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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evenleft     异界魔弓手txt下载     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三十七章 终战(3)

    我爱你,我的爱人。请饶恕我的爱。

    像一只迷路的鸟,我被捉住了。

    当我的心抖战的时候,这丢了围纱,变成**。用怜悯遮住它吧。爱人,请饶恕我的爱。

    如果你不能爱我,爱人,请饶恕我的痛苦。

    不要远远地斜视我。

    我将偷偷地回到我的角落里去,在黑暗中坐地。

    我将用双手掩起我**的羞惭。

    回过脸去吧,我的爱人,请饶恕我的痛苦。

    如果你爱我,爱人,请饶恕我的快乐。

    当我的心被快乐的洪水卷走的时候,不要笑我的汹涌的退却。

    当我坐在宝座上,用我暴虐的爱来统治你的时候,当我像女神一样向你施恩的时候,饶恕我的骄傲吧,爱人,也饶恕我的欢乐。

    ——《我爱你,我的爱人》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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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停下——!”

    一个几乎凝聚哭腔的声音突然响起。

    半空中一道黑风卷起,穿着死神神侍服装的千鹤突然出现,再次急得双眼通红,几乎要流出眼泪,迸发全部死神赐予的力量去追梁小夏的身影。

    千鹤不是不希望梁小夏打败西西弗斯,塞西斯交代的任务就是如此,他没有理由反抗。可是他不能眼看着梁小夏白白送死。

    和连天空都容不下的毁灭之神相比,还未掌握全部守护神力的梁小夏。比暴风雨中的蝴蝶还要脆弱,那微末的银绿光芒在猩红铭文流溢。毁灭飞烟充盈的天空之下,如同随时熄灭的微弱烛光,飘飘摇摇,危在旦夕。

    是的,曾经创世三神之一的安奈米克,所握的是毁灭与守护两种力量,守护世界之树,守护生命,并且毁灭灾厄。在轮回循环中达到平衡。与毁灭相比,守护是坚定而枯燥的,枷锁般沉重脆弱,也不及毁灭的威力强大,所以“守护”先被安奈米克遗忘,又被西西弗斯抛弃。

    若梁小夏能够真的完全体悟到守护的真谛,成为分裂安奈米克原始神力的守护之神,不是不能和西西弗斯的毁灭对抗,可现在的梁小夏不过才发现神力不到一年。连完全将守护规则都摸不透,面对西西弗斯的毁灭,没有一丝胜利的可能。

    当死神塞西斯告诉千鹤这些的时候,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朝梁小夏而去。希望阻止她,他不想看梁小夏死,不想看她牺牲。却换来毫无价值的结局,他最好的朋友……

    千鹤很努力很努力了。他几乎感觉到神力透支时躯体都在崩解,可他哪怕连时间都超过了。也未追得上前面梁小夏奔向死亡的脚步,她的箭太快太疾,只留下一个闪电般的银色影子映在他的心里。

    “不——!”

    “不——!”

    一模一样的喊声,同时从千鹤和西西弗斯的嘴里发出,都充满了不甘和绝望,不过与千鹤天空中小黑点般的身姿相比,西西弗斯的吼声要痛苦更多,愤怒更多。

    巨龙声波震荡过天空,震荡过海面,震得正在对付铭文龙的众人全从船上被吹进水里,甚至震得时俟都摇摇晃晃,庞大的身子擦了一下海面。

    铭文龙消失了,巨大的裂天龙爪也在瓦解…….或者说,他们在重新变为飞灰,燃烧,然后凝聚于站在海面的人身上。

    “镜月——!”

    这一次,喊声不再响起于所有人心底,而是直接在耳边,平庸的凡人之声,带着极度仇恨的不甘愤恨,大声咆哮。

    镜月看着天空之上的流光穿过西西弗斯的躯体,静静感觉到毁灭的火焰久违地再次席卷身体,带着痛苦,带着杀戮与毁灭的**,静静闭上眼睛,直到睁开时,双眼已成为真正的龙瞳。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西西弗斯从天上坠下,下半身完全被梁小夏全力一箭气化,只剩还算完好的上半身漂浮在海面上,瞪大眼睛看着镜月,怒喊着,挥舞双手混乱游动着,想要伸出手去抓镜月的裤脚。

    为什么,他想不明白,已经被剥夺神力的镜月,为什么能将毁灭神力再次抢回去,为什么想要将神力抢回去,他有太多的不明白。

    “因为你创造了生命,你早就失去了彻底代表毁灭的资格…….”

    镜月低头,以龙语吐出对西西弗斯的评价,回答了他心中前一个疑问。

    神之铭文是双向的,能够从镜月流向西西弗斯,就能从西西弗斯再倒流回镜月,中间过程虽然复杂难懂,连**师究其一生都不可能研究明白,可镜月的智慧本就不在西西弗斯之下,在做客的两个月间,西西弗斯一直琢磨如何完全剥夺他身上的毁灭力量,他也没闲着。

    “是这样么…原来是这样么…因为我创造了暗精灵,我创造了人类,我创造了新的生命,我沾染了守护,沾染了新生……所以我从来就没有成为毁灭的资格,所以即使我把握住毁灭之神的力量,也撑不过几万年,终究要死,终究要脱离规则。所以成神,只是我狂妄的臆想,从我踏上这条路开始,就注定没有成功可能?”

    西西弗斯眼中的光熄灭了,愣愣地瞪着自己举起的双手。

    还有什么,比知道自己离成功仅剩一步时,才发现近在眼前的,其实远在天边?

    天空之上,梁小夏并未听太清西西弗斯和镜月的对话,她只能感觉得到,在她快要触碰到西西弗斯的刹那。缠绕于西西弗斯身体外,不停阻滞她的毁灭神力突然散了……然后她轻而易举地洞穿了西西弗斯的身体。

    她的守护神力无法和毁灭神力对抗。却足以以神力抹杀一个凡人,一个亡者。没有毁灭力量护身,报以全部力量与决心的梁小夏杀西西弗斯就像是刀切豆腐般利落自然。

    可惜被他在最后关头避了一下,西西弗斯没死。

    梁小夏一定秉承斩草除根,吃过西西弗斯太多亏,她也早就明白不能给西西弗斯喘息机会,来不及去管镜月的变化,她再次以身为箭,扑向海上漂浮的西西弗斯。

    “嗡——”

    一道白影从海上闪过,梁小夏直直扎进了海里。又跃出海面,追上一个前方一个快如闪电的白影。

    是基诺。

    这世上,没人能躲开梁小夏的箭,可基诺做到了,在梁小夏想要二次切开西西弗斯的身体时,基诺突然窜出,从旁边拉了一下西西弗斯,导致梁小夏本来命中头颅的箭,最终射穿了胸口。

    不过西西弗斯本身的灵魂之力也在这一箭中所剩无几。随时可能死亡。

    基诺抱着胸口开个大洞的西西弗斯,以完全不符合人类的速度在海上奔跑着,他的速度太快,快得连远处的雷诺都心惊。

    八阶的弓猎手雷诺。他发现自己的动态视力居然连小男孩的影子都看不清。

    “站住!停下!给我站住!”

    所有人都上了,雷诺,洛基。天上的时俟,大神侍小姐。回声,大家都在用招数阻拦想要救西西弗斯的基诺。基诺却灵巧地在缝隙之间穿梭,双手紧紧抱着西西弗斯不肯松手。

    “停下吧。”连西西弗斯都开口了。

    他已经失败了,他已经生无可恋了,这样垂死挣扎还有什么意义,求得敌人的怜悯吗?那是要最后的尊严也失去了。

    基诺咬紧嘴唇,终于停下,半截身子泡在海里,死死地瞪大眼睛,与梁小夏对视。

    “放过父亲吧,大姐姐,你放过他,好不好?父亲只剩一口气了,我会好好看管他,不让他再与你作对,你放过他吧。”

    基诺快哭了,与梁小夏对视。

    “对不起……这不可能。”

    “我用我的血和你交换,行吗?”

    “不要任性,你知道我无法答应你。”

    梁小夏摇摇头,下达最后的死亡通牒。

    基诺眼中希望的光芒熄灭了,他也知道,梁小夏无论如何是无法放过西西弗斯的。

    最终他鼓起勇气抬起头,“我知道你要的最后一枚上古精灵遗物在哪里,我可以再加上那个换父亲的性命。”

    “你知道?在哪里?”

    没有最后一枚石球,伊露文昆雅就无法真正重见天日,这东西几乎要成为梁小夏的心病,发动所有力量都没有下落,线索几度中断。遍寻世界而不得的最后一枚石球,居然在这个孩子身上?

    “在这里,”

    基诺指了指自己,对梁小夏露出一个真诚微笑,突然转过西西弗斯的身体,在西西弗斯空洞的胸口中按下一枚漂亮夺目的宝石。

    图留斯之石,他愿意用自己的性命,牺牲献祭,来换取西西弗斯的生命,换取父亲的生命。

    已经被打击得灰心丧气的西西弗斯惊醒,还未问基诺干了什么,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庞大的灵魂之力和生命力开始源源不断地流入他的身体。

    不似他平时吸取活人灵魂时咀嚼食物般的甜美,基诺的灵魂之力没有一点芬芳,没有诱人的味道,只有河水般的奔腾与温暖,毫不抵抗地流入他的身体,如同血液般,亲密地融合在他体内。

    西西弗斯重生了。

    他的躯体在飞速成长,他的创口在恢复,他变化出的英俊容颜在融化脱落,取而代之的则是他早已忘记的,他还作为活人时的本来面目,聪慧,鲜活,略显平庸。

    与此同时,抱着西西弗斯的基诺也在僵硬石化,他松开了西西弗斯,就在这最终的牺牲中,游向梁小夏。

    基诺从脚下开始一点点变为灰色,在右腿完全灰化后,基诺忍着痛将右手插入胸口。拿起一枚光泽鲜艳的青色石球,挣扎着塞入梁小夏手中。

    “大姐姐。你会放过父亲的……会吧?我保证,他真的已经是凡人了。真的不会再和你作对了…….还有我的血,你拿了我的东西,一定要……听我的。”

    最后一枚石球,法斯坦的迅猛右腿,上面还沾着基诺最新鲜的心脏血液,黏在梁小夏手上,温热直透心底。

    梁小夏握住了石球,她已然无法阻止这一切,她心底还是希望西西弗斯去死。可她不希望一个天真的孩子连死不瞑目,她无法那么残忍。

    梁小夏最终艰难地点下了头。

    基诺的身体又被西西弗斯抱起,低着头的中年人眼中是难掩地复杂情感,可他抱紧了基诺的脑袋。

    小男孩的石化已经蔓延到脖子上了,冰冷的石在一点点剥夺他的生命,他在西西弗斯怀里扭过头望向梁小夏:“从来未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基诺。”

    “我会记住你的,基诺……你是个好孩子。”

    梁小夏捏紧了血染的石球,故意让已经变调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掐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柔如风地夸奖道。

    基诺真挚地笑了,又将头扭回西西弗斯怀里,静静靠在他胸口。侧耳贴在西西弗斯破烂的衣衫上,感受他的体温。

    “我累了……父亲……我想睡一会儿,一小会儿……”

    西西弗斯抱紧了仅剩的石像。沉默无言。

    不过这沉默很快就被打破了,空气扭曲。一道象征轮回的大门出现在大海之上,在叮叮咚咚的沉闷铃声中。大门开启,走出一个穿着高叉黑袍的妩媚女人。

    世界定格了,海波停止起伏,天空的云也未再流动,所有人鲜活的表情都被定格在这一刻凝固,如同木偶雕塑。

    没有人能看见这美丽的女人,除非他或她经历过死亡。

    “塞西斯大人。”

    千鹤弯下腰,飘到塞西斯旁边行礼,得到她随意地摆手,“千鹤,你做得很好,等我回去再表扬你……现在,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处理。”

    塞西斯的声音有些弯弯的颤音,女性特有的妩媚中还带着冰冷冷的舔,千鹤脸一红,什么也没说,恭敬地退到一旁。

    “西西弗斯,你应该感到荣幸,你是我这几百万年来,唯一愿意亲手接引的灵魂。上次见你时我就告诉过你,死亡是你最亲密的伴侣,永远无法逃脱。”

    “呵,死亡么,也算是不错的结局了。“西西弗斯眼神内敛,没有一点光彩,他的心已经死了。

    “不过,出了一点点意外,“

    塞西斯抬起右手,白嫩的食指在空气中快速划出一个微小弧度,

    ”我本来是要接引这个孩子的,可惜他已经没有灵魂了——该死的图留斯之石,只会引起混乱,果然该禁止掉——所以这次的出现和我的初衷违背,我不是接引你,而是邀请,请你去死亡之海做客,唔,也许是永久的?全是死人的死亡之海,第二次出现活人气息,哦!这可真有意思。“

    “已经无所谓了。“

    西西弗斯一手不松地抱着石像,走入轮回之门内,在即将完全跨入门后的一刻,发出一声音量不高,但是完全清晰的感叹:

    “我恨诸神——!我恨这个世界——!“

    “不,你是爱着它的,只是你还未看清自己。“

    塞西斯将西西弗斯一赶,打了个响指,轮回之门就消失了。

    但静止的时间并未重新开始流动,塞西斯也没急着离开,反而饶有兴致地停下来,转向梁小夏。

    “因为你没有亲自将西西弗斯带到我面前,所以事先答应你的奖励没有了——哈!开玩笑的,看你现在的样子,真可爱。

    好吧,趁我今天心情好还没有来得及反悔,赶紧提出你的要求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都可以答应你……我甚至可以将西西弗斯再还给你哦?“

    “不用了,“

    这一刻,梁小夏非常很清楚自己要什么:”我只想你帮我把毁灭神力从镜月身上剥离出去。“

    镜月还清醒,但他的意识在被蚕食,他的理智在逐渐沦丧。要不了一分钟,就会成为继西西弗斯之后的第二个毁灭之神。

    平静的天地间。早已再次飞起碎灰,流窜火焰。烧毁海洋与天空,没有了西西弗斯的神力争夺,这次的毁灭之力复苏得更加彻底,镜月只有头部还有原样,身体已经开始逐渐撕裂膨胀……

    “对不起,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我做不到。“

    塞西斯摊了摊手,露出遗憾的表情。

    “塞西斯大人!“连千鹤都开口恳求到。

    “别求我,没用的。诸神之间是无法互相干涉规则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尤其是掌管死亡的我,无法跨越规则去干涉别的神力……好了,你还有别的愿望吗?“

    “不,没有了。“

    梁小夏麻木地摇了摇头,终于还是无法避免地走到了最痛苦的结局。

    “你确定?”

    向死神提出一个要求,而死神除了复生亡者或干涉神力外,几乎是万能的,这么好的机会。要舍弃了?更何况塞西斯虽然喜怒不定,却是非常坚定的信守承诺。

    上一次,有人向塞西斯提要求的时候,她哪怕再不高兴。都赦免了一支耀精灵姓氏获得不死之心,哪怕她也因此恶意地诅咒报复这些贪婪的精灵没有一个有好下场,并且十倍地扩大了诅咒范围。

    可她毕竟还是信守承诺了。

    现在。塞西斯摆出了阔绰姿态,竟被无视了。

    梁小夏再次摇头。

    “好吧。如果你什么都不想要,我倒是有个小礼物送给你。不算是诸神之间的干涉,而是对你的一点慷慨表达。”

    塞西斯单手从空气中一抽,拿出一个密封液体的木头长桶,递给梁小夏。

    梁小夏一眼就能看出来,那木头长桶居然是用生命之树削成的,里面的东西肯定价值连城,但她已经没有一点心情了。

    塞西斯离开,世界秩序恢复。

    不顾毁灭神力会摧毁梁小夏的身体,她几乎是血肉模糊地跑到镜月身前,紧紧抱住了镜月的腰。

    他的火焰点燃了她,烫伤她,烧得她的不仅皮肤发黑,连血液都被点燃,可这些伤转瞬又消失,转嫁出她的身体。

    “为什么?”

    她问的,是西西弗斯没有得到答案的第二个问题,为什么要将毁灭神力再夺回来,为什么不让一切终止在她冲向西西弗斯的那一刻。

    镜月已经快疯了,他体内各种残留的神力混淆在一起,像爆炸般要将他破开,他真的想放纵自己,任由毁灭之力驱使本性,夺取夏尔,疯狂地亲吻她,拥住她,撕碎他身边这些碍眼的杂碎,让这个世界在火的洗礼中回归湮灭的安宁,只有他们两人,再无人打扰……但是他不能啊,他怎么舍得心爱的恋人流泪难过?

    就像他明知道夏尔对上西西弗斯有那么一丝胜算,也不会忍心眼睁睁地看到伴侣死在眼前一样。

    所以,他终于还是忍不住出手了。

    镜月抽出了匕首,镶满了宝石的匕首,有他们之间太多故事的普通匕首,送入梁小夏手中,以几乎变形的手指捏住了她握紧匕首的手,反抵在梁小夏的胸口上。

    “你知道该怎么做,为了我们的宝宝,为了精灵们,为了你的家人你的朋友,我的爱人,你必须这么做。”

    “不,镜月…….我不想,我不想这样,我们说好要永远在一起的,你让我怎么办……让我怎么办……镜月……”

    梁小夏握着匕首的手在抖,身子也在抖,她感觉到自己正在哭,哭的不是眼睛,不是血,而是她的灵魂,在随着滚烫的泪水一点点熬干,迸发出绝望的鸣唱。

    “这是杀死我,杀死复生的毁灭唯一的方式。”

    “这就是命运。”

    镜月握着梁小夏的匕首一用力,插入了她跳动的自然之心,捅碎了她的心脏。

    一切开始于他,终止于他,这样也好,将这条命还给她吧。

    ……

    梁小夏能够切身的感觉到生命流失的痛,她的心碎了,被匕首戳出大洞。像是要将镜月给予的血液全还给他一般,喷出大股大股的金色。溅在他的身上。

    然后,伤害流逝。生命倒转,她碎裂的生命之心在快速愈合长好,抱着她的,那熟悉的容颜却难掩痛苦色变,在颤抖中缓缓软倒,崩解。

    “夏尔,我的夏尔……好好地活下去。”

    我也,还未来得及说够我爱你。

    只是,能够认识你。能够爱上你,就已经没有遗憾了。

    镜月睁着眼睛,紧紧抱住梁小夏,然后缓缓地松手,闭眼,温和地将头垂在梁小夏肩膀上。

    毁灭之神已经复苏的神力开始再次流失,天空开始再次慢慢恢复正常,烈火逐渐消下去,梁小夏睁着眼睛。眼泪被熏烤得干涸。

    孤苦,孤苦……

    就像是单飞的大雁般,她站在空中,站在烈火中。却觉得冷风从四面八方向她吹拂,吹过她心里空洞洞的黑色深坑,发出“呜呜”地凄惨声音。

    连哭都哭不出。只有冷风呼啸而过的荒寂,与痛彻灵魂的冰冷麻木。

    耳坠还在。戒指还在,本该成双成对……

    却只剩下她了。只剩下她自己了。

    ……

    “不——!镜月,我不会离开你,你答应过不骗我,所以不论是活着还是死了,我都会紧紧抓住你,跟着你!这次,换我守护你,换我保护你。”

    说完,梁小夏将手中快要捏碎的最后一枚上古精灵遗物拿起,掰开镜月的嘴,硬按进他嘴里。

    石球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面还有基诺的血。梁小夏几乎是在做出决定的瞬间就想到了塞西斯到底送了她什么,打开生命之树封存的盖子,里面是满满的,最浓郁的黑色灵魂之石,浸泡在红色的血液中……基诺的血,融合的血。

    梁小夏感觉自己似乎听到塞西斯那恶意中带着善意的调笑,“那么一点血,怎么够呢?“

    现在,只缺一个灵魂。

    “夏尔——!”

    “女王陛下,你要干什么——!”

