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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弦断秋风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txt下载     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四节 遭逢骤变

    淏越想越是心惊,他知道眼下虽然在朝廷党政中占据清的“功西派”,这伙大臣都是皇太极在位时暗中扶持起来的,别看皇太极远在盛京,却早已经通过各种渠道将触角伸到了鸭绿江彼岸的朝鲜。崇德六年的那次大清洗,暗地里反清的“清西派”大臣们被杀了不少,因此才会在政争中败下阵来,造成现今朝鲜朝堂之上亲清奸臣济济一堂的局面。而这次朝鲜被迫派兵协助满清入关作战,也是由于这个原因造成的。

    他虽然长年不在朝堂,却对朝鲜政局十分关心。并且深深知晓:朝鲜在中央集权方面远不如满清,更不如大明。他父亲李倧虽然心中厌恶眼下得势的“功西派”大臣们,却碍于满清朝廷的威吓而不敢对他们进行打击和罢黜。但问题严重的地方是,李倧把那些弹劾他的奏折转给他看,却没有任何评论,表任何态度,这就令他更加惊疑不定,这代表着什么呢?

    莫非父王心中已有芥蒂,对自己产生了怀疑?这样可大事不妙,自己并不是大王唯一的子嗣,只不过是因为身为正宫的长子,才获得世子之位;倘若自己失去了父王的信任和荣宠,那么极有可能被废黜掉。朝鲜自太祖大王开国以来,凡是被废的世子究竟是什么下场,李淏可谓是一清二楚。如果想保住自己的性命,那么先就要保住自己世子之位。

    望着茫茫林海,李淏仿佛看到了父王怀疑失望的眼神。看到了那些大臣们忌恨而处心积虑地目光……不行,一定要重新获得父王的信任!可是怎么做才能彻底打消父王的怀疑呢?

    李淏紧抿着嘴唇,心底里做着各种盘算:自己为何会被国人怀疑为朝奸,多半是因为眼下大清这位摄政王的缘故。多尔衮为什么对他这么优厚,态度非常之好呢?与其说是对于早年抢走他心爱的女人而感到愧疚,所以特别补偿,还不如说是因为自己是朝鲜未来的君主,为了彻底掐断朝鲜国内的反清势力与满清作对的念头。而刻意施恩厚待罢了。多尔肯定是希望将自己培养感化成一个彻头彻尾地亲清派。一个满朝之间地“友好使者”。

    接着又想起了多尔衮执政之后。对朝鲜外松内紧地外交策略,三令五申严禁各位王公大臣向朝鲜使臣索取贿赂等一系列举措。这些表面上对朝鲜极其友好的表现,与皇太极在位时的严峻苛刻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李淏不是个头脑简单者,当然不会自然而然地相信多尔衮是个善良之辈,就更别提什么感激了。相比于皇太极,多尔衮更像是一个富有耐心的钓鱼者。

    现在自己能怎么办?如何摆脱这越陷越深的可怕境地?李淏正在冥思苦想中,后面已经传来一阵叠沓的马蹄声。回头一看。只见多尔在数十个骑兵地护卫下,正策马挥鞭,朝自己这个方面赶来。

    李淏连忙下了马,正对着多尔衮来的这个方面迎了上去。这时多尔已经勒住了战马,将鞭子挂在鞍前,翻身下马,一脸微笑地朝李淏走来,后面的侍卫们也纷纷下来。不远不近地跟随护卫着。

    看着摄政王走近。李淏连忙施礼,他后面的十多个朝鲜侍卫也跟着一道拜下,“摄政王安好!”

    “世子不必如此多礼。都起来吧!”多尔衮抬了抬手,随和而客气地说道。

    李淏站直了身子,抬头打量着眼前的摄政王。与出征那天的庄重肃穆不同,今日的摄政王似乎心情很是轻松,并没有任何风尘仆仆之色。相反,他穿了一身白色的猎装,束腰窄袖,越衬托得雄姿英,似乎年轻了许多,倒好似和自己年龄相仿,仍然是二十出头地模样,连笑容都是和煦而明秀地。

    “看起来摄政王近日的心情不错嘛,行军路程上都能如此从容适意,有这般浓厚的兴致,在下实在是自愧弗如啊!”李淏地心中略有讽刺之感,他觉得多尔衮在恶战之前尚且有狩猎的兴致,实在是对大顺军的过于轻视,是不应该是一个谨慎的统帅的所作所为。

    “哪里哪里,世子是存心相让,不然比起射术来,恐怕你我也未能分出伯仲来吧?”多尔衮说到这里时回头看了看,那些侍卫的马匹上已经横担了十多头大大小小的各类猎物。尚有余温的血液顺着拔掉箭矢的深洞里流出,仍然滴滴洒洒地掉落于斑驳的野草之中。“看来咱们今天的收获应该不会少,到了晚上宿营之时,将士们总算可以大快朵颐了。即将面临那么多大仗,要上战场拼命的,不吃好点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肚皮?”

    “昔日周公瑾赤壁鏖战之时,‘羽扇纶巾,谈笑间,橹灰飞烟灭’,可谓千古风流;而今摄政王于恶战之前,照样策马挽弓,逐鹿射雕,英雄气概,远胜古人啊!”熟谙汉学的李淏非常文雅地恭维道,他根本就没有脸面去看自己那边的收获,多尔衮显然也意识到了李淏的尴尬,于是马上避开了那个关于狩猎的话题:

    “呵呵呵……世子实在比喻过当了,我一介武夫,怎及得上东吴周郎这般风流人物?对了,我远远看到世子在这里登高远眺,伫立良久,莫非有什么心事难解

    尔衮问道。

    李淏苦笑一声,“唉,我还能有什么心思?无非是看眼下风光正好,所以想驻足观赏一下罢了,不想却引起了王爷的注意,实在并非本意啊!”

    “哦?莫非世子并不是正为朝鲜国内之事而烦恼?”多尔衮的笑容却并不像他此话的内容那么意味深长,而是爽朗而热情的,仿佛他们彼此地身份如密友兄弟一般。

    李淏心中一个悚然。他不禁奇怪,听多尔话中的意思,难道他的消息竟然如此灵通?自己也不过是数日前才接到国内的消息,可看多尔的意思,似乎他早已先于自己知晓了。不过转念一想,兴许多尔衮也不过是觉察出了一些苗头,或者只不过了解个大概,因而故意出言试探自己罢了。于是李淏故意装懵懂:

    “思乡之意。不可说绝然没有。毕竟我已经离开故土数载。难免也会怀恋亲人。但要说是为什么事情烦恼,倒也没有,不知摄政王何此问?”

    多尔衮没有一语直接戳破李淏的谎言,而是毫不介意地上前几步,携起李淏的手来,缓步走向高岗,在不远处的几棵松树下停住了脚步。这才松开了手,问道:

    “如果世子这话是由衷而地话,那么为什么心绪慌乱呢?你我毕竟相交甚厚,你遇到什么麻烦事情,却不肯对我讲明,莫非仍旧不肯信任于我?”

    李淏先前还为多尔衮突然当着众多侍卫地面拉起他地手来这种异常的举动而感到意外和拘谨不安,现在才明白,原来多尔衮居然在不动声色间触及到了自己腕上的脉搏。从这上面窥破了自己说谎之后心中少许的惴然。看来他的确是城府至深。令李淏越觉得难以蒙骗这位精明过人的摄政王。

    “唉,看来什么都隐瞒不过王爷,只好实话实说了。”李淏知道此时不宜继续以言语相欺。这样反而容易引起多尔衮的不满,更要命地是多尔对哪个人心怀芥蒂后却从来不会在表面上和言语中透露出来,那样就更是可怕。“我父王给我来信,说是国内有个别大臣怀疑我出卖朝鲜利益,与贵国各位王公交往过密,所以提醒我要注意一些。”

    这里地势较高,山风很大,掠过松枝,掀起阵阵松涛,两人迎风而立,衣袂袍角不断拂动。多尔眯着眼睛似乎是沉思了一阵,然后转过头来,说道:“你说的这事儿,我早就知道了,你们朝鲜国内,君王权威不足,所以出现弹劾世子这样的事件,也就不足为奇了。但这毕竟是你们朝鲜的内政,我也不便直接插手。眼下大清入关在即,诸多繁杂事务,令我也无暇分身处理你们朝鲜国内的政务,所以说,你们朝鲜人自己的事,还是要你们自己解决,我就算能帮得了一时,却也帮不了一世。”

    李淏没有吭声,他既是惊愕于多尔衮所获的情报准确及时,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细细咀嚼着多尔衮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你是熙贞的兄长,就是我地妻舅,你地世子之位倘若不保,让我也会感到脸上无光,所以我绝对不能坐视你被国内那些居心叵测者阴谋扳倒的。”

    李淏干忙谢道:“王爷能够为在下如此费心,在下实在感激不尽,只是,不知王爷有何打算?”

    多尔衮伸手摘下了一颗松塔,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然后将上面的木瓣一片片掰下,丢弃在脚下。过了片刻,终于给出了答案:“倘若照原先地规定,一定要等你父王逝,朝鲜国内无主时才放你回去,就太晚了。恐怕你还没走到鸭绿江边,国内的反对派势力就已经拥戴你的另外一个兄弟登基了。而到时候你再搬大清的军队帮你夺回王位的话,只恐怕会落下个不好听的名声。”

    说到此处,他的语气稍微顿了顿,“这样吧,无需等到那个时候了,我已经决定好了。等到明年大清的局势差不多稳定下来之后,我就下旨放你回国,还有你的妻子儿女,你的臣僚下属,全部都回去!”

    李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还以为多尔衮是在故意试探自己是否心怀异志,急于脱离樊笼羁绊罢了,所以他连忙摆手,“不,摄政王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只不过是偶然思念亲人罢了,怎么敢……”

    “好啦,你不要推辞了,难不成我连这个都会食言吗?都道是‘食言而肥’,你看看我的样子,哪有半点胖起来的迹象?”多尔衮难得地幽默了一句,用来打消李淏的紧张情绪,“你提前回国,就赢取到了时间。到时候你就可以逐渐加深你父王对你的信任,干几件漂亮地差事,博得臣子百姓们的赞赏称颂。等到时机合适时,你就不要心软,用点手段,不露痕迹地将那些个心怀不轨的反对者们一一铲除。等到你父王归天之后,你这个大王的位置是稳稳当当的了。”

    看到擅长于此道的多尔衮循循善导,如此耐心地给他讲解教授着谋位争权之道。成功上位之策。李淏的心里可谓是五味俱全。说不出究竟是感激多一些,还是怀疑更多。不过终归一点可以确定的是,多尔衮想利用深厚地友情收买他地效忠之心,将来当上朝鲜君主之后

    实实听大清地安排,做大清最为忠实的盟友和助手。

    但是转念一想,多尔衮这个决定也并非完全没有出自真心。也不是全盘的伪善。毕竟要想达到朝鲜能够长治久安,不生腋腑之患的目的,也不光有这一个途径,以多尔衮的本事和他的手段,要想控制一个小小朝鲜,再扶植一个听话地傀儡登位,根本不是一件难事。而多尔衮却选择了帮助自己这个途径,显然对他很是厚道。

    可是。多尔就真的这么信任自己吗?他的眼光何等锐利。心思何等缜密,怎么可能一点也觉察不到自己的阳奉阴违,暗蓄异志呢?或者说多尔衮希望能够通过施舍恩典。用来化解自己内心的坚冰?不管怎么说,李淏从多尔此时的目光中,看不出任何的伪装,也猜测不出多尔是否还有其他的阴谋打算。

    看来也只好姑且信之了,李淏做出一脸感激状,忙不迭地称谢:“王爷对在下如此推心置腹,又为在下地前途多有打算,用心良苦,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激才好;将来大事得成,倘有用到在下之处,定然趋之唯恐不及,尽心尽力报答!”

    “好啦,施恩望报,非君子所为,你就不必这般记挂于心了。”多尔淡淡地说道,接着又朝山下看了看,只见此时远远地一阵骚乱。很快,足有五六头矫健高大地梅花鹿惊慌失措地从密林里被驱赶出来,撒开四蹄没命地狂奔着,躲避着后面已经向它们对准的箭矢。

    接着映入眼帘的是一队身穿白色镶红边衣装地骠悍骑兵们紧追其后,当先一人已经开始弯弓瞄准了前面的猎物们,那人的身影他们再熟悉不过了。只见多尔笑了笑,“是多铎,”接着转过头来,“走,咱们也过去凑凑热闹,狩猎的人越多才越有意思。”

    “也好,只不过我也过去,倒像是和豫王爷争抢猎物一般,不知道是否妥当。”李淏的侍卫将马牵来,在上马前,他仍然不放心地问了一声。

    多尔衮满不在乎道:“没关系,他大大咧咧的,才不忌讳这么多呢。再说是我带你过去‘争抢’,他有脾气大不了冲我就是,绝对不会殃及到世子头上的。”

    于是两人先后踩蹬上马,一挥马鞭,冲下山坡,朝着多铎的方向驰马奔去。

    多铎了对着前面最大的一头鹿接连了三箭,居然都是因着马背上颠簸太厉害而失去了准头而不中,他不禁心中恼火。等他从箭壶里抽出第四支箭矢搭到弓上,正准备再次瞄准时,没想到极其意外的事情生了——那头鹿竟然突然改变了奔跑的路线,猛地一个拧身,倒是朝着多铎这个方向正对着疾奔而来,多铎一个措手不及,就眼看着它绕到自己马后去了。

    多铎不禁大感愤然,区区一头鹿居然都敢如此戏弄于他,不把它射死当场就誓不罢休!于是他只是稍稍一个停顿,顾不得拨转马头,就一个迅的转身,随之已经张开的弓箭就跟着转移过去,由于心情急躁,还没等瞄准,雕翎羽箭已经离弦而出。

    此时的李淏正紧随多尔衮之后,策马顺着山坡疾奔驰而下。在剧烈的颠簸中,他一面紧紧地控制着自己身姿的平衡,一面远远向多铎那个方向望去。因此多铎这一连番也只在瞬息之间的动作,悉数落入李淏的眼底。

    然而多铎这个突然的转身,又出箭来,着实令李淏大吃一惊,猝不及防,心中猛然一悚。前面的多尔衮也几乎是与此同时地现了这个突险情,然而却已经躲避不及,那支羽箭已然到了眼前。

    李淏一声惊呼还没有来得及叫出口,就听见令人心悸的一声箭矢入肉的闷响,多尔衮“唔”地哼了一声,身形一晃,几乎摔下马来。

    “王爷~~”李淏大惊失色,但是此时两人同样都在向下坡奔驰的马背上,一时之间不能立即收住马蹄,在这个坡度上如果落马就肯定是面朝下栽下去,而看情形多尔衮似乎是胸腹间中了箭,如果支撑不住而摔下,后果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无论是后面还没有赶到的侍卫们还是山下远处的多铎那群人马,都已经大致地看出来了这个突的变故,一时间反应不及,个个目瞪口呆。

    没想到多尔衮在如此仓促危机之时居然很快稳定了平衡,用最娴熟的技巧逐渐让战马放缓了度,总算给了李淏从后面赶上的时间。于是李淏抓紧这个机会,跃马赶到,伸手拉住了多尔衮这边的马缰,这才让战马彻底止蹄停下。

    等李淏匆忙跳下马时,只见多尔衮已经用手紧紧地捂着胸口,笨拙而吃力地从鞍上缓缓滑落。“王爷,王爷……”李淏一面焦急地呼道,一面抢步上去,将摇摇欲坠的多尔衮扶了下来。

    刚一触手,就摸到了一手温热的血液,李淏连忙低头察看摄政王的伤势,只见他脸色惨白,那支羽箭插在右胸上,似乎没入了寸余。

    看到这样的情形,李淏的脑海里突然一个设想闪过,不由得心念一动。

第三十五节 一念之间

    淏知道这一箭虽然伤得不轻,但也不至于致人死命。略了他的国家,抢走了他的女人,让他被国人误会为朝奸的仇人正好露出了虚弱的一面,只要自己一个狠心,就能赶在其他人尚未接近之前神不知鬼不觉地令这个仇人一命归西,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了。

    心念一动,旧仇新恨一齐涌了上来,李淏伸出手来,向那箭杆上握去,只要稍一用力,朝下再插深一两寸,那么多尔衮就必死无疑,而且这个凶手嫌疑绝对落不到李淏的头上,只有闯了大祸的多铎来背这个黑锅。

    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纷乱的马蹄声越来越近,山上他们各自的侍卫与山下多铎手下的骑兵正疾地向这里汇聚而来,与其同时多铎那惶急到了几乎变了音调的声音已经越来越近:“哥~~你没事儿吧?要不要紧啊~~”

    李淏只犹豫了一下,这时怀里的多尔衮闻听到多铎的惊呼,抬眼向山下望了望,然后声音低微地,像是自言自语道:“咳,这个傻小子,我都躺这了,他还问有事没事……”

    不知道为什么,李淏的手已经握在了箭杆上,听到这句话后,居然鬼使神差地中止了他的企图,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间产生了犹豫。

    这时多尔衮看了他一眼,目光很是平静,“世子若是害怕的话就不要拔了,这箭头上有倒刺。还是我自己来吧。”说着,抬起左手来捂到了伤口处,此时殷红的鲜血仍然汨汨涌出,透过指缝不断流淌。

    李淏心底里慌乱无比,终于将手松开,然后用尽量正常地声调劝道:“王爷万不可将箭头轻易拔出,还是令随军医士处理才更为稳妥……”

    此时两处的侍卫们已经6续赶到,纷纷跳下马来将这里围住。忙不迭地俯身察看摄政王的伤势。而惶恐万分的多铎早已仍掉马鞭。几个箭步抢上前来。跪在草地上,瞪大眼睛盯着多尔衮胸前的一大片血迹,已经吓得语无伦次了,“天啊,怎么会这样……我真的,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是混蛋,真是混蛋!”他一脸愧疚欲死地模样。

    多尔衮本来打算坐起来。装作没事人一样安慰安慰惊慌失措地多铎,可是他戎马半生,对于眼下自己地伤势当然有数,他知道此时不宜乱动,因此只能尽量保持着平和的微笑,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宽慰道:“你不必担心,这箭刺入的并不深,待会儿拔出来再上点止血药就没什么事儿了。急什么!”

    多铎尽管看到哥哥的神志很是清明。说话的语气似乎也不甚吃力,心里稍稍一松。然而却转念一想,他是不是故意装出来的。用来安慰自己,同时为了稳定军心而勉强支撑着地?然而自己此时已经由于极度的悔恨而心神慌乱,只得用颤抖的双手将哥哥从李淏的怀里小心翼翼地移了过来,同时命令侍卫们赶快将摄政王抬下山去医治。

    如此严重的突事故,加之有这么多人在场目睹,所以根本无法不传扬出去。于是乎中军部队在闻讯后只得就地扎营,暂时中止了进军的步伐。

    主帅突然受伤,而且还伤在要害部位,于是免不了人心惶惶,议论纷纷,各种传言也紧随而至。只不过军中纪律森严,散布谣言者立斩不贷,普通士卒们大多数也不明情况,所以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大议论,只能在暗地里窃窃私语。

    李淏跟在后面,看着多尔衮被送进中军大帐,仓促赶来的几位随军医士们紧接着疾步跟了进去。随后帐帘落下,帐门口立即就被众多卫兵严密地把守起来,把闻讯赶来的众人阻隔在了外面。

    他喘息未定,心中七上八下,倒也并非为了多尔衮地伤势,而是在担忧方才究竟有没有被多尔衮瞧出了破绽。毕竟在他即将下手地瞬间,多尔看他时的那个眼神,实在是太过平静,简直到了令人心中骇然的地步;还有多尔衮随后地动作,看似好像准备自己动手拔箭,然而更像是对他的一种防备……内心虚弱的李淏越想越是后怕:万一事实果真如此,那么这位城府深沉到了可怕地步的摄政王,究竟会如何报复呢?多尔刚才没有直接戳穿他,一是没有直接的证据来指责他心存杀机,二是当时性命正握在自己的手中,所以才故意不动声色地稳住自己,那么以后呢?多尔衮完全会找个别的理由来整治他。想到这里,李淏禁不住心乱如麻。

    这个时候,跟随中军行进的所有王公大臣,统兵将领们已经66续续间匆忙赶到。大家都被挡在了中军大帐之外,看起来个个都是心急如焚,不知如何是好。李淏悄悄地躲到了僻静之处,他知道如果自己被围在当中面临如此多的高官贵戚们的追问时,难保不会出点差错,言多必失,还是暂时退避三舍为好。

    刚刚赶到的阿济格从侍卫的禀报中得悉了多尔衮意外受伤的经过,顿时气得脸色铁青,两眼冒火,一副恨不得将多铎拖到眼前来饱以一顿老拳的模样,由于门口侍卫把守他无法进入一探端倪,气得背着手在门口一面心烦意乱地踱步,一面骂骂咧咧:“他娘的,多铎这个臭小子,一天不闯祸就憋得慌,真是欠抽了,看他待会儿出来我怎么收拾他!”

    阿济格是多铎的亲兄长,因此他可以随意骂上多铎几句,也没人敢过问。可是其他的王公贝勒们却不能如他一样口不择言,大家也不知道该如何议论,只得大眼瞪小眼,用目光交流着:这下豫王爷可算是闯下了天大的祸事。只是不知道摄政王究竟伤得是轻是重,是否会有什么大的危险。这可事关重大,一点也不容含糊地,因此众人均是忐忑不安,忧心忡忡。

    这时饶余郡王阿巴泰也赶过来了,他问明情况之后紧锁着眉头对阿济格说道:“咱们光站在这里也不是个办法,该如何安排总要心底里有个谱才是,还是进去看看吧!”

    正说话间,已经见到里面的亲兵们先后将一盆盆淡殷色的水端了出来。上面还漂浮着沾染了鲜血的纱布。这让站在帐外的众人更加忧心不已。然而军中律法甚严。更不能擅自闯入中军大帐,因此阿巴泰和阿济格虽然商议了一下,却也没有直接硬闯,只得心急如焚地在外面等候里面的消息。

    洪承畴和范文程这两个汉臣恪守规矩,没有跟那些王公贵戚们站在一处,只得远远地观望着。

    “你说这回摄政王究竟伤得重不重?会不会……”汉人讲究涵养,洪承畴的紧张程度并不次于那满洲贵族们。然而他心中的忧急却没有明显地表露在脸上,只不过眉宇间略带愁色而已。

    范文程皱着眉头回答道:“看样子也着实不轻,绝非皮肉之伤那么简单。可是即便没有性命之忧,但若是伤势沉重地话,必然无法继续统兵入关。而大军已,倘若就此偃旗息鼓,返转盛京,恐怕这个千载难逢地机

    错过啦!以后大清再要想夺取燕京。恐怕就没那么

    洪承畴地心情低落到了极点。他很不愿意朝那个方向去想。毕竟难得这个为君父报仇,剿灭流寇的机会,他也日夜思考。殚精竭虑,做出了极为详细而全面的战略策划,如果因为今天这个突事故而彻底搁浅的话,那么这给他带来的失望和沮丧就不言而喻了。

    他喟然一叹:“唉,但愿老天庇佑,摄政王能逢凶化吉,平安无事,否则……”

    当满清大军即将从盛京开拔,向关内进时,燕京城内早已经人心惶惶,鸡犬不宁了。许多人悄悄地议论着闯王即将登极的大事,也议论着吴三桂拒绝向大顺投降,誓要为崇祯帝后复仇,恢复大明江山的事。从来就有一种奇怪现象,每次在时局生重大变化时候,民间地消息比官方的消息又快又多,其中难免有许多谣传,但有些谣传在事后证明有可靠来源。

    这几日来,不断有关于吴三桂决心兴兵讨贼的谣言到处散布,而且在燕京东郊也现了无署名的告示,号召平民百姓们赶紧准备好缡素孝巾,准备在平西伯的关宁人马到来时为身殉社稷的崇祯帝后丧。通过庶民百姓的日,一传十,十传百,迅地传遍京城,一时间防堵无措,消息越传越烈。

    再加上大顺军在城里连日来的大肆搜掠,拷掠追赃,如同山贼进城一般到处**妇女,捣毁店铺,妄杀无辜,因此大失民心。而那些有声望地士人们就更加失望透顶,他们认为李自成果然是“贼性未变”,决非开国创业之君,更加不愿投降,有地逃出京城,有的藏匿不出,很重要的鸿胪寺几乎成了一个空荡荡地衙门。

    于是这个时候,只要是稍有见识的人,都心中暗道:“这大顺朝的天下恐怕是要坐不稳啦!”

