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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evenleft     异界魔弓手txt下载     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二章 安家(3)

    生命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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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中世纪时,王后或王妃需要在众大臣面前生产以确保继承人血脉纯正的毫无隐秘相比,梁小夏与世界之树分离的过程更加繁琐,更加私密安静,也更加痛苦。

    印遐牵着在月光下沐浴过的梁小夏,细心替她打理身上的细节,甚至连指甲都帮她一个个修剪后用棉垫包好,防止她用力过度抓伤自己。

    印遐的黑色长发发顶在梁小夏眼前晃动,手里拿着一根银色宽布带,握着梁小夏十指被包裹的手掌,一圈圈绕着她的手腕缠,绑好了手又去绑双脚。

    “呃……有这个必要吗?”

    梁小夏刚想说印遐小题大做,嘴里就被塞进了一个细颈瓶,味道古怪的液体趁着她不注意时一口而尽,然后又被印遐塞上了软塞,唔唔了两声,不满地看着印遐。

    “当年,我受月灼之刑时,是被晶柱钉住的,钉刑作为最古老刑罚中的一种,既是惩罚的方式,也是防止我反抗的手段。长老们都清楚,我若脱离控制,说不定会因失去理智的疼痛杀掉周围所有的人……小夏尔,我还不想被你杀死。”

    印遐嘴上说着,手边忙碌不停,捆好了梁小夏,吻了吻她的额头,又将梁小夏抱进绘刻铭文的巨大空浴池中,转头推出一个摆满上百药剂的架子,隐去眼中忧色,慢慢化为坚定。

    转移伤害的戒指能够让夏尔不至于伤口无法愈合流血而死,却不能替她承受由肉体传递至精神的痛苦,接下来的一切都得她自己来扛。

    梁小夏一落入池底,池壁上的金绿铭文就开始发亮,照得梁小夏的脸忽黄忽绿,印遐从架子上拿起第一个紫黑色胖肚瓶子,拔开瓶塞,将灵毒药剂源源不断倒入池中。

    胖肚瓶子上绘制的铭文为空间折叠阵,看起来小小的瓶子连着倒了十五分钟,池面缓缓上升,直到整池水都变成一种介于乳白色与淡蓝色的絮状液体,差不多快淹到梁小夏的口鼻,印遐才将瓶子倾斜固定在池边,任由药液继续倾斜,转身去拿第二个瓶子。

    药液很快蔓过梁小夏口鼻,她的视线受到液体干扰,看不清水面上印遐的表情,体内突然一阵阵涌动,高浓的灵魂之力气味,引得小树宝宝蠢蠢欲动,缓慢从她身体里钻出,伸开汁液,贪婪吸收着池水中浓郁的灵魂之力,向梁小夏表达雀跃的开饭情绪。

    银绿色的藤蔓胀满了浴池,枝叶抖动,甚至都沿着池壁满溢出来,印遐已经拔开第二个瓶子瓶塞,将浅银色如同月光般的啫喱状药膏涂在小树宝宝表面,又蹲在池边,挨个点燃了几根粗矮的香料蜡烛。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暖香,玫瑰与姜的混合味道,略有些浓烈刺鼻,香味淡去后,只剩檀香与安息香的混和味道,如同老木头般的味道,以及一丝几不可闻的麝味……就像是被镜月温暖地抱着一样。

    眼皮越来越沉,梁小夏最终抗不过空气中弥漫的安心味道,闭上眼睛睡着了。

    忙碌的印遐则神情越来越紧张严峻,额头上甚至见了沁出的汗水。

    ……

    梁小夏是被一阵突然袭来的疼痛刺激醒的。

    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换了地方,睁开第一眼,映入眼中的就是高悬黑暗夜空的巨大明月,月光洒满了身上每一寸肌肤,微微寒凉。

    小树宝宝难过地抖动着,每一根枝条都伸得笔直笔直,向四面八方延伸,以一种要将梁小夏车裂的架势使劲挣扎着,拉得梁小夏的血管痛苦抽搐。

    梁小夏低低地吟了一声,眼睛蕴着一星泪水,还不待适应这种拉扯的疼,又感受到一股闷胀的,欲要从身体里破出的疼,从内部顶着她的胸口,让她一下子流出泪来。

    骤然,紫色光芒卷入梁小夏身体,如同一层薄纱覆体,替梁小夏压下这种痛苦,不待三秒,痛苦又席卷而来,印遐不得不继续加持迷梦之神的神力,帮她减痛。

    和世界之树心灵相通的感觉无法形容,梁小夏既有种回归母体的安心感,又有种她就是这包容一切的慈悲宽宏,紫色神力渐去之时,梁小夏承受的痛处也在逐渐升级,全身肌肉血管撕裂,任由藤蔓真正地从体内爬出,从四肢逐渐向心脏部位靠拢。

    直到……

    梁小夏感觉到她的胸口也被撕开,血液喷涌,无边无际的银绿藤蔓覆盖了整个月神祭坛,在月光下悉悉索索爬动,一道又一道光芒规律流动过藤蔓表面,带动所有叶片一下一下地齐齐颤动。

    这抖动,就是她的心跳。

    梁小夏受过月灼之刑,用刀剜过自己胸口,可这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己的自然之心,属于耀精灵的自然之心,惊诧之时,她似乎连痛苦都忘记了。

    一颗砰砰跳着的,拳头大的内核牵着她的血管神经,向上浮起,金绿色的自然之心上连着细密血管,如同叶脉纹路般清晰可见,肉壁上还印着梁小夏从未见过的白色铭文,一层一层缓缓沿着表面流动。

    很奇怪,明明没有见过,梁小夏却觉得她本能地知道这铭文是什么含义,就在她感悟的瞬间,白色铭文大盛,带着从自然之心中脱离出的暗金色细细树根,缓缓升入空中。

    自然之心又落回梁小夏体内,胸腔破开的伤口很快也愈合了,梁小夏心情复杂地看着已经离体的小树宝宝,伸出手指轻触根部,终于抵抗不住又晕了过去。

    印遐的工作却未完成,她喝下最后一瓶准备的液体,全力输出贮藏体内的迷梦之神神力,搬运巨大的世界之树栽入神坛后的泥土中,稀薄紫色光芒浓郁到如同流动的胶质。

    近百米高的大树开始卷着树坑中的灵魂之石不停吸收,小树宝宝不再是软趴趴的藤蔓,上百根扭紧的藤化为主干,迅速壮大窜高,同时重重朝着地下下陷。

    某一个瞬间,印遐听到自己的心脏“噗”地一声破裂了,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捏紧双手,看了一眼已经脱力晕过去的梁小夏,继续坚持输出。

    树根迅速扎入土壤,生根扩大,透过厚厚的土层钻入地下层,在地下野精灵们的注视中,扎入最深处的泥土,继续向地底探索扩展。

    树冠同时向着四方伸展,又从下向上顶,压着整个地下层顶部的土将已经建立差不多的城市朝上托起。

    整个伊露文昆雅都在剧烈抖动,早已接到命令的精灵们都撤得远远的,看着庞大树冠顶着已经建好的房屋朝空中举起,土渣纷纷下落,一间一间已经建好的耀精灵房屋也摇摇晃晃,看得精灵们心惊肉跳。

    世界之树却十分有智慧,哪怕上升过程再有惊险,粗大的枝干也将房子举得稳稳的,没有一间房屋坍塌坠毁,反而在渐渐落在繁密枝叶间,更显幽僻。

    鸟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死气沉沉的城市再次迎来动物居民的回巢,地下的野精灵们也躲得远远的,对着这一奇景手舞足蹈。

    代表大地特有的棕色渐渐浮现在银藤表面,绿色叶片如同被彻底清洗过,象征耀精灵血液的金色叶脉覆盖每一片树叶表面,与孕育曾经耀精灵先代世界之树不同的是,梁小夏孕育的世界之树,树皮上还带有一圈非常浅的白色铭文,如同织布上的暗刻,从下向上缓慢流动。

    印遐坐靠在树干边,神力耗尽,这具迷梦神使的躯体已经不能再使用,她走到梁小夏身边,已经开始虚化的身躯抱起梁小夏,将她拖放在树冠上。

    最后一秒,印遐吻了吻梁小夏的唇,化为点点紫色光芒,消散空中。

    “我们很快就会再见了,我的爱人。”

    世界之树盛着梁小夏,枝干接替,将养育它的母亲缓缓托起,随着大树的上升而上升,在树冠定型的最后时间,于最高处沐浴在最璀璨的月光中。

    庞大的绿色与金色交映,天地间游离的灵魂之力如同洪流般不停落在树冠上,白色房屋如点点鲜花坠在树冠上,精灵们原先栽种的花草半根都未破坏,以更加自然而不经雕琢的方式遍布树干之上。

    从此,伊露文昆雅才真正有资格称为树上之城,云端城市,耀精灵的城市。

    亲眼目睹这一壮丽景观的精灵们惊叹有之,欣喜有之,落泪有之,自豪有之,一个个都百感交集。

    世界之树,象征生命,秩序与和平的树,它不仅仅是一棵简单的树,也是力量与智慧的核心,承载精灵的延续与守护。精灵们更加细微地能感受到那磅礴生命之力下蕴含的善意与亲和,植物芬芳中散发的生机与活力,那感觉就像……他们年轻的女王陛下一样。

    “真是一个奇迹。”

    泰米尔卷着舌头,如是说到。

第六百二十三章 错爱

    伟大的人并不是能够改变物质的人,而是能够改变我的心境的人。

    ——爱默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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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露文昆雅在世界之树安家后,居民们不得不重新适应在树上安家的新生活,还得有精灵轮流警惕断流阵和天启阵在世界之树出现后的新变化,多处房屋位移,建到三分之一的命运图书馆又倒了,索性没有人员在这一次安家过程中伤亡…….因为世界之树的出现,整个城市的精灵都忙碌万分,长老们都恨不得一双手当两双来用,这也是生命漫长的精灵,第一次感觉到时间不够用。

    不过这一切都和梁小夏没什么关系了。

    她摸了摸胸口,感觉到空落落的,摸了摸世界之树结实年轻的枝干,又感觉到很是满胀幸福,就像是自己终于不用担心死亡会抹掉她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意义一样,难得从生命延续中,感受到一种死而无憾的脉搏。

    “阿德莱德,城里的事务就交给你了。”

    “是,夏尔老师,路上小心。”阿德莱德鞠躬点头,目送梁小夏拉上翠绿色的兜帽,离开这座城市。

    出城没多久,梁小夏便见到失踪许久的千鹤。

    千鹤还是一身死亡神使的黑袍,睁着一双奇异的眼睛,静静站在海边礁石投下的巨大阴影里,浪花从他的长袍中穿过,如同穿过光与影交织的灰暗,没有打湿千鹤身上一毫一分,也没有撼动千鹤哪怕一根头发丝。

    灰色天空下,梁小夏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觉到,她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最好的朋友,已经和“灰”这种介于黑与白的颜色融为一体,他站在哪里,死亡就站在哪里。

    他的眼里,不再有感动,急躁,勇畏种种情绪,哪怕已经等梁小夏很久,也不会有半点不安与烦躁,睁着一双眸色不同的眼,平静如同死水。

    千鹤变了,如今的他,就是虚无和死亡,他是真正的神使了。

    “好久不见,夏尔陛下。”

    千鹤伸出苍白无血的右手轻轻招了招,笑容中没有任何情绪。

    这是塞西斯教育成功的结果,眼前的千鹤不断经历着两个世界不同的时间流逝,在见识过太多生离死别,悲欢离合后,终于抛弃了过往的所有情感,被纳入死神的怀抱,接受与虚无永存,化为世界绵绵无尽的死亡循环的一部分。

    从此,“夏末”将只会是回忆,那些戏称的名字将会作为千鹤记忆铁盒中的一部分,被完善保存,在时间长河中慢慢褪色。

    肃穆,安宁,不带任何情绪,存着怜悯接纳每一个等待宽恕与死亡的人,千鹤身上的气质开始与塞西斯有惊人的重叠,不似塞西斯那么喜怒难辨,却另存一种沉淀下来的深邃,那张苍白的脸,异色双瞳,粗看令人畏惧惊悚,细看却无法不让人感到动容。

    独属于死亡的寂静之美。

    “的确……好久不见。”

    这样也好,千鹤终于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要以她为生存支柱,跟着塞西斯才是对他自己真的好。

    梁小夏刚感觉到气氛有些压抑,千鹤就拿出一个包裹,以更加严肃的话题岔开了梁小夏此刻有些多愁善感的情绪。

    “这是镜月让我带给你的,一包足够的灵魂石。”

    千鹤单手拎着一个脏脏的布包裹,丢给梁小夏,梁小夏接到手中,双臂就是一沉。

    “镜月怎么样,他还好吗?”

    “他说暂时一切都还好,以及他说你让他探查的事情,已经有了些头绪。”

    说到这里,千鹤凑近梁小夏,低低开口,以极小的声音报出了一个名字。

    “还有吗?”

    梁小夏其实比较期待镜月写一封信,虽然她也知道镜月在西西弗斯身边不可能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信件是非常容易被狡猾的西西弗斯抓住利用的。

    千鹤倒是知道镜月还要他转告“他很想她”,但是以千鹤的脸皮,是绝对说不出这种话的,再加上千鹤潜意识里还是有点对镜月发憷,自然而然地就把这句话吞到肚子里咽了。

    反正即使他不说,夏尔也会明白镜月在想她吧,这么肉麻的话,还是算了。

    梁小夏小小失望一下,没说什么,只要镜月平安就好了,若不是为了最终的目的,她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将镜月送去给西西弗斯那个老家伙磋磨的。

    与此同时,镜月待在封闭地下室中,吃着上好的冻芯果冻点心,喝了一口只有国王才能喝到的红茶,坐在皮沙发上,披着手织的毛毯,翻看着西西弗斯广博的藏书古籍,尽情地将意识沉浸在西西弗斯的世界中,希望从中寻找到存在破绽的蛛丝马迹。

    看了一会儿后,他感觉到眼睛有些酸,直起身体休息了一会儿,又拿出一沓雪白的信纸,用羽毛笔在纸上书写下笔记优美的语句,待一封饱含思念与深情的家信写完后,镜月用信封将信装好,最后在信封表面珍而重之地写上爱妻的名字,盖上火漆,待墨水干透,手掌轻轻摩挲着那一节一节姓氏组成,如同跳动音符的名字。

    ——然后将信丢入火盆中烧掉。

    西西弗斯给予了镜月作为一个客人能够享受到的最高贵的一切……除了隐私与自由。

    不论他干什么,走到哪里,都有亡者仆从监视着,这些没有心跳的傀儡虽然还有思想和情感,却不能提供给镜月任何有价值的信息,西西弗斯似是将他的过往彻彻底底地研究过一遍,所做一切都有非常强的针对性。

    这样的日子若再不自己想办法过得好一点,聪明一点,镜月真的只能等待最终的宰割到来了,和千鹤在躲避西西弗斯的监视下接洽上,镜月也费了不少周折。

    只希望他查到的那个名字真的有用。

    梁小夏数了数灵魂石,满意地阖上背包,打了个响指,将那一大包灵魂之石丢给贪婪大君,让他想办法转交到遗忘之城中。

    作为恶魔,没有不喜欢灵魂力量的,但是贪婪大君一看到千鹤,就什么小心思都泛不起来了,反倒很是讨好地对着千鹤笑了笑,就非常识趣地带着那一包价值千万金的东西闪身离开。

    “你们直到现在还在做从死亡之海运输灵魂石的买卖交易?”

    “是的,屠法雷斯那条老龙丢失了山崖之市谢尔格拉,但是畜灵牧场里被解放的奴隶后来都归拢到他的手下,在他从领主手下逃难的时候救了他一命,他说这一切还都得感谢你,所以当我告诉他,你需要大量灵魂石的时候,他表示非常乐意帮助你。‘这是我欠夏尔小姐的,和米伊戈尔那个臭家伙没关系’这是屠法雷斯的原话。”

    千鹤叙述完,沉吟了一会儿又补充道,“虽然塞西斯大人没有说,但是我能够感觉得到,这件事她似乎是赞成的。”

    “死神赞成你——她信赖的神侍——从她的眼皮底下偷运灵魂之石?”梁小夏眨了眨眼睛,她哪怕再不学无术也该想得到,灵魂之石绝不是一种该出现在普卡提亚大陆的东西,它不是黄金珠宝,也不是绝世神器,可一旦某种势力能够垄断灵魂之石大的话,带来的危险却不止前面两种可怕。

    黄金财富可以毁了一个人,一个家庭,绝世神器能够摧毁一座城市,灵魂之石呢……它断绝的是整个世界的生死循环。

    “大人有一次无意给我说过一句话,‘失去的东西终究是要补回来的’,我猜她早就知道这些灵魂之石是供给世界之树,所以她才会对我与屠法雷斯所做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千鹤说到这里,脸上的表情突然怔愣了一下,不似梁小夏之前第一眼见他时的沉稳无情,反而有些像梁小夏认识他小时候的样子,一副为某件事困扰的有点傻气的样子。

    “那个……夏末,有件事情我一直想不通,你比我聪明,能不能帮我分析分析?”