    所有人都在朝空中叫,都希望阻止梁小夏,但是她已经横了心,她不想不愿不能再与镜月分开。

    所以已经没人能够再阻止她,所以拼尽生命拼尽神力,拼着失去自我失去灵魂为代价,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银绿色的守护之光在空中迸发,梁小夏的蛇尾紧紧缠在镜月身上,像捕捉纷飞的蝴蝶般,又将那些开始消散的毁灭神力缠卷回来,重新灌入镜月体内。

    若毁灭不能摧毁,就带着她的守护一起永存下去,这一次,由守护的力量,来守护毁灭的存在。

    灵魂离体是痛苦的,梁小夏无数次谴责过这种痛苦,可当她自愿喝下那一桶血,自愿将黑色的灵魂之石插入身体,缠上镜月,让灵魂不停与镜月的灵魂融合分解时,她感受到的,只有满足的幸福与安宁。

    不论命运是好是坏,最终她们一起承担。

    从此,再不会有人将他们分离,因为他们永远在一起,她在他的身体里,在他血脉中,在他的意识与情感中。

    她活着,他活着,她死,他也会消失,这是她所有的爱,所能付出的最后东西。

    永远,永永远远地在一起吧。

    ……不分彼此,不再隔离。

    代表守护的银绿光,代表毁灭的黑红光,两种光芒交织在一起,射漏了云层,铺下了海底,天空之上,五彩霞光万丈,点燃了火烧云,刺得人睁不开眼,只想流泪。

    在那光芒中,慢慢凝聚出一个人影,难辨男女,难以看清面容,只能从那轮廓上的长耳与纤细身材中,看得出是个精灵,飞翔于天空之上俯瞰众生的骄傲精灵。

    云散风停……海浪连绵起伏着,蔚蓝光芒再次均匀洒下,暖融融却不烫人地撒在大家脸上。

    “那是女王陛下吗?她成神了?“

    “我最后好像看到夏尔和镜月先生融合了?!……他们,还能分开吗?”

    “谁知道呢,只要小陛下想和镜月先生分开,总有办法的吧?”

    (全剧终。)(未完待续。。)

完本感言

    从大年初一晚上十点,到后半夜凌晨三点,一共写了13000字,最终敲下“全剧终”时,心中就像放晴的海面一样明朗而伤感。

    本来计划是在新年之前就完本了,可基于各种原因,结局一拖再拖,改了又改,最终定下如此,不管各位读者大人如何评价,七心里已经没有遗憾了。

    塑造了很多人,写了很多人,也写死了很多人,好人坏人都不纯粹,结局也不太“正常”,可这就是七最真实的想法。

    也许,大人们会觉得神仙眷侣归隐山林的大团圆结局更好,再开两三个包子番外更好,可惜七大概不会这么写。

    在七看来,情感是起伏的,不是向这个方向发展,就是向那个方向发展,或从热烈归于毁灭,或从浓情蜜意化为生活琐碎,可无论是哪一种,其真实都意味着爱情的变性和磨灭。

    所以,这是七能够给予的结局,一个也许会被骂会被要求修改,但是依然坚持的结局,就让小夏和镜月永远地在一起吧既不会被生活磋磨掉那一段传奇转为平淡,也不会因过度悲剧牺牲而让大人们唾弃七。

    如果实在接受不了这最后的半开放结局,就去看七的番外治愈一下好了~~休息几天后,七可能也会再追一篇番外,交代一些没有来得及交代的事情,有指定口味与内容的大人可以在留言板上留言,七尽量满足。

    转向现实:

    两年时间,一本书,这是七磨洋工出来的第一本,龟速令人发指,断更常有,字数也多得令自己都惊讶。

    两年,很多大人都是从最开始就支持七,陪着七慢慢长跑,鼓励七度过最绝望的时候,最懒惰的时候,最苦闷无聊的时候,最烦躁不安的时候,人生有很多两年,但这两年,被许多素未蒙面的大人支持,体谅,安慰,七很感激。

    直说感谢是很矫情的,但是七很想谢谢大人们,无论是好是坏,评价高低,没有你们的支持,就没有七顺利完本,没有如今的结局。

    下本书再见!

    seve

    一日凌晨。

楔子

    命运,就像一个玩蚂蚁的小孩,当我们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小手一挥,开一个残酷的玩笑。=======================================================================

    重生,这个词语对于一个经常泡小说论坛,爱做梦,爱美男的半小白女生来说并不陌生。

    半梦半醒中,梁小夏感觉到自己似乎被包容在一股温暖的液体中,拘束,不能随便伸展,眼睛没法睁开。包裹身体的暖液似乎有甘甜的鲜美的清香,浓浓的依赖,安定滋味,又似乎,只是自己的幻觉。

    前世的梁小夏是个小说迷,重生穿越文也看了不少。感谢前辈大神们细致的描写,梁小夏知道自己或许是重生了。就是不知道是重生再经历自己的人生,还是像目前主流小说一样穿越到过去,投生到哪家的儿女身上,也许是清朝,也许是架空。最好穿越到清朝,见见今年好忙的四四,顺便力所能及推波助澜地改变一下那段不堪回首的历史。

    嗯,现有情报太少,局势尚不明朗,进一步形势有待判断。梁小夏在各种乱七八糟的思想中,又沉沉睡去。

    梁小夏的死有些荒谬,又有些草率。没有什么家传宝物玉佩血光一闪,临危救主,也没有车祸跳楼安眠药横插一脚。在死之前,梁小夏是一个有轻微中二病,热爱红色毛爷爷的好青年,知己二三,父母双全。她只是玩游戏的时候,不小心顺手端过给爷爷准备的降血糖药喝了。当她发现自己头晕目眩,没有力气的时候,已经倒在桌边起不来了。

    临死前,她脑中迅速闪过两个念头,第一个,那不便宜的药就让自己这么喝了,实在是浪费。第二个,姐来不及道别了,爸爸妈妈别伤心,存折在床头柜里面,不能便宜了银行。

    被怀孕的日子是痛苦乘以二的。

    在小说里,从怀孕到落地只有几行字,读者费时不到一分钟读过去,就过了短短十个月。这十个月有爸爸慈祥地对着肚子念启蒙读物,傻乎乎地亲吻肚皮,妈妈温柔地抚摸和歌唱童谣,一边做小小的衣物一边幻想孩子到底是像谁多一点,温馨惬意。顺手再练练霸气先天功法,震慑宵小。

    在读小说描写主人公怀才怀孕开头的时候,梁小夏都是匆匆瞥两眼,粗略读过去的。却不想真正轮到自己,日子就成了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射线。

    梁小夏不能掰着指头算日子,因为她还看不见指头,指头也不听她指挥。凭着经验,她能感觉自己每次能清醒大约一个小时,如果有误差,那大概就是两个小时,然后又疲倦地睡过去。

    清醒的时候,她会胡思乱想,想各种各样的小说,故事,话本,电视剧。在脑海里过电影,一遍又一遍地重温自己过去二十年经历的一切,打发像静止一样的无聊时间。从还珠格格,泰坦尼克号,甚至到小学课本里的李明和刘红红那充满JQ的对话都不放过。除了回忆,她还能做什么呢?单调乏味的生命里,在意的人和事越来越清晰,记不起来的事情也淡淡地模糊掉了。

    黑暗,眼皮沉重地完全没法睁开,也许是还没有发育完全。闭眼瞎梁小夏满心期待能够与这一生的母亲进行一下先天交流,哪怕是摸摸肚皮或者唱些童谣,或者是爸爸爱的训诫。每次清醒,她都努力地保持心平气和,认真去感受外界,希望获得一丝一毫的讯号来表明自己并不是一个孤独的好像被遗弃的个体。可惜除了有时候能听到的淡淡地莎莎声,她再也一无所获。

    世界上最残忍的事情不是失望,而是不断给你希望,再亲手掐死这点希望。

    根本不用什么孟婆汤,只要让带着记忆的人被怀孕几次,估计也就将过往格式化地差不多了。在某次清醒时,梁小夏不无恶意地想。

    可记忆就是记忆,像大皮箱小铁盒里的明信片,落了灰,生了锈,却永远在那里等你,会褪色,会老旧,却不会丢。默默等待下一次开箱的时机,给一个大大微笑或者大大的伤口。

    醒着的日子里,梁小夏想得最多的是爸爸和妈妈,想着他们皱着眉骂着“臭丫头”“傻孩子”,嘴角却弯弯上翘。想哭,想温暖,想拥抱。

    梁小夏记不住自己已经幻想过多少了。当你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去回忆自己的一生的时候,不知道会给自己下什么样的评价。她笑过,哭过,小打小闹地爱过恨过,这些在过去尴尬的,羞涩的,快乐的回忆如今成了她唯一的陪伴。不能靠着回忆打发时间,没有记忆的陪伴,她想她终将迈向精神病的深渊。

    连着清醒的时间都超过十个月了,可她还是没有被生出来的迹象。时间,这最大的武器,最好的伤药,让她怀疑,痛苦,寂寞,自我否定,肯定,再否定地不断挣扎。梁小夏恨恨地将遗世独立,百年孤寂这样的词语列入了自己的字典黑名单,绝不使用。那些独来独往的拉风大侠,喊着人生寂寞如雪,曾经让梁小夏羡慕的两眼冒星星的人,也被扔进了记忆粉碎机。

    看来,生命将虚无地度过,是命运对她上辈子草率死亡的最大惩罚。而当她指天咒地,小手一挥,触到一层壁的时候,梁小夏一下子就懵了。

    手指触到一层韧性的,绝不像是人肉反倒像是钢丝床的外壳时,梁小夏暗骂自己一声“白痴”。

    她早该想到的,长到诡异的怀孕时间,没有任何迹象能显示这具身体的父母存在。她很有可能不是人类,而是某种蛋生动物。

    对于不能再次投生成为人类,梁小夏是深深遗憾的。在无数个旖旎的或者华丽的幻想中,她梦到过公主,福晋,女王,商业大亨,明星少女等各种多姿多彩的身份,却从没考虑过自己万一不是人类怎么办。

    时间是她恨不得掐死的老师,这老师在她也许几年,也许几十年的被怀孕生涯里教会了她一件事情,冷静地思考。如果说上辈子的梁小夏是个偶尔脱线,偶尔激昂的小人物,这辈子的梁小夏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和时间。

    梁小夏迅速地从懊恼,郁闷等等情绪的深渊挣扎出来,再次伸出双手,在黑暗中用力向前推了推,打算凭借手上的触感判断外层包裹壁的构造,来进一步分析自己的处境。

    有些硬,但是很有韧性,像皮崩得紧紧地沙发坐垫。可惜以目前的力量看,极难打破,不太像是蛋壳,但也不排除是自己没见过的某种奇异鸟类的壳。

    感谢已经微微谢顶的生物老师,愿好人一生平安。

    梁小夏衷心感谢和蔼的生物老师,让她至少分得清基本动物常识,而不是被惨不忍睹的中学卷面成绩蒙住了眼镜。

    努力回忆,根据理性判断,卵生动物大致上是几类,鱼类,两栖,爬虫类和鸟类。梁小夏虽然看不见,但是好歹能感觉出来自己是有双手双脚的,当然也可能是前腿后腿。手指也是存在的。可惜了,她感觉到自己背上并没有翅膀翅根翅尖等等红烧焗烤都好吃的存在,那么鸟类排除。想当鸟人天使的愿望落空。同理,美人鱼或者大白鲨也不可能。

    理性给她了一个不太乐观的结果,她可能是爬虫的一种,冷血,有长长的分差的舌头和爱吃腐食的习惯。强大点可能是上古巨龙,如她一般财迷,却被各种受小说传记影响的平凡猪脚少年作为猎杀的对象或骑乘的宠物。猪脚虎躯一震,梁小夏俯首称臣,愿世代为奴。次一点是鳄鱼,或者是科莫多巨蜥,不刷牙,但是有强有力的下颚撕咬猎物,爱吃角马爱晒太阳,很大几率因为缺水干死在池塘里。也有可能是壁虎,海龟,变色龙等等匪夷所思的存在。

    梁小夏摇摇头,她不敢想象自己长有满身鳞片,长长的卷舌,将苍蝇蚊子列为毕生菜谱,受到惊吓为了保护自己而变鸭屎绿,死人蓝。

    非理性地思考,有些人类猪脚也是从类似蛋的东西里生出来的,比如哪吒,比如黑客帝国里的尼奥。人生也不是注定走上冷血的舞台,至少还有当猪脚的机会。

    同时,梁小夏被锻炼的敏锐的记忆不合时宜地提醒她,哪吒生了三年没出来,出来的时候是个大肉球,典型的妖怪代表,差点被他爸拿剑砍死为民除害。而黑客帝国里,除了拉风帅气的救世主尼奥外,大部分人类都被榨干生命当电池使了,为机器人帝国的繁荣伟大添砖加瓦。

    生活就像阿甘的巧克力盒子,在没打开吃之前你总不知道下一块是什么口味。也像薛定谔的猫,没开箱之前总是不知道猫是死是活。正是这种不确定性,让生命充满乐趣。梁小夏悲哀的想,可惜我是那巧克力和猫,除了被吃就是被毒死。唉~~爬行蜥蜴和电池人都是让人纠结不已的选择。

    在经过十次清醒又沉睡的心理建设后,梁小夏已经坦然接受自己上辈子没做好事,投胎到壁虎或鸭嘴兽身上的神奇命运。

    接下来的问题是,什么时候才能出去?该怎么出去?

第二百零二章 地图

    做人不能太聪明,聪明人会少了很多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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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能够操纵遗弃神殿中铭文阵的极限,只有十分钟。身体作为力量的载体输出,承载负荷巨大,以她目前对铭文阵运用的熟练程度,十分钟已经很了不起了。

    当她眼看着汉尼拔的躯体倒在地上,额头插着一支箭时,终于松了一口气,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一下子跪在地上,膝盖磕在地面上疼得她呲牙,松了劲后,身体也酸痛麻木,几乎没了知觉。

    她身上的红色铭文又一次隐去,覆盖士兵们的冷冽狂风也消散干净,坍塌山洞前的稀疏树林中,灌木花草被吹得东倒西歪,还有闭着眼睛四处躲闪的士兵,背着武器盲目逃窜,士兵们还没反应过来,他们的将军已经死了。

    雨点再次飘在她身上,将她浑身打得湿透,梁小夏打了个冷颤,吸了吸鼻子,猛然间看见汉尼拔右手腕上的一个颜色奇特的楔形护腕,急忙从他尸体上取了下来,收入自己怀里。

    “夏尔!你太不够意思了,留一大堆半残的杂鱼给我们处理,我可不是收垃圾的!难道你瞧不起我吗!”

    金钟带领三十个黑矮人战士,一边趁着人类士兵未反应过来,挥舞双拳力敌,拳头上隐约闪烁金光,打在人类柔软的肚腹上,痛下狠手,毫不留情,一边嘴上也不留情地数落着梁小夏不给面子,愤愤不平地对着她大喊,嗓门几乎盖过所有士兵的呼声。

    “好吧,我错了,改天请你喝酒。”

    梁小夏敷衍着金钟,撑起身子将冲进混乱战场的小帕加接住抱在怀里。

    她之前看清楚了,小帕加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开枪杀了一个士兵,自己被铭文枪的后坐力冲击得坐倒在地上,盯着自己杀死的人,神色恍惚。

    “你还好吗?”

    梁小夏看着帕加紧绷的小脸,顺了顺他的背,却被小男孩“哇”地一口吐了一身。

    帕加一边哭一边吐,嘴里稀里糊涂地嚷嚷着“坏人”“坏人”,梁小夏一摸,小男孩的额头温度很高,应该是发烧了。

    斯文从梁小夏手中将帕加揪了出来,抱在自己怀里,给帕加裹上厚毯子。

    雷诺看到梁小夏被吐了一身,大雨中湿漉漉的狼狈样子,极其细微地皱了皱眉头。

    “这里就交给我们,夏尔,你去打理一下吧。”

    这一幕场景,好像在哪里见过?

    梁小夏疑惑地揪了一下自己的耳朵,遵从雷诺的建议,径自离开战场。

    重回遗弃之地,肆虐整个荒原的红风褪了几乎一半,轻轻地卷着沙子,吹在梁小夏的短靴上,如同少女蒙面的薄纱般轻柔剔透。

    红色岩土上,颤颤巍巍地栽着成排的果树苗,迎着风沙绿油油地伸展叶子,几个黑矮人正在向树干周围施加固定用的铁皮,又向树根处浇了好几大桶水,乐呵呵地往返在白弦塔与小树林之间。

    树林后是菜地,种菜用的土全是梁小夏从外面挖进来的,再有几天就是收获的季节,菜叶根茎粗大,叶片肥厚。一队遗弃居民握着武器,坐在菜地旁的大石头上聊天。遗弃长老也在其中,见到梁小夏时还向她远远鞠了个躬,双手在空中比出一个问好的手势。

    眼看着遗弃荒原一点点建设起来,虽然还达不到世外桃源的程度,却开始有了些沙漠中的绿洲的影子,使人衷心愉悦。

    梁小夏走入白弦塔中,熟悉地和每一个长相特异的遗弃居民挨个打招呼寒暄,颇有一种回到家里的放松感觉。只是顶着一身脏衣,让她有些不自在,急迫的想要清洗一番。

    换下被污染的短装,梁小夏走到白弦塔最顶层,拉开墙壁上装饰的藤蔓,走入隐匿其后的浴室中。

    镜月设计制造的浴室清爽华丽,墙面天青色,用白色珐琅勾勒出一片片缠绕的乳白色花朵,浴室的顶面三角合一,打开藏在浴池一角的开关后,挂在顶上的花枝会缓慢旋转着向下喷出一大串泡泡,颜色还可以随心意决定。

    浴池并不大,六角形浴池边,各有两个小小的耀精灵历史中的神怪雕像,或长着螺旋状的长角,或有半个兔身子的生物,倚靠在浴池边沿,手捧温泉,热水从中流出,滴淌浴池内。

    最神奇的是池水注满后,会形成一池变换的星云,在蔚蓝、浅黄、暗紫与黑色间交互流动,金色光芒在其中不停闪烁,充当星云中的点点繁星。

    耀精灵的世界,全充斥着惊奇与美丽啊。

    梁小夏感叹一句,捧起一抔水,浇在脑袋顶上,连带头上的发带都打了个湿透。伸手戳破一个大泡泡,在水里打了个滚。

    洗澡什么的,最喜欢了。

    “镜月,上古精灵都是怎么洗澡的啊?先变成丝带再洗吗?”

    “…”

    “镜月,你有多少年没洗澡了?有十万年吗?”

    “…”

    镜月不理她,梁小夏泡澡的时候无事做,两个胳膊搭在水池边沿上,脑袋顶着毛巾,拿出从汉尼拔身上得到的护腕,在双手间把玩研究起来。

    是一个空间装备,只有两个立方空间。里面有一张皮革拼接的地图,一堆纸质文件,作战地图,还有一柄长剑,几支疗伤药剂及其他的日用杂物。

    后面的东西,梁小夏大概看了看就不再理会了。

    她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地图上,盯着上面不认识的文字转看半天,只觉得好多个弯弯曲曲的圈圈与波浪线套在一起,让人看不明白。图纸右下角烙着一小行大陆通用文,印着族徽,表明那是属于汉尼拔所在家族的财产。

    “是高等蛇人文字,也就是你们现在称呼的‘美杜莎’的语言写的。作为蛇人的祖先,美杜莎在千万年后的今天不仅没保持有智慧生物的荣光,却被当成了动物,实在是很讽刺。”

    镜月看梁小夏疑惑,开口解释。

    “你能看懂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吗?”

    “应该是一张言指地图。你将地图拿出来摸摸,上面的文字是不是凹凸不平的?”