    李自成虽然已经被轻易得到的胜利冲昏了头脑,整日在皇宫里眠花睡柳,将崇祯的妃子从美艳如窦氏、费氏,到稍有姿色的宫女,全部尝了个遍,可谓过得不亦乐乎,然而他还不至于丧失最后一丝清醒。李自成已经从近来京城的局势和百姓士人的反应上看出了一些端倪,意识到了这座京城的确不宜久留,还是尽快在金銮殿上登基为帝,尽快返回在是为上策。

    因此多尔衮才会在盛京出后当天的路上,就接到了李自成将追赃所得的七千万两白银全部铸成银锭,6续运往陕西的密报。这也无疑给了多尔衮一个信号,让多尔衮心中的猜测终于得到证实,可以从容地布置应对之策。

    然而此时大顺朝的许多将领由于多年以来一直同明军作战,几乎根本没有考虑过满洲人的问题,已经形成了一个习惯性的思维,依旧将吴三桂看成大顺朝当前的主要大敌,而不能理解在崇祯亡国之后,大顺朝的主要对手变成了以多尔衮为代表的满洲朝廷。由于这一历史形势转变得太快,宋献策和李岩也不过是新近才有所认识,而李自成还不很明白,而彻头彻尾的大老粗刘宗敏就更不明白了。

    宋献策在朝堂上将吴三桂与大顺朝廷彻底决裂后,所下的最后通牒向李自成汇报了,他不免有点紧张,因为这两条内容实在不是闯王所能容忍的限度之内:“……第一,将太子与二王礼送山海卫,不可伤害;第二,退出北京,宫殿与太庙不许毁坏。”

    李自成听毕,震怒异常,一拍御案,骂道:“岂有此理,吴三桂欺人太甚!”但是他并非那种性情浮躁的人,在盛怒之下能够自我控制,迅地恢复冷静,思考了东征问题。此刻他的主意差不多已经定了,向军师宋献策问道:

    “宋爱卿意下如何?当今之局,该如何解法?”

    宋献策知道闯王的主意是出兵讨伐,他忧虑于大顺军会受到满清军队和关宁军的双重夹击,陷入两面受敌的危险境地,因此谨慎地建议道:

    “吴三桂因为知道满洲鞑子不日将大举南犯,所以不但敢抗拒不降,而且还逼我送去太子、二王,退出燕京。如此狂妄,理当剿灭,不留肘腋之患。但微臣望陛下对吴三桂用兵之事慎重为上,尽量暂且安抚其心,或者设法拖延,不使他投降满清,才是最稳妥之策。只要我们打败满洲来犯之兵,吴三桂就彻底断绝了退路,到时候投不投降我朝,就不是他所说得算了。”

    李自成听完之后,略略沉思,却不置可否,只是转向牛金星问道:“不知先生究竟有何主意,不妨说来听听!”

    牛金星没想到闯王这么快问到了自己,而自己还没有拿定妥当的主意,只得尽量用中庸保守的态度回答道:“陛下,今日之事毕竟事关重大,一时之间恐怕难以决断。还是由臣与两位军师在下边反复讨论,等商议妥当,再向陛下奏闻。”

    李自成虽然觉得牛金星这种老成谋国之策确实不无道理,但问题是他这种回答太模棱两可,说了跟说没什么两样,于是心中不由得烦躁起来,说话再也没有那么把持威严了:

    “我要的是一个明确的可行之策,一个最见效果的办法,最好能够尽快解决这些麻烦,好回西安老家去安享太平,再腾出手来平定天下,哪里能在这里耽搁起来没完?老刘,你说呢,咱们该怎么办才好?”

    刘宗敏看到闯王似乎没有继续和吴三桂以及满人消耗周旋下去的意思盛京,尚且调动兵马,准备粮草毕竟也需要花费些时日;可那吴三桂手中有四万关宁军,又是骁勇善战的精锐之兵,他们占据山海卫,牢牢地把守着关口,离咱们也不过三百多里的路程,跟呆在眼皮子底下差不多,实是我大顺朝的心腹之患。

    照我看来,兴许不出三五天,吴三桂在山海关整顿兵马,筹集粮草,一切准备就绪之后,就必然会传檄各地,口口声声说是替崇祯帝后复仇,用恢复明朝江山为幌子来煽动百姓们与我大顺作对。到那时,这河北附近的残存势力必然响应,到处纷纷起兵,与我为敌,南方各省也跟着凑这个热闹。一旦吴三挂在北方带了一个头儿,树了一个在北方的榜样,成了明朝的大忠臣,明朝在南方的那些个将领和封疆大吏们,还有哪个肯投降我朝?不趁机一窝蜂地起哄,争取当个‘复国勋臣’才怪。

    所以说啊,咱们就得赶在满洲鞑子南下进犯之前,先动用重兵将吴三桂一战击溃。只要消灭了吴三桂,夺取了山海关,满洲人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南犯了,到时候连带着明朝的南方各将领闻风丧胆,各地的明军残存势力都不敢轻举妄动。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还望闯王早点决断!”

第三十六节 如逢甘霖

    宗敏这一番主战言论,的确正中李自成的心意。因每天都有一次、多至四次快马飞报吴三桂募兵声言要杀回燕京,驱赶流寇,为崇祯帝后复仇的消息,这让李自成越恼怒不已,心烦意乱。而文武百官则多次“劝进”,他也无心即位,一再延期。他最担心的是,如果吴三桂投向满洲,造成关宁军与清军的联合之势,一齐入攻燕京,那么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嗯,老刘说的没错,眼看着招降的路已堵死,我没有别的选择了。那吴三桂既然不识抬举,执意与我大顺为敌,就是实实在在的心腹之患,非要火出兵,赶在他与满洲鞑子勾结之前将其一举消灭,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李自成听完之后颔赞同着,接着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爱卿不妨商议一下如何出兵……”

    此言一出,阶下的李岩,宋献策,牛金星纷纷变色,他们先前没有明确反对出兵是因为不敢贸然逆闯王的“龙鳞”,所以暂时借口拖延,希望能够找出个折衷之策来保大顺无恙罢了。现在看到闯王居然如此容易就被刘宗敏所说服,决意出征,这实在太冒险了,因此这几个大顺朝难得的明白人不由得心急火燎。

    李岩是忠心耿耿之辈,所以一急之下,根本顾不得是否会触犯闯王的“天颜”而直接出班进谏:“主上万万不可轻易出兵!”

    李自成顿时心中不悦,脸立刻就拉长了。他认为李岩竟然敢如此急切地出来打断他的话,实在有失为臣之道,乃是大大地不恭敬。不过尽管如此,李自成还是忍下来训斥李岩地冲动,他勉强做出虚心纳谏状,“哦?李爱卿有何见解,尽可道来!”

    李岩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有点冒失,恐怕会令闯王心中不悦。然而他心中有话憋得难受。即使忠言逆耳也要一吐为快:“主上。那吴三桂兴兵复仇,边报甚急,然而国不可一日无君,还望主上能够早日择定登基吉日,名正则言顺,言顺则事成。主上不必急于兴师,应以招抚吴三桂为要务。向他许诺以父子一体封侯,然后给前明太子一个王爵,分封一块土地,准许其奉明祭祀,这样一来他们也就没有借口闹起来了,而我大顺则一统之基可成,干戈之乱可顺利平息,江山可以永固啊!”

    李自成的脸色越阴沉。心中岂止不以为然。甚至是大大恼火:自从他接到那封吴三桂与父亲决裂的书信后,他就想立即兵过去将吴三桂的关宁军一举夷平;而现在又听到了吴三桂所谓的最后通牒,显然是狂悖至极。几乎令他暴跳如雷。现在李岩不但极力阻挠他出兵讨伐的计划,还劝他封吴家父子为侯,封前明太子为王,显然是长敌志气,灭己威风,显得好似他堂堂闯王还要低三下四地求吴三桂归降一样,这怎能不让李自成愠怒不已?

    正想严厉地驳斥李岩的建议时,牛金星也出班来附和,谏道:“臣以为李将军此议确实不无道理。我军新得京师,一时间人心尚未安稳,不可轻易出重兵前往讨伐,还是尽量以高官厚禄稳住吴三桂,同时利用这段时间迅整军,等时机成熟再将其一举歼灭,犹未晚也。”

    “依照两位爱卿之见,莫不是眼下我大顺军连收拾关宁区区四万人马的能力都没有了?”李自成本想怒,不过碍于他们都是开国功勋,不能直接扫了他们地颜面,于是忍了忍怒气,然后出言讽刺道。

    牛金星和李岩知道闯王心中不悦,不禁一悚。然而李岩认为此事地确关系到朝廷兴衰,生死存亡。不可以因为谨慎自保而致使闯王一意孤行,酿成大祸,于是一咬牙,继续直谏道:

    “主上,请容臣一抒肺腑之言,倘若治罪,倒也不迟——我朝此时尚且处于戎马倥偬之中,贤能之士避居山林,强盗山贼伺机作乱;而派往河南、山东各地地州县官大多是些市井无赖之徒,仰赖主上声威,徒手赴任,只知要粮要钱,要骡马,甚至要女人。百姓常闻‘随闯王不纳粮’之言,始而延颈以待,继而大失所望。况且我军进京以来,很多下属兵士军纪不遵,耽于享乐,甚至搅扰百姓,大失民心……”

    “好了,你说的这些,兴许有风闻而夸大之嫌,不能作数。”李自成突然伸出手来,做了一个叫李岩不要再往下说的手势,脸上已然**了不耐烦的神色。

    李岩一愣,终究也没有敢公然违逆闯王的命令,因此只得委屈而讪然地中断了话语,小心翼翼地退回班内。

    李自成虽然明白李岩说的多是实情,无奈自从他到了燕京之后,天天听惯了歌功颂德的话,听不见谈论大顺朝政事缺点地话,倘若偶闻直言,总不顺耳。他沉默片刻,看看李岩,又看看宋献策和牛金星,最后面向群臣说道:

    “东征之计已定,我意已决。倘若继续空耗唇舌,争论不休,再拖延些时日,等到吴三桂与东虏勾结,以为崇祯复仇,恢复明朝为号召,传檄各地起兵,满洲人也乘势兴师南犯,只会对我朝更加不利!况且我军到了燕京后,士气已不如前,这是你们都清楚的。所以就各种形势看,迟战不如战,坐等不如东征。你们就不要再谏阻东征大计了!”

    李自成这最后一句话,格外加重了语气,显然是警告反对出兵的大臣们,叫他们休得多言。

    宋献策一直低着头,紧咬着嘴唇,踌躇着要不要像李岩一样出来直谏。然而李自成这最后一句严厉的警告,却突然把心一横,一反平日的谨慎态度。走出班来,慷慨地说道:

    “臣本为一介布衣,能够得蒙主上信任,多年以来一直言听计从,纳谏如流,因此臣尤为感激,誓以忠心报答主上恩典。而今心中有言,不能不一吐为快:倘若主上东征。则局势于主上颇为不利;而吴三桂如敢南犯。则于吴三桂不利。满洲鞑子必然趁机南犯。只是我们尚且不知其究竟何时南犯,从何处南犯。

    臣以为,当今之计,与其征讨吴三桂,还不如积蓄实力,加强守备,全力防范鞑子南侵。吴三桂虽有数万之众。但关外土地全失,明朝已然灭亡,他就像水上浮萍,犹如藓之疾,不足为心腹之患。而鞑子则不然,自努尔哈赤背叛明朝,经营辽东,逐步统一满洲。势力渐强。至今已历三世。皇太极继位以来,更是励精图治,无时无刻不窥探中原。妄图侵占。而今小皇帝地叔父多尔摄政,此人野心勃勃,狡诈多端,一旦我军主力前往山海卫征伐,多尔衮则率领东虏铁骑南下,或扰我军之后,或奔袭燕京,则我军腹背受敌,骑虎难下啊!”

    宋献策这番煞费苦心的分析和出自肺腑的谏言,竟然让本以为自己主意已定地李自成终于不得不

    来。他紧皱了眉头,思索了一阵,然后问道:“话军完全可以战决!京城之兵,现可抽调十二万,以三倍于关宁军之数,难道还至于久战不下吗?”

    “山海关乃极为险要之地,又素有固若金汤之称,我军虽众,然而火器及红夷大炮数量不足,仰攻关隘,很难胜。倘若拖延日久,东虏兵出西协,袭扰我军粮道,或者直接扼住我军与燕京之间地道路,切断退路的话,那就凶险莫测了!”宋献策说到这里,脸上的忧虑之色越明显。

    李岩也禁不住再次附和道:“宋军师此言确有道理,兵法云:‘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如今吴三桂据守雄关,早有准备,令我军无懈可击。况且关宁军正处于以逸待劳之势,山海卫雄关险要,只要战事不能立即结束,稍一拖延,那么我军腹背受敌之日就不远了。”

    李自成喟叹一声,站起身来,在御案后面来回踱步,一时间难以决断了。说实话,李岩、宋献策地话确实不无道理,也是老成之策。然而李自成对满清实在缺乏了解,在他看来,满清从后金起,立国已经三十余年,也不过盘踞于辽东巴掌大块地盘,连座宁远城都屡攻不下;数次入关,也不过是烧杀抢掠一番,依然占据不了一寸土地。况且已经大失民心,为百姓所憎恶,如何成就大业?

    更重要地是,满洲人口不过四十万,满洲八旗军队也不过区区十万,再算上蒙古,汉军,充其量也只有十七八万,就凭这么点人马就想夺取中原?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白日梦!再说自己地大顺军虽然近来在京城纪律松懈,确实做了不少扰民掠财之事,然而李自成怎么也不相信,一向信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地汉人百姓们,会老老实实地接受那帮从深山老林里走出来的野蛮鞑子统治。

    这就印证了一个道理,譬如一个家族的长辈对晚辈们严厉些,甚至苛刻欺压,也是他们自己家族里的事,由不得外人来插手。倘若哪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人胆敢来横插一腿的话,那么就必然会被这个家族的族人们摒弃前嫌,团结一心地给撵出去,顺便把他揍得鼻青脸肿,再也不敢打这里地主意。

    李自成的这个想法,确实不无道理。然而此时的他还不知道,历史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一贯的经验,偶尔也有失灵的时候;而不幸的是,偏偏这个失灵的时候被他迎头碰上了,于是乎霉运也就相应而来,一而不可收拾。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难道这全都可以归咎于老天吗?

    当李自成正在紫禁城的金銮殿上踌躇不决之时,山海关里地吴三桂正夜以继日地筹措粮草,加固城墙,操练兵马,抓紧一切时间准备应敌。这紧锣密鼓十数天,无疑是他这一辈子当中最为忙碌而紧张地时日。

    这天上午,他早早地披挂整齐,站在西罗城的内城墙上,观看着手下兵士的操练。这时,一个参将上来禀报道:“大帅,最先一批粮秣辎重,已经到达,正在运往山海城中地路上。”

    “全部运完,最快需要几日?”吴三桂两眼依然盯着城下士兵们精神抖擞的演练,用毫无情绪的声调问道。

    参将回答:“预计需得十六日才能彻底运送完毕。”

    吴三桂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他自言自语道:“今天已经是四月十二日了……”到了这里,就顿住,没了尾音。

    自从他三月底在永平城郊突然与李自成决裂,径直赶回山海关重新占据三城之后,就开始积极地筹备粮草物资,以备御敌。而今从宁远觉华岛经海上运来的大批粮秣辎重,只有一小部分运入山海城中,大部分仍在一百余艘海船上,停泊于姜女庙海边。姜女庙在山海关之东,相距十三里。而现在正值仲春,海面风多,海船都泊于紧靠海岸可以避风之处,容易被敌军出奇兵焚毁。倘若李自成那边果然有能人,看出这一点并且付诸实施的话,即使吴三桂的数万关宁兵再如何强悍,也必将军心大乱,人无斗志,崩溃之日不远,这是吴三桂最为担心的地方。

    最让人忧心的是,虽然能够预见到重大的危险,却有心无力,苦于无法避免。吴三桂现在只能祈祷着李自成那边没人能够看透他的这个致命之处,才能保得一时无恙。他现在在等一个消息,如果这个消息迟迟不来的话,那么无疑就等于把他逼上了绝路,不得不背水一战,破釜沉舟了。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逐渐清晰,一名传信兵卒气喘吁吁地通过台阶跑上了城垛口,面对吴三桂的背后单膝跪地,两手高高地举着一封漆了火印的书信,“大帅,盛京方向的信已经来了!”

    吴三桂闻听之后,竟然不经意间身上一个战栗,并非骇然,而是期望已极的消息终于来临时的巨大喜悦和亢奋。他猛然转身,一把将书信取过,只几下就撕扯开来,抽出里面的信件,从上至下地迅浏览起来。

    这封信是他在盛京的满清朝廷为官的兄长吴三凤写来的,上面道:“摄政王已确定于四月初九日统帅大军开拔,届时满、蒙、汉、朝共计十四万兵马,携带红夷大炮百门,向西协隘口进军,预计不出四月二十日即可越过长城进入关内。吾弟何去何从,宜早做决断,兄翘以盼!”最后落款是四月初六日。

    吴三桂知道从盛京到山海关,快马加鞭,六日到达已经是极限了,这封信也正是以这个度送抵的。直到最后几日多尔衮方才向群臣公布出兵日期,由此可见其策谋部署,的确严密万分,这也着实让吴三桂几乎焦急到了火烧眉毛的地步。

    心头的悬着的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吴三桂禁不住大喜过望,然而在众多下属面前,一位主帅应该保持他应有的威严,不可以轻易流露欣喜若狂的情绪。

    望着城下盔甲鲜明,勇悍无匹的士兵们,他们所携带的巨大杀气,即便是操演当中,亦然显露无遗。这五万精兵,全部都是深受他父子恩惠,倾尽巨赀将养出来的忠心属下,可以为他吴三桂出生入死,也不皱一下眉头。

    “我兵如何,可杀李贼否?”吴三桂一脸自信的笑意,声音虽然不高不低,却着实充满了豪情霸气。

    身后所有的将领一齐慷慨激昂,语气坚定地回答道:“我等必不辱使命,誓杀李贼!”

    这高亢的呼声立即引起了城下将士的响应,在各个将佐的带领下,成千上万的青壮汉子们,齐刷刷地举起兵器,高声呐喊,一时间气势磅礴:

    “誓杀李贼!誓杀李贼!……”

第三十七节 汉奸之路

    西罗城阅兵完毕之后,吴三桂在众多亲兵的护卫下,返回山海卫,一路上但见不少牛马车辆,百姓们肩扛手推,源源不断地运送着大批粮食向山海卫的方向而去。有眼尖的百姓从吴三桂的衣饰装扮上大致地猜出了他的身份,于是纷纷投之以好奇和敬仰的目光,“平西伯,是平西伯啊!”

    “吴大帅的相貌生得可真是威风啊!”

    “是啊是啊,吴大帅可是大明的忠臣,他要替君父报仇,把那些贼寇们统统剿灭,收复燕京,重兴大明呢,可真了不起哪!”

    ……

    甚至已经有不少百姓对吴三桂下跪叩拜,简直把他当成了救世主一般。吴三桂见状,连忙在马上向百姓们拱手致意,接着又慷慨地表了一番冠冕堂皇的豪言壮语,这才在众民景仰的注目礼下策马而过。

    看到自己如此受百姓拥戴,起码在顺民心这一点上,他就已经远远胜过了目光短浅,思想麻痹的李自成。因此,吴三桂心中不由窃喜,看来这数日来的舆论散布,确实大大地收到了成效。

    这十数日来,面对大顺朝廷作为一个政策在推行的“追赃助饷”和“夹”活动,还有大顺军中一部分害群之马的烧杀**行为,不少京城官员和家属、商户、百姓6续开始逃亡,以至于李自成赶忙采取了连坐制度,一人逃走,十户连坐。于是相当部分在京的明降官和士绅。甚至百姓都开始对大顺政权感到失望甚至抱有了敌意。

    即便如此,也不能有效地遏制京城官民们私下子携家带口,潜逃出城地趋势。随着逐渐逃入永平,榆林,遵化还有山海关等地的明朝官民们越来越多,他们所带来的消息,很快散播遍了整个冀北地区,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贼寇们的恶行。

    燕京城里生的这些情况和大顺政权的所作做为。让吴三桂本人和他手下不少关宁将士以及京畿、山海关地区的不少士绅、百姓。都开始对大顺朝廷产生了巨大的敌意,并且导致他们认为大顺政权不具备真正统治天下地能力。于是,山海关一带不少士绅商户知道双方决裂后,对吴三桂部队在人力、物力、财力上进行大力支持,纷纷出钱出人出物,输助粮饷七千八百五十余两,战马一百二十余匹。吴三桂又从当地百姓中新募集到数千军士。自古燕赵之地盛产豪杰勇士,因此这些新兵绝非乌合之众,个个都是强壮悍勇之辈。

    而眼下这一路上运送粮食地百姓们,大多是由当地士绅们派遣过来送粮食给吴三桂守城官兵们充作军饷地,也难怪吴三桂格外神清气爽,心中暗暗得意了。

    回到山海卫的官衙之后,吴三桂屏退所有无关人员,单单留下了他的心腹亲信。官居副将的杨辅。因为有一件大事已经迫在眉睫了。他必须要尽快找个足智多谋的幕僚商议之后,准备妥当才好,而杨辅则刚好符合这个条件。

    “子玉。你看看这封信。”吴三桂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将先前在西罗城上接到的那封书信递给杨辅阅看。

    杨辅仔细地将信看完之后,抬起头来,用目光询问着这位军门的意思,没有得到暗示之前,他还不敢轻易说出自己想说地话。

    吴三桂当然明白杨辅的顾忌,于是颇为开明地说道:“子玉有何建议,但言无妨,我也是自己感到委决难下,因此才找你过来商议的。”

    杨辅看到吴三桂这样的态度,心中有数了,于是将自己心中的实话说了出来,“那就斗胆了,依在下看来,如今我军前遇狼,后有虎,进退两难,倘若不早作决断,则一而倚仗的话,那么覆灭之日就不远了。”

    “是啊,”吴三桂慨叹一声,“我前几日给李贼的使臣下达了最后通,估计这一两日,已经接到消息的李贼必然正在紧锣密鼓地与群臣商议出兵之事。如果我地预算没有错,贼寇出兵之日,应该就在明后天,即可见分晓。”

    杨辅是吴三桂地下属,然而已经跟随吴三桂多年,两人的私交已经远远过了上司与部下的关系,到了可以推心置腹,密议大事地地步,因此他干脆直截了当地摆明了当前的形势:

    “如今摆在大帅面前的路,一共有三条。其一,大帅率领五万部下与李贼血战到底,为已经覆灭的大明壮烈殉国。”说到这里,杨辅微微一笑,话音一转道:“不过大帅此前已经归降过了大顺,所以现在即使死了也只是为报私仇而死,恐怕将来在史书上也不一定会有什么光彩形象记载下来,这种送命的方式可真不值得。”

    吴三桂点了点头,喟然道:“你说得没错,如果死后连个忠烈之名都捞不到,那可死得太冤枉太不划算了。再说,这样一来我父母家小也必然为李贼所杀,那么我连孝道都被毁了,可就实实在在地成了个不忠不孝之徒了。”

    杨辅知道他的这位上司是绝对不愿意与贼寇们来个玉石俱焚,同归于尽的,否则他就不会回到山海关,而是直接杀奔京师与贼寇决一死战了。他很清楚吴三桂的为人和处世态度,吴三桂要留着自己的性命,保存着自己的实力,将来好建立更大的功勋,赢得更高的荣华富贵,怎么可能轻易捐躯呢?

    于是杨辅继续说道:“其二,再次归顺李自成,唾面自干,眼睁睁地看着刘宗敏等辈携着邢夫人,日日夜夜花天酒地,而只得委曲求全,仰仗着这些大顺权贵们的鼻息芶活下去。”

    听到这里,尤其又提到了陈圆圆,吴三桂不由得火从心头起。怒气再次涌了上来,他猛地一拍桌案,恨声道:“刘贼欺我太甚!倘若如此,传将出去,人人都道我吴三桂忘却君父之仇而厚颜事敌,主动献上妻妾邀宠,还恬不知耻地为贼寇效力,岂不是天下最为卑鄙猥琐之徒?”

    “大帅息怒。且先听在下将话说完。”杨辅不紧不慢地替吴三桂一一剖析眼下的局势。接着又将投降李自成地另一弊处指了出来:“如果大帅为保全身家性命。果真的又一次归顺了贼寇,只恐怕马上就要和前来攻打燕京的大清军队来上一场龙争虎斗,惨烈厮杀。这样的话,后世史家必然会说评价大帅此举是为了顾全了民族大义,不计个人得失、忍辱负重、保全了汉人的江山——即便那坐江山的是一群

    却也远胜过东虏鞑子的鸠占鹊巢。”

    吴三桂冷笑一声:“哼,那李贼当然算盘打得极好。我一旦归顺,不过就是封我一个侯爵的虚名,借此笼络,派我去抵挡满清地八旗大军。我在山海关出生入死,他却在燕京城作壁上观,白白叫咱们关宁将士充当了炮灰!这样地蠢事,我怎么可能去做?”

    杨辅看到差不多了,于是将最关键地一条。也就是吴三桂所期待的那一条抛了出来。“这前两条,当然万万不可取。那么大帅眼前,也只有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那就是向满清‘借兵’!”