    “还真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就是夏末,没有事情找我就是‘女王陛下’,真让人伤心。”梁小夏调笑两句,发现千鹤的神情显得有些羞窘,更是大为惊奇。

    “说吧说吧,感觉我不让你说,你会把自己憋死的。”

    千鹤酝酿了一会儿,喏喏地张口:

    “我想问问你,有没有一种毒药会让人吃了以后,总想到另一个人的脸的?不管走到哪里,吃饭睡觉,哪怕看到路边一颗石头,都能联想到对方的脸。”

    说到这里,千鹤有些丧气地抓了抓头发,原本顺滑的长发,愣是被抓成了鸡窝。

    千鹤又想起来了,塞西斯大人将他拉在怀里,非要他喝下那一杯散发古怪气味的黑色果汁的样子,那时候大人的脸就是浅笑嫣嫣的,他看着看着一愣神,就把那杯果汁喝了。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不断想到当时的场景,大人当时的脸,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结果,只能将自己的所有古怪归结于杯子里下了毒,为了惩罚他办事不利?

    “还有其它不舒服的症状吗?”梁小夏问。

    “没…….没了。”

    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除了开始不停地去观察塞西斯大人在做什么,不停地想大人或嗔或笑的脸,忽而改变的声音外,千鹤的身体没有不适,他的死亡之力甚至还增长了几分。

    “哦——”梁小夏拉长了音,故作严肃,“还真的有呢,这种毒药,它威力巨大,所中之人轻者茶饭不思,重者痴呆乖傻,甚至心血凝固,身死殒命都有可能。最可怕的是,这个世上没有任何能够有效抵御的手段,下至平民百姓,上到贵族王侯,无不被此毒迫害过,中毒者无药可救。“

    “什么毒药,这么厉害!”

    跟在塞西斯大人身边多少年,千鹤也跟着长了见识,心中熟知的毒药不下万种,却没有一种毒药,符合梁小夏口中的描述。

    “是恋爱呀,雷德你这个傻瓜。“

    梁小夏敲了一下千鹤的脑壳,敲得他如同被雷劈一样,愣在原地。

    于是,梁小夏有幸欣赏了一下一个情窦初开的傻瓜一脸甜蜜愉悦与苦涩纠结混合的表情,比特调鸡尾酒的味道还要美妙。

    “怎么会,怎么会呢?我怎么会爱上塞西斯大人呢?“

    千鹤抓着头发,恨不得将头上的毛从头皮上揪下来。

    梁小夏也跟着愣了,美目睁得大大的,“你说你一直在想的是谁?再说一遍。“

    “是……是塞西斯大人啊!“千鹤一脸欲哭无泪的表情,沮丧至极。

    ……

    爱上一个神和爱上一个人,其代表的含义是完全不同的。

    神不是独立生命个体,神是规则的直接化身,神的肉体和情绪一样,都是神的一张矫饰面具,不代表任何一个真实存在的活物,因着神具现的代表人而爱上对方,从一开始就注定爱上了虚假,不会有任何结果。

    千鹤是塞西斯的神侍,本身就是死神最直接的下属,爱情也算是崇拜的一种,短期看,这种爱情的崇拜会帮助他从塞西斯那里获取更多的死亡神力,对他有莫大好处,长期看,却充满了求而不得的虚无绝望。

    而且梁小夏十分怀疑,像塞西斯那样古怪多变,将人性的任何一面都血淋淋地剖析放大的神,真的会有爱情这种情绪?这可不是神话小说,千鹤真的陷下去,真的会有好结果?

    显然,当那层窗户纸捅破以后,恍然大悟的千鹤和梁小夏都明白这段感情会是怎样的无果。

    没什么比刚认识到自己的情感就面临失恋更可悲可怜的了,可惜的是对目前的千鹤来说,塞西斯还是他最亲近的存在,相见频繁,想要让他从这样的环境中自己走出来,又何其困难?

    梁小夏就这么看着蹲在地上一脸痛苦的千鹤,不知该如何慰藉。

    “不然,你去将自己现在的情况告诉死神塞西斯吧,看看她能够给你什么建议。“

    “不行!“

    千鹤立刻就否决了梁小夏的提议,他不敢去想塞西斯大人到底是会耐心将他解救出来,让他大彻大悟后彻底放下,还是根本就嫌弃他麻烦一脚将他踢开。

    他承受不了被信奉的神抛弃的后果,那比下地狱还要可怕。给了他一切的塞西斯,就是如今千鹤存在的意义,若被神剥夺精神支柱,千鹤觉得自己很可能会选择就此消失。

    …….

    泰米尔和英格玛女王远远地跟在后面,发现夏尔陛下已经站在海边原地将近半个小时不动了,不由得面面相觑。

    “她是在等船,还是在以这种方式向我们表达被跟踪的不满?“

    泰米尔以精神传声问英格玛。

    泰米尔相信自己的隐匿术非常正宗,完全遮蔽气味、温度和体型,连体重都跟着减到零了,站在一株石缝间的小草上,细长的小草一点都没被压弯,如同被海风吹过一样,还处在自然摇摆的状态中。

    那么就是英格玛暴露了?

    英格玛无声摇头,看着远处的夏尔陛下突然抱住个凭空出现的大包裹。

    然后夏尔陛下打了个响指,旁边就出现一位全身都被黑红火焰包裹,慈眉善目的白发老管家,又没过一会儿,老管家也消失了。

    “那是恶魔?精灵女王在和恶魔做交易?“

    英格玛全身都紧绷起来,她本来不想听从伊恩的意思跟着梁小夏的,却不想还发现夏尔陛下另外一面。

    “别紧张,是跟在夏尔身边的那个恶魔仆人,救了曼丁长老的那位,你见过的……哦,我说错了,伊恩先生见过的。“

    泰米尔作为九阶大贤者,思维已经敏锐聪慧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程度,几乎是和英格玛相处没多久,就发现了这位女王陛下最不为人知的秘密,她的身体里存在两个完全不同的灵魂,一兄一妹。

    “我知道了……“

    英格玛虽然还是不喜欢和恶魔这种完全邪恶的生物打交道,不过对方是夏尔陛下的仆人,她也不好置喙什么,只是不满地皱了皱眉头。

    夏尔陛下递过去那包灵魂石后,还是没有离开,依然背对他们站在原地,微微低着头,盯着自己前方两米的乱石滩出神。

    “她为什么还不走,真的是发现我们了?“

    “不,夏尔陛下似乎是在和我们看不见的什么东西进行交流。“

    泰米尔的蜥蜴舌头在口腔内粘稠卷起,长尾巴也在袍子下微微绷直,这是蜥蜴人表示紧张,疑惑与兴奋的独有语言。

    什么东西,连他,九阶巅峰法师泰米尔都看不见?

    夏尔陛下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

    泰米尔正兴奋地想着,感觉自己会写出一本内容与长度都具有相当分量的君王传记,就发现夏尔身边突然刮起一阵带着沙子的风,将两个施展隐匿术的人轮廓以沙打了出来。

    千鹤一脑袋慌乱间被吓跑了。

    梁小夏终于转过头,哭笑不得对着藏在礁石后两个偷偷摸摸的客人说到:“请出来吧,与其再这么辛苦地在沙地上追逐我的脚步,不若站在我身边共吹海风。我的朋友们,我允许你们和我同行……“

第六百二十四章 解难

    所有的颜色你是数不过来的,但是应该会分辨它们。

    ——《人和命运》阿.巴巴耶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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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东北海域,萨宾岛,大陆著名的三不管地带,灰色天堂。

    这里是从北方通向东方航道最偏僻的一条,是一条从地下世界通往地上的出口,也是海洋乱流最汹涌的地方。

    毒品,走私商品,急需转手的烫手赃物,奴隶,一切见不得光的东西都可以在这里被戴着面具的神秘买主以一个令人满意的价格买走。

    和地下城那种荒芜而充满无序狡诈的欺骗相比,萨宾岛上的交易却相当有秩序。

    阿布鲁奇是萨宾岛的岛主兼店长,他每日的任务就是武力镇压一切敢于破坏规则的人,而他强有力的手下则负责粗暴地直接在破坏者脚底绑上石头,压到岛屿南边的悬崖玩一次深水炸弹。

    文雅一些的处理方式,则是让那些死人继续发挥余热,做尸体二次回收,将之运到牲畜场做饲料,或者剁成鱼食洒满兜网中人工养殖的那群食人鱼中,再将吃人肉养大的一只只水晶红色食人鱼卖到各地领主们的观赏水族缸里。

    无论如何,岛主阿布鲁奇很满意现在的生活,平静,有钱,又有规律,所以他讨厌一切试图破坏岛上安宁的人。

    比如眼下的三位来客。

    三人都按照规矩戴着面具,从跨进岛上的村子开始,就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稚嫩嘴脸,按照提示走到“阿布鲁奇的杂货铺”门前,驻足片刻,就走了进来。

    脸上刀疤斑斓如同狮子一般的虎人店员丢下正在磨的剔骨刀,态度决不算友好地说到。

    “买东西请左拐,有东西出手的话,右拐,如果想要找些乐子,你们可以上二楼,若是想找麻烦……“店员握着剔骨刀,眼神灼灼地扫过三个面具客的脸,”你们不会想知道后果的。“

    梁小夏丢了一个袋子在桌上,系绳袋口微微裂开,隐约透出内部璀璨的宝石真容。

    满满一袋宝石,放在别的地方,完全是可以引起哄抢与争斗的飞来横财,虎人店员眼神却正常得很,没有任何贪婪之色流露,看起来很是习以为常这种数额的贿赂小费,他单手一挥,桌面上的宝石袋子就不见了。

    “是来打听消息的?“

    梁小夏点头,“我想见你们岛主阿布鲁奇。“

    虎人眼角微微一挑,将那袋子宝石又丢回给梁小夏,态度较之前更加恶劣:“精灵崽子,没有人能够想见店长就能见到店长。只有一种情况下店长会见你——你惹了麻烦——那也意味着你离死亡不远了。“

    话音刚落,梁小夏就已经踢穿吧台,一脚落在七阶虎人店员最柔软的肚子上,踢得他倒坐在地上,猛吐了一口血。

    周围还在各自工作的店员“刷“一声全体站起,不到一秒时间,三十多个七阶的打手就将梁小夏三人团团围在中央,脸色不善。

    “现在,我的麻烦足够让我见到阿布鲁奇了吗?“

    ……

    三个不速之客都戴着面具,看不清容貌,却足够阿布鲁奇感觉到,高大些的是蜥蜴人,大热天还一身皮草轻甲,长发大背头的女子,和最中央身着翠绿斗篷的女人都是精灵。

    其中,皮草精灵比他略差,蜥蜴人隐隐给他更强大的感觉,中间的斗篷精灵则完全看不出深浅。

    两个九阶,一个八阶。

    阿布鲁奇从楼上的法阵里全程看完了经过,低低骂了一声晦气,抄起毛巾擦了擦胸口被酒液溅湿的纹身,让之重新恢复光彩。又吩咐旁边正在收拾被他捏烂酒杯的小侍女,在晚餐食谱上再加一道精灵肉,然后推门走了出去。

    “我是阿布鲁奇,三位,别告诉我你们是来度假体验海岛风光的,如果那样,你们走错地方了。“

    “你好,阿布鲁奇岛主,我们有些事情想询问你,也许,我们需要一个更适合谈话的地方?“

    梁小夏以眼神示意周围刀剑相加,凶神恶煞的保镖,却像在看一群淘气小孩一样,眼神中带着轻飘飘的无奈。

    阿布鲁奇也知道,他自身九阶实力,在世界任何地方都可以称霸一方,独独这三人面前,他只有完全的把握打败衣领周围装饰着一圈光滑雪狼皮的女精灵。

    该死的皮草女,阿布鲁奇咬了咬白牙。

    哦,忘记介绍了,阿布鲁奇是个狼人。

    阿布鲁奇挥挥手,手下都乖乖收了刀剑。

    “就在这儿说吧,在我和我的兄弟之间,没有秘密。“

    这些跟着阿布鲁奇几十年的人,都是绝对忠心的,如果他们想要出卖阿布鲁奇的秘密,他就算有上百条命都不够死的。

    梁小夏以微微敬佩的眼光看了一眼阿布鲁奇,这位身份近似于黑市总经理的狼人先生,看起来很有一套治下手段。

    “一个半月前,你这里卖出过一瓶很特别的药剂,我需要分别知道卖家和所有买主的名字。“梁小夏说到。

    “我这里每天转手的药剂太多了,下到花园除草剂,上到虚无药剂和彩虹药剂,都从我这里经手过,还有大量致幻药剂和火盐,这些号称普卡提亚稀有特殊的违禁品,在我这里都算不上什么。“阿布鲁奇嗤笑到。

    “装傻不仅仅是在侮辱您自己,也是在侮辱我的智商,岛主先生……我只要知道一个半月前那瓶‘最特别的药剂’的源头和去向,仅此而已。“

    梁小夏的脖颈微微昂起,明明神态平和,身上也没有一丝杀气散逸,却让阿布鲁奇感觉到,自己像是在面对一条已经扬起头颅的巨蛇,随时准备向他注入最致命的毒液。

    危险之中,阿布鲁奇猛然想起这位奇怪访客口中特别的药剂到底是什么,脸色继而变得很难看。

    “对不起,我不能透露买主和卖家的信息,这是岛上的规矩,我定的规矩。“

    阿布鲁奇很坚决地拒绝了梁小夏。

    “规矩是可以改的,“

    梁小夏神色柔缓下来,摘下脸色的面具,以真容直视阿布鲁奇:

    “我知道你有多方关系,远说,北方贵族,地下城的暗精灵,东方那些豪强,近一些,中央岛那大大小小的海盗头子,他们都会卖你两分面子……

    你说,如果他们突然都决定和你中断联系,恰恰这时候,小小的萨宾又突然被中央岛流窜的海盗袭击,你的店还能保下来几分?跟着你的人还能活几个?“

    清亮如铃的声音,吐出的却是让阿布鲁奇异常难受的语句。

    看到梁小夏的脸,消息灵通的阿布鲁奇就已经明白,她绝对有能力做到这一切。

    狼人岛主足足想了有三秒,依然摇头,十分坚定地回答梁小夏:

    “我不接受威胁。“

    这是个软硬不吃的家伙,梁小夏很确定,哪怕她今天将阿布鲁奇打死在场,都不可能再从他嘴巴里敲出半个和药剂有关的字。

    熟读死亡之语的她倒是可以用“读魂术”强行探索阿布鲁奇的内心和记忆。但读魂术是一种极端邪恶的死亡法术,非得将阿布鲁奇的灵魂从身体里活活拔出来,那痛苦比杀了他还难受,这不符合梁小夏的作风。

    “好吧,阿布鲁奇先生,我们先不说交易的事情了,换个话题,能介绍介绍你自己吗?”

    梁小夏退了一步,以肢体语言表示她不会继续为难。

    “我?似乎没什么好说的,我是阿布鲁奇,这里的主人,你已经知道了……”阿布鲁奇想了一下,“第一,我讨厌绿色,第二,我像讨厌绿色一样讨厌精灵,第三,我最喜欢的是煎三分熟的带血小牛排,以及徒手撕开敌人的腹腔。你还想知道什么?”

    “没有了,我们会在岛上再住几天,这就告辞了。”

    梁小夏最后看了一眼阿布鲁奇,转身就走,放弃纠缠的样子让狼人岛主都有些诧异。

    直到她一脚已经踏入杂货店外的炽热阳光中时,又转过了头。

    下半身子在暗,上半身连着脸都沐浴在光芒里,耀眼得阿布鲁奇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剩那眯眼能捕捉到的模糊嘴唇在白炽光线中一张一合。

    “你迟早会答应我的,阿布鲁奇先生……

    对了,你的纹身很漂亮。”

    不知为何,阿布鲁奇感觉有些古怪,就好像那位女精灵刚刚作出了一个必将实现的预言一样。

    “嗤——”

    狼人先生低哼一声,招呼兄弟们挂好招牌让杂货店重新营业,然后就将这件事丢在一旁了。

    ……

    两周以来,阿布鲁奇派去监视三个访客的人没发现任何问题,为首的女精灵夏尔一天到晚都会用看起来花不完的金币买消息,大肆挥霍间,却没有获得几个有用消息,后面两个沉默的跟班若不是每日还要吃喝,基本就没什么存在感。

    三人大闹阿布鲁奇杂货店还全身而退的消息,也早就传遍了岛上,阿布鲁奇的兄弟打手也暗暗放出了风,因此也没有什么不开眼的人因为眼红梁小夏的财宝而动歪脑筋。

    风平浪静的两周,连岛外的洋面都明媚而平静。

    总体来讲,排除掉三人到处探听消息这件事外,他们无论是从富有程度还是从遵守秩序的程度上看,都极为符合阿布鲁奇心中的“模范居民”形象。

    他甚至恨不得给这三位颁发永久居民身份证,好让他们将口袋里的钱长长久久地撒在萨宾这座毫无产出的岛上。

    阿布鲁奇的好心情,一直保持到外出散步被一只老鹰丢下来的玻璃瓶砸到头时。

    老鹰?

    这里是岛,不是山崖,海鸥倒是多,可哪来的老鹰?