    梁小夏摸了摸皮拼图,上面果然有凹陷进去的地方,疙疙瘩瘩的触感划过指尖,很像盲人阅读的文字。

    “美杜莎语言是区别于耀精灵语言体系的另一种完全不同的语言,这种语言多用来记录一些秘辛与隐情。你手上的地图,全部文字综合在一起,只指出了一个内容:通往血腥之城堡的道路,在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

    “哇,镜月,你太厉害了!连美杜莎的语言都懂,为什么我从没听你说到过?”

    梁小夏将脑袋后的丝带拉到眼睛面前,指尖在丝带上转了几个圈,一下一下向下拉扯。她从见到镜月时,就有一个疑问,一直都没明白,到底这条丝带是他的身体变的,还是他用法术变出来的?

    若是他用身体变的,自己现在的动作,岂不是在拉扯镜月的胳膊和腿?

    一想到这点,梁小夏就高兴。能惹波澜不惊的上古精灵大人产生哪怕一丁点的情绪变化,都让她很有成就感。

    “不是厉害,而是必然。当你也有几万年的时间要去独自度过时,学习便成为了消遣的最佳选择。除美杜莎语以外,兽人语也是不错的选择,其难度仅比耀精灵语言低一半。”

    镜月的声音有些不太自然,好像在没话找话。

    梁小夏又拉了一下丝带,没扯动。确认上古精灵大人是因为被夸奖,而感到害羞了,忍不住又用丝带搔了搔自己的鼻尖。

    “唔,血腥之城堡,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到过?镜月,你听说过那个地方吗?”

    梁小夏睁着大大的杏眼,无辜地问着卡壳的镜月,装得一脸天真无邪。

    “遗弃之荒原,血腥之城堡,黑暗之处所,罪恶之熔炉…你现在明白了吗?”

    镜月念得很慢,每一个词都着长长的尾音,听起来像是在低低歌唱,梁小夏却从脊背后升起一阵凉,哆嗦地看着丝带,眼睛睁得更大了。

    “你是说,那四个地方,都是上古精灵的神流放犯人的地方?神要那么多流放地干什么,一个不够吗?血腥之城堡,听名字就很吓人了。该不会是比遗弃荒原更危险的地方吧?”

    梁小夏说这话的时候,右耳阵阵发热。她有预感,说不定血腥之城堡真的是比遗弃荒原还要恐怖的地方。

    “只因为,神不止一个。”

    镜月说完这句话,便不再吐露任何话语。丝带从梁小夏手中滑出,回归她的长发之间盘卷起来,再没有动静。

    不管怎么说,地图还是先留着吧。梁小夏收好了从汉尼拔身上弄出来的地图。估计他们将地图传家了那么多年,连上面写得是什么内容都弄不清楚。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很好运地能够碰到一个懂美杜莎语言的上古精灵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蓝图

    凡是个性强的人,都像行星一样,行动的时候,总把个人的气氛带了出来。

    ——《还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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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天晚上,拉法尔给梁小夏带来了一枚水晶宝石硬币。

    梁小夏站在遗弃之地白弦塔的大门口,看着眼前一大片幼嫩的小树苗,心情颇好地将硬币在手指上来回滚着玩,最后圆圆硬币,烫着纯银双花铁百合的一面朝上,停在她白皙的掌心中。

    “我手上这个,就是她们的目标?”

    梁小夏将硬币反过来,不出意外地看到背面金线注入水晶凹槽,流动交汇成的精灵女王辛楼的头像。这枚水晶硬币应该是经常被放在手中把玩,上面的水晶经过几千年被磨得光滑锃亮,表面裹着细细的一层薄腻,手感很好。

    “废话。难道你认为,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吗?若真是这样,你该好好检查一下自己的脑袋。”

    拉法尔连看都不看梁小夏手上的硬币,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梁小夏对拉法尔的不正常回答已经有了免疫能力,完全装作没有听见,继续观察她手上的水晶硬币。她指尖滑过硬币光滑的边缘,有点像自言自语地对拉法尔说:

    “我不太相信罗兰女王的话,南薇有可能面临些小困难,却决不至于断粮到需要求助隔着大海的我们。什么时候要粮食?粮食怎么运回去?他们的条约上没有任何说明,给我的感觉就是个幌子或者借口。他们只是想通过这种方法激怒我们,让我们乱了阵脚,暴漏些他们真的想要的东西出来。

    你觉得,这些南薇的精灵来西晶森林,真的是和我们来谈判的吗?你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吗?”

    拉法尔听到梁小夏的询问,想到他失忆后干净得像一大片无云天空的大脑,莫名生气起来。

    “别问我白精灵的事情,该死的笨鸡上树,我怎么知道你们整天到晚在想什么。我要是你,可疑就全杀了,不喜欢也杀了,永绝后患。将危险的幼苗留在身边观察,只会酝酿成风暴。”

    拉法尔的回答,让梁小夏哭笑不得,又觉得高兴。曾经满肚子阴谋诡计的暗精灵在丢失记忆后,虽然未改暴力本色,却显得单纯而直白,还有些口是心非的可爱,以及非常非常隐晦的,需要仔细揣摩才能体会的别扭的关心。

    梁小夏失笑着摇摇头,表示自己真的是脑袋有问题了,才会和拉法尔谈论白精灵内部事务。

    却也感觉很好,每次和拉法尔斗斗嘴,她就能放松下来。似乎拉法尔的阴谋诡计,都由她来继承了。

    “你有什么要求吗?办好了事情可以给奖励的。”

    梁小夏笑着拍了拍拉法尔的肩膀,吓得暗精灵向后退了好几步。拉法尔走路的姿势有点别扭,左脚有点跛,他看到梁小夏盯着他的脚看,又恶狠狠地回瞪了她几眼。

    “留着你的东西补你的烂房子吧,我不要任何东西,只要你哪天能放我自由,我就感恩戴德了。”

    “谢谢你,拉法尔,我很感谢你。”她上前两步,拉住了拉法尔的手。

    白精灵和暗精灵之间的恶劣敌对气息,在这个瞬间变淡了。

    拉法尔感觉自己心跳很快,一股说不清的情绪堵到了他嗓子里,不像是喜欢,又不讨厌。

    “为了感谢你,我把这个给你好了。”梁小夏向拉法尔手中塞了一瓶自己配制的疗伤药水,双手握住他细长的五指,强迫他将药水瓶攥在手心里。

    “谁要你这破烂玩意儿啊!”

    拉法尔带着一大串梁小夏风铃般的咯咯笑声,黑着脸走入白弦塔。手上握着药水瓶子几次都想丢出去,最后还是忍了忍,收入口袋中。

    ……

    梁小夏第二次与南薇精灵的正式会面,所在地极为特殊——西晶精灵的大浴室里。

    罗兰女王仰头看着大浴室穹顶上的辛楼壁画,对脚泡在水里的梁小夏微微一笑:

    “没想到,我们遍寻不到的东西,竟然在西晶精灵的浴池中。即使经过几千年,辛楼女王也可称得上所有精灵族中绝世的天才,竟然有如此奇妙的构思……”

    罗兰女王话语顿了顿,在梁小夏身边坐了下来:

    “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们的来意了,我再隐瞒,反倒显得有些小气。我和曼丁长老协商过了,你提出的条件我们南薇都可以答应你。你的三百族人可以回归,我们也可以给出合理价格购买粮食,一切都能够协商。我们对你提出的攻守同盟计划,也很感兴趣,希望你能再详细说说。”

    梁小夏表现得很平静,心里实际上还有些紧张。她心底一直有个模糊的设想,并未成型,罗兰女王的到来给了她个稍纵即逝的机会,也许那个模糊的设想,真的有成功的机会。

    “不知罗兰陛下,您对辛楼女王有什么看法?”

    在模糊的设想全盘脱出前,她得先看看对方适不适合当自己的盟友。

    “……不好评价。

    第四代精灵女王距今有八千多年了,留下的史料记载很少,大多是些众所周知的事情,比如她几乎可与巨龙或神灵媲美的实力,还有她打败当时威胁精灵族极为严重的巨龙后裔,邪恶蛟魔的事迹,还有她所建立的媲美传说实力的神勇卫队。

    她具有作为精灵族女王所应该有的一切优点,她是三大职业同修者,传说中的自然之体,最勇猛无畏的战士,最具有爱心的和平者,辛楼女王身披的光辉太多,使得连我们本该自豪无比的精灵都开始怀疑,这些传说的真实性。

    不瞒你说,我们南薇有一些关于辛楼事迹的隐秘记载,我和先代的女王,几乎每一代都在研究辛楼留下的一张残破的自传集,想要再现辛楼女王的个人生平,挖掘出更多被时间掩盖的秘密。

    可是,精灵族不仅是在她的带领下,走向自上古精灵时代后最辉煌的时期,也是在她的带领下,踏上了分裂的道路。作为一任女王,让自己的部落分裂独立,可称得上是最失职的事情。

    总之,我认为她是个毁誉参半的人物。没有真正完美的精灵,也没有永远的满月。辛楼女王光辉时,温暖整个族群,晦暗时更比月食,她的优点和缺点同样明显。”

    罗兰女王的声音不似普通女精灵高亢亮丽,微微有些低沉的叙述带着淡淡沙哑,个人观点与史料研究糅合一起娓娓道来,令人不自觉地着迷。

    “罗兰陛下,您的知识和见解真令我惊诧。以后若有机会,我还想多和您聊天,学习更多关于辛楼女王的知识。”

    梁小夏轻轻拍了拍手,睁着大眼睛真心实意地赞扬。

    “这么说,我们现在是朋友了?”

    罗兰女王伸出手,很高兴梁小夏对她的赞扬。

    “盟友,”梁小夏用力恰到好处,握住罗兰女王的手:“盟友的关系,退让一步,各自保留一分,它比朋友更加值得信任,也适应我们目前的情况。”

    一个部落女王,和一个普普通通的精灵老师,地位落差巨大,却能成为盟友,感觉荒谬,却真的牢固。

    罗兰女王看着眼前笑意笑意吟吟的梁小夏,无法控制自己对她产生好感。对面的女精灵总共和她见面不过几次,却能在短短几次中,让她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她比许多见到自己或无意识中认出自己的精灵,表现得更镇定,完全不惧怕。

    不是因为无知而无畏,是自信自己本来与对方就是平等的。仿佛一个国家的领导人,见到另一个国家的领导人一样,风度卓绝,却真诚友好。

    在对方的身上,她仿佛看到了第二个辛楼女王,一个更加年轻,更有实力的精灵女王。

    罗兰女王研究了一辈子辛楼女王的事迹,此时此刻,和对方握着手,却想放弃自己的事业,转而研究她眼前这位年轻得过分的女精灵。

    “好吧,我的盟友,说出你真正的想法吧,不管我答不答应,都很乐意倾听。”

    梁小夏倾斜上半身,稍微拉近与罗兰女王的距离,与她的双眼对视,嘴唇张开,声音轻飘飘的,像羽毛一样落入她的耳朵中。

    一片羽毛,落入罗兰女王的耳朵中,如同冬日旷野落下的炸雷,劈砍在干枯的树木上,燃烧起熊熊火焰,顺着一棵棵交叉的树枝传递,迅速点燃整个草原。

    她只说了一句话,一句在罗兰女王脑海中反复回响的话:

    “罗兰陛下,您有没有想过,恢复耀精灵时代的辉煌?”

    耀精灵的时代!

    那是精灵族最鼎盛最光辉的时候,传说中强大完美的耀精灵居住在普卡提亚世界的核心,他们的中央城,担当整个世界的和平镇守者,秩序维护者。

    他们当时的人口是现在四大精灵族加起来的和的几百倍,将近千万的人口使得耀精灵数量甚至超过以繁殖能力著称的人类。

    耀精灵的时代,没有战争。没有任何一个种族敢于冒犯耀精灵们制定的律法条约,公然挑起战争。各个国家都和平而友好,在自己的领地内安分发展。

    耀精灵的战士是世界最勇敢的战士,如今已经无法得见的八阶或九阶的职业者,在耀精灵时期遍地都是。

    他们拥有最顶尖的技术,最优美最杰出的艺术家,手艺最精湛的铸造师和宝石匠人,体系最完善的学校和培训中心,考核监察团队。

    甚至连耀精灵的建筑,都因为已经失传的高超技术和代表精灵美学的典范,被称为“神之殿”的瑰丽奇作。

    每一个耀精灵的身份,都尊贵无比。耀精灵们到达任何一个国家,都会受到当地最高统治者的隆重款待,享有堪比当地贵族的礼遇。耀精灵法唱者更是千金难求,常被大贵族们请去自己家族中当做供奉法师供养。

    罗兰女王每次读到记录耀精灵文化的只言片语,都感到激动而自豪。她们精灵族,曾经光辉到她无法想象的程度,凌驾在整个世界之上,俯视与监管世界中的一切。

    耀精灵不畏惧任何人,不轻视任何国家,也不向任何种族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他们从不向其他种族行点头礼,永不弯腰欠身,因绝对的实力,超然于所有纷争之外。

    如今呢?现如今呢?

    罗兰女王的自然之心跳动不停,一向沉稳的脸陡然失控。一个宏伟的梦想,一个巨大的蓝图被梁小夏一句话勾起,在她脑海里逐渐清晰而明亮。

    梁小夏提出的设想疯狂而伟大,乍听起来狂妄得没有一点可能性。她甚至想替梁小夏检查一下身体,确认面前的精灵神志清楚,还能正常思考。

    可她还是想相信,哪怕只有一点点可能性,她也想相信。耀精灵的时代好得像虚幻的梦想,吸引着罗兰女王不自觉地扑向它。

    “……我们四大精灵族联手,打造新的精灵帝国,重新冲击,恢复属于我们精灵的光荣时代…”

    “不可能的吧,夏尔。你的设想,就像是建立在空中的城堡,没有一点基础。”

    罗兰女王质疑的口气并不坚决,似乎只想听她说一个能够打动自己的理由。

    “我们没有基础,却不缺机会。眼下,辛楼女王留给我们的东西,就是一个可以抓住的机会。”

    ……

    罗兰女王在梁小夏的带领下,走入大浴室下面,通向地下广场的密道。

    密道已经不像梁小夏初见时昏暗破败,掉落的漆皮被爱美的精灵们用小小的羽毛笔沾着融化的金液,一笔一笔描摹修补。精灵战士雕像也被擦洗干净,去掉上面的浮灰与蜘蛛网,恢复本有的英武与强壮。

    “这是传说中的神勇卫队吗,看起来也太逼真了。”

    罗兰女王睁大了完好的眼睛,步子奇慢地跟在梁小夏身后,不想错过眼前的一切。在走到通道中的一座精灵战士雕像前,她干脆停了下来,仰着头仔细看,还拿出一颗珍贵的记忆水晶,开始拍摄记录雕像的所有细节。

    “他们本来就是真的,活人做成的雕像。”

    举着法术灯的冰川出现在通道尽头,突兀地对梁小夏和罗兰女王说到。

    她一身暗紫色垂坠长袍,长发在脑后高高扎起,冰凉凉的脸在冷光照射下,光暗分明,森然坚硬。

第三百一十一章 横财

    无聊的人最经不起挑拨,一点点新的事物,一个未曾谋面的新变化,都会像投入油井的火,勾得他非要将大地炸上天,找到答案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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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施放黑暗泥沼术的主体死亡后,粘连酒馆门前一片空地的淤泥都消失了。

    跟着混血暗精灵主人一起来的打手们从坚硬的石板地上爬起来,茫然失措地盯着街正中间脸色发青的新鲜尸体,瞪大眼睛,喃喃自语:

    “死了…死了…怎么会死了呢…海里希家族最尊贵的少爷,怎么就这么死了呢…”

    梁小夏正在反复体会刚刚施放风之舞的感觉,以她此刻堪比变态的八阶精神力去操控一个二阶法术,本该是绰绰有余的,却因为得分出每一分力寻找散逸在空气中稀薄的元素之力,而变得吃力无比。一个简单的法术唱毕,为了捕捉那些元素之力,她居然额头上沁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可这个法术的施放,也让她意识到,地下世界不仅是法师们的噩梦之地,更有可能是法师们的终极训练场。这里仅存不多的元素之力不仅能够训练法师对精神力的控制程度,还能让他们清晰地捕捉到元素之力流动的规律——因为稀缺,在空荡荡的冥想世界中,每个元素之力的运动轨迹都极为明显。

    梁小夏毫不怀疑,在这里坚持冥想大半年,说不定收集到的元素之力都没有在西晶森林冥想一晚上多,可若在这个鬼地方都能顺利发出二阶法术,回到正常状态时,至少四阶法术不会是问题。

    “是个生物就会死,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是大惊小怪。”

    欧恩结结实实地一拳垂在一个打手的侧脸上,飙出一串鼻血。钝肉闷响的声音在夜半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欧恩边打边嘟囔的话,梁小夏也听得清楚。

    欧恩的话打断了梁小夏脑海中模糊形成的想法,她看了看躺在地上一大群被揍得哼哼唧唧也不还手的打手们,向欧恩比了个停止手势。

    打手们不是不想还手,而是一时间陷入了困境,不知该怎么办。

    他们的少爷死了,若一个个还都完好无损地回去,明天一大早绝对会浮尸护城河——海里希家主的心,比他售卖的宝石还要坚硬,更不论那颗心还沾着厚厚的,结成块的黑色血污。

    “欧恩,你留下来照顾他们,我去一趟海里希家族。”

    看打手们的表情,梁小夏就估计这个海里希家族也是什么不得了的家族。梁小夏不希望出现打了小的,来了老的,这种代代无穷匮的事情,既然她的杀手令已经发出去了,今晚喝过点酒后又想活动一番,干脆自己出钱自己干活,也能省几个苏。

    “照顾一个人三十苏,加上前面料理的打手,一共是二百六十三苏。哦,打过八五折了。”

    欧恩笑嘻嘻地向酒店里走,给梁小夏抛了个谄媚的眼神。

    可惜的是,她想给自己省钱的愿望未能实现。提留着战战兢兢的打手才走到海里希家族庞大的四层别墅门口,她就对着别墅上空漫天的火光沉默了。

    庄园门口,一个长相甜美的暗精灵小姑娘正仰着脑袋看着她。小姑娘一身缀着缎带和花边的嫩绿连衣裙,俏生生地立在一丛丛细长的荧光菇中,大大的,浅绿如同初春嫩芽般的眼睛一眨一眨,闪烁着巨大的“摸摸”两字。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

    当然,得忽略掉小姑娘脸颊上沾着的血,衣襟前的黑褐色可疑污渍,还有双手紧紧抱着的,像献宝一样环住的死灰色头颅。

    “这是海里希家主的头?是你杀的?”

