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7 亲疏有别
江书鸿道:“爹放心,这段时日府上会取消赏花宴、酒宴之类。二房那边的喜事一桩接一桩,我们也会倍加小心。”
江舜诚长舒服了一口气,“若非一早应了你二叔,还真想留在府里吃了传达、展颜的喜酒。只是耽搁不得,怕是久了,就赶不上传温的婚宴。再则你二叔公也等着见我最后一面。”
江书鹏歪着脑袋一脸深思,祖父不主持亲孙子的婚礼,却要去吃侄孙儿的喜酒,这怎么也说不过去,虽有二叔公想见最后一面,要是在三月二十一日启程,一路辛苦一些,也能赶到,亦或写封信回去,让江舜信延后婚期。
太反常了!
他低声问道:“爹,这次回乡,你还有甚大事?”
素妍望着父亲,只见江舜诚也露出几分诧色,面上掠过几分赞赏。
江舜诚道:“我能有甚大事?只是不忍让你二叔失望,你二叔公是我们这一支唯一的长辈,我总得回去瞧瞧。”
江书鹏越发肯定自己的猜测,“能让二哥弃亲子婚事于不顾的,皇上交托的定是大事。又能让爹这么急着赶回晋阳,只有一个可能,便是爹也收到了皇上的秘函。”
江舜诚并不固执否认,道:“有些事不是你们该知道的,少问!为父行事,自有分寸,你们在皇城做好分内事。”
江书鸿知有大事,皇上让江舜诚与江书鲲去办大事,事关重大。也是对江家的信任。过往,江舜诚最担心的就是皇帝百年之后,下位新皇如何对待江家。现下瞧来,应不会有灭家之险。“爹还得多带些人手才行。要不,我让传嗣请两月假,着他陪你们回晋阳。”
“胡闹!”江舜诚当即反对,“此次离开皇城,我带妍儿和传良就够了。”
白菲站在门外,低声禀道:“郡主,六爷求见。”
素妍这才忆起江传礼了,回来这些日子,先是去无色庵陪孟氏住了些日子,到二月二十七日晚才回了江家。还是回来那日见了一面。他就忙得没影了。倒也慕容家的几位公子交好。又与传远兄弟俩感情深厚。
她出了门,见传礼站在院门口,冲她傻笑着。
“拜见姑姑。”
素妍审视着。“新做的衣服?”
“是,是……是她让绣房给我做了几身新春衫、夏裳。我和五表哥、七表哥约好了,明儿去沧州玩耍,听说姑姑要跟祖父、祖母回晋地,特过来瞧瞧。”
江书鹏冷着脸,看着一年没见长高一大截的传礼,“回到家里,不安心读几日书,镇日乱跑做甚?江家是书香门第,允你学武没错。可你也不能搁下书不念到处闲逛。”
传礼见素妍在,壮着胆子道:“不光是我要去,五哥也说要去,他们想到沧州选铺子做拍卖行的生意,我若去了,他们便答应分我一成五的赚头。”
素妍伸手,轻拍着传礼的肩膀,“礼儿这是在为将来打算呢?”
“慕容家的几位表哥,好几个都是打小就会做生意的,尤其是三表哥,满了十二岁就没再用过家里的一文钱,自己就开了三家铺子,一年就有近二千两的收入。我想学他,也靠自己,就算将来不能得中武举人,不能入仕,我也能养活自己。”
素妍笑着,看着一脸冷容的江书鹏,“三哥这个样子做甚,礼儿能这么想是好事。龙生九子还不一定是龙呢,何况是礼儿。他既想这么做,不如由了他去。”
江书鹏是希望儿子同他一样,也做学问,练得一手好字,再拜个名师,于后世扬名。
显然,江传礼似乎对生意上的事更感兴趣。
素妍道:“三哥,我得了一些好东西,回头让礼儿给你送来。你有没有瞧过礼儿的字,大有进益呢。”
传礼不好意思地挠着头,“都是姑姑给我的字帖临摹的。”
江书鹏问:“是朱先生的字帖?”
素妍含笑点头,又将传礼夸赞了几句,直夸得江书鹏的脸上多了两分笑容。
江书鹏的心里真正喜欢过的女子只有何氏,早已将孟氏忘得九霄云外,也只传礼出现的时候,他才忆起还有一个儿子。当传礼不在时,只与何氏母子过日子,眼里看的是何氏这个妻子,想到的亦是何氏生下的儿女。
“你就惯着他吧。”
“三哥这话好没道理,礼儿懂事又听话,哪里是我惯的。”素妍瞪了一眼,“你再多说,彩纹砚我可不给你了,还有琰世子送来的琳琅坊笔也不送你……”
有好东西送他?
江书鹏早就听说,他们礼送重了,江舜诚、大房、自己都给素妍送了好砚,她手里可得了三块。忙道:“别呀,那有说出口的话又收回去的?”
“三哥不知么?我素来就是这样的。”素妍翻了个白眼,“也不知你怎么回事,对谁都是笑脸,见着礼儿这么凶做甚?”
“严父出孝子。”这便是他给出的答案。
亦或,江书鹏看到传礼,就会忆起孟氏是如何“背叛”他的,对于男人,那是耻辱,多少对江传礼都有两分厌恶,即便从江传礼的身上能瞧出自己的影子,可想到他的母亲,很难亲近这个儿子。
素妍说了句“懒得理你”,拉了江传礼往得月阁去。
令白菲将宇文琰送来的笔拿出来,拿纸包好,姑侄二人叙着离别之情,更多的时候,是素妍在静默地听江传礼说话,她听得很用心,偶尔问上几句。
江传礼兴致勃勃地比划着武功招式,“五哥说,让我拜琰世子为师学武。”
“早先是说让你去慕容家学五年的,等你学成归来。姑姑让他教你便是。”
“好!”江传礼笑得灿烂如花。
素妍送给江书鹏的,是一套琳琅坊的各式画笔与一方彩纹砚。给传业送了一套笔,给传远送了一套笔,又送了传礼一支白玉狼毫笔与一套笔。
素妍嘘了一声。“回头可别告诉他们,我多送了你一支白玉狼毫笔,免得被他们骂我偏心。”
传礼的印象里,素妍是除了母亲以外,是待他最好的。
素妍则是可怜他打小离开母亲身边,因为母亲的过错,不得父亲怜爱。
她给传礼诊过脉,一切都好了许多,心疾也轻浅下来,再养过两年。许就康复了。
传礼回到江家后。被安置在静澜院后面的筱静居。派了丫头、婆子服侍着,小七传俭亦住在这院子里,自有乳娘、下人服侍他。
传俭最爱缠着传礼说话。在他的印象里,这是他的亲哥哥。
可传礼却从何氏的眼里看到了厌恶,偶尔还有敌意,虽只一瞬,每次他定睛细瞧时,却又没了。
传礼将素妍吩咐的事办妥,先跑了大房、二房,把笔送了出去。
最后,才回到静澜院。
站在门外,低垂着脑袋:“禀父亲。我把姑姑送您的笔和彩纹砚带回来了。”
屋里传出何氏与江书鹏说话的声音,“真不知是谁这般恶毒,居然咒我生女儿。大奶奶说了,她没干这种事,我亦信她。你说,这事会不会是近来有人做的,就像二房那边发现咒李氏的事一样?”
会有在近来害她?
传礼心下想着,莫名地难受起来,该不是说他吧?
他可不会做这事。
江书鹏道:“进来。”
丫头们开了房门,传礼见拜礼,小心奉上东西,“这是姑姑送给父亲的。”
江书鹏似在探究,接过东西,眼前一亮,见到上等好砚,露出几分笑容,“你姑姑送你什么了?”
“一……一套琳琅坊的笔,不光是我,三哥、四哥也得了一套,五哥、二哥听说后也想要,姑姑又给他们送了一套。”
江书鹏无奈地轻叹一声,“他跟着凑什么热闹,哪是会爱惜的,平白遭踏了好东西。那几套笔还是琰世子送你姑姑,都被他们讨了去。”
传礼总觉得父亲这话,是在说自己,道:“我也想辞了姑姑美意,又怕姑姑生气,也就收下了。姑姑嘱我练好书法,还说等我从江南回来,便要亲自教我。”
江书鹏眼睛一亮,“她真这么说了?”
“是姑姑亲口说的。她说要是我练不好字,就不收我为徒。”
有了这话,只怕传礼会更加用心。
江书鹏冷声道:“别只顾着练字,也要多读书。便是你姑姑在山上学艺时,就不知熟读了多少书。”他略顿片刻,打开纸包,看着大大小小、长长短短的笔,江书鹏露出笑颜,这些笔都是宇文琰特意花了高价在琳琅坊订制的,“莫要辜负了你姑姑的期望。”
“孩儿知道!”
何氏捧着羹汤,看着面前父严子孝的画面,只觉好不刺眼,捧着大肚,道:“礼儿,你说母亲这肚里的是妹妹还是弟弟?”
江传礼一阵语塞,若是亲生母亲,自没有什么,可何氏冷不妨问出这句话话来,他不知如何回答。
何氏歪着身子,“我说是弟弟,还是两个弟弟呢。这样俭儿就有了手足兄弟,他们大了,彼此有个帮衬。”在她的心里,他和传俭只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不,或许连亲兄弟都算不上,只有她生的男孩,才与传俭是亲生的兄弟。
江书鹏低喝道:“我瞧着礼儿与俭儿处得不错,将来大了,也能彼此照应的。”
“多两个兄弟不是更好么?”何氏明明笑着,眼里却有寒冰,犀厉如剑。
传礼不再看她,微垂着头。
408 送他礼物
何氏却认定是做贼心虚:一定是他,是他将咒她生女儿的东西埋在了院子里。
只有她生了女儿,将来才少几个与他分家产的儿子。
这么小,就能想得这么多,真是可恶!
何氏抚着肚子,仿佛里面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无论如何,我也要多生两个儿子,让俭儿多个依靠,让他们像大房的兄弟一样手足相助。”
以前不觉得儿子多了有多好,可这些日子何氏领教了大房的厉害,不就是生了三个儿子么,大房人丁兴旺,便能欺着她。她也要生儿子,多生几个儿子,什么无论男女,再生下这胎就不生了,她一定要传俭亦有两个弟弟。
传礼抱拳道:“父亲、母亲,儿子告退。”
江书鹏所有的心思都在素妍送来的笔砚上,何氏则满是探究与敌意地看着传礼。她越想越觉得,诅咒自己生女儿的就是传礼。
传礼亦有所感觉,却不敢多言,早早退离静澜院。
残月如勾,撒下淡淡的清辉。
对于传礼,家里最大的温暖便来自于美丽、善良又富有才华的姑姑。
她总是待他好,给他最好的,温柔平和的与他说话,听他说话。
如果不是有姑姑在,他也许是不愿意回家的吧。
他的母亲已经习惯了庵堂的生活,他多想快些长大,这样就能把母亲接来与他同住。
素妍沐浴完毕,正待歇下。
白菲来报“郡主,太医院的人把药丸做好了。”
下午素妍去镇国公府添妆时,太医院派了吏目来送药。素妍不在,就送到平南候府三奶奶李碧菱手里。
李碧菱嫁为新妇,这日过得很忙碌,还来不及歇气,慕容氏就把她唤去,将偌大的平西候府交给她打理了。虽有沈氏、张双双帮扶,可还是压得李碧菱喘不过气来,她以前在娘家打理的只是自家一房人的事。父母年轻,弟弟们又小,姨娘们也不敢坏了家规,可现在江家二房的事接下来就有两桩大事:娶弟妹、嫁小姑。
这可不是李家二房那样只得上上下下可数的三十多个人,而是几百口人,进进出出的礼物,还得把她自己的聘礼、陪奁入到自家小库房里。
大户人家的儿郎一旦成亲,所住寝院内会设专门的小库房,多是用来存放太太、奶奶们的嫁妆,或年轻夫妻的要紧、值钱物件。
李碧菱忙着归整自己的陪奁,这一忙把太医院送来的药丸给忘了。到了夜里在陪嫁丫头的提醒下,这才想起来,立时就令人送到了得月阁。
白菲递过两只竹筒,每只竹筒上都贴有字条。
素妍解开竹筒上的丝绳,里面是指头大小的药丸,捻了一枚,放在鼻尖,细细地闻嗅着。一种是治风寒的,一种是治路上车子巅坡的。
太医院的人旁的不成,这制药丸的技艺不仅快,而且好,比鬼谷宫里做的药丸更地道、料足,药味越浓烈说明药效越好。
白菲道:“卢太医说,只怕《百病药方》不能尽快还与郡主,待郡主从晋地回来,一定完好奉还。”
原说过不急的,上面的字不能抄错一个。就让他们慢看,慢抄。
素妍封好两竹筒药丸,“都有多少?”
白菲答道:“健脾开胃的三百丸,治风寒的五百丸。”
她点了一下头,起身寻了两只小瓷瓶,将瓷瓶收好。装有药丸的竹筒随手递给了白菲,白菲近了大木箱子,素妍低呼一声:“不是说了少带些东西,怎么有这么多?”
青嬷嬷坚持要多带东西回乡。
白芷也是往多里收拾。
白菲不想惹素妍不快,知晓素妍出门就喜欢简装轻行,便是换洗衣服也不肯多带的。老老实实地道:“是青嬷嬷帮着收拾的。老太太那边大管家一早就准备了五车东西,不在乎多郡主这两只箱子。还有,路上的换洗衣衫也得单独备着。”她站在素妍身侧,“郡主这次回乡,得月阁就带走四个人,可要再添两个丫头进来。”
白菲亦想跟去,可因她行事沉稳,得月阁还得留人看着,心下想去却不愿轻易开口,她并非晋地人,于她来说,是可去可不去的。
青嬷嬷是晋地人,已经二十多年没回去过了,离开时,青嬷嬷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如今已是中年妇人。
素妍道:“你瞧着有好的,添两个进来。我教你的那十种阵法,你是会的,尽可以变换着来用。这阵只防小人不防君子,我屋里的东西都交给你看着,你要是觉得可以,再提一个妥当的大丫头也使得。多个人帮衬着你,你也轻松些。”
白菲应了,素妍将再提一个大丫头的事交给白菲,对于主子的这份信任,白菲心下欢喜。
素妍手里捧着本书。
白菲轻声道:“明晨要赶路,郡主不早些歇下?”
“我再看一会儿书。”
明日,她要离开皇城,他会来吗?
在下人的眼里,她是在看书,而她却是在等宇文琰。
待白菲离去,素妍才掏出自己缝制的香囊,上面的图案似花非花,这都是近来夜里偷偷绣的,还拿了青嬷嬷给她做的香囊来比对。即便如此,还是费了不少的好布。上回要给展颜做新衣,特意留了一块上好的布料,好好的布料竟比她给糟蹋了,剪了好几次,才有了手里这只稍微像样的,偏那针法,长长短短,粗糙得很。
她在宫里又学了打络子,这个可比做针线活强多了,她学了两回就掌握了要领,也打得像模像样,配了块上好的玉佩,打成络子,做成一对,可以给他挂在腰上做饰物。
她拿出来看了两回,抬头看着墙上的铃铛,竟未响。
莫不是今晚不来了?早知他不来,在宫里时,她就把这东西给他。
可宫里人来人往,少有单独说话的机会,就算偶有,身边不是太监就是宫娥,她也不好意思拿出来。
正纠结着要不要把香囊上粗糙的线给拆去,她再重新缝过,只听一个身影掠过眼前,他竟自窗户而入,她快速地将香囊藏在身后,回头看墙上的铃铛:“你……怎么进来的?”
宇文琰只看着她负在后面的手,“藏什么东西?拿出来瞧瞧。”
着实做得太难看,指不定被他如何笑话呢。“不要。”她从未像现在这样惊慌过,将双手死死地背在身后,小心地防备着,生怕被他抢夺了去。
宇文琰走近身前,看着比自己短了大半头的她,“乖,拿出来。”
“不要。”她想把香囊藏到袖里,他伸手来夺,握住她的手臂,香囊跌落下来,他一个猴子接桃,香囊端端落在他的手里。
这是香囊?
如果不是里面散发的阵阵杏花香气,他一定不会认为是一团无人会要的乱布团。这大概是世上最难看的香囊。他皱着眉头,上面绣的是什么花?他反复瞧着,也没认出来,“你做的?”
素妍垂首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小时候虞氏逼她学女红,她死活不肯学,还因虞氏气急之下打了她几下而闹得离家出走方才作罢。
宇文琰笑问:“是不是送我的?”
她咬咬双唇,真是太丢人了,已经反复做过好几个,可就是做不好,又难看又皱巴,只有那布料算是好的,好好的布料都被她糟蹋了。“我……我闲着没事,胡乱做的。”生怕被青嬷嬷和白菲几个见了笑话,是背着她们在夜里悄悄做的。
“胡乱做的?”他反问,“胡乱做就成香囊了,要是你认真做是什么样子?”
还让她另做好的不成?
她可没这本事。便是这个,都是做的第五个了,再不能做了。
素妍低喝道:“你知道我不会女红的,是最好的了。我剪坏了一堆的布……就这个像香囊。”
宇文琰心下直乐,死死抑制住自己想笑的冲动。他早前便猜想今儿若来见她,指定有送他的礼。生怕一笑她就生气,越想抑制越是不由自己,他总是失声喷笑了起来。
这模样真是太丑了,如果不是她做的,估计他连一眼都不会瞧。
宇文琰大大方的将香囊挂在腰上,“挺好看的!”
她愠怒,明明知道是他安慰自己的,这香囊太丑了,要是让她自己挂在身上,她指定不敢带出去。“别,你还是别带身上,真不好看,就揣在怀里,好不好?”