    直到棕色的鹰消失在天边,阿布鲁奇才弯腰捡起玻璃瓶,拔开塞子,抽出里面塞着的牛皮纸卷。

    里面是一副手绘肖像画,炭笔寥寥几下的勾涂,就将场景人物的模样栩栩如生地映上纸面。一个身形微胖的狼人侍女,正提着水桶向旅店的街道泼水。

    画面右下角的画家签名又臭又长,精灵文的复杂书写结构,一看就知道作者身份,阿布鲁奇不认识精灵语,连画家叫什么都拼不出来,不过这不妨碍他认出精灵习惯涂抹的树叶标识。

    该死的精灵。

    阿布鲁奇的大狼爪捏皱了纸,怕毁伤画作,又小心翼翼地用粗粝的爪面将纸上的皱痕抹平。

    “该死的精灵!你怎么会知道梅洛迪的下落的?你怎么知道我在找她的!”

    阿布鲁奇踢烂了梁小夏住屋的石门,九阶狼人战士气势汹汹地爆发,劲风吹得房子里的东西都四处倒伏。

    在阿布鲁奇还是幼年时,他曾经和妹妹一起被奴隶贩子抓住贩卖,因为卖给不同的主人而痛苦分开。父母早已去世,在这世上,梅洛迪是他唯一的血亲。

    他虽然不惧强敌,却依然仇家众多,为了怕自己给梅洛迪带来危险,他寻找梅洛迪的消息一直未公开过,除了自己和心腹兄弟外,整个岛上的人都以为阿布鲁奇是一头孤狼,没有血亲。

    难道有人背叛了他吗?一想到这个可能,阿布鲁奇就止不住地更加愤怒,恨不得将背叛者和眼前敢于威胁他的精灵殴打致死。

    梁小夏对阿布鲁奇的毁坏行为视若无睹,继续和旁边的两位进行学术交流。

    刚好说话的轮到让阿布鲁奇非常看不顺眼的皮毛领英格玛,不过这时候北霞女王壳子里套着的是伊恩这位快聪明成精的灵魂。

    “.......初次纹身的人,总会选择从最简单的小图案开始尝试,也许是蝎子,甲虫这种象征叛逆的动物,或者是恋人,血亲的名字,纹身图案也选择下臂,颈侧等易于纹身的显露位置。

    直到随年龄增长,开始挑战更加难度的部位,比如脐侧,整个后背,或者左右上臂。同时也会选择更大的图案或更加具有抽象意义的内容,例如象征力量的巨大狮头,自认为可以赐予力量的勇武词汇,先前的小纹身则会慢慢褪色,就像褪色的记忆一样。

    比如正站在我们眼前的阿布鲁奇先生,他覆盖整个右肩胛骨的太阳纹身,就表示有力量与重生的含义,左腿侧…...哪怕是腿毛盖住不少,也依稀能辨认出的毒蛇纹身,则表示复仇与至死方休的含义。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从褪色的小纹身中可以看出,阿布鲁奇第一次纹身就选择了胸口这个高难度的位置,根据色泽判断,大概是他十四岁左右时的事情,阿布鲁奇先生十四岁就懂得将‘音律’视为毕生追求了吗?“

    阿布鲁奇这下才意识到,他以为好欺负的皮草女精灵,根本也是个难打交道的。

    这种好像被人三言两语剥光了看到心灵深处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

第六百二十五章 松口

    一切激动的、吵闹的、不连贯的神经质行为都与伟大的激情毫无共同之处;伟大的激情在人心深处静静地燃烧,吸光了人身上的全部光和热,使他外表看上去平静而冷漠……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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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就算你们找到了梅洛迪,知道她的下落,也别妄想用这件事来威胁我!我说过,阿布鲁奇决不受威胁!”

    狼人岛主阿布鲁奇如同一头被踢到痛处的孤狼,咧开嘴呲出雪白的牙齿,隐隐威胁地看着三个访客——他是没有把握将眼前的三人击败,不过在他临死前,弄死或弄残一个绝无问题。

    “只是一次关于纹身学的普通谈话而已,阿布鲁奇先生,请放松,相信我们。如果我们有恶意,您现在绝不会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捏着你妹妹的画像对我们大喊大叫……不过您既然来这里了,一起吃个晚餐怎么样?我请客。“

    最中间翠色长袍从未脱下过的女精灵抬头,凉凉地看着阿布鲁奇,那双瞳仁明明白白倒映着狼人先生的影子,可阿布鲁奇觉得,她根本没有将自己放在心里,笑容也是不温不火的,只有优雅的语句中,透出精灵惯有的一丝丝锋利。

    阿布鲁奇咽了一口唾沫,鬼使神差地点头,他太想知道妹妹的下落了。

    在萨宾岛的地盘上,请萨宾岛的主人吃饭,这件事怎么看怎么荒谬。

    不过,当阿布鲁奇落在岛上最好的餐馆里,坐着露台最好的位置,看着胖胖的鱼人大厨波克亲自上菜时,他这位岛主也有些惊悚了。

    阿布鲁奇低头看了一眼盘子里一片片薄如蝉翼的小羊肉卷,正是他的最爱。

    又抬头看向系着雪白围裙,正正经经戴着厨师帽,明显收拾一番的鱼人波克,正捕捉到波克对着精灵谄媚的笑容。

    “波克,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问的什么蠢话,我本来就是这里的厨师,怎么不能在这里?“

    阿布鲁奇是波克店里的常客,萨宾岛上三十多家餐馆,波克的烧烤和刀工最好,两个人私下相处起来也很亲近,所以厨师波克对阿布鲁奇说话,也非常随意。

    很显然,若不是眼前的精灵与阿布鲁奇有相同的口味,就是她事先调查过了。

    梁小夏盘子里的,是一份柠檬醋紫叶海苔烩饭,为了讨好漂亮的精灵女士,波克还专门用一些芦笋与萝卜雕花,在盘子里摆出了个林中舞女造型。

    泰米尔盘子里是蜥蜴人喜欢的海鲜冰山刺身,配一份浓浓的海蛋汤;英格玛盘子里的也是一份造型独特的红豆沙拉,被均匀分成可以一口享用的分数,盛在豆皮小船中。

    三人盘子里的菜,无论是哪一份,看起来都比阿布鲁奇的纯肉大餐要精致得多。

    “波克做菜很不错,我很喜欢他对烹饪的态度,加上一些我们精灵的改良方法,这份烩饭看起来比我第一次吃赏心悦目许多。“

    “是的老板,多亏你的方法,最近餐馆生意好上不少……那么不打扰了,几位请慢慢享用,有需要随时叫我。“

    “哦呜?”狼人先生发出一声疑惑的吼叫。

    “我把餐馆买下来了。”

    梁小夏神色平静地为阿布鲁奇解惑,口吻就像是今天买了一份盒饭一样自然。然后举起杯子,端着清水抿了一口,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阿布鲁奇盯着自己盘子里分量足足,看起来和猛兽饲料一样堆成山的小羊肉卷,突然没胃口了。

    他想不到这个精灵是怎么做到的。

    实际上,波克的餐馆在这之前,是岛上出了名的死倔不转让,他作为爱好薄炙小羊肉的岛主,搬着几箱子的金银在店里打开闪瞎客人的眼睛,都没能打动那只满身老鳞的人鱼。

    既然波克连他都不肯转卖,又怎么肯卖给精灵呢?这肯定不关钱的事情。

    梁小夏当然能,她打动波克的不是金银,而是一件比金银更美好的东西——附近海域的管理权。不过是需要和蒂法族长打个招呼而已,蒂法也很乐意用这三不管地带的管理权卖梁小夏一个人情。

    在今日用餐前,厨师波克的实际统御面积,已经超过了萨宾岛十倍,比阿布鲁奇这个岛主还要大势。理论上附近海内活动的海生智慧生物,都归波克管辖,在从今往后的一年四季给波克的餐馆源源不断地提供最新鲜的食材。

    阿布鲁奇是不知道这些的,他一边吃着羊肉卷,一边等精灵开口,可直到整餐吃完,对面的女精灵都稳如泰山,缄默得连天气都不肯谈一句。

    精灵,真是奇怪的生物。

    阿布鲁奇有生以来最古怪的一餐就在这种诡异的缄默中结束了。

    “好了,感谢您今天的陪伴,阿布鲁奇先生,希望您对今日的午餐还满意,再见吧。”

    梁小夏吃完就走,一点留恋情绪都无,那背影就像是已经对什么事情宣判了一样,让阿布鲁奇心中慌慌的。

    伊恩站在阿布鲁奇身边,同时看着梁小夏的背影:

    “用餐宴来判断敌友,是精灵特有的方式。据我了解,夏尔她很少请人吃饭,据说上一次吃饭还是玫缇斯与西晶精灵开战的时候。不得不说,狼人先生,你很幸运,能让她请你吃饭,连我都没享受过这种待遇……”

    伊恩羡慕地看了看阿布鲁奇,又怜悯地补充到:“不知这时候,你的妹妹又在哪里,能不能吃饱肚子——毕竟肉食远远比面包要贵。”

    伊恩的话语,如同恶魔的低语一样,成为摧垮阿布鲁奇一直紧绷的心理堤坝的最后一道波浪,让狼人先生直愣愣地定在原地,突然对着梁小夏已经走远的背影大叫起来:

    “我知道你们在找什么,但是我不能告诉你们买主和卖家的姓名,这是岛上的规矩,一次坏了规矩的话,萨宾岛的安宁将不复存在,我必须为大家的安全负责!……不过,不过这个月底,卖家会带第二瓶药剂来,应该可以多几个参加拍卖的客人。”

    说完,阿布鲁奇的长耳朵就垂了下来,如同被抽干了全身的血一样倒在地上。

    他知道这一出口,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他就已经站在了卖主的对立面,对方身后的恐怖势力是绝不会放过他的……如今只希望精灵们能够善待他的妹妹,确保梅洛迪平平安安的。

    “请放心,阿布鲁奇先生,无论是和善还是仇恨,如何对待精灵,精灵必将以十倍原样奉还。”

    一只纤细的手架在阿布鲁奇的胳膊下,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将阿布鲁奇举着提了起来。

    不知何时来到他眼前的梁小夏正正对着阿布鲁奇的眼睛,凝聚一点的绿色光芒表示她此时认认真真地将阿布鲁奇记在了心里。

    ……

    几天后,被梁小夏踹过的虎人店员敲响了梁小夏的房门,脸色不太好地递给梁小夏一个信封,里面装着三张船票。

    “拍卖在船上举行?“梁小夏看了一眼挺普通的只印着船名和串号的票,对虎人礼貌点头:”无论如何,帮我谢谢你们店长阿布鲁奇先生,不过,最近似乎没有见到他?“

    “店长先生已经离开三天了,他失踪了,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哪怕有满脸毛发和刀疤遮挡,梁小夏都能感觉到虎人店员说起阿布鲁奇失踪时变得更差的脸色。

    “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他的人?是出了什么变故么?“

    “不,店长是自己离开的,在失踪前天晚上,他交给我这个信封,让我转交给你,并且让我提醒你记得你的承诺。“

    “不会忘记的。“

    梁小夏拧紧了眉头,转身关门,将船票递给同样在屋子里的泰米尔和英格玛。

    “船上的拍卖会……看来,迎接我的必将是龙潭虎穴。两位确定还要跟着我去吗?我个人建议这次的行动,让我一个人去就好。“

    泰米尔什么都没说,眼中暴露出的兴味光芒已经告诉梁小夏答案。

    英格玛倒是有些犹豫,她的实力不似夏尔和泰米尔强大,北霞精灵因为处在极寒冰原上,又普遍不会游泳,她的自保信心并不足够。偌大的北霞精灵需要人管理统御,以她的身份,实在是不该跟着梁小夏如此冒险。

    “没关系,你待在旅馆等我们就好。“梁小夏看出了英格玛的为难。

    “我倒是建议英格玛陛下和我们两位一起,不论夏尔陛下您在寻找什么,我都能感觉到对方是敌非友。在如此情况下贸然分开,并没有多大好处,若是三人在一起,反倒遇事可以互相扶持。“

    说到这里,泰米尔掏了掏口袋,拿出两个小小的胸针分发给梁小夏和英格玛:

    “一路上跟着夏尔陛下蹭吃蹭喝,我这个老家伙也怪不好意思的,这个东西就当做我的回报吧——一个不用消耗元素之力,只要佩戴就能让人在水下自由呼吸的小玩意儿。会不会水没关系,有这东西,沉在海底沿着海床用两条腿走路就行。“

    “这太贵重了…….“

    英格玛和梁小夏都很清楚,一个东西不消耗元素之力,而是本身就有如此实用属性的,到底有多么难得。

    “不贵重不贵重,我这里有一大堆呢,都是没事消遣做的。“

    泰米尔从兜里捧出来两把,抬头撞见两位精灵女王诧异地盯着他,老蜥蜴头上的小花晃了晃,“怎么,我没告诉过你们,我还是个正宗的炼金术士吗?“

第六百二十六章 出价

    荣誉有如萤虫之火,在黑暗的夜空里,它放着光,显不出美丽,极其可贵。但是靠近一看,立刻就会明白它是何等的软弱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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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蒙着油布的不起眼海船,船尾甲板上还堆着一桶一桶很难打捞出来的鱼虾,晨曦之中,健壮水手奋力将撒下去的巨网拖拽上船,清理浮勾上粘连的贝壳。梁小夏很难想象,一场拍卖会就是在这么一条散发着鱼腥与海水臭味的船上举行的。

    ……却又出乎意料地合理。

    登船客人一共有四十来位,多是同样戴着罩帽或斗篷,不愿暴露身份的灰色人士,梁小夏视线扫了一圈,杀戮之眼就开始突突地跳。其中有几个明显是杀手,在以非常隐蔽的精神力判断她们三位有多大可能被干掉。

    另外身后跟着两个暗精灵保镖的黑色骑装暗精灵男子也引起梁小夏的注意,男子看到梁小夏的面容,诧异了一下,又似有所悟地对她会心一笑。

    “特米西塞尔,没想到他也来了啊……”

    哪怕那位黑骑装中年暗精灵还戴了顶马帽,遮住了额头部分,阴影还盖住了眼睛,泰米尔也一眼将他认了出来。

    “特米西塞尔是谁?“

    梁小夏一头雾水,根本不知道那男子到底在对她会心笑什么,搞得好像她们原本认识一样。

    “黑暗世界的帝王,混血中的纯血,他就是一头集聪慧狡诈与嗜血一体的豺狼,一条喜爱将猎物咬得血腥四溢的白鲨。特米西赛尔,他就是黑暗同盟会的会长。”

    黑暗同盟会……梁小夏瞳孔一缩。

    白精灵和暗精灵天然对立,西晶因为初入地下城差点被黑暗同盟会覆灭,对之印象也非常不好,更不要论在地下城那段时间,她还连着干掉了几个黑暗同盟会高层,坏了对方好几次计划。

    如果可能,她真想将箭射入特米西赛尔的胸口,可现在是在船上,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她得忍耐。

    令梁小夏奇怪的是,几次与白精灵对战从未占过上风的特米西赛尔见到梁小夏,态度也相当柔和,看向她的视线中完全没有刻骨的仇恨和敌意,甚至还能对她微笑。

    “这就是政治,没有永远的盟友,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泰米尔轻轻感叹:

    ”暗精灵是比白精灵更加现实的种族,活着,并且更好的活着是他们唯一的目标。为了能够获得利益与权势,暗精灵是可以抛弃过去、抛弃仇恨、抛弃成见。虽然他们骨子里还是淬满了阴谋毒计,却只为一个目的服务。

    所以每个暗精灵都是天生的演员,他们既可以阴险毒辣,也可以多情而迷人。“

    当然暗精灵的欺软怕硬,也是看人下菜,在本来就厌恶对方的时候,暗精灵们落井下石的功力比谁都强,如今特米西赛尔能够对夏尔陛下表现得和颜悦色,归根究底还是因为他忌惮白精灵迅速膨胀的庞大势力。

    “有传说特米西赛尔是混血?“伊恩问。

    “是的,他对外宣传自己是最纯粹的暗精灵血脉,不过特米西赛尔身上许多特征都符合混血表现,应该是暗精灵与某种不知名种族的血脉。我个人推测,他的混血很可能不止一种,其中魔鬼血脉是最明显的……真可惜即使我亲口问他,他大概也不会承认,毕竟在信奉大地之母的地下世界,混血是最大的原罪。“

    泰米尔颇为遗憾地叹气,梁小夏又看了一眼特米西赛尔,细细感受着他身上散逸出的淡淡气息,不由得有些悚然。

    披着人皮的恶魔。不知为何,她想到的是这个。

    打渔船行至外海,渔网抛下去两三次,将鱼桶差不多都装了一半,才有一个瘦小如猴的船员通知乘客们下到船舱底的仓库中,拍卖开始。

    船舱底不住人,只放着几桶淡水,粮食以及大块的压舱石,散落的潮湿谷子还带着霉味,先到的客人们就随意坐在旁边的木箱子上,一个个都如静止休憩的猛兽,见到梁小夏几人进来,也只扫一眼就别过头。