    小姑娘乖乖地点点头,像小狗一样眼巴巴地看着她。

    梁小夏才对小姑娘心生警惕,看到对方瞬间委委屈屈的眼神,又不着痕迹地放松了背部绷紧的肌肉,对着小姑娘略带尴尬地笑了笑。

    指尖的红色闪电已经准备好,体内的绿色雾气开到最大,她向着小姑娘前进好几步,蹲下身子让视线和她平齐,摸了摸暗精灵小姑娘的脑袋。

    涅滋在对方的手指碰到头顶的一瞬间绷紧,想要伸向对方的喉咙,眼底危险的光芒还未爆出,却又愣了起来。

    这种…这种砰然心动的感觉是什么…

    对面的人离她很近,只要一伸手,朝着他的心脏狠狠一掏,就能瞬间杀死他。可他的蜥蜴人特有的尖指甲落在自己发间时,一股柔软的,温暖的气息无声将她包围起来。

    熊熊燃烧的火光下,他的脸看起来真的很温和,很亲切,一双比涅滋更加深翠的眸子,简直能让人沉醉地永远不想醒来,就这样有一下,没一下地让他抚摸,不要停下来。

    梁小夏松开了手,看到小姑娘眼中瞬间闪过的错愕,站起身准备离开。

    “很晚了,快回家去吧,外面很危险的。”

    涅滋一瞬间的心动,又被这句话砸了个清醒,低下头,嘴角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

    刚刚那一刻的感觉,肯定是个错觉。原来她看好的新玩具,也只是自以为是的,没有长眼睛的蠢货,还生有一股令人嗤笑的怜悯与同情。

    可六千年的生活中,涅滋没有一刻是失误过的,她对身体的感觉了如指掌,所以对方身上,定是还有什么别的,她没有发现的东西。

    梁小夏的衣角被一只小手揪住了,小姑娘一手提着头颅,一手拿着一张黑暗同盟会的任务单,焦急地看着她,拦住她不让她走。

    “你要任务的酬金吗?去黑暗同盟会领,钱我已经付给他们了。”

    “呜呜”,小姑娘又使劲摇头,从裙摆下托出一个沉甸甸的,鼓鼓囊囊的大牛皮袋子,打开袋口给梁小夏看。

    是一口袋满满的,晶莹剔透,闪得人耀花眼的珠宝。

    袋子最上面,最显眼的是一颗鸟蛋大的蓝宝石,在并不明亮的极光之下深邃得发黑。梁小夏几乎是看到这颗宝石的第一眼,就有些挪不开视线,这种深浅变化,充满层次感的暗蓝色令人着迷。它呈现的色泽,非常像镜月的瞳色,一样地深沉而冷清。

    再仔细看,梁小夏才反应过来,这颗不是蓝宝石,而是一颗极为稀有的蓝钻。石头内不含任何杂质,一眼能看到底的剔透,没有一丝不纯混色的净蓝,根本不是蓝宝石能够比得上的。

    这个口袋里,除了第一眼夺人视线的蓝钻外,还有几件价值同样令人咋舌的饰品,上面点嵌或内镶的宝石什么都有。紫色的一对水滴一样的大耳坠,中间包裹一颗指甲盖大红钻的缠枝金手镯,黑色的由一排排玛瑙拼成手柄,看起来乌漆漆的小工艺锤,甚至还有一顶不知从哪里倒来的王冠。

    梁小夏剃掉了蓝钻等她从未见过的极品,盘算过一袋子物品的价格后,保守估算出了一百万苏这个数字。

    实际上,用钱来衡量这些精品的价值,已经有些不恰当了。任何一个人在得到这些宝石时,第一想法应该是将之珍藏,而不是拿去颠儿颠儿地换钱。

    大概,一整个海里希家族的精品,都在这袋子里了。暗精灵小姑娘将袋子向梁小夏的方向推了推,示意她拿上。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梁小夏,就好像完全不明白她手上的袋子到底价值几何。

    “给我的?”

    梁小夏敛起笑容,严肃地看着涅滋。

    刚刚如沐春风的感觉不见了,涅滋觉得自己心里一空,迫切地想要再次体会这个怪异的蜥蜴人给她的特别感觉。

    “嗯…嗯嗯…”

    小姑娘的头点得像敲鼓,她扔掉了手里染血的头颅,双手张开紧紧抱住了梁小夏的大腿,在感受到梁小夏肌肉之下,流动在血管中的那股熟悉的气息后,突然萌生了一个想法。

    说不定吃了他,就能发现答案,秘密肯定在他的血肉中。

    面对这个抱自己大腿,坚决不说话又很缠人的小东西,梁小夏一时也没了招。

    她没有心狠到对着一张可爱的小孩脸也能一脚踹开的程度,却为对方表现出的天真懵懂与残忍嗜血而心惊。一瞬间脑中闪过好几个念头,甚至觉得这个小女孩是不是受过刺激,脑子有问题,所以才表现得这么诡异。

    无论怎么想,智慧之脑都给她分析出一个结果,这个小姑娘,很危险。

    想不明白,就先抱回去养着吧。梁小夏伸手牵住了小姑娘的手,看到她笑得甜腻地幸福样,皮绷得更紧了。

    一切潜藏中的危险,不如放在身边更为明晰。梁小夏希望自己有一群已知的敌人,也不愿多一个在背后耍花招的未知敌人。

    慢慢观察,她总会发现对方的打算的。

    不管怎么样,捞到一袋子价值连城的宝石,解决一个麻烦,顺带拐回不知名暗精灵一只,梁小夏盘算了一番今晚的收获,满意地点点头,身上的气息又温和了起来。

    涅滋享受地眯了眯眼睛,迈开小短腿,不着痕迹地向着梁小夏的腿边不停靠近。

镜月番外1——新月

    除了时间,只有爱能够跨越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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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普卡提亚最大的,也是唯一的耀精灵城市——伊露文昆雅——上古精灵语直译最靠近月亮的地方,常被外界称为云中城的地方,在早春最后一场纷纷扬扬大雪中,迎来了又一个小小的生命。

    耀精灵作为世界秩序的维护者,天然的神赐宠儿,繁殖方式与上古时期以后出现的白精灵完全不同,他们不是从树内肥沃的土壤里爬出的,而是在结合的耀精灵伴侣对月神共同的奉献和祈祷下,从世界树之中直接诞生。

    耀精灵,是名符其实的自然的孩子。

    即使在凌冽的寒风里,世界之树依然苍翠欲滴,强而有力的庞大根系依托起整个耀精灵城市,远在精灵们的房屋之上的高空,巨大的树冠正中央,环抱的树叶温柔依托着一朵月白色,纤长花瓣紧紧闭合的花——这花的位置太过正中,恰被世界树顶在最高处,处在离天空最近的地方。

    当花瓣慢慢打开时,雪停云散,清亮的月光挥洒在树冠顶端,温柔地笼在小精灵蜷缩的身体上,代表月神为新生的精灵赐下福音。

    这个新生的小耀精灵诞生的位置太好,太特殊了,耀精灵长老们兴奋地发现,这个新生的孩子因为受到世界树的照顾太多,离月亮太过接近,甚至可以在名字里使用“月”这个高贵得甚至有些禁忌的词汇。

    几万年来,如此特殊的出生还是第一回,月神特殊的恩赐,使所有精灵都激动万分。

    可当长老们没费什么功夫,就查出来这个孩子的父母时,满腔的兴奋喜悦,顿时化为一片难言的沉默。

    镜月的出生,是荣耀的悲剧。

    小耀精灵有一对太过特殊的父母,他们分别姓阿萨内、波图苏斯,一共十二荣耀血脉,他直接占了两支。

    阿萨内…不死的阿萨内,不幸的阿萨内…若云中城居住的平和善良的耀精灵有什么阴暗面的话,这个阴暗面的名字就叫做阿萨内。

    世代相传的一颗不死心脏,使得姓阿萨内的人无论受再重的伤都能活着,即使被最锋利的刀剑穿过胸口,伤口都能自动愈合。而阿萨内这个姓氏,也因此被划归在死神的名单之外——他们不死,他们不受命运的管辖,他们的灵魂,即使地狱也不会收留。

    可笑的是,除了少部分耀精灵,大多数过着安定生活的耀精灵,都不知道城中还有“阿萨内”这么一个姓氏,更不清楚还有一个阿萨内,和他们生活在一起。

    作为十二长老中永不见光的一支,阿萨内长老担任的工作,也像月亮上的黑斑一样丑陋。阿萨内长老从成年开始,便独自征战在外,脚步从北方的冰海横跨大陆直通最南部的沼泽,追逐着穿越裂缝的地狱恶魔,有时甚至深入地狱百层,斩杀所有企图破坏普卡提亚大陆秩序的敌人。

    阿萨内就是耀精灵们藏在月色下的黑刃,饱饮鲜血,永不见光。

    阿萨内的存在,也使得所有其余知道他们的耀精灵心生畏惧,无数机密的历史资料证明,和不在命运轮图中的阿萨内牵扯过多,会干扰到自己的命运之线——换言之,阿萨内会像灾星一样,影响得他身边的人死于非命,越是亲近,越易死亡。

    霍迪尔,阿萨内家仅剩的最后一位耀精灵,最年轻的长老,右眼下一条长长的疤,永远板着不苟言笑的脸,不爱说话,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打交道,不和任何人做朋友,手掌时刻搭在武器上准备进攻…他也同在他之前的阿萨内们一样,成为云中城一个沉默的禁忌,真空的存在。

    可当这样的存在,与善于倾听的波图苏斯相遇时,一种从未出现过的甜美情绪掌控住了霍迪尔的生命,并最后要了他的命,这种情绪就叫做爱情。

    他不开口,安瑟瑞尔也明白他在想什么,他没有表情,安瑟瑞尔却明白感受到他的喜怒哀乐…那个总是温和微笑的,同样不太开口说话的女耀精灵轻易洞悉了他的内心,霍迪尔孤独如荒原的世界,因为她的出现,吹进了一股柔和的暖风,第一次感受到爱情的喜悦。

    他们很快从相识的好友变为相爱的恋人,并像所有陷入恋爱的年轻情侣一样,希望能够得到族人的认同与祝福。可霍迪尔遭到来自于整个波图苏斯家族的全力反对,长老们的联合打压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爱情不仅是甜美的,苦涩的一面同样难以承受。

    也许长老们是善意的,他们不愿见到安瑟瑞尔死于非命,一次一次地将霍迪尔派向遥远的地方执行任务,希望通过时间和空间的隔阂分开这对恋人。年轻的霍迪尔也一次次在死生战斗中挣扎,带着永远来不及愈合的伤,在每次分别后短短地见心爱的姑娘一面。安瑟瑞尔一年一年等待,她知道家人们的打算,却并不想接受。在聚少离多的日子里,安瑟瑞尔也愈加无法忍受这样的生活…最后,她毅然拒绝家人的反对,在一个宁静的夜晚,在没有亲人朋友祝福的月光下,只有世界树和月神为证,与霍迪尔结婚了。

    他们的婚姻没能瞒住太久,善良的耀精灵们也不善于做残忍的伤害朋友的事情,只有沉默祝福。

    长老们预见了这对恋人的悲剧,却未想到悲剧来临得如此之快。

    当霍迪尔捧着自己的孩子时,一向镇定的脸上出现了片刻的震惊——他怀里那个睡得香甜的小阿萨内,胸腔中跳动的自然之心在离开世界树的刹那,就在缓慢萎缩,按照这种速度下去,不出一天,小家伙的自然之心便会萎缩得不到核桃大,彻底死亡。

    这时候,霍迪尔才明白,为什么姓阿萨内的耀精灵只有一个。

    因为不死的心脏,只有一颗。

    他本以为阿萨内姓氏的稀少,来自于某种不知名诅咒,他也想过也许孩子出生后不久他就会得某种怪病死亡,可他没想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这样也好…他的生命里,除了安瑟瑞尔之外,本就是一片干冷的沙漠,霍迪尔也明白自己的妻子,安瑟瑞尔看起来柔弱,实际内心十分坚强,她会带着孩子好好活下去的。

    安瑟瑞尔第一次听不见霍迪尔的心声,只见到丈夫在抱到孩子后神色重重变幻,最后以闪电般的速度飞奔出了云中城,身体在月色中化为一道残影,她连追都追不上。

    三天后,安瑟瑞尔在他们温馨营造的小家门口看到了霍迪尔的坐骑龙鹰,龙鹰背上挂着一个小小的摇篮,摇篮里睡着她们的小阿萨内,以及一个空间饰品——装着霍迪尔最后给妻子的信,以及他所有留给孩子的遗产。

    信中,霍迪尔详细解释了一切,并给小耀精灵取名为镜月,霍迪尔希望他像落在地上的月亮一样,光辉而高贵。

    镜月的生日,也是他父亲的忌日。

    他的出生,特殊而讽刺,他的出生伴着整个耀精灵族群的欢呼,父亲的死亡,母亲的眼泪。

    安瑟瑞尔是坚强的,也是伟大的。

    除了轻易不让镜月独自出门认识外面的小精灵以外,安瑟瑞尔对镜月没有任何限制,她手把手地教镜月说话写字,给镜月念书,向他灌输常识,教他精灵的守则和道理。

    安瑟瑞尔喜欢生活,喜欢鲜花,喜欢体味生命鲜活的味道。她将家里布置得温馨舒适,种满了植物。

    她会牵着镜月的手,让小小的镜月亲自去闻植物的味道,去体会风流过身边的灵动,去倾听小小的嫩芽钻出泥土的声音…在安瑟瑞尔的世界里,每一个生命都是美好的,她的心中没有恨,只有爱。她爱着鲜活的生命,她会为丈夫的逝去而悲伤,轻易不提起,可她不会迁怒或记恨自己的孩子,她的这一份爱,从逝去的人身上延续了下来。

    最孤独冰冷的夜晚,也是安瑟瑞尔带着镜月睡的,每当这时,她会毫无保留地告诉镜月关于他父亲的一切,关于她所知道的阿萨内家的一切,不管是好的,坏的,甜蜜的,还是不幸的。

    她不希望镜月因为一无所知,和他的父亲一样走上悲剧的牺牲之路——至少,她希望镜月若真有那么一天,能够自己去选择,去取舍。

    当镜月回想起自己最幸福的,最开始的五年记忆时,可以坦诚地按在自己胸口上,说出“母亲的付出,已足够弥补父亲的缺失”这样的话。

    这五年,对镜月的影响也是巨大的,他不仅在血脉上继承了父亲的冷静与沉默,母亲的坚强和善良,也在心态上比同龄的小精灵更加通透。他会像别的小精灵一样,有喜欢讨厌等情绪,却不会憎恶怨恨,他隐约明白自己的不同,与整个世界保持着安全距离,淡淡地、欣喜地感受生命的美好。

    本心上,镜月是爱着这个世界的,他的喜爱,不比任何一个秩序守护者对世界的爱心来得弱。

镜月番外2——娥眉

    母爱是盲目的。

    你功成名遂了,神采飘逸,你的名字传诵一时,你的事业轰动全球;你的母亲会乐得直发抖,她会流泪,欢笑,热诚地祈祷了又祈祷。做儿子的却多半没想到与母亲共享荣华。可是,哪怕你意气消沉,智能愚钝,哪怕你天生畸形丑陋,哪怕病痛狠狠折磨你的精神和肉体,人家都疏远了你,你在人群中间无立足之地,而你在母亲的心坎里却总有容身之处。她会把丑陋的、不幸的孩子紧紧搂在怀里,越加长久越加热诚地祈祷。

    ——《平凡的故事》冈察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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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命最开始的五年,对人类来讲,是最无忧无虑的铂金时代,五岁以前的孩童,还不真正了解愁为何物,整日被宠被爱,无法无天。

    这最开始的五年,对白精灵来讲,是充满灵动与探究的宝瓶时代,五年的时间,足够幼小白精灵跨出家门,开始追逐在父母的脚步之后,好奇地认识自然。

    可五年时光对寿命悠长的耀精灵来说,实在是微不足道。在他们比白精灵还要漫长的一生中,五年不过一阵过耳的清风,一场晚春的隔夜落雨,一场夏日短暂绚丽的烟火,在意犹未尽之时便已悄然逝去,黑暗中徒留余味。

    镜月平淡而幸福的五年,在突然之间就结束了。

    第一个来拜访他家的陌生耀精灵,搀着一身是血的母亲一同进门。

    安瑟瑞尔的胸口横亘一块尖锐的钟乳石,扎透了她的胸口,她手上还拿着一串早上新摘的野莓,沾着血的手摸了摸镜月的脸蛋,满是留恋的慈爱。

    小小的镜月这时并不太过懂得死亡的含义,却也本能地感觉到害怕与恐惧。这种不好的感觉,曾产生于他非常喜欢,开得旺盛却最终落败的月光花,小小的镜月用尽了自己的方法,都没挽留住那朵花儿的凋谢。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恐惧在随着躺在病床上的母亲一天天衰弱而一天天放大。

    安瑟瑞尔的自然之心被山洞中突然落下的石钟乳毁掉大半,生命垂危。

    在镜月的记忆中,安瑟瑞尔最后养病期间,擅长治疗的耀精灵不知来了多少,,他的家每天都有不同的耀精灵来拜访,年老的、年轻的、给母亲喝药剂的、给母亲施法的,中间甚至还来过一个蜥蜴人和一个矮人,每个人都会在检查一番后无奈摇头,再看到小小的镜月时更是连连叹气,沉默地收拾东西离开。

    安瑟瑞尔却不像那些访客一样消沉,她似乎早就料到了自己有那么一天。

    每一天,安瑟瑞尔躺在床上,继续教镜月读书写字,给他念故事书,有时会给镜月讲自己和霍迪尔相遇的第一个雪月,眼中迸发出晶亮的神采,往往故事到这里也变成了她的喃喃自语,或终归沉默。

    直到最后,安瑟瑞尔咽下一生中最后一口气,温暖的搭在他头顶的手一点点失去温度,最终无力垂落在床边时,镜月才明白,他害怕的情绪,叫做“失去“。

    父亲最终还是将母亲也带走了,留下他一个人。

    镜月是听话的,他记得安瑟瑞尔反复叮嘱过的每一件事情,在她死后,从母亲消失的床上找到了那个石球,哽咽着吃了下去,拿着安瑟瑞尔留下的书信,第一次独自推开小屋的大门,走入外面的世界寻求帮助。

    “唉…可惜了…她还那么年轻…“

    长老们站在安瑟瑞尔最后躺过的床前,连连叹息,望向那个独自坐在椅子上,捧着一本比他头还大的书认真研读,对众人的造访无动于衷的小耀精灵,又是伤感不已。

    安瑟瑞尔是个好母亲,她做到了一个好母亲最后能够做到的一切。

    作为耀精灵十二长老中的一位,安瑟瑞尔有足够大的权利获得便利,她没有强迫长老们联合施法来救她,也没有利用职务之便靠近世界树的核心来为自己治病,尽管这两种方法对她来说难度都不大,可她没有。

    阿萨内的周围,总是环绕灾难与不幸,安瑟瑞尔能过逃过一次死神的制裁,不代表她能够最终幸运地陪伴镜月长大,当安瑟瑞尔了解到阿萨内的真相后,便不再对自己的生命过于执着。

    她也想念霍迪尔了,想要去找他。镜月剩下的路,只能他自己走。

    所以,安瑟瑞尔利用自己的死,成功唤起了长老们心中的愧疚,安瑟瑞尔利用自己留下的波图苏斯一脉最珍贵的遗物,成功引起了长老们重视。

    镜月生在离月最近的地方,他继承了波图苏斯一脉的洞察左耳,继承了阿萨内家的不死之心,从理论上讲,他是毫无疑问的十二长老继承者,就看他长大后想要顶替波图苏斯家族的位置,还是阿萨内留下的空位。

    何况镜月还是一个沉默听话的好孩子,一个无父无母的耀精灵孤儿,值得长老们对他多重视几分。

    五年时间还不足够镜月彻底掌握全部的耀精灵语。长老们商量再三,最终决定将镜月放进伊露文昆雅的小精灵教育学院中,和比他稍微大一些的孩子在老师的指导下一起学习耀精灵的文化知识。

    同时,负责教授他知识的,恰好也是波图苏斯家的一位年轻女精灵,这位在长老们特殊的吩咐过后,稍稍了解他一些特殊性的女老师,也常常忍不住在授课之间打量镜月,向他投射出探究的目光。

    是的,镜月永远是特殊的,特殊到从一堆高高低低的小耀精灵里扫过去,一眼就能看到他,视线移上视那个黑发蓝眸的小家伙后,再也无法移开。

    小小的镜月,长得比同龄的孩子漂亮太多,见过他的耀精灵们,几乎都在猜测他长大后会是如何俊美的模样,可使他特殊的,不仅是他的长相,还有他身上的那种气质。

    他与周围的小精灵格格不入,他不参与任何集体的游戏活动,不主动和任何小精灵说话作伴或交朋友,只喜欢坐在窗前,一个人静静弹着老师教的新曲子练习乐器,或盯着窗外的繁茂的绿色,整个下午发呆。

    这并不是说他孤僻地不合群,或者桀骜不驯,不喜欢那些与他同龄的孩子,相反,他对待周围的小精灵,总是充满了善意的——这种善意,就像在远远欣赏盆栽的鲜花一般,不靠近,不接触,只是安静地旁观。