“哪里难看?我瞧着挺好,就带在身上。明儿就跟十皇子炫耀,说你忙了好几日做的。”
“你就别寒瘆我了,明知道我不会女红,还要拿出去。”
只怕有人瞧见了,还不得笑掉大牙,就算是七八岁的小女孩也比她做的这个香囊要漂亮。
“我娘子做的,对我就是宝贝,多少金银都换不来的。”
“谁是你母亲子,尽胡说。”
她一张脸涨得通红,移着步子,打开案上的小抽,从里面取出饰有缨络的玉佩来,“我新打的络子,你戴上。”
一对镂空白玉片,上面雕着蟠龙纹,再饰上漂亮的蓝色流苏,配在他一袭的蓝底蟠龙袍上,尤其的醒目,与他的衣袍很是搭配。
她无意间夸他着蓝袍好看,自此,他就弃了白蟠龙袍,换成蓝色蟠龙袍。
“你给我挂上。”他张开双臂。
她瞪了一眼,取了一只,小心地挂在他的左腰,又取了另一只,挂在右腰上。
她是这样的专注,所有的心思都用在给他佩挂玉佩上。rs
最快更新,请。
409 同眠不乱
(浣浣缓缓笑行万福礼:感谢ジ﹋g媛ル、kq_bird、露冷、肥瑜、10綩Ы兒ξ五位读友投出的宝贵粉红票!!继续求粉红票!求打赏和求收藏,希望各种票票不会少,你的关注还在继续。)
他满心都是温暖,在她佩好的刹那,捏住了她的玉手:“弱水,等你从晋阳回来我们就成亲。”
她微微一愣,不晓如何回他。
她想在年满十八岁后再出阁,可这一天,似乎离她很遥远。
他深情地拥住她,她蚊丝未动,任他抱着,只听到他呢喃地道:“弱水,我不想与你分开。这次你是去晋地,从皇城到晋阳那么远,我真的好担心……总怕你不回来了,会丢下我。”
“傻瓜,我不回皇城去哪里?我是陪父母回乡探亲,会尽快回来。”她在犹豫之后,伸手回抱着他。
紧紧地相拥,深情的相依。
说了几句话,彼此分开,相对而坐,话着离别之情。
过了良久,素妍的目光才停落在他带来的包袱上。
宇文琰笑道:“送你的,是我令针工局和司珍局特意为你做的新裳、头饰。”
曾经的曹玉臻,从未为她做过这些,偶尔对她的温柔,也都是为了从她获得更多的利益。而这次,却是她与宇文琰的真心相爱。
她打开包袱,里面是一套湖色绣粉荷的夏裳,道不出的清新。这样的图案既不失贵气,又不乏淡雅,正是她所喜欢的类型。即便她的最爱是海棠花,却亦对这套粉荷夏裳爱不释手。另有一只不大的首饰盒。启开看时,是几件简单别致,又不失妩眉的步摇、发钗,每样都不华贵,就如绣着荷花的夏裳一般让人赏心悦目。
“你呀,也不怕旁人说你。”
“我喜欢为你做些事。”他握着她的右手,她忍不住轻呼一声,他低头凝看,却见指头上星星点点都是针扎的伤痕,有两根还有些红肿。
就为了这香囊。竟将自己的双手扎伤了许多针眼。
他心头一动。却听她低声道:“我打小就不会女红。每次一拿针,就光往指头上扎。你说我是不是很笨?唯独这女红怎么也学不会,就是做个香囊。也做得不成样子……”
“以后别拿针黹,伤成这样,一定疼得厉害。”
十指连心,他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的,就连小指头上都有几个红点,一看就是被绣花针扎的。
他听说过,她幼时说什么也不肯学女红。如今,为了缝东西给他,居然把自己伤成这般,便是铁石心肠。也会被她感动。
“前两日挺疼的,昨晚好多了。昨晚才扎五回,今晚一回也没扎上。”
“咦。”他很是意外,“你学会了?”
“我今晚就没拿针,是昨晚偷偷儿做好的。”
他大笑了起来,刚笑半声,就被她伸手捂住了嘴,“可不敢让她们发现了,光是上回我爹和闻大人吵架的事,外面就传得很厉害,居然说他们打起来了,不过是争辩了几句。”
要是让人知道他们深夜幽会,指不定外面会传得多难听。
宇文琰那日也在,“哪里是争辩,闻其贵那老匹夫不是还骂你们江家。最是烦他,前儿为了讨好吴王,要把闻八姐儿许给吴王。那姑娘才多大,还不到十二呢。吴王没应,冷笑了两声。你猜怎的,回头就要许给十皇子。说是不做侧妃,做个侍妾也好。”
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素妍现下厌恶闻家人得紧。
“十皇子自是没应。”宇文琰顿了片刻,“只怕十皇子不久也要大婚了,今儿皇上心情不错,与德妃提了他的婚事。”
素妍倒了盏茶水递给宇文琰,“可知是哪家的千金?”
“德妃提了几家,都是与宁王交好的,被皇上否了。皇上提了西蜀傅都督的嫡女傅宜敏、先皇后娘家的侄女许纤柔、荣国公程大勇的侄女程小怜……”
德妃是宁王的亲娘,而十皇子、九公主的亲娘早逝,他们是寄养在德妃名下长大的,德妃为十皇子选妃,自是挑选最有利于十皇子的。
后面两个,素妍略知一些,只这傅都督嫡女,她印象深刻,“傅都督、傅翔,是镇国公夫人娘家的弟弟,傅都督膝下有三子一女,而嫡出的只得长子傅宜聪与这个女儿。此女在家排序第三,颇有镇国公夫人的风姿、容貌,在蜀地早有贤名。因得父母喜爱,至今也未挑中合宜的夫婿。”
最后,十皇子就是娶了傅宜敏为正妃。
宇文琰面露惊色,“连你也听说过她?”莫不是此女当真贤惠。
素妍随手寻了个藉由,道:“府中近来有几回喜宴,往来的女眷这么多,是听到旁人偶然提及的。”
宇文琰笑了,“十皇子想让我来问问你,说这三个女子谁堪为正妃,谁又可为侧妃。”
素妍微微敛额,竟是连十皇子也想问她之意。她不想误了他,轻声道:“娶妻娶贤,傅小姐配得他。至于侧妃之位,就挑他喜欢的女子。”
宇文琰道:“既是喜欢的,怎能让她委屈,自是让她做正室妻子。”
正妻好么?给她最高的尊崇,便是对她最大的回报。
皇帝亦是如此看的,这才千方百计地让册许淑妃为后,如若淑妃不是皇后,乾明太子也非太子,幸许今日还能安然无佯。在皇家,过高的尊崇与宠爱,便是对方的催命符。
许淑妃得到后位,也拥有了皇帝真心的爱恋,可最后又如何?就算是帝王也有护佑不了的人,就是吴王也不晓皇帝花了多少心思才能护他长大。有他护着,还是有人使计陷害,一路行来,步步荆棘。
宇文琰笑道:“你不睡的么?”
“我难得来一次。想陪你说说话。”
他笑了笑,“要不我们一起睡。”
她张大嘴巴,满是惊愕,又有愤慨:“当我是什么人了?”
“你在想什么?”他一脸无辜,“你若不放心,只管和衣睡下。”他弯腰就来抱她,吓得她连连后退,哪有如此唐突的。
这里可是她的闺阁,传扬出去,她成什么样子了?
“我会小心的。不让人发现。”
“我不同意……”她拒绝。一千个、一万个的不同意。却被他横抱在怀里,大踏步往绣榻移去,他将她放在榻上。自己褪了蓝色蟠龙袍,正要随手一抛,放在外面,岂不被人发现了,又脱了靴子,将靴子藏好。
素妍静静地躺在床上,停止了思绪,她应该赶他走的。
他将手一抬,搭放在她的腰上,“弱水。睡吧,我好困,就想陪你一起躺着。下次见面,还不知是什么时候呢。”
要是让家人知道,她与他时常相会,一定会急着把她嫁出去。还和他躺在同一张榻上,她觉得很不可思议。
柳飞飞是如何在婚前怀了身孕,除了情难自禁,便是想与江书麟真真切切地在一起。
“千一,飞飞怀孕了,有两个多月了。真难想像,她那么憨厚的人,居然能做出那等事来。”
宇文琰闭着眼,干脆地道:“我能理解。”
有美人在侧,便是他也有些按捺不住,恨不得吃干抹净的好。
但,他不能。
这是他喜欢的女子,因为喜欢,所以敬重。因为敬重,更不敢轻易冒犯。只想与她静静地躺在一处,哪怕望着帐顶发呆,那也是快活的。
“敬新人茶那日,因有滑胎之像误了礼节,我娘为此很生气,罚她去佛堂反省抄经去了。”素妍像在闲聊家常,又道:“我有些担心六哥,回皇城以来,一直没有谋到事做,也不知皇上到底是什么意思?”
宇文琰的大手落在她的腰上,他浑身僵硬,生怕一不小心就着了火,低声道:“你不用担心,皇上很快就会他有打算,要是皇上知道长平县主有喜,只怕这圣旨下得更快了。”
“什么意思?”
“随我们一起回皇城的武将,便是陆康、程小勇等人在十六卫都谋到了差事,为甚你六哥没有?只怕皇上要你六哥回西北镇守边关,迟迟没音讯,一是想给他足够多完婚的时间,也想让他在皇城留下一点血脉。”
就这事,素妍与江舜诚一早就猜到了。
当皇上赐给柳飞飞、展颜封地时,她已猜测到一二,但到底是她一己臆测不能妄断。
“你六哥是个有本事的人,皇上是要重用他。”
素妍阖上双眸,真的困了,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
宇文琰却在睡熟后睁开了眼睛,扒在床上看着睡着的样子,这样的恬静,这样的祥和,就像个美丽的仙女,就是睡着了也令他百看不厌。
看了一阵,他伸手搂着她,带着笑意睡着了。
天色,微明。
青嬷嬷令小厮们将两口大箱子搬出去,素妍半梦半醒,睨着一丝余光,看到身侧有人躺过的痕迹,顿时清醒过来。
昨晚,宇文琰躺在她的身边。
他什么时候离开的,她丝毫不知。
躺过的地方,留了一张纸条:“弱水,这戒指内藏牛毛毒针十枚,可防身。”
她看着自己的手,不知何时,左手上多了只戒指,戴在小指上,真的很普通,乍看之下只是寻常的银戒。
纸条上用笔绘出使用法子,拧动上面的桃花,再按中央的圆点,从花瓣下的小孔里就能射发毒针,每次可射两枚。
她将纸条收好,见自己衣衫完好,这一夜与他同床共枕,未乱分毫,宇文琰偶尔顽皮、胡闹,但对她始终礼敬有加。
白芷近了榻前,“郡主,该起床了,我们今儿得启程回晋阳。”
素妍翻身起来,看着被她压得皱巴巴地衣衫,白芷转身寻了件杏黄色的春衫,“快换上吧。老太太说还得带件御寒的昭君斗篷。”
ps:
亲,正月初七人过年,再次祝大家马年大吉,求财得财,求官得官,阖家快乐!有粉红票的朋友记得投给这文哦,谢谢!
410 刺客
白菲亦来帮忙,得月阁内一阵忙乱。
素妍用抿子沾了桂花油,梳挽了一个矮髻,依旧用她素来喜欢的丝绦绑发,丝绦飘飘,步摇摆动,更显妩媚动人,另备了纱帷帽、面纱等物。
用罢了粥点,丫头们簇拥着素妍出得月阁。
聚友厅内,各房的人都已到了。
江舜诚与虞氏各披了件斗篷,叮嘱道:“书鸿,家里就交给你了。万事小心!尽心替皇上、朝廷办差。”
江书鸿应下。
虞氏道:“陪嫁丫头的事,且等我们回来再说。这个时候府里也不便再添人手,先用着吧。”
沈氏应喏。
这是众人记忆里,江舜诚夫妇唯一一次出远门,且一去就是几月。
江书麟站在人群里,虞氏轻叹一声,“柳氏抄完十遍经书,就让她回沉香苑。你那副样子给谁看?我罚柳氏,又不是不许你们见面,瞧瞧你那样子。”真跟她欠了他千儿八百两银子一般。
飞飞近来让江书麟心里堵得很,非得学大家闺秀,可这一学,哪里还是他喜欢的柳飞飞,他是越瞧越难受,说了两回,柳飞飞却不以为然,依旧我行我素,甚至认为那样走路、说话是一种美。初看是新鲜,看得久了,反有些厌烦。
慕容氏一脸无助的表情,一百个、一千个不想虞氏与江舜诚离开,如果虞氏在,好歹为帮衬二房。还有江传达要娶妻,而展颜又要出阁,且两桩喜事都定在三月二十日,同一天嫁女儿。又娶九公主入门,当真是比江传远成亲还要大的事。
虞氏道:“老二媳妇,我已经与老大媳妇叮嘱过了,传达、展颜的婚事,也会帮衬着办得体体面面的。一早答应了你们二叔公、二叔的事,不得再改,总得回去才好。二叔公这一患病,族里的人都乱了,正等着你爹回去主持大局,新选族长。唉。好好在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走吧。我们也该上马车了。”
一家大小看着江舜诚夫妇自二门上了马车,心里空落落的,尤其是江书鸿夫妇。这几十年来就没离开过他们的身边,真怕做得不好。
沈氏一脸不舍地望着马车。
江传良跟在祖父、祖母身后,他长这么大,还是头次离开皇城。
江传达满是羡慕:“哥,你说我订什么亲,如果不订亲就和四哥一样回老家了。”
江传远瞪了一眼,“少说这种没用的话。不是与表哥他们约好去沧州看看的么?”
他拍了一下脑袋,回头往静澜去,说了要带传礼一起去的。
传礼虽然年纪不大,心思细腻。就连慕容大舅都说是个做生意的苗子,这也是慕容家几位公子要带他一起去沧州的缘故。
沧州到皇城不算太远,来回六七天的路程,再呆上几日,便能定下店铺,还能赶回来参加传达的婚宴、展颜的出嫁。
素妍在临离开前就已经让青嬷嬷选好的添箱礼物,只等三月初五时再送到二房去,绸缎、字画、首饰什么的都有,就连屋里摆设用的花瓶也有几对。
传达的聘礼,素妍则送了名家的字画,与自己精心绘的画作。
昨晚,沈氏、田嬷嬷就领了下人装了满满七辆马车的皇城土仪,从送人的上好布料、缎子,到吃的、用的、戴的,可谓一应俱全。
江舜诚此次离开,带了十六人的护卫队,又有押送东西的强壮小厮十人,有丫头婆子近十人,又有宇文琰送给素妍的护卫四人,足有四十多人。护卫们一律骑马、坐车。主子、下人们统一坐车,共有十辆马车,十五匹骏马,装货的马车只得一马、一车夫,但凡载人的马车统一是二马并行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皇城。
刚出皇城,就听到一个少年的大呼声:“姥姥、姥爷,我也要去!”
张昌兴一脸孩子气地骑在马背上,笑呵呵地看着众人。
江传良撩起车帘,回望着江舜诚。
自打江舜诚致仕,拿定主意要回家乡探亲,沈氏便令江传嗣请马车铺子新打了两辆马车,里面比寻常马车要大,可以睡觉还能看书,能安下桌案。江舜诚的马车里,便有一箱子的书籍,也防路上闷了,能读会书,又备了笔墨,准备在闲下来时继续整理《新江氏祖训》。
江舜诚宠溺地道:“你这小子……”
张昌兴高声道:“我爹说了,要我跟姥爷多读书。”
江舜诚道:“罢了,可与你娘说过了。”
“我娘也乐意的呢?说她好几年没回去了,让我跟着也好。”
张昌兴这些日子与江传良亲自受江舜诚授业读书,江书鸿也私下考校了江传良一回,很是满意,大赞江传良进益大。
江素婷自然愿意嫡长子跟着江舜诚学习,江舜诚当年可是头榜的探花郎,才华不俗,又做过十几年的当朝右丞相,是少有能晋封公候的文人。张昌兴说要跟着他们去晋阳,也便应下了,昨晚就令下人备了行装,还挑了个机警的小厮跟去服侍。
素妍与虞氏坐在后面的马车里,同车的还有田嬷嬷、青嬷嬷,车里虽大,但东西也多,。丫头们都跟在后面的马车里,一辆是丫头,一辆是给护卫置备的歇息马车,若是骑马累了,可以在马车里稍作休憩。
田嬷嬷满是回味地轻叹一声,“还记得当年,奴婢随老太太入皇城,就跟昨儿发生的事儿一样,眨眼就二十多年了,连我都老了。”
青嬷嬷更是感慨,离开晋阳,她还是小丫头一个,如今已是老妇人,虽不如田嬷嬷年迈。但到底不年轻了。
唯有素妍,仿似没听见一边,倚在马车窗前,手里拿着一本书。正全神贯注地翻看着。
青嬷嬷道:“我还记得,那年老候爷得中三甲,整个晋阳城都轰动了。虞家老太爷连夸老太太有眼光。”
田嬷嬷道:“唉,当年虞家二姑奶奶不愿下嫁老候爷,死活不同意,老太太心善,不忍让人瞧了虞老太爷的笑话,这才自愿下嫁老候爷……”
无论是哪种原因,当年的虞氏,却是在花会上见过江舜诚的。虽然一袭寻常粗布衣衫。举手投足之间自有一种洒脱、风流。只一眼,她就认定了他。
她曾想过,若是当年虞家庶长女愿意下嫁。自己又将如何,是否会鼓足勇气去争取这段良缘?