    饶是梁小夏已经见识过不少大场面了,也被如此的拍卖环境吓了一跳,找了个略显干净的空地,拿出几把精致的铁艺圆椅,依次落座。

    她实在不想让多兰给她新做的绿袍子粘上木箱上黏糊糊的不明液体与灰尘。

    三人一坐在椅子上,就像是在昏暗画布上硬拼了一抹华丽光线,与其余几人格格不入。

    “哼,精灵。“

    人群中发出一个冷哼。

    梁小夏却不觉什么,低调是好习惯,但是当一个人已经能够强大到能够忽视别人眼光的时候,也就不会轻易为了别人的态度而委屈自己。

    这就是为什么镜月可以旁若无人地亲吻她的原因,那个时候他当所有人都是空气。

    梁小夏拨了拨长耳朵上的耳坠,身上散发的气息柔和了一些,其余人也就不再说什么。

    最后,在客人都进入舱底的时候,渔船船长从梯子上走下,反手锁上了通向上方的门,站在中央拍了拍手。

    “我想,关于那瓶药剂的效果,应该没有人还有疑问了,否则你们这群大佬爷也不会千里迢迢地跑这里蹲船舱,卖家今天也只卖这一瓶,错过这次,别来问我下次什么时候,我也不知道。

    同样,药剂也不在我身上,所以不要像上次那个蠢货一样,试图杀了所有买主和我来抢药剂……活生生被双头鲨从肠子撕开一点都不好玩。“

    船长风吹日晒的脸看起来就像海礁一样又黑又粗,本身的实力也不过三阶,偏偏在中央一站,气势却一点都不比周围的豺狼虎豹弱。

    “我也不想废话,咱们直接进入正题。说是拍卖,还是老规矩,先轮流报你们的出价,我会去询问卖家,他喜欢你们哪位开出的条件,就会将药剂给哪位客人。“

    说到这里,船长将视线看向梁小夏,“不过这位精灵女士例外,卖家特别嘱咐过,如果您想要药剂的话,他可以免费送你一瓶,只要一个小小的要求。“

    话音刚落,剩下几十人就群起反弹。

    “什么!怎么能这么不公平!“

    “为什么她就能得到免费的,我们就不能?!“

    “你这是差别待遇,是不公平竞争,是对我们歧视!“

    几个买家大声抗议,剩下的买家则是无声散发杀气,混合着不同强者的恶意与威胁杀气沉甸甸地充满船舱,压得人呼吸不过来。

    船长在乱哄哄中大喊一声:“都给我闭嘴!不想交易的现在就滚蛋——!“

    舱内一静,连空气都停止流动了。

    这时候船长才继续看向梁小夏,继续之前的对话:“精灵女士,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要求?“梁小夏沉声问到。

    船长难看的礁石脸露出捉狭笑容:“很简单……陪卖主先生度过一晚就行。“

    已经成为众矢之的的梁小夏,再次感受到了来自卖主的森森恶意。

    “我拒绝。“

    梁小夏咬牙切齿。

    “好吧,关于您的事情,我们可以等到拍卖结束再决定,说不定到时候您就会回心转意的。”船长耸耸肩,重新主持拍卖会:

    “先生们,报价吧,让我看到你们的诚意。”

    一个拿着锤子,胡子编小辫的白矮人率先开口:“我是锻造大师,我可以锻造供真正的强者使用的绝世神兵,无论是刀、剑、斧、锤还是镰刀,凡我出手,一定是这世上最为锋利的,这可是好多人求也求不到的。”

    “包附魔法阵吗?”船长问。

    矮人大师哑了。

    谁都知道,矮人在法术上极不擅长,除了遗弃之城内好运地学到铭文锻造的黑矮人,全世界的矮人武器都是锋利的原始版。

    “我可以免费替卖主杀十个七阶以下的人。”一个明显带有杀手阴暗气息,坐在阴影中的人开口。

    “那让你杀你的父母子女,你也杀吗?”船长恶意地问。

    “…….”

    “我可以用八阶的疾风地龙兽来换,那是我国唯一一只八阶护国兽。”一位身上明显带有尊贵气息的中年人类也报上价码,自信满满。

    “黑骑后裔***卡的护国兽又老又胖,煮来吃肉都嫌咬不动,这事普卡提亚人都知道。说点更实在的吧,国王陛下,您的价码还不如那位刺客先生呢。”船长冷哼。

    “那可是八阶神兽!你懂什么,土豹子!八阶神兽,你连给它磕头的资格都没有。”中年人气急败坏地争辩着。

    “是是……我这小民难得见到的八阶的神兽老爷,不过它又老又胖的事实,不会因为叫声老爷就有任何改变。”船长将国王陛下也呛得不吭声了。

    梁小夏从未见过如此牛气的船长,连着十几个人开口,他都能完全忽视飞溅的杀气,无差别嘲讽,将对方的价码不停贬低。不过当他嘲讽过后,的确有不少已经报出价码的买主,开始暗暗犹豫改变主意。

    还有几个人稳如泰山,像打酱油的一样一声不吭,专心聆听凑热闹,特米西赛尔就是其中一位,连梁小夏都很好奇,这位黑暗同盟会会长将开出怎样的价码,压过其余所有竞争者。

    。。。。。。

    船长的嘲讽功力超强,在压得所有人都不支声后,看向一位穿着紫色长袍,风韵犹存的女法师:

    “法师小姐,您的价码是什么?”

    那位女法师深黑的眸子闪过一道暗光,微微滞了两秒,“我可以永久交出自己具有的五感中任何两种作为交易。”

    五感,听力,视力,嗅觉,味觉,触觉,失去五感,基本就可以被划归到残障人士里,而看这位女法师的意思,她明显有五感转移的能力。

    以自己变残疾的代价,来获得那瓶药剂吗?

    这代价不可谓不大。

    船长似乎却并不为所动,只是可惜地摇了摇头,“上一次,您以五感中一种来竞价,被卖主拒绝,这次换做两种,不过是分量上提高了。卖主先生很可能依然会拒绝你,因为他用不到这个,不过我还是会帮你转达的。”

    “谢谢。”

    听到可能会失败的评价,女法师也不为所动,淡淡道了一声,就继续回归到石头人一样的自我世界里去了,再不管其他人。

    “那么,这位蜥蜴人老先生呢,您看起来并不像是对药剂本身感兴趣的样子,要参加竞拍吗?”

    梁小夏很确信,船长绝对知道泰米尔的身份,从他若有若无的尊敬态度中,众人就能感受到他的区别待遇。

    大概,在场每个人,谁都是什么身份,船长都是知道的吧。

    泰米尔微微讶异了一下会问到他:

    “我的确兴趣不大,不过既然来了,不参加一下似乎又很可惜。

    出什么价码呢,我这老家伙似乎没什么值得人惦记的好东西……就我所有的知识吧——如果你口中的卖主先生吃得下的话。”

    梁小夏感觉身边蜥蜴人大师说的话跟炸雷一样,一个九阶大贤者,作为历史见证人活了上万年老蜥蜴的所有知识……这绝对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也是一次令人望而却步的出价。

    船长咧咧嘴:“老先生真会开玩笑,不当历史学家要那些偏门知识也没什么用,您的价码虽高,估计卖主先生并不会动心。”

    “那么,这位精灵女士呢?”

    轮到英格玛了,不过此刻是白天,她的芯是伊恩。

    “似乎我也没什么能让人心动的好东西啊……”

    伊恩左手按在膝盖上,右手摸了摸下巴,作为女精灵这个动作微妙地让众人觉得很违和,当众人古怪感觉还未过去,伊恩就说了他的回答:

    “以我的灵魂为价码吧。“

    所有人都觉得那皮毛领女精灵疯了。

    “你确定?”连船长都傻眼了。

    将灵魂都交出去了,等于将命交了,那换来的药剂还有什么意义?她是白痴吗?

    知情的梁小夏却有些不是滋味,伊恩说他的灵魂,也就是独立于英格玛之外的灵魂,将他的灵魂抽走,对英格玛是没有任何坏处,最后还能落一瓶药剂。

    伊恩的行为,颇有些前世投保人自杀骗保险的味道。

    不过伊恩已经把话说出口了,梁小夏也追不回来,只能暗暗期望那个神经质卖主不要真的脑抽看上伊恩的灵魂,搞得雷诺继没了母亲和弟弟后,又没了父亲。

    问过伊恩以后,船长难得没有评价或嘲讽,看了伊恩一眼,视线从梁小夏脸上扫过,却跳上了另外一人。

    连着又问了两人,船长才看向特米西赛尔:“暗精灵先生,报出你的价码吧,我已经开始为之兴奋了。”

    特米西赛尔也不负众望地报出破顶惊天价码:

    “我以我名下所有的产业、势力、财产、领土、臣民为价码……换言之,我以自己头上无冕的王冠,去换取那瓶药剂的所有权。”

    “您是认真的?”

    船长虽然大概知道那瓶药剂具有如何大的魔力,也没有想到特米西赛尔会说出这么恐怖的价码,一半的地下城势力,暗精灵世界的半壁江山,特米西赛尔一生的心血。

    今天疯子真多,船长用肮脏的袖子抹了抹头上的汗。

    “我从未这么认真过,”说着,特米西赛尔站起来,俯视在场其余人:

    “你们或多或少地也能猜到我是什么身份,现在还不知道的白痴就赶紧去打听……我想告诉你们的是,若我竞拍失败,不论是谁最终得到那瓶药剂,请你一定不要在黑暗中行走。”

    被黑暗同盟会大量暗精灵全力追杀不是开玩笑的,几乎可以判定哪怕躲到天涯海角,后半生都不会有安稳日子过。

    一边砸惊天价码,一边强势威胁。当特米西赛尔掷地有声的话落下后,梁小夏差不多就可以断定,今晚竞拍的胜者就是这位即将卸任的会长大人了。

    抛开善恶不谈,如此有魄力的人,在场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梁小夏自问她做不到这个程度。

    同时,她更加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药剂,有强大到让特密西赛尔放弃一切追逐的心情,亦或是他还有别的梁小夏也不知道的隐情?

    “好了,终于快到尾声了,最后一位,精灵女士。“

    船长平复下心情,再次开始游说梁小夏:”我很确定,卖主先生对您提出的小小要求依然有效,只需要一点点代价,您就能免费得到一瓶药剂,您真的不考虑一下么?”

    “不用再说了,我一定不会答应的。”

    梁小夏摇头,话音刚落,船长身边突兀冒出一个小男孩。

    “为什么不答应我呢,我这么可爱,漂亮的大姐姐陪我一晚上都不行吗?反正我又不够年龄,不会真的对你做什么。”

    清脆的童音在此时和被踩爆了的地雷一样惊悚。

    一屋子人,除了看起来很弱的船长先生外,九阶两个,八阶七阶成群,这么一群虎视眈眈的强者下,竟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小男孩是什么时候在这里的。

    是最开始就在这里,还是刚刚进来的?

第六百二十七章 哗变

    假如您愿意,您就熄了灯吧。我将明白您的黑暗,而且将喜爱它。

    ——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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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很特别的男孩。

    十岁不到的模样,穿着扣到领口的小衬衣,带着软帽,一头柔顺微卷的黑色灰色相间及耳短发,微圆白净的脸上挂着两枚透亮的绿色眸子,眯起眼睛看人的样子,就像一只黑猫,优雅,慵懒,还带着小恶魔般的俏皮。

    该死的,他长得可真像西西弗斯,更该死的是,梁小夏还发现自己心底对这个男孩有股发自内心的亲切感。

    怎么可能?这孩子又不是精灵,她哪来的亲切感。

    梁小夏所不知道的是,见到男孩的时候,在场每位买主都有看到同族的感觉,只不过这种感觉有人强烈,有人微弱。

    “你就是卖家?一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就是你让船长贬低我的护国神兽的?”

    以八阶神兽为价码的国王陛下十分暴怒,一把上前抓住了小男孩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地。

    “我命令你,将药剂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将你细嫩的小脖子拧断!”

    看到国王率先出手,剩下的人都后悔不已,怎么没抢先一步将那小孩攥到自己手里呢,这样不仅可以拥有免费药剂,还能以此来威胁剩下所有人。

    小男孩被提得老高,露出一丝不悦,在中年人手上一拍,就极快脱离了他的掌控。

    一个连基本阶位都没有的小孩,脱离七阶成年国王的手心?

    一秒内发生的一切如同变戏法般荒谬。

    此时,国王已经捂着自己的右手倒在地上哀嚎,他的手掌被从手腕处齐齐切下来,鲜血喷涌,浓郁的血腥味瞬时在这间狭小的船舱内弥漫开来。

    小男孩完全不在意地转头看向特米西赛尔:

    “会长大人,我接受你的出价了,药剂给你,别忘了兑现你的价码。”

    说完,他就从口袋里掏出一瓶密封好的药剂,就这么直直在众人眼前向特米西赛尔丢过去。

    鲜红如鸽血石的药剂在昏暗光线中折射着诱人光芒,到特密西赛尔中间不到十米的短短距离,抢出来好几只手,不同的人操着不同口音大喊:“别抢!”“这是我的!”“都给我松手!”场面如同溅入油锅的水,突然激沸起来。

    特米西赛尔更是不会允许名义上已经属于他的东西被半路夺走,还未有人能从暗精灵手上夺取东西。虽然怒火于那个小男孩最后玩了这么一手,后账也只能后算。眼前最重要还是先将药剂夺回来,他整个人都像闪电一样扑出去,挡在前面的两个都被他瞬间徒手以黑色火焰烧成了灰。

    其余人看到特米西赛尔扑出来,也都是惊恐,同样是八阶,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八阶的刺客威胁性要比八阶战士恐怖许多,尤其是当特米西赛尔身上烧着黑焰,如同一只深渊中冲出来的魔鬼时,更让人胆战心惊。

    有人畏惧也就有人敢于虎口夺食,一个使长鞭子的女杀手单鞭一挥,就当着特米西赛尔的面将那瓶还在空中飞舞的药剂卷了过去。

    特米西赛尔立即调转方向,感觉像耍猴一样被戏耍的愤怒使得他身上的黑焰又腾高了几公分,一路碾压向着女杀手扑过去。

    女杀手得到药剂急于脱身逃跑,转身时“啊”地叫了一声,自己绊倒在地,立马被后面的人追上。

    七阶杀手绝不会犯走路摔跤如此低级错误,见女杀手倒地,紫袍女法师停止法术,转而念起另外一个不知名法术。

    整个变故前后还不超过五秒,场面就已经混乱到不可控制的程度,争夺之时,矮人大师挥舞着锤头砸破了船舱,海水呼噜噜地倒灌进来,白花花地迅速泡湿众人脚面。

    “白痴!你把船砸漏了!这下大家都得玩儿完!”

    “老子得不到的东西,谁都得不到!”