    镜月记得安瑟瑞尔的教诲,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特殊性。

    试图靠近他,被他的样貌气质吸引的小精灵有很多,这些小玩伴都会在和他相处几天后莫名受伤,不是跌倒了摔断腿,就是划破手臂…镜月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正因为清楚,所以他选择远离。

    保持距离,就没有伤害,没有伤害,就没有失去。

    每到休息的傍晚,镜月还是会回到母亲住过的小屋里,一个人。

    他也并不感到寂寞。

    在物质条件上,镜月一点都不缺乏,他继承了父亲留下的庞大遗产,足够保证几代内衣食无忧。阿萨内家代代的喋血征伐,不仅给普卡提亚带来了秩序,也给他们一族积累下了惊人的财富,作为传承的秘密,埋藏在每个阿萨内心里。

    安瑟瑞尔似乎也知道,镜月需要的并不是金钱,所以她留给镜月的,只有几枚珍贵的记忆晶石,一本手书的研究日记。

    五枚记忆晶石里,有四枚记录了她一生的所有的知识记忆,不管是厨艺做菜、还是药剂制造,安瑟瑞尔全部毫无保留地复制了自己的记忆留给镜月。

    最后一枚晶石,记录着霍迪尔的部分战斗记忆。在安瑟瑞尔看来,没有死亡威胁的镜月也不需要学习太多战斗技巧,这最后一枚晶石,主要是用来让镜月了解他从未蒙面的父亲的。

    因着这些记忆晶石,镜月在夜间从未感到过同寒冷一起驾到的孤独。父亲和母亲的记忆世界丰富浑厚,他跟随着记忆的脚步不停向前,思想的步伐远远走出了小屋,走出云中城之外。

    面对万年积攒的记忆,镜月只觉得每个夜晚都太短,不够他掌握那些深奥的知识,也不够他彻底了解父亲母亲,往往一段记忆才开始看个开头,天就亮了。

    有时他甚至怀疑,自己一生是不是能够真的把母亲留下的记忆全都了解透。

    年幼的镜月还没意识到,他特殊的生命最不缺乏的,就是“时间“与”生命“这两样所有人都求而不得的无价之宝。

    同时,当小耀精灵们的语言课程结束后,一门新开的课程,也彻底将镜月划入人群之外——铭文学习。

    伴随着每个小精灵的出生,月神都会同时在伊露文昆雅的命运图书馆里赐下一本专属于他们个人的书,这一本难读的厚书,记载着耀精灵一生的命运,记录下他们每一天发生过的,正在发生的,以及将要发生的事。

    一本伴随耀精灵出生,直贯穿到耀精灵死亡的命运之书,可以说是耀精灵们的第二生命也不为过。

    每一个耀精灵在年幼时都得去学习用神之铭文认读他们的书,学着在书上用铭文写下自己的思想,向耀精灵所崇拜的月神表达他们的敬仰和愿望。

    同时,随着耀精灵的成长,命运之书上显现的东西也会越来越多,有时甚至能够清晰地指出一个耀精灵的职责,甚至他们的未来。

    一个耀精灵的命运之书掌握程度,领悟程度,完全代表了这个耀精灵在月神心中的地位,命运之书也成为了小耀精灵们必须都学会掌握的一样东西。

    没有命运之书的镜月,也因为一个小小的铭文课,被推倒在了众人面前。

镜月番外3——上弦

    一个人的信念和知识的高低深浅,就看他的忍耐能力有多少而定。

    ——乔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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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命运之书是月神对耀精灵们虔诚信仰的恩赐,是月神对普卡提亚所有智慧生物中最高等智者与勇士的赞扬,没有命运之书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年幼的耀精灵阅历不够,经验不足,还不懂得体贴与怜悯,更多地希望坚持内心的正义,坚定自己的信仰,将月的光辉洒遍普卡提亚每一个角落。小镜月年幼的同学们也是如此,秉持最爱憎分明的是非观念,给镜月身上钉下了“异类”“叛徒”“无信者”种种标签,将他划进“坏人”的范围内,彻底孤立。

    镜月无法解释他没有命运之书,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命运,耀精灵天生的高傲也使得他不屑去解释。

    他那种受到指谪和欺压后从不抗辩的态度,在所有小耀精灵眼中更像一种默认,于是,随处可听闻的小声嘀咕变成了窃窃私语,变成了公然指责,变成了一次又一次同学们“惩恶扬善”的集体行动。

    “砸他——!砸他——!“

    “他根本不配当耀精灵,他连月神都不信!”

    镜月的铭文课,也变得逐日难熬,来自周遭的孤立排挤使得他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支持。

    唯有和镜月同姓的波图苏斯老师会在发现同学们欺负他时及时制止,保护他免遭拳打脚踢。可波图苏斯显然也是知道了什么,除了及时挺身而出,做到了波图苏斯家应尽的保护义务外,平日里总是远离着他,既不和他交流,也不对他教育,只在上课时以成人自以为隐蔽的复杂眼光打量他,想要看穿他。

    镜月明白,波图苏斯老师的表现,也代表了波图苏斯一支对他的态度,她们对他,仅能做到名义上的守护。波图苏斯不想放弃自己一支的长老位置,但是更不想和生来不详的阿萨内牵扯过多,死一个长老就已经是警铃了。

    来自于同学的热暴力,与来自于老师和家族的冷暴力交替进行。以镜月从母亲的记忆里学到的手段,他有六七种方法可以小施惩戒,还有两三种方法可以永绝后患,让所有人都不敢再轻易动他,让所有耀精灵都畏惧他远离他。

    可镜月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全部沉默地忍受下来了。

    他了解这些小精灵的本质,他看到的不仅仅是砸向自己的书本,还看到了她们奔跑在广袤的山坡上,在花丛间起舞,对亲友长辈微笑行礼,帮助受伤的动物。他听得到她们对自己的辱骂心声,他也听得到她们无时无刻在心底对月神虔诚敬畏的祈祷。

    她们…其实并没有错。她们…也并不是坏人。

    镜月觉得,如果换做他自己也是正常的,有命运之书,父母双全,对月神信仰虔诚的小精灵,面对一个共同学习的“邪恶“同学,也会做出同样的事情。

    他不介意,是因为真的不在乎这些了。

    当镜月思想的脚步随着父亲的记忆穿过黑暗沼泽,穿过荒芜的焦土,面对凶恶的飞龙拼力战斗,被从空落下的山石掩埋,几十天后才能从某个被轰塌的山峰爬出来时,他觉得能够待在教室里,一边晒着阳光一边听老师讲课,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从记忆中学得越多,镜月也越感觉到了自己的不足。

    他甚至已经给自己规划好了未来的路,继承父亲的职位,远走云中城之外,将月神的秩序附在武器之上,帮助耀精灵们分担战争的压力。这是一条很好的路,虽然辛苦了些,可他能够在避免伤害族人的同时,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很可惜,早在镜月成年前,甚至早在他结束铭文课程前,他无从捉摸的命运再次拐了个弯。

    ……

    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对自己的未来无比关心,这世界上的所有人想一掷千金,请马人来替自己占卜一次,避灾应吉——唯有耀精灵例外。耀精灵自己就有一本命运之书,自己未来会发生什么该干什么,写得一清二楚。

    所以,当马人长老决定替眼前命运不明的小耀精灵占卜一次时,终于有了一种英雄有用武之地的扬眉吐气感觉——在云中城做客两年多,一次上门拜访求占卜的人也没有,他实在是憋屈。

    镜月到没有想那么多,他只是顺手将倒在屋边的马人扶起,发现对方还是个盲人后,又将那位满头棕发的老马人送回了他居住的地方。老马人想以替他占卜做答谢,热情得都有些过了分,镜月不好推却,也就由着他去了。

    这次心血来潮的占卜,以天空中突然出现的月食景象与老马人的吐血丧命为终止,引来了剩下十位耀精灵长老的齐齐驾到。

    “光辉衰败,月剩残梦,死亡丢开命运之手,独自驾临

    死者未息,众生惶恐,新月诞于暗蓝眼眸,撕扯飘零

    天神皆陨,葬礼无钟,血脉唤醒牺牲暗流,终遗所有…“

    老马人的预言诗到此并未结束,可他的能力再不足够他透露更多秘密,只留下半段被泄露的命运,脸上挂着侦破天机的满足笑容安详而去。

    百万年未现的月食出现在占卜的同一刻,是巧合还是故意?

    这首短短的小预言诗,满篇不详词汇,其中除了涉及到镜月外,内容更是直指整个耀精灵族群的安危。而一个极善占卜的马人族大长老为了给一个小耀精灵做出这半首诗而身亡,更是引得长老们警惕万分。

    长老们为此特地拜访普卡提亚各地遍布的占卜大师,寻求对预言诗的解答。族中负责预测的波菲特长老更是昼夜难寝,不吃不喝地研究这首短诗,和占卜大师们讨论,终于确定得出诗文第一句的含义,得出一个令整个耀精灵族群震惊惶恐的结论:

    “月之光辉的衰败,始于第一个时间之轮外的死亡。“

    通俗地翻译,就是镜月的第一次死亡,会带来整个族群的覆灭!

    真正的预言之所以是预言,在于它从不揭示因果关系,不知因果,也就无法规避和预防。耀精灵们根本没办法将镜月的死亡与耀精灵光辉的衰落联系在一起,耀精灵们只知道,马人族做出的预言,从未不准过。

    也就是说,只要镜月死亡,他们所畏惧的衰败一定会发生。

    长老们也因此一致决定,将镜月保护起来,将他隔离于任何伤害之外,以减弱他死亡的可能性。

    二十三岁那年,镜月平淡的,受同龄耀精灵欺压蔑视的生活彻底结束了,他过上了更加平淡的,像坐牢一样的囚笼生活,彻底消失在了所有人的视野中。

    不得不说,耀精灵终究都是亲和而体贴的,长老们没有真的做出一个秘密囚室将镜月关在里面,而是在经过连续的商议后,将个头只有五岁小孩大的镜月从家里领出来,带他进入了耀精灵一族的终极圣地与终极禁地——命运图书馆。

    一排排顶天的书架上,按照姓氏整齐地列着浅金封脊书册,书角和封面颜色各有不同,有厚有薄,不过每一册上都会浮刻世界树与月亮图案,侧面与第一页会印着命运之书主人的名字。

    翻开书页,每一页上都会满满记载书籍的主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冒险与经历,无一页空白。

    所有已经死亡的耀精灵先哲英灵,命运之书都会回归这座庞大的图书馆,记录他们一生的曲折光辉。

    这是一座巨大的,充满耀精灵先贤宝贵记忆的图书馆。

    长老们考虑得非常周到,在命运图书馆上层单另开辟一间房间,作为镜月的住处。而已经学习完毕基础铭文的镜月,也可以参看任何一本摆放其中的命运之书,从先代耀精灵的记忆中,自学他感兴趣的一切知识,这些书将会在他之后漫长的生命中,成为他天然的老师。

    小小的镜月成了这个绝不会有人借书的图书馆内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管理员。

    镜月给自己制定的目标虽然因此被打乱了,可他对长老们给他的安排也十分满意了。

    从前连命运之书一页纸都没有的他,此刻坐拥整个命运图书馆。耀精灵的世界,对年幼的他完全敞开,再无秘密可言。他可以任意翻看任何一个耀精灵的生平经历,汲取其中的知识,并得到经验教训。

    同时,镜月需要什么,不论是再贵重稀有的东西,只要写在通讯的铭文板上,下个月就会有耀精灵长老亲自给他送来。他的房间里有独立防护的操作台和实验室,十位长老联合施加的防护阵,足够他做一些危险并不太大的研究。有一个不大的花园和练武场,也能够他种些花草或自己练习武技。

    镜月的房间更是在命运图书馆之上,住得比任何一个长老家都要高,住得比任何云中城的屋顶都高。当他推开房顶明亮的大窗,看到的就是夜空中几乎布满半个视野的巨大圆月,他可以奢侈地任意沐浴在月光中冥想,吸收比普通耀精灵多百倍的月光充盈自己。

    而获得这一切,所付出的不过是他的自由与接触外人的权利。

    镜月能听到长老们做出了多大的让步与妥协,他也明白,自己特殊的情况最好还是不要与人交流最好,自由于他可贵,也非常危险,所以他在稍微懂事点后,就从未争取过。

    镜月用全部的自由,换来了能够支撑一个文明的全部知识,这笔交易,他认为非常公平。

镜月番外4——渐盈

    可怕的重量常常挂在纤细的、差不多看不见的线上。

    ——《阴谋与爱情》席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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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万年,这是镜月在命运图书馆里度过的岁月。

    从他被领进图书馆里开始,镜月遵守了自己和长老们的约定,一步都未踏出去过。漫长年月中,云中城的耀精灵们逐渐都忘记了他的存在,忘记了曾经有精灵和他们一起学习铭文,忘记神秘的阿萨内。

    三万年,阿萨内的不死心脏使镜月在成年后便停止了衰老,当衰老也被视作缓慢死亡的一种时,镜月的脸上永远不会有时间的折痕,永远不会感觉到自己生命的消逝,永远不会累,也永远不需要休息。

    连曾经的十二位长老,多半都换人继承了,继任者们遵守着先代长老的吩咐,每个月根据铭文板上的条目向图书馆里送进物资,他们甚至连里面住得是人是鬼都不知道。

    若知识是一把刻刀,镜月的灵魂被云中城的命运图书馆整整雕刻了三万多年,这柄刻刀伴着他度过了孤独的年幼期、迷惘的少年期,将他推过了更加理智清明的青年期,直把他塑造为一个站在高高的书山之上,冷冷地俯视众生过往的成年智者。

    充实他内心的,不只是死板教条的知识,还有不断死去的耀精灵提供给他关于亲情、爱情、友情的宝贵阅历。

    几百万本不同的命运之书,各种悲欢离合、恩怨纠葛,镜月看过太多。死在地狱战场的耀精灵战士、被欺骗杀害的耀精灵学者、意外身亡的耀精灵冒险家、为爱疯狂的耀精灵游吟诗人、度过晚年安详逝去的耀精灵老人…同样的历史总在一遍遍不停上演,换不同的角色、不同的身份重复相似的桥段,耀精灵们的性格虽各有不同,可一些通有的共性,使得镜月很容易通过海量的样本归纳,轻易推测出一个耀精灵的结局。

    翻开每一本新的命运之书,通过看开头来猜测结局,是镜月在大量的阅读中潜意识里养成的习惯。

    最开始的几百年,他总是猜不准结局,也曾为云中城外的人心险恶而感叹。几百年后,他能够猜对十分之一,一千年后,他猜结局的能力已经提到五分之一,一万年后,他能猜对大部分耀精灵的性格,根据他们的性格推测命运,最后给结局一个终了。

    两万年后,镜月翻看未看过的命运之书几乎只看一半,剩下一半他不用看都能推测,他的目光也开始由耀精灵转向其他智慧物种,侧面分析这些望着普卡提亚同样天空的居民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如今,只有新出现在图书馆里的书,镜月才会看一眼,大概了解一下最近云中城里发生了什么。

    比如五千年前,地狱远征军给云中城带来的连胜好消息,伴着好消息一起来的,还有大量裹着征战旗帜的耀精灵同胞的尸体…比如最近,新一批耀精灵战士又投入到浩浩荡荡的与邪恶龙族的战争中,目前的一切迹象看来,这又是一场黑洞般不断吞噬生命的战争。

    而有足够阅历后,镜月能够结合不同的命运之书推测出的,也远比这些流于表面的信息多。

    四千年前的地狱之战,牺牲的不仅仅是耀精灵战士,作为同盟军一起发动远征的人类军团也几乎覆灭。掌控人族的最高之神被座下的神座骑士带头背叛,在地狱的焦土上,神座骑士对自己曾经发誓效忠的对象反戈一击,亲手给他们的神送葬。

    神座骑士下落不明,战斗到最终位面的耀精灵几乎全体牺牲,根据这些死者的经历,镜月隐约地推测出,他们似乎是打得太深太狠,把什么被封印在地狱深处,不该出来的东西从地狱里放了出来。

    五千年后的今天,他无证据的推测得到了证实。

    自称地狱之主,魔神之宰的巨龙之神安奈米克重返人间,直接向普卡提亚所有生物发起了挑战。

    安奈米克的出现,带出大量龙族的反叛。曾经作为耀精灵坐骑与伙伴的巨龙们在安奈米克的吼声中,根本无法压制血脉里被唤起的对权利与统治的渴望,转头将自己吐出灼烧龙息的嘴对准了曾经的战友。在山峰之巅过隐居生活的龙也飞出了安逸的巢穴,响应安奈米克的呼唤投入战争的怀抱。

    身上流着龙族血统的亚龙人也不甘寂寞,他们身体里属于龙族的血脉轻易地压过了另一半属于人类平和善良的天性,亚龙人臣服在了安奈米克脚下,侍奉安奈米克为唯一的主宰。他们血脉中的天然对法术的免疫,对龙语法术的掌握,使亚龙人成为龙族在地上行走的刀剑,替安奈米克践踏世界。

    镜月能推测出这么许多,他却不能将这些情报中的任何一条告知任意一位耀精灵长老。

    一切属于命运之书的东西,都是月神赐下的每个耀精灵独有的荣耀和秘密,不能被分享也不能被传递,哪怕是最亲密的伴侣也不行。这唯一的一条规则,也是命运图书馆最高的准则,违背者都会被月神剥夺命运之书,作为非常严重的惩罚。

    镜月此刻能够留在命运图书馆里随意翻阅,已经是月神对他的格外开恩了。也可能是因为镜月没有命运之书,没有被剥夺的对象,他也不需要顾忌。

    可镜月若将信息泄露出去,他的好意带来的,只会是倾听者的灾难与绝望。

    所以,当精灵们不断流血牺牲,倒在战场上时,被远远保护起来的镜月也只能继续做自己的事情。战争离镜月太过遥远了,耀精灵们的命运他看得清楚,却也是永远遥远地无法触及。

    镜月唯一猜不准的,就是自己的命运,或者他在图书馆里一直待到化成灰,就是他的命运。

    他的命运,是掌握在月神手里的,而月神对这位虔诚的智者极为吝啬,完全没有向他吐露任何讯息。

    月亮永远冷冷的,高高的挂在天上,淡漠注视人间百态。

    也许,月神终究是觉得镜月的生活像渐盈之月一样,缺了那么一牙的调剂,在命运巧合的捉弄下,将一个人从天上直丢下来,扔进镜月封闭的世界里。

    镜月耳朵动了动,觉得今天有些吵。

    天上似乎有什么一直在远远地闹着,打开的窗户外有清脆的女声喧哗,还有鸣禽乱叫,不到片刻,这种闹声变成了尖叫声,直直穿过他屋顶的窗户,砸在他休息的床上。

    “砰——”

    琉卡双脚从未离开过地面,偷着去骑哥哥的雷鸟玩,却没想到自己一骑上去,想要反抗的雷鸟直接带她上了天,奋力俯冲旋转,将她从背上扔了下去。

    当她看着眼前逐渐放大的世界树树杈,感觉自己命不久矣时,却意外地滚过一层层茂密的树冠,最终掉进了一个……天窗里?