    这条路是这十数日来吴三桂已经不记得反复掂量过多少遍,思虑踌躇过多少次的了,然而真正从杨辅口中说出来之后,却如同雷霆震耳,令他竟是禁不住心头一颤。

    虽然是最为有利和可行之策,然而吴三桂毕竟从小深受儒家学说教诲熏陶,满脑子都是忠君报国之道,不能不说是位前明忠臣。他守卫辽东诸城,驻守宁远近六载,无不是兢兢业业,枕戈待旦,多少次阻清军于坚城之下;哪怕是到了后来困守孤城,连续十四个月接不到朝廷的一文军饷,他也照旧坚持下来。甚至将清廷数次送来的劝降信统统撕碎,大骂使者拒绝投降。

    而今他竟然不得不走上这条求助于满清这个多年宿敌的道路,怎能不格外痛心无奈?然而现在大明已亡,他已无效忠之主,譬如无根之树,漂浮之萍,除此一途,他已经别无选择。

    杨辅从吴三桂眼神中看得出来那瞬间的消沉和阴郁,这位平西伯地确正处于艰难的抉择当中,说实话,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如果不是到了后路已绝,面临万丈深渊的地步,又怎么会去做求助于昔日敌人,又是外族的虎狼之辈呢?俗话说:请神容易送神难。这样一来,固然可以解燃眉之急,然而却会不会终成引狼入室之祸呢?

    吴三桂定定地看了这位得力下属一阵,缓缓道:“子玉,你有何苦与我一道背负引狼入室,做汉室罪人的骂名呢?往昔曹孟德率雄兵数十万欲下吴地,鲁肃曾向孙权谏言:‘臣等降曹,尚有牛车可乘,官职可委,不失州郡之守,而主公则置之何所?’当今形势,也大致等同。我投降大顺,被众人耻笑乃是情理之中;而你们则照样可封官任职,安享富贵,又何必如此费心为我筹谋,于我一道担负将来骂名?”

    杨辅看得出来,吴三桂此言并非全然出于试探之意,而是由衷地出自肺腑,于是他也郑重地回答道:“大帅,在下跟随您多年,深受恩惠,怎能顾及一己之私,而不为大帅谋划?而今看来,我军若是归附大顺,必然会被推上与满清作战的最前线,而清军十余万虎狼之师,我等岂能战胜?恐怕拼死抵敌之时,大顺却不肯派一兵一卒援助!

    然倘若我军借清廷之兵相助,我军出山海卫,清军出西协,两面夹击京师,何愁贼寇不灭?当今之计,唯有借兵一途,还望大帅悉纳!”

    吴三桂默然一阵,而后起身走向窗口,对着外面刚刚冒出新芽的香椿树怔怔地凝望着,低声吟道:“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即将念到“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这最后一句时,他的话音嘎然而止,刻意将这句隐下,因为他已经知道,自己根本已经配不上这最后一句了。

    难耐地沉寂过去了良久,吴三桂方才转过身来,终于下定了决心,“好吧,那就这么定了,咱们现在就起草封书信,送与满清摄政王多尔接阅,好好斟酌斟酌怎样遣词用句吧!”

    于是乎,吴三桂就和杨辅一道,几经推敲琢磨之后,终于拟定了一封令他生前富贵至极,身后遗臭万年地“借兵”书信。

    不论吴三桂以后终于成了汉奸,但他的军政才华,谋略过人之处确实不能完全抹煞,比如这封信中,他的良苦用心,就可见一斑:信中称满清为“北朝”,自称“我国”,官职是明朝地“辽东总兵”,并声明是“求助”:“奈京东地小,兵力未集,特泣血求助,我国与北朝通好二百余年,……乞念亡国孤臣忠义之言,选精兵,直入中协、西协,三桂自率所部,合兵以抵都门,灭流寇于宫廷,示大义于中国,则我朝之报北朝者,岂惟财帛?将裂土以酬,不敢食言。”

    吴三桂的精明之处在于:先说清身份表明立场,以两国之间的谈判为起点,摆明姿态是借兵。然后要求清军从中协、西协入关,也就是当时多尔衮正在行进中的漠南蒙古——喜峰口、墙子岭路线海关入关。这样一来,多尔会从西北方向进逼山海关之大顺军和燕京城们的前后夹击。

    同时吴三桂心里很清楚,历年来就是因为山海关掌握在明军手中,导致清军无法建立一条安全通畅的后勤补给路线,而且腹背受敌,所以最后因人力物力消耗过大而被迫撤回关外。燕京以后,清军已经是长途奔袭外加大战后的强弩之末,只要山海关掌握在自己手里,清军基本不可能马上在关内长期立足。因此所谓的“裂土以酬”,这是一句空话,等于一桩无本而万利的买卖,此时的吴三桂怎么能想得到,结果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呢?

    他已经尽可能地算到了每一个步骤,可以说是为了故国大明,为了他自己的身家性命,他手下的关宁将士们谋求了一条最稳妥的道路。如果说,吴三桂遇到的不是多尔衮,那么他极有可能成为兴复明朝的复国勋臣而流芳百世,起码也是个田单、申包胥、郭子仪;或者本朝的于谦,决不至于那般声名狼藉,死后入清史稿的2臣传。

    然而历史是没有如果的,当吴三桂在岔路口徘徊犹豫时,李自成和多尔无意间联合起来,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他送上了那条彻底的汉奸之路。

第三十八节 血腥晌午

    在吴三桂派副将杨甫与游击郭云龙携带着刚刚写好的赶往辽东,希望能够迎头遇上正在浩浩荡荡一路南下的清军进行谈判的当天,也就是四月十二日上午,燕京城内的李自成也最终下定了决心,决定亲自领军东征。他计划赶在多尔衮到来之前以战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举消灭吴三桂的关宁军,然而再紧守关隘,严阵以待,与南犯的清军进行一场决战。

    李自成的命令下达之后,驻扎在燕京城中的大顺军,开始分批开拔,向通州城外集结。需要携带的粮草辎重,也6续从燕京出。一时间,车轮滚滚,马蹄粼粼。大批大批的大顺军全副装备,声势浩大地从西华门而出,一路搅得沿途鸡犬不宁,百姓纷纷躲避,加之今年春旱,一路黄土飞扬。

    之所以让李自成下定了东征山海关的决心,是因为昨夜又一次贴遍京城九门的无名揭帖,上面又同样是宣扬吴三桂已经在山海关厉兵秣马,不日之间就将杀来京师,赶走流寇,迎太子登基,兴复大明朝廷的内容,弄得满城百姓官绅无不议论纷纷,暗地里巴望着平西伯能够赶快收复燕京。这样一来对于大顺朝在燕京的统治,绝对是大大不利,危机暗伏的,李自成决然不能允许这样的情况越严重下去。

    虽然这些告示已经被巡城的军士们忙不迭地清除掉,同时又杀了几个传播谣言者。但是这些告示所造成的影响是难以估测地。由这件事起,李自成终于开始明白,攻破燕京和夺取崇祯的江山容易,但真正得到天下人心,并不容易。他攻破燕京之后,有许多明朝较有声望的文臣自尽,不愿投降,就是个明证。他知道近日来燕京和畿辅各地谣言纷纷。人心浮动。都说吴三桂不日要在山海卫起兵西来。将他赶出燕京,拥立崇祯的太子登基,恢复大明。他也知道,燕京和畿辅士民们虽然表面上不敢反抗,暗中却等待着吴三桂西来,称吴三桂是明朝的大大忠臣。

    因此李自成在武英殿中,断然下了出兵的决定。并且极其严厉地命令任何臣子都不得再加谏阻,否则以通敌同罪!因此,即便是反对东征最力的宋献策和李岩,也不能不顾自己的项上人头,只得默默地不再吭声,只听到闯王在大殿上恨恨地骂道:

    “这吴三桂不但屡屡抗拒归顺我朝,还一而再再而三地派人在京城散布谣言,蛊惑人心。着实狂悖至极!我岂能坐视不理?不管吴三桂是否已经同东虏勾结。一定得先打败他,不使他举起来那个蛊惑人心地大旗!”

    阶下群臣俱皆默然,因为他们知道。等吴三桂起兵之日,所举地大旗必然是“讨贼复明”,这四个字,无疑是闯王最为忌讳和憎恨地。

    宋献策眼见已经无法阻止闯王的东征决定,于是只得胸中苦叹一声,退而求其次,出班来提醒着闯王,对于满清军队不可掉以轻心,

    “主上,那满清摄政王多尔衮对关内早怀觊觎之心,近来吴三桂颇有欲与他勾结联合之意,说不定已经互派使者暗暗互通消息了。由此看来,东虏南犯已经可以成为定局,只是我们尚且不知,他们究竟从长城的哪一处隘口入塞。”

    李自成见宋献策并不是出来继续谏阻他的东征之计划,而是细心提醒,于是也只得问道:“宋爱卿可有防御之策?”

    宋献策神情凝重地回答道:“自东协至西协,长城一线将近千里,我大顺朝全无驻军设防,请主上恕臣愚钝,仓促间想不出防御之策。”

    听闻之后,李自成的心中不免震惊,开始隐隐感到可怕,但想到不出兵必将动摇军心,只好仍然按照原定计划出兵。他开口道:

    “东征的事,只能胜,不能败,我也反复想过。倘若受到挫折,不但幽燕一带及河北各地震动,不易固守,中原与山东各地也将受到牵动,的确丝毫不可麻痹大意。”接着话音一转,“然而吴三桂借他地一封家书,向我大顺示威挑衅,倘若我再不前往讨伐,必然酿成大涡。如今已传令三军出征,军令如山。倘若临时变计,必会动摇军心,惹吴三桂对我轻视。他反而有恃无恐,在山海卫鼓舞士气,很快打出来兴复明朝的旗号。这道理是明摆着的,你不明白?”

    听到李自成的语气如此严厉,显然是没有半点回旋的余地,于是宋献策一时之间也不敢再试图劝谏,哪怕是侧面的。

    李自成看到群臣们对于他出征的决定,虽然大部分赞同,然而却也有几个人嘴上不敢再反对,然而心里定然不服,于是只得语气缓了缓,“当初我军兵临燕京城下时,曾经认为只要破了燕京,举行登基大典,即可传檄江南,无须恶战即可四海归顺。没想到吴三桂竟敢据山海卫弹丸孤城,负隅顽抗;又没想到满洲人竟然也要举兵南犯,趁火打劫。如今我大军出东征,实在是迫不得已之计,不过听过几位爱卿的意见,我也觉得,地确也要多做几分打算,不能瞻前不顾后。”

    说到这里,他着重望了望几位重臣,然后问道:“倘若此次东征,我军出师不利,不能在短时间内剿灭关宁军,夺取山海关,到时候该采取怎样地应对措施才最为得力?”

    眼见连闯王自己都说出了这样不免有“长敌志气,灭己威风”之嫌的话来,可见对于这次东征,不妙的感觉应该已经笼罩在大多数人地心头了。然而箭在弦上,不得不,现今只得提前想好如何事后补救之策了。于是李岩站了出来,拱手建议道:“臣有一个提议。御驾东征之时,将四个大有关系的人物带在身边。”

    “哪四个人物?”李自成问。

    “前明太子与永、定二王,吴三桂地父亲吴襄。望主上出征时将他们带在身边,妥加保护,善为优待。”

    “为何一定要带着他们四个东征?”在李自成的想法里,他们多少是些累赘和麻烦,还要派专人看守,行军途中也不知道是否会趁机逃脱。

    李岩回答道:“历来改朝换代之际。新兴之主往往将前朝皇族之人。不分长幼。斩尽杀绝,不留后患。百姓不知实情,以为我朝对明朝也是如此,吴三桂也必以此为煽乱之借口。带着崇祯的这三个儿子,特予优待,使百姓得知实情,而吴三桂也失去煽乱借口。”

    宋献策对于李岩的计策深以为然。于是也开口附和并且补充道:

    “带着崇祯的太子、二王和吴襄,对吴三桂示以主上并非欲战,随时希望化干戈为玉帛。倘若战事于我不利,则必须暂时退

    回燕京。如果战场上于我不利,当避则避。遇到这太子与二王身上,可以做许多文章。”

    李自成尽管认为从吴三桂的态度反应上看。他似乎已经将羁押在燕京的一家老小的性命置之不顾了。甚至写信痛斥父亲降敌,有愧忠义之名,可见即便直接拿吴襄地性命来要挟。估计也作用不大。然而李、宋二臣地建议,让李自成突然想起,吴襄也并非彻底失去作用,毕竟当着两军阵前数万人地面让他们父子遥遥相见,倘若吴三桂仍然固执不理的话,就等于在众人面前显示了他的冷酷无情,不孝不仁,着实是个令人鄙视憎恶的“枭”,必然会大失人心。

    于是李自成点了点头,道:“嗯,此议可行,明日出征,就带上这四个人吧。”接着问道:“你们还有什么建议?”

    李岩道:“主上,倘若到了山海关下,不能立即战决、一战而定的话,切勿继续恋战,还请火回军,准备应对西来的东虏进犯,方为稳妥之策!”

    李自成心中一哂,心想这李岩的确担忧过头,且不说吴三桂那五万人马如何能够拖住他地十二万大军,令战局胶着下去;就说那满清鞑子,怎能如李岩估计的那么厉害,行军如此神?根据他自己的估算,满清大军出西协,抵达山海关时,最早也要二十六日之后了。如果按照预算大顺军十七、八日到达,那么这中间将近十天的时间,那吴三桂虽然有险可据,然而却缺少火器大炮等守城军需,如何能够抵挡他从京师带去的数十门红夷大炮的昼夜轰击?恐怕等东虏到来之日,山海关城头早已经换成大顺军的旗帜了。

    于是李自成表面答应会多加考虑,然而心中却根本没拿这个建议当回事,而是开始着手安排出征所用的人事安排来了。刘宗敏为先锋带队先行,李过、宋献策与他同在中军,留下牛金星、李牟等人留守京师,同时继续筹备他地登基大典。

    由于李岩反对东征最为激烈,着实引起了李自成心中地不满和厌恶。然而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并非坐稳天下、安享荣华之时,还不能现在就贬斥杀戮功臣,所以李自成只得暂时容忍。然而带这样思想的人一道去东征,必然会不免对士气的影响,同时李自成又深恐他会畏畏尾,不肯拚力作战,因此借口京防要紧,将李岩留在了燕京,同时只给他留了两万军队守城。

    “主上,这两万人马守卫京师九门,着实是捉襟见肘啊!”李岩听到这个安排,不禁心头一悚,“万一东虏出西协之后没有直接去山海关,而是绕我军背后,趁我军与吴三桂交战正酣无暇分身之际径直前来……”

    话刚说到一半,就被李自成不耐烦地打断了,“你不必如此多虑,那东虏最快入塞之时,也要二十日以后,就算快马加鞭,不吝体力赶来燕京,也需得二十六、七日以后了,到那时我早已拿下山海关,剿灭关宁军而回师了,哪里会让你用区区两万人抵挡东虏大军?”

    “可是万一情况有变,该如何是好?还望主上慎重考虑,加派人马!”

    李岩心中忧急,甚至来不及考虑到他已经一而再再而三地违逆了闯王地意思,为闯王所深忌,已经悄悄地埋下了日后倒霉的种子。但他是耿直之人,虽然并非不知转变通,却因时不可待而不得不再次质疑。

    李自成已经皱起了眉头,不悦之色溢于言表,他摆了摆手:“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如果你仍然觉得难以放心的话,那就叫守卫保定府的刘芳亮火抽调三万兵马,星夜来援,这下总该没问题了吧!”

    看到闯王已经说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李岩就算有太大的担子也不敢再次不识相地进谏了,只得暗叹一声,颓然地回到班内。

    第二天晌午,先头大军已经从通州开拔,京城里的中军也即将出。随行的宋献策在临走之前,与留守京师的李岩话别,心头沉重不已,两人均是对东征不报希望,只能祈望大军不要失利得太惨,陷入进退维谷,甚至遭遇灭顶之灾的可怕地步。

    正在相对磋叹之时,宋献策突然想起了一件当务之急的大事,顿时心道一声“不好!”,然后他对李岩惶急地问道:“主上有没有采纳我昨日的建议,下令释放部分素有清廉之名的前明大臣,停止拷掠追赃;同时打开部分粮仓,施舍赈济贫苦百姓?”

    李岩负责京师防卫,因此对此很是清楚。听到宋献策如此问,他也不禁苦笑着摇头:“主上已经把你我昨日的建议统统都当成了耳边风,如今他早已听习惯了顺耳阿谀之言,哪里还愿意被忠言逆耳?直到现在,也没有任何相关的命令下达,可见又是因为军机繁忙,而告吹了吧!”

    宋献策低下头来,沉吟了片刻,然后语气坚定地说道:“不行,我一定要赶在闯王出征之前请求他下了这两道旨意,京师是否能够稳定,不受吴三桂造谣的愚骗煽动,就全靠这两条至关重要的补救之措了。先告辞了!”

    接着令手下牵马过来,翻身坐上,挥鞭策马向皇城赶去,他一路上禁不住心急火燎,只希望能够赶得及。

    晌午的阳光被过往大军所席卷起的沙尘遮蔽,而混沌昏黄,恍如黄昏夕阳。此时,西华门外一阵喧嚷,逐渐吸引来成群的百姓围观,而且不断增多,人们奔走相告:“快去西华门看杀人,明朝的那些个勋戚大官们今天统统都要绑缚到那里杀头!”

    京城里的百姓似乎天生就有这个习惯,遇到杀人行刑这类见血的事情,无不踊跃参观,凑凑热闹,个个积极兴奋。尤其今天杀的不但是以前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一班大人们,并且数量之多,也是前所未见的,于是这个参观场面也算是“盛况空前”。

    人们个个争先恐后,伸长了脖子,看着一个个昔日官威显赫,不可一世的官员们被押上刑台,数了数,居然有六十八个之多!李自成一纸诏令扔下,就将已经归顺并交出家产的原明朝大学士陈演、定国公徐允贞、博平侯郭朋振、新建伯王光通、平江伯陈治、伯张锡等六十多位明朝高级官吏全部绑上了刑场,其中不乏素有公正清廉,贤能正直之名的清官能吏。

    这一场鱼龙混杂,不分青红皂白的血腥杀戮,就在大军6续开拔经过的西华门外,随着一声号炮,开始了。

第三十九节 绿帽一顶

    尔衮带着十四万大军出之后,平日里熙熙攘、热热要比以往清静了许多,似乎整座城池都空空荡荡起来,根本没有一丝都城应有的繁华景象。不过这也并不奇怪,早在著名的萨尔浒战役结束后,努尔哈赤就将都城由满人聚居的赫图阿拉[今辽宁抚顺一带]搬到了离沈阳不远的辽阳城,想不到**还没在炕头上捂热,那边厢就乌烟瘴气,纠纷四起了。

    经调查后才知道,原来这辽阳城刚刚从明军手里攻陷,所以城里居住的绝大部分都是汉人百姓。由于努尔哈赤的到来,大批大批的满人也随同拖家带口地来到辽阳安家落户,谁知道民族矛盾和仇视造成的冲突却逐渐升级,最后到了满汉百姓互相打架斗殴,今天你半夜来烧我家粮仓,明天我去你家篱笆下的水井里投毒,后天你来我家强抢女人的地步。努尔哈赤闻之大怒,出于保护自己部族百姓的利益,于是下令将矛盾冲突闹得严重的地方重点监控,凡是有损害满人利益或者财产者,无不严厉制裁,也因此杀戮了不少汉人百姓。

    没想到残酷的镇压之后,表面上平静了许多,没有人再敢公开与满人作对了,可是隐藏在地底下的仇恨火种却愈燃愈烈。于是经常有某满人上山打猎,回来半路上被突然冒出来的一大群手持棍棒的汉人们殴成猪头的例子,或者某天失踪满人若干,最后在郊外乱坟岗上找到已经被大卸八块的尸体……按照努尔哈赤地脾气。确实想用快刀斩乱麻的方式解决这些纠纷,然而仔细一想,汉人比满人多了去,是绝对杀不光的;况且他还新编制了汉军旗,也需要汉人来当兵吃粮为他的大金国效力。怎么办才好呢?惹不起总归躲得起吧?

    于是乎,当一年之后后金的都城迁移到沈阳之后,努尔哈赤在将都城的名称改为盛京之后,也下了一道命令:所有汉人统统都迁到外城居住。满人全部住在内城。满汉之间不得通婚!这个规矩也就一直延续了下来。直到三十多年后的今天,也照旧如此。

    虽然眼下由于倾国之兵几乎全部出征,平时满人居住的内城差不多只剩下了老幼妇孺,而汉人聚居地外城也少了一半入了汉军旗当兵地青壮,然而皇城里却丝毫没有冷清,反而更加热闹起来——毕竟大部分女人都是天生喜好热闹地,这下子自家的男人们基本上都出征去了。这些女人们失去了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所争夺的对象。这一下子突然斗争平息下来,大家反而觉得浑身不舒坦,寂寞难耐,不找点乐子实在无聊透顶。

    大军出征的三天之后,清宁宫里就大戏开锣,凤凰楼上,丝竹之声甚是悦耳,伴随着旦角、青衣的优美唱腔。一出昆曲大戏正在上演。而台下则坐满了个个遍身罗绮、珠光宝气。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贵族妇人们,众人一面嗑着炒熟的松子,喝着上等碧螺春。一面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戏子们地表演。由于每个旁边都有自己的侍女小心地侍奉着,因此本来就空间不大的屋子里,算了挤了个满满当当。

    由于哲哲这段时间来开始信奉起了佛教,整日的大部分时间都用在了佛堂里的诚心祈福中,所以并没有来这前院的楼上听戏。自然而然地,大玉儿成了这里的女主人,也是身份最高者,因此她当仁不让地坐在了主位上。

    周围依次坐着太宗皇帝的妃子们,现在她们都成了太妃,自从共同地丈夫归天之后,往日地争风吃醋失去了用场,于是这些女人们不约而同地摒弃前嫌,相互示好起来。所以眼下她们坐在一道,谈笑风生,倒也没有往日那边明争暗斗的虚伪了。

    我坐在大玉儿的旁边,一大群王公贝勒地福晋当中。显然比起今天的主人大玉儿来说,我颇有喧宾夺主之势,风头俨然盖过了精心打扮,细心雕琢妆容的这位圣母皇太后。究其原因,一来不是我个性张扬,喜欢招惹旁人来关注;二来这些女人们也不会对我的外表美色而起什么邪念。重要的原因是,谁都知道如今我的丈夫是大清实际上的主子,权势显赫。历来夫荣妻贵,到了我这里也自然不能免俗。

    而且这位摄政王似乎从不限制我这位福晋参与各类事务,甚至到了几乎无分内外的地步。因此大家都心知肚明,眼下遍观大清朝野,也没有比我的枕边风更值得利用的攀附之道了,似乎只要我在多尔衮跟前随便几句评判,就能左右影响到她们自家男人的政治前途一样。当大家都抱着这样的想法而赶来阿谀奉承,殷勤拍马时,就成了一种不厌其烦的累赘。

    大玉儿似乎对眼下的场景丝毫没有介意,她依旧端庄优雅地坐在椅子上,聚精会神地看戏。然而我却知道,她此时的聚精会神多半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心底里定然难堪而尴尬,却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显露,以免折损了她这位太后的面子。我开始后悔今日应召来看戏了,早知道就在家里托病不出好了,这下可好,我无意间抢了大玉儿的风头,这样的确会令她对我的忌恨更是加深一层。

    我很快想好了补救措施,于是主动找她说话,这样一来谁也不方便贸然地过来打扰了。

    “姐姐,你说这母后皇太后什么时候也开始求神拜佛,相信起那些什么如来佛祖,观音菩萨之类的神佛来了呢?我记得宫里向来只信奉喇嘛或者萨满,这究竟是何方僧人,竟然可以导母后皇太后笃信佛经了呢?”

    大玉儿转过头来,柔和地笑了笑:“这也不怪,妹妹平日不在宫中。所以对姑姑的脾气不如我了解多一些。自从先皇驾崩之后,她就整日闷闷不乐地,好些日子都没见她露过笑脸。”

    我心中暗笑:莫非哲哲和皇太极还真有什么感情?如果她真的一心一意地爱着皇太极的话,又怎么会把大玉儿这个侄女也拉来,姑侄俩一道侍奉一个男人?再说哲哲并非皇太极的结妻子,皇太极的元妃早亡,豪格的母亲做了继妃没有多久,也撒手西去。只有这个后来续娶的哲哲平安康健。在福晋的位置上坐得稳稳当当。可见她地命也比较硬,没那么容易被丈夫克。

    只听大玉儿继续说道:“后来不知怎么地,姑姑就说萨满和喇嘛杀气太重,不能导人向善,又说自己地年纪渐渐老了,心肠软见不得杀生,于是开始改用素食。接着请和尚来宫里讲学。等我过了一段时间去看时,她的房里已经放满经书,摆明是一心向佛了。”接着叹息一声:“不过这样也好,起码落个心里清静,无欲无求,倒也轻省了许多!”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问道:“那么姐姐信佛吗?你觉得那佛祖能及得上天神的修为吗?不知道究竟是求哪个才最是灵验。”

    大玉儿想了

    ,然后回答:“信之则有。不信则无吧。神灵万能可轻易亵渎,说不定将来我也学姑姑那样念经拜佛,祈求国家昌盛。亲人安康呢。”

    “是啊,一个人如果崇信神佛之后,能够完全断了心中戾气,消除一切杀戮恶念,才是最好,也才能真正得到佛祖的信任和庇佑,毕竟举头三尺有神灵啊!”我意味深长地说道。历史上这位皇太后中年信佛,然而却先是在儿子进行满朝的血腥大清洗时起到了某后策划和推波助澜的作用,后来又逼迫董鄂妃的妹妹贞妃为儿子殉葬,这样一个人,很难相信她心中究竟有没有拿佛祖当回事。

    “妹妹说得极是,做人只有一心向善,多行善事,才能祈望神灵保佑啊!”大玉儿颔赞同道,眼神中并没有任何异常地色彩,大概她也没有那么大能耐听出我的话中深意吧。

    “对了,近来摄政王定然是操劳过繁,前几日出征前他来向我请安,我瞧着他的气色似乎不太好,不知道妹妹有没有注意到啊?”大玉儿突然问起了多尔衮,接着又像是自觉失言一样,用帕子掩着口笑了笑,自嘲道:“瞧我说的,真是没来由,妹妹几乎每日都能看到十四爷,他的身子好坏,当然比我这个呆在深宫里几乎不照面的嫂子要清楚多了,怎么可能懵然不察呢?”