    红色药剂来回变换主人,船舱内空气一步步减少,船长早不知趁着混乱跑到哪里去了,而黑发的小男孩则像一个享受恶作剧的捉弄鬼,站在争抢的众人之外,隔着一大堆打斗的鲜血和飞起的肢体,远远看着梁小夏:

    “漂亮大姐姐,你真的不愿意陪人家玩一晚上的游戏吗?那么…...那么……缩短到四个小时怎么样?陪我四个小时,你就能免费得到一瓶药剂了哦。”

    梁小夏犹豫了,如果对方的过夜并没有那么猥琐的含义,她可以陪着小朋友玩耍四个小时,探探他的底细。

    而且,从这小男孩的表现看来,梁小夏很确定,他就是孩子,不是像涅滋一样活了好几千岁受到诅咒永远长不大的人,这孩子眼中并未有成年人所显露出的沧桑和成熟……虽然他的心智已经可怕得让梁小夏感觉到受威胁了。

    梁小夏点了点头,小男孩看见了,露出个天真而满足的笑容,“不要食言哦,等这群无聊的大人打完了,你一定要乖乖和我玩的。“

    此时,船舱最下层打得混乱不堪,特米西赛尔已经用身上的火焰烧死了数十个人,却迟迟不能将药剂得到手中,顿时也跟着十分急躁,对两个手下使了眼色,身边的女暗精灵便掏出一大玻璃瓶清水般的液体,打开盖子哗哗地对着脚下的海水倒。

    清水遇到海水,却诡异地变成了泥土般的褐色,一股强烈的毒气从水中散发出来,不少人都掩住了口鼻,呛得连声咳嗽,咳着咳着就开始咳血。

    特密西赛尔来前也是做过完全准备的,他给附近海域的海水全部下了巨毒,只缺最后一种激发剂,若他真的竞拍不上药剂,将激发剂倒进海水,把所有在船上的人毒死,当然,这种毒不会影响到他,三个暗精灵都服过解药,在剧毒海水中站得稳稳的。

    同样站得稳稳的,还有梁小夏和泰米尔,梁小夏本体是四翼螣蛇,剧毒体质对同样烈性的毒药有非常强适应性,甚至还隐约感觉很舒适,泰米尔则是蜥蜴人,天生对毒药就有非常强的抗性,加上老蜥蜴还有些不为人知的小手段,也未受到影响。

    唯一需要忧心的便是伊恩,他的脸上泛着古怪的暗蓝色,口鼻都渗出了血,银色的血一点点滴在已经蔓延到膝盖的水中,难受地蹲了下去。

    “乖乖把药剂交出来,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下去。“

    可在混乱中,药剂早不知道跑什么地方去了,特米西赛尔更是恨恨地一个一个杀过去。

    “伊恩,你没事吧?“

    梁小夏急忙查看伊恩,却发现伊恩蜷着身子,捂在胸前的手里攥着个瓶子,露出一角剔透的红色。

    “嘘,别被人发现了。“

    伊恩的精神力在梁小夏脑海中响起,梁小夏心里一惊,微微侧了一下身,挡住伊恩的角度。

    瓶子飘动到伊恩身前,被他捡到,不知是好运还是厄运。

    特米西赛尔明显已经气急败坏,不管对方有没有药剂,都会烧得一星不剩,若是被他知道药剂在伊恩手里,先不说解毒,他一旦拿到药剂,伊恩第一个就得死。

    梁小夏没有小树宝宝在身,早已没了解毒的能力,只能看着伊恩干着急,“你打算怎么办?“

    伊恩抹了抹嘴巴边溢出的血,打开了药剂瓶塞,“赌一赌吧,这么多人都想要的东西,不是绝世奇毒,就是难得的好东西……抱歉,看来我依然个自私的人呢。“

    梁小夏还来不及阻止,他就将整瓶药剂喝了个干净。

    伊恩喝药的动作再小,也足够引起人注意,特米西赛尔大吼一声“该死的精灵!“,就朝着梁小夏的方向扑过来。

    梁小夏无奈,蛇尾迅速从长袍里钻出,猛烈地对着伊恩身后的船舱击打,砸破木头碎片弄出一个大坑,海水呼啦一下大量涌入,将已经在剧痛中昏迷的伊恩卷了出去。

    泰米尔紧随伊恩而出,给了梁小夏一个“我会照顾他的眼神“,长尾游曳着消失在大量白色泡沫中。

    船舱中进入的海水迅速淹没了腰际直到胸口,冰冷的水含着浓烈剧毒,将除了梁小夏,特密西赛尔一众外,都毒得在慢慢惨烈而死,漂浮在已经淹没了木箱的水面上,极为惨烈。

    “夏尔陛下,你为什么总是要跟我作对?还是说白精灵现在也开始干起强盗生意了?“

    特米西赛尔恨极,若原来他还有一丝与西晶重修于冷漠互不相干的打算,现在都被绞杀得干干净净,舍得付出毕生心血心甘情愿地换取东西是一回事,一声心血被白白抢走,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梁小夏苦笑,的确从名义上这瓶药剂就是特米西赛尔的,可她已经被卷入其中了,也可以说被伊恩利用了一把,她偏偏还不得不这么做。

    小男孩正坐在最高处的箱子上,双手撑着腮帮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守在海水涌入口,被水冲得歪歪斜斜的梁小夏与对面的三个暗精灵对峙。

    “漂亮姐姐,现在我有点喜欢你了……加油,我赌十二个金币,你能干翻这个地下城来的黑大个!”

第六百二十八章 沉船

    各人的生性里都有一种一旦公开说了出来,就必然会招到反感的东西。

    ——歌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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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小男孩眼里,梁小夏和特米西赛尔就像是斗兽场里两只被关起来的斗兽,彼此狠辣厮杀以生命来取悦观众,小男孩也是在按照目前的方向去引导他最想看到的。

    特米西赛尔想要绕过梁小夏从灌水船舱出去,连着两次都被梁小夏挡住,干脆直接抽出短剑,一剑插入脚下的船板,如同切豆腐一样切碎了半米多厚的龙骨,在船底划出一个大洞准备游出去。

    身子都下去一半的时候,右臂又被一条蛇尾卷住,硬生生拖回来,特米西赛尔头一偏,一支灵魂之箭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去,直没入小男孩坐着的木箱剩下一个黑漆漆的小洞。

    特米西赛尔右手一按,黑色的火焰就在梁小夏的蛇尾上烧成一大片焦黑,梁小夏吃痛中尾巴狠狠甩了特米西赛尔一脸,巨大的力量震得他脑袋发懵,嘴巴一歪吐出一口带血的牙齿。

    被打掉牙齿对经历过无数生死的特密西赛尔不算什么大事,他更加震惊自己能够将无数六七阶在瞬间烧成飞灰的黑色火焰,全力烧在那耀精灵身上,竟然只是像普通的火焰,只给她造成了一点点伤害。

    “托里,拉尔,拖住她!”

    特密西赛尔旁边的两个暗精灵以瞬移般的速度冲向梁小夏,每一个展现的都是不逊于当年的涅滋速度与实力,梁小夏却将蛇般的身子向水里一沉,游动着在昏暗中如同鬼魅般令人难以捉摸。

    四翼螣蛇在急流中收起展翅,梁小夏彻底化为蛇怪,长尾游曳,无视水的阻力以一种与体型完全不符合的超快速度穿梭。

    捉不到梁小夏的身影,两个暗精灵只得紧张地握住了匕首,隔着十米距离盯着不断暴涨的水面戒备。

    “咕噜。”

    两个见识过无数战斗场面的暗精灵都紧张不已,对白精灵的自然厌恶在四溢的苦涩海水中被冲得忽浓忽淡,再难判断。黑暗中,只有属于高阶强者的杀气威压充满船舱,混着哗啦啦的水流声冲击他们的每条神经。

    飒——

    黑绿色的巨蛇突然从水下钻出,朝着左边的男暗精灵喷出致命毒液,如同清水般的液体一溅到暗精灵脸上,就开始如同可怕的腐烂毒药,将他的双眼和脸上的皮肤烫得斑斑澜澜的。

    “她在这里!”

    男暗精灵忍着脸上腐蚀见骨的疼痛,一匕首朝下扎去却扎了个空,同时另一边的女暗精灵迅速提步朝男暗精灵的方向补救,头皮一疼,被一条粗大的尾巴卷住了扎起的长发,倒拖入水中绞死。

    特米西赛尔也朝着男精灵方向冲过去,左手握着火焰,右手倒提着黑色短剑,却还是晚了一步,那条十几米长的大蛇只用了一秒钟,就将男暗精灵的头扭了下来。

    然后,一切在特米西赛尔眼中如同慢动作放大,巨蛇并不算大的三角头颅慢慢浮出水面,翠绿渐变至幽绿的鳞片被水冲得发亮,在蛇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加巨大的怪兽图腾虚影,昂着脖子直直盯着他。

    特米西赛尔扭头,他的背后两边各站着两个背着弓的耀精灵,完全是梁小夏的模样,成三角形将他夹在中间。

    “你是恶魔之子。”

    蛇形的精灵女王和两个人形的精灵女王同时开口,同样冷漠的声音奇异地重叠在一起回响。

    特密西赛尔默认了。

    他是一个无意间被召唤入地底世界的高阶恶魔与他的召唤者——一位叛逃的苔暗城女祭司的后代。

    苔暗城的祭司可不是什么纯洁神职人员,信奉大地之母便注定阴谋迫害对这些祭司来说和家常便饭一样,他的母亲就是一次权利角逐的失败者,在最后一次反扑中无意识中好运地召唤到一个实力强大的地狱百层恶魔,血洗了所有的屈辱。

    也许是强者崇拜,或者是暗精灵天性中的淫乱与力量渴望,他的母亲在一个漆黑的晚上留在了恶魔身边,更加幸运地没有被他的“父亲”吃掉灵魂。

    结果,特米西赛尔,恶魔之子,以非常微小的概率出生了,精灵与魔族的混血后代从他孕育开始,就要了他母亲的命。

    特密西赛尔可以很是自豪与悲恸地说,他是亲手撕开母亲的肚子爬出来的,那时候他的祭司母亲已经被胎儿和恶魔火焰摧残得只剩下一口气了。

    作为恶魔之子与暗精灵祭司后代的特米西赛尔能够以零代价召唤恶魔,能够无师自通任何黑暗系法术,能够做最好的刺客与暗杀者,以母亲的死为代价,他从出生开始,就已经站在比众人更高的地方了。

    对特密西赛尔来说,只有一个麻烦…….他是混血。

    混血,不仅仅是身份上的禁忌,更多是混血带来的痛苦与不稳定,他体内的恶魔火焰一直在与暗精灵之血相抗争斗,当病痛发作时,特米西赛尔感受到的是能够烧干他的血,烧干他的理智,将他逼疯的痛苦。

    为了解决混血的苦痛,并且让他依然能够保存身上的力量,他需要那瓶特殊的药剂!

    当药剂现世时,第一瓶就是被他买走的,为了验证药剂的真实性,他找另一个低等恶魔与暗精灵混血试过,证明药剂有效后,他毫不犹豫地宰了那个倒霉蛋。并且在当时就下了决定,再得到一瓶同样的药剂,不惜一切代价!

    为了他更加稳定的未来,一切高高在上的权势与堆满箱匣的金钱都是可以付出的,一切暂时的成就都是可以舍弃的,不管是那个小男孩,还是挡在他前面的夏尔,都得死!

    特米西赛尔收了左手中的火焰,用短剑在手腕上划了一刀,刺目的血液顺着伸出的手掌落入海水中,血一入水没有被稀释得浅淡,反而更加浓郁地染遍了海水,从浅浅的粉色迅速扩大为满仓鲜红,一下子从特米西赛尔身前蔓延翻滚,咕嘟嘟地沸腾冒泡。

    “既然你知道我的身份,夏尔陛下,您还要和我作对吗?”

    “我认识你的父亲。”梁小夏只盯着变得恐怖的水面看了一眼,“你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特米西赛尔愣了一下,之后露出一个暗精灵特有的邪恶笑容。

    “呵呵,夏尔陛下也有害怕的时候吗?晚了!”

    说完,特米西赛尔身影一闪,再出现时已经脱离梁小夏的包围,站在小男孩身边,短剑直指小男孩的匕首,锋利的刃端在他细嫩的脖颈上划出一条细细血痕。

    “把药剂交出来,快点!小崽子!”

    “你不能这么对我,伤害我的话,父亲会杀了你将你做成标本的!”

    特米西赛尔才不会被小男孩色厉内荏的喊话吓到,一手捏起他的手臂,一用力咔嚓一声就折断了小男孩的手臂,“让你父亲滚出来,我见识见识……我再说一遍,把、药、剂、交、出、来!”

    梁小夏只分了余光看了一眼小男孩那边发生的状况,又盯着已经烧得和岩浆一样热的水面,没一会儿,一个黑色的身影就开始从已经像血池一样的水中向上浮起。

    “毒液、死人、鲜血、愤怒的灵魂…….呵呵,这里可真是天堂!”全身漆黑的恶魔如同被煤炭涂抹过一样只能从起伏中看出五官,他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感慨了一小下,“你又有什么麻烦了,我的蠢儿子?”

    然后,恶魔看到了站在他身侧的梁小夏,露出一个和他儿子非常像的怔愣后的狞笑:“呵,你怎么在这里?”

    “我就是你儿子让你从地狱那个发臭的老窝里挪出来的意义……黑暗大君。”

    此时的梁小夏早已不是多年前在地狱里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弱小精灵,在死亡之海见识过许多比恶魔更加恐怖的存在,梁小夏已不惧与黑暗大君一战。

    更别说此刻出现在船舱里的,不过是黑暗大君的一个分身。

    “哦呵呵,你那个东躲西藏的精灵伴侣没跟着你一起?”

    黑暗大君早就弄清楚了,当年让他吃亏的是一另一个耀精灵,月之神力对恶魔的克制作用太强,他左右打量着,没有见到镜月的身影,心中踏实更多。

    “有我就足够了。”

    螣蛇从水中扑起,朝着黑暗大君咬过去,黑暗大君身子向后仰倒,双手向上伸出抓出蛇腰,用能够将正常人打碎的力度拧紧时,双脚下面突然一乱,连着梁小夏一起栽进水里。

    水中,蛇怪身形进一步长大,二十多米几乎快堆满半个船舱了,梁小夏真真正正使出最强实力,在黑暗大君的黑色火焰中灵活闪躲,不停用尾巴抽他巴掌。

    船舱又被打出几个大洞,水流早已淹没过了头顶,胀满船舱,在船板发出“吱吱呀呀”令人牙酸的声音中,缓慢解体。整个捕鱼船也开始在冰冷海水中迅速下沉,灌入海水不停下沉时巨变的压强使得在场几个活人都感受到了想要吐血般的痛苦。

    特米西赛尔也有些急了,恶魔父亲和精灵女王打了半天都没有分出胜负,他自己又被梁小夏的两个分身缠上。小男孩一看有机可乘,就像一尾滑溜泥鳅一样脱离了他的手心,浮游在水中不停尖声大叫着:“揍他!揍他!大姐姐揍他,让那混血杂种再的他妈的威胁我!”

    “你骂谁!“特米西赛尔被点爆了,匕首朝着小男孩的面颊直丢出去,在小男孩的躲闪中划过了他肩膀的衣服,却并未划破。

    那声音尖利得这边和黑暗大君打架的梁小夏都听到了,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这孩子明显缺大人教养,平时看着还行,一到关键时候什么本性都暴露出来了。

    黑暗大君倒是挺欣赏,热爱混乱暴力与无序的恶魔一掌砍向梁小夏的尾巴,还和梁小夏交流:“呵呵,这小子对我胃口,我喜欢,我感觉到他身上还有暗精灵血统,是我那臭儿子的种?咦,居然还有白精灵的味道,该不会是你和臭儿子的小崽吧?当年我都没收了你,没想到儿子得手了?”

    回敬黑暗大君的,是梁小夏结结实实抽在黑暗大君脖颈侧的粗尾,她用得力度之大到将黑暗大君抽得撞破了船舱,带着碎木板和铁皮,直滚入外面的海水中。

    梁小夏满心怒火,根本顾不上别的,追着黑暗大君游出去,图腾凶蛇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黑暗大君一咬,同时梁小夏身子照着黑暗大君游了一圈,身上残留的生命之力渗在黑暗大君身上,疼得他像烧烤一样,在巨蛇绞杀的力量中,差点被腰斩。

    连水流都扭曲了,黑暗大君几次想要使出黑暗恶魔之力,梁小夏身上却仿佛存在一种天生克星,将他的力量都逼了回去,只剩一副肉体。

    这就是死神塞西斯看中的精灵吗?果然恐怖。

    恶魔们都很记恨,却更加懂得审时度势,以他现在被压制的情况,哪怕拼掉分身都杀不了夏尔。更糟糕是,夏尔是塞西斯的人,若是将塞西斯得罪太狠了,他以后就再不能进死亡之海享受灵魂大餐了。

    地狱的日子因为恶魔势力大洗牌本就很难过了,死神塞西斯再下令在死亡之海封杀他,黑暗大君以后更没法活了。

    “呵,臭儿子,这精灵小妞太辣了,你老爹搞不定,你自己看着办吧!”

    船舱外,黑暗大君大喊了一声,也不顾特米西赛尔死活,身体化为无数黑色粉末,融入海水中消失不见。

    特米西赛尔心中一寒,逮住机会正要抓住小男孩,蓦然双眼一黑,双手抓空在水里扑了个跟头。

    不远处,假死的紫袍女法师在水中游曳,一出手就剥夺了特米西赛尔的视觉,她深知不能让速度奇快的暗精灵逮住机会,再一出手元素之力流动,又剥夺了特密西赛尔的听觉。

    没有视力,习惯黑暗的暗精灵都不觉得有什么,可剥夺了精灵的听力,是比剥夺视力更加痛苦的事情,特米西赛尔又聋又吓,在混乱水流中只得凭着肢体感觉扑向女法师。

    梁小夏早已顾不上战斗,因为船要彻底沉了。

    两个分身迅速游回她体内,梁小夏尾巴夹着在水里咕噜噜睁着大眼睛的小男孩,奋力向海面游去。

    她必须快点,否则船体下次产生的漩涡,会拖着她一起扯碎了葬入海底,作为精灵她早就明白,自然的力量,无论几阶都无法抗衡。

    “哗啦——”

    展开翅膀的羽蛇飞出海面,在灰蒙蒙的天空下洒了一片水珠,尾巴上还倒挂着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似乎也羞愧于在船舱时他十分失态的表现,被梁小夏倒提着都没吭声,用手拧了一下自己湿漉漉的帽子,倒扣在头上,懊恼地哼了一声。

    “你是半精灵?”

    梁小夏没错过小男孩摘下帽子时露出的一双微尖耳朵,不似真正的精灵那么细长,而是像人类耳朵一样,在圆形轮廓后捏起一点点尖尖。

    “算是吧。”

    小男孩显然没心情和梁小夏聊天,“不管怎样,今天谢谢你救了我。”

    “不用谢我,我也是有目的的。”梁小夏提醒小男孩,别忘了他的话。

    “当然不会忘……不过今天还是算了,太狼狈了嗷。明天我找人来接你,现在我只想去洗个热水澡,整理一下自己。”

    爱干净的小男孩松开了梁小夏的卷尾,直直从空中坠下,还未落入水中就突然消失了。

    在他消失前,梁小夏明显听见一声类似于气爆的“啪”声,看来,这孩子并不是会隐形的妖怪,而是有恐怖到精灵都难企及的速度。

    大船已经彻底被无情的大海吞噬,船员与船长早就跑了,梁小夏不知道特米西赛尔和那位她不认识的女法师能不能活下来,望着满海面的烂木板,她摇了摇头,直向最近的岛屿飞去。

    …….