    劫后余生的喜悦很快变成另一种惊恐,她回想一下,立即发现自己误入耀精灵一族的禁区,被发现闯入后绝对会被父亲、哥哥和姐姐联合打死的地方——云端图书馆。

    这种惊恐,在她看见不远处坐在书堆上埋首读书的镜月时,达到了巅峰。

    “你来了。”

    一个如潺潺流水的声音,将琉卡吸引了过去。

    “我…我…”

    琉卡想解释,可话说了半句就说不出来了。

    她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耀精灵,他高高坐在一摞迭一摞的书堆之上,低着头,握着一本打开的书静静阅读。从琉卡的角度望去,他的脸颊侧线分明清晰,五官带着浑然天成的美,冷清却润泽,透着淡淡的疏离味,却莫名让人更好奇地想接近他,消除掉他们之间的距离。

    那个黑发的耀精灵抬头,轻轻瞥了她一眼,智慧的锋芒全内敛在一双通透的暗蓝眼眸中,吸光的双眼漏不出一丝明亮,似乎只要一眼,就看穿了她的窘迫。

    只这一眼,琉卡想要抬步向前的脚,又缩了回去。

    琉卡看看自己,一身绛紫色学徒法袍,上面插满了雷鸟的羽毛,还有树枝碎渣,长长的头发被风肆虐得乱七八糟,脸上一片浮灰,平日里保持良好的治疗学徒形象全毁了。

    再看看高坐着的,连衣服上的褶皱都自然完美的耀精灵…

    这感觉糟透了,比自己第一次偷穿母亲的长裙子被姐姐发现时肆无忌惮地笑话还要窘迫。琉卡涨红了半个脸,支支吾吾地不知道该怎么说,让天生爱美的耀精灵如此丢人,她难受得都快哭了。

    “向你的右手拐,侧门背后是盥洗室,架子上的毛巾可以用。出口在你左手边的舢板门下面,穿过书架直向前走就能看见…最好不要动架子上的书。”

    镜月只看了琉卡一眼,便不再多说,又埋首入书中,对她的窘态熟视无睹。

    他的动作很自然,不多言,举手投足间淡泊的风度,配上那张微冷的俊美容颜,直让琉卡脸红得手足无措,又暗生感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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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唔,介不是在交代镜月的恋爱史,而是一个很重要的剧情人物。在他未改变的情况下,镜月的特殊导致他和爱情是绝缘的...

镜月番外5——满月

    强烈的爱情是可怕的,而且是危险的。

    ——《斯巴达克斯》拉.乔万尼奥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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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意外发现命运图书馆中住着的镜月后,琉卡连续几个月心里都是忐忑而暖烘烘的,自己独自捧着一个秘密,像捧着一颗会跳动的心脏一样,时不时在走神时流露出雀跃的,微甜的微笑。

    她也无法控制自己一次次偷偷地骑哥哥的雷鸟,再次潜入图书馆寻找镜月。为了能够和那个清俊冷淡的耀精灵搭上话,她还抱了非常多的治疗师作业去,假装不懂询问镜月,来和他搭上话。

    如此拙劣的搭讪方式,即使镜月不用波图苏斯的耳朵刻意倾听,仅凭着通透洞察的眼睛,也能一眼识破琉卡心中所想,更不要提他见到琉卡时,对方明显刻意打扮过的模样,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崇敬与仰慕。

    镜月以为,这不过是女性和小孩子的好奇心理在作祟,等她看清了,无聊了,就会自动退去,于是也没有刻意去管琉卡每隔三两个月就来骚扰他的行为。反倒还算是客气,却绝不算热情地给琉卡指出来,她提问的那些问题,分别可以在什么书中寻找到答案,不过也仅此而已。

    在镜月看来,琉卡这样的岁数不过几千年,才刚刚成年的耀精灵,和他相比的确也是个小孩子。当镜月用看小孩子的眼光看对方时,却忘记了琉卡眼里的他,却是不折不扣年轻的、俊美的同龄精灵,同时,身上还有极为吸引人的,与年龄不符的睿智与成熟。

    同时,每次短短的交流下去,琉卡从最开始以问题做借口接近镜月,到最后真的发现他让人感到恐怖的渊博,提出一些令她困惑的知识点,都得到了解答。镜月身上的一切,都使得琉卡不自觉地更加喜爱亲近镜月,又欣喜于镜月的存在,只有她一人知道,只有她一人独享。

    耀精灵从来都能够正视自己内心的情感,也愿意热情而开放地迎接自己的情感,向对方展示自己最好的一面。当琉卡醒悟自己对镜月的崇敬已经变成一种爱慕时,她便愈加显得活泼温柔,一边小心翼翼地掩饰着爱慕之心,一边滔滔不绝地对镜月讲述自己生活中的大小事,想要让他融入自己的世界。

    遗憾的是,此时的镜月仍算“年轻”,他还不知道,波图苏斯的耳朵不是万能地什么心声都听得见,当倾听的对象打定主意要隐瞒某件事时,他的耳朵也无能为力。而他从书本上得来的知识理论与实际生活,显然还有不小的差距——这种差距使他将琉卡眼中迸发出激越的,略有些侵略性的光芒理解为了对知识的渴求。

    琉卡的反常行为,同时还未瞒过她的双胞胎妹妹琉雅。

    作为法唱者学徒的琉雅本身对事物的敏锐观察就要强于普通耀精灵,而姐姐越来越多神秘地失踪,以及总是心不在焉与独自微笑,琉雅都看在眼里。

    耀精灵对龙族的战争愈加惨烈,不好的消息每隔几个月就会从远方的战场传来,连两姐妹的哥哥都上了战场,虽然耀精灵们不觉得自己会战败,整个城市还是无法避免地被笼罩在战争阴云中。

    琉雅担心远方的哥哥,也担心明显神思不属的姐姐。

    她试着找琉卡谈心,却被她三言两语吞吐着搪塞过去了,一点都不愿与她分享或分担,这让已经适应了无话不说的妹妹紧张万分,却又无计可施。

    “不好了,不好了…琉雅、琉雅…你哥哥——这是新的牺牲者名单…”

    听到好友的叙述,琉雅心中“咯噔”一声,接过名单琉雅只在上面看了一眼,就找到了那个熟悉万分的名字,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

    她必须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

    琉雅来不及叫住琉卡,就看到她穿着崭新的衣裙,四处观望着,解开拴着雷鸟的铭文阵一骑冲天。不得已下,琉雅跟踪了琉卡,发现了姐姐一直藏着的秘密。

    ……

    镜月轻轻挥挥手,破天荒第一次打断了琉卡对他的单方面信息灌输,盯着图书馆的一个角落看了一会儿,发现对方没有要动的意思,沉声说到:

    “出来吧,小姑娘。你的隐匿术学得很不错,下次记得藏住呼吸。”

    “琉雅?!你怎么在这里?你跟踪我!“

    琉卡发现显踪的是自家妹妹,顿时有种秘密与谎言被撞破时羞愤。

    可当她看到琉雅一贯严肃内向的脸上挂着两行清泪时,又觉得嘴中酸涩。

    “姐姐…哥哥他…他…“

    琉雅掏出了那张长长的牺牲者名单,手指直捏得名单上都起了皱,一个长长的,以艾莎为后缀的男耀精灵名字,几乎快被她指头抠破了。

    两姐妹为这突如其来的噩耗齐齐痛哭,琉卡想着哥哥临上战场时,将自己的雷鸟坐骑送给她,早已发现她偷坐骑却不追究,只是宠溺地微笑着看她的样子,更觉得不是滋味。

    释放过伤心的泪水后,琉雅看到初次见面的镜月,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来不及收敛表达心绪的光芒,只有些不好意思地别过了头,又抱着姐姐的身子拍了拍她的脊背。

    这次,镜月没错过琉雅的目光,也没错过她手中长好几米的名单。他眉头轻轻皱了一下,手指在书脊上一顿:

    “上战场的人现出鲜血,不上战场的人付出眼泪,战争对所有人的要求都是平等的。你们的哥哥将世界的秩序和我们耀精灵一族的荣耀视作比自己的幸福更重要的事情,他死得很光荣…“

    “谢谢…“

    两姐妹的答谢都有气无力的。

    “…所以,当战争开始后,我们都是无法置身度外的。琉卡,你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这里也不适合你再过来了。你们走以后,命运图书馆也会正式封闭,不要再去试着闯进来或潜入进来。面对战争,你们都要学会坚强地面对牺牲。

    现在,请回吧。“

    前半句是对琉卡说的,后半句则暗示琉雅。

    镜月对两姐妹正式下达了逐客令,突如其来的驱赶,令琉卡和琉雅都有些措手不及。

    “镜月,怎么了?你不欢迎我了,难道我不是你的朋友吗?“

    琉卡隐晦地看了一眼琉雅,感觉自己受到这样无法忍受的待遇,很大程度都是妹妹的错。

    “朋友?也许吧…“

    ……

    如果说,镜月错过琉卡心中的爱慕,是他阅历不足,判断错误。琉雅在看到他那一刻毫不掩饰的直白心思,让镜月想不正视都困难。

    他困惑于,为什么一个从未见过自己的耀精灵小姑娘会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在内心发出“他是我的“这种笃定的呼声。但是他不需要弄明白原因也知道,自己对琉卡的影响如果是可控的,琉雅的命运明显已经被他扰乱了。

    琉雅的命运之书上,会出现一条错误,出现琉雅对一个命运之轮中不存在的某个形象的爱慕的记载,然后,从此混乱。

    在发现琉雅心思的瞬间,镜月毫不客气地掐断了这个苗头,将两姐妹“请“了出去,他必须停止让这样的错误继续下去。

    离开的两姐妹同时也忘记了带走长长的战争名单,镜月捡起名单,从头到尾仔细看了一遍,数了数牺牲人数。这一次死在战场上的精灵,有些太多了,几乎占了整个云中城十分之一的人口。

    若预想不错,镜月觉得自己安逸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

    ……

    战争愈演愈烈,魔神之主安奈米克带领的巨龙军团几乎横扫了半个大陆,长着翅膀的庞大身躯成群飞过空中,发出震耳吼声,肆无忌惮地吐出冰霜或火焰龙息,烧毁沿路一个又一个村庄。

    和巨龙对战的勇士们,哪怕是强大的耀精灵,也显得非常力不从心。

    他们锋利的刀剑很多都是用龙鳞龙骨做的,对龙族的杀伤极为有限,龙族天生的魔免又使得绝大部分法唱术对它们无效,只有少数禁咒级别的超级法术才能杀死他们。

    可施放禁咒,不仅需要极大的代价,造成的破坏更是无法考量,同时,巨龙们也不会乖乖地站在原地等禁咒落到头上,总要有人甘愿做锁链,用生命绊住它们的翅膀。

    伴随着每一个禁咒的放出,都有法唱者的透支,友军的牺牲,以及村庄、城市、森林的毁坏,一个又一个美丽的地方被夷为平地。

    而巨龙军团的脚步,仅仅是被绊住了一些,残暴的巨龙所过之处,战士们连尸体都无法被带回家园——他们不仅是刀锋指向巨龙的敌人,也成了以身饲喂巨龙的口粮。

    被逼无奈之下,大陆所有剩下的生物不得不达成了暂时的同盟,对抗这些残暴的,毫不讲理的敌人,世仇耀精灵和暗精灵暂时和解,白矮人和黑矮人达成同盟,在巨大的要摧毁整个世界的力量面前联合起来。

    牺牲的数字每天都在增长,战场就像一个吃人的无底洞,投入多少进去都有死无生。整队整队,整团整团….阵亡者名单几乎就是出征者名单的照抄,耀精灵长老们目送着一个个身披金甲的战士拿着武器走向战场,看到他们年轻洋溢的脸上充满信息的笑容,只感觉心里都在滴血。

    可他们身为耀精灵的责任,他们对月神的忠诚,都不允许他们逃避。

    直到最后一次联合军团抵抗,三位耀精灵长老的遗物被送回来后,剩下的长老们看着族中已然缩减三分之一的人口,剩下未成的学徒,以及无法战斗的老幼,再也扛不住绝望的侵蚀。

    长老们准备了好几个月,齐齐对着月亮每日祈祷,希望月神能够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拯救他们走出血腥的战场,获得最终胜利。

    月神也并未辜负子民的期望,它赐下了十二个能征善战的精灵战士,十二个比耀精灵少一对耳朵的神座骑士,永远不死的战士,作为月神的替身和代表,向巨龙军团发动攻击。

    同时,月神还以月光钦点的方式,指定了另一个独立和十二神座骑士一起战斗的,也是唯一的耀精灵,镜月。

    一个出生时便是离月最近的耀精灵,一个神秘的,活了三万年却从不现身的耀精灵长老,一个俊美得如同造物主亲赐的耀精灵…镜月被百万年从不出现的月神亲自降下神旨点出,一下子就从被众人遗忘的存在,变成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月神明确点出,十二位神座骑士的进攻对象为庞大的巨龙军团,镜月则必须一个人负责对所有侵略的亚龙人战斗,乍听之下是极为不公平的分配,可长老们在知道镜月的任务后,都松了一口气。

    和几乎没有弱点的巨龙相比,亚龙人的实力差得不是一点,稍微厉害点的耀精灵,都能独自对抗两到三个亚龙人士兵。对活了三万多年的老精灵来说,即使这个任务难一些,也不是完全的无法完成。

    这并不是说,耀精灵们忘记了马人长老曾经对镜月做出的预言,可他们此刻面临的压力实在是太大,若再继续放任耀精灵一个个将金色血液撒在焦土之上,没有那个预言他们也会面临灭亡。

    长老们对这位活过众人几乎三倍年岁的耀精灵,也有一股盲目的自信,他们信任时间的打磨,更信任月神的旨意不会出错,这一时刻,从未和人动过手的镜月,俨然成为了类似救世主一般的角色。

    不过,为了防止镜月真的意外死在战场上,耀精灵们还是做出了许多预防措施的。而当本来就富裕的耀精灵们倾尽全族之力武装一个人,结果也是相当可怕。

    长老们拿出了最锋利的,一刀下去能切开半坐山峰的铭文武器,拿出了最强的能抵抗上百种法术的防护装甲,拿出了够抢救上万次頻死状态的治疗药剂,为了防止他杀戮过重变得丧失心智而魔化,拿出了全族唯一的一块可以镇魂的星陨之石给他。

    甚至为了预防镜月无法预测的命运对他的影响,耀精灵们还牺牲颇大地将克拉克一族的继承之物,也是克拉克长老的遗物——幸运右耳——交给了他。

    使镜月印象最深刻的,却不是堆在他房间里玲琅满目的物品,也不是长老们新给他建设的华丽住房,而是他临上战场前,上门来找到他的琉卡和琉雅。

    两姐妹都关心他,担心他在战场遭遇不测,姐姐琉卡希望他放弃遵从神的旨意,被妹妹琉雅嘲笑愚蠢,琉雅还隐晦地点出了什么镜月不知道的事情。

    那一天,琉卡和琉雅当着他的面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镜月明白,当他被推到风口浪尖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变了,连被保护得很好的他都要上战场,他也不能期望人心不改变。他不能期望琉卡一直是那个有些小心思的单纯姑娘,不能期望琉雅还是会为哥哥的去世而伤心难过,在加倍努力中鞭策自己的法唱学徒。

    镜月接下了长老们赞助他的一切,却谨慎地一样都没有动,全都保存了下来。

    他穿着父亲穿过的战服,握着父亲用过的武器走向战场,回忆着从父母的记忆中学到的一切,独自走向了战场。

    打退一支进攻的军队,可能需要三天到三个月的时间不等,打败整个被组织起来耗进战役的军团,却需要十几年的东奔西跑。

    镜月没打算一个个手刃敌人,他脑子里有太多杰出的耀精灵指挥官的作战经验,不管是从战略上还是从战术上,都完胜那些亚龙人。他一次次穿插在亚龙人军队的缝隙间,用一些小小的谋划,成功调动起这些巨龙血脉中肮脏的一面,使亚龙人军团内部争功大战一刻不停地上演,最终四分五裂。

    一个个被分裂开的队伍,在各种正确的不正确的调令下,或葬身海底,或埋首沙漠,或饿死在冰天雪地之中,或被无情的火海吞噬,或摔下断桥中的深渊中…

    只有小部分亚龙人,是镜月亲自动手解决的,饶是如此,他手中沾上的血腥,也无法计数了。

    打退亚龙人军团,并彻底瓦解他们的势力,镜月只用了十五年,使得亚龙人再无战斗之力。

    可他接到月神降下心中的旨意,是彻底清除亚龙人的血脉。

    镜月的战斗,还远未结束。

    为了彻底抹掉亚龙人的痕迹,他不得不一次次深入、追踪、屠戮、用沾满血腥的手彻底终结亚龙人的任何希望。

    这是他一个人的百年征伐,镜月用手上那柄能够任意变换三种形态的弓,一个接一个屠戮向他杀来的亚龙人,在浑身浴血之中一次次站起来。他的智慧和知识,使他不仅从技巧上,还是从内心上都没有死角,他没有软弱,没有怯懦,没有杀人后的动摇和不安,他知道自己的目标,知道自己该干什么,更知道怎样用最小的力气,计划着达到自己的目的。

    在镜月眼里,亚龙人不过是月神给他的任务,是维持秩序稳定所需要清除的存在。甚至,他有些感谢亚龙人,若不是这些身上长着龙鳞,面目可憎的家伙,也许他永远都无法踏出图书馆一步。

    幸运的是,镜月虽然多次频临险境,却一次都未受过致命伤,濒临死亡过。

    五百多年,他的足迹遍布世界各地,频传的捷报也使得镜月的地位和声望在云中城中达到了最高峰。他自己还不知道之时,镜月就成了全族的英雄,成了力挽狂澜的神的使者。

    月盈转亏,站在巅峰之上的人,也只能走上下山的路。

    镜月得到的空前声望,是他自己也未料到的,这一点,也是他灾难的起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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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特别点出这更有5千字的,不然大人们会抱怨为什么只有一更还这么晚出来。

沃尔奥尔番外——错过的旁观者

    一个人自以为什么都不缺少,富有一切,却不能防止从遥远的过去勾起一段伤心史。

    ——罗曼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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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遇到梁小夏时,老法师沃尔奥尔一直以为她是个暗精灵。灵魂状态看不出肤色,而沃尔奥尔又坚信,在他面前表现得圆滑又聪明,还杀了不少人的,一定会是暗精灵。

    白精灵与世无争的生活环境,保守与固步自封的性格,注定他们的族群中诞生不出如此人物。

    在沃尔奥尔的记忆中,连精灵族的女王,他都是看不上眼的。

    南薇的女王神秘地从不露面,多半也不是惊才绝艳之辈;北霞的女王是一个偏执的暴君,用自己的弓箭和长剑斩杀所有侵入领土的人,不讲情面;东雪精灵?呵,都快变成“玩物”的代名词了,一个不断通过联姻,与东方大陆上的大国通婚的精灵族,即使能够长久,却永不会昌盛起来。

    至于西晶女王海黛,倒是一位难得的君主,狠得下心,也能坚持住作为女王的位置,只可惜和所有白精灵一样,她的行事风格,多多少少都还带着成人童话般的色彩,眼光不够高,也不够长远,手段同样僵硬死板。偏偏对一个族群,一个国家的君主来讲,这两点缺陷已经足够致命。

    在沃尔奥尔给西晶女王海黛打上了“守中衰亡”“不聪明”的标签后,他倒是想起来一位久久忘记的白精灵。

    他并未与这位精灵见过面,只是听自己的法师徒弟尤里说过一些对方的行事风格。那位白精灵只是利用一场宴会,便敏锐发现了玫缇斯军队中将相不和的情况,甚至引诱出了尤里埋藏极好的野心,轻轻松松给玫缇斯远征军种下一根刺。

    沃尔奥尔无法推断,他从未见过的白精灵是早就算好了一切,还是临时起意做出的行为。若是前者,那就很可怕了,说明对方早就把他们当做了敌人,并且重点关注;若是后者,却更加可怕,说明她是一个时时刻刻都在利用机会布局的精灵,不拘于刀剑与法术,她时刻在用智慧战斗。

    那种灵活的,洞悉关键点而击破化解危机的方式,使沃尔奥尔记住了那位白精灵。

    沃尔奥尔以自己一百五十年的寿命发誓,不出意外的话,尤里口中的白精灵“夏尔”登上下任女王的位置没有半点悬疑,有的只是时间问题。

    这位老法师沃尔奥尔,正是曾经的玫缇斯宫廷供奉法师,玫缇斯远征军中一员,法师团中地位比团长还高的“元老”,尤里的老师。

    沃尔奥尔记得自己死前,玫缇斯的军队还征战在西晶土地之上,也不知道尤里那孩子怎么样了,战事最后如何了。不过那些都不是个死人该操心的,他死了那么久,说不定玫缇斯都没有了。

    现在,沃尔奥尔还不知道,让他有些印象却未蒙面的白精灵,和他身边猜错了身份的“暗精灵”是同一个人。

    这种错误认知,使得沃尔奥尔在梁小夏突然卸下深压在头上的兜帽,终于露出本来面目时,着实被震撼了一把。

    他隐约知道一些白精灵族群中的传言,那些习惯在森林树枝间跳跃,过着隐居生活的白精灵,在百万年前有一群非常强大的的祖先。他们的祖先是禁咒大师,是锻造高手,是智慧超群的学者与天资卓越的艺术家,那些空前强大的精灵受着神的眷顾,统治着整个普卡提亚世界。

    沃尔奥尔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只是个传说。

    所以,梁小夏的真容,很让沃尔奥尔受到惊吓。

    该死的!那小姑娘将他给骗了!什么暗精灵,白精灵,自我介绍时候只说“精灵”一词,隐瞒的信息也太多了!