虞二姐儿寻死觅活的拒嫁,却成就了她。
她不仅被父亲视为“通情晓理”,更赞她是个懂晓大义的女子。在她出阁时,虞老太爷为她置备的嫁妆还算丰厚,是照了嫡长女的例张罗的。
素妍从小到大,听人提过虞家几位舅舅,却是一个也没见过。虞氏的父亲膝下共有五子四女,而虞氏亲娘共诞育两子两女,嫡长女、嫡次女虞氏。另有嫡长子虞茂德、嫡次子(虞四)虞茂才,又有排序二、三、五庶出兄弟,再有女子里排序、二、四的庶女。嫡出兄妹自来与庶出兄妹不合,这在虞家也不例外。
三十年前,晋阳虞氏,也算是名门望族。
如今,化作寻常百姓人家。
再好的家业,要分与五个儿子,又有四个女儿出阁,每人得的本不多。
而虞家几个舅舅又有儿女,再度分散,不过是普通小户人家,早没了昔日大家的风光。
虞氏胃里一阵翻腾,青嬷嬷取了盆子,大吐起来。
素妍这才忆起自己带了药丸,防的就是路上有人晕吐,寻了包袱,拿出瓷瓶取了一丸,待虞氏漱口之后,给她含在嘴里。“也不知爹是否会晕吐,吃了这药,许能好些。”
田嬷嬷道:“郡主能给我一丸么?”
素妍又取了几丸,分给田嬷嬷与青嬷嬷,连她自己也含了一枚。唤了护卫来,递了他三枚药丸:“给老候爷他们含在嘴里,防晕吐的。”又取了几枚递给另一名护卫,让他给了后面马车上的丫头。
虞氏含着药丸,清清凉凉很是爽服。
青嬷嬷备了泡姜,取了两片给大家含着。
素妍看书有些乏了,挑起一角,望窗外看去,已出了皇城,但见城外,三三两两都是踏青的男女,有着书生装扮的皇城书院学子,还有一身贵气的贵门公子,更有挎着篮子,一身村姑打扮的山野少女,叫卖着篮里了的果子、吃食,时不时还从篮里使出几枝开得正艳的桃花“小姐,买支桃花吧。这是天龙寺后山采的,手握桃花,来年定结良缘。”
她四下观望着,只觉得样样都是那样的新奇,整个人都显得神采奕奕。正瞧得开心,忽听得前方传来一阵喧哗声,如潮水般不断波及过来,有人惊叫着跌倒在路边,有人叫嚷着哭喊,好好的皇城郊外,忽地鸡飞狗跳,乌烟瘴气起来。
素妍正好奇,只见前方奔来一个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男子,骑着一匹失惊的快马,横冲直撞过来,吓跑了路边的村姑,惊煞了花枝招展的美丽少女,惹恼了文质彬彬的书生。
“快躲开,快躲开,惊马儿了……”
这声音从前方传来。
青嬷嬷停止说话,透过车帘望去。
马上坐着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头上罩着纱帷,近了跟前,纵身一跃,飞落在江舜诚的马车上,看清了车内的几人,微微一愣,“嗖——”宝剑出鞘,厉喝:“文忠候!久仰了!”
ps:
各位读友,马年春节过得愉快吧?浣浣求粉红,求全订,求打赏……请用您的方式支持浣浣!!手头有粉红票的记得投上一票哦,谢谢!!
411 遇刺
江传良大惊,张昌兴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脸恐慌。
唯有江舜诚,面不改色,漾着淡淡的笑:“阁下这是故意惊马,目的是老夫?”
“你?”来人仰头大笑,抓住江舜诚的衣襟就往外拖。
这一切,来得太快,护卫们还来不及反应。
纱帷男子扯了江舜诚跳下马车,护卫们拔开宝剑,厉声高喝:“大胆,皇城脚下,岂是尔等撒野之?知道这位是谁么?”
“文忠候江舜诚!”来人大声道破。
“知道还敢惹,胆子不小!”
他要抓的不是江舜诚,而是另有其人,来人厉声道:“叫安西郡主下车,否则刀剑无眼,要是在下误杀了文忠候……”
素妍听着这声音,似曾相识,却忆不起来在哪儿听过。
虞氏全然顾不得难受,捧着胸口,轻呼一声:“妍儿。”
素妍道:“你们照顾我娘。”她跳下马车,面蒙轻纱,晨风拂过,吹起她杏黄色的衣袂,她翩翩而至,冷冷地看着那个黑袍男子,戴着黑色纱帷帽,瞧不清人。
来人将剑架在江舜诚脖子上,步步紧逼,随时都能让江舜诚人头落地。
安宁的郊外顿时沸腾起来,看热闹的人不敢近观,只在十丈外的距离静默观望。
黑衣人厉喝道:“不要乱动,刀剑无眼,若害了文忠候的性命,你们可担待不起!”
素妍道:“放了我爹!你想怎样?”
“想我放人。就把这枚药丸给吃了。”男子衣袖一挥,抛出一枚褐色药丸,素妍接到手里,用鼻子一嗅。男子厉声道:“五花五虫丸,有数十种配法,只有下毒之人方可解毒,任你医术精湛,想解毒也非易事。”
江舜诚厉声道:“妍儿,不要管我!”
剑就在父亲的脖子上,她身为女儿,怎能视父亲的性命于不顾。
她便是宁可牺牲自己的命,也要守护全家的平安。
“我若吃了,你是不是就能放了我爹?”
让她自服毒药。她又不是傻子。
刚才给众人分发晕吐药丸时。她还留了两丸在身上。瞧这模样,与他给的药丸有九分相似,相隔十余步外。便是吃了晕吐药丸,他也不知。
素妍抬手,虞氏下了马车,远远地惊呼着:“妍儿!”
她抬起手来,看似揭起面纱,却巧妙的用手指快速拿出晕吐药丸,眨眼之间,两丸相换,她放入嘴里。
黑衣人厉喝:“吞下去。”
她吞了一下,医书上说过此药丸入口即毒。令人肝肠寸断,黑衣人看着她捧住胸口,朗笑两声:“江素妍,这一回我倒要瞧瞧你还有甚法子脱身。”用力一推,江舜诚重重跌倒在地上,黑衣人张望左右,厉喝:“不许动!安西郡主已身中剧毒,没我的解药,她活不过五天。”
虞氏只觉身心俱裂,痛苦地惊呼“妍儿”,便要奔过来,却被田嬷嬷与青嬷嬷死死地拽住不撒手,拼命拉扯着她,虞氏跑不到素妍跟前,越发唤得凄厉惊慌,直急得眼泪哗啦啦地往下落。
江舜诚被江传良扶起。“放过我女儿,你要多少银子,我们江家都可以给你。”
他要的不是银子,是瘸军师!
黑衣人纵身一闪,眼看就要抓住素妍,她却轻灵如燕,掠影而过,大喝:“拿下此人!”
虞氏惊呼“妍儿”。
素妍厉声道:“此等毒药还奈何不得我。拿下他!”
顿时,十几名护卫同时出招,更有惯使暗器的护卫飞射毒镖、银针,任黑衣人武功如何高强,一手难敌众人,被团团围住,瞬眼的功夫,皇城郊外化成了打斗场。
素妍退回马车前,虞氏拉着她细细地打量:“妍儿,你伤着没有,你真的没中毒。”
青嬷嬷道:“老太太忘了么,刚才郡主还给我们吃了防吐药丸。”
虞氏回过神来,“你吃的是那药丸?”
素妍点头。她又不是傻子,黑衣人让吃毒药,她就吃啊?她可不想死,更不愿被人要胁,她要好好地活着,才能达成所愿,她要看父母寿终正寝,要看江家平安度过大劫。
田嬷嬷合手念着“阿弥陀佛”。
黑衣人身手敏捷,初时素妍以为是拓跋昌,可瞧了一阵,这武功招式越发眼熟,对了,是宇文琰,她看过宇文琰使用过此剑招,而这样的体形根本不是宇文琰,普天之下还有人会使剑法:拓跋昭!
江舜诚近了跟前,素妍低声道:“爹,是西歧的拓跋昭!”
是他!
此人狠毒非常。
江舜诚大喊“抓活的!”然,终是晚了。
拓跋昭连伤三名护卫,早已触怒了众护卫,护卫们下手狠毒,再不留情,挥着刀剑直击拓跋昭,身后中剑,不想身侧再来一刀,拓跋昭拼命支撑着。就在江舜诚话出之时,宇文琰派来的护卫更是狠绝,一刀直击致命处。
有护卫抱拳禀道:“老候爷,此等刺客不可纵容!万死难辞其咎!”
护卫长话音一落,护卫们连连使招,刀剑招呼落至拓跋昭身上,任他武艺何等高强,而这些护卫都是府里精挑细选出来的。
拓跋昭身子旋一个圈,缓缓倒下,众护卫退离数步。
素妍快奔几步,却被虞氏拼命拉住。
“娘,我与他有同门之谊,你让我去看看他。”
青嬷嬷知素妍的性子,低声劝道:“老太太,就让郡主去瞧瞧吧。”
素妍放开虞氏的手,快奔而去,近了拓跋昭,却被护卫拦住。素妍道:“摘下他的帽子。”
真是拓跋昭,一张俊朗、刚毅的面容映入眼帘,素妍在山上时见过他两回,那时带着少年的意气风发。而眼前的男子更显憔悴、落漠。
他痛苦地低吟一声,嘴角溢出血丝,“我不会死的,我不会死……告诉我瘸军师在哪儿?”
“他死了。”素妍回答得干脆而肯定。
拓跋昭不信,“不要骗我……”
“他确实死了。”她重复得肯定,眼里露出坚定的表情,“瘸军师在天牢时被静王收买,后又潜入吴王府,身份暴露,暴毙而亡。”
他不是命定国师、丞相之才么?怎么就死了。
拓跋昭不信。痛苦地摇头。可由不得他不信。他知道素妍说的是真的。
瘸军师死了,命定一说也可以出现差错。
“百花诞、百花诞……你是百花诞日出生的女子……”
素妍冷声道:“我不知道什么百花诞,我只知道我生于三月三。”
拓跋昭在片刻之间。似终于明白了,浑身抽搐,瞪大眼睛,倏尔目光黯淡,失去了生的光芒。
三月三,可不就是百花诞么?
只是,北齐的人虽有三月三出行踏青的习俗,却少有人过百花诞,这是西歧年轻姑娘们喜欢的节日。传说这一天,乃是百花盛放的日子。百花仙子便是这一日降临人间。
素妍将脸扭向一边,不愿去看死人。
护卫俯下身子,将手放在拓跋昭的鼻息尖,“禀郡主,刺客咽气了。”
她吐了口气。
江舜诚道:“来人,把刺客尸首送回皇城府尹,再把这里发生的事上报官府。受伤的四名护卫不用跟我们上路,且配合官府调查行刺案,其他人继续赶路。”
素妍回到马车上,有人留下处理此事。
虞氏惊魂未定,“妍儿,你没事吧?真的没事?”
素妍肯定地摇头,露出明媚的笑容。
“可吓死我了。你这孩子,刚才多危险,要是你出了闪失,可叫为娘怎么活?还有你爹,怎么就被抓住了呢。”
素妍道:“娘该去前面马车宽慰一下爹,我无事。”
虞氏道:“你爹什么样的风浪没经历过,你放心,吓不着他。”
素妍笑着,依在虞氏的怀里。
拓跋昭怎么就寻来了,很显然他是为了找瘸军师而来,瘸军师对他就这么重要?
素妍不愿再想,迷迷糊糊间,在虞氏的怀里睡着。
青嬷嬷取了斗篷,让她睡得更为舒服些。
午后,宇文琰得到了消息。
整个人暴跳起来:“你说什么?有人行刺文忠候父女?”
小太监道:“是,今儿城里都传遍了,文忠候府的四名护卫受了伤,还有一个伤得极重,已在义济医馆住下了。”
“刺客可拿住了,是什么人?”
小太监低声道:“回世子话,是西歧国的二皇子拓跋昭,被众护卫在混乱中杀死,尸体已送到府尹衙门。”
宇文琰忆起昔日,佐怒天要他代为清理门户,没寻拓跋昭竟自己寻上门来,还葬送了性命。“此事当真?”
“百姓们都说,他是为行刺安西郡主去的,郡主平定西北战事,他要报复,抓了文忠候,要逼安西郡主自尽。幸而郡主命大,这才逃过一劫……”
因是春日,又逢沐休日,有不少郊外的百姓、行人巧见了这幕,自然要当成大消息一般四下流传,传着,事情就变了模样,甚至有人说安西郡主如何大展武功,斗败恶魔拓跋昭,当场取其性命。
吴王与十皇子亦得到了消息,前来寻宇文琰,正赶上他听太监说了。
“西歧人想干什么?吃了败仗还不服?三月初二便是太平公主与西歧太子大婚的日子,他们竟敢在这个时候生出是非,竟行刺我朝郡主与公候。”
十皇子道:“莫不是这其间有什么误会,说起来拓跋昭与你们也是同门。”
412 逾矩婚娶
宇文琰细细地回味着,拓跋昭在西歧失势,一定会倍加怨恨素妍。道:“我听弱水说过,拓跋昌向她打听瘸军师的事,还说瘸军师要是真死了,便讨回尸骨厚葬。”心下一想,越发不安心,“皇城到晋地千里之遥,不成,我得回府再挑些武艺高强的护卫过去,弱水不能出差错。”
吴王曾听人说过,拓跋昭与瘸军师如手足,如朋友般情义,难不成他是为了给瘸军师报仇才寻上了素妍。这样说来,倒是自己累及了她。
宇文琰抱拳告辞,去寻左肩王请了一个时辰假,火速回到王府又挑了十名护卫,每人给了一匹马,着他们去追文忠候父女。
他不能让素妍有任何闪失,多些人保护更为妥帖。
自出了皇城遭遇一回惊险之后,一路上倒也算风平浪静。
三月初二,是曹玉臻与崔珊大婚的佳期。
十里红妆,大公主的爱女出阁,一百三十八抬的嫁妆排成了长龙,吹吹打打,人声喧哗,好不热闹。
骏马缓缓驰来,声乐优扬、喧闹,彩幡彩旗迎风飘扬,张扬如焰似霞,伴着送嫁队伍款款而来。最前者,以战甲护卫开道,接着是两列锦袍侍卫神驹驶来。内侍、宫娥手持礼器,各取其长,相随其后。接着是华衣宫娥提着花篮,抛洒五色花瓣,连空气都徒染百花馨香。
这等阵势,便是皇城活了大半辈子的百姓也少见过。这分明就是以皇家迎娶之礼出阁的。
有人低声叹道“只怕曹家就要大祸临头了。”
有人不解,追问其由。
“战甲护卫开道,锦袍侍卫随后,内侍、宫娥手持礼器。此乃皇家亲王迎娶的阵式。曹家何等能耐敢受此荣?”
“只怕是皇上应允的,否则曹家怎敢乱了规矩。”
当今皇帝是个守成明君,万不会犯了此规。
有百姓喊了声,“快去瞧西歧太子娶亲!”
而宁王府大郡主出阁,又晋为太平公主,和亲下嫁西歧太子为正妃,二人今儿一早就在朝堂上行礼拜见,而新房安置在皇城馆驿之中,三日后,太平公主将随西歧太子远离皇城。从此便是西歧皇家妇人。
有人飞奔而去。这才明白。崔、曹两家当真犯了大忌,居然以皇家之礼嫁娶,西歧太子娶妻。那是因为他本是西歧皇族,而和亲的公主是皇帝亲封的。
因西歧太子今儿大婚,抢去了崔珊不少的风光,许多百姓直往城南驿馆方向奔去。她恨恨地拽紧丝帕,暗恼太平公主。
对周围的议论纷纷,恍若未闻,只满心期盼地嫁入曹家。
一百三十八抬嫁妆,便是安国公嫡长女也只得一百二十多抬,她一定要做皇城最风光出嫁的女子。
深宫观星台上,吴王双手负后。听人汇报着外面传来的消息。
他不由大惊:“大公主敢以皇族嫁娶之礼送嫁崔珊?”稍顿片刻,这可是犯大忌的事,“可与皇上禀报过?”
来人摇头,“明日,定有御史弹劾,这可是逾矩的事。当年大长公主嫁女儿,那可是皇上下了恩旨特赐的。大公主手无恩旨,就敢如此行事……”
静王自来张扬,而大公主行事更是不管不顾,就连七皇子也颇有些狂妄。
顾侍郎一路快奔,近了观星台,仰望着上面。
吴王朝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上来说话。
顾侍郎沿着石阶而上,直累得满头大汗。
吴王取了自己的汗巾递给他,神色凝重,虽早有准备,可再度听到父亲的死因,他还是难以控制心绪。
顾侍郎尴尬笑了,到底是他未来的女婿,待他就是好。
吴王一个手势,禀报太监退去。
顾侍郎抱拳道:“吴王殿下,太子的……棺椁打开了,不敢扰了太子的安宁,看了一眼,就令人合上了。”
“说!”
顾侍郎从怀里掏了一把,掏出一只竹筒来,里面装着几只硬壳甲虫的枯尸,只只都有姆指大小,“棺椁之中有许多这样的虫子,令人惊骇,看来消息属实,乾明太子确实被人用蛊毒夺人性命。”
顾侍郎听到声声骨骼的脆响,吴王的拳头紧握,十指错落地发出声音,而他的双唇顿时再无血色,眼睛里掠过浓浓的杀意。
顾侍郎继续道:“下官特意令小儿查阅书籍,在前朝文人编写《苗疆野闻》一书里,详实地记载,这种虫子唤作水甲兵,通常是用血喂养,待得母虫育有虫卵时,却不让它产下了虫卵,而是在这之前,先将母虫用特殊的药酒醉死,但虫卵却是活着的。
待得所需,启开母虫,取出虫卵,这虫卵甚小,若是混在茶水、酒或汤羹之中,很难被人发现。蛊虫得用喂养母虫的血方能诱卵成虫,若误食烈酒会长速惊人。身中此蛊虫者,前期不觉,待到蛊毒发作时会倍觉口渴,喝的水越多,虫就长得越快。直至虫子长成,吞食中蛊者的五腑内脏,让人生生被折磨致死!”