    我顿时心生警惕,不过仍然若无其事地装傻充愣,“哎呀,我怎么没看出来呢?相必是姐姐许久未见王爷,所以能够感觉出变化罢了。不像我,整日对着看,胖了瘦了的,就都注意不到了。”说到这里话音一转:“不过这应该是姐姐的错觉吧,你大概早就在心里头关心着王爷为国事繁忙,因此不知不觉地生出了感激和怜惜地念头,生怕王爷会过于操劳累坏了身子。由于经常这么想,也就会在王爷来请安时也无意间飘过这个念头,这样一来就自然容易觉得他似乎脸色有点差了。”

    大玉儿一愣,她也想不到我居然是这样回答,让她没有办法再试图套出什么有价值地信息来。于是只得讪讪道:“是啊,想必正如妹妹所言,是我自己多心,疑神疑鬼了吧。”

    她接着问道:“东青那孩子近来是不是在用功读书呢?下次你再来宫里时,就带他一道过来玩玩吧,皇上前几天还专门和我提起过,说是挺想同这个弟弟一道玩耍呢。”

    我一脸惶恐地回答道:“哎呀,这可不敢,东青生性太过顽劣,也不服管教,每次和皇上一道时,就经常争吵打架。我唯恐他以后再老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君臣之别,万一闯出个祸事来难以收场,所以就把他牢牢实实地关在府里头,强令他读书习字,以便逐渐改改性子。哪里敢再把他带到宫里来,对皇上冒失不敬?”

    “妹妹言重了,东青哪有你说得那么顽劣,照我看来,确实是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再说皇上既然很惦念他,说明俩人打归打,根本谈不上结仇那么严重啊!”大玉儿温和宽厚地说道,然而看在我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这时候一个二十六七岁的妇人过来向我们请安,我抬头一看,认识,她是颖郡王阿达礼地福今,也是博尔济吉特氏,算起来是大玉儿的堂妹。

    “快起来吧,都是一个家族里的姐妹,这么拘礼做什么?”大玉儿和蔼地抬了抬手,接着像什么新现似地问道:“咦?你似乎不太开心嘛,是不是家里有什么麻烦事闹的?”

    我这才注意,原来颖郡王福晋确实一脸委屈懊丧的表情,看样子是过来有事相求。果不其然,她是过来告状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厚着脸皮来请太后做主,我家王爷宠的那个小妾,实在越无法无天了,王爷在家的时候总是一个劲儿地庇护她,府里早就怨言四起了,可是谁也拿她没办法啊!”

    大玉儿一阵好笑,“这种事谁家都有,也不单你那边。再说这女人之间的争宠,谁也摆平不了,你过来找我又有什么用呢?难不成还让我这个做太后的下道旨意,令颖郡王休了那个小妾?”

    颖郡王福晋气咻咻地回话道:“要单是为了争王爷的宠爱,我也不至于惊动到太后这里,况且我也不是个小肚鸡肠的人,向来不喜欢造谣生事,诬蔑他人。”

    听到这里,我心中不由嗤笑:真是贼喊捉贼,谁不知道你究竟打得什么主意?倒伪装得跟个受气包一样。不过我倒还想看看她接下来的表演是否精彩,于是饶有兴致地继续听了下去。

    “本来我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同她计较了。可是谁知道,昨天我居然无意间现她居然和府里一个生的白净俊俏的奴才暗里私通,卿卿我我的,于是就当场抓住了,可那贱人居然怎么也不承认他们的奸情,那奴才也抵死不肯人帐,真是岂有此理,太后,你看看这还像话吗?存侥幸!”

    接着她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叙述了一下所谓的精彩情节,其实我一听也知道这里面有多少水分,这样一个妒嫉妇人的一面之词,怎么可以当真呢?那不就成了蠢蛋?

    大玉儿当然也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于是笑了笑,说道:“那你就先行教训她和那个奴才一顿解解气,等到颖郡王出征归来之后再由他定夺吧。”

    “可问题要比想象的严重许多啊!”颖郡王福晋说到这里时,故作神秘状,低声说道:“那个贱人已经身怀有孕啦,因此王爷才特别宠爱于她,想必即便王爷回来闻之,也会尽量回护或者从轻落的——再说她既然和奴才有奸情,那么就定非一日半日,肯定早就不知道相好多久啦。万一……万一她肚子里的不是王爷的骨血,而是个孽种,就这么让她生下来,还要入皇家玉牒,岂不是玷污了爱新觉罗的血统?那可真是罪大恶极啊!”

    大玉儿本来端起茶杯正欲饮时,听到这后半段话时,顿时一怔,手上微微一抖,放下茶杯后已经是一脸阴沉和郁怒了,

    “哼,果然是个贱人,与奴才通奸已经是天大的罪过了,居然还妄图生下野种,冒充天皇贵冑,倘若传了出去岂不是天大的丑事?放在颖郡王的面上也绝无光彩!”接着沉吟一阵,“这事儿,确实得尽早处置了,不能生出任何后患来!”

    一贯深藏不露的大玉儿终于在这时神情阴狠起来,眼睛里冷若寒霜:“这样吧,你回去以后,就把那个奴才乱棍打死,然后……”说到这里时,顿了一下,抬头望着颖郡王福晋,问道:“那贱人是什么姓氏,哪个旗的?”

第四十节 绝密绯闻

    来大玉儿的处事方式也没到失了分寸的地步,她在前,倒也没有忘记询问一下那小妾的姓氏和出身。因为满人的身份分为上三旗和下五旗,上三旗分别为正黄、镶黄和正白,隶属这三旗的满人自然要比下五旗的高贵,而上三旗中的姓氏宗族又以爱新觉罗、瓜尔佳、纽录、佳、郭络罗、叶赫那拉、乌拉那拉、伊尔根觉罗等为尊贵大族。这些宗族里的女人,能够嫁入王府的,多少都和当朝权贵或者皇亲国戚们有着各种各样的裙带关系和交情,引以为奥援,这些人随便要动哪一个,先都要查清楚底细才行。

    我立刻紧盯着颖郡王福晋,因为我知道倘若那个小妾不走运,并非出身高贵宗族的话,那么即将面临最为凶险的命运。在眼下的盛京城里,虽然大玉儿不能过问国家政务,但这类后宫嫔妃和皇亲国戚们的眷属们,是绝对不能抵抗太后懿旨的。

    只见颖郡王福晋轻蔑一笑:“回太后的话,那贱人也不过是个汉军旗的包衣,仗着一脸狐媚相得到我家王爷的恩宠,眼下还指望着能母凭子贵,捞个侧福晋的位置当当呢!”

    我心头一沉,暗道一声:完了,那女人算是倒霉到家了。果不其然,大玉儿听完之后,轻描淡写地说道:“哦,原来是个包衣奴才,没什么大不了的,不用等颖郡王回来了,你回之后就管管吧!”

    她并没有直接说究竟如何“管”。就半眯着眼睛继续看戏,似乎为颖郡王福晋的大惊小怪而然不悦。

    那颖郡王福晋果然不是个善茬,她见到太后这个样子,并没有乱了阵脚,而是继续陪着笑脸道:“太后说得对,这类地贱妇,倘若再不‘管管’的话,将来还不知道要闹出多大的丑事来呢。更要紧的是。这确实得拿来杀鸡给猴看。以儆效尤。否则其他那些王爷贝勒们的府里,也被这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下贱奴才们闹得乌烟瘴气,那还得了?”接着有意无意地加重了语气,“再说,咱们科尔沁的女人,一向掌管着爱新觉罗家男人们的后院,她们要是个个都敢来公然挑衅。登鼻子上脸,那还了得?”

    我虽然继续漫不经心地看戏,实际上却心头一震:这才是症结所在啊,这些蒙古女人多年以来地惯性权威,岂能轻易容忍他族人前来破坏?

    大玉儿地眼皮猛地一抽,似乎被这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心神,她将目光从戏台上收回时,已经是满眼阴郁了。

    “好了。别再说了。我也懒得听这些个闹心地事儿。这样吧,你回去之后就给那个贱人灌两副汤药,把她肚子里的孽种给了断了。然后给关起来。至于要不要她的性命,就等颖郡王回来处置吧!”

    “多谢太后做主,只是……”颖郡王福晋迟疑着问道:“只是说她腹里的孩子不是王爷的,终究也找不出最确凿的证据,万一王爷回来之后,还尽力回护她,到时候该怎么办才好?”看来她也不想担当狠毒妒妇的恶名,于是故意问。

    “这还用得着担心吗?什么证据不证据地,你凭懿旨行事,处置败坏门风的贱妇,就是给他颖郡王保住了面子,还不是为了他好?”大玉儿一脸不耐烦的神情。

    颖郡王福晋心中有数了,于是忙不迭地道谢。我本来想要说句话的,比如这件事应该彻底调查清楚才好之类的。因为我实在想不通那个小妾有什么理由和府里的奴才通奸,阿达礼年少英武、政场得意,绝非一般的蛮横武夫和糟老头子可比;再说那个小妾又极受阿达礼的宠爱,是不至于因为空虚寂寞而寻找奸夫地。更何况看起来阿达礼地这位大老婆似乎也拿不出任何证据,我看多半是因争风吃醋而心生歹意,故意诬蔑陷害,趁丈夫不在的机会下手罢了。

    这让我想起了以前的那个小玉儿,还有那个曾经被多尔衮宠幸过而怀上身孕地侍妾究竟是怎么“失踪”的。想到这里,不禁一阵后怕:自己不过是个朝鲜来的侧室,能够平安地为丈夫添了子嗣,而又成功地坐稳了大福晋的位置,这一路走来,经过了多少艰险莫测和重重危机?可谓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能有如今的现状,实在是运气好得出奇了。

    我不由得心生警惕:还是闭上嘴巴,少说几句吧,时刻都不能忘记“祸从口出“这个道理。况且自己一个“非我族类”的朝鲜人,眼下又是树大招风,且不可得意忘形,还是谨慎小心为妙。

    这时候大玉儿冷哼一声,脸色阴寒地说道:“这等丑事,的确纵容不得,倘若是我这边的哪个奴婢也和谁通奸私会,必然让她好好尝尝藐视主子的后果!”

    她说这话时,我刚好转过头来,谁知道她身后正侍立着的一个宫女闻听此言之后,竟然一瞬间满眼惶恐之色,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一般。我正疑惑间,那宫女已经迅地按捺住了情绪,恢复了正常神色。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些,却悉数落入我的眼帘。

    奇怪,这张脸怎么这样熟悉,好像似曾相识。我又有意无意地瞟了几眼,在脑海里搜刮一下,想起来了——她不是从前那个依雪的姐姐,叫做吟霜的吗?这名字还是我给取的呢,因此很快就回忆起来了。然而我心中的疑窦却更重了:近几年来,我就再也没有看到过吟霜,哪怕一次都没有,不过我倒也没有向大玉儿过问,因为怕依雪的缘故而令大玉儿心生警惕,认为我已经觉察到什么苗头,因此也就故意忽略了。

    然而事隔数年之后,大玉儿又重新把她召来身边侍候。这是何意呢?吟霜究竟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之前那几年到哪里去了?一连串问号在我头脑中划过。由于她妹妹地缘故,所以我对这有点反常的情况产生了莫大的关注,大玉儿这究竟是什么目的?如果要是针对我的话,也不至于如此过早暴露吧?若要是想试探我究竟知晓几分内情,也不至于用这种算不上高明的手段吧。

    大玉儿正坐在旁边同颖郡王福晋聊得热闹投机,不时被逗得吃吃笑。根本无暇顾及我这边,于是我也不往后面看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继续看戏。过了许久。等我再次回头时。却见吟霜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换成了苏苿儿。

    想起方才吟霜那种惶恐的表情,我忽然间想到,她是不是心中有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地事,以至于被大玉儿那句话吓得魂不附体呢?

    本来这类宫女和太监私下底通奸,吃“对食”地事情,我多少知道一点。并且不怎么感兴趣。这虽然是天大地罪过,抓住了必死无疑,然而饶是如此,仍然阻挡不了寂寞的宫人们前赴后继。然而这事似乎已经

    了吟霜的身上,就让我不得不想要一探究竟了。

    于是我悄然离席,下了楼,装作平常“出恭”的模样,出了一道拱门。看看左右没有人盯着。然后就顺着过道朝右边走。因为那边是通往御膳房的方向,估计这个时候吟霜应该是朝这个方向走的。

    果不其然,转了个弯。就看到她的身影。只见她捧着膳盒继续向前走了一段,在经过一处狭小地院落时,她左右张望一下,迅地开门进去了。等吟霜的身影没入门内后,我也很快跟了过去,在到达门口后,我停下脚步,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先是一阵明显压抑了的哭泣声,呜咽着似乎很是伤心,然而却没有任何对话声。我心中奇怪,难道她不是来找自己的对食客?于是伸出手来,悄无声息地将门推开了一道缝隙,只见里面是个十分简陋的小院,大概是宫女们居住的地方。吟霜正背对了院门,蹲在地上双手掩面,断断续续地出抽泣声,肩头一耸一耸的,看来眼下这院子里只有她一个人,所以才放心地躲在这里泄。

    我本想进去,但是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我有什么问题好问地呢?如果她不是大玉儿地心腹奸细,那么这类宫女太监的偷情之事我当然懒得过问;如果她确实是大玉儿的一枚棋子,那么我当然问不出任何实话,相反很有可能中了什么全套。还是赶快离开算了。

    谁知道刚刚动了这个念头,却见里面地吟霜突然呕吐起来,这阵呕吐颇为猛烈,好一阵才稍稍喘息过来,只见她终于疲惫地站立起来,摇摇晃晃地去拿扫帚,似乎已经失魂落魄了。扫到一半,她又一次禁不住地哭泣起来,然后一手拄着扫帚,一手捂着小腹。

    “你是不是怀孕了?”我关紧院门之后,走到吟霜的背后停下脚步,声音低沉地问道。

    “啊?!”她显然吃了一惊,连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水,然后转过身来,跪地叩道:“奴婢不知福晋驾临,请治奴婢失礼之罪……”

    “你抬起头来。”我命令道。

    吟霜一愣,她实在不敢让我看到她现在的模样,于是嗫喏着:“这……”然而毕竟不敢违背我的意思,只得勉强地仰起脸来,但见双眼红肿,满脸泪痕。

    “你不用怕,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怀孕了?”我微微俯身,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问道。

    她更加惶恐,不知所措了,只是拼命地摇头,连连否认着:“不,不,没有……是我早上吃坏了肚子,一直上吐下泻的……”

    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拉起她的一只手来,搭在腕脉上似模似样地摸了一阵,接着放下,板起脸来,“还要继续说谎吗?我以前闲着无事时,曾经学过一点诊脉之术,别的毛病说不准,但是这喜脉最是简单,就算是个江湖郎中也照样号得准。”

    我这虽然只实施了一个小小的欺诈伎俩,却压对了宝,轻松骗得她深信不疑。眼见自己的秘密被我戳穿,她顿时吓得面无人色,连连磕头求饶:“啊……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我望着浑身颤抖的吟霜,心里明白了究竟是怎么回事,原来她所犯下的罪要比“吃对食”还要严重得多,难怪会被大玉儿那句并无针对的话吓得魂不附体,失却方寸了。

    “要是两年前,这宫里先皇还在的时候,你这也不算什么罪过,说不定还能凭着肚子里的龙种来换个封号,飞上枝头当凤凰。可是现在,皇上才六岁,宫里面除了外庭里的那些没有机会和你们接触的侍卫,就根本没有一个男人了,若是几个月后你的肚皮大了起来再也遮掩不下去了,不就是死路一条了吗?”我颇有耐心地“循循善诱”着,“看你的样子,是一万个不想死。也不怪,就算是蝼蚁也有偷生之念,更何况比它们不知道强了多少的人呢?”

    吟霜继续叩着头,声音里已经带着哽咽,苦苦哀求道:“求求您了,千万不要让我家主子知晓了啊!不然我就……我死了也不打紧,只是,只是可怜了这没有出世的孩子啊……”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闲心,什么该不该管的事儿都随便插手,你也不想想,我去对你主子告知此事,究竟有什么好处和利益呢?明知道损人不利己,有伤忠厚的事情还偏偏要去干,岂不是天大的傻瓜?”我用宽和的语气说着,用来缓解她的恐惧,“所以呢,你不必害怕,倒是应该为以后该怎么办好好想想。”

    “求福晋救我,奴婢来世就算做牛做马,也要来报答您的恩德,求求您啦……”吟霜眼见前面出现一丝曙光,于是赶忙乞求着我的施舍恩德。

    其实我最感兴趣的是她究竟和什么人私通导致怀孕,而且作为宫女,实在想不通哪个男人能够有机会对她下手,别说这森严的内宫,朝臣根本无法踏入,就算是过来谢恩请安之类的,也不过是擦肩而过的功夫,能有什么条件生那些事情呢?莫非有假阉人混入?那样太离谱了些,那道检查的关口如何能过?当年的嫪毐也不过是因为吕不韦的暗地里帮忙,才有机会混入宫中与太后私通**的,那是千百年难得一遇的特殊例子。

    想到嫪毐与秦始皇之母赵姬太后的事情,我突然脑海里闪过一个荒诞的猜想:莫非吟霜的主子,也就是当今的圣母皇太后大玉儿也……

    虽然这个猜测极其离谱荒唐,然而却像一根丝线,将所有难以解释的片断串连起来:大玉儿难耐深宫寂寞,于是派人从外面找到一壮男,仿造吕不韦的方法来个假阉割,弄到后宫来满足需要,享受鱼水之欢……然后那假太监还风流好色,趁太后不注意时勾搭上了美貌宫女,接着就将吟霜的肚子搞大,却不知已经闯下大祸。

    如果这当真是事实的话,那我就简直乐不可支了:这事儿若是人证物证俱全,且不说传扬出去大玉儿如何颜面扫地、威信无存,单说如果被多尔衮得知,他究竟会如何反应?恐怕这一次大玉儿就该彻底死心了吧?

    看来我今天的现果然不同凡响,收获也许会极其丰厚,果然不虚此行。然而这毕竟是我一厢情愿的猜测,这种可能的概率实在太过渺小,还是不要高兴得太早。

    于是我叹了口气,一脸怜悯状,对吟霜说道:“我也不在乎你的什么报答,只不过心肠软,看你这样可怜,不忍心看着你走上死路罢了。”然后稍稍顿了顿,“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这孩子的父亲是谁,我就是想帮,也无从帮起啊!”

第四十一节 旧事新解

    哦,原来是他。”我自言自语了一声。

    说实话,当我听到这人的名字时着实吃惊不小,不过转念一想,倒也并非完全出于清理之外,毕竟能够“以公谋私”,“近水楼台先得月”,做下常人所不能为的事情来,的确需要非同一般的身份。

    “那你究竟是怎么认识他的?总不至于在宫里面就……”我估计那人虽然不知道天高地厚,初生牛犊不怕虎,然而毕竟也不至于无法无天到了如此肆无忌惮的地步,更何况此人将来也是个厉害角色,绝非头脑简单的蠢人。

    吟霜虽然颇为难以启齿,不过既然已经一狠心将他的名字说了出来,也就只能一步步接着走下去不能反悔回头了。她犹豫一阵,终于说了出来:

    “自从六年前奴婢的妹妹出了事儿之后,”刚一开头她就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我的反应,似乎生怕提当年依雪的事情冒犯了我,让事情更加糟糕而不可收拾。

    我并不知道大玉儿有没有就依雪为什么会被处死而向吟霜交待过什么,王府里死个侍女就如同一颗小小的石子抛入湖泊中,根本溅不起什么样的浪花;甚至声响也只是轻微的一下,就迅地隐没无踪了。对于这样一件微乎其微的小事,我和多尔衮当然不会对外解释什么,而知情的阿更不会对外面泄漏这样的消息,所以估计吟霜也不过是知道依雪死了,却并不晓得究竟是何缘故。因此也只能默默伤感却不敢探究了。

    我本来想告诉吟霜,她妹妹究竟因为什么死的,然而眼下我却不能完全信任吟霜,所以也只能暂时回避这个话题,装作并不在意。然后用笑容宽慰着她,示意她不必担忧,“你尽管说下去吧。”

    “后来,奴婢就经常暗地里哭泣。侍候我家主子地时候也经常走神。因此令主子非常不悦。偏巧这时候我又失手打碎了她喜欢的一只花瓶。于是就被主子一怒之下给撵了出去,给派去干一些洗衣服之类的杂役粗活,”我将目光转移到吟霜的手上,果不其然,她那一双本来应该是细嫩白皙的手现在已经是粗糙红肿,像日出而作的农妇一般,布满了老茧和裂口。

    “就这样。奴婢一直做了五年多的杂役,直到去年元月,当今皇上登基,大赦天下,喜气洋洋的时候,主子地心情好了很多,一天偶尔看到奴婢,就开恩允许我回来继续在她跟前伺候……奴婢搬回来不久。正好这边奴才们平时住地地方年久失修。眼看就要垮塌,于是全部都搬到现在这座院子里住。这时候她们说从旧房子里搬东西时,现了很多陈旧物品和破旧行李。大概都是历年来犯了过失而被处死地奴才们遗留下来的东西。

    奴婢一听,突然想起了依雪被指派到王府之时,并没有拿走所有的行李和东西,还有几件留在住处,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跑去翻检来看,果然找到了当年她留下来的东西,只有几件旧衣服。由于满是尘土,于是奴婢就拆开来准备洗晒一下,结果在一件衣服的夹缝里现一封信,上面写明了是留给奴婢开启的。”

    听到这里时,我的心头突然“咯噔”一声:这依雪既然是大玉儿派在我身边地奸细,那么给她姐姐留这封信算是怎么回事?莫非她从我这里掌握到的一些消息和秘密并没有完全汇报给大玉儿,而是暗中保留了一些,写在纸上,另有深意?不过,倒是她自知万一行踪败露或者兔死狗烹,必然会被杀了灭口,因此早就做好了这方面的准备,预先写好书信做好交待,以便吟霜能够得悉内情?

    这里面,会不会有对我不利的东西呢?于是我格外聚精会神地听着吟霜接下来的叙述。

    “奴婢心中好奇,于是拆开来看。只见里面说,当年和我们失散的母亲还有一个年龄最小的妹妹已经找到了,她们正在盛京城里居住。但是依雪害怕母亲和妹妹被人控制住当作人质来要挟,所以一直不敢把这个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只希望奴婢看到这封信后,能够出去找到亲人。如果将来能够有幸被放出宫的话还可以尽力赡养母亲,照顾妹妹。”

    我等了一会儿,见吟霜地意思似乎那封信也只有这个内容,并没有什么关系到什么其他地秘密,于是心中的疑窦更加重了,但又不便深究,更不能直接要求她将那封信拿出来给我亲自阅览。但是吟霜所说这件关于乌玛的事情,倒绝非是凭空捏造,看来她起码在这一点上算是实言交待地。

    吟霜望见我眼中的疑惑,显然没能明白我所期待究竟是什么,于是赶忙继续说了下去:“奴婢知道这个消息后,大喜过望,夜夜不能安枕,终于在去年五月份的时候用每月积攒下来的月例银子买通了藏有御花园角门钥匙公公,趁着休假的空隙,悄悄地从那道隐蔽的角门溜出宫去……”

    我一怔,问道:“那道门我倒也知道,只不过自从前年腊月之后,负责皇城戍守的内大臣索尼不是已经下令将那里砌死了吗?怎么可能现在还能出入通畅?”