    若梁小夏给沃尔奥尔的是惊吓,镜月的出现,却开始让沃尔奥尔感到崩溃,继而怀疑世界运转与真实性的问题,或者怀疑自己其实已经是个被时间折磨得满脑子幻觉的神经病。

    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有躯体,能说话能动作的耀精灵,不知从地狱哪里冒出来的耀精灵,居然站在只有死者才能立足的地方!

    一下子见到传说中的耀精灵,还是一次就见两只,这简直就是见证奇迹发生的时刻。

    沃尔奥尔觉得自己活着的时候,运气都没有这么好过。

    当震惊到达临界点后,沃尔奥尔反而淡定下来了,见到梁小夏和镜月拥抱,接吻,也开始学着不让自己灵魂被剧烈的刺激动荡得太明显。

    沉静下来后,再去看那对恋人,看他们生死相隔,却依然决定相守的态度,心中反倒有些不是滋味的感动与辛酸。

    沃尔奥尔在做法师之前,还是一个男人。身为男人,他很明白一条对雄性生物通通都适用的真理:对异性温柔体贴地照顾,对异性信誓旦旦地表达爱意,不一定代表他真的爱那个人。

    男性天生容易被漂亮的异性打动,他们容易动情,也容易忘情。

    陷入恋爱的女子,会将心上人视为生活的全部,视为自己世界中最重要的太阳。

    在男子的世界中,他们却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他们期望强壮伟大,期望实现抱负,索求真理,获得权利与地位,赢得荣誉与赞赏,亦或是得到银钱财宝,过上奢华的令人艳羡的生活…男性看到的世界更为博大,所期望的东西相应地也就更多。所以,他们和女人不同,无论他们的目标是什么,当他们有这些目标的时候,女子都是要靠边站的。

    佳人如酒,漂亮姑娘不过是每一个男性在征服一座又一座山峰时的点缀与调剂,一碟美味的点心。甚至,不少男性还有不止一碟子的点心,他们将身边围绕的红颜知己视作自己实力强大的体现,用她们的美貌给自己胸缀上荣誉的勋章。

    可眼前,一个男性,居然放弃大好生命,跑到这个鬼地方来,只为追回爱人?!

    沃尔奥尔除了大呼镜月“愚蠢”之外,找不到任何形容词。耀精灵,光凭他超然的身份,凭他的气度和令人震惊的容貌,只要出现在世间,他要什么没有,要什么得不到?为什么非要为一个死掉的灵魂同时葬送掉自己?他难道傻得不知道自己进来了,就再也回不去那个鲜活的世界,再也不能呼吸新鲜的空气了吗?!

    这样为情所困的,放不开干傻事的人,没魄力!懦弱!不坚强!他注定在任何领域都一事无成!

    想着想着,沃尔奥尔又莫名地感觉到羡慕,嫉妒,难过。

    他的妻子早就死了,死的时候,他的法术研究正做到最关键的时候。听到学徒给他的消息,沃尔奥尔也只是淡淡一句“知道了”,没有过多理会,继续埋首研究。

    他发过誓,坚定过自己的内心,将毕生的精力奉献给崇高的法术研究。在他的眼中,爱情和家庭,都没有他的研究重要。何况,家里的妻子早已容貌不再,顶着满是皱纹的老脸,每个月见到他时,啰啰嗦嗦一大堆话,还净塞些没用的,看起来档次很低的手制品给他,扰得他不胜其烦。

    当他没怎么回去过几次的那个“家”终于空下来时,沃尔奥尔坐在妻子睡觉的床前,愣愣失落过一阵。

    好像一个俏皮的精怪,在他心上咬了一口,没有抓住,从他的眼下溜走了,从他的指缝间飞走了,再也回不来了。

    一百五十年,沃尔奥尔的天资和努力都没有白费,他成为了玫缇斯最荣耀的宫廷供奉法师。他是玫缇斯全国唯一一个五阶法师,连国王见了他都要礼让;他在学术上达到的高度堪比那些寿命悠长的种族;他的学徒满布天下,每一个法师见到他,不管再年老还是年幼,都要恭恭敬敬地微弯下腰,叫他一声“大师”或“老师”。

    他所追求的,他都得到了。

    沃尔奥尔的世界,在妻子过世后,变得安静而专注,变得更利于研究与做学问。

    真好,再也没有人会拿着布料粗鄙的长袍来烦他,不会喋喋不休在他耳边说邻居们的八卦,不会用油腻腻的汤羹来烦他,也不会朝他怀里塞只有下贱的农夫才吃的粗面包和麦酒。

    真…好…

    直到他死亡后多年,到沃尔奥尔变得白发苍苍,直到他连肉体都没有了,静静地看着眼前拥吻的璧人,他才明白自己当年错过了什么,明白自己又用了什么傻乎乎的东西,在死亡之路上的无人陪伴。

    沃尔奥尔突然回忆起早就被忘记的面容。

    妻子年轻时傻气的,看起来一点美感都没有的憨憨的圆脸,心疼地捧着他随意扔下的废弃卷轴,眼里满是依恋和崇拜:

    “沃尔奥尔,等你成名了,这些废卷轴也会变得值钱的!那时我光靠着卖废卷轴,也能养活自己啦!”

    ……

    “你们两个,适可而止一点吧!”

    沃尔奥尔控制不住自己,有些生气地对着净化之门前两个耀精灵喊叫,试图分开他们,试图让他们不再用温情的画面,嘲笑自己的愚蠢。

    沃尔奥尔,你真是个混蛋啊!

    愚笨的混蛋!

    老法师战败在爱情的裙摆下,败得痛哭流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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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血来潮出了一篇番外,还是个比较不相干的家伙。可不知为什么,七总觉得,和镜月与小夏艰辛重重,最终还是走在了一起。和她们相比,错过的旁观者尤为可悲,而七的文里,充斥着大量不幸的配角,他们比主角还值得同情。

    七不是个矫情的真爱无敌的人,也不是会坚定地说“自己不相信真爱,相信美钞”的人。

    只是看到很多人,有的成功了,依然是孤家寡人,有的成功了,事业爱情双丰收——这里面的事情,除了当事人的苦乐自知外,七这样的外人是说不清的。

    唯愿看文的大人们,都能获得属于自己的幸福,不要错过,也不要软弱,要聪明,要傻气,要看得清,也要糊涂,要放不下,也要放得下。

    p.s.一两点的时候,会继续更一篇正文,将肉汤炖完,算是接上昨天的尾巴。

    p.p.s.特别感谢alice963大人的厚赏,七不是个容易为财帛心动的人,可大人们的打赏,留言,建议,真的是对七写文的鼓励与肯定。

    同时也感谢心眯大人、杜小肉大人、yan31891大人的粉红,顾君大人、chelin1204大人的打赏

    (七严格计算了字数,以上感言是不扣费的)

镜月番外6——渐亏

    信仰是心中的绿洲,思想的骆驼队是永远走不到的。

    ——《沙与沫》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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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包括耀精灵长老在内的所有云中城耀精灵眼中,神座骑士都是崇高的。十二位拱卫在神身边的神座骑士,个个美丽优雅,身负绝技,她们长着更加简化的一双长耳,身形更加纤细优美。这样的杰作,不仅仅是荣幸地被月神亲手赐予的生命,她们永生的使命更是令耀精灵无不羡慕。

    侍奉在神的座下,当神的臂膀和手掌,为神传播英勇智慧的光芒,只有神座骑士,才能够承担这样的责任和义务。

    镜月知道,十二神座骑士其实很早就存在了,他的父亲霍利尔便和神座骑士夏西拉是关系很好的朋友,还曾并肩讨伐过远古魔兽。但是与其他种族中,神座骑士是由最虔诚的信徒选拔出来的相比,精灵族的神座骑士,却是月神亲手做出的。

    一滴悼亡的金色耀精灵血液,一股神力的杂糅,再加上一副石像身体,这就是构成神座骑士的全部。从某种意义上讲,神座骑士不过是被神力加持的,已经死亡的耀精灵石像,她们的出身若是没有月神的一股神力,其实还不如普通耀精灵高贵。

    从父亲的记忆里得知这种秘辛,使得镜月从来没有对神座骑士表现出崇敬和崇拜的态度,谈不上好感,也说不上厌恶,充其量不过是毫不相关的冷漠罢了。

    月神对镜月和十二位神座骑士下达的命令并不相同,十二位神座骑士面对的巨龙,都是飞翔在空中的敌人,镜月对付的亚龙人,则非常喜爱生活在地势险峻的山林之中。因此,他们也很少有在同一战场碰面的机会,彼此遇到,也只是会礼节性地点头,然后分开,从没有过深入交流。

    所以,当镜月结束了百年战斗,看到十二位神座骑士联合挡在自己回家的路上时,便确定这十二位是专门在等他的。

    “镜月,神要见你。”

    …….

    信仰,没有真正信仰过的人,是不会理解信仰为何物的。

    神权和宗教,在无信者心中,不过是工具,是人们对不解事物推脱出的狡猾解释,是自己给自己套上的缰绳与枷锁,捆缚人性的本来面目。

    他们只会觉得那是统治者阶层奴役普通民众的手段,通过教化愚弄百姓,运用宗教操纵人民,驯服臣民的野性与反抗之心,使得他们变得单纯,变得逆来顺受,变得乐知天命,更容易接受那些不平等的境遇。

    耀精灵却从不是这一群人,他们是真正的信仰者,信仰月神的虔诚信徒。

    春天,耀精灵会用精美的银器,收集最新鲜的花蜜,供在晨光之中;夏天,不论男女老幼,会齐齐穿上最正式最华美的衣服,举行严肃而盛大的祭典活动,然后在萤火虫飞舞的夜半唱起敬神的歌曲,跳起赞神的舞蹈;秋天,丰收之时,采摘的耀精灵会取出最甜美的果实,投入山林喂养隐居的麋鹿和独角兽(耀精灵认为月神偶尔会以这两种形态降落凡间);冬天,风雪降下时,大人会抱着孩子,讲一个个关于神的故事,哄着入眠。

    远征的战士和归来的旅人,先去的地方一定是世界之树下的月之祭坛;母亲为孩子祈福时,一定会取用被月光照过的净瓶湖水点发;相恋的伴侣,也一定会在月光的见证中完成爱情的仪式。

    有月光照到的地方,耀精灵就能感受到神赐下的力量,作战更加勇猛,思考更加迅速,行动更加灵敏。克制的食素,是神对精灵格外的恩赐与考验,他们也会因此获得比其他种族更加灵敏的元素感应与更悠长的寿命。命运之书的恩赐,也让耀精灵更深刻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责任…

    信仰,对耀精灵来说,不是一句“你信不信神”的疑问,而是融入她们的生活中,融入她们骨血中,与耀精灵同生共死的东西。

    镜月是信神的,他活在一个真正有神的世界中,他活在被信仰充足渗透的耀精灵族群中,在冥想中感受得到神对他的恩赐和照顾。

    神…

    饶是度过万年岁月,又在征战中被血洗地心坚如铁,镜月也因为神座骑士的话失神了很久,继而感觉到,自己开始像个小孩一样无法控制地激动起来。

    他没有注意到,十二位神座骑士中,有多半看着他的眼神,都是有些怜悯的。

    下一刻,镜月就消失在了原地。

    ……

    镜月睁开眼,只能看到一片柔和而不刺眼的月光,他发现自己悬浮高高的万米之上,脚下是缩小后依然显得壮阔而震撼的山河。绵延起伏的丘陵,分流奔腾的河道,成片翠绿的山林,还有上面一片片漂浮的,纯白干净的云彩。

    这样特殊的景色,使第一次升空到如此高度的镜月感觉到非常新鲜。他抬起头,只见一轮巨大的满月横在眼前,月光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内,柔柔地托着他,让他舒服地站在空中。

    皎白月色中,走出一只体态匀称高大的麋鹿,麋鹿头顶分叉的棕红色盘角,全身上下银白无杂,完美的毛色下隐约能够看到优美的肌理线条。它睁着一双黑色的,湿润的眼睛看着镜月向他走来,四只黑蹄踏在虚空之中缓步向前,发出“嘚嘚”地清脆响声。

    那响声,每一下都踏进了人心里。

    纯洁、美丽、一尘不染,又充满野性的麋鹿。

    “镜月,我的孩子。”

    无比温和的女声直从灵魂中响起,镜月对着麋鹿低下了头,感觉眼角有些湿润。

    ……

    “镜月,在我的神力范围内,我可以许你一个愿望。告诉我吧,孩子,你想要什么?”

    镜月知道,这是月神对他努力完成任务进行嘉奖,不过他没有想到,神居然会大方的给他一个实现愿望的机会。

    金钱,权利,知识,力量,还是美人?

    这些东西,镜月一样都不缺,一样都不需要。

    “在您面前,一切皆是虚无。我的愿望,也许看起来很荒谬,可我的灵魂无时无刻不在为他们而叹息。至高的神啊,我想复活我的父母。”

    镜月唯一愧疚的,就是他的母亲和父亲。他的生活没太多幸福和快乐可言,可他想换一个让父母聚在一起幸福生活的机会。哪怕他为了来自命运的诅咒,永远都见不到父母,镜月也想霍利尔和安瑟瑞尔能够安然享受完自己的生命。

    麋鹿沉默了一会儿,忧伤地摇了摇头:

    “对不起,孩子。这个愿望我无法帮你实现,生死的法则在我的神力之外。这世上没有人能使已经逝去的人复活,拥有这种神力的神,也不过只有一位——可她是不可能破坏自己司掌的规则的。所以,你得换一个愿望。”

    得到否定答案,镜月是有点失望的,不过他明白,神不屑于欺骗一个凡人。月神说做不到,那么这件事就是真的办不到。

    于是,他提出了第二个愿望。

    “我希望找到除了生育后代以外,终结自己生命的另外方式。”

    他很早前就考虑过这个问题了,他此刻度过的生命,已经超过普通耀精灵寿命的三倍多。镜月在一个地方住得太久,第一天从命运图书馆迈出脚步时,甚至有些不太认得变化巨大的云中城,更不要说外面的世界。

    文化、历史、行为准则、观念和态度…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他熟悉的,也是他陌生的。镜月感觉得到,他在逐渐被历史抛弃,被时间吞噬。他不适应这个世界,他甚至无法正常地和同族交流。他没有在长时间的杀戮中变得残忍和兽性,是因为知识和理性在同时驾驭他,可他也能感觉得到,他作为“人”的部分在缓慢缺失,他所有的感情都在丧失,而这种丧失,会使他变得越来越冷酷,无情,最终成为一个机器,一个怪物。

    月神犹豫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告诉了他:

    “每个智慧生物的一生中,都有两次生命。父母赋予你第一次生命,爱情则将赋予你第二次。真正的爱情可以使你感受到活着,也可以使你绝望死亡。当你的心跳动的时候,你便会感受到它。”

    镜月不用摸自己的胸口,都能感觉到自然之心依然在跳动,他不太明白月神说下的最后一句话,不过他也知道,这句是月神留给他自己参悟的。

    “谢谢您,我明白了。只可惜,您的光辉永在,我的爱情也如您的光芒一般长久,永远不会到来。”

    “不,镜月,孩子。这个世上,除了爱与恨,冲突与运动,没有什么是永存的,神也如此。终有一天,我也将会消亡,新的力量与秩序会产生,旧的时代,也会被新的时代所代替……

    好了,该送你回去了,我的孩子。希望我们不会再见面了。”

    月神的语气听不出喜怒,温柔的女声像是在平静叙述一个迟早发生的事实。

    当镜月再睁眼,发现自己双脚稳稳踏在地上时,只觉得一切都像是个虚幻的梦。只有原地站立的十二位神座骑士,提醒着他,那短暂的与神的对话是发生过的。

    镜月不明白,月神为什么不想再见到他,是不是神对他不满了。

    眼前的神座骑士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的,可她们没有心跳,镜月听不出神座骑士的想法。

镜月番外7——下弦

    当我说认识你的时候,我是说我认识昨天的你。我不认识现在的你。

    ——克里什纳默尔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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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说时间施加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话,战争对事物的改变却更加粗暴而直接。当镜月风尘仆仆重归故乡时,他关于云中城的一切固有印象都被颠覆了,不论是物,还是人。

    巨龙军团引起的世界大战,从十二神座骑士的加入开始,已经打了近百年,双方各有牺牲,拉锯僵持之间,堪堪维持住了脆弱的平衡。可安奈米克的出现,无异于一位不满足于作壁上观,直接从空中坠下,不惜自降身份屠杀联军的神——凡人再强,又如何与神对抗?

    百年时间,也足够普卡提亚所有除了龙族之外的生物认清,即使有神座骑士的帮助,他们面临的也还是节节败退,只不过,但凡还是有一线获胜的希望,年轻的血液就会不停地被送入战场,为自己的种族博搏杀出转机。

    一样精致美丽的房子,一样高耸云端的世界之树,可镜月曾经能透过窗户见到的安逸闲适的气氛早已被被战争消磨殆尽。走在路上的耀精灵都穿着全套盔甲,身配武器,脸上随着伤疤一起出现的,多是坚毅冷漠的表情。

    云中城已经成了一座被剥夺了微笑的城市。

    短短百年时间,耀精灵长老连续死亡过三十位,几乎够将坐在位置上的十二家族所有血脉都换两遍,上任时间最短的一位长老在接过象征长老权利的权杖后三个月,便被安奈米克咬得粉碎,只剩断成两截的权杖,被她的族人带回。

    因为这种特殊情况,这段时间里,也出现了历史上最年轻的耀精灵长老。

    镜月的回归,引起了整个云中城的轰动。

    他没有摆大阵仗,高调宣布他回来了,他也没有想到,会有那么多耀精灵不惜从忙碌中抽出时间,专门等在路上迎接他。

    可亲眼见到心目中的“抗争英雄”“神眷战士”“荣耀长老”是每个耀精灵的愿望,更不论耀精灵们看到镜月的第一眼,就被他的容貌夺了呼吸。当能够呼吸过来时,又被跟在镜月身后的全部十二位神座骑士成功扰乱心神。

    月神在上!连尊贵的神座骑士都在他身边护卫着他,镜月长老真是受神亲睐的宠儿。

    ……

    “祝贺你,琉卡,没想到你这么快便成为耀精灵长老了。”

    镜月看着眼前成熟坚毅的治疗师长老,看着她脸上表情冷冰复杂的样子,从她身上找不出半点曾经天真又活泼的样子。

    “也祝贺你,琉雅,看来你已经成为一名优秀的耀精灵法唱者了。”

    即使琉雅戴着一张遮住整脸的面具,全身上下遮得密不透风,他也是一眼就能看出这位年轻耀精灵的身份。

    两姐妹的境遇差别很大,姐姐在百年内荣升为最年轻的长老,继承艾莎一支的传统位置,妹妹却在战争中被龙息喷到,全身大面积烧伤,连耀精灵最在意的容貌都毁了,整日消沉。

    同时爱慕镜月的琉卡和琉雅能看到他回来,感受也是各有不同。

    琉卡没有忽视镜月身上浓郁的血味,更没有忽视跟在他身后的十二位神座骑士,曾经多次的共同抗敌,使琉卡长老很熟悉那些比耀精灵还要傲慢的精灵。她们居然亲自送镜月回来,这也说明了月神对镜月的重视。

    他回来了,他带着一身荣耀,光荣地完成任务回来了。

    镜月除了气势更加内敛,更加疏离之外,与离开图书馆的镜月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他做过的事,他的声望,都使琉卡在心悦于他的同时,感受到了些威胁与不满。

    琉卡心中的镜月,是她一人的镜月,是该表情淡淡地翻着书页,安静聆听她说话的耀精灵,而不是眼前一个获得名誉、声望、不仅被所有耀精灵所迷恋和拥戴,还引得她的妹妹也动了心思的神座英雄。

    镜月,不该是这样的。

    琉雅重新见到镜月,神色痴迷,可回想到自己如今的模样,又觉得苦涩和自卑,她从脸到肩膀,一块完好的皮肤都没有了,脱下面具的脸爬满了难看的虬结肌肉,连面容丑陋的蜥蜴人都不如。

    想到这里,琉雅又忍不住妒恨起自己的亲姐姐。镜月走后,琉雅逐渐长得超过了姐姐,在法唱术上也展示出了过人天赋,本来,她是有希望进入法唱学院做研究,成为一名受人尊敬的长老的。可她被哥哥的死亡冲昏了头,受不住姐姐的诱导,走向战场…她在龙口下侥幸逃过一命,一辈子也就这么毁了。

    她本以为,姐姐是无心之失。可当琉卡已经继承了艾莎的治疗右手,自己的伤她明明能够医治,却总以忙碌的面目示人,再三推脱给她诊治的时候,琉雅就明白了。

    这就是她的亲姐姐啊!一个嫉妒她的容貌,所以不惜拖延地毁掉,也不肯出手救治的人。

    姐姐还是耀精灵吗?亦或是早就被吹捧和权利迷住了眼睛,变成了陌生人?