这,便是兄弟手足!
竟用如此狠毒的法子夺他父亲的性命。
吴王听罢,一拳重重地击在大木柱上,似要震得观星台屋顶震动。
顾侍郎抱拳道:“吴王息怒,下官父子生怕出了闪失,也是再三核查。下官曾询问了一位苗疆来的商人,经他证实,苗疆确有这种虫,就是山林中的水甲兵,到了夏季繁育惊人。”
他的父亲英年早逝,说是暴毙,实则被人算计了性命,死得这样的凄惨、残酷,任由蛊虫吞食内脏,就算太医知道。他们也不敢说,一旦发作,便已无力回天。
吴王故作淡定,“去见皇上。把你查出一切如实禀报。”
“是。下官告退!”
他本已有父亲相伴,可那些人却容不得他的父亲,早早夺了父亲的性命。
父亲,这个词该是如何的亲切。
如若他活着,他一定会护着自己的儿子平安长大。
吴王能从皇帝、母亲的口里知道,乾明太子是一个正直、忠厚、仁慈的人,他对妻子真心真意,对自己的父亲敬重有加,对兄弟谦恭有礼,对群臣仁爱。便是这样一个翩翩君子却不被兄弟所容。他们竟使出此等残忍的法子夺了他年轻的性命。害得他自幼无父。
静王!
宁王!
无论是谁,只要害了他父亲,他一定会加倍讨回来。
顾侍郎下了观星台。身后传来吴王振臂的狂呼声,这样的撕心裂肺,没有一个儿子能容忍自己的父亲被人害死的真相,而这些害他之人,还可能是他的叔伯们。
顾侍郎又忆起上回,无意间遇到吴王,吴王对他说的那句,“告诉令雯,待本殿大婚之后,会尽快纳她入府。”
令雯。顾侍郎爱女闺名。
自打知晓要许给吴王,令雯偷偷去瞧过几回,尤其是知晓吴王乳字琅琊,是朱武先生的弟子时,爱慕之情逾深。
吴王眺望宫外,“皇祖父,知晓了真相,你会替我父亲讨回公道么?让那些害他性命之人,也尝尝失去至亲的痛苦?”
他不知道!
静王囤兵,私造兵器的事儿已经有些日子了,可皇帝一直都没有过问,反让宁王监理朝政。
当年,乾明太子是从宁王府参加酒宴后发了病,那晚,他饮了很多的酒。
吴王认定,父亲的死与静王、宁王脱不了干系。
无论是谁,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养性殿,顾侍郎原原本本将自己查出的实情向皇帝禀报。
皇帝看着竹筒里的“证据”,那一枚枚如同指甲般坚硬的黑色、褐色硬壳,他的爱子是被人用蛊虫之术夺了性命?
这么多的虫子,要快速长大,只得吞食他的内脏,直将他蚕食干净,让人骇人听闻。
皇帝问左右道:“静王可回皇城了?”
大总管垂首回道:“回来了。”
回到皇城的第一件事,不是来拜见皇帝,而皇帝是问了旁人才知晓。
“他回来,都做了什么?”
大总管道:“今日是珊瑚的喜日,大公主殿下就这一个女儿,静王殿下是回来吃喜酒的。”
皇帝仰头大笑,这是悲怆,是失望,更是狠决。
静王、大公主、七皇子,他们可真真是手足情深。“江南的差事都办好了?”
大总管没有回话。
“传朕旨意,宣静王入宫觐见,朕要问问江南的案子。”
大总管领旨传话,唤了小太监叮嘱几句。
皇帝看了眼顾侍郎,虽只一眼,顾侍郎只觉浑身发颤,垂下头去。“顾爱卿,朕近来接到揭发奏章,你……愿接这案子么?”
皇帝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尤其最后几字,掷地有声。
顾侍郎小心回道:“回皇上,是件什么案子?”
皇帝抓起龙案上的一份奏章,犹豫再三,“此案由你负责!”音落,奏章亦落在顾侍郎的面前,他低头细瞧,竟是有人揭发宁王心怀不轨,意图登上皇位的折子,上面清楚地写着,某年某月某日,宁王召幕僚于府中商议,如何除去静王,怎样将静王在晋地干的一切给张扬出来……
诸无巨细,竟似当场所闻一般。
“这……”
“朕给你七日时间。三日后,太平离开皇城……”
皇帝的意思很明白,要他在太平公主随西歧皇子离开后再动手,这多给的日子,就是让顾侍郎去安排布置。“若需人手,找吴王帮忙。必要的时候将折子给吴王看。”
413 父仇
顾侍郎来报他,只怕在这之前,已经告诉吴王了。
当底是谁把乾明太子的死因有异告诉了素妍。
那些虫子……
皇帝想到这里,心头有一丝隐痛。
而他,却是知晓实情真相的。
几番打扰过世多年的乾明太子,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
乾明太子死因离奇,无论是中毒身亡,亦或是旁的缘故,他是被人害死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无心看奏折,无心过问朝政,近来这些事都交给了宁王、吴王,就连过往不能用的十皇子,也被他召来派了差事。
十皇子是众多儿子里,最让他放心的一个,一则因为他资质平庸;二更是因为他的生母是五品嫔妃,身份卑微,且早已过世。
大总管低声禀道:“禀皇上,静王殿下到!”
“宣!”
静王一袭紫红色蛟龙袍,气宇轩昂,立于宫殿门外,心下忐忑,他为了看外甥女出阁,特意悄悄回皇城,没想原是几人知晓的事,连皇帝都知道了。他与皇帝遣来保护的御卫一起用膳,共同进出,就是想说服这几人,原以为已经收为己用,可现下看来,还是有人是忠于皇帝的,根本就很难说服,更难真心效忠于他。
只是,这与皇帝通风报信的侍卫究竟哪一个?
他此刻忆起,似乎个个都被他收服了,又似个个都是在与他演戏。
静王跪拜高呼:“儿臣拜见父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面无表情。取了份奏折,扫了几行又搁下,“江南的案子查清楚了?”
静王道:“启禀父皇,刘钦差是被江南贼匪所杀。已经拿下了贼匪,即日将押送皇城听候发落。”
皇帝冷笑一声,目光犀厉地审视着静王。“有人弹劾你在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你有何话说?”
不是传来消息,说皇帝根本不信。
静王抱拳道:“禀父皇,儿臣没有做过。”
在父亲的眼里,他辩不出每句话的真伪,既说信他,为什么又要提及。从小到大,皇帝都让他心生畏惧。小心翼翼。在他的面前。更是半步都不能出错。
明明他的母亲才是皇帝的结发妻子,可最后,皇帝宁可把后位给淑妃。也不愿给结发妻,甚至还立资质、智慧、为人处处不及自己的四皇子为太子,也不肯立他。只因,皇帝的心里真正喜欢的唯许淑妃,因着四皇子宇文瑛是许淑妃所生,也最疼爱四皇子。
就如皇贵妃所言,皇帝的眼里只有先皇后母子,也只觉得唯有乾明才是他的儿子,旁的儿女都是一时兴起,一度欢心留下的。
瞬息万变之间。皇帝纠结如何处理静王,他犀厉的眸光掩下了内心的挣扎起伏。
静王垂首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皇帝拾了弹劾的折子,不是一份两份,而是一大撂,“砰”的一声,尽数飞向静王,如一阵乱石般地砸在静王身上,或击在他脸,或击中他的胸口,而他蚊丝未动,不闪不躲,在一阵“哗啦”声响后,奏折间落他周围。
皇帝厉喝:“自个儿看看,好好地看看这些折子,若是无中生有,怎会有人接二连三地弹劾你,甚至连囤兵何处,兵器何在,都写得清清楚楚。”
静王心头一沉,拾起一份折子,定国公不是说皇上信任他么?怎么会因为这些奏折的事又再度发作。
大总管见有太监张望,出殿问了明白,低声道:“禀皇上,七皇子殿下到!”
他们兄弟自来就是最好的,不,应该说他们兄妹三人同气连枝。
“宣!”
皇帝眸光微敛,片刻之间,心里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
七皇子进入大殿,看到的就是静王跪在中央,周围是散落的奏折,他望了一眼,但见上面所奏,还有上折之人,都是宁王的人,大呼一声“父皇”,“这是五皇兄诬陷三皇兄,这些上折的人,可都是宁王的人,凌御史、工部罗侍郎……他们这是构陷。”
皇帝朗声里带着几分寒意,神色里全是威严,再无昔日见着这对兄弟时的笑容,“皇贵妃身子欠安。静王既入宫,从即刻起,去和鸾宫侍疾,没有朕的允许不得离和鸾宫半步!”
说是侍疾,这是禁足,要将静王禁困深宫。
七皇子高呼“父皇”。
静王不安地使了个眼色,若是连七皇子也被困了,他们就当真输了。
一次、两次上折,皇帝不信,可上的奏折人数多了,皇帝自然就会信,也会派人彻查。
静王朗声道:“儿臣谨遵圣意。”
有侍卫过来,带了静王去和鸾宫。
七皇子道:“父皇应该相信三皇兄,他不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的事。”
但事实是,他做了。
皇帝对静王与宁王早已失望,重病缠身,在他跟前侍疾的是吴王,他必须得保住先皇后剩下的最后血脉。
他对不起先皇后,害得她英年早逝;更对不住乾明太子,将他推上储君之位,让他成为众皇子算计的对象。
皇帝拿了两份奏折,递给大总管,大总管又小心地送到了七皇子手里。
七皇子小心看罢,心头一震。
皇帝怒拍龙案:“你们这些兄弟,个个都不让朕省心。别以为朕不知道,揭发晋地囤兵的是宁王,而静王也在背后让朝臣揭发宁王有谋朝篡位之心。念在你不在争斗之列,朕给你五日时间,查清宁王谋篡真相,若你确实能证明静王是被人诬陷的,朕自会放他出宫,否则……”
后面的话。不说也罢。
既然已经惊动了皇贵妃,他们母子见面,自然会晓他已生疑。
皇帝厉声道:“传左肩王!”
皇帝病后,身边金吾卫指挥使改成了左肩王。宇文琰做了金吾卫的副指挥使。父子二人轮流守护皇宫。
左肩王不时即到,“皇上,臣弟在!”
皇帝扫过还看着奏折的七皇子,看着这些内容,他是否会觉得眼熟?
“传朕旨意,从即日起,静王府上下只许进、不许出。着羽林军两千人马严密看守静王府。”他顿了一下,“翰林院大学士拟旨:令刑部、大理寺彻查静王于晋地囤积重兵、私造兵器一案。即刻起,定国公薛继玄、左相崔从善等静王党人,不得离开皇城。若出城门。视为叛党。射杀之!”
七皇子知晓。皇帝信了传言,亦或者说,是皇帝知晓了晋地的一切。
他一脸惊恐。听到“射杀”二字,知皇帝要大开杀戒。
皇帝还是年轻时登基之初杀过一批人。
七皇子惊骇不小:保不住静王,保不住崔左相,恐连自己也保不住。
这一切,都是宁王惹出来的,若不是宁王党人弹劾、揭发,再三如此,皇帝不会生疑。
乾明太子不在了,静王就是身份最尊贵的长子、嫡子。
皇帝早在二月初时就想动静王、宁王了,却一直按捺着性子。直到晋地接二连三地传回消息,坐实的传言,证实了静王反意,再有乾明太子确系被毒害……他方才下定了决心。
现在,就算说服宁王否认奏折上的内容,恐怕已是不能,这是一条死路,而他们的生死都捏在皇帝的手心里。
皇帝冷冷地俯视着七皇子,“滚下去!”
七皇子早在心下问了无数个“怎么办”,抬头迎视皇帝,重重一磕,“请父皇明查,这是有人构陷三皇兄,三皇兄对父皇之心日月可表,他不会做这样的事。”
当务之急,便是与自己撇得清楚。
他得先自保,才能求得保全静王、大公主的法子。
“将他拉出去!”皇帝再无耐性,一旨令下,两名护卫入殿,架了七皇子就走,七皇子挥舞着手足,大声高嚷“父皇,三皇兄是清白的,他是清白的,这是构陷,是构陷。”
皇帝心气一涌,又有痰堵在咽喉,难以舒解,想吐不出,想咽不下,大总管取了瓷瓶,用小银匙取了祛痰散,皇帝咽下,咽候处一片清凉,舒坦了许多:“皇弟,你瞧瞧他们,你弹劾我,我弹劾你,都成什么样子了?快要气死朕了,他们这是瞧不得朕身子康复,在盼朕早死呢。”
左肩王抱拳道:“皇兄严重了。”
“你领两千羽林军看护静王府!”
除非查出静王确无反意,否则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左肩王想安慰几句,可现下皇帝不需要这些,这些事皇帝是一早就调查得清清楚楚的,他在等机会,也在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七皇子出了养性殿,并不愿离去,而是在外面徘徊良久,见左肩王出来,迎了过去“皇叔!”
左肩王轻叹一声,“近来皇上龙体初愈,你们怎能惹他生气呢。早些回府吧!”
“皇叔,你劝劝父皇吧!他最听你的话,我三哥不是那样的人……”
左肩王知道年初皇上就在查晋地民谣的事,后来又逐一查出了囤积重兵、私造兵器,无论是哪一件都是杀头的大罪。
想到静王妃背里买通皇城算命先生,误宇文琰的良缘,左肩王心里有恨。恨虽有恨,到底是他的亲侄儿,他不希望这些皇子们被皇帝所杀,这到底是血脉至亲。
明明晋地的事已被查清属实,可七皇子还在喊冤枉。
左肩王道:“查清事实真相,皇上自有决断。皇上的性子我们都知道,要是这个时候再劝,反而会适得其反。”
罪魁祸首是宁王!
414 治罪宁王
七皇子抱拳道:“皇叔可愿带兵去宁王府?”
没有皇帝旨意,私自领兵入皇子府邸,这亦是大罪,即便左肩王是皇族中人,他也不敢冒险。“老七,别胡思乱想,先回府歇着。待事情查清,静王自会回府。近来也是朝里弹劾的折子太多,要是皇上再装作不知,如何向百官交代。清者自清,你回去吧。”
不,不可以认输的!
一切都是宁王闹出来的。
只要宁王倒了,一切都迎刃而解。
若不是宁王让人再三上奏,皇帝怎会派人彻查。
在刑部、大理寺没彻查之前,必须让一切终结。
七皇子拿定主意,离了皇宫。
三月初二夜,两千羽林军包围静王府,一夕之间,朝中局势猛转。
就在宁王一派沾沾自喜时,三月初三晨时,趁着宁王在宫中朝会,七皇子领了武卫府几千将士兵困宁王府,将偌大的宁王府翻了个底朝天,竟在秘室中搜出了龙袍、凤袍等物。
就在宁王得到消息,准备立马回府时,七皇子领着武卫府的人拿着龙袍、凤袍,押着宁王妃、宁王世子入宫见驾,一时间,偌大的皇城、皇宫乱成了一团。
定国公薛家、左相府崔家皆如惊弓之鸟,不知如何应对,就连闻其贵也大吃一惊。
朝堂之下,七皇子带着“造反证物”进了议政殿,当着群臣的面。朗声道:“父皇,众目睽睽,在宁王府佛堂后面的秘室搜出了这些东西,儿臣不敢有半点妄言。父皇不信,可以问同去的武卫府指挥使等人。”
全乱了!皇帝布了那么久的局,没想被七皇子这一闹腾,竟全乱了。
好好的一盘棋,被扰成了乱局。
前朝闹成了一锅粥,后宫里入宫谢恩的太平公主与西歧太子也得了消息,太平顾不得多想,跌跌撞撞地到了朝堂。人未至,声先到:“皇上明查,我父王万不会做出这等事来。”
证据确凿。怎会是无中生有。
七皇子高声道:“父皇。儿臣岂敢诬陷。这些东西,可明明白白是从宁王府里搜出来的,不仅如此。那佛堂后面还有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儿臣已令人守住佛堂,父皇若不信,当即派刑部、大理寺卿去瞧个究竟。那些东西,可不是儿臣能够构陷的。还有这龙袍、凤袍更不是儿臣所能陷害的……”
皇帝微微阖眸,心下纠结,转而抓起案上的杯盏,顿时摔成了碎片。
满殿群臣,没一个敢出大气,朗声高呼:“皇上息怒!”
“来人!将宁王府上下打入天牢。着刑部、大理寺彻查此案。”愤然起身,抛下满殿群臣,拂袖而去。
这,便是他的儿子们,他还活着,就上演了一出狗咬狗的好戏。
看戏的人是群臣,是天下的百姓。
宁王冲向七皇子,揪住他的衣襟:“你这是陷害,是陷害……”
“五哥说错了,佛堂秘室里那么多的东西,可不是我弄进去的。那是实情!”
这一生,德妃被皇贵妃压着。
静王也同样压着宁王,欺他软弱,宁王实则想借着晋地出事,反败为胜,寻求一条路子。
他好不容易得到皇帝的信任,予以监国理政之权,一夕之间,竟被莽莽撞撞的七皇子给毁了。
午后的阳光,照射着偌大的皇城。
宁王妃领着儿女,在众多官兵的看护下出了宁王府。
太平公主满是着焦急地望着这一切,唤了声“母妃”欲语泪先流,怎么也控抑不住。“母妃,这是被人陷害的,是被人陷害的……”
宁王世子低垂着头,这一切都是他的错,要不是他一意孤行,将心腹献来的龙、凤袍藏起去,就不会惹来今日的大祸。皇帝都让宁王监国理政了,宁王不就是除静王以外最合适的储君人选么?