    “回福晋的话,那道门虽然被一度砌上,不过几个月后也不知道又被什么人给扒开了,只不过表面上仍然用砖头遮着,实际上还是可以悄悄出去的。”吟霜小心翼翼地将这个后宫的秘密说了出来,“这样的事情哪里敢被任何一位主子知道,那可以要掉脑袋的,所以奴才们都是暗地里从那边私自出宫的。”

    我心中一哂:这后宫虽然看起来森严寂静,实际上暗藏着的脏事和丑陋烂是历朝历代所难以避免的,那些个高高在上地主子们怎么可能目光如炬。明察秋毫,现和了解一切奴才们的秘密呢?这角门封了又开,只为某些奴才们打开来方便出入,也就不足为奇了。

    我用目光示意吟霜继续说下去,于是她又接上了前面的话头,“奴婢按照依雪信上给的地址,一路找到那里去,谁知道却落了个空。根本没有找到母亲和妹妹。于是奴婢赶忙四处打听。总算有人告诉奴婢。说她们已经在两年前搬走了,也不知道搬去哪里。奴婢失望至极,但也没有办法,只得回宫来。

    谁知道路过一处酒楼时,就被冲下来一群人给捉了去,塞在马车里,后来就到了一座布置挺讲究的院子里。正惶恐时。进来一个面皮白净,看起来还不过十五六岁的公子,他叫奴婢不要害怕,说是刚才在酒楼上一眼看到奴婢时就喜欢上了,所以想养在这宅子里做外室。他嘴巴很甜,说话很好听,奴婢也是一时糊涂了,被蒙蔽了心窍。于是就……”

    “你啊。真是糊涂哪,

    甜言蜜语你也会相信?他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对你给你个名分呢?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我不禁对于这个很明显是被欺骗了感情,骗取了芳心的吟霜而感到同情和怜悯,不过转念一想:人家若是要硬来地话也不成问题,何必要耗费唇舌来诱骗一个身份卑贱地宫女呢?而且看吟霜说起这些时地神情,似乎明知受骗,却依然对那人心存爱慕,难以自拔,也就难怪一错再错了。

    “都是奴婢糊涂啊,后来他就利用职责之便,三番五次地派人来悄悄地接奴婢出宫私会。结果,结果前几日奴婢就现自己身上似乎不对劲儿,因为以前听宫里的嬷嬷们讲过这方面的事儿,所以一比对就差不多明白了。奴婢吓得要命,整夜不能安枕,想逃出宫去,又怕一旦被抓回来会死得很惨。眼见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慌恐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适才听到我家主子对那位福晋说的话,顿时吓得魂不附体,就怕一旦被主子觉,必然难逃一死……”吟霜说到这里时,又忍不住哽噎起来。

    “我看最好的办法,就是赶快把孩子弄掉,不然迟早麻烦就要出来的。”我觉得这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总不能求大玉儿将吟霜指给那人做小妾吧?这样一来徒惹麻烦上身。

    “可是……”吟霜刚刚说到一半儿时,就听到门外有两个年轻女子地对话声渐渐近了,立即中断了话语。

    我连忙躲藏在墙壁的转角后面,刚刚藏好,就听到院门开启的声音。接着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哎呀,吟霜你怎么跑回院子里了?主子那边呆会儿看到少了人伺候,不火才怪呢!”

    “哦,我这就赶快回去。”

    我探头悄悄望时,吟霜已经快步出门了。

    我又重新返回了凤凰楼上,众人们仍然热热闹闹地听戏聊天,谁也没有注意我出去了多久。大玉儿旁边又多出几个女人来,不知道在讲着什么笑话,时不时地出一阵开怀的笑声,吟霜依然站在一旁侍立着,根本不敢朝我这边再望上一眼。

    我转回头来,一面心不在焉地看着戏台上的表演,一面暗暗估算着这条消息所能给我带来的价值究竟有多少……

    第二天早晨,东方升起的日头映亮了晴朗地天空,这是一个春光明媚地好天气,于是按照前几天的安排,我带了宗族里的那些没有成年地孩子们前去郊外的山林间放鹰。

    这种猎鹰,就是颇负盛名的海东青,它性情刚毅而激猛,体貌神俊,灰喙白尾。其力之大,加千钩击石,其翔之快,如闪电雷鸣。成长于白山黑水间的满洲男人们大多痴迷于围鹰、熬鹰、放鹰。每年临近冬天,他们就上山拉开大网“围鹰”;围到鹰,他们就欢喜地带回家,不分白天黑夜地熬鹰,待把它驯服后,再带上山围猎;很快,冬去春来,却又把和他们朝夕相处了一冬天的鹰放归山林,让它们飞回故乡繁衍生息。

    而酷爱围猎的多尔衮自然也就不能例外,他令人在外面修了一处专门驯养海东青的围子,偶尔闲暇时也带我过去观看,最近一次看时,数量之大已经到了令我咂舌的地步:要知道这种猎鹰不易捕获,所以自然就价值不菲,如果要是品质非常高,形神猎术俱为上等的那种,仅一只就要数百两银子;再加上同时需要很多用专门驯鹰技能的人来驯养这些猎鹰,以便在围猎之时让它们大显身手,这无疑耗费甚。但是多尔衮的性情却不甚推崇简朴,因此为这个爱好花费些银子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是根本不会在意和过问的。

    在他的影响下,我也再不惧怕这种凶猛的飞禽,当初在朝鲜时和他第一次见面时被那只射落下来的大雕吓个不轻的经历再也不会重来了。每当多尔衮悠闲地在鹰群间漫步,细细欣赏,然后将最为神俊的一只挑选出来,让它落在自己手臂上驻足时,他的眼中总会浮现出如星辰般的光芒,璀璨而明亮,连嘴角上不知不觉间噙满的笑容都是轻灵的,恍如回到了白马轻裘的青涩年少之时……

    当周围的孩子们三五成群地嬉闹,不断传来欢笑声时,我站在稍稍僻静点的地方看着即将放归山林的猎鹰。戴上厚厚的手套,将毡子裹在右臂上,伸进从笼子里手法娴熟地让一只海东青跃上来,然后收手出来,呆呆地望着它,它也同时转着脑袋来盯着我的眼睛望,眼神犀利和凌烈。不知怎么的,我觉得它似乎通了人性,那双眼睛所流露出的神采,竟像能够窥透我的心思一般。

    “多尔衮,你现在怎么样了?你走了才不过四天,我竟然如此想念你,就像你已经走了四年一样……”我喃喃地自语着。

    正愣神间,东青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的身边,扯了扯我的衣角,仰头问道:“额娘,你是不是想我阿玛了?”

    我从沉思中清醒过来,和煦地笑着,反问道:“那么我问你,你想不想你阿玛呢?”

    东青点了点头,用稚嫩的童音回答道:“当然想了,虽然阿玛平时在家的时候,经常从早忙到晚,我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面,可毕竟我心里很踏实,知道阿玛是疼爱我的,对额娘也很好。可是他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我什么时候才能在见到他,所以心里面很难过。”

    “呵呵,既然东青都这么想念他的阿玛,那么我自然也同样想念我的丈夫了。”我将手臂一扬,吹了一声口哨,于是那只海东青立即“呼啦”一声,振翅飞翔出去,宽阔的羽翼在瞬间掀带起了一股猛烈的风,拂动着我鬓角散落下来的几缕丝。我没有抬手去整理,而是用目光追随着那只海东青的飞翔身影,直到在树梢的那一头隐没不见。

    “额娘,您好像是在对大人说话一样,是不是儿子也快要长成大人了?就像这猎鹰,翅膀上的羽毛越来越坚硬,可以越飞越高,再也不用受人束缚?”东青踮起脚尖来,好奇地观看着笼子里的猎鹰们,一面同样好奇地问道。

    我越觉得虚龄只有七岁的东青说起话来似模似样,颇有些少年老成之感,不,应该是幼年才对。记得多尔衮以前还特地因为儿子这种异乎于同龄孩子的智慧和领悟力而感到奇怪和感慨,还说自己像东青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有懂得这么多东西,可见这孩子的确是天资聪颖,只是要善加教导,以免重蹈江郎的覆辙。

第四十二节 年少轻狂

    俯下身,抚摩着东青那柔嫩的小脸,笑道:“我想到该也只有七八年的光景吧,日子总是过得很快的,你也很快就会长大,像你的兄长们一样上马杀敌,或者像你阿玛一样治理国家……你知道你的名字为什么叫东青吗?就是因为我和你阿玛希望你能够像海东青一样,能够拥有可畏力量,以小胜大的精神和高强的本领,奋飞九天而不知疲倦,高瞻远瞩而从不迷失方向,越是严寒风雪,就越是无畏地百折不回地向前。

    东青似懂非懂地问道:“额娘,你说的那么多大道理儿子不能全部听懂,不过儿子知道,您是希望儿子将来能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是不是?”

    我点了点头,赞许道:“我的东青能够懂得这个就足够了,如果你将来能做到让每个人一听到你的名字时都肃然起敬,令每一个敌人都胆寒畏惧,每一个对手都不敢小觑,这样你就是那个大英雄了。”

    “可是,为什么儿子看史书,那每朝每代的帝王们却没有一个称之为英雄的呢?为什么他们会被称为枭雄呢?儿子问过师傅,他告诉我枭雄不是好人,这么说要想当皇帝就不可能做个好人,要想当英雄就做不成皇帝吗?”东青疑惑着问道。

    我惊讶于东青这小小的脑袋里怎么装了这么多对于幼童来说已经算是过于复杂的思想,但是既然他如此问。我却不能敷衍了事,而且我也很想知道究竟他地理解力能够达到什么样的程度。于是我耐心地解释道:

    “英雄和枭雄是有很大区别的,英雄的‘英’字指的是智慧杰出,谋略过人;而‘雄’字则是勇武彪悍的意思,只有两种本事结合在一起的人,才能称之为‘英雄’,可以说,当今之世。可以称得上‘英雄’这个名头的人。已经是屈指可数地了。而雄地‘’字。是指夜,也就是我们平常说地猫头鹰。这种飞禽自己不能猎食的幼年时要靠父母喂养,但是等自己羽翼丰满之后就是毫不容情地反噬父母,可见其邪恶冷酷。而雄和英雄比较起来,输的就是一个‘英’字,然而却反复无常,刻薄无情。所以你的师傅才告诉你。雄不是好人。”

    “哦,那这么说的话,要想当皇帝就不能当好人了?无论是阿玛额娘,还是师傅,都教导儿子要做好人,然而做了好人却当不了皇帝又有什么用?”东青刨根究底、非常认真地问道,但是与此同时一张小脸上似乎满是失落和沮丧的情绪。

    我压低声音反问:“那么我问问你,你是不是也想当皇帝?”

    东青点了点头。毫不避讳地直接回答道:“那是当然了。只要当了皇帝,就想干什么干什么,可以把黑的说成白地。把鹿说成马,也没有人敢说半个‘不’字,那该有多好?等我将来长大了,就……”

    说到这里,他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里已经开始闪耀着奇异的光芒,如果要是大人出现这样的眼神,或许要被称之为野心在作樂,然而这样的光芒出现在一个六岁孩童的眼睛里,应该叫做“远大理想”?就像我小的时候老师问各个学生长大后的理想,有人说要当主席,有人说想做总统一样。这类似地话在现代说倒也无所谓,然而在古代这个封建社会讲出这样地话来,无疑是大逆不道之罪。

    我心中一悚,连忙朝周围东张西望一番,确定不会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才稍稍放下心来。然后低声道:“孩子啊,这种念头你在心里面想想就算了,可千万不要在有外人的时候也这么大声地说出来,这可是天大地罪过啊。”

    然而东青的反诘却着实令我汗颜不已,只听他不服气地问道:“明明是额娘先问儿子想不想当皇帝的,儿子照实说了出来,并没有撒谎,可额娘为什么要反过来责备儿子的错呢?”

    有时候大人确实会被小孩子天真无邪的问题和他们所执拗的道理而噎住,无法回答,我愣了愣,只得硬着头皮回答道:“你说实话也没错,可以总得要分清对谁而言。俗语道: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你对阿玛额娘,还有真心对你好的亲人友人说实话是没错的,可是实话却不能随便对每个人都说。比如要是有坏人故意套你的话,想从你这个小孩子这里得到有利于他的消息,你若是就此上当的话岂不是要吃大亏?”

    “哦,儿子明白了,以后这样关于想不想做皇帝的话,绝对不能在外人面前说起,不然会找来大麻烦的。可是,额娘,儿子要怎么样才能分清究竟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呢?”东青疑惑着问道。

    我想了想该如何解释能够让孩子大概听明白,毕竟这个问题实在太难

    说一个孩子,就算是我这样活到了二十几岁的大人,的桥比年轻人走过的路都多的老者,也未必都能够辨清一起是非善恶。毕竟这世上,悬崖峭壁,狂风巨浪都不算最险,最险的莫过于深不可测的人心。

    “嗯……这个世上的好人坏人,并不像戏台上那样,涂抹着红脸白脸,一眼就可以从脸谱上分辨出来的。有时候就连一个聪明的大人也未必全部能够分得清究竟谁是诚实君子,谁是包藏祸心。而且好人和坏人都是相对于你自己的利害关系而论的,比如与你为敌的人,那么他的敌人就可以成为你的朋友,成为你的联盟。而且好人也会变成坏人,坏人也会改恶从善做会好人……所以说呢,要想大概弄清楚这些,必须要经过多年的历练,要靠经验的累积,才能够勉强做到。你现在还实在太小。等你长大了,吃过亏,栽过跟头,就能渐渐明白了。”

    我实在不知道这一番话东青究竟能够听明白多少,但是已经实在想不出如何能够将这个道理解释得更加通俗易懂,让一个孩童能够完全理解。

    “可是儿子从记事起已经不知道栽过多少个跟头了,却为何还是不能分辨出好人坏人呢?”东青用稚嫩地声音认真地问道。

    我又一次汗颜无语了,这。这可叫我怎么解释才好?“额娘说的那个栽跟头和你走路时摔跤是不一样的……”

    东青忽然打断了我的话头。带着得逞似的笑容得意道:“哈哈哈。额娘也上儿子的当啦!儿子怎么会不知道这中间的区别呢?走路时栽跟头会让人记住手脚的疼痛,所以以后走路更加小心;而额娘所说地那个‘栽跟头’地意思是不小心吃了亏上了当,受了坏人地欺骗,所以才会格外注意。就像我在书本上看到的那句话——吃一堑长一智,我昨天刚刚问过师傅才弄明白的。”

    我不禁失笑,想不到自己竟然被自己年幼的儿子给好好地戏弄了一番,不知道是自己头脑简单呢还是过于低估了这孩子的智慧?“我的儿子还真是聪明啊。看来我以后可绝对不能小看于你啦。”

    “可是既然儿子是个聪明的孩子,却为什么一直搞不懂一个问题呢?”

    “哦?什么问题,说给额娘听听,看看究竟有多么难,有没有难道额娘也回答不上来地地步?”

    东青装模作样地,故意模仿着方才我的警惕模样,四处观望了一番,这才小声问道:“额娘。为什么我阿玛不自己当皇帝呢?只要他当了皇帝。那么儿子将来不久也可以当皇帝了吗?”

    我这一次更加愕然而不知如何回答才好,毕竟这个问题如果认真解释来,恐怕是他这个小孩子根本无法理解的;更何况我在现代的时候。人们既便是研读历史,也照样为这个问题而疑惑不解、争论不休。然而这其中原委,也只有我阴差阳错回到古代,来到多尔衮这个当事人身边并且参与其中才能得悉清楚。但是这个问题我虽然明白,却不方便对东青直接讲出。

    于是我只得错开话题,避重就轻地回答道:“你现在还不知道,当皇帝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威风凛凛,然而辛苦操劳的时候你却无从目睹,所以说未必每个皇帝都很开心快乐。”

    东青不服气地问道:“照额娘这么说,既然当皇帝并不轻松,却为何还有那么多人想当皇帝?再说了,儿子从记事的时候起,就只能看到阿玛忙忙碌碌的身影,看到他每天辛苦操劳,可他既然不是皇上,又干嘛要操这份儿心?与其为别人忙活,还不如自己就干脆坐了那个位置,受苦挨累也算值得了……”

    这一番话下来,我已经是听得目瞪口呆了,实在搞不懂东青如何能够明白这么多的道理;而且看他小脸上忿忿不平地神色,总会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刻意给他灌输过这些道理?

    而能对东青灌输这些道理地,除了他的师傅祁充格之外,就很难想出还有其他人了。此人除了精通满汉文字,学识渊博之外,更是满洲文臣中除了大学士刚林外对多尔衮尤其忠心耿耿的大臣了。兴许是他们这些人实在想不明白多尔衮为什么会在关键时刻退让地真实原委,而且很想探究多尔衮眼下究竟对于九五之位秉持什么样的态度,这可关系到他们未来的仕途前景甚至是身家性命的,怎能不格外关心?

    于是我问东青:“这么多大道理究竟是你自己琢磨着的,还是你师傅教导过的?”

    东青正要回答时,远远的另一端林子里的喧闹声逐渐大了起来,中间还夹杂着东忿怒的叫嚷声:“刚才究竟是哪个家伙对我五姐无礼?还不赶快滚出来!……”

    汹,十足具有未来河东狮的潜质。

    我和东青闻声后连忙扭头去看,只见那一边已经聚集起一圈人来,东那矮小的身材当然已经隐没不见。饶是如此,她的嗓门却着实不小,不知道究竟遇到了什么样的事让她如此动怒。

    我牵着东青地小手走了过去,众人本来都在围观。见我到来之后赶忙让出一条道来。我只见到东手里攥着一根鞭子,一脸打抱不平的怒色。而她的五姐明秀则用双手掩着小脸,蹲在地上似乎已经羞涩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只听到明秀小声地对东说道:“好啦,别再追问了,还嫌不够难为情的吗?这么多人看着……”

    她是阿济格的第五个女儿,为大福晋所嫡出,她的同母哥哥劳亲是阿济格的第三子。比她年长了七岁。明秀出生于崇德二年地夏天。今年七岁。阿济格地思想也和其他地满洲贵族们一样重男轻女。因此对自己的女儿们向来不怎么在意,就更别提溺爱了。所以我在这个五格格满月时去探望,她还没有个正式的名字,于是我就给她琢磨出了现在这个名字——明秀,取自辛弃疾一阙[念奴娇]词中的“雪里温柔,水边明秀”,是个温婉姣好的女孩子闺名。

    “怎么啦。出什么事情了,让你这么大惊小怪的?”看到明秀衣衫不整,身上沾满了泥土的狼狈模样后,我直接向东问道。

    这个女儿似乎天生缺少女孩子应有地柔声细气,性格活泼而外向,多尔也不只一次地说是我把她娇宠坏了,而我嘴上答应一定管教,实际上背地里却依然如故。因为我实在不想把女儿严格地管教成一个三从四德。只知道贤惠保守。唯夫命是从的女人,虽然那样合乎于古代的妇人规范,然而却是个失去自由的可怜人。

    “额娘。刚才我和明秀一起在山坡上玩耍,结果她一个不小心踩在一块活动的石头上,就‘嗤溜’一下,滑了下去。我吓得大叫时正好有人从下面赶过来,抢到跟前去正好伸手接住了明秀,于是两人就一道滚到土沟里去了……再然后,那人就趁大家都没来得及赶到前,猛不丁地,”说到这里时东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来,略显腼腆地说道:“猛不丁地就朝明秀的脸上亲了一口,接着就跑掉了。”

    话音刚落,周围的孩子们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这些都是男孩子,最大地劳亲也不过才十四岁,由于大家没有到十五岁地年龄,不可以跟随父兄们一道出征,因此只能悻悻地留在京师,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众多同龄的孩子们凑在一处追逐嬉闹,各个都是欢天喜地,快活得忘乎所以。因此当东将这么尴尬的事情叙述完毕之后,几乎所有男孩们都兴奋不已,颇有些幸灾乐祸地成分。

    只见这样一来,当事人明秀就更加尴尬羞怯,恨不得钻到地缝里去,估计此时已经臊得满脸通红。她的哥哥劳亲终于看不过去了,走上前去把明秀挡在身后,板着脸对周围众多伙伴们不满地警告着:“你们笑什么笑?有那么好笑吗?”

    看到身高力壮的劳亲生气了,这些少年们总算是识趣地收敛了笑容,规规矩矩地站着不出声了。

    我心中倒也不禁粲然,想不到这群孩子中还真有萌动爱意的早熟者,不过表面上仍然是秉持公正的态度,继续问道:“那你看清楚那个胆大的孩子是谁了吗?就算脸没看清楚,穿什么样子的衣服也总归可以记得住吧?”

    “好像,好像是青色的衣裳,但是这里有五六个都穿这个颜色的,我怎么分辨得出来?”东迟疑着回答道。

    见我的目光向这边巡视而来,几个穿着青衫的孩子禁不住互相对视,偏偏多铎的长子,今年正好十三岁的多尼也属于这个范畴,见到几个人怀疑的目光也在他脸上扫过,于是大大不悦:“究竟是哪个干的,就赶快自己主动站出来!别有胆做没胆承认,还是个有种的男子汉吗?”

    我心中也在踌躇着,毕竟这里一大半都是姓爱新觉罗的,满人就算是再不遵守规矩礼制,却也不至于**到了堂兄妹之间可以结为夫妇的地步。如今明秀被人占了便宜,然而这个胆大妄为者却不可以轻易寻找出来,否则将来会成为莫大的笑料。但是换过来言之,倘若这人并非是本宗族之人,而是出身于其他满洲尊贵大族,将来他一旦与明秀做了夫妻,那么又将是一段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趣事美谈。

    正犹豫着要如何收场时,终于有一个少年站了出来,主动承认了。

第四十三节 姻缘天定

    见一个颇为面生的少年低着头从人群中站了出来,然打了个千儿,“刚才确实是奴才冒犯了五格格,还请福晋治罪!”

    这少年我并不认识,生得倒也难说是出类拔萃,但是总归还是眉清目秀的相貌,身材虽然有些瘦弱单薄,然而个头却不矮,整个人看起来颇有精神。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我的目光曾经在他身上扫过时,就格外多看了一眼,这个少年虽然不至于引人注目,然而却有一种独特的气息和狡黠的光芒。我当时心中就生出一种奇特的直觉:这个孩子,将来肯定不是泛泛之辈。

    见到终于有“罪魁祸”出来认账,周围的孩子们都幸灾乐祸地笑了,一面议论纷纷:“哈哈哈,原来是他啊,这下该他小子倒霉啦!”

    “就是,还真当自己是皇亲国戚啊,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连十二叔家的五格格都敢碰,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更有人不怀好意地煽动着劳亲:“喂,你妹妹被这小子给欺负了,你怎么还在这里杵着不动弹?上去教训教训他,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打你妹妹的主意!”

    劳亲显然也很是动怒,然而他和阿济格的性子差不多,虽然粗鲁急躁了些,却并不是个笨人,不至于凡事都失了分寸。因此他狠狠地瞪了那个故意施激将法的堂兄弟一眼,故意作势撸了撸袖子,却没有立刻挥起拳头来。显然他是在等我表态,好决定他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我对眼前这个惹祸的少年忽然很感兴趣,因为我实在不能理解,看他地举止很是文雅,并非一般粗鲁莽夫,却为何如此胆大妄为呢?难道他小小年纪就是个好色之徒?可看起来却找不出半分轻浮模样,难不成他还真的对明秀一见钟情,或者已经暗恋许久了?

    不过听周围孩子们揶揄的口气。我知道这少年的身份似乎不太受人待见。而且还自称“奴才”。应该是哪个满洲将领或者高官的儿子。尽管旁人对他态度轻蔑,语出不敬,然而他却置若罔闻,无半点悻悻之色,依然保持着一脸沉静,并没有多大的惶恐不安,这在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半大小子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

    “你阿玛是谁,哪个旗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呢?”我语气平和地询问道。

    “回福晋地话,奴才地阿玛是正黄旗地佐领雅尼哈,姓叶赫纳拉,现正任骑都尉。”简短的寥寥数语,少年回答得很是利落,不卑不亢,丝毫没有紧张的情绪包含其中。

    我在心中默默地念着:“雅尼哈。叶赫纳拉……”忽然间好似一道电光在脑海中划过。于是我紧接着问道:“那你是不是他的第二个儿子,纳兰明珠?”

    虽然我如此问,心中却不敢置信:当年叶赫部是实力仅次于努尔哈赤的部族。本来叶赫部贝勒金台石与努尔哈赤有婚姻裙带之盟,他的第四个女儿,也就是叶赫纳拉孟古,嫁给了努尔哈赤当侧妃,可惜却并不受宠,只生下第八子皇太极后就遭遇冷落。十年之后,由于生了“叶赫老女事件”,努尔哈赤为了争夺回面子,不惜动一场残酷而血腥的战争,直至将叶赫部差不多灭族。金石台在战死之前,据说曾经对天神下了毒誓:

    “叶赫部要不然就全部灭亡,否则哪怕只剩下一个女人,也要彻底毁灭掉他们爱新觉罗家地江山!”