    再看着被人群拥在中间的镜月一眼,琉雅恍惚,难道她真的没有半点机会了?

    ……

    求而不得的爱,是悲剧的开始,妄图操纵的爱,是悲剧的尾声。

    镜月坐在命运图书馆中,定定看着忐忑紧张的琉雅,直到看得琉雅雀跃的心一点点沉下去,都没有开口回答。

    “你…你不接受我,是因为我的容貌么?”

    琉雅性子再过冷清,在真的面对如此结果时,却还是无法接受,只能低着头,任由眼泪一滴滴砸在地板上:

    “没关系,我早想到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个机会,向你表白,不给自己留下遗憾。”

    “不,不是你的问题,琉雅,能让我看一眼你的命运之书吗?”

    琉雅抹掉眼角的泪,不明白镜月为什么会提出这个要求,却还是依言取出命运之书交给镜月。

    她知道,镜月能做命运图书馆管理员,月神设下的限制,对他便是无影响的。

    镜月第一次翻开还活着的耀精灵的命运之书,不出意外地看到了明日、后日、之后每一页上的空白,深深地,无力地叹了一口气。

    “你自己看看吧。”

    “怎么…怎么会这样?!”

    琉雅吃惊地翻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书,再找不到半点月神赐下的指示文字,呆呆跌坐原地。

    镜月没有隐瞒,将一切原委告诉了琉卡。

    好半晌,收拾起苦涩心情的琉雅抬起头,“下个月,我就要上战场了,这一次,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着回来。能让我抱抱你吗,至少,让我死得遗憾少些?”

    “琉雅,你是个很漂亮的精灵,这和容貌没有关系。”

    镜月和琉雅相处得不多,见面不过几次,可琉雅是个好孩子,只是,错误地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并且终将因他而死。

    镜月什么话都没说,接住了琉雅的怀抱,像亲人一样摸了摸琉雅的头表示安慰,最后递给琉雅一瓶金色的,十分漂亮的仙鹅玻璃瓶。

    “镜月,这是什么?送给我的?”

    “返生药剂。”

    镜月点点头,言简意赅。

    琉雅握着精致如艺术品的玻璃瓶,震惊得什么都说不出来,她们艾莎一族擅长治疗,珍藏的稀有药剂多不胜数,可加起来的和,都没有手上这瓶珍贵。这一瓶药剂下去,哪怕是心脏被挖了,胳膊腿被斩断,只要人还没死,就能再长出一个来。

    用那样一瓶药剂,治疗她的脸?

    犹豫半晌,琉雅还是抵不过恢复美丽的诱惑,将返生药剂喝了下去。

    “镜月,谢谢你,即使你不爱我,也是我的好朋友。”

    琉雅摘掉了脸上的面罩,露出一张流着清泪的秀丽脸庞,不太好意思地对镜月笑了笑,终于放开,和镜月随意聊起天来。

    琉雅也因此成为了镜月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从此,琉雅一次次挺身奔赴战场,每战结束,必会看看镜月,和他聊天,却再未提过感情的事情。

    这就是耀精灵,即使是死亡,即使命运已经错乱,她们也希望在最终的时刻,高高昂起美丽的头颅。

    可琉雅与镜月走得接近,刺痛了琉卡的心。她不明白,为什么镜月能够对琉雅亲切地交谈,却连她见都不见,镜月是她发现的,她们才应该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嫉妒是一条毒蛇,钻入了琉卡的内心,腐蚀了她的灵魂,最终酝酿出一杯浸满毒药的计策。

    在长老们频繁地更替之下,除了已死的耀精灵长老,还有琉雅外,所有耀精灵都忘记了镜月的预言。琉卡也不知道关于镜月的预言,可她身为耀精灵长老,却知道姓阿萨内的镜月不会真正死亡,这也给她提供了机会,一个能彻底将镜月藏起来,据为己有的机会。

    ……

    镜月手中的茶杯碎裂,他胸口从背后贯穿出一条巨大的冰矛,金色的血洒了一地。因为疼痛,他脸色有些不太好,拧着眉,扭过头,看到站在门口,施法的手掌还未收回的琉卡。

    “镜月,对不起,对不起…我以后会加倍地对你好,加倍地补偿你的。”

    按照自己的计划,琉卡终于向镜月下了杀手,一枚冰锥,又狠又准地扎透他胸口,让镜月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一直在猜,自己会是如何死亡的,是在沙漠中,还是在深涧中…是被敌人的利箭射穿头颅,还是被暗中投下的毒药毒死….”

    镜月握着冰锥戳出身体的部分,感觉到自己胸腔中有力的跳动在一点点减弱。

    “却没想到,是一根冰矛,没想到…结局是这样的。”

    看到倒地的镜月,琉卡慌了。

    琉卡太自信了,她以为自己有了治疗右手,加上镜月的不死之身,他就真的不会死亡。可她摸上镜月的身体,只能感觉到手下的温度一刻不停地散逸,无论她怎么催动自己的治疗右手,都不能将对方唤醒。

    琉卡没有想彻底杀死他,只想让他假死,脱出耀精灵的视线,只想让他不再触及权利,不再成为众人焦点,不再和她讨厌的妹妹走得那么近,只成为她一个人的而已。

    怎么会…怎么会…他不是不死的阿萨内吗?他不是无论受多重的伤都没事的吗?

    怎么会这样…

    她亲手杀了他…她杀了自己喜爱的镜月…她杀了自己的同胞…

    镜月身上流出的血,带着融化的冰水,沾湿了琉卡的鞋底和长袍,浓浓的血味刺得她恐惧无比,又忍不住想呕吐。

    “神啊!姐姐,你做了什么!”

    琉雅出征回来,想看望许久没有见面的姐姐,化解从前的恩怨,可一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满手鲜血的姐姐,还有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根冰锥的镜月。

    “你杀了镜月!你居然杀了她!”

    “不,我没有杀他,我没有!”

    在显而易见的事实面前,琉卡尖叫着个自己抗辩,

    “我那么喜欢他,我怎么会杀了他呢?是你!一定是你,是你杀了他!你想和我抢镜月,抢不过我,你就要杀了他,让我永远痛苦。丑八怪,你才是凶手!凶手——!”

    能当上耀精灵长老,琉卡的实力是经过其他长老肯定的,即使她是一个治疗师,可手握月影权杖时,便有了无可匹敌的力量。

    当这柄锐利的刀对准自己人的时候,噩梦便降临了。

    耀精灵们冲进来的时候,正看到琉卡想要了琉雅的命,众人忙着去分开两人,想要收敛镜月的尸体,却被神经紧张的琉卡当做意图不轨的敌人,在琉卡疯狂的进攻中一个个倒下。

    琉卡的家,被同胞的尸体和血重新染了一遍。

    七月的最后一天,耀精灵们又失去了一位长老,不同的是,这位长老没有牺牲在战场上,而是一位被他们联合起来亲手以月灼之刑制裁的长老。

    疯狂的琉卡不仅杀害了镜月,杀了她的亲妹妹,还在残忍地杀死了二十多名想要劝阻的族人后,冲出家门,又杀死了十几个无辜的路人。为了制止她疯狂的行为,长老们联合使用金甲束缚,将琉卡困在了一个铭文金甲中。

    琉卡已经在谋杀与嫉妒中失去了本心,她不配做耀精灵的长老,甚至不配做一个普通的耀精灵。

    只可惜,在月灼之刑的最后一根立柱插入琉卡身体前,刑罚因为龙族对云中城的突然进攻而被迫终止,琉卡也在混乱中消失了。

    耀精灵们下次再见到她,却是地狱战场上。

    那时的琉卡,已经变成了统管地狱的疯狂大君,她仇恨云中城,仇恨耀精灵,变成了恶魔大军中疯疯癫癫的一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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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诸为大人觉得狗血天雷了,忍耐忍耐吧,七难得狗血一下的。

镜月番外8——残月

    我们只能爱我们理解的东西,却永远也不能彻底理解我们不爱的东西。

    ——A.L.赫胥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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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巨龙们公然进攻云中城,冒犯耀精灵作为秩序镇守者的权威,终于掀开了所有精灵不顾一切的狂怒反攻。十二位骁勇善战的神座骑士飞翔于天空,与耀精灵们遥遥呼应,在各色纷飞的铭文法术中,割开一片金色血液与红色浓流混合的战场。

    屹立万年的云中城,岌岌可危。

    它们也终于招惹到了它们无法对抗的存在——高高俯瞰着、守护着整个世界的月神。

    “行走在月的光辉中,否则终被月光净化…”

    随着威严的声音响起,盘旋于黑夜中的巨龙们纷纷仰起脖颈,在痛苦不甘的怒吼中,化作一片银白色粉末。

    战火平息,和平终归,耀精灵们所信仰的月神,也从未让她们失望过。

    ……

    眼前的世界,只有黑白二色。

    镜月不知道,他的父亲第一次死亡的时候,是不是也穿过一道巨大的铁门,是不是也一个人默默走过这么长的一条死亡之路。他只是觉得,这样的路走起来很累,很孤独,永远看不到尽头。

    他杀得人太多了。

    和梁小夏在死亡之路走走停停,消磨四年相比,镜月在净化之路上一共耗去了二百多年,才看到路程的终点。

    他在死亡的世界里一共停留了三百年,中间经历曲折颇多,可最终,死亡还是没有使他的脚步有所停顿——月神亲自将他从死亡的腹地接了回去。

    还是那片高悬于天空之巅的圆月,还是静静踱步的白色麋鹿…经历过人生第一次死亡的镜月,却已经看得很开了,他对月神依然有敬爱,却没有了天然的畏惧。

    因为他已经看到了死亡残酷而不可违抗的一面。

    “我的孩子,从塞西斯的国度回来,有什么感受?”

    麋鹿站在月光之中,长长的板角顶了顶镜月的手心,黑色水润的眼睛里,满是爱怜。

    “很累…若无必要,我以后都不会想再去杀人了。”

    “手中掌握的力量越是强大,在使用力量之时的约束与取舍越多。看来,你已经明白了,我的孩子,我很欣慰。”

    麋鹿轻轻点头,水润的黑眼睛里仿佛有泪光,“这样,我也放心将后面的事情交给你了。”

    镜月心中一颤,盯着麋鹿的眼睛,突然无法抑制地恐慌起来,心中一阵阵难过的抽痛。

    “您…”

    “是的,孩子,我要走了,我们都要走了。

    诸神犯下的错误,只有诸神能够弥补。“

    麋鹿抬起头,眼中的忧伤显而易见,那不是一种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淡淡的,平静的忧伤。

    “作为世界诞生之初便产生的原神,安奈米克并不是最聪慧的一个,可他继承与统管的,恰是这个世界所有的负面能量。千万年前,诸神便因他所展示的野心与力量而感到威胁,却对他无可奈何。

    若世界之树代表的是循环不息的生命之源,安奈米克所代表的,便是永恒不灭的罪恶之渊。正如世界没有暗便没有光,没有黑便没有白一样,罪恶永远无法被真正消灭,诸神加诸在安奈米克身上的伤害,也会同等地反应于自身,会同等地折射向它所庇佑的生命。

    镜月,孩子,神也是自私的,也是残忍的。当真正的抉择降临于神面前时,他们会表现得比凡人还不如。

    为了保全普卡提亚主世界的所有生命,同时也为了不让自身陨落。我们妥协了,联手在地狱位面外,另僻一处地方安置安奈米克,将地狱交予他管理统辖,以整个地狱位面所有生物为代价,换来你们的平静。

    却没想到,安奈米克想要的,已经超出一位神祇所该盼望的。

    打破封印的原神,安奈米克的力量,也超过了我们的预期…为了压制安奈米克,不仅连累卡斯维斯陨落,马格努斯一身的力量消耗殆尽…本来,若是同安奈米克不相上下的塞西斯也能加入战斗,不会像如今一样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只可惜,这一次塞西斯被安奈米克的同盟绊住了手脚,没有加入到我们的战斗中。

    为这场战争能够终于平息,许许多多的神祇失去了原神之力。也许,万年以后,除了塞西斯外,这世间再不会剩下一位神祇了。“

    镜月没想到,在凡人看不见的地方,神祇之间曾爆发过如此激烈的战争,双方几乎全部毁灭。

    明白,月神不可能拿这么严肃的事情开玩笑,可他此时真希望,月神会有些难得的自毁式幽默感。

    “是的,聪明的孩子….象征着秩序平和的三轮月亮,都被安奈米克打碎了,你们所看到的,不过是众神用最后的神力所维持的幻象。而我,也会在不久以后,追随其余的神祇,一起离开这个世界。“

    “离开…您选择不再庇佑我们,不再仁慈怜悯于我们么…月神,没有您,没有月亮,我们耀精灵一族会衰落,这个世界最终也会走向毁灭。”

    镜月没有想到,他重生后,听到的是这样的消息。他也明白了关于自己的毁灭预言,原来实现在这里。

    失去月神庇佑的耀精灵会遭遇什么…会变得怎么样…

    “是的,镜月,这也是我来见你的原因。这个世界可以没有诸神,没有世界之树,却不能没有代表秩序的日月。只要秩序还在,普卡提亚就不会灭亡。

    我希望将我的职责托付给你,希望你能代我继续照看这个世界。“

    “为什么是我?“

    “孩子,你是我所寻找的对象中,最接近神的人。你虽然未强大到一方神祇的程度,却有一颗悲悯与善良的心,同时,你所继承的不死之身,也是塑神所必须的…月亮需要在大地上有不灭的投影,需要一颗公正冷静的心,无情又有情的心。“

    月神之后清楚地解释了她的布局。

    为了不让月亮消失,导致世界真的濒临毁灭,月神会用自己剩下的所有神力,将三种本源不同的不灭力量转化为新的月亮本体,将其投影力量放入天空,照佛整个世界。她甚至已经替镜月找好了另外两个力量之体,只等着他去掌管继承。

    这是将一个世界仅剩的神力,都交到了他的手上。无上的力量,像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直接砸在他的头上,推得他离高高的神坛只剩最后一步。

    这样的事情放在另外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大声欢呼幸运,兴奋得几近癫狂。

    可镜月怎么都高兴不起来,他看到了这巨大力量背后的牺牲和代价,也看到了接管力量以后,世界会有如何翻天覆地的改变。

    镜月沉沉地凝眉,“我能够拒绝么?”

    月神没有说话,麋鹿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和他对视。月神明白,镜月会接受的,他虽不言语,却太爱这个美好的世界。他已经像一个神一样,懂得了真正的大爱与牺牲的意义。

    一声叹息,用尽了一生力气。

    “好吧…“

    ”如果您走了,我们耀精灵怎么办?没有您,没有命运之书,她们又该何去何从?”

    提出这个问题后,镜月终于从月神眼中看到了深沉的难过。

    麋鹿的眼角泪滴滑落,顺着银白色皮毛从高空坠下,化成一场倾盆大雨。

    ……

    镜月长老复活了!

    当镜月死后,躯体没有如同别的继承耀精灵遗物的长老一样化成一片飞灰时,耀精灵们便意识到,关于阿萨内的传说多半不是假的,只不过耀精灵们都没有预料到,镜月长老第一次死亡后的复活,用了快一年时间。

    耀精灵们用极好的镇魂石雕刻出了一具高大的水晶棺,将镜月安放其中,高高置放在世界树的之上,向月神日夜期盼他的复生。

    一个为普卡提亚立下汗马功劳的英雄,最终不该归宿于一片尘土。

    当镜月推开棺材盖,从半空中落下的时候,耀精灵们都激动得说不出话,在沉寂之后齐齐欢呼起来。

    有什么比战争阴霾远去,比战士重新站起能更让人高兴的呢?

    和他有过接触的其余长老既高兴,又愧疚。都怪他们保护不力,竟让一位月神眷顾的智者和战士死在了自己人手中。

    重新复生的镜月,变了很多。

    他还是沉默寡言,却彻底脱去了原本富有生机的鲜活姿态,一言一行间的动作平稳如水,坚硬如玉,虽然还是带着耀精灵原有的温润,却再难让人看透他心中所想。他的神态、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名为“情绪”的东西。

    看到他的眼,耀精灵们都会不自觉地想要低下头,避过他的目光。

    那感觉,如同仰着头看到满月明亮的光晕时间长了,头会眩晕一样。

    所有的耀精灵都意识到,镜月长老虽然还是耀精灵长老,却和他们已经产生了极为遥远的差距,一种说不清的差距。

    镜月却没有想那么多,他高高抬起头,看了一眼空中悬月,轻轻闭上眼,落地后下一秒的动作却出呼所有耀精灵意料。

    他们…他们看到了什么?

    月神在上,复活的镜月长老,他…他…在追着神座骑士大人们发动毫不留情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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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信息量略大,转折节点就在这儿了...一句话概括,便是镜月真的变成了“镜月”(七非常喜欢在名字上做文章)。番外还有最后一更,没有太明白的大人,最后一更见分晓。

    喜欢追根溯源的亲们可以仔细看,不喜欢的亲也可以一下带过,欢迎探讨。

    感谢imire大人、白迦大人的打赏,感谢alice963大人、chelin1204大人的每日投喂,及茈沫薰大人、柔柔宝宝大人的粉红支持!!!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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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魔弓手介绍:
梁小夏,女,贪财怕死吐槽宅,意外重生为寿命长长白化精灵一枚。......新人生的前七十年,她学习学习再学习,谁说精灵寿命长就不用上学?七十年后,她奋斗奋斗再奋斗,谁说精灵热爱和平就不用打仗?......为了守护那群或不可一世,或脑热充血,或爱心泛滥的长耳朵亲戚梁小夏娇小身躯背大弓,走南闯北,佳人玉面狐狸心。“不要和精灵做交易,精灵都是狡诈狡诈滴,尤其是夏异界魔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魔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