    遥远天空之上,西西弗斯站在小男孩身边,看着那个比针大不了多少的细长绿色慢慢消失,“今天出来玩高兴了?”

    “父亲,我知道错了,我还是有点太托大了。”

    “基诺,你还小,有很多犯错误的机会,年轻就是一个不停犯错,改正与补全的过程,只是有些错误并没有改正的机会……还有一点,我提醒过你,不要叫我父亲,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父亲这个词并不是可以乱用的。“

    西西弗斯黑漆漆的眸子里没有一点光芒,单手搭在基诺的肩膀上,让基诺的心里既温暖又很酸楚。

    “是的,我知道了。“

    父亲的信徒们都可以这样称呼他,为什么只有他不行……基诺平时也只是在心里叫一叫,从未敢真正说出来。今天故意说出来,不过是儿童式的狡黠在试探西西弗斯,是不是真的不给他一点机会。

    结果证明,西西弗斯敏锐的思维,不会给基诺任何希望的漏洞。

    “基诺,别想那些没用的东西,你注定比所有生物都走得更远,你要时刻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才行。不要总是孩子气,那只会让我困扰与失望…….现在,说说你对夏尔的看法吧,她怎么样?“西西弗斯问。

    “很有意思的精灵,浑身充满矛盾,却又意外和谐共存,而且她真的很强……我已经有些期待明天的见面了。“

    基诺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孩子,一脸雀跃。

    “小心,玩火烧身。“

    西西弗斯没有反对劝阻,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六百二十九章 做客

    物质的富足,总意味着精神的匮乏与粗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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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梁小夏一身半干不湿地回到房间,久久地洗了一个澡,又换了一身干爽的衣服,梁小夏才差不多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即使身为蛇类,她也是属于盘挂在丛林枝杈上的蛇,而不是深海海沟里游曳的海蛇,头发上苦涩打结的感觉,满身海藻与臭鱼的腥味,一度使她非常发狂。

    只可惜梁小夏并未有多长时间浪费,早一步回来的泰米尔已经在等她了。

    泰米尔脸上架着一副小圆片眼镜,坐在床边的椅子上,手头上的书名又长又古怪,从难以辨认的名字和紫绿色封皮都说明这是一本毒药方面的研究著作。

    泰米尔听到梁小夏的问话,他从书页上抬起头,像个真正的老人一样半眯着眼睛,看了一眼头发还未完全干透的梁小夏。

    “女王陛下无论何时,都给我一种同时具有年轻与时间沉淀的矛盾美感……就好像你的身体依然年轻,心灵却已经足够醇熟。”

    “嗯,谢谢……”梁小夏看了一眼床上昏迷的精灵,伊恩脸上的表情显示他正处在巨大痛苦之中,眉头几乎要拧成疙瘩,嘴边还时不时漏出两声压抑不住的痛呼。

    ”伊恩怎么样?他体内的毒有没有缓解?

    “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我无法说清他喝下的药剂是瓶什么东西,不过那东西正在缓慢地解毒,或者换个更贴切的说法——将暗精灵留在他体内的毒慢慢吸收融为身体的一部分。”

    “听起来,他在好转。”

    “有问题的不是毒,而是他最后喝下的药剂本身。那东西带给伊恩,或者说英格玛陛下的痛苦远胜于毒药。

    它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药剂,以粗暴的、蛮横的方式直接影响于肉体和灵魂,扭曲精灵的天生的血脉恩赐,以另一种独特的血液抹杀和侵占陛下的身体。这种活生生扭断的痛苦,使得存在于陛下身体内的两个灵魂不得不轮流出现来抵抗……按这个情况下去,我估计接下来迟早会出现两个灵魂一起出现,最终导致灵魂融合的奇异情况发生——前提是北霞陛下能活下来的话。“

    说到这里,泰米尔放下书,从空间装备中拿出一瓶稳定剂,撬开伊恩的嘴给他灌了下去。

    “毒药与解药平衡,解药比毒药还致命,一体双魂又在这种古怪刺激下融合,在北霞陛下身上发生的一切非常稀奇而有趣——如果伊恩先生和英格玛陛下不是我们的朋友的话。

    哈!真是糟糕的一天。“

    梁小夏沉默地走到伊恩身边,拿起毛巾细细擦了擦他额头上的汗。

    是了,朋友,梁小夏也是这么认为的。

    上一代的恩怨纠缠已然无法分清,梁小夏很难去判断英格玛、伊恩或者海黛陛下谁对谁错。她最开始对伊恩多有宽容,是因为不希望雷诺在失去母亲和兄弟后,连最后的血脉亲人都没有。

    所以梁小夏尽管在话语或行动间并未表示出什么亲昵,站在国家立场上,她对北霞也比对其余几个精灵族和蔼得多,这一点,英格玛与伊恩肯定也是心里清楚的。

    英格玛铁血而正直,如同钢铁一样坚强而没有迂回,爱就是爱,恨就是很,为了她的臣民,她可以牺牲掉属于自己的一切,也会为了不喜欢雷诺,而不介意任何结果而想要砍死他。

    也是因为这种直接与坦诚,使得梁小夏反而对英格玛的戒备最少,信任更多。

    伊恩则是另一个极端。

    在一起相处的几个月里,几乎没有人知道伊恩到底在想什么,他完美地将自己所有的感情遮挡在犀利言辞之下,洞悉人心之时又将自己深深藏起,不让任何人走近或察觉,哪怕对别人的关心帮助也都是隐晦的,从不让人轻易察觉到他的好恶。

    就像是在今天以前,梁小夏一点都不知道伊恩原来对那瓶药剂也是有想法的,他没有流露出一点点的端倪。

    这种药剂漂浮到伊恩脚下被他误打误撞捡了喝的事情,对普通人来说是凑巧,在梁小夏和泰米尔这种老怪物眼里,则在看到结果时,就已经清楚明晰了。

    这世界没有巧合,只有无数计划促成的必然。

    不过,梁小夏还是有些感谢伊恩的,如果伊恩真的不顾一切地去抢药剂,梁小夏和泰米尔将面对的肯定是更危险的困局,至少被满船舱的八阶九阶围困至重伤是跑不了了。

    “如果你有一个朋友,他或她从来不给你惹麻烦,大概也不能算是真朋友吧?“

    “咳咳,夏尔陛下,我能把你这句话引用进书里吗?老蜥蜴很感动呢。“

    梁小夏微微一乐,泰米尔如果真心想做宫廷大臣,一定是国王心腹,没人会拒绝如此有手段的赞美。

    “看来,明天我必定要回应船上那个小男孩的邀请了,就算是为了搞清楚伊恩喝下去的药剂到底是什么东西,泰米尔大师……“

    “放心,我会照顾确保伊恩先生和英格玛陛下在这段时间不出大问题的。”

    ……

    当梁小夏看到几十辆金灿灿马车从天而降,直接停在旅馆房顶时,她终于控制不住扶了一下额头。

    大场面梁小夏见得多了,车身镶嵌珠宝钻石的华丽铺张她都领教过,可是这种直接将金条一条一条向车厢外楔的粗暴美感,是连矮人都要唾弃的古怪审美啊!

    金条车厢,金珠车框(无车顶),稀少昂贵的粉钻在车头前拼出古怪艳粉色的图案,车夫穿得像新郎一样,手执锋利得如同线锯般的钻石缰绳,一脸参加丧礼般的苦闷……

    这是要逆天啊!

    还有,那给雄赳赳的飞兽翅膀上挂珍珠,脖子上缠蕾丝又是怎么回事,完全忽视了兽类也有自尊这回事么?连梁小夏都感觉到这群飞兽在毛线球般的装扮下极为沮丧的心情了。

    莫名觉得,在满旅馆旅客的璀璨目光中坐上这样的车……很丢人啊。

    “漂亮大姐姐,我来接你了,快出来啊!我都看见你了,四只耳朵的漂亮大姐姐!“小男孩也是一身金色小衣服,从车厢里探出头,大声喊着,导致围观群众都”刷“一下看向梁小夏。

    梁小夏身后的泰米尔已经快笑出声了。

    “是……出来了。“

    抱着以为战友牺牲般的精神,梁小夏耸拉着耳朵,硬着头皮坐进了车厢里,整个车队呼啦一声,又向天空飞起。

    车厢内的装饰,梁小夏已经不想形容了……原来金银珠宝也可以组成一场伟大的噩梦。

    “这是你从哪儿弄来的车?“

    “大姐姐很喜欢?“

    小男孩眼睛一亮,“昨天我做了个梦,梦见古因德第帝国的华丽战车,一晚上没睡,兴奋得将原来父亲给我准备的马车拆了重新组装,你看车厢上外的图案,就是因德第传说中的翼人,很雄壮吧!“

    ……雄壮你妹!抽象得和化掉的草莓冰淇淋一样。

    完全没有和熊孩子说话的欲望了肿么办?

    “我记得因德第文献记载中的马车,似乎不是没有车顶的?“也不是有金条车壁,钻石车轴,和要死人一样的棺材脸车夫的。梁小夏硬着头皮开启另一个话题。

    “哦?原来大姐姐也喜欢因德第战车?我以前每次出门都是父亲配的专属车队接送,那车黑乎乎的一点点都不好看,和坐牢一样,车厢上也只有几根细细的银线,无聊死了。这回我专门将车顶拆了,这样我们一边坐车,就能一边看天上的风景了。“

    梁小夏很想吐槽一声“土豪“,后来想想,把土豪和此类情况相比,完全是在侮辱土豪这个词的意义。

    这一路就在小男孩叽叽喳喳介绍他伟大华丽新座驾中度过去了。

    当梁小夏终于飞跃海洋,到达一座如同闹鬼般的孤岛城堡门前,已经感觉自己像度过了两个年头一样疲惫。

    明明百米远就是海滩,此处却听不到一点风浪,静谧如同墓地。

    孤月下,高耸的黑尖塔城堡从细长的彩色玻璃窗中透出点点光亮,墨绿色的门窗框上都以银线刻绘类似于宗教意义的雕刻花藤,干枯的爬山虎从城堡根部一直向上蔓延,描绘出类似于去掉树叶叶肉只剩叶脉的图案。

    庭院中的几棵黑色的枯死树木上缀着大片大片如同银杏叶般的银色树叶,细看才发现那是一只一只银翅黑身的蛾子,偶尔挥扇一下翅膀,如同风吹树叶般舞动。

    “这里是我暂时居住的地方,父亲众多岛屿中的一个,虽然父亲的审美和我一点都不一样,房子也不算太好看,我还是喜欢称它为家……大姐姐,欢迎来我家做客。“

    喀拉——喀拉——喀拉——喀拉——

    巨大的高尖深漆大门打开的声音连续响了七下,在一盏盏明黄色的灯光中,引入一条宽阔而深邃的路,直通城堡之内。

    如同一条神秘的,昏暗的精神之路,直通西西弗斯的永生世界。

第六百三十章 玩耍

    孤独有生命力,它有动机,它固执、丑陋,因而我们采取种种形式来逃避它。

    ——《超越孤独》克里希那穆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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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并不总意味着恐怖,也可能代表一种深刻的奢华与拘束的美丽——这就是西西弗斯的城堡给梁小夏的感受。

    走廊的墙壁上没有大幅彩绘油画,也没有与真人等高的雕塑,取而代之的是一些主人无意中在世界某处得来的战利品,可以是一个巨大的立在玻璃柜里的冰晶石,也可以是一套少数民族的编织服饰,或者是由活生生的高阶恶魔做成的头颅标本,以咆哮着姿态一直停留在生前的最后一刻。

    这些作品本身可能价值连城,或者一文不值,它们从不同角度表达一个统一含义,城堡主人对时间与生命的思索。

    城堡仆人们也都很识趣,不同于梁小夏之前见到的对她喊打喊杀的黑暗仆从,仆人虽然已经被转化为永生的怪物,却严苛地遵守最完美的管家礼仪,只有当梁小夏以眼神表示出对某样东西感兴趣时,才会上前小声并且自豪地介绍。

    与梁小夏不同的是,仆人们通过这些装饰品,看到的是他们主人的伟大成就,梁小夏看到的则是西西弗斯内心深处的渴望。

    “唉,大姐姐,这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奇怪的垃圾,走啦走啦……你还要陪我玩呢。”基诺不乐意地嘟嘴,伸手去拽梁小夏的袖子,却被她轻轻侧身避开。

    “小主人,请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主人听到会不高兴的。”一位暗精灵女仆神色惶恐,那表情好像基诺刚刚把天捅破了。

    “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大姐姐你真的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古怪东西上?”基诺只怕西西弗斯,却不怕这些服侍他的人,反而有种相看生厌的逆反情绪在里面。

    “不,足够了,我的好奇已经得到满足了。”无论是让她感兴趣的作品,还是向她介绍作品的人,“不过,你知道吗,整个城堡里的仆人和你都不一样呢。”梁小夏有些恶意地问。

    在梁小夏的耳朵里,只有两个心跳声,一个属于她,一个属于前面的小男孩,也就是说,偌大的城堡中,若没有访客,只剩下一个活人。

    “知道,父亲说过,我们是不一样的,我是生而特殊的存在。”

    基诺自豪的表情中又夹着几分落寞。在仆人们眼里,他是神之子,除此以外,所有人肯定都会认为他是一个怪物吧?肮脏的、可怖的、血统不明的怪物,只能生活在象牙塔里被囚禁起来的怪物。

    梁小夏没有镜月那般揣摩人心的能力,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开口安慰小男孩,只能硬着头皮岔开话题:“我们玩什么?”

    “这个——”

    基诺快步跑进房间,指给梁小夏看他桌上早就摆好的东西,一套很小的餐具桌椅,以及一只穿着宝宝服的小熊。

    “陪我玩过家家吧!”

    梁小夏满头黑线,昏暗古堡中陪着血统不明的小朋友一起玩幼稚游戏,这真的好吗?她不是还有危险的敌人要对付吗?突然转变小白种田模式作者是想作死吧?

    “你是妈妈,我是爸爸,这是宝宝,我们有一个很大很大的家,你来做饭,我来照顾宝宝,我们陪他说话做游戏…….怎么了,大姐姐,你不乐意吗?”

    基诺尖尖的耳朵微软下来,完全无视梁小夏实际年龄做他祖奶奶都够多出十倍,得不到回应,开始沮丧地用脚踢毛绒小熊,低下头默默地不吭声。

    梁小夏这时才清楚感觉到,他还是一个孩子,一个有些聪明,实际上对待孤独依然会手足无措的孩子。他拥有一切,却被所有事物都无形孤立着,越是观看、越是质疑、询问、观看、要求,就越是了解自我心底的孤独——巨大的没有感情的空洞吞噬着他,无法打败超越。

    “好吧,我陪你玩。”

    鬼使神差地,梁小夏开口了,伸手摸了摸小男孩的脑袋。

    当小男孩差不多摸清过家家的感觉后,就对这种“娘娘器”的女孩游戏厌弃,找出来了小木剑和梁小夏模拟对战,然后是国王棋,拍皮球,搭积木……整整两个半小时,梁小夏将小男孩能想到的玩法都陪他玩了个遍。

    小男孩兴奋得不停大叫大笑,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将那些孤独的气息从毛孔中随汗液一起排出去。梁小夏也意识到了,他并不是真的想和她做游戏,不过是需要找到一个帮助他体验正常人的生活,排解他心中困扰的人,一个既不会以怪物的眼光看他,也不会以卑下的态度伺候他的人,一个单纯的长辈。

    在这期间,梁小夏也注意到了小男孩身上越来越多分属于不同种族的特点。当移入黑暗时,他的眼睛如同虎人一般会发光,他的脖颈后有一片细细的如同蛇一般的鳞片,他所表现出的敏捷和反应与真正的幼年精灵几乎不相上下,力气可与矮人媲美,旺盛的精力与热情,又像是人类才有的特点。

    梁小夏越细细观察,就越心惊,内心中一个模糊的猜测开始逐渐浮出水面。

    如果真的是如她所想,那还真是喜忧参半的消息。

    西西弗斯成功了,他终于在继并不完美的作品“暗精灵”和“人类”之后,培育出了集成各种族优点为一身的“超级人类”。

    他没有暗精灵狡诈阴暗,没有人类短寿与需要激发才能显现的天赋,眼前的孩子,是整个普卡提亚继承一切的最完美的生物,这可能预示着新世界的开始,也可能代表着一场毁灭世界的灾难。

    “怎么?你想杀了我?”基诺突然停下动作,放下手上的玩具,直勾勾地盯着梁小夏看。

    梁小夏叹了口气,放下小男孩塞到她手上的玩具,“就像西西弗斯说的,你是生而不同的,这是你无论如何去模仿正常人都无法达到的事情,逃避只会扩大你的恐惧,除了直面它,你别无选择。”

    “不玩了!”

    基诺被梁小夏的表情激怒了,“够了!不要再说了!我不要你可怜我!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同情我!你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是什么!”