    当然这个传说是否真实,恐怕可信程度并不高。但不论如何,孟古也终究在身后被儿子追封为皇太后,她的直系血亲就成了清王朝的皇帝血脉,一直流传下去。不论生前如何寂寥,宗族毁灭、父兄死难之后如何悲苦;不论努尔哈赤如何冷漠薄情,早早逝去的她被草草地在院子里挖坑埋葬之时如何凄凉,但是值得欣慰的就是有了皇太极这个做皇帝的儿子,所以“生荣死哀”,孟古好歹算是成就了一半。

    而金台石的第三个儿子,也就是这个雅尼哈归顺了努尔哈赤,由于背后的部族势力已灭,所以他地地位也就无足轻重起来了,只不过领了个佐领地职位,这么多年过去,也依旧是个小小的骑都尉。虽然雅尼哈是皇太极的亲舅父,挂着个国舅地名号,实际上一直都是谨慎而默默无闻的。

    然而谁也想不到的是,若干年后,他那个叫做明珠的儿子不但再次做了国舅,而且还靠着出类拔萃的能力屹立官场近四十年,官至宰辅,显赫无两,成为康熙朝最为有名的权臣。叶赫一族果然不是个安于平淡的部族,尽管与显赫相存的是恶名,却不得不承认,叶赫纳拉家族在清朝历史上的重要地位和影响力,这恐怕是努尔哈赤生前所没能估算到的了。

    少年愕然地抬起头来,着实吃了一惊,就算是我知道他的父亲,却也未必能够知道他家里究竟有几个兄弟,现在我居然一下子就猜出他的排行,道出他的姓名来,这的确令他感到不可思议。

    “福晋猜得没错,奴才确实是纳兰明珠。”他尽管心里惊疑不已,但是毕竟尊卑有别,即便他有满脑子的问题,却不能贸然问,于是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暗中稍稍有点嗟叹:难怪先前宗中的孩子们都对他冷嘲热讽,看来他的出身确实有点尴尬。一个这样出身的孩子很容易渐渐形成两种性格,要么是极度自卑而缺乏信心,自暴自弃;要么就是长期隐忍逐渐养成谨慎缜密的心思和谦虚低调的作风。眼下的少年显然就是后面一种了。

    不过接着心底里又开始大乐:原来这个冒失鬼不是别人,竟然是康熙朝大名鼎鼎的明中堂啊!我对于清朝地历史没少研究过。因此对于这个人物也多少了解一些。明珠为人聪明干练、善解人意、才华横溢,又通满、汉两种语言,立功无数,而且在平三藩、收台湾之时全部站对了方向,因此而春风得意,扶摇直上。才能卓著而深谙官场之道,这才是他官运亨通的重要原因。

    “你今年多大了,可否选入侍卫。候补官职?”我开口问道。

    明珠态度恭谨地回答道:“回福晋的话。奴才今年十三岁。仍然在家中读书习武,还没有到充任侍卫的年龄,因此没有资历。”

    我沉吟一阵,说道:“这样吧,虽然入选皇宫侍卫还嫌年龄不够,不过可以暂时到我府上去历练一下,等年龄到了再授官职倒也不迟。”

    明珠顿时大喜过望。他万万想不到自己惹下莫大的麻烦来不但没有一点惩罚,反而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脑袋上。如今谁都知道多尔衮的摄政王府才是真正的朝廷,非有值得信赖,武艺精伦地人是不可能挤进去担当侍卫地;况且他只不过是个落魄皇亲地儿子,并没有在我面前显露什么本事,就遇到了这么好的晋身机会,如何能不欣喜莫名?

    他连忙叩拜称谢:“奴才多谢福晋

    奴才未有尺寸之功。竟能得此殊遇。实在感激莫名报。”

    我粲然一笑,和蔼地说道:“你以为我刚见你一面。就能看出你有什么本事了?只不过看你年纪不大,却稳重大气,比同龄的人要成熟许多。如果你确实是块材料的话,以后就好好利用机会,拿出你的真才实学来证明一下,也不枉了我看人的眼光。”

    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东青扯了扯我地手,仰头请求道:“额娘,儿子看他年纪还不大,又身材单薄的,真怕他当侍卫不够格啊!”

    “哦?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呢?不妨说出来听听。”我颇有兴趣地问道,不知道这个小大人究竟又有什么鬼主意出来。

    东青朝跪在地上的明珠看了一眼,然后说道:“儿子看他说起话来文,挺斯文的,应该读书读得不错,不是说要‘扬长避短’吗?那就干脆叫他先到我这边来做伴读,偶尔师傅不在的时候也好随时指点指点儿子啊!”

    明珠立即惶恐地叩头道:“奴才学识粗陋,素闻摄政王世子聪颖过人,悟性非凡,奴才怎敢担当‘指点’二字?”

    我心中不禁莞尔:这个明珠,小小年纪就已经老练圆滑至此,言谈举止无不得体适度,这样一个心思通透,才走偏锋的人才在满人中可的确难找。况且他父亲又正好无帮无派,不至于施加影响给儿子,因此从现在开始培养这样一个得力的心腹和亲信,将来必有大用。

    “好啦,你就不必谦辞了,就应承下来吧。明天开始起,就随同东青一道去书房。”说到这里,我话音一转,“不过呢,不要以为这是多么大地恩典,以后地苦日子还多着呢。东青如果读书不认真或者藐视师傅,那么你就要一道受过,一起挨戒尺,明白吗?”

    “奴才明白。”

    以明珠的聪明,他当然明白当伴读的好处。虽然这名声不怎么显赫,而且还要经常替小主子受过,然而这地确是个极为吃香的差事。将来小主子做了大主子之后,一旦念起幼年时同窗读书,这个倒霉的伴读经常无辜地替他受过受惩的话,就会格外体恤提拔,于外人比起来则要亲近许多。

    看看差不多了,于是我就摆了摆手,“大家都接着去玩吧,这里没什么事了。”

    众少年见一场好戏没有看成,虽然略感失望,然而还是无奈地各自散去了。我注意到在整个过程没有插过一次嘴的明秀,在离去之前悄悄地望了明珠一眼,一张白嫩的小脸居然羞涩得绯红,眼神中似乎颇有好感,甚至是……这时明珠也抬起头来,正好与明秀远远地四目相对,目光中确实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这些小儿女之间的私情,我当然可以轻轻松松地觉察,看个一清二楚。我转头回望时,明秀也终于注意到自己的走神,于是立即显露出慌乱之色,扭过头一溜小跑,很快矮小的身影就已经隐没于树林之中,东连忙追了上去。

    要说这明秀和明珠年龄上足足差了六岁,要说明珠对她心存爱慕倒也勉强可以说得过去,然而七岁的明秀怎么能明白什么是男女之情呢?大概也就是对明珠颇有好感吧。方才她被明珠先一个“英雄救美”,接着又是一记热吻,很显然她一颗芳心已经不知不觉间被明珠这个狡猾的少年给轻松地掠了去。这剧情虽然有点俗,然而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

    我忽然间想到:莫非这个明秀就是后来嫁给明珠为妻,生下了纳兰性德的那个阿济格之女?思路一开,一切都可以解释清楚了——史载这位明珠的正妻是阿济格的大福晋所出,在王府里长到十四岁时,遭遇顺治八年的大清洗,所有兄弟姐妹通通被贬为庶人,府第被抄,不得不沦为百姓。这位格格仓促之间嫁给了当时还未迹的纳兰明珠,后来夫荣妻贵,水涨船高,还被封为一品诰命,因此她成为了兄弟姊妹中结局最好的一个。看来“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句话果然极有道理。

    呵呵呵,我心中暗笑:明珠,明秀,这名字倒也登对,我当时给明秀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怎能想到事实会如此巧合呢?这么大好的一段姻缘,果然是上天注定,躲都躲不开。既然历史上明珠可以冒影响到未来仕途的危险娶罪臣之女为妻,那么说明他起码对明秀很有感情;眼下看来,两人的爱恋似乎也颇有前兆。如此好事,我怎能不顺水推舟呢?再说今后历史很可能最终会脱离原有的轨道,为了纳兰性德那位清代著名词人能够有幸面世,我也要成全这段好事。

    此时身边也只剩下明珠和东青没有离去,侍卫们都远远地在周围守卫着,所以并不担心我们之间的谈话会泄露出去,于是我抬了抬手:“好啦,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就不必拘礼,站起来说话吧。”

    明珠谢过后站立起来。“奴才聆听福晋训示。”

    “我问你,你刚才为什么要那样对五格格?看样子你也并非是个冒失之人,想来必有缘故。”

    明珠犹豫了一下,毕竟如果不照实承认的话就会担上轻浮好色之名,还不如实话实说。于是他终于鼓起勇气回答,“不怕福晋怪罪,奴才之所以冒犯了五格格,并非无意,而是奴才对五格格心存爱慕,正好有了个难得的机会可以接触于近前,所以就忍不住犯下了过失。”

    他话音刚落,我旁边的东青就咯咯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是喜欢我那位五姊啊,那你就娶她为妻好了,这样不就彼此扯平,两不相欠了吗?”

    明珠顿时窘得无地自容,毕竟他饶是少年老成,圆滑事故,然而这一提到谈婚论嫁上,他又很快恢复了一个十三岁少年所应有的青涩腼腆上。

    “啊……世子拿奴才取笑了,奴才身份低微,无寸功半职,如何敢攀这样尊贵的亲事?只怕是辱没了五格格。”

    我正要开口时,东青又一次抢到了我的前头,他直截了当地说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听说我阿玛也是十二、三岁就娶亲,十五岁之后开始建功立业的;你也可以先做了我十二伯家的女婿,再凭着自己的本事去争取功名利禄啊!”

    已经被东青这番话震得目瞪口呆,惊愕不已的明珠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连忙惶恐道:“奴才怎敢与摄政王相提并论……”

    话刚说到一半,只听到远远地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正白旗巴牙喇服饰的侍卫正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向这边赶来。

    我心中不由地“咯噔”一声:莫非多尔衮那边出了什么变故,否则这侍卫怎么会甘冒惊扰违仪之罪,如此急迫地纵马而至近前呢?

第四十四节 惊闻异讯

    诧异间,那驰马而至的亲兵在距离这里大约五六丈的来,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我这边赶来。与其同时,附近的大批侍卫们谨慎而机警地朝我这边聚集护卫,因为在未能确定来人身份之前,警戒确实是必要的。

    “福晋,福晋,奴才刚从军中赶回,有紧急要事相报!”亲兵的声音很是焦急,连带着气喘吁吁,显然这一路奔波甚为紧迫。

    我心中一悚,顿时惊疑不已,难不成军中真的出了什么事故?不可能啊。我连忙摆手示意周围的侍卫让开,等他们退开去之后,我一看,这赶来报讯的亲兵是自己府上的,倒也认识。

    “哦?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莫非王爷身体不适……”我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个,这也是我这几日来最为担忧的。

    亲兵好不容易压制住了粗重的喘息,回答道:“回福晋的话,王爷前日下午在林间行猎时受了伤,被抬回中军帐内医治,也不知伤势究竟如何……”

    听到这里时,我的身子猛地一个战栗,只觉得似乎此时的山风格外寒冷,直透彻骨髓一般。尤其是他用的是一个“抬”字而不是“扶”字,可见其中严重。

    我声音干涩地问道:“狩猎怎么会受伤?王爷的骑术一向不错,是不是有什么人在搞鬼?”不知道为什么,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其中必有阴谋。

    “当时王爷狩猎时,奴才正护卫在身边。所以看了个一清二楚,王爷是被豫郡王误伤……”接着亲兵将事的经过简略地讲述了一遍,我只听得全身寒,心头像被紧紧地揪住了一般,如同一片枯黄地树叶在秋风中瑟瑟抖。

    “既然这么说,王爷的伤情究竟如何,你在赶来报讯之前也尚未得知?”我勉励支撑着问道,在众多侍卫面前。我还不想轻易地显露自己虚弱的一面。

    亲兵回答道:“王爷被送进大帐之后。周围就严密地守卫起来。所有王公大臣们都不能入内,英大人见事情严重,于是就明令奴才星夜赶回盛京,报与福晋知晓。至于别的,奴才就不知道了。”

    我深吸一口气,紧紧地攥了一下拳头,终究用几近沙哑的声音吩咐道:“好了。你一路赶来,奔波辛苦,先下去休息吧。”

    “嗻,奴才告退!”

    他刚刚后退几步,准备转身时,被我叫住了:“等一等!”

    “福晋有何吩咐?”

    “这件事毕竟未明结果,还是不要张扬出去得好,你先回去候命就是了。别人问起也不要乱说。”我现在只觉得心乱如麻。无法冷静下来考虑,因此只得先把这个消息封锁住,再作后论才是。

    “奴才明白!”亲兵喏了一声。这才谨慎地退了下去。

    我怔怔地僵立了片刻,然后背过身去,伸手捂住了脸,颤抖着,痉挛着,心头在无声地抽泣。从前看电视剧,一般人在至亲至爱的人出事时总会有突的心理感应,就如同心有灵犀一样,然而轮到我身上怎么就截然不同了呢?昨天我在高高兴兴地看大戏,今天我在兴致盎然地放鹰,对他那边的情形一无所知,甚至一点苗头不对地直觉都没有,我这是怎么了?

    “额娘,阿玛不会有事吧?”东青过来牵住我地衣襟,仰起小脸来怯怯地问道,我看到他一双乌黑地眼眸里,已经有泪花在打转。

    我心头的痛楚愈加剧烈,然而为了不要吓到小孩子,因此我还强作镇定,从斜襟上抽出手帕来,替东青擦拭着漫过眼眶的泪水,一面柔声地安慰着:“不要怕,你阿玛是天生的贵人,注定要成就一番大业的,自然有上天庇佑,可以逢凶化吉的。”

    东青用怀疑的眼神看着我,他显然不会轻易被我哄骗过去,因为方才那亲兵所报地消息已经悉数落入他的耳中,轻重缓急,他自然能够轻易判断出来。“额娘,你在骗我,阿玛既然伤在胸部,又是被抬回去的,可见绝对不是皮肉之伤那么简单。不知道会不会……”说到这里又禁不住哽咽起来,大滴大滴的泪水滑落下来,“他会不会扔下额娘还有东青不管,到那个很远的地方去啊?不行啊,儿子不能没有阿玛……”

    我本来就已经五内俱焚,六神无主了,被东青这么一闹,只觉得天晕地旋,身子一摇晃,几乎一个支撑不住倒下去。

    倒是旁边的明珠还算镇静,他赶忙抢步上前,一把扶住了我,同时劝慰道:“福晋不必过于忧虑,请多望好的方向打算,毕竟摄政王征战十余载,出生入死,戎马倥偬间也能保得平安无恙,如今身系倾国之重,怎能轻易因为一个误伤就以至不起呢?以奴才看来,既然当时豫郡王距离王爷甚远,狩猎无需使用强弓,况且‘强弩之末,不穿鲁缡’,想必那一箭入肉不深,多半可能卡在肋骨之间,所以看似骇人,却并无大恙。”

    我侧脸望着明珠,心中一叹,这孩子虽然年少,然而却思虑周详,冷静审慎,看来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嗯,毕竟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也许你说的没错,王爷他身经百战,不至于运气如此之差地。再说了,如果上天要是想为难王爷,必然就是想为难大清。我不相信,老天会把这个机会让给别人。”

    接着又问道:“我现在已经是心乱如麻,难以静下心来思虑。以你之见,眼下该如何是好?”

    明珠低头沉吟片刻,然后回答道:“此事甚为棘手,确实没有什么太好地法子,多半要看天命了。王爷受伤到现在已经将近两日,如果无甚大恙的话自然就好;就算是有个万一。如今福晋远在盛京,恐怕是鞭长莫及,只能听天由命。”

    “莫非此事就是个死结,无解了?”我紧紧地捏着拳头,手掌已经快被掐破了,然而即使这样也不能稍稍分散和缓解我心头地巨大压力和焦虑。

    “眼前只有三种可能:一是王爷地伤势并无大碍,稍微包扎之后就可以继续行军,这样自然最好不过;二是虽然不会致命。然而却也颇为沉重。如此一来必然耽误了行军路程。甚至很有可能不得不返回盛京来悉心疗养;第三,也就是最糟糕的一种,假若王爷一旦不豫,那么军中必然会人心浮动,甚至大乱,这个时候必须要有一个说话管用,能够使军队听从号令的人来主持大局。以免军中陷入混乱,甚至波及到盛京。如果事情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恐怕福晋的处境就大大不妙,甚至……”

    明珠说到这里,适时地止住了话尾,既然分析的目的已经达到,就没有必要讲出那些更为可怕地结果了。

    我一脸严峻之色,紧抿着嘴唇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是第一种当然最好。如果是第二种

    那么我宁可大军耽误行程,甚至错过了入关地最佳良爷返回盛京好生将养,只要人还在,那么什么事情都可以再重来。或者,就算是因此而导致无法定鼎中原,那么就一直呆在辽东好了,再大的福分,再大的江山,如果无法拥有享受又有何用?”

    东青终于停止了哽咽,拉着我的手,一脸惶急地问道:“额娘,假如真的到了那个地步,我们岂不是性命难保?皇上一向对阿玛很是忌恨,儿子也经常对皇上不敬,要是咱们落到了他手里,不得死得比谁都难看了吗?”

    我确实也在忧虑这个结果,对于我来说,那确实是万劫不复的境地:大玉儿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置之死地而后快,怎么可能对我有丝毫的怜悯宽容呢?况且我在协助多尔衮谋取皇位,打击异己方面一向不遗余力,假若多尔衮一旦倒下,那么重新执政地济尔哈朗必然会扬眉吐气,拉拢联合一贯和多尔衮作对的大臣,还有因此权利分配上吃了亏而对多尔衮腹诽不已的人们一道赤膊上阵,来一场声势浩大的大清洗,到时候自己怎么着都是难逃一死,说不定被处死之前还有遭受大玉儿的百般羞辱……更要命的是我的儿子,被斩草除根是一定的,我自己死倒也罢了,可是东青还小,不能让他也无辜地卷入这场血雨腥风中啊!

    我弯下腰来,伸手将东青抱了起来,用自己地脸颊蹭了蹭他地小脸,然后用坚定的语调说道:“你放心,不论如何,额娘都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的!”

    ……

    “小姐,您还是不要去了吧,毕竟这一路艰辛,再说府里也不能没人看着。如果王爷没有事地话,下一次讯报很快就会来的,就先等等吧!”阿一面帮我收拾行囊,准备随身携带的干粮,一面禁不住小心翼翼地劝说道。

    我自己动手,将一身行装换上,然后弯下腰来脱掉鞋子,换上一双软靴。听到阿这样劝说,我并没有任何犹豫动摇,“不行,我只要一刻得不到王爷平安的消息,就一刻不能安心!我一定要尽快赶去,亲眼瞧着王爷的伤势究竟如何才行!”

    阿看我是铁了心要走,于是只好建议道:“要不要带上陈医士一道赶去,毕竟他医术高明……”

    “好,你叫人赶快把老陈找来。”我点了点头,手底下并没有停止忙活。

    不一会儿工夫,陈医士就赶到了,显然阿已经告诉他了事情的大概缘委,因此他也直截了当地问道:“小人是否也要一道前去?请容小人马上回去准备所需药材,以备不时之需。”

    我正要应允,却忽然想到,多尔衮的军中已经带了最好的军医,治疗外伤应该不成问题,倘若果真伤到要害,这个时代也没有输血或者手术的治疗救治办法,只有听天由命,就算是扁鹊华佗去了也是无济于事。

    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右肋,然后说道:“这个地方应该是肺吧,没有伤到肝脾之忧吧?如果箭头刺入一寸如何,再深一些又会如何?”我在现代上过生物课,多少了解一些这方面的知识,然而毕竟不是医科学生,总归不是特别拿得准。

    陈医士回答道:“公主所言不错,此处确实只有伤到肺部之忧,然而只要伤口不在气门附近就不至于立时身亡。如果医治及时,能够尽快止血的话,就可以渐渐恢复痊愈。当然如果刺入太深,容易伤到经脉,留下后遗病症,日后倘若天气干燥阴冷,或者遭逢严寒酷暑,劳累过度就会作,虽不会致命,却也会导致久病缠身,难以康健。”

    我心头一紧,这样的伤一般身体壮硕的人都要休养好一阵子,况且多尔本身底子薄弱,恢复起来自然会相当缓慢,若是果真留下后遗症,加上他本来的病症,倘若作几次,岂不是性命堪忧?

    我只觉得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精神一样,如果不是陈医士在场,恐怕真的要支撑不住,瘫软在地失声恸哭。尽管心中几乎抓狂,然而我还是尽量保持着镇静,接着问道:“如果刺入一两寸的话,会不会造成肺底漏气,导致影响到五脏六腑?或者大量的血淤积胸之间,无法尽快化解,于是压迫肺部,致使呼吸艰难,甚至……”

    陈医士脸色严峻地回答道:“如果只在一寸之间,倒也不至于那边凶险,倘若深过两寸,就确实可能生公主所预料的那种状况,”接着不知道是实话还是想宽慰我,他又补充道:“不过就算到了那个地步,也不至于一定不治,毕竟每个人的状况都略有不同,不能一概而论。”

    我默默地听着,终于拿定了主意,于是吩咐道:“先生不必随我同去了,可以先准备一些药材,尤其是避免感染炎症,收合创口的必不可少。你就留在府里,要注意的是,一定要每日守护在世子身边,他的饮食方面一定要谨慎勘验,确定无任何危险才可。我这一离开盛京,只恐怕会有人对世子不利,你一定要提防住下毒这一阴招,保护世子安全。”

    “是,小人明白,世子的安全至关紧要,小人一定处处谨慎,不使世子为奸人谋害。”陈医士郑重地回答道。

    陈医士退下之后,我又唤来了阿克苏与王府的侍卫佐领,对他们着重嘱咐道:“我离京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加强府内守卫,尤其是人事安排和各色人等进出等方面,一定要加紧盘查和注意,千万要警惕有心怀不轨的奸人混入,同时也要留神府内是否埋藏奸细,切不可有一丝麻痹松懈!”

    “嗻!奴才等谨遵主子之命,不敢有少许大意渎职,请主子放心!”两人齐声回答道。

    一切都在最短的时间内准备妥当,五十名侍卫已经在大门外备马等候了,我在临出门之前,又一眼瞟到了墙壁上挂着的那张字幅。这是七年前我刚刚来到府里时多尔衮亲笔写来送与我的,尽管时间流逝,然而上面的墨迹却没有丝毫褪色,亦然锋芒内蕴,气势隐然。

    我缓步走上前去,伸出手来轻轻地抚摸着,低声念道:“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渐渐地,眼前已经恍恍惚惚地浮现出他的影子来,我想象着他现在的情形,想象着最糟糕的结果,仿佛大量的血液正一点点地蔓延过来,充斥了我的视野,殷红殷红的,让我的脑子里嗡嗡鸣响,一阵眩晕袭来,于是赶快扶住了墙壁。

    过了好一阵子,眼前的阴影方才淡去。我直起身来,长长地嘘了口气,“多尔衮,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有事啊!”

第四十五节 咸鱼翻身

    午时分,正是风和日丽,春光明媚,院子里挂了一整里面各色画眉、黄鹂等鸟儿们正啼叫得非常欢快。索尼站在廊下,饶有兴致地给一只毛色鲜丽的鸟儿喂食。正眯起一双细长的眼睛看得入神,却听到一阵脚步声传来,回头一看,只见一身绫罗,打扮得油光水滑的二儿子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迈进院子的门槛。

    “给我站住!”索尼一看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最近屡屡风闻家里的这位二爷不但在外面养了不少外室,而且还经常流连于青楼柳巷。看现在这模样,显然是昨夜在那个销金窟逗留了一整夜,睡到太阳晒**方才起床,偷偷摸摸地返回府来,却不想被自己碰个正着。

    这位赫舍里家的二少爷不是别人,正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索额图。他今年还只有十五岁,却沾染了不少纨绔子弟的习气,尤其是对女色的喜好,甚至远远地过了他那些父辈们,但是他毕竟也畏惧于索尼的威严,眼见自己的行踪很有可能被父亲现,他顿时吓了一跳:

    “啊,阿玛叫住儿子,不知有何吩咐?”索额图强作镇定,明知故问道。

    看到儿子这种不知改悔的态度,索尼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严厉地问道:“你昨晚上哪去了?是不是跑到哪个外室的宅子里,要么就是去哪条胭脂胡同了?”

    “没,没有啊。儿子不过是昨天晚上在酒楼里喝多了回不来,于是只好在旁边的客栈里住了一个晚上,并没有去过那些乌七八糟地地方,阿玛可千万不要听信那些无聊之辈乱嚼舌根子啊!”索额图心中虚弱,却不敢直接承认,只得不知所云地扯着谎话。

    这样低劣的谎话当然瞒不过精明过人的索尼,他一眼就看穿了儿子的伪装,于是愈恼怒:“你少在这里装蒜。你那些肮脏龌龊事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就当我双眼昏花。懵然不查了吗?你可别忘了,我还没到老的那一天呢!岂能任由你这个不肖子任意妄为,肆无忌惮?”

    索额图禁不住冷汗直冒,然而毕竟看父亲并没有拿出什么证据来,于是处于恐惧心理仍然继续死撑,“儿子万万不敢欺骗阿玛,确实没有到那些地方去啊。不信……”

    正说到一半时,却见索尼脸色愈加阴寒,“啪哒”一声,喂鸟食的勺子被扔在地上,接着就是一脚朝自己身上踹了过来。索额图顿时一悚,仗着自己身手灵活,反应敏捷,于是赶忙一个避让。躲了开去。

    索尼这怒气冲冲地一脚居然落了个空。于是怒火愈盛,转身拿出一根粗糙的马鞭来,大跨步上前。一把将还未来得及逃跑的儿子捉了个正着,然后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鞭子。索额图尽快左右避闪,无奈父亲是个沙场宿将,身手极佳,就凭自己那两下子三脚猫地功夫,如何能抵挡过去?眼见根本躲不过,如果抱头鼠窜被父亲追得满府上下乱跑,肯定被下人奴才们看去了笑话,当成了茶余饭后津津乐道地谈资,以后自己这张脸往哪搁?于是只得横下心来,双手抱头,老老实实地挨着马鞭抽打,一面哀声求饶:

    “阿玛您饶了儿子吧,儿子下次再也不敢欺瞒您啦,求求您放儿子这一次吧!”