他抬眼看着太平公主,“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不该收下那两件衣袍……”
宁王妃低呼一声“轼儿”。
太平公主愣了片刻,咆哮道:“你想害死父王、母后吗?怎么能做下这种糊涂事。你……”
宁王妃被今日之事都惊呆了,摇了摇头,“你别怪他,我们宁王府也是压抑太久,被静王欺得太久了……”难得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就这样出错了。
监国之权?
这就像是一个馅饼,没有诱得宁王出错,却让宁王世子做错了事。
皇城顿时沉陷在一片肃穆与惊恐之中,宁王一家下了诏狱,就连一府的下人都被贬为罪奴,等候发落。
静王于宫中侍疾,说是侍疾,其实是皇帝变相的软禁。
静王府里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曾有下人想溜出来给静王世子送信,刚出来不远,就被羽林军的人抓住,不是送回王府,而是直接投入大牢,接连数次后,再没有人敢出来了。
静王党、宁王党人全都如惊弓之鸟,尤其被皇帝点名的定国公、崔左相等人,更是不敢出皇城,生怕出了城门,就被人射杀。因有旨意在先,就是死了,也不会被追究。
崔左相甚至吓得呆在自家府邸,除了每日朝会,再不敢离开府门半步。
崔珊三朝回门,看到自家府里阴气沉沉的样子,虽然处处还有喜绸、囍字,却瞧不出府中上下的喜气。
大公主似没了主心骨的木偶,耷拉着脑袋,轻叹道:“这可如何是好?宁王下了诏狱,你三皇舅也被软禁宫中,昨儿想去看看你皇祖母,被护卫拦住,不许接近和鸾宫。之前只说你皇祖母病了,昨日才知道。她是一早就被皇上给禁足深宫。这么长时间,宫里竟是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曹玉臻一脸暮气:他这是什么运气,做什么都不顺。原想着娶了崔珊,许能官路亨通。没想竟是如此。
崔珊风光下嫁,这才几日,静王、宁王就出了事。
大驸马一言不发,陪着大公主担忧着,他最担心的是崔家前途。
崔珊问道:“娘,我们不会有事吧?让祖父上书,就说三舅、五舅的事我们毫不知情。”
大公主摇头,前所未有的清醒,“皇上不会信的。几十年来,崔家是静王的人。就连百姓都知道。我们越是想撇开。皇上越会生疑。甚至认为崔家是无情无义之辈。”
崔珊想到自己年纪轻轻,才刚满十六,正有大好的年华。痛苦道:“娘,我不想死!我不想死,你求求皇上,他不是最疼你了么,我去求皇上,就说我什么都不知道,求他放过我,放过玉臻……”
大驸马低声道:“今日德妃想为宁王求情,皇上拒见,令人将德妃强行带回宫中。不许她再踏出寝宫半步。有十皇子想为宁王求情,亦被皇上训斥了一顿……”
曹玉臻还指望着崔左相拉扯自己一把,平步青云,没想这么快,一切就改变了局势。
皇城百姓已传开了流言,说静王在晋地囤兵、造兵器的事,还说了晋地的童谣,“静王帝,老皇崩。”
虽是童谣,可静王帝在前,老皇崩在后,也是在暗示静王早有异心。这不是在说静王在造反么?
宁王藏有龙、凤袍,被七皇子查抄了出来,一夕之间,就是太平公主求情也没用,还被皇上下令三月初五速离皇城,做好西歧国太子妃,否则便要换人和亲西歧。
皇帝的意思说得再明白,你不想做西歧太子妃,那就与父母一起下诏狱。
这等情势下,太平公主选择了痛苦离去。
西歧太子拓跋昌的心情亦不好,拓跋昭行刺文忠候,被护卫所杀,到底是他的兄长,他只能带着拓跋昭的尸体回去。
皇城,沉浸在一片阴霭之中。
崔珊的此次回门,少了欢乐,留与她的只有满腹愁肠。
文忠候府。
江书鸿兄弟几人坐在睦元堂的花厅里,感慨万千。
忆起江舜诚的诸多叮嘱,江书鸿道:“还是父亲厉害,早就预料到此事,没想静王、宁王一日之间一个被禁足待查,一个下了诏狱,真是让人没想到啊。”
太太、奶奶们坐在一侧,个个都没说话。
唯有李碧菱面露惧色,“伯父,我……我们李家与宁王有几分交情,会不会累及到李家。”
江书鸿看着江书鹏,期待他说些什么。
江书鹏扫了一眼,“你告诉你家人,让他们安分守己,尤其你的伯父、父亲,该办的差认真的办,不要生出差错,越是这个时候,越要沉得住气。”
江传嗣点了点头,“对,三叔父说得有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只是……三月二十传达和展颜成亲,会不会受到影响?”
江书鸿道:“该办的事继续照旧。但我们都得小心了,万一有人和上次一样,在我们府里埋下些什么东西,那可是有十张嘴都说不清了。”
何氏想到何家,他们可是和静王交好的,用手扯了下江书鹏,“夫君,我父兄他们不会有事吧?”
“早前便劝过你,叫你少与静王府的人来往。静王禁足,只怕皇上对晋地的事已经知情,若是人言,闹得这么大,不会是空穴来风。”
更重要的是,江书鲲去了晋地,这一去一月,至今还没归来。
杨秉忠告病在家,实在晋地,看来是被那边的事给缠住身了。
这边正说话,大管家站在院门外,高声道:“快请大老爷、六老爷,吏部的文书到了。”
何氏一时紧张,说话打结,“什么事?不会轮到我们家了吧?”
415 议家危
沈氏“呸”了一声,“口无遮拦,这种话岂是乱说的。我们江家一门清白,翁爹最是个得体的,几位老爷哪个不是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办差,你怎能胡言乱语。”
江书鸿整好衣衫,江书麟尾随其后,一干人都在外面候着,盼着他们早些归来。
约莫去了一刻钟,便有下人来报:“大太太、二太太,是好事!咱们家六老爷的任职文书下来了,六老爷升为忠武将军,令五月初十前赶抵龙门关镇守西北。”
沈氏疏了口气。
其他几人悬着的心又落回到肚子里。
江书鹏若有所思地道:“这事,我听妹妹说过,没想真是如此。瞧这样子,他们一吃完传达与九公主大婚的喜酒就得回转西北了。”
江传达笑道:“说到西北,我还真有些怀念那里了。”
不多时,江书鸿与江书麟回来,手里多了份任命文书,还有一道西北军的将军印。
江传业轻叹一声,“也不知祖父、祖母他们今儿到哪儿了?上回那刺客……真有些吓人,连护卫都伤了,还好我们祖父母与姑姑没事。”
转眼间,便到了三月中旬。
江舜诚一行离开已经十多日了,而皇城发生了太多的事。
江书鸿吐了口气,“在朝堂、衙门办差的小心办差。无论对方是静王党还是宁王党,既不欺人,也不巴结讨好。我们只做自己该做的,父亲不在。女眷们少出府门,免得招惹是非。”
何氏这几日总是提心吊胆的,想到自己以前总是讨好静王妃,如今连静王府都被众人谈之色变。生怕与他们扯上了半点关系。“夫君,我们何家不会有事吧?”
江书鹏瞪了一眼。
何氏道:“你和吴王同拜在朱先生门下,要不你去求求吴王。”
江书鸿厉声道:“你这是做什么?是想害了我们江家么?吴王是什么人,自来最讨厌的就是巴结、奉承者。这个时候去巴结他,他会理吗?不说旁的,就说闻家,闻其贵百般讨好,吴王连他的面都不见,反而被吴王府的下人好生羞辱一番。转而巴结十皇子,连十皇子都没好脸色给他。”
沈氏的娘家沈家。兄弟、侄儿都是不大的官职。自来又最听她的话。没与静王、宁王亲近过,反而是一脸淡定。
朝这情势来看,皇城的同雨影响不到江家。
素妍与吴王有交情。二人有旧,就算素妍与宇文琰订了亲,素妍听闻皇上染疾,也入宫探望,这对江家来说又增加了一分安然。
江传嗣想到闻其贵,忍不住发笑,“上回闻其贵大闹江家,以为要光宗耀祖,这回好了,闻其贵以为自己要做右丞相。现下如何?皇上谁也没用,反而调了蜀地都督傅翔入京任职。哼——”
有人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唯有江书鸿、江书鹏一脸肃色。
两广都督、两江都督都是正一品的大官,是大都督。蜀地都督是正二品,属于中都督的官衔,没想一下升为一品右相之职。
江传业道:“听说皇上要将傅大人之女赐嫁给十皇子殿下。”
“近来十皇子很是得宠,莫不是要立十皇子为储君?”
江书鹏厉声道:“这种话还是不要乱猜。我们守好本分,用心办差。”
整个皇城,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怕丁点的风吹雨打,立时也能引来巨大的影响。
江书鸿近来对江舜诚佩服得五体投地,还是他老人家会审时度势,连皇城的局势一早也都预料到了。要不是他下令束缚女眷,看紧儿孙,无论是站在哪位皇子一边,稍有不慎都会惹来大祸。
这些日子下来,李碧菱暗自佩服江家上下的团结一致,就算是李家也没有这样一抱团互助的。各房早就打了主意,想等老太太归西就分家,但江家人却一直都在想着法子如何共度难关。
江传业忧心道:“三叔父,曹家会不会受到牵连?”
江书鹏想了一阵,“曹家虽与静王有些交情,还不算是静王党人,只要谨慎行事,应该无碍。”
何氏早已急了,“何家呢?我们何家会不会有事?”类似的话一晚上说了无数遍。
江书鹏道:“你庶妹还是静王世子的爱妾呢,两家交好数年,与曹家不同。”
何氏伸手拽扯着江书鹏,“振飞,你我夫妻一场,你可得帮帮他们。你与吴王说说,就说何家是迫为静王淫威,才将我庶妹嫁给静王世子的……”
江书鹏叹了口气,并不想过问,早前他就让三太太与何家人说过,远离静王,可何家人压根就不听,甚至认定将来的储君非静王莫属。“与静王交好的臣子多了,你何家不是第一个,更不最抢眼的一个,让他们小心行事,坐观其变,关键时候,我会设法保住他们的性命。”
何氏听了这话,拍拍胸口,“夫君,你真好。”
江书鹏低声道:“大哥、大嫂也要歇着了,弟弟告辞!”
江书鸿有些担心,莫要为了保何家,而至江家于危险中,唤道“你且等等”,待众人散去,他方低声道:“父亲离开前,千叮万嘱要我们小心行事。何家的事,我们都不清楚是怎么回事,还得弄明白才好。”
他最大的安慰,是大太太娘家沈家自来最听大太太的,没搅入任何此次争斗的漩涡,而张双双娘家也安然无佯,江书鸿不由得舒了口气。江舜诚不在,离开皇城前让他盯紧女眷、儿孙,又要他安然度过这一时期,他也需要向兄弟们证明,自己这个长兄是能带着一家人走向平安的。
只是江传业的未婚妻曹家与静王交好,真真给江书鸿出了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江书鹏道:“静王得势时,北齐天下有多少讨好巴结之人,何家于他们算不得什么。我相信皇上也不会一一追究他们的责任,况且静王牵涉的案子是囤积重兵、私造兵器,而何家还没这么大的能耐卷进去。”
江书鸿点了点头,江家人不会落井下石,同样也不会见死不救,但前提是必须得自保。“那你小心些,若能拉扯一把,帮何家在吴王面前美言几句,若是可以,也帮曹家说说话,好歹都是姻亲,没有不管的道理。”
江书鹏微微一笑,笑得明媚动人,“大哥放心,寻了机会,我会帮李家说话。”
江书鸿会意的伸手轻拍着江书鹏。
这些日子,每日议政殿上的朝会,群臣都是小心翼翼,就连都察院的御史们也顿时安静了许多,但还是有人弹劾七皇子,说他强抢民女,逼良为娼,三五日新鲜之后,又将她们发卖入青楼,事事俱细。
皇帝令刑部彻查,狠狠地将七皇子给训斥了一顿,罚他禁足府中反省己过。
三月十八日,宁王的案子定下来了,经大理寺、刑部会审,确定龙、凤袍是宁王世子收授入府的,而献龙凤袍的人竟是闻其贵的嫡次子,顷刻之间,闻家被列为判臣,罪诛三族,满门下了诏狱。
闻家的大管家急得四下求援,但凡相识的个个避之不及,生怕搭上了半点关系。谁还肯在此时伸出援手,过往交好的远而避之,与闻家有旧怨的,纷纷上折弹劾,尽诉闻其贵的种种恶行:贪赃枉法、收受贿赂、买卖官职等竟列了二十多条罪状。
当皇城风雨袭来,公候府邸忙着自保之时,素妍与父母已行在中途。
江舜诚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为著书忙,闲暇时,教传良、昌兴二人读书,讲些史记等故事。
偶尔把素妍叫到前面的马车上,为自己新添的几段话商议一番。
传良与昌兴也都瞧出来了,江舜诚很器重素妍,就连一些江家的旧事也会讲得清清楚楚。
素妍也会提很中肯的意见,江舜诚都会认真的听取,觉得有理的,就会按照她的意思修改。
江传良大叫:“祖父不公,姑姑说不好,你便改了。我说不好,你就斥我是小孩子。”
江舜诚不以为然,想到上天以梦示警,让江家避过劫难,对素妍的看重又深几分。
累了时,素妍会坐在马车里弹几支曲子。
这些日子下来,众人晕吐之状已消,每日白天赶路,到了二更时分就近休憩,若遇客栈,便住下息上一晚,若在山野,就就地休息,素妍与父母都住在马车里将就一夜。半月余的时间,就行了大半的路程。
晋阳,唐时又名太原,齐太祖皇帝一统天下后,又定名晋阳。
四月初六,一行人终于瞧见一马平川,天一亮就看到前方有座城池。
江传良大声吼叫起来,偶尔兴趣高时,会骑马狂奔,惹得白芷也想骑。白芷抬头眺望,晨曦里的晋阳城安静得如此一个从睡梦中初醒的孩子,清新而惹人喜爱。
初升朝阳照耀在晋阳大地,整个晋阳城显得华丽而静谧。仲春轻风袭袭,空气里掠过丝丝醉人的菜花馨香,举目望去,就能看到晋阳城外黄澄澄一大片的油菜田,一阵风过,菜田翻着金浪。
听到外面的叫嚷声,素妍清醒了过来。
青嬷嬷啐骂道:“白芷那丫头在叫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
打起帘子,看到从记忆深处飘出的点滴,与眼前的画面重合,青嬷嬷低声唤道:“姑母!姑母!”伸手扯了田嬷嬷。
416 故土
田嬷嬷一脸茫然。
青嬷嬷道:“快到晋阳城了?”
“真的?”田嬷嬷全无睡意,启开双眸,坐起身挑起车帘,前方可不正是晋阳城,熟悉,于他们来说,真的太熟悉了。
马车行走在官道上,留下一串“轧!轧!轧!”的声响。
素妍跟着雀跃起来,好奇地看着窗外。
虞氏醒来,伸着懒腰,“瞧瞧!快三十年了,还真没变,城南的苹果林还在,早年听说是晋阳唐家的,后来听说唐家败落了。”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再昌盛的家族有兴起,有败落。
江家如此,百年前在齐太祖时期,江家亦是晋地数一的大世族,可因祖上纳有美妾,引来横祸,败落了百年之久。直至出了个江舜诚,江家又才重新兴旺起来。
素妍近来才从田嬷嬷与虞氏的口里知道,晋阳江氏,共分为两支,一支在晋阳城北的东塘乡,还有一支在西岭乡。原都是在东塘乡的,二十多年前,江舜诚衣锦还乡,特意要分出一支来,为此,他给东塘乡的江氏族长给了一万两银子。那时的万两银子,对于他们来说可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分出来后的西岭江氏,便由江舜诚在西岭乡备下了八百亩良田、山庄,安置族人。
西岭江氏都是百年前江志渊的后世子孙,人数并不算多,连妇孺在内不过一百二十口人。二十多年过去了,因西岭江氏日子过得比东塘江氏更富足。子孙兴、人丁旺,据说现在已经有近四百口人。
就在十年前,江舜诚又拿了数万两银子,令江舜信等人在西岭乡周围广置田地。安置族人。
有护卫大喝:“前方何人?”
只见路两边站满了男女老少,个个打扮精神,衣着鲜亮,还有人打着旗幡,上面写着“欢迎文忠候回乡探亲”一侧的年轻男女手里捧着从山野采来的山花,或梨花、或杜鹃,还有月季花,笑意盈盈,翘首期盼。
一个为首的男子抱拳道:“在下江舜信,乃是文忠候的胞弟。”
江舜诚喊了声:“停车!”
马车嘎然而止。
江传良扶了他下车。江舜信见到多年未见的兄长。顿时热泪盈眶。明明他是弟弟,相比之下,竟如他是兄长一般。“哥……你终于回来了。接了家书,这几日每日都派人来瞧上几回。前几日有从皇城回来的镖师,说是路上遇见了你们,猜着你们今日会到,就带了族人来等候。”
众人一阵唏嘘,尤其年幼的孩子,总想着让他们族里引以为傲的江相爷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头,白发是有,却是可数的几根,细瞧之下。才能发现更多的白发,原来那是数不清的,生得白净、文弱,不怒自威,很有一朝重臣的派头。
江舜诚抱了抱拳:“让大家久等了。二月,府里就办了两回喜事。六子成亲、二房的长子也要成亲。这不,三月府里也有两回,是书鲲的次子迎娶公主,还有幼女出阁……”
江舜信抹着眼泪,一脸感动地道:“大哥连自家孙子的喜宴没吃,反来吃我长孙的喜酒,让弟感激涕零。”
“我自一早答应了你,就不会让你失望。”江舜诚伸手轻拍着江舜信的后背,“快别哭了,让晚辈们瞧见成什么样了?”回头对众人笑道,“好了,大家都各自回去罢!”