    说完,基诺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把小尖刀,对着露出的小臂狠狠一划,倔强地瞪着大眼睛,将鲜血直冒的胳膊伸到梁小夏眼皮底下:

    “你不就是为了免费的药剂才陪我玩的吗!给你!给你!我都给你!拿了就赶快走,我不想再见到你!”

    梁小夏看着血哗哗直流的细白小胳膊,抿了抿嘴唇,从口袋里掏出一瓶止血药粉,慢慢撒上去。

    基诺还是梗着脸,打掉梁小夏的药粉,硬是用试剂瓶接了一瓶子血,将瓶子塞好了硬塞进梁小夏手中,才重新捡起地上的药粉瓶,一点一点给自己的伤口倒上药粉。

    “我不是不知好歹,也不是傻瓜,不过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做到,因为我是个男人,说话要算数。”

    豆丁个头,脸上还挂着泪,梁小夏忍不住笑了一下,将伤口处理好了,把基诺抱进怀里,轻轻顺了顺他的后背:“我丈夫若知道我抱个男人在怀里,一定是要吃醋的。”

    “他敢!”

    梁小夏身上有股很好闻的味道,也有着城堡仆人都没有的温暖和柔软,基诺吸了吸鼻子,贪婪得只恨不得将自己这么欺骗下去好。

    在永无阳光射入的昏暗城堡,基诺感受到了独属于光和生命的温情。

    下一秒,他就听到头顶上那个好听的声音说道:

    “你知道吧,因为你的不同,我会杀了你。”

    梁小夏怀中的小身子一僵。

    “不过,不是今天,今天我是客人,作为客人在主人家动手是非常失礼的事情…….”梁小夏顿了顿,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递给基诺,“你送给精灵一样珍惜的东西,精灵也会回赠你同样的礼物,愿它在关键时,能够助你看清迷茫的雾。”

    精美的小盒子里,放置的是两块石头——图留斯之石,代表牺牲与拯救的子母双石。

    梁小夏在基诺像看稀奇玩具地眼光中解释了这两块石头的用法,“这也是世上最后一对牺牲之石,鉴于我们注定的未来,我不敢确认你会不会用它,不过我希望不会。”

    牺牲之石放在梁小夏这里,她一直都没有用到过,哪怕几次和镜月在生死折磨间,她都犹豫过要动用这块石头,但是却由于种种原因,最后还是将石头保留到了现在。

    镜月不喜欢这对石头,有牺牲之石在,他就会不停怀疑梁小夏要干傻事。梁小夏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块石头,她曾经想要将石头送给雷诺,让他用之拯救伊恩,却最终还是因为自私地舍不得雷诺而未送出。

    如今,石头给出去了,梁小夏也松了一口气,她依然会想方设法杀死眼前的小男孩,可这和梁小夏内心的世界观是违背的——他不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他只是一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只是,他的出生,注定是个错误。

第六百三十一章 收藏

    这个世界开始流传和影响着一些所谓的堕落和黑暗……如果不是真的看到人心,谁会真正的甘愿被影响?可是,他们都没想过,越堕落就越堕落……其实每个笑脸,我们彼此都是记载脑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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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会喜欢你的。”

    基诺捏着装石头的小盒子,就好像要捏住他快要跳出来的心脏般站在原地气鼓鼓地瞪着梁小夏:“哪怕你像姐姐一样和我玩,哪怕你胸大、金发细腰、又温柔体贴,我都不会喜欢你的,你太古怪了!”

    梁小夏听到这样的评价,哭笑不得。

    转过来想,她送必将杀死的仇人珍贵礼物,的确是蛮古怪的事情。不过梁小夏在大框架下做事一向随心所欲惯了,想送就送,只因为她潜意识中并不希望小男孩就这么死亡。

    哪怕他必须得死。

    “漂亮大姐姐,我带你去我出生的地方看看吧。”

    基诺遣散仆从,打开他房间中遮掩住的门,双手拉开,一股阴冷的风就直面梁小夏吹来。他递给梁小夏防风的斗篷,自己也穿上小斗篷,右手一挥,一个光球在举起的掌心静静漂浮,率先走入通道中。

    通道里很冷很黑,梁小夏踩着倾斜向下的坡,跟着基诺断断续续走过三个伸向地下的螺旋楼梯,一直向下向下…….梁小夏感觉她们的终点至少在地下三百米更深,通道甚至长得延伸过了城堡,延伸过了西西弗斯的岛,静滞于深海之下。

    直到越走越温暖,拂面而来的也不再是刺骨冷风后,基诺推开了通道尽头唯一的巨大石门。

    一座巨大的地下基地出现在梁小夏眼前,映入瞳孔中的景色,使她有一瞬间的呆滞。

    整个垂直向下的基地,从她的眼睛看过去,犹如一只蜗牛的壳,没有阶梯也没有升降的绳索,一层一层不停画着螺旋线,直到最后最深的地方,收紧为一片炽目的红蓝交织双色。

    每一层上都摆满了大大小小的血红晶石柱,里面封着一个又一个静止的生物标本,从蛇、兔子、鹿、熊等普通野兽,到能够使出一定元素法术的魔兽,就像是在参观一个大型的普卡提亚生物标本展。

    梁小夏的跟着基诺的身影不停映在透明血晶柱上,照亮其中完好无损的标本。

    真的是完好无损,没有一丝丝伤口,有些动物或魔兽甚至还保持在生前形态最鲜活的一刻,张嘴咆哮,挥爪撕扯,如同随时可能打破血晶柱跑出来一般。

    普通人也许不知道这是如何做到的,梁小夏却很轻易地想明白,这些动物都是在短短不到一刹那时间内抽出灵魂,才能保持在如此鲜活的程度。

    可是那一秒的痛苦,已经足够使许多生物灵魂崩解,想要做成这样一个标本,不仅需要施术者有非常高超的灵魂法术水平,也一定意味着这些标本背后,堆积着山一般多因为灵魂碎裂而使伤口淤血,大脑破裂的动物尸体。

    只有在此时,梁小夏恨不得自己无知一点。

    走过一排排的血晶柱,当她开始看到第一个智慧生物——人鱼,梁小夏整个感觉都不好了。

    一组十二位人鱼,不同色泽如同海藻般的长发在晶柱中保持飘动状态,双手拢在胸口,双眼轻轻阖着,如同熟睡,又如低唱。

    其中一位人鱼,梁小夏还见过,她第一次下海造访深蓝部落时,帮助她脱困的娜娜。娜娜紫色的半长发垂在胸口,却再也不会舞动,泛青的嘴唇也不会再唱出低婉凄美的歌。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西西弗斯就在策划这件事了?

    不,也许是更早更早,远比梁小夏出生还要久远的时候就开始了吧。

    见到人鱼娜娜,勾起了梁小夏一种恐慌,她有些害怕再走下去,遇到熟悉的面孔。

    梁小夏抿紧了嘴,更加沉默地跟着基诺,一路见到不同种族的智慧生物也越来越多。她见到了和金钟长得很像的矮人,见到了罕见的马人,见到了地狱的高阶魅魔,也见到了同样的精灵面孔。

    “每一种生物都看不清自己,因为他们站在黑暗中。人鱼多愁善感,鱼人鲁钝无智,精灵骄矜短视,矮人粗心鲁莽,兽人无法脱离兽性,暗精灵狡诈残忍,人类野心勃勃,就连生儿强大的龙族也因其霸道孤僻,难以有所作为。”

    走在梁小夏前面的小男孩,此刻就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踱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依次品评路过的晶柱中静止的生物。

    “比如这位亚龙人,他曾经是最高龙祭祀。每一代龙祭祀都是万里挑一的性格坚韧之辈,无论是躯体力量还是法术使用,他们都已经站立在人型生物金字塔的顶端,更加难能可贵的是,他对龙族具有绝对的忠诚,忠诚到了愚蠢的境界,只要是龙,就值得他们匍匐……”

    基诺摇了摇头,“无知的热心,犹如黑暗中的远征,无畏的鲁勇,如同黑暗中的狂风,残缺的生物以先天孱弱的灵魂,坐在更加脆弱的躯壳中,摆渡过一世狂风……不过,父亲希望我对他们保有足够的敬意。毕竟,即使我已经站在比他们更高的地方,身上也还有他们的血液,有了他们的存在,才有我的存在。“

    前面的话大概是他从西西弗斯处无意听出来的,说到后面的抱怨时,基诺才有点真正小孩的样子,可无论是深沉的论调,还是孩子气的怨怼,梁小夏眼前的孩子,就已经表现出了比普通孩童更加复杂的天真与残忍。

    他是比众生更加完美的生物,就如同掌握智慧的人类比需要夺食的狗是更高维度的生物一样,所以他看其余生物的眼光,也就像是人看动物一样,有怜悯,有喜爱,有戏弄,却从未有过看待同类的尊敬。

    梁小夏也明白了基诺看自己的眼光,大概就像是在看狼群中的头狼一样吧,即使畏惧她时刻能够杀死自己,恐惧她的利箭与头脑,喜爱她的皮毛,也没有想过将她视为可以平等对待的同伴,顶多是有点特殊罢了。

    “拉法尔!“

    路至一半,梁小夏突然从血晶柱群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当她几乎整个身体都扑上晶柱,脸贴着冰冷的石头,发现里面的精灵真的是拉法尔。

    他……死了。

    曾经对着梁小夏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会骂她死矮子,也会抱着流浪孩子说“我是你的父亲,会努力给你温暖家庭“的拉法尔死了,梁小夏无比清晰地感觉到了。

    一别多年后,再次见面竟是隔着冰冷的血晶柱……明明是那么不讨人喜欢的一个人,那么温柔一个人,梁小夏以为他会活得很久很久,一直膈应她……还是死了啊。

    “听父亲说过,这个暗精灵认识你。看大姐姐伤心的样子,哦哦,他是你除了镜月先生外的另一个情人吗?别难过,他的血也在我身体里流淌呢,虽然只有一点点,你也可以将对他的爱转移到我身上,我不介意。

    对了,说起来这个暗精灵的死,和你的伴侣镜月先生也有关系呢,见过诅咒阿萨内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的,根据父亲提取出的记忆,拉法尔是最早看到镜月先生的,所以他会死也很正常。“

    “啪——!“

    基诺喋喋不休地说着,突然被梁小夏转身挥手打了一巴掌。

    “我说错什么了?就是因为镜月,他才会死的,如果不是当时诅咒仍未解除,你就让那暗精灵见到了镜月,否则他不会死这么早。“

    基诺觉得自己很无辜,那暗精灵死了就死了,又不是他干的,为什么要打他?

    梁小夏又反手打了他一巴掌,盈盈绿眼睛里是一片冷凝的水光,仿佛眼泪已经冻成了冰,万年不流。

    “我只知道,你也会死。“

    大言不惭地说着拉法尔会死的小男孩,他死亡的将来又在哪里,同样冰冷坚硬的晶柱中,还是一个破败肮脏的水洼下?

    在这一刻,基诺抬着脖子看着梁小夏,被她眼中深暗冷冽的光盯得死死的。有那么两秒钟,他真以为眼前的漂亮大姐姐会割开自己的喉咙,他也真的感受到了,如果她想杀了他,他没有任何反抗的力量,甚至连呼救他冷漠的父亲都来不及。

    死亡这条阴冷的蛇顺着基诺的脊背慢慢上爬,渗透了他的脊髓,敲击出基诺的冷汗。而眼前的人再次无视了他,转过身将巨大的晶柱抱起,收入空间装备中。

    “你不能带走它!这是父亲让我保管的!“基诺看梁小夏要把血晶柱装走,急了。

    “拉法尔他不属于西西弗斯,不属于你,也不属于我,我会带他回塔尔蒙,只有他最爱的孩子们,才会给予一个父亲最温暖的安宁。“

    也许是因为梁小夏话中那一丝拉法尔对家庭的慈爱打动了基诺,他没再试着阻拦梁小夏。

    他只默默想着,连一个卑鄙狡诈的暗精灵,都能爱他的孩子们。那么,他的父亲,西西弗斯,他是否也是如同真正的父亲般,只是缄默而深沉地爱着他,却从无开口呢?

    他不知道。

第刘百三十二章 骑士

    他对神的轻蔑,他对死亡的仇恨,他对生命的激情,使他受到了这种无法描述的酷刑:用尽全部心力而一无所成。这是为了热爱热片土地而必须付出的代价。

    ——阿尔贝.加缪

    在最终到达整个海底基地的最底层前,梁小夏先看到了基诺的“前辈”们。

    排列在前面的纯红色血晶石已经上了年头,顶上落着一层灰。连这些能够承受时间琢磨的血晶石都有要变为粉末崩解的趋向,晶石至少有千年历史,内部也浑浊而朦胧,梁小夏必须贴得很近,才能勉强辨认出其中的承载的物体——全是难以言述的怪物。

    体型超过三米,有着庞大牛头与可笑小鱼尾的突眼生物;袖珍如同橘子大,长着兔儿的少女;像精灵一样有尖细长耳朵,暴突的嘴巴里立着一排尖牙的怪物,高大如山的独眼巨人,脆弱纯洁却缺失了嘴巴与鼻子的婴儿……这些生物不是杂乱无章的摆放,而是明显依照实验的先后顺序,在血晶柱底部编上了号码,顺序排列。

    从一到七千,整整七千座血晶柱,全装满了像怪物一样的生物,每一个都扭曲着脸,残缺不全地张着黑洞洞的嘴,睁着空洞的眼。或者失却下半身,只有一些絮状物固定在腰部以下…….

    站在这些晶柱中间。梁小夏似是被一层层来自四面八方的无声尖叫包围,几欲窒息。

    “我是父亲第七千零一个孩子——如果这些失败品也算作他的孩子——我也是在他登上神坛以后。唯一成功的一个。”

    作为新的神,西西弗斯不希望统治一片焦黑无产,流火四溢,充满毁灭与绝望的废土,他也不想接手已经存在信仰的普卡提亚种族,他想要有完全属于自己的信徒,完全属于自己的臣民。

    创造新生物比想象中的困难许多,哪怕是西西弗斯有过帮助耀精灵卡拉赛扬抽离意识创造暗精灵的经历,有过后来与卡拉赛扬一起提取各个种族血脉融合为人类的经历。哪怕西西弗斯已经自诩为造物的“神”,也不是能够尽情享受成功的甜美滋味。

    人类,卡拉赛扬以牺牲自己生命为代价铸成的最后杰作,似乎已经达到了两人创造的巅峰。可从结果上看,人类是鸡肋的,这些同样两条腿的生物除了更加心思复杂,多愁善感外,并没有更多的优点……就像他聪明而又懦弱的朋友,德波尔.卡拉赛扬一样。毕生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却矛盾地容易被更多物质上的东西分心。

    人类并不是全知全能的超人,幼年人类在成年后的突破,也不过是激发出残留在血脉中某一种天赋能力。和真正的纯血种族还完全无法相比,在西西弗斯眼里,人类不过是一件成功的残次品。

    千万年来。无形的桎梏阻拦住西西弗斯,无法使他突破各血脉种族之间的隔阂。将之完美地融为一体,他能够做到完美地复制人类。却再也无法让各个血统间的天赋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

    再试,再失败,更好地失败。

    探索就意味着寂寞,七千个失败品就是他的历程,不断重铸样品,不断面对神智疯狂,肢体残缺的失败品,基诺是他在七千之后的第一个,也是到目前为止最稳定的一个。

    西西弗斯喜欢基诺吗?当然,他甚至还为基诺起了名字,神赐的孩子。

    不过他也已经做好了基诺随时可能崩毁死去的准备。

    在晶石丛林的尽头,是一片灿烂的光芒,炽烈的火与极寒的冰同时在一个巨大的苔藓绿色凿空木桩内缓缓融动,刺目光芒之下,泥巴一般的液体缓慢滚动着。里面的液体一会儿凝固为几乎要干裂的土块,蹦出红色岩浆,一会儿又化为澄澈的清水,表面滚动丝丝寒气。

    浓郁的灵魂之力也随着这股奇异的变化波动散逸,照得梁小夏的脸一刻炽若骄阳,又一刻冷若冰霜。

    “西西弗斯砍了南薇的生命之树来做培育你的温床?”

    炽烈光芒中,梁小夏的翠绿双眸不再反射任何光芒,如同一对凿刻过的黑曜石,漆黑空洞。

    她早就知道,西西弗斯挖走了生命之树,本以为西西弗斯不过是抽干了生命之树内存留的灵魂之力,没想到他竟然将树连根拔起,削成巨大的融合池,只为了眼前这个小不点?

    “这是革命,是崭新的开始,预示着世界向新的方向迈步,夏尔陛下,这是值得的。”

    说话的不是基诺,而是一个站在融合池旁的精灵,石像般的女精灵。

    “你是月神的十二神座骑士?”

    梁小夏看着眼前穿着铂金色战甲,腰上挂着金剑,石质脸上英挺与优雅融合的女精灵,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身份。

    “我是月神座下,复仇与悔恨的骑士缪提斯。”缪提斯按了按她右眼下的泪痣,对梁小夏勾起一个浅淡的笑容:“不过现在,你可以只叫我缪提斯就好,诸神陨落,骑士也早已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我记得你们的职责是保护生命之树,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你已经背叛月神,成为西西弗斯的帮凶了?”