    索尼丝毫没有心软仁慈地意思,毕竟这个二儿子是自己非常厌恶的前妻所生,那女人本来就比他大了两岁,早就年老色衰,毫无魅力;加之性情善妒,向来喜欢欺压其他小妾,于是他一怒之下就把那女人给休弃了,然后只给她一个铺盖卷就令她滚出府去,现在也只孑然一身住在盛京城郊。而这个儿子虽然并非顽劣之徒,然而却心思狡猾,惯于阳奉阴违,因此向来为他所不喜。

    “你还敢有下次,还嫌给老子惹得麻烦不够多吗?我怎么生出你这个逆子来,真是不成器,比你那些兄弟们差远了,将来败坏我赫舍里家门风的,必是你这个不肖子!……”

    索尼忿忿地斥骂着,正“管教”得起劲儿时,忽然外面的管家通禀道:“老爷,鳌拜、遏必隆、图尔格三位大人登门造访,正在前面花厅里等候!”

    索尼闻言,气咻咻地扔掉了鞭子,恶狠狠地命令道:“你别以为这么轻松就躲过去了,现在就给我在这台阶上跪着,没有我的命令胆敢私自起来或者偷懒的话,看我回来怎么收拾你!”

    索额图连连道:“儿子不敢,儿子不敢……”

    尽管如此,当他偷眼窥着父亲的脚步远去后,阴霾之色立即浮上脸来,暗自咬牙切齿,腹诽不已。“哼,你现在别看不起我,早晚有一天会叫你知道我地本事!”

    索尼一脚踏入花厅的门槛时,就看到里面坐在客座上的三个人均是面带喜色,似乎遇到了什么天大的喜事一般。于是他禁不住疑惑道:“咦,看诸位的神色,莫不是有什么高兴事儿?赶快说来听听,让我也乐呵乐呵!”

    遏必隆回答道:“咳,你还不知道吧,开往关内的大军里出了咄咄怪事儿啦!你猜怎么着?”

    “什么‘咄咄怪事’,我如何猜得出来?”索尼一头雾水地问道,只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我也就不卖关子了。你知道吗,咱们那位威风凛凛,权势煊赫的摄政王前天下午一下子受伤不起,抬到大帐之后就一直严密封锁消息,也不知道究竟如何情形,想必是凶多吉少啦!”遏必隆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忙不迭地将这个对于他们来说是欢天喜地地消息告诉了索尼。

    索尼顿时一惊,“啊?你听谁说地?可做得准吗?这种事情可千万不能误信传言,否则有得麻烦找了。再说按照路程。距离进入长城还早着呢,这个时候怎么可能碰上敌军呢?再说就算是两军交锋,也轮不到他亲自上阵啊,怎么会……”

    他实在不敢相信这么个突兀地消息,因为实在想不出多尔衮身份高贵,有那么多勇悍拔尖儿的侍卫保护,怎么可能突遭不测呢?就算是刺客也没有那么出神入化地本事吧?

    还没等图尔格回答,早已按捺不住狂喜的鳌拜抢过话头。幸灾乐祸道:“看来他多尔衮是命里该绝。不等咱们收拾。也不等敌军收拾,就被他们自己人给收拾了!你万万想不到吧,他自己吃饱了没事干,行军途中就忙着跑去山林子里行猎,结果一个不留神,被他的宝贝弟弟,那位豫郡王给当成了猎物。一箭射个正着!送回中军救治时,图赖正好也在场,于是赶快派手下快马加鞭,赶过来通知咱们呢!这消息可是千真万确的,我们刚刚得到消息就上你这来了,看看咱们能趁着这个混水能摸到多大的鱼来。”

    “看来这是真的了?这倒确实是件可喜可贺之事。”索尼一闻之下,顿时打心眼儿里地高兴,然而他毕竟一贯谨慎。不至于像鳌

    手舞足蹈地。十足一个得志小人地模样。

    “这回豫郡王闯下的祸事可着实不小啊,如果摄政王有个三长两短的,他该受到怎样的惩治?这下倒好。真是老天帮忙,根本不用咱们费神费力,一下子就轻轻松松地解决掉了两个……”索尼说到这里时突然顿住,不放心地问道:“图赖那边的消息不知道是否靠准,毕竟摄政王的伤势究竟如何,他也未曾知晓,兴许没那么严重呢,咱们别庆祝得太早了。”

    鳌拜一张大脸几乎笑开了花,他得意地回答道:“你用不着疑神疑鬼的,多尔衮这一次就算是不死,肯定也得去掉半条命了。图赖派人来说,那一箭射在要害,还没拔出箭头来就已经断断续续地淌了一路血,他站在帐前都看得清清楚楚地。再说如果只不过是一点皮肉小伤的话,又怎么会如此紧张,戒备森严的?连阿济格都挡在外面,还不是怕他这个粗人一张脸上藏不住丁星秘密?”

    索尼知道图赖身经百战,不至于这点经验都没有,如果鳌拜的叙述没有错的话,那么如此看来多尔衮确实很有可能性命难保,这下热闹可就来了。这同时意味着,他们这些人委曲求全,战战兢兢,畏畏尾地忍耐了一年多,终于熬到出头之日了。

    “如果这样还真是好,老天有眼啊,这多尔衮得意不了几天就要玩完了,这可是我们翻身的大好机会啊!”索尼庆幸不已,喜形于色道。

    “就是就是,等多尔衮一死,咱们就联合郑亲王,上书揭他的种种罪行,比如结党营私,图谋篡逆,打击异己,擅作威福……看到时候还整不死他的那帮子亲信,还有那些个无耻叛徒。对了,还有上次检举诬蔑,把我和遏必隆图赖一起送入刑部大牢地巩阿和锡翰那两个畜牲,到时候咱们就好好折磨折磨他们,叫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毕竟去年整整五个月地牢狱之灾着实让图尔格心有余悸,眼下看着胜利的曙光即将出现在眼下,他开始兴高采烈地盘算着翻身之后如何惩治那些个仇人,越想越是心花怒放。

    索尼比竟是这几个人中最为老谋深算的一个,因此他在起初地兴奋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他审慎地在心中琢磨了一番。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尤其看到这几位同僚得意洋洋的模样,他就感觉这些人着实是沉稳不足,难成大事。再说以多尔衮的诡诈精明,万一这是一出精心布置好的陷阱,专门等着他们被兴奋冲昏了头脑,傻乎乎地一头扎进去,可就是一网打尽了。

    自从新皇登基以后,这位睿亲王果然不负他的名号,各种卑鄙狠辣手段无所不用其极,只轻轻松松地几下,就将他们两黄旗这些大臣们的结盟拆散,又将他们这几个不肯听话的打压得几乎抬不起头来。同时豪格被收拾掉,正蓝旗被重组,而唯一能够与他对抗的郑亲王有被屡次三番地抓住了把柄弄得不得不低头让步。如今多尔衮独居摄政之位,大权尽揽,甚至将玉玺也拿到自己府里,召集众多王公大臣们到自己王府里商议国事朝政,可见已经以实际上的皇帝自居了。

    如果多尔衮自身不出什么意外的话,那么肯定不出一两年,就会篡位自立,到时候他们这些人也只有老老实实挨宰的份儿。由此可见,这个时候多尔衮突然受伤,的确是他们先咸鱼翻身的天大机会。

    然而这个机会来得也实在太快,也太巧合了些,甚至有些玄乎,尤其肇事者又是多铎,这就令索尼不得不怀疑是不是个早已设置好的圈套了。想到这里,索尼禁不住皱起眉头来:“你们先不要高兴得太早,也许是一出打草惊蛇的苦肉计也说不定!”

    鳌拜满不在乎地说道:“苦肉计?我看你是读[三国]读多了吧?哪那么容易装出来?万一一个不小心弄巧成拙把他自己搭进去倒有可能。人家摄政王的命多金贵啊,怎么可能轻易去冒这种险?再说他怎么就能确定咱们一定会上当,让他这个计策奏效呢?”

    “就是啊,尤其是眼下又在大军即将进关的关键时刻,多尔衮不是一向满口忠君为国,摆出一副大局为重的姿态吗?倘若果真要铲除咱们也不至于一定要选在这么个并不恰当的时候,为了收拢权利而放弃入关大事的。我看你是人忧天了吧?”图尔格也忍不住地提出了自己的见解,他认为索尼确实谨慎过头,优柔寡断了。

    索尼只好将自己思虑之处一一摆了出来,说到结尾处,又特别强调道:“你们可别忘了,当年太祖皇帝再世的时候,就曾经说过这个多尔机锋内敛,心智过人。你们想想,先皇在突然驾崩之前,不是曾经对咱们这些自己人流露出想要铲除多尔衮的意思了吗?再联想那两道奇怪的谕旨,我总是怀疑不全是肃亲王所布置伪造,其中必然有些说不清的猫腻……

    再看看,这一年多来,多尔衮铲除异己,收拢大权的本事多厉害?这么一个狡诈精明的主儿,岂能轻易被咱们钻了空子?我看哪,这事儿确实不简单,在没有彻底弄清楚之前,还是不要轻举妄动为好!”

    几个人听毕之后,总算是沉寂下来,不得不开始沉思这是否是件阴谋了,毕竟索尼的分析确实很在理,胜利来得太容易未免会让人觉得有那么些蹊跷。大家都是战场和官场打滚了多年才混到这个位置的,虽然刚才确实有些兴奋过头,却也不至于完全失去了理智。

    这时遏必隆审慎地提出了自己的看法,“我看啊,咱们得做两手准备,谨慎些固然为好,可是万一咱们想复杂了,这其实并非是个阴谋呢?假如多尔衮真的在那边咽了气,临死前他会一点安排都没有吗?现在我大清几乎倾国之兵都在他那边,而且统兵之人大多都是他的亲信,如果阿济格或者多铎任何一人能够接下多尔衮的位置和大印来,可以号令大军立即停止入关,掉头回来直扑盛京。就凭咱们这么点兵力,恐怕三个时辰都抵挡不了就得投降,到时候还不得一块儿完蛋?”

    索尼摇了摇头,并不认同遏必隆的意见:“不至于那么严重吧?我就不信那些统军将领们都肯听他们兄弟的,眼下是多尔衮自己镇着,所以很多人敢怒不敢言罢了;一旦他死了,难保不变乱起来。再说那阿济格也是个有勇无谋之辈,如何能顺利地接下这个摊子?多铎倒是个深藏不露的厉害角色,确实有那么两下子,可关键问题是,如果不是他那一箭,多尔衮又怎么可能死?到时候他必然成为众矢击之,尚且自顾不暇,如何能够迅集结队伍杀奔盛京来呢?”

第四十六节 螳螂捕蝉

    尼这一番话说得其余三人都一时间缄默了,因为索尼确实在理。本来目前服从多尔的王公大臣们确实有很多是出于畏惧,多尔在的时候谁都不敢乱来,个个忍气吞声;一旦多尔衮不在,那么群龙无,很容易陷入树倒猢狲散的混乱之中。而要彻底控制住局面,接任摄政王之位,甚至统领大军直扑盛京,篡位自立的人,也只有多铎能够胜任了。可偏偏多铎又是误伤摄政王的罪魁祸,如何能够服众?

    想通了这一点,大家均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接着就眉开眼笑起来,“是啊,索大人所言极是,看来咱们用不着如何担忧,就坐山观虎斗,等着他们互相内斗,倾轧到两败俱伤的地步,咱们就过去收拾残局,笼络愿意归顺之人,铲除与咱们继续作对之人就万事大吉了!”

    索尼捻着颌下的短须,颔微笑道:“正是如此,到时候咱们就和郑亲王联络起来,以皇上的名义来收拾残局,还愁大权不到手?那郑亲王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到时候朝廷大局还不是咱们几个掌握?”

    几个人正得意洋洋地谋划着,忽然管家在外面通禀道:“主子,承天门那边的人赶来府上,有要事求见主子!”

    索尼一愣,把守这道城门的军队正是自己的麾下,这个时间怎么会有紧急事务汇报呢?近来一切都太平啊?但是他仍然吩咐道:“叫他进来吧!”

    很快,一个正黄旗护军服饰的下级军官迈入门槛。打了个千儿,禀报道:“大人,方才不知为何,摄政王地大福晋身着行装,带着数十名王府护军们骑着快马,匆匆忙忙地从承天门出城了,看神色似乎有什么就要之事,奴才们不敢询问。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过去了。奴才等不明因故。所以赶紧过来向大人禀报。”

    这些守城的官兵们眼下都统归新任的步兵统领何洛会辖制。况且何洛会本身就是正黄旗的固山额真,位置在自己之上,因为他们不得不听从何洛会调遣。然而仍有一部分是自己的忠心部下,因此见到蹊跷之事,就忙不迭地跑来禀告。

    在座的几个人顿时一怔,索尼问道:“那何统领可曾知晓?今日是否有从前方赶回送达急讯者进京?”

    “回大人的话,何统领并不在场。多半不知,已经有人同时向他传报去了。今日倒是确有正白旗的军士从前方赶回,进城之后没有多久就调转马头出城了,这些都是晌午间地事情。”

    索尼得悉何洛会并不知情,而且摄政王地福晋也只不过带着自己府上地亲兵出城去了,应该没有两黄旗的人掺合进来,这让他稍稍放下了心。“哦,知道了。你下去吧!”

    等报讯者退去之后。索尼将询问的目光瞟向几位同僚,他们也是同样疑惑不解的目光。沉思了一会儿,索尼的心中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我看啊。多半是那位福晋得悉了摄政王受伤的消息,所以忙不迭地赶去探望察看去了。”

    几个人纷纷点头,“没错,应该如此。今日上午摄政王福晋带领宗中子弟们去郊外地山林间放鹰,想必那赶回报讯的人并不知情,于是先去了王府,没找到人之后方才掉头赶往城外的。如此看来,她应该和咱们差不多时间知悉了那个消息。”

    遏必隆倒是多想了一层,他犹豫着说道:“我看今天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既然是多尔的手下赶来向她报讯,那么究竟多尔衮伤势如何,她一定比咱们清楚得多。倘若多尔衮只不过是轻伤的话,那朝鲜女人也不至于如此匆忙地赶去,而且并没有知会任何人,又只带了数十名侍卫,大概是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其中变故吧?”

    索尼一惊,“你的意思是,莫非摄政王已经危在旦夕,因此急令人召他的福晋前去,莫非是吩嘱后事?”

    此言一落,在座几人一齐变色,他们很难想象多尔衮会将自己的真实情况对自己地妻子隐瞒,如此看来,地确是要生大事了。

    遏必隆点了点头:“正是,唯独奇怪的就是,为何隐瞒所有在京大臣,独独让他的福晋一人知晓呢?可见其中必然有不可为外人所道地秘密。”

    索尼把玩着手里的鼻烟壶,沉思了良久,方才将之前所有的疑惑和对各种可能的分析串连起来,隐约得出了答案。

    他的脸色渐渐阴沉,“若果真如此,事情就复杂多了。摄政王的这位福晋绝非等闲女流,光凭前年崇政殿上立储之争的那一次,要是她早半刻率兵赶到,那么现在皇位上坐着的就肯定是多尔衮了,可见这个朝鲜女人的狡猾和指挥布局的本事,着实是深藏不漏啊!如今多尔衮既然召她赶去,那么很可能是有所托嘱;况且她应该有说服阿济格与多铎联合一致的能力,一方面安抚原来的部下继续听从他们的调遣,另一方面安抚诸位王公贝勒。别人不说,她对正蓝旗的岳托曾有过救命之恩,岳托是重情谊之人,当然不会坐视不理的……”

    “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我就不相信她一介妇人,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本事!”鳌拜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我看你是谨慎过头了。”

    索尼脸色郑重地回答道:“我并非在危言耸听,我们先前预料他们之间会内讧,是因为缺了一位统领大局的领军人物。倘若要是多尔衮召集群臣,宣布将自己的幼子托付给多铎,并且不计较多铎的疏失,令这些下属和亲信们一道推举多铎来继承这个摄政王的位置,这样一来多铎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接任了吗?多铎可不像他哥哥那样还知道谨慎保守些,他可绝对是个惹事的主儿。不论是直接造反,还是过一两年再篡位,咱们都拿他没办法,毕竟他也是太祖武皇帝地嫡生之子,列入那份诏书之中的。”

    大家顿时面面相觑,一时间难以想出什么样的法子来应对如此这般的难题。沉寂一阵后,鳌拜“呼”地一下子站立起来,目露凶光。恶狠狠地说道:

    “别的先不管了。咱们当务之急就要先铲除掉那个朝鲜娘们。现在派兵追过去还来得及,追上了二话不说,一刀杀了就是。这个消息只要一传过去,保准多尔衮死得更快,到时候哪里来得及布置那么多花样?”

    几位同僚均是不以为然,这是万不得已之策,况且太过凶险。倘若多尔不死,一旦追究起来,很容易就会查到他们头上,到时候这么个罪名恐怕不会轻易妥过,估计掉脑袋都差不多。别

    衮平素一贯以温和面目示人,然而真的到了杀伐决断一点都不会含糊,正因为如此。他才是最令群臣畏惧的主子。

    “好啦。你这招还是放一放吧,如果出了岔子,咱们死得更快才对。还是商议商议。有没有更为妥当地对策才是。”索尼一面说着一面从鼻烟壶里倒出了些许烟土,凑在鼻子前深深地嗅了嗅,用来提精神,毕竟这样紧要地图谋,确实需要花费不少脑力才行。

    鳌拜眼看着大家并不赞同他地意见,心中不由得升起一阵不忿,暗道:“你们这些人表面上叫着要谨慎小心,实际上还不是害怕出漏子?再这么磨蹭下去,黄花菜都凉了,难不成坐等十四万大军杀上门来不成?老子可不陪你们在这里耗了。”

    于是他很快就告辞离去,匆忙地赶回自己府中之后,迅调拨了二百名武艺高强的巴牙喇,令他们换上便装,火出承天门,一路南下追赶,务必要追杀得手方可返回,同时又不能暴露身份。

    由于事出紧急,我根本没有工夫找来负责九门戍守的何洛会吩嘱,也只能派人同时前去告知了。扬鞭打马出了承天门之后,我由五十名侍卫护卫着,策马在京城外的官道上疾驰,一路形色匆匆,将过往百姓惊吓得连忙四处躲闪,如此扰民虽非我愿,然而却不得不视而不见了。

    到了黄昏时,已经出城将近百里。此时逐渐进入辽西平原,仍然略有寒意的春风席卷来漫天的黄沙,刮得脸颊生痛,令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觉得双眼干涩,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硬物,非常不适。然而饶是如此,我们这一行也丝毫没有放慢马蹄,仍然以最快的度疾驰行进着。等到深夜时分,月色暗淡,看不清前面地道路,本来准备令众人燃起火把继续赶路,然而跨下的马匹却因为体力消耗过大,度明显变缓,即使狠力鞭策,也不见效用。眼见如此,我只得下令大家暂时停止行进,下马来就地休憩,等到天亮再行赶路。

    由于此时正值春旱,去岁的枯草仍然漫原遍野,而且路两旁已经有不少开始播种下的庄稼幼苗。好在现在天气转暖,大家随便将马鞍上的毡子卸下来,铺在枯草上就可以安然入睡。没过多久,喂完马匹,自己啃过随身携带的煎饼充饥之后,疲惫不堪的众人们就先后进入了梦乡。

    在此起彼伏的鼾声中,然而愁绪满怀地我却毫无睡意,将双手交叠在脑后,仰面望着悬挂在天空上地一轮圆月。忽然想到,明天不就又到十五了吗?按照历史上的展,此时应该是李自成的大军从京师出地两天之后,而大顺军最终抵达山海关下,也要到十七日了。可是如今多尔突然出了意外,那么这个历史会不会因此而转折,产生出必定的蝴蝶效应呢?到时候前路茫茫,我该如何确定方向?

    倘若清军没有赶在二十日时抵达山海关,那么吴三桂所部必将遭遇被李自成战决,一举歼灭的命运。这样一来山海关落入李自成之手,再要想夺取可就困难了。仰攻山海关是注定不成的,除非与大顺军选择在关前的石滩上野战,可是只要大顺军避免和擅长野战和平原大规模运动战的清军正面对抗,那么清军就很难取得山海关了。如果山海关拿不下,即便是攻下了燕京,由于腹背受敌,缺乏给养,必然无功而返。

    想到这里我不禁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多灾多难的甲申年,中国将走向何方?”

    命运果然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变数,就算是有“金手指”也未必能操控全局,掌握一切,到头来,还是要靠自己的真实本事和绝好的运气啊!然而更让我忧虑的并不是什么江山社稷,逐鹿中原这些个豪情霸气的东西,而是眼下最为关键也最为实际的,也就是我们一家人的命运,究竟会不会因此而改变,提前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中?倘若果真不幸,那么我究竟该如何应对?

    我久久地凝视着夜幕中的一轮圆月,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然而最最惆怅和悲哀的就是,“何事偏向别时圆?”。依稀间,那七年前的元宵佳节,皑皑白雪,皓月皎洁,我和他并坐在大石上,感慨天为谁春时的景象,渐渐浮现出来。

    我看明月多妩媚,明月照我应如是。此时我在思念着他,他又何尝不也正在思念于我呢?不知道我和他相濡以沫这些年,在他心目中究竟能排在哪个位置上呢?

    算了,不管这么多了,爱情虽然是自私的,然而我却并不苛求能够完全占据他的心房,只要能够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就是我此生中最幸福的事情了。我默默地许着心愿:“上天啊,不论你如何选择历史,也要请你保住多尔衮的性命。我不敢再有其他的奢求了,只要他能够平平安安地活着,得到他该得的东西就好了。如果可以借寿命的话,那么哪怕我要因此先行离他而去,也在所不惜了……”

    考虑了大半夜,迷迷糊糊地打了一会儿盹。终于在东方出现鱼肚白之时醒来,于是招呼众人起身继续赶路。到了下午时,我们终于进入群山之间,奔驰在山林脚下的土路上。然而却最终在前方的一大片开阔地上现了军营驻扎过的痕迹,还有遗留下来的鹿角坑灶。

    “福晋,当时奴才正是从此地赶回去报讯的,王爷受伤之后临时在这里扎营滞留是没错的,只不过不知道是何时拔营里去的。”那名先前报讯,此时又充当向导的侍卫在旁边回禀着。

    这时另外几名四处察看之后回来的侍卫们禀报:“这附近并无任何留驻军队,而且灶坑早已冷却,看马蹄和车辙的痕迹,最后一支队伍离开距离现在应该已经过去半日了。”

    “拿地图过来!”我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调吩咐道。很快,一卷地图送上来,然后在我面前展开。我仔仔细细地查看了一番,心中默默地计算了一下距离和度,很快就计算出了行程:“如今王爷受伤,纵然继续行军,也难以快,应该以每日五十里左右的度行进,想必咱们在入夜之后就可以追上。”

    尽管表面上平静,然而我心里却是一阵巨大的喜悦,起码沉重的压力减轻了一半:如此看来,多尔衮的伤势应该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否则怎么能这么快就再次拔营行军了呢?

第四十七节 突遭追杀

    光我这样想,身边的这些个侍卫们也同样意识到了这紧张的情绪得到缓解之后,众人禁不住议论纷纷,掩饰不住喜悦的心情:“看来王爷的伤势并无大碍啊,实在是太好了,天神庇佑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冲这些忠心耿耿的侍卫们说道:“这下总归可以稍稍放心了,不过咱们还是不要放慢度为好,最后赶在天黑之前渡过辽河,否则又要在野外露宿了,这滋味可不太好。”

    “嗻!”众人齐声喏道,然后各自踩着马镫翻身上去,继续踏上行程。

    我们又风尘仆仆地赶了五六十里的山路,终于在黄昏时分,遥遥可以望见前方的辽河了。此时由于正值仲春,锦西大片蜿蜒起伏的群山上融化出大量的雪水,千万条涓涓细流,逐渐汇聚到辽河之中,致使河水涨高了许多,几乎漫出河床,淹没两岸的田野。

    策马奔驰到辽河岸边,举目远眺,却没有现任何浮桥的影子。我略一沉思,明白了:此处地势坎坷,河床狭窄而且水流湍急,根本无法架设浮桥,大军渡河之前,必然是在地图上所标示的下游平坦开阔之地,水势平稳的水段架设好浮桥才通过的。于是我派了几名侍卫,令他们前往下游去寻找浮桥所在。

    此时正值夕阳落山,余晖撒落于水面之上,河水滔滔,滚滚东逝;周围群山相映,苍莽粗犷。又兼各色野花交织其中,绽放于漫山遍野,的确是一幅壮美而瑰丽地夕阳画卷。我挂鞭下马,缓步踱至岸边,忽然想起了大学时曾经在论坛上和一位爱好诗词歌赋的网友交流过自创诗词,他有一[长河吟]就写得豪气干云,却有充满柔情恨意。过去了这数年时光,我的记忆逐渐褪色。那长诗也记不完全了。只能勉强记得开头和结尾:

    “滚滚歌去英雄浪。铮铮泪打芙蓉妆。丹心枕剑寄热血,雪衣抱琴向夕阳……怒向焦尾弦绷断,未终长河人已亡。行云流水音犹在,从此曲误无周郎。猎猎旌旗悲风卷,瑟瑟盔缨满秋霜。长河吟,殇长江。”

    不知道能够写出这等绝妙好诗的,究竟是如何人物?只可惜网络是虚拟的。我始终未曾与此人见过面,就姑且当他是个怀才不遇,感慨古今的浪子吧。如今时空转换,当时的我怎么可能想象到会有一天,自己能够站立在辽河边上远眺悬崖陡立的苍莽群山,有机会见证到甲申年地混沌夕阳呢?这里距离山海关,也只有两百余里地路程了;而那场载于史册地著名大战,距离现在也只有短短数日。到那时。这残阳会不会被一片石河滩上恶战之后的鲜血所染红呢?