有晚辈们跪下行礼,有的唤着“大叔公”,还有的唤着“太叔公”,叫什么的都有。
江舜诚让他们起来,笑着打趣了几句。
江舜信问:“大哥是回西岭乡还是回城里?五年前,我们在城中备了一座四进的院子。内人已令下人打扫干净,等着大哥入住呢。”
江舜诚正想着。
虞氏开口道:“先回城里吧,等住上几日,再回乡里也不迟。”
江舜信笑着应了,挥了挥身,一骑轿子移来,先上了轿子,领着众人往城里移去。
素妍好奇地审视着晋阳城,但见城门上挂着块门板大小的石牌,那石牌嵌在城墙上,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晋阳”二字。
田嬷嬷笑道:“郡主,‘晋阳’二字是江家老祖宗写的。”
素妍心头一沉,“谁?娶了潘氏美妾的老祖宗?”
田嬷嬷点头。
那时,只有他才是晋阳出名的大人物。
而今,江舜信也成了江氏族里的典范,但凡有家人教育子孙,便拿江舜诚来说事,说他幼年是如何刻苦读书,后来又怎样光宗耀祖,连他幼年调皮的琐事也被说成自幼不俗的故事。族里的孩子、后生个个都能说上好几件来,一些是真的,一些却是长辈们杜撰来的,目的只有一个,鼓励自家孩子上进。
朝阳下的晋阳城披着一层华丽的霞光,被西岭江氏簇拥的队伍尤其醒目。早在江舜诚动身后,江舜信收到家书,知他回乡省亲,一时间就传遍了十里八乡,几乎整个晋阳城的百姓都知道江舜诚回乡的消息。
尤其是这几日,江家每天都派下山去打听,昨儿得了确切消息,一早就领了族人去在路口等候。
越过繁华的街道,两侧店铺林立,酒旗招展,一些店子尚未开门,有起早的店小二带着惺忪的睡眼取下门脸上一块块木板,看到一行欢欣鼓舞的人,簇拥着一列马车,跟随马车的护卫衣着华丽的锦袍,骑着高头大马,一看非富即贵。
穿过两条街,拐进一条巷子,没走多远,就看到一座府邸,上面挂着“江宅”的匾额。
江舜信的妻子李氏,早早地候在大门前,领着丫头婆子、一个儿媳笑容满面地站着。因不知江舜诚会住何处,长媳留在了西岭乡家里,他们就到了城里候着。
江舜信下了轿子,招呼道:“放鞭炮!”
一时,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他带着次子近了马车前,“大哥,到了!”
江传良撩起车帘,江舜诚走出马车,扫了一眼,“不错,这座院子倒也清静。”
江舜信笑道:“是五年前买下的,偶尔会有儿媳们带着孙子、孙女来住些日子。”
白芷一路快奔,因近了晋阳,她早早就换上了皇上赏赐的女官服,落在江家人的眼里,一脸羡慕,却不知她的身份,不敢贸然开口,只见她近了第二辆马车,欠身道:“老太太、郡主,可以下车了。”
青嬷嬷打起帘子,田嬷嬷搀了虞氏下来。
虞氏站稳之后,吐了口气,“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了。”扫视周围,瞧着有些陌生,“当年我们虞家也住在晋阳城南一带。”
一个着紫褙的妇人迎了过来,欠身行礼,唤了声“大伯母”,扶住虞氏,“这里正是城南的一座宅子。是落没的唐家出手的,翁爹便出了银子买了下来,里面也曾翻修过,新建了两座院子,是专给大伯父、大伯母住的。”
白芷扶了素妍,笑意盈人。
素妍蒙着面纱,衣着粉如霞光般的绫罗,是众人都未瞧见过的式样、料子,年轻女人们看得目瞪口呆,年轻的男子只觉眼睛发亮,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打扮成仙女般的模样,虽蒙着面纱,却难掩天生丽质。
有不知底细地人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田嬷嬷生怕众人误会,忙大声道:“这位是我家老候爷、老太太的掌上明珠,当今皇帝赐封的安西郡主,是左肩王府世子未过门的世子妃,书字辈的千金大小姐。”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早听人说过,江舜诚年过四十得了个女儿,听说长得跟仙女一样,在皇城亦是颇负盛名,如今一瞧,还真是如此。
江氏族里那些个如花似玉的姑娘,竟被她生生抢去了风头,与她一比,真真是云泥之别。
田嬷嬷介绍了素妍,又指着江传良道:“这位呀,是文忠候世子的嫡次子、传字辈的公子、在皇城也是出名的才子。”
江传良心下懊恼,他在皇城并无声名,居然说他是才子,又不能辩驳,没人会去打称赞自己的人,哪怕这失实夸赞的是个老奴才。
田嬷嬷指着张昌兴道:“大家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去皇城的书字辈大小姐么?他是大姑太太的嫡长子,姓张,名讳上昌下兴,父亲是冀西大都督,亦是二品的大官,是个很上进的公子,才学也一等一的好。如今正跟着老候爷读书学本事呢。”
有人小声议论起来,这真真是一门荣宠。
那个长得像仙女的人,居然是江舜诚的女儿,因听说是书字辈的小姐,不敢非议,论有辈份、出身是少有的尊贵。
江传良低声对张昌兴说话,指着江舜信道:“瞧见那个没?那才是你嫡亲的姥爷呢。”
张昌兴板着脸,“我娘是在文忠候府长大的,我只知你是我表哥,可不认得他们。”
江传良笑了笑。
感情亦是自小建立起来的,对于江舜信一家,张昌兴就从未见过,何来感情,只觉陌生得很。
跟在素妍身后,入了一座挂有“书香门第”牌匾的大厅,两侧已经摆放好了贵妃椅,后面又渐次放着两排案几、绣杌。
江舜诚夫妇被众人拥着坐了首座,素妍离虞氏最近的地方坐下。对面坐了一个头发苍白老妪,然后是江舜信夫妇,又有几个衣着得体的男子落座,像是一早说好的,不到一刻钟,坐满了一屋子的人。
417 族中晚辈
虞氏指着素妍道,“这丫头呀,跟着我们赶路,也困乏得紧。弟妹为她准备一座院子,让她先歇下吧,长辈们先说说话、叙叙旧,孩子们就让他们各自去玩。”
李氏走了过来,道:“来,婶婶给你一下介绍众位长辈。”
虞氏笑道:“我家素妍早年跟着世外高人学艺,去年初才回到家中,承欢我们膝下。与左肩王府的琰世子订了亲,男方催着要娶人,她想在跟前敬孝,还得多留她两年。”
在场的男子,都听过左肩王的名号,是当今皇帝最宠爱的弟弟,能得配琰世子,这是怎样的荣宠。
李氏先介绍了白发苍苍的老妪:“这是你二叔婆,今年有八十高寿。”
“见过二叔婆。”
她落落大方,行了个标准的万福礼。
她在路上就听虞氏说过,如今江氏族里还有位尧字辈的长辈,因皆是老祖宗江志渊的后世子孙,又是西岭江氏辈份最高的,颇得族人敬重,便是江舜诚也得恭谨地唤声“二婶、二叔。”
二叔婆笑着拉着她的手,“瞧着就是有福气的,是个好命的姑娘。”
虞氏始终笑着,看素妍给在场的长辈行了一遍礼。
江传良也跟在后面一一拜见,他一行礼,就拉了张昌兴,张昌兴被满屋子的人吓了一跳,还好只有坐在左右两侧前辈的才是长辈,后面的多是他们的平辈或晚辈,想到有的年岁比他父亲还大,居然是他的平辈江传良就想笑。
虞氏道:“妍儿,你亦累了,且先歇着。”
素妍欠身,在白芷搀扶下出了大厅。
自有一个衣着朴素干净,打扮干练的婆子来领了素妍,带她往垂花门移去,过了垂花门就能看到一道围墙,几人进了月洞门,就能看到一座园子,零落有致的出现了几座庭院,其间有两座新修的院子显得尤其注目。
婆子带着浓浓晋地口音,“郡主请给我来!”
几人穿过曲径,近了一座清幽的小院,上面挂有一块牌匾,并无名字。
婆子时不时回头看着后面跟着的四个大男人,衣着紫红色锦袍,腰佩宝剑,戴着官家中人才能着的纱帽。
白芷道:“这是琰世子派来保护我家郡主的大内护卫。他们四个是不离郡主身边的。”
婆子害怕地应了一声。
院子里已经有两个着海棠红的小褂诉丫头,挽着丫鬟髻,髻上绑着海堂红的布条,底下墨绸弹花夹裤,敞着裤腿,一头乌油渍的头发披在脑后。眉目清秀,高矮、胖瘦一般,都长了一对乌黑的眸子,正好奇地打量着素妍,欠身行礼。
“这位是皇城老候爷家的郡主,你们要小心服侍。”
两个丫头齐声应答。
素妍道:“与我同住一院的,有一个嬷嬷,三个丫头,四名护卫,还劳嬷嬷一并将他们住的都安置妥当了。”
婆子应声,“丫头们的房间早就备下的,我这就令人准备护卫的屋子。”
“没有四张小榻,就置两张大榻。”
婆子没想她带有自己的下人,迟疑道:“这两个丫头,郡主还用么?”
素妍微微一笑,“是两个机警的,且把她们留下。”
两丫头顿时欢喜,欠身行礼。
素妍道:“童英,你让他们把我的箱子都搬进来吧。安置差不多,你们也歇会儿,一路上大家都够辛苦了。其他的事,就交给他们去安顿吧。”
童英迟疑道,“郡主,要不让他们在院外搭个篷子……”
“出门在外,勿须那么讲究。况且还有嬷嬷、丫头也住在这院里,我住正房,你们四个住两间厢房。”
婆子出去不久,就领了几个下人来,利索地收拾了两间厢房,又搬了两张小榻来,放在屋子里,三两下就收拾妥当了,铺好榻,又叠放好被褥,说了句“几位大人稍候,一会儿就会送来吃食,用过饭再歇。”
素妍穿过正堂到了东屋。倚窗的地方摆着桌案,屋中有道屏风,后面是绣桃木床,一侧还放了张小榻,虽没有皇城闺阁的雅致,倒也能住人,被褥、床帐等物全是新的,绣的花式也好,都是富贵长春的图案。
外面,传来白莺的吆喝声:“你们倒是小心点,这里装的都是郡主的东西,莫要弄坏了。”
白芷出来,对一名丫头道:“郡主要沐浴,你去令人备香汤来。”
丫头应声,飞野似地跑了,不到一刻钟,就有人抬来了一只大木桶,又有下人提着几只木桶,鱼贯而入,将木桶摆在了屏风后面。东屋是通的,前后一道屏风,稍移一下屏风,后面更显宽敞。
素妍一路过来,就洗过可数的几回澡,浑身早就汗透了。
白芷开了箱子,寻出澡豆,抓了澡豆放到浴桶里,将丫头们斥去用饭,只留自己在一边服侍着。
一名叫春妹的丫头拉着白莺打听:“那个和你们穿得不一样的姐姐是谁?是丫头还是小姐?说是丫头穿得又体面风光得很,说是小姐却也干着丫头的事。”
白莺道:“她是丫头,却和我们不同,她是皇上封的女官,瞧见她胸前挂着的牌子没,那是有封号的。在府里,我们都唤她夏女官大人,她是领皇粮的。”
两个丫头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白莺便将白芷等几个丫头说了一遍,两丫头一脸惊羡,原来丫头也能做官,还可以如此风光,能上阵杀敌,能得皇上封赏,对她们来说,这是遥远又向往的事,难怪人家风光无比,还真和她们不一样。
素妍吃了碗银耳莲子汤,便有些乏,绞干了头发,只着中衣上床歇下。
白芷解衣,令人取了热水,调好水温。
素妍道:“令人换干净的水。”
白芷摇头道:“出门在外,讲究这许多做甚,脏的是水,又不是人,且用上一回。”
素妍翻了个身,闭阖双眸,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白芷沐浴完毕,让春妹等人移走浴桶,自己爬上小榻,美美地睡了起来。
白莺、白燕两个则在西厢房的丫头房里歇下了,不到一刻钟就睡得沉稳踏实。
江舜诚夫妇在大厅上与众人说话。田嬷嬷、青嬷嬷被赐了矮杌,坐在一边听他们说话。大伙说的都是江家族里的事,亦有晋阳的大事,哪家的公子是个有出息的,诗词写得好;哪家的小姐又贤惠得体,善于女红……
正说了大半日,近了晌午时分,李氏备了午饭,招呼众人用过。
晚辈们便陆续告辞离去,只几个长辈留了下来,继续陪江舜诚夫妇闲聊。
虞氏有些扛不住,领了田嬷嬷回屋里歇下。
青嬷嬷回屋时,却见素妍和白芷都睡得香甜,不忍惊扰,自会西屋歇下。
一觉醒来,已近黄昏时分,素妍换了件翠绿色的衣袍,只听外面传来几个女子的声音,低低地问春妹:“郡主姑姑可醒了?”
春妹轻声道:“赶了许久的路,累坏了,丫头们挨着枕头就睡熟了。”
一个女子道:“可别糊弄我们,我娘送我过来,就是要陪郡主姨母玩耍的。要是闷坏了贵客,我们可不饶你。”
“几位小姐,我哪敢骗你们。你们都不知道,跟着郡主那位姐姐好凶的,是皇上封的女官。睡前吩咐过,不许我们惊了郡主。奴婢可不敢惹她,就是同来的两位姐姐也得让着她呢,说她在皇城的候府里就是个厉害的。”
就连素妍身边的丫头都是有品阶的女官,几个女子吓了一跳,面面相窥。
令春妹寻了绣杌,几人在院子中央坐了下来。
有童英小睡了两个时辰,换了窦雄睡,他整整衣袍,出了房门。
几个女子见有英俊男子在这儿,一个个打扮英俊威武,相继低头,小声嘀咕起来。
春妹低声道:“是琰世子派来保护郡主的大内护卫,武功很高的,不大爱说话,凶神恶煞的,问得多了,一瞪人就跟老虎要吃人似的。”
没想这院子里还住着四个大男人,虽是住在西厢房里,可到底不敢放肆,只小声说话。
青嬷嬷已经醒来,移到东屋里敲门,白芷应声,开了房门,笑道:“这一觉醒来,就到酉时了。”
青嬷嬷问“郡主可醒了。”
“醒了。”
青嬷嬷进屋,看到一边放着的脏衣,收拢一下,抱了衣服走到门口,“白燕、白莺!”
两个丫头慌乱出了屋,规规矩矩地应声。
“这是郡主和白芷的脏衣服,盯着丫头洗了。”
白燕接过衣服,指着春妹道:“洗衣服去。”
到了这里,白燕摆起了在丫头的谱。
春妹接过,抱了衣服就走了,“姐姐不用跟着我,等我洗好了就回来。”
“我又不是怕你跑了,我是担心你洗坏了。郡主这套霞锦纱的料子,一套就得百余两银子,万一洗坏了,你可赔不起。”
春妹张着嘴巴,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一套衣裳就得一百余两银子,不是得买二十多个她了,愕得说不出一个字。
素妍与白芷出了屋,三位小姐齐齐起身,直勾勾地盯着素妍与白芷,就算是侍女,也比她们穿戴得光鲜、体面。
准备了千言万语的话,几人都不知如何开口了,目光交错,一番挣扎,其中两个略小的都指着略长的少女。
少女低哼一声,欠身道:“我叫传珍,是二房的嫡长女。”rs!~!
418 小家碧玉
素妍微垂眼帘,想了一阵,她知道江舜信有四个儿女,长子唤作书山、次子叫书海,长女江素婷自幼就送到皇城江舜诚夫妇膝下,次女留在身边。“你是书海二哥家的姑娘?”
少女应声:“回郡主姑姑话,正是。我是家里最大的,因我娘听说姑姑来了,特让我们过来陪姑姑说话。”
素妍回头对青嬷嬷低声叮嘱了几句。
青嬷嬷应声折入屋里。
另一个少女站起身,看上去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行礼道:“我叫传玲,是大房的嫡女,本月成亲的传温是我大哥。”
着紫衫的女子行了礼,“我叫田小倩,我……我是我娘的女儿。”
素妍微愣,转而笑了起来。
哪个孩子不是自己母亲的孩子。
传玲更正道:“郡主姑姑,她是我们二姑母的女儿。”
青嬷嬷用绣帕包裹着几样东西,是三只绣工精致的荷包。素妍打开看了一眼,里面装的是皇城最寻常不过的东西,可落在这三个女子眼里,却是难得一见的珍贵物什,是三支漂亮的钗子,还有三对颜色各异的绒花。
与青嬷嬷使了眼神,青嬷嬷捧着东西道:“三位小姐每人一支金钗,每人一对绒花。”
三人喜形于色,行礼道谢。
传珍最大,接过荷包,用帕子一裹着,揣到怀里小心收好。
传玲拿着荷包,特意打开来瞧。见是金钗,里面又有一朵漂亮的绒花,瞧了一阵,在头上试了试。没好意思戴上也放了起来。
田小倩最小,接过之后就戴在头上,直问丫头“好不好看”,丫头夸赞了几句,她笑得越发灿烂如花。
素妍微微含笑:“是我睡着的时候过来的?”