    由于河水滔滔,激流所携卷出来的涛声几乎充斥了我的听觉,因此感觉不到任何其他细微的声响。但奇怪的是。站立了片刻之后,我突然有些奇怪的预感,总觉得背后似乎有些潜在地压迫感在悄悄袭来。诧异地转过身来时,只见周围的战马们已经开始警惕而敏锐地转动着耳朵,逐渐焦躁不安起来,开始原地徘徊,马蹄的铁掌底杂乱地踏在岸边的鹅卵石上,破碎而仓惶。

    身边这数十名守卫我的亲兵们显然已经觉察出来了不对,他们个个都是身经恶战而磨练出来的勇悍之兵,任何微妙的苗头都不至于被他们麻痹忽略。

    “像是有一队人马向我们这边疾驰而来……大概有两三百个!”已经有人迅地判断出了这支不明身份的马队究竟是如何规模。

    我心中疑惑,这究竟会是谁派来地呢?眼下并没有什么军事调动,而且就算是盛京城里留守地王公贵族们出来行猎,一来不至于如此疾奔驰,二来也绝对不至于远远抛开城郊,跑到距离京城四百余里辽河边上来啊?而且似乎很明显,这队不之客是冲着我这边来的。

    虽然眼下未出辽东,整个关外都已经并入大清的版图,因此根本不可能出现明军或者其他敌对军队,现在朝这边赶来地一定是八旗铁骑,但是究竟是何缘故,一时之间谁也不能明了。

    “马上戒备,准备对敌!”我高声命令道,不知怎么的,心头的戒备油然而升。

    “嗻!”众侍卫迅上马,取弓搭箭,齐齐向马蹄声渐渐接近的方面对准,只要一声令下,就会立即投入战斗。

    转瞬间,一大队骑兵已经转过山来,逐渐显露出来,他们正快马加鞭,疾向这边奔驰而来,马蹄奔腾之声几乎震彻山谷,连大地都震颤起来,果不其然,根据目测,起码也有两三百人之多。我看清楚他们身上是正黄旗服色,心下奇怪:这究竟是谁的手下,是不是冲着我来的?”

    我用目光示意一下身旁的亲兵,他立即高声询问道:“来者何人?”

    很快骑兵队伍中就有人回应道:“我等受步兵统领何大人之令,前来护卫福晋,请福晋勿疑!”

    周围众人转过头来用目光询问着我的意思,要不要他们停止戒备。我刚要抬手下令,却忽然觉得情形似乎不对,因为说话之间,那队骑兵已经逐渐进入了强弩的射程之内,却丝毫没有勒马停下来的意思,反而加快了度。

    “你们果真是何大人所派,如何不立即停止驰进?”旁边的侍卫们也觉出苗头不对,于是高喊道。一面高度警惕地保持着迎战状态。

    然而对方这一次却根本没有回答的意思,我隐隐看到队伍当中的许多军士已经开始取弓在手了,糟,果然是冲着我来的,显然是要取我的性命。我的脑海中迅转过这个念头,第一反应就是赶紧踩蹬上马。

    “福晋小心!”在几声焦急的大喊声中。我甚至没有来得及听见鸣镝地尖锐声,就已经有一支羽箭从耳边疾掠过,险些擦破油皮,我心头一悚,脚下一个不稳,踏了个空,险些失去重心跌倒在地上。与此同时,已经有身手敏捷的侍卫上来搀扶我了。

    我忽然想到。此时倘若就此逃走恐怕祸不单行。对方有两百多人。而我这边只有不到五十人,而且在后面不断射来箭矢,那可如何抵挡?恐怕多半只有受死的份了。回头一看,周围这些训练有素,武艺高强的侍卫们丝毫没有胆怯的意思,他们已经临机应变,在瞬间已经组成了一个应对骑兵冲锋的阵营。眼见箭在弦上。我高声下令:“开弓!”

    这一声令下,己方阵营中齐刷刷的飞出了数十只羽箭。

    时间仿佛凝固在那些羽箭出的嗖嗖声里,奔腾而来地骑兵

    僵地伸出,似乎悬在半空里良久不见动静。我几乎射地太早,那些追杀而来地骑兵还没有跑进射程范围内呢。然而我随即看见跑在前面的那些骑兵双手一扬,连人带马就跪倒在地,砸起一片烟尘。

    这一番齐射只让这些精悍的骑兵们稍稍一滞,虽然翻到的战马。马的嘶鸣声和人的惨叫声如同涟漪般向四面映射出去。但是向前急冲的马蹄声始终不绝于耳,并没有因此而减慢度。

    我再次挥手,射出了第二排箭。

    这一次倒下了更多地人马。但是这群骑兵已经逼近了,甚至看得见他们紧绷的脸上残酷的杀意。奇怪的是他们为何不采取对射的方式来以众凌寡,将我们全部消灭于短兵相接之前呢?

    第三排箭。

    这是近身厮杀前的最后一排箭了。

    凭着八旗精兵的冷酷本质,对面这些骑兵们根本不曾理会那些倒地的同伴,而是加鞭跃马而出。他们地人数不算多,这一番疾冲之后,已经减少了二三十名,然而却并未减淡凌厉地杀气。如同冰海冷潮,汹涌地向这边冲刺而来。

    我身后所有的亲兵们几乎同时伸手摘刀,我高呼道:“最后一轮,开弓!”

    最后一轮羽箭如同怒潮一样,倾泄到那些迎面而来的骑兵身上,在如此近地距离里,几乎人人都可以做到箭不虚。那些中箭的人从马背上跌下,中箭的马翻滚跌倒。然而对方显然也是勇悍之辈,纷纷以手中战刀拨挡,叮叮珰珰一阵杂乱的金属撞击声之后,剩下的一百余人马已经冲到了近前,挥舞兵器狂野的呐喊着。我周围所有亲兵们纷纷弃弓绰刀,催动**战马,奔驰着杀向对方的阵营当中。

    霎时间,在这河边石滩上,一场红了眼的近身厮杀开始了,喊杀声,惨叫声,兵器格斗声,夹杂在一道,不断有人中刀落马,或者有头颅飞出,鲜血喷溅。我虽然曾经指挥过上千名军士的内廷厮杀,但是真正身在阵中的却是头一遭。尽管表面镇定,然而我的内心也着实恐惧慌乱,只是一心想逃出生天,却由于缺乏临战经验而动作僵硬迟缓。这时旁边有三个侍卫跃马上前,用刀尖刺了一下我**战马的后臀,只听到长嘶一声,扬蹄狂奔而出。

    “快,快追上去杀了那个女的!”

    这时已经有十余骑从阵中杀出,扬着马刀向我这边紧追而来。我赶忙转过头来,越狠力抽打战马,向辽河下游的方向疾驰。我知道自己这方面虽然都是精挑细选的军中勇士,然而毕竟寡不敌众,况且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些追杀我的骑兵们究竟受谁指使,却显然同样悍勇而精锐,那边拼死抵抗以为我争取逃离时间的亲兵们不知道能够支撑多久,无论如何我也要赶去浮桥渡河逃命。

    在剧烈的颠簸当中,不断有羽箭从我身边掠过,我矮身伏在鞍上一一避过,饶是如此,也是惊得浑身冷汗,几乎摔落下去。紧紧跟随在后面护卫我的几名亲兵转身射箭,也被追兵躲过或者用刀拨落。他们脸上凶狠的杀气清晰可见,看来是定要赶尽杀绝了。

    在追兵距离我们只有六七丈远的距离时,前面已经看到浮桥了,一道道平行并列,足有三四道之多,我不由得转喜为忧:别说拆断浮桥已经来不及,这里有好几道浮桥,哪里能够将追兵截断在对岸的机会?莫非我这一次就真的要死在辽河岸边了?

    正危急时刻,前方疾驰过来五名骑兵,他们是我之前派来寻找大军所留浮桥的,眼下突然看到我被追兵一路追得落荒而逃,于是纷纷大惊,策马迎面赶上,大吼道:“福晋先行,奴才等在此抵挡!”

    我来不及回答,已经和他们擦身而过。只听到身后很快传来了兵器交格声和嘶吼声,知道他们已经短兵相接了。

    狠力抽打着**战马,终于跃上了最近的一道浮桥,由于这里河床颇宽,浮桥足有四五十米长。我回头望时,只见仍有六名黄衣骑兵追赶上来,我身后的三个亲兵立即返身与之挥刀格斗。正冲到桥的当中时,我突然睁大了瞳孔,在即将接近对岸的那段浮桥不知道什么时候断开了,河面距离对岸足足有十多米的距离,单凭马跃是无论如何也抵达不了对岸的。而此处河水甚深,掉落下去恐怕难以生还。

    眼看即将接近断口,我猛力勒住缰绳,没想到战马由于正在疾驰当中,猝然受勒,巨大的惯性强烈到了我根本无法保持平衡的地步,我的身子直接从鞍上跌落,重重地摔在浮桥的木板上,几个翻身滚了出去,在极度慌乱中我的双手胡乱一抓,正好抠住了断口处的最后几块木板的缝隙间,出于求生的本能而紧紧抓握。

    等我头脑中的混乱终于中止时,自己的大半个身子已经悬挂在浮桥边沿上,只要稍一松手,就会坠入滚滚河流当中。我第一个反应就是想大呼救命,然而却现根本不会有任何作用:几名亲兵正死死地扼在浮桥当中,拼死抵挡着六名敌军的前进,根本无暇回头望顾,就算是回头看见了也没有丝毫脱身来救的机会,如果我此时再尖锐喊叫,只能令他们因分神而丧命。

    “老天哪,你再不派救星来我就死定啦!”我心中狂呼呐喊着。

    然而在几乎绝望,闭目等死的关键时刻,远远地对岸突然出现一阵骚乱,厮杀声似乎也骤然猛烈一层。只见有数同样是正黄旗服色的数十骑从上游赶来,然而他们的刀锋确实斩向这群追杀者的,由于这支生力军的加入支援,只片刻工夫,滞留在对岸的七八名追杀者已经惨叫着跌落马下,随即被经过的马蹄踏成肉饼。

    “福晋勿急,我等这就上桥来救!”

    这数十名似乎是从天而降的救兵们很快现了我这边十万火急的险情,于是高声呼道。紧接着他们就先后跃马上桥,从背后向这剩余几名追杀者砍杀而至,在强大的优势下,战斗很快结束。解决掉了追杀者之后,先头几名黄衣援军们纷纷下马,扔掉手里滴淌着鲜血的战刀,朝我这边疾奔而来。

    当我被数条手臂齐齐从浮桥断口处拉上来之后,只觉得刚才支撑着的强大气力似乎一下子全部泄去,整个人如同从旗杆上飘落的旗子,如果不是有几名士兵同时搀扶,恐怕立时就要瘫软在地。

第四十八节 劫后相见

    管我看不到此时自己的脸色,但也可以预料得到,应“面如土色”这个形容。周围的几位黄衣侍卫忙不迭地询问我是否受伤,这时候,惊魂稍定的我才感觉到两手的手掌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翻转过来一看,原来方才勒马太猛,以至于被粗糙的缰绳磨去了一层表皮;手指上还添了几道大大小小的口子,估计是方才死命地扳着木板逢时被割破的。

    “没事儿,你们不必担心,”我轻描淡写地放下手去,然后抬头问道:“幸亏你们赶来得及时,不然……对了,你们是谁派来的?”

    “回福晋的话,步兵统领何大人闻知福晋已经出城,生怕随行护卫太少而不够安妥,所以派奴才等共两百名正黄旗护军,骑快马赶来为福晋护卫,谁曾想一连赶了三百余里路,居然在这里碰上了叛军。奴才等心知不妙,因此赶来,却终归到得迟了些,令福晋受惊,还请福晋降罪!”为一名侍卫单膝跪地,简略地讲述了他们出现的原因。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暗自压抑着急促跳动的心,庆幸着还好派人去通知过何洛会,不然我今天就注定要死在这辽河上了。好不容易平缓了喘息,我故作镇定地回答道:“你们都起来吧,幸亏你们及时赶到,不然结果定然不堪设想,你们如此功劳,等见了王爷之后我定然会为你们求得嘉奖的。”

    “奴才等不敢邀功,谢过福晋!”他们齐齐地回答道。

    此时岸边地王府护军们只剩下三个。而浮桥上这三名拼出死力扼守桥头的侍卫们也倒下了两个,那个没有倒下的也多处带伤,他们并没有凑到这跟前来,而是在原地俯身察看重伤倒地者们的情形。风从对岸刮来,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血腥气,浮桥上已经流淌了许多鲜血,染红了木板,透过缝隙流淌入河水。随着滚滚的波涛东逝而去。

    我不禁一阵悲怆。为了自己一人。连累害死这么多人的性命,也不知道上游激战处那些拼死牵制住大部分追杀者的四十几名侍卫们,现在还剩下多少。脚步沉重地迈过一具具尸体,踏着桥面上地血迹,我缓缓地走到岸边,停下了脚步,因为我实在不想返回方才上游地激战处。去看那酷烈惊心地景象。

    没有多久,大队人马就赶来了,正黄旗和正白旗的将士们合并一处,点数一下,不到两百人。尤其是正白旗军士,折损过半,眼下也只剩下不到二十人,多半负伤。仍然坚持地挺立着。保持着应有的军人形象,我看在眼里,感动在心头。

    “擒获了多少叛军?”我高声询问道。

    既然这群追杀者显然不是普通百姓或者家丁所扮。那么就绝对是八旗军士无疑,但问题是他们怎么会穿着正黄旗的服装来追杀我?倘若我这边没有完全铲除杀尽,只要有一人逃出生天,那么正黄旗的几位大臣就会立即成为重大的嫌疑对象,别的不说,起码要先革职系狱,严厉审查,真正地幕后主使怎么会如此大意?为了进一步查证,于是审讯俘虏则是一个关键的突破口。

    “回福晋的话,只擒获了五名,其余的要么已经毙命,要么就自杀身亡!”说话间,五个已经被捆绑得牢牢实实的叛军已经被推搡上来,他们虽然满脸血污,却仍然不改冷酷而漠然的神色,也只看了我一眼,就纷纷闭目不视。

    我满腹郁火,强压着极大的愤慨,冷声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说出来地话就不杀你们。”

    几人轻蔑一哼,紧绷着嘴唇,一言不。

    看着这几个俘虏地高傲态度,我就知道没那么容易得到什么有利的消息,况且看他们的模样应该也只是下级军士,但是出于对主子地忠诚,他们是不会开口的,哪怕是胁之以死也没有丝毫用处,只能令他们更加鄙视。

    “我知道你们都是拔尖儿的硬汉,就算是每人抽上一百鞭子也未必肯招供,否则你们的主子也就不会放心派你们来行此险事了。虽然你们一心求死,但我却并不准备答应你们,待会儿吧你们送到军中,让更有办法的人来审讯你们。”我说罢,一挥手,吩咐道:“把他们都押上同行,等到了军中再行处置!”

    “嗻!”

    我处理完毕善后事宜之后,又派出侍卫返回盛京,带口讯给何洛会,令他立即追查城中的军队调动情况以及那几人的最近动向,这才重新踏上了另一座完好的浮桥,快地通过辽河之后,催马扬鞭向南奔去。

    一路上,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晚风带来了些许凉意,也挟带着大量沙尘,打在脸颊上,几乎难以睁开眼睛。然而让我心情恶劣的倒也不是这个恼人的天气,而是对于这次追杀事件幕后主使的真实身份而感到疑惑:究竟是谁一定要将我置之死地而后快呢?

    第一个念头当然是后宫里的大玉儿,不过一想似乎不对,她虽然有这个动机,但却没有这个能力,或者说缺乏作案条件。她如果想调动后宫禁卫军,必须要和两黄旗大臣取得联络,只有合流到一块儿才能办到;况且此招太险,很容易被追查出来,一旦把她牵涉在内,那样岂不是自寻麻烦?按理说一贯谨慎多智的大玉儿应该不至于出此险棋。

    代善已经引退,虽然心底里仍然反对多尔衮擅权,巴不得多尔衮早日倒台。可是这老头子现在除了威望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真正实力了。况且他根本没有任何必要出此杀招,这种铤而走险的方法他是绝对不会采取的,因为这样就算是成了也于他毫无好处,他除非是老糊涂了才会这么办。

    那个表面宽厚长者。实际上精滑无比的济尔哈朗?也不像。他口口声声担忧多尔衮日益独专威福,恐怕迟早会起不臣之心,实际上还不是因为自己被多尔衮排挤下去而暗暗愤恨,日夜琢磨着究竟如何能够东山再起,扬眉吐气?他也是个步步谨慎,细致入微地人,谅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也不会行此险棋的。

    排除了他们几个,眼下的嫌疑目标就转向索尼、鳌拜等几个两黄旗中大臣身上了。虽然没有确凿证据。然而自从皇太极死后到现在。就他们几人在不肯安分地上窜下跳。绞尽脑汁,琢磨出各种阴险招数来对付多尔衮,虽然结果均告失败,然而可以想象他们不会就此死心。如今多尔带领大军出征在外,难保他们不会待在盛京蠢蠢欲动,然而他们究竟能干什么呢?

    最大的疑问,也是我难以解开的疑团是:如果真是索尼这帮人所为。那么他们有什么理由不去杀多尔衮,而冲着我来呢?当然,想在侍卫环护,戒备森严的情况下铲除多尔衮简直就是难如登天

    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能解释他杀我泄愤啊?我区区一介女流,能成什么大事?值得他们如此兴师动众吗?

    除非……除非是大玉儿暗地里派人与他们联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互相勾结。于是他们就在这位圣母皇太后的示意下。趁着我出城地机会动手?这恐怕是唯一可以成立地解释了。然而没有任何证据,要让多尔衮相信这个事实,是非常困难地;弄不好还会引起怀疑。认为我是在故意针对大玉儿,到时候可就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碰上一鼻子灰了。

    等我终于抵达大军营地时,已经是明月初上了,我逐渐放慢了马蹄,踏着满地银霜般的清秋,向那***通明的大营行去。

    守卫军士看到我突然出现在营门口,顿时惊愕不已,得知我的身份之后,急忙跑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功夫,只见一位高大魁梧的中年将领匆匆地迎了出来,我借着月色和周围的***一看,原来是前番派人向我报讯的英鄂尔。

    他也显然没能料到我会这么快就赶来,连忙上前施礼道:“福晋怎么如此匆忙地赶来了?这……”

    我心中焦急惦念,所以也主动免去了繁文缛节,直截了当地问道:“王爷现在怎么样了?我这就过去看看他,否则放心不下。”

    英鄂尔看到我身后个个很明显是经历了一场激烈厮杀地侍卫们,愣了一下,不过马上回答道:“王爷的伤势并没有起初担心得那么严重,今日天明之后就下令继续行军了。王爷正在中军帐内与众位王公将领们商议事情,不知福晋现在是否打算前去?奴才这就给福晋带路。”

    我心头大喜,由英鄂尔引路,穿过一座座营帐,终于到达一片开阔地,当一座巨大的黄色大帐出现在眼前时,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情愫油然升起,恍如在空旷寂寥的原野上迷失了良久,历尽劫难,终于找到了温暖的栖身所,见到了久违的亲人一样,全身心地放松下来。

    英鄂尔正要进去通报,被我低声制止住了,“英大人不必前去通报了,以免耽误王爷商议大事,我就在这里看看,确定王爷没事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悄然地退下了。同时挥了挥手,示意所有侍卫向后退开一段距离。

    我快步走到近前,停住脚步,缓缓地抬起手来,在摸到帐帘的一刻,不知怎地,竟然停顿住了。只觉得心头异常忐忑,巨大地期望伴随着巨大的紧张,令我在一瞬间几乎失去了揭开帐帘的勇气。奇怪,我在紧张忧虑着什么?英鄂尔不是已经说他没有什么大碍吗?我为什么还会如此失态?难道我患得患失到如此地步,以至于连这点信任都没有了?

    我紧紧地咬着下唇,一点一点,无声无息地,将帐帘掀开了一道缝隙。里面地灯光立即透露了出来,此时帐内的情景也尽显无余:红色地毡两侧的十余把椅子都空着,众位戎装在身的王公大将们正围着一张偌大的方桌,俯身在察看着什么。一幅巨大的军事地图悬挂在后面的帐壁上,上面清清楚楚地表示着整个辽东、漠南蒙古、黄河以北所有疆域的山川地势,城池要塞,在巨大的蜡烛映照下,忽明忽暗。

    然而我却没有看到多尔衮,哪怕一个背影都没看到。站立一阵后,我终于掀起帐帘走了进去。

    听到背后的脚步声,众人纷纷诧异地转过身来,当看清我的脸之后,全部惊愕异常,嘴巴半张,似乎想说什么却有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只得个个僵住了。

    多尔衮正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上,斜倚着厚厚的靠垫,低头察看着眼前的沙盘,显然很是聚精会神,以至于当我隔着桌子站在他面前时,方才觉。他抬起头来,由是一愣,似乎第一反应就是准备站立起来,然而却显得非常吃力,只是欠了欠身子,终于颓然放弃。

    只见他的脸色冷白如玉,却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光泽和卓然,取而代之的是憔悴和晦暗,只有一双眼睛仍然明亮,就像此时夜幕中最为璀璨的星辰,然而看在我的眼中,却衍化成了另外一种酸楚的痛感。

    “熙贞?你怎么来这里了?都没有通报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多尔衮的声音暗哑而乏力,尽管如此,他的目光依然敏锐如常,一眼就看出了我身上的不妥之处,顿时一惊:“你怎么如此狼狈,莫非路上遇到了什么变故?”

    “我,还好能够赶来这里,看看王爷伤势如何,身子是否并无大恙,总算是可以稍稍安心一些,”我说到这里时,声音几乎颤抖,为了避免在众多王公大臣面前彻底失态,我极力地压制着情绪的强烈起伏,用尽量轻松的语气继续道:“不想正好遇到王爷与众位大人们商议军务要事,我还是先行回避为好。”

    多尔衮显然已经会意,看得出我似乎有很多话要私下底同他一一道来,于是撑着扶手直起身来,点了点头,“好,那你先下去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我这边商议完毕再会话也不迟。”

    退出帐外之后,外面的英鄂尔正在向与我同来的侍卫们询问着什么,见我这么快就出帐,着实有点愕然,不过他很快迎了上来,将我安置到旁边的另一座营帐里歇息。等看着旁人退下后,他颇为警惕地说道:“福晋,奴才方才听他们回禀,着实吃惊不小,竟然会有人胆敢派兵追杀福晋,如此大逆不道,一定要严厉追查不可!”

    我逐渐收敛起方才的激动情绪,恢复平静后颔道:“是啊,这一次表面上是要将我除之而后快,实际上还不是针对王爷来的?至于究竟是何人主使,你一定要加紧审讯追查,万万不可放过任何蹊跷之处。”

    “奴才明白,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倘若不尽早揪出,日后对王爷及福晋不利之事恐怕会越凶险,断然不可掉以轻心,奴才一定会加紧审讯刺客,尽早查出元凶的。”说到这里时他又是满脸愧疚之色:“如若不是奴才没等清楚具体状况就急着派人回京向福晋通报的话,也不至于令福晋遭遇如此大险,实在是难辞其咎啊!奴才会主动向王爷请求降罪的。”

    我摆了摆手,“好啦,别有事没事都自称罪过的,英大人也是出于对王爷的一片忠心,所以才会如此急切的,这哪里算得上哪门子罪过?对了,大人跟随王爷多年,深受信任,想必应该知晓眼下王爷的伤势究竟如何吧?就算外人需瞒,却也不必对我隐瞒,你不妨照实说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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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国倾城之摄政王福晋介绍:
笑拥江山同筑梦,醉看清风入帘笼;千纠万缠都是错,管他来去太匆匆!
明末清初,风云飘摇,这期间衍生出了多少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的传奇,给后人平添了多少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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