对于江舜信的子孙,素妍知晓的不多,连他们的名字也是临来时听青嬷嬷提起。两位堂兄有几儿几女,至今也没弄明白。而出阁的这位堂姐嫁往何处,家里如何,更是不晓。
这会儿。听那姑娘自称是堂姐的女儿。听了名讳知堂姐姓至田姓人家。
传珍答道:“听说郡主姑姑来了。我娘就让下人送我们过来,要我们三个陪着姑姑解闷。”
“我自来是个喜欢安静的。你们既来了,且一起住两日。若是烦了,可以先回家。”
传珍笑得甜美,是个长得清秀可人的姑娘,尤其那张小嘴,长得很是诱人,不点而红,似在诱人品尝。“郡主姑姑难得回一次家乡,能陪你解闷是我们的福气。”
传玲忙道:“就是,我们怎会闷了,高兴还来不及呢。”
田小倩有些怕生。之前已经说错了话,这会更不敢说了。
传珍道:“那我们就住在这里了,姑姑不会嫌我们吵吧。”
“再吵也只是三两日,你们陪我久了也会烦的。这样罢,两日后,你们各自回家。赶明日得空,去晋阳城最好的绸缎庄,我身为长辈,给你们每人做两身春裳可好?”
田小倩一脸喜色,只小心地打量着传珍与传玲。
传珍道:“姑姑不用再为我们添置春裳,我们的衣服已经够多了。”
传玲心里不悦:你有,我可没有。你不要,也不能连带着我们也不要。传玲打量着素妍身上的春裳,这碧翠的颜色,就像春天里枝头上嫩绿的嫩芽,正合了花样的年纪,素妍穿在身上,清新秀雅,真真跟个仙女似的,举手投足,更是她们学不来的温婉大方。
“姑姑这衣服真好看!我还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料子呢。”传玲生怕不给她做新衣,伸手扯着素妍的衣料,细细地瞧着,摸在手里,细腻柔滑得像孩子的肮肤。
青嬷嬷道:“郡主的衣料,都是皇上赏赐的宫绸、贡缎。这在绸缎庄里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
传玲面露惊羡:“难怪呢,瞧着就是不一样,是从宫里来的?”颇有些失望地瞥着传珍。
田小倩满是羡慕,同样是小姐,都是父母生的,怎的命就这么不多,人家生来就是候门千金,穿金戴银、绫罗绸缎,而她们做件新衣服,只能花上二三两银子,过了五两银子,母亲就是掂量掂量。人家一套衣服能近百两银子,还是宫里来的,真真是没法比的。
素妍对青嬷嬷道:“老太太带了些上好的绸缎回来。嬷嬷去和我娘说说,挑块颜色好的,给她们三人做身新衣裳,让她们吃喜酒时穿。”
青嬷嬷应声离开。
白莺很不喜欢这三位小姐,喜欢拽着素妍的衣裳看,在她们眼里,这三人真真成了土包子,没见过世面,一副小家子气,叽叽喳喳的,听到耳里很是烦人。
近黄昏,外面暮风轻拂。
白芷寻了件湖色绣绿牡丹花的斗篷来,小心翼翼地给素妍披上,“太太叮嘱过,晋地不比皇城,风沙大,莫要吹凉了。郡主可饿了?奴婢令人去取吃的来。”
三位小姐听白芷说话,很是悦耳动听,虽是侍女,竟比她们都更像小姐。
心里暗道:当真是公候之家出来的,就是不同寻常。
传玲大叫一声:“姑姑,我去取吃的,我去!”
乍乍呼呼突兀地叫嚷声,把白芷吓了一跳。
素妍道:“吩咐你丫头去做就成,哪需你跑一趟。”
传玲“呵呵”傻笑起来。
传珍愤愤地瞪了下眼睛,“你说话就不能小声点,连我都被你吓着了。”
传玲依旧笑着,“姑姑,我们和你住一块,那我们住哪儿?”
白芷轻声道,“郡主住的东屋,丫头和侍卫们住东厢房。就剩下西屋和西厢房了。”
传玲不待细想,立马道:“我住西屋。”
传珍面露厉色,真是不用想的,“西屋住着姑姑的随行嬷嬷。我看我们三个带着丫头各挑一间。都住西厢房。姑姑喜欢清静,可不许大呼小叫的说话。”
传玲扁了扁嘴,颇是不乐,可来时,母亲就叮嘱过,“你过去是陪你姑姑说话解闷的,可不许和家里时一样胡闹。你姑姑是尊贵人,人家是要做王妃娘娘的,就是现在也是皇上封的郡主娘娘,不许闹了笑话。到了城里。你得听传珍的。”
传珍因是二房的长女。行事沉稳。说话又有分寸。
田小倩应声“是”,叫了自己的贴身丫头来,进了一间西厢房。自去收拾去了。
屋里有两张不大的小榻,有挂有纱帐的,还有一张只是简单的铺好,上面叠放着一条被子。一张桌案,两根条凳,但她们亦不能讲究。
素妍让她们各自收拾,领了白芷回屋,想到这新院子没有名字,沉吟片刻,白芷知她想写字。取了笔墨纸砚摆好。待素妍想到名字时,白芷磨好了墨。
目光相对,会意一笑。
素妍拿起笔,一挥而就,但见纸上赫然写着“月影居”。
白芷道:“这名好,郡主的行书写得越发好了。”捧起纸来,“我找童护卫帮忙,贴到牌匾上去。”
白燕领着洗好衣裳的春妹回来,肚兜小衣就晾在青嬷嬷住的西屋里,今儿连白燕、白莺也要移到西屋去住,其他衣物晾晒在院子后面,因是绸缎料子,风一吹,用不了多久就能干透。
春妮站在门口,声音不高,道:“春妹姐姐,太太那边传话来说,晚饭好了,请郡主和小姐们去大厅用饭。”
春妹跺了一下脚,出门就对春妮训骂起来:“真是个没规矩的,这里的主子那么多,你与我说甚,是不是故意让人瞧我的笑话?”
春妮低头,小心地看了眼东屋,烛光摇影,能瞧见素妍倩美的身影。
院门口,白芷与童英正在用纸贴匾额。
“童大哥,不会掉下来么?要不让人备点浆糊。”
“不会。周围用水抹实了,还用了几根小钉,掉不下来。”
春妮为难,这事不告诉春妹,告诉谁去?
春妹低叹一声,转身近了东屋门口,门上挂了道布帘,又有一道木门,低声道:“禀郡主,上房传话来说,晚饭好了,请郡主过去用饭。”
西厢房里的三位小姐站在门外,见素妍出来,个个眼睛都瞧直了。在她们眼里,素妍就如仙女一般,一举一动都极好看。
白芷寻了屋里备下的灯笼,点上火,道:“白燕、白莺,你们在这里用饭,我陪郡主过去。”
二女齐声应答。
童英与三名护卫出来,挺拔如门神,跟随在素妍身后,将素妍与三位小姐隔阻开来。
春妹在前面领路,时不时回头看上一眼。
素妍一脸轻松,似不是去吃饭,而是在欣赏这座院子。
传玲快奔几步,绕过护卫追上素妍,笑道:“姑姑,这座四进院是我祖父花了好些银子买的。说是大祖父回来,许喜欢住城里,从大门进来,大大小小有九十多间房子,后来祖父又新修了两座院子,便是姑姑住的那座,还有大祖父、大祖母住的大院子。”
白芷低声道:“这么多院子,能住不少人了。”
传玲撇着嘴,满是不悦地道:“是能住不少了。可族里的人听说你们要回来,两日前就住进来不少。就是二老祖宗,一大把年纪也来凑热闹,把她的儿子、儿媳、孙子、孙媳全带来了,光他们一家就占了一座院子……
还有义叔公一家,也住进来了,好似没住过城里似的,竟来凑热闹。原说好,姑姑住的新院子后面那个小院是我们姐妹三个的,结果害得我们都要和姑姑挤……”
419 有趣
传珍听到传玲在那儿絮絮叨叨地抱怨,生怕她说错了话,闹出笑话来,绕过护卫,追到前面,笑道:“人多热闹,这样才热闹嘛。”
传玲冷声道:“热闹什么呀?你没瞧见,他们今儿拉着大祖父、大祖母说话,他们赶了那么久的路,早就累了,偏拉着说话不放。说的是什么?还不是想打大祖父的主意。
‘大伯母,这是我小女儿传珠,可是晋阳出名的美人儿,瞧瞧,下年就及笄了,还没许上人家呢……’”传玲绘声绘色地学着义叔婆的语调,学罢之后,“呸”了一声,“不就是听说当年大姑姑跟了大祖父去,找了个好婆家,如今是二品诰命夫人眼馋了么,想让传珠做官太太。去年有多少人去提亲,她是怎么说的,‘我家传珠是要嫁官宦人家的’,呸,什么德性!”
素妍含着笑,并不接话,只觉得传玲说得很是有趣。
传珍拉了下传玲,“别乱说话。”
传玲歪头争辩,“你还护她?上元佳节那天,我们去护城河放灯,她还笑话我们俩长得丑。凭什么?要说起来,我们和郡主姑姑才是最亲的。”
田小倩不顾曲径两边是湿土泥泞,提着裙子跑了过来,接过话道:“二表姐说得对,我们才是最亲的,凭什么要带传珠去皇城。回头让传珠那臭丫头瞧瞧,什么才是真正的美人,让她见到郡主小姨就能羞愧死。”
传珍低喝一声:“越发不成样子,都给我住口。一笔写不出两个江字来,好歹都是一个老祖宗的子孙,争这些做什么?”
素妍还是不语,只听她们几个吵嚷着。
“大姐你忘了,传珠上回怎么欺负我们的,我可忘不了。她以为自己是谁,仗着长得有几分姿色,就不得了。”
田小倩此刻也不胆怯,大声道:“她连郡主小姨一个小指甲都比不了,西岭乡的人说她长得好看,那只是西岭乡,姨小可是整个北齐出名的美人……”
白芷按捺不住,厉声道:“你们说话便说话,扯上郡主做甚。”
田小倩与传玲吐了一下舌头,因听丫头说白芷很凶,不敢惹她,再不提素妍。
素妍不紧不慢地走着。
兜转之间,到了二进门里的大房子里,大厅上已经摆了上了桌凳,笑声朗朗。
午后,虞氏与江舜诚睡了一个时辰,醒来又与族里的人闲拉家常。
满满的坐了五桌上,最上面的圆桌上坐着江舜诚夫妇,渐次是白发苍苍的老妪、江舜信夫妇。
素妍欠了欠身,打了招呼,虞氏笑道:“妍儿,来,快坐下。”
一个丫头走近白芷,行礼道:“夏女官大人,请入酒席。”
白芷与素妍交换了眼神,白芷客随主便,往第五张桌子移去,田嬷嬷、青嬷嬷等已经入席,就连童英等四人也被请了过来。
对于江家人来说,这些人虽是下人,却是有身份的,亦是族里的客人。
传玲与传珠坐同一张桌上,这桌上坐的都是传家辈的小姐、媳妇,人人面露喜色。
传玲冷声道:“瞧见郡主姑姑没?你长得比她好看吗?”
传珠坐得远,一直在瞧,怎么也瞧不分明,在灯光映衬下,只晓得那是个极美的女子。今日所有见过的人,给他们的印象便是貌如娇花、容是明月。
田小倩带着讥讽地道:“可别再说自己长得好的话,免得让人笑话。”
江舜诚回乡,江舜信一家占尽了风光,谁让江舜信是江舜诚嫡亲的弟弟。
便是族长尧字辈的老祖宗也得给几分薄面。
江氏族里的大人物回乡,这回又会有好事。二十多年前回来一次,给族里置了八百亩田地。但凡族里的人,家家都得了族里田地养家度日,再没人饿肚子。
十五年前,江舜诚听说族里的子孙越来越多,田地不够,又拿钱置了田产,大家分了一些,还拿钱给族里建了族学堂,只要是族里的子弟,便可免费入学。也至这些年来,新一辈的江家子孙,个个都会读书识字,通晓情理。
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他们可以依靠的人,能够让他们奔上好日子的人,更能让他们的子孙、儿女过上锦衣玉食的人。
大家亦都是齐太祖时江志渊的后人,是同一个老祖宗下来的。
江舜信道:“哥、二婶,你们说上两句?”
江舜诚与族长太太推攘了一番,推攘不过,江舜诚站起了身,朗声道:“这次回乡探亲,一则是参加舜信长孙传温的婚礼,二则回乡探望族里的长辈二叔、二婶;三则是回乡看众族人,一百年前,咱们是一个老祖宗;四,修缮西岭江氏的祠堂、族学;再瞧瞧各家还有甚困难,需要我帮忙的,各家都可以说说。”
众人最爱听的便是最后一句。
立时,周围便响起了议论声。
舜字辈的人不多,只得可数了五六个,此刻抱拳起身,大声道:“你是我们晋阳的名人,是我江氏的能人,咏斋大哥可得帮帮族里读过书的后生,给他们寻条出路。”
有人跟着附和。
江舜诚笑道:“这个稍后再议。等近来得了空,江氏年轻后生的才学我亲自考究,若真有才学的,我会推荐到皇城读书,幸许下届大考,亦能中过进士、同进士。哈哈……”
众人满意地笑了,直夸江舜诚仁义。。
江舜诚护短,对西岭江氏的帮助很大。
众人回头看看东塘江氏过的日子,就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比东塘江氏过得不知好上多少倍。
百年前,东塘江氏夺去了他们老祖宗的万贯家财。百年后,他们再次崛起,荣光无限。
如今西岭江氏的后生,出门求学也好、做生意也罢,一但问起来,都会特别说明“晋阳西江”,离晋地远的,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他们就会得意地加上一句,“与当朝右丞相是同一支的”,于是对方就会知道,原来这人是江舜诚的族亲。
江舜诚说完了话,加了一句:“开席吧!”
素妍握着筷子,夹了两样素菜,慢条斯理地吃着。一个多月的赶路,路上就没好好地吃上几顿,虽然味道远不如文忠候府的厨子,倒亦能入口,还能吃得香甜。所有的菜式,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酸溜溜的,素妍忆起晋醋,许是这里家家都会制醋的缘故,醋不要钱,使劲的放。
最初不觉,吃了不多会儿,便觉嘴里都是酸味,连牙都冒着酸,再不敢吃。
她侧目看着父母,居然吃得很开心。
虞氏笑道:“好些年没吃地道的晋菜了,弟妹今儿辛苦了。”
李氏笑着,“这是应该的,大嫂吃好。”
虞氏留意到素妍,米饭只吃了几口,菜吃得也不多,这味道对于他们夫妇来说是喜欢的,可素妍在皇城出生,在皇城长大,吃的都是皇城口味,早已吃不惯这正宗晋菜。
虞氏低声问道:“吃不惯?”
素妍扭头,低声笑道:“二婶家的醋是自制的吧?”
虞氏愕然。
素妍道:“道道都是醋泡菜。”
虞氏笑啐“这孩子……”
这是在酒宴上,虞氏不便多说,“回头让田嬷嬷去吩咐厨房,给你做碗清汤面来。”
“好。”素妍应了。
田嬷嬷虽然在一边吃着饭,见虞氏望了一眼,立时起身走了过去。
青嬷嬷问明原因,道:“我去吧。”
不多会儿,就有下人捧了碗清汤面上来,素妍看一眼,陶醉似地闻嗅着。
青嬷嬷笑道:“郡主,是奴婢亲手做的,没放醋。”
素妍回以一笑,拿了筷子,夹了些素妍放在碗里,津津有味地吃着清汤面。
用罢了晚饭,几个江氏族里的妇人帮着收拾碗筷,长辈们移到偏厅里坐下,二叔婆盘腿坐在偏厅的炕上,因是四月,早已没生火了,江舜诚坐在她的对面,屋里挤挨挨地坐着舜字辈的男子、妇人和几个在族里算是有些才干、头面的人物。
虞氏与素妍则相伴离开上房大厅,后面跟着李氏与二房媳妇,传珍、传玲姐妹也跟在后面,一边走一边说着话儿。
李氏道:“这座四进院子,有九处院子,上房大厅是不住人的,用来会客、宴请。入了三进门,就能看到几座院子。大嫂与郡主侄女住的院子是最是清静的。”
虞氏时而点点头,偶尔问上两句。
近了江舜诚夫妇住的院门前,虞氏道:“有什么事明儿再说,我真是乏了。”她回头对田嬷嬷与大丫头紫灵道:“给我备香汤。老候爷一会也要泡的。”
李氏道:“大嫂,院子里留了三个粗使丫头,需要什么,遣了她们去办就是。”
虞氏问:“传良、昌兴两个住在哪儿?”
李氏回头指了不远处的院落,“让传家、传明兄弟陪着呢。”
虞氏想起来,“传家……可是几年前因为也取了传嗣的名,后来听说与我家大爷重了,这才改了的。”
书海妻低声道:“正是,早在开蒙前就改作传家了。是我们这房里读书最用心的一个,让他陪着传良,也能跟着学些东西。”
虞氏回头看着传珍,“这丫头多大了?”
书海妻答:“去岁腊月满的十五。”
虞氏又问:“可许人家了?”
书海妻心里一番纠结,咬咬了牙,“还没呢。这孩子眼光高,说要寻个有才学的后生,挑来瞧去,竟没瞧着满意的。”rs!~!
420 各有心思
李氏挑着眉头,想要反驳几句,又忆起族里好些人都打着主意想让儿女靠上江舜诚,也好给孩子搏个好前程。
回想起来,当年若不是李氏心狠,念着长兄、长嫂膝下无女,硬是把长女书婷送到皇城,哪有书婷现在的二品诰命妇的尊贵与荣光。这许是她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素婷原名叫书婷,到了皇城后,江舜诚方易为素婷。
就连次女书娇也不止一次地说他们偏心,当年把姐姐送到皇城过好日子,却把她留下,嫁了个小户人家。
传珍听母亲否认订亲的事,心下一急,欠身道:“回大祖母话,传珍去年秋刚订了一门亲。是晋阳城唐家的公子。”
唐家虽然落魄了,可当年也是风光无限的,人家唐公子在晋阳也是颇有才名的,她哪里挑了,硬是被母亲说成了想寻高枝的。
虞氏愣了一下。
书海妻没想被亲生女儿凿破谎言,咬着唇,想要大骂,直憋得一张脸顿时红得似要烧起来。那时候她还不知道江舜诚夫妇今年会回乡,若是知晓,她一定不会早早给女儿订亲。被李氏带着责备的一瞪,书海妻越发臊得面红耳赤,越发有些难以面对虞氏之感,垂首时愤愤地看着传珍。
传珍只作没瞧见,静默低头看瞧地上。
虞氏立时明白过来,轻声道:“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改日带了唐公子来见你大祖父,让你大祖父见见。点拨点拨。”
“谢大祖母!”
虞氏眼含责备地道:“这么大的人,说话行事还不如个孩子。”
李氏生怕惹恼了虞氏,不满地斥责书海妻:“平日瞧你是个沉稳的,怎么也干出睁眼说瞎话的事。订亲便订亲了。”
书海妻是想到传珠的母亲。正打着要传珠跟着去皇城寻个官宦婆家的主意。
江素婷的荣华,是江家族里人都看到的。
虽然江素婷二十多年前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可每年总会给李氏捎些东西回来,有时是布料,有时是难得一见的燕窝、人参,有时又令人捎来银子,这银子不是几两、几十两,通常一捎就是几千两,少时一千两。多时五千两。这对于其他人来说都是一笔不小的钱财。
江舜信一家上有江舜诚帮扶。下有一个二品官太太的女儿。日子是众多族人里过得最殷实富贵的。便是这座四进院子,李氏对外说时,也说是大姑娘托人捎回的银子买的。说是花了好几千两银子,又使银子里外修缮、装点一番,再新建两座院子也花了不少。
江素婷偶尔写信回来,言辞中颇有怨言,说她是江舜诚夫妇带大的,她的娘家也只认大房人。
虽然李氏心里酸楚,也曾回信解释,说也是为了她好,如果不是将送到江舜诚夫妇膝下,哪里能得嫁那么好的夫婿。而她又哪里能学得一身本事,做上风风光光的官太太。
江素婷每每与张德松发生口角、争执时,反有些羡慕妹妹书娇,认为她的日子过得好,丈夫没有通房、妾侍,就守着她和孩子过活,一心一意想把日子过得更好。她虽是风光了,可背后的辛酸,也只她自己知道。
现下,江氏族里的姑娘们,却有不少羡慕江素婷的。认为她是好命,又行了好运,小小年纪被江舜信夫妇送到皇城,一个乡下小户人家的小姐,居然到皇城当了大小姐,吃的是山珍海味,着的是绫罗绸缎。出门乘轿,回家有一大群的丫头、婆子服侍。
虞氏对众人道:“你们都歇下,有事明儿再说。”
素妍欠身,“娘,我回月影居。”
传字辈的小姐们一一行礼,退离院子。
近了月影居,只见一个着绿褂短衣、配了条灰色撒腿裤的丫鬟打着灯笼,一侧站着个衣着光鲜的小姐,正站在院门口四下张望。
传玲瞧清来人,顿时大声喝道:“传珠,你来这么里做什么?我娘不是给你们安置了院子么?”
传珠生得面若满月,眼同水杏,唇不点而丹,眉不画而枝翠,真真是个珠圆玉润的美人,脸颊略有些红润。不理传玲,反迎上素妍,行礼道:“传珠拜见郡主姑姑。姑姑远道而来,定是烦闷得紧,传珠特奉家中长辈之令,来陪姑姑解闷说话。”
传玲跺了一下脚,“你走!月影居里都住满了,哪还有屋子给你住。”
传珠目光咄咄逼人,反问:“你吼我做甚,姑姑都没说,你凭什么赶我走?”
传珍没想到,自家姐妹三人来了,连传珠也要跑来凑热闹。她自小就听说,大户人家的规矩多,像皇城那样豪门候府规矩就更大了。连素妍身边的侍女,都比她见过的小姐还像小姐,就更别说旁的。
素妍冷声道:“月影居里确实住不了人,连嬷嬷也得和两个从皇城来的丫头挤着。”
传珠心下不悦,无论怎样,她今儿一定要住到月影居里去。她可让人打听了,春妮说,素妍给她们姐妹三人的见面礼不光是金钗,还有两身漂亮的春衫,这就得不少银子呢。“姑姑,都住那么多人了,再多我一个也不多。不如让春妮、春妹搬出去,我这丫头勤快着呢。”
田小倩瞪大眼睛,指着她:“你……你那丫头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洗件衣服都能洗坏。”
传珠厉声道:“田小倩,你可是姓田的,别在这儿冒充江家人。”
对于言语间咄咄逼人的传珠,素妍一百个不喜欢。厉声道:“回去吧,春妮、春妹要替我们跑跑腿、打打杂,没了她们不成。这院里已经住满了,有什么事儿,改日再来寻我。”
传珠一急,高呼“郡主姑姑”,想要跟过去,却被护卫给拦下了。
白芷亦看不过她的样子,冷声道:“知道在皇城,我家郡主有多少人服侍么?管事嬷嬷一个、大丫头四人,二等丫头六人,粗使丫头六人,还有跑腿的小厮四人,如今到了晋阳,只带了嬷嬷和我,还有两名二等丫头。春妹、春妮是二老太太送来服侍的,本就人手不够,你再住进来,这不是添乱么。”
传珠的贴身丫头,扳着手指头,在那儿数数,还未回过神,白芷已经扭头走了。
白芷的意思,是想说人手不够了,就不要再减了,传珠要住进来,这是不可能的。
“小姐,天啦,郡主竟要二十多个下人服侍她一人,这……这……”
传珠咬咬双唇,“我一定要嫁入高门,也要和她一样风光。我……也能做王妃、做诰命夫人……”
她就一个贴身丫头服侍着,从小到大就只一个。
素妍进了花厅,传珍、传玲与田小倩跟了过来,素妍让她们也坐下。
问白芷道:“你和传珠说什么?”
白芷便将话重复了一遍。
几个小姐听得满是惊异。
素妍叹了一声,“你们别听白芷瞎说。”
白芷不敢争辩。
素妍道:“我屋里没有这么多下人、丫头,多了我也嫌吵,身边就白芷和白菲两个贴身丫头。青嬷嬷是我乳母,我打小就是她带大的。”省去了得月阁里有二等丫头、粗使丫头的事儿,只说了三个人,“你们也别羡慕我,我还羡慕你们呢,生在山野,可以自由自在,快快乐乐,没有那么多的规矩束缚。女子一生的幸福,不是看荣华富贵,而是看谁过得舒心、随意。日子是自己过的,不是过给别人看的,钱财买不来快乐,荣华也换不来舒心。”
传珍喜欢听这样的话,一听就知道说的是实话,颔首点头:“姑姑说得是。”
传玲一脸茫然,不大能听懂,扭头看着田小倩。
田小倩之前胆怯,这大半日下来,也多少知晓了素妍的性子,壮着胆子道:“我娘说,我要学大姨母,要过大姨母那样的日子。”
传珍没想田小倩说出这话来,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
素妍淡然一笑,“你羡慕你大姨母的日子?”
“是。”田小倩倒也坦承,居然被江传珠骂不是江家人,想到这话,就恨得牙痒,说起来她和素妍更亲近,凭什么骂她,“我娘说,大姨母过的日子才是人过的,才真正是人上人的日子。”
素妍回头看了眼白芷,“这……”想要骂几句,转而又想,不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方是为人之本,道:“你可知道,你大姨母羡慕你娘过的日子,说你爹娘一心一意过自己的日子,教养儿女,度日安稳。”
“我娘的日子有甚好的?整日的为吃什么、穿什么发愁。我们姐弟几个大了,又开始担心我们的将来。大姨母过的才叫好日子呢,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吃不完的山珍美食,穿不完的绫罗绸缎……”田小倩说完低下头来,“我娘还埋怨我姥姥、姥爷,说他们偏心,当年若是把我娘送到皇城去,我娘也能有大姨母那样的大富贵。”
素妍吐了口气。
怎么一个个都想往皇城去,盼着嫁入官宦人家。
江素婷去皇城投奔江舜诚夫妇,那时候虞氏膝下无女儿,正巴巴地想要生个女儿。如今,虞氏膝下有素妍,又是中年得来的女儿,是捧在手心里疼着的,哪里还会再去疼别人家的女儿。
421 艳羡
传玲问:“所以呢?这回你想跟了大祖母去皇城享富贵?”
田小倩嘟了嘟嘴,“我娘说,大姥爷家子孙多,我不好去,但我娘已给大姨母写信了,让我去投奔大姨母去。大祖母他们从皇城过来,是要经过冀西的,到时候途经冀州,把我送过去就行。”
原来,一个个的都早有打算、谋划。
女儿家嫁得好了,就能帮扶娘家。如江素婷随便拔几根毛,就够全家过几年好日子,还能让家里人置房买地,不愁后嗣子孙过穷困日子。
传珍粲然一笑,心下稍稍有些鄙夷田小倩,“说起来,这位大姑母我还从未见过。”
素妍道:“是个热心又大方的,看到张昌兴没有,他是你大姑母的嫡长子。”
田小倩垂头努力地想着,记得晚上在上房大厅吃饭时,确实见到了两个打扮与众后生不一样的少年。
传玲问:“是穿栗色袍子的还是穿紫红袍的?”
素妍想了片刻,今儿穿栗色袍的是江传良,“紫红袍的。”
田小倩双眼放光,“这么说,他就是我大姨家的表哥了?”
“嗯。近来跟着你们老候爷读书呢,老候爷带他们回乡探亲,就是想让他们长长见识。两人都在皇城书院读过书,又是相仿的年纪,他们俩最是要好的。”素妍说完,“你们可别去招惹他们两,他们说话就跟刀子一样,半点不留情面。”
田小倩一脸神往。原来自家姨表哥长得那么好看,她今儿吃饭时瞧过一眼就记下了,就是栗色袍的长得也好,到底是从皇城来的人。就是和这里的人不同。虽然晋阳也有名门公子,如今和他们比起来便逊色不少。
几人正说话,青嬷嬷回来抱着一匹粉底紫蔷薇的贡缎来,“郡主,料子取来了。田嬷嬷说,这匹贡缎足够三位小姐做新衣服了。”
素妍伸手摸了一下,笑道:“这颜色、花式正合适。”
白芷歪头看着,“嬷嬷这匹料子挑得好。”
三个小姐都眼睛发光,唯有传珍更显温和,一闪而过。
田小倩歪着头打量着。在青嬷嬷放在桌案上时。她起身奔了过来。用手摸了又摸,“这也是从宫里来的?”
青嬷嬷满是敬崇,“皇恩浩荡。老候爷致仕时,特意赏赐的。”
是在外面买不到的,难怪漂亮得让人移不开眼。
素妍道:“明儿寻了晋阳最好的成衣铺子,给你们一人做一身。”
传珍瞧了又瞧,“传玲、小倩只怕还长高些,得做稍长点,不然这么好的料子就真有些浪费了。”
田小倩很是认同,将头点得像鸡啄米,“大表姐说得对,做得长些。我可以让人把腰上缝上一截,这样就瞧不出来,过两年长高了,再放下来,还能再穿。大表姐,若是剩了料子,我们可以做成锦帕,这么好的料子。”
传玲道:“千万别去城东张家的成衣铺,上回娘给我哥做喜服,只怕剩了不少,竟是连个边角都没给我们。我娘去要了,说剩下的料子还能做女儿家的鞋面,他们居然说早就丢掉了。
我才不信,那么好的衣料,他们就丢了。后来听下人们说,张记铺子把给人做衣料剩下的布料都卖给了城里的绣鞋坊,用边角料做成绣鞋、靴子、还能拼接成婴孩的百家衣呢。”
田小倩骂了句“真够黑心的”,“明儿,我们三个一定要等到他们裁剪好了才走,剩下的做帕子也好,做鞋面也罢,可都是漂亮的,才不白白便宜了他们。”
素妍听她们说话,心头一愣一愣的,以前只知道做衣服,从未想过这些,原来剩下的边角都是有用处的。
白芷倒也听得兴致勃勃,甚至加入进来,道:“将剩下的布条挑了好看的丝线绣个花边,就能做绑发用的丝绦,漂亮极了。我就是用这种布料给郡主绣丝绦的。”
几人都往素妍的头上瞧去。
传玲惊呼一声,“郡主姑姑头上的丝绦当真漂亮得紧。”
传珍道:“夏女官回头可得我教我们绣丝绦。”
白芷回了句“好”。
素妍道:“传珍,你把布料收好,你们姐妹一个挑了成衣铺子明儿就去做,赶在四月十八前要出来,到时候吃喜酒时穿。还有,你们商量商量,看哪家绸缎庄好,我再另给你们姐妹再穿一套春裳。”
她话一落,田小倩道:“我听关家小姐说,城南云记绸缎庄最好了,那里都是从江南来的杭绸。”
传玲反驳着,“云记和关家是亲戚,她自然说云记的好。我觉得还是孙记布庄的最好,那里的花色,颜色也全。”
田小倩道:“孙记不好,全都是些寻常料子,连杭绸都只有可数的几匹。”
传珍被她们俩吵得头疼,起身抱起布料,道:“你们先商量着,说好了,明儿就去。”两个人都认为自己说的布庄好,谁也不肯相让,传珍起身道:“姑姑,我先告退。”
传珍丫头接过布料,小心地摸了一把,细腻柔滑,心下欢喜却不表于神色。
素妍道:“你们回屋继续商量吧,我得看会儿书。”
传玲看到院门外有人影晃动,厉喝一声:“谁在外面?”
早有童英追了出去,童英出了院门,纵身一闪,站在丫头的面前。
却是传珠的贴身丫头奉命来打探,见被抓住,浑身颤栗。
童英颇是无奈,低斥道:“夜深人静,不要乱撞,郡主的院子不是寻常人可以张望的,上回就有人因为张望,视为刺客丢了命。”
丫头吓得不敢说话,闷头就跑了。
田小倩的丫头看了一眼,悄悄地与传珍她们说了。
传珍道:“就知道她是个不安分的,居然派人来偷听,可恶!”
田小倩道:“二表姐,我们可得防着传珠。郡主小姨要给我们做衣服,不能让她知道了,这好看的料子可只够我们三人的。”
两个人一路上嘀嘀咕咕地商量着如何防范,死活都不肯让传珠占了便宜去。
素妍练着大字,即便是在赶路的日子里,每日也会在马车里练习,没有纸,正在桌上反复沾水写着。
白芷进了屋,低声道:“郡主,我觉得这三位小姐挺有意思的。”
“性子纯朴,不会掩饰,天真烂漫,着实可爱。”
即便,田小倩被她母亲教养成要做“江素婷式”的女子,要过“江素婷式”的生活,但也不失她的纯真烂漫。
传珍许是年纪大了的缘故,更显沉稳,这让素妍不由自己的忆起展颜来。
传玲乍乍呼呼,有什么话都会说,跟田小倩更是无话不谈。
这会儿,两个人还在厢房里争执谁家的料子好,哪家做的衣服好看,盘算着将剩下的边角料都派上用场。
青嬷嬷送茶水进来,瞪了眼白芷,“她们是小家碧玉,怎能与郡主相比,郡主可别学她们斤斤计较。”
白芷垂下头。
素妍笑道:“她们勤俭持家,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做衣服剩下的边角也是有用处的。”
白芷道:“可不有用么,或做鞋面,或做帕子,又或者绣成头上用的丝绦,就是这些都不能做的布巾小条,也可以做成漂亮的中衣系带或盘扣,总之,都是能用上的。”
青嬷嬷恶狠狠地瞪着白芷,生怕白芷将素妍也教成一身小家子气。
白芷不再说话。
素妍道:“嬷嬷且去歇着,有白芷侍候着呢。”
青嬷嬷道:“郡主可别练得太久。”
她点头应“知道了”。
青嬷嬷出了东屋,穿过堂屋,回到西屋,白燕、白莺两个已经躺在大床上,青嬷嬷习惯一个人睡,一早要了小榻。
夜,静了下来。
素妍东屋的灯光还亮着,因隔着屏风,护卫们瞧不清她在做甚,但大抵也能猜到,素妍喜欢看书,每日练上一个时辰的大字后,再看一阵书,一到困意袭来,方歇下。
素妍梳洗完毕,挽了个随常矮髻,身上穿着一件素雅蓝色春衫,外罩一件湖色纱衣,衣上绣着粉海棠,不多不少的几枝花,错落分布,甚是清牙,腰上拴着秋香色的丝绦,腰下系一条淡墨画的白绫裙子。眉心贴了好看的银钿,眉眼如画,身上散发着少女特有淡淡体香,飘飘曳曳的走来。
今日带了白燕近侍,想让白芷歇歇。
还未到江舜诚夫妇住的院子,就见传珠迎了过来,“见过郡主姑姑。”
素妍低应一声,“用过早点了?”
传珠笑着,“还没呢。郡主姑姑起得真早,一出来就遇见了。”
哪是碰见了,分明是传珠遣了丫头一早就站在路口张望,见到素妍出来,立马回头去禀了,传珠这才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装成在路上遇到的样子。
素妍道:“我正要陪父母用晨食去。”
“我也陪着姑姑一起吃。”
今儿,传珠拿定主意就粘上素妍,她可是打听好了,素妍要给传珍她们几个做新衣服,给了金钗做见面礼,她可是什么都没捞上。
素妍大方颔首,便是这微微点头,也能点到优雅得体便让传珠学不来,她看着素妍一日一套新衫,件件都那么漂亮,直瞧得她眼睛都直了,且每次穿出来的都不同颜色,不同款式,今儿的发式换了,连眉头都多了闪闪发光的银钿,灼人眼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