    梁小夏感觉很棘手,难道西西弗斯不仅能引得天龙成为渎神者,还能将已经成为神座骑士的石像化为渎神者?

    这一切又有些说不通,若是缪提斯真正叛神了,倾注在石像内的月神神力会在第一时刻崩解,让她化为一堆碎石块。

    “我不信仰西西弗斯,在月神之后,我不信仰任何神,我在这里,在西西弗斯所在地方,不过是在与他合作,完成月神交代给我的最后任务。”缪提斯对待梁小夏的责问并不动怒,很平静地解释。

    “最后任务?”

    “让精灵血脉继续流传,坚持住守护世界之树的传承。”

    缪提斯还未说完,梁小夏就笑了,冷冷地嘲笑。

    帮着西西弗斯将精灵的血融合到新种族体内就是延续精灵血脉?她若是站在伊露文昆雅的世界之树下再说这些话,梁小夏才有可能相信她。

    “你觉得你在拯救世界?作为新世界的造物者存在?完成月神的遗愿,将纯洁的精灵之血和其他污浊的血脉融合?缪提斯,这一点都不好笑。””夏尔,你是耀精灵,骄傲的耀精灵,再谦卑的姿态,都无法掩盖你属于精灵的自视甚高,你认为自己是对的,你无法理解诸神的想法,也无法理解一个你从未了解过的世界。世界的拯救者,也许是在推进毁灭,想要毁灭世界的,也许是在保护世界……你有什么样的勇气与自信说,你百分之百能够打败西西弗斯,让精灵血脉得到坚不可摧的保护?”

    梁小夏很想说“她用自己生命,用自己的一切去守护精灵,守护大家“,可是她看着缪提斯的眼睛,嘴唇微启,最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还有什么比突然意识到盟友从来都不是盟友,意识到自己孤军奋战更可悲呢?原来月神从未站在她身边,原来精灵血脉只要传承下去就够了,赢家无论是她,还是西西弗斯,在历史洪流中不过是一朵浪花。

    只要世界之树依然存在,只要精灵血脉没有断绝,无论它是以什么形式什么身份存在,对月神来说都是可以接受的。

    美其名曰,时代的进步么?

    梁小夏心里和吃了冰一样冷酷。

    她依然对所信仰的神在每晚对月中朝拜,可神早已离她而去,月神,无论是存在还是陨落,无论如何接受耀精灵和白精灵的朝拜,无论光线多么皎洁而柔和,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原来月光是冷的。

    缪提斯微微仰头,没再看梁小夏,转而看向中央的融合池:

    “其实,西西弗斯所做的事情,和你所做过的没什么不一样,你也在擅动精灵的血脉,为了传承而抛弃生命之树,以纯灵魂之力滋养新的白精灵。哪怕你不说,哪怕所有人都沉默,你们都不能否认,新精灵和原本的白精灵是不一样的。

    你也不用愧疚,这就是生命,是进化,是适应的需要,否则不会有耀精灵的陨灭,也不会有白精灵的诞生。说得再清楚些,你们也不过是诸神之后血脉的又一个创新与承载。“

    梁小夏切实感受到了愤怒,如同当年的镜月得知真相时感受到的愤怒一样,不过她没有像镜月一样一箭对着缪提斯射出去,而是直直瞪了缪提斯三秒,就像是要看到对方灵魂深处一样,之后转身离开这个地方。

    这个地方,她一秒也不想再待下去了。

    在她身后,缪提斯盯着梁小夏的背影,喃喃自语:“曾经我欠下镜月的,如今又欠下你的,月神啊,这就是神座骑士的命运。”

    走出地下基地,准备走过城堡时,梁小夏看到了许久不见的镜月。

第六百三十三章 共融

    感情在无论什么东西上面都能留下痕迹,并且能穿越空间。

    ——《高老头》巴尔扎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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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月跟在一位侍从身后,身材依然颀长而挺拔,即使行走在黑光朦胧的走廊中,也如一棵高大的松树般给人一种昂扬的骄傲与冷寂。

    看到梁小夏时,镜月也停下了脚步。

    一个在走廊这头,一个在走廊那头,静静对望。

    镜月离开不到两个月,身上变化很大,他那令梁小夏有时甚至都沉醉得无法自拔的面目上画满了深深的铭文,血红血红的如同诅咒般的文字从他的白皙的脸颊一直盖过棱角分明的下巴,延伸入衣领之下……

    这些像纹身般的文字玄奥而晦涩,带着混乱的残虐与暴戾干扰人的神经,梁小夏只看了一眼,就感觉到脑袋像针扎般地疼,不得不将视线从他的脸颊上移开,再次与镜月的视线接拢。

    她又见到了那对如同蜥蜴般的眸子,与曾经吓了梁小夏一跳的暗蓝色细长瞳孔相比,此时的镜月身上开始有更加深刻的龙族特征,不仅是瞳孔中央的蓝色周围开始映出金色,连眼角边都有了一圈细细的鳞纹。

    唯一让梁小夏欣慰的是,她所恋慕的人,不论怎样随时间变化,随环境轮转,也同样爱着她。镜月眼中温柔的光如同一圈又一圈暗蓝的丝线,将她缠绕、收紧、紧张得无法呼吸——他用目光拥抱她。

    然后,镜月微微张口,嘴唇翕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便跟着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的侍从离开了。

    “他说什么了?”基诺在梁小夏身后问。

    梁小夏没有回答基诺的问题,她如同脚下生根一样,定定地看着她熟悉的身影已经消失的黑暗走廊,等到整个走廊真正安静地连脚步声都听不到的时候,才转身离开。

    …….

    “我回来,辛苦了,泰米尔大师。”梁小夏解下斗篷,拿出基诺的血递给泰米尔。

    泰米尔接过药剂,对着自然光观察了一下里面依然保持流动的鲜活血浆,又打开瓶塞闻了一下,头上的小花一抖,满意确定没有问题后,将整瓶药剂都给伊恩灌了下去。

    “陛下脸上挂着微笑,看来此行收获颇丰。”

    说话间,泰米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珍而重之地打开,将一枚古怪的徽章般的东西用他坚硬的指甲磨成粉,参进一杯浓稠的法术中和剂,又撬开英格玛的嘴巴给她喂了下去。

    “事实完全相反,陪熊孩子做了一晚上游戏,参观了一个大型屠杀博物馆,知道了自己从未被神眷顾过,无论是哪一件,看起来都不是好事。”

    “可是你不能否认,你的心情看起来真的很愉悦。”

    “那只是因为我见到了想见的人。”

    梁小夏微微捂了一下发热的脸颊,真正为自己爱情的生命感到惊叹,她以为自己和镜月在一起这么多年,曾经所有的炽烈都会逐渐转为更加平淡与琐碎的凡人日常,要么就是在更加疯狂的彼此爱恨中互相焚烧,却从未觉得,自己也能享受到这种淡淡的,被关怀的丝丝甜蜜。

    “在你想我的时候,我也在同样在想你,很想你……很想吻你。”

    叹了口气,压下心中荡起的思绪,在给自己戳上“梁小夏你没救了”的标签后,她又收敛了发散的思绪,转而看向已经灌了药剂,开始承受新一轮痛苦的伊恩。

    这种另类的“以毒攻毒”明显是有用的,英格玛中毒后眼底和嘴角的青黑都在慢慢消隐,令梁小夏担心的是,她从英格玛的身体上感受到的是更加剧烈震荡的灵魂波动。

    就好像躺在床上的人,她的躯壳是一堵高大厚实的墙,墙内恐怖的风暴不停破坏席卷,震耳欲聋的雷鸣闪电令整座墙震颤发抖,连墙外的梁小夏和泰米尔都很难想象她身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他……他们能活过来吗?“梁小夏问。

    “很难说……在最原始的生存问题前,一切亲情利益都是会让路的,现在在女王陛下体内争斗的不是两个有情感有记忆的灵魂,而是两个本能,本能对抗间,是不存在牺牲或退让这一说的。

    夏尔陛下,也许我们会失去一位朋友,留下痛苦的另一个;也许我们会同时失去两位朋友,换来一个神志不清,记忆错乱的神经病——虽然我不想打击你,可是后者的可能性相当大,希望你做好准备。”料理后事的准备。

    泰米尔很冷静地回答到。

    梁小夏沉吟了一下,又问:“我们多长时间能知道结果?“

    “少则一周,多则半年,等到那双明亮的眼睛再次睁开时,我们就会知道答案。“

    梁小夏听完就离开了,这么重大的事情,已经不是她一个人能够决断的,她需要写信给北霞,给雷诺,不管结果如何,他们到时候必须在场。

    ……

    当躺在病床上的人睁眼时,已经是两个月以后的事情了。

    北霞女王的瞳孔依然是如同北方天空般的烟灰色,其中的光芒却更加内敛沉淀,她睁开眼,看到一个精灵跑出去,更多精灵涌进来包围在床前,微怔,然后询问靠得最近的一个北霞长老:“我昏迷了多久?“

    沙哑的声音就像是极地上穿过破屋的风,雌雄莫辩。

    “两个月了,女王陛下。“

    “别叫我陛下。“英格玛的话语一出,周围的精灵都吓了一跳,细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莫不是最终活下来的是伊恩先生?

    “父亲?“雷诺站在床尾试探着叫了一声,床上的人看了他一眼,却并未回应,又继续扭过头看旁边的长老,”夏尔陛下在哪里,我想见她。“

    “夏尔陛下去了北边,估计明天才能回来,“长老话还未说完,披着斗篷,风尘仆仆的梁小夏便推门而入,”你醒了?“

    “是的,我醒了……你们都先离开吧,让我和夏尔说说话。“

    长老们虽然非常担心他们的女王陛下,却终究还是拗不过要求,加上梁小夏也保证照顾好她,才挨个不情不愿地离开。

    梁小夏扶着床上的精灵喝了些水,又给她盛了一碗泡了软面包的营养汤,看着她吃出了汗,终于不再气若游丝的样子,才帮对方扶好靠枕,自己也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洗尘煮茶。

    “我是该叫你英格玛,还是叫你伊恩……似乎都不太合适呢。“

    “每个人都希望我是他们心中的那个人,北霞的臣民与长老希望我是英格玛,雷诺希望我是他的父亲伊恩,夏尔陛下呢,您希望我是谁?“

    顶着英格玛壳子的陌生精灵在有些力气后,声音依然沙哑,动作形态上,既有属于英格玛的洒脱坚毅,又有属于伊恩的聪慧冷静…….答案,在此刻清楚明晰。

    “我希望不管你是谁,依然是我的朋友。“

    “那么,我正是你所希望的人,请叫我查尔琳,我喜欢别人这么称呼我。“

    查尔琳,听音意显然是个女子名,可这名所代表的含义却是“具有男子气概的人“,正符合眼前的人所具有的品质,女性的躯体与灵魂,男子的大脑。

    这是灵魂融合后的结果,在英格玛与伊恩之间,谁都没有战胜谁,互相消磨折融后,崭新的具有双重记忆与共同性格的人继承了这具身体。

    查尔琳在醒来后三言两语中所表达出的,也基本符合梁小夏的推断,灵魂争斗并不是简单的一个人吞噬另一个人,继承对方记忆与情感这种事,而是一场更加紧密绞缠的互相渗透与两败俱伤。

    查尔琳不再像曾经的英格玛一般,视她的臣民为必须的责任,属于伊恩的理智与冷情使她潜意识开始疏远这些人,她也不再像伊恩一样对雷诺那么关爱与倾注,同属英格玛的恨与属于伊恩的父爱完全交织,变成一种复杂陌生的情感,使得他开始刻意疏远雷诺。

    可以说,眼前的人既是英格玛,又是伊恩,或者两人都不是,而是一个崭新的继承个体。

    “看到你变成这样,我想,除了我以外的人,一定都会很难过。“梁小夏笑着帮查尔琳窝了窝被角。

    “你不难过?“查尔琳侧目。

    “不,你能活下来就是最好的结果了,剩下的都交给时间吧,大家会慢慢接受你的。我高兴是因为,这样的你也无法再管理北霞了,我就不用再多费心思想怎么吃掉最后一块精灵族。“

    “你倒是坦诚得很,这么将自私的目的说出来真的好吗?不怕我阻挠你?万一我真的想插手和你争抢呢?“查尔琳问。

    “不怕,因为你和伊恩一样聪明。“知道怎么选择是最正确的。

    而且梁小夏从不相信,改一个众人都未听过的陌生名字,她就真的能够丢开与自己有关的一切过去。

    没有过去的英格玛与伊恩,就没有现在的查尔琳,没有人能够真的和过去一刀两断。

    对上梁小夏笑意融融的眼睛,查尔琳梗了一下,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将手掌覆盖上她柔软温暖的手背,轻轻握紧:“好吧,北霞就交给你了…….告诉我,你会好好对待他们的。“

    夏尔陛下的感觉是对的,不论是英格玛的聪慧,伊恩对雷诺无法诉说的慈爱,还是她或他早已接受夏尔为北霞之主的事实,都不会因为查尔琳的出现而遗忘。

    她依然如同英格玛一样像爱着家人般爱着北霞的精灵,只是她累了,不想再扛那份不属于新姓氏的责任了,她也没有优秀的实力,去肩负精灵们的未来。

    就将这件该做的事,交给适合的人把。

    “我会好好待他们的。“梁小夏郑重点头。

    于是,在北霞长老们的主持下,在泰米尔的见证下,病床上的查尔琳将精灵雪国的王位移交给了梁小夏,正式任命她为北霞精灵女王。

    这是精灵历史上第一次先代女王还在世的情况下,就将王位移交给继任者的特殊例子,北霞长老们却难得地没有异议,一方面是因为梁小夏在北霞刷友好度已经刷得足够高,另一方面,看查尔琳气若游丝的样子,大家都觉得她的离世是迟早的事情。

    只有知道事实情况的梁小夏、查尔琳,还有即使能猜出真相也不会吭声的泰米尔了解,选在此时交接虽然仓促,却是最合适不过的时间点。

    长老们依次向新女王行礼,接过象征北霞的荆棘之冠与青刺权杖,从此之后,耀精灵夏尔真正成为了四国之主。

    “很抱歉没有给您一个盛大的加冕仪式,如此简陋真是让人羞愧。“

    “长老们不必内疚,我本人天生和盛大的场合不合适。“越是盛大,越意味着血光之灾,梁小夏已经深有体悟了。

    和表面形式相比,她更注重实质上的收获,终于一统四大精灵族,梁小夏难得地松了一口气,只觉得万里长征之路终于跑过了一半。

    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去走就行,胸口多一枚徽章坠饰,除了莫大的荣耀外,更多意味着需要保护与安稳的臣民,嗷嗷待哺的小精灵,以及一些更加现实的问题。

    “查尔琳,你喝了那瓶药剂之后,除了灵魂上还有其它变化吗?“

    “没有,”查尔琳摇头,“我能感觉到,当时喝下的药剂,蕴含一股十分强大的威能,它有龙的暴怒,精灵的纤细,兽人的狂野,矮人的粗犷,甚至还有两分属于大海的腥咸,如同一支辛辣利口的烈酒,味道醇厚丰富……很可惜的是,进入我的身体后,这一支烧酒完全没有发挥出酒的威能,只是像一管黏糊糊的胶水,粘起了我碎裂的灵魂。

    很可惜,我没有变成超人,也没有在屁股中间多长出一条尾巴,我还是货真价实的白精灵,没有半点增减。”

    查尔琳的敏锐甚至比伊恩更胜一筹,通过细枝末节的观察,通过梁小夏一个问题,就能大概想明白所有人都在争抢的药剂到底具有什么功用。

    只可惜,改变血脉似乎也是因人而异,能够从出生以后扭转血管中先天流淌的血液,似乎除了眼前的耀精灵,没有人能做得到。

第六百三十四章 朋友

    在不同的环境中,人类的感情怎样变幻无常啊!我们今天所爱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恨的;我们今天所追求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逃避的;我们今天所愿望的,往往是我们明天所害怕的,甚至是胆战心惊的。

    ——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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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虔诚地站在落雷森林的树下,一层一层的闪电劈在她身上,不似瞬间致人死地的强大,反而只若一场洗礼般的暴雨,打着她皮肤上的鳞片,打得她那对翠绿色的眸子愈加明亮,在黑暗的地下世界犹如两颗明亮的星星,灼灼闪耀。

    这一次,没有马人出来迎接她,也没有雷林初歇时的美景,高大如同排针的黑色树木之间悉悉索索,却未有任何一个人自愿从那黑影后走出,迎接他们的朋友。

    “她在那儿站了多久了?”马人族长格里梅尔淡淡地问,只有脚下的蹄子微微刨动,显示他心中的焦虑。

    “两周。”

    斯文拧紧了眉头,眼看着已经成为精灵之主的高贵女王就这么站在森林外,被天上的落雷不停地劈打,脊背却挺直如同他身边这些没有一丝折弯的树木,倔强不屈,却又无端让人感到难过心疼。

    那双自然垂下,掩在袖中的双手。已经被雷电击麻了吧?

    整个身躯纹丝不动,不是不想动。而是已经痛苦得动不了了吧?

    “不能让她再继续这么站下去,附近已经开始有围观的人了。精灵之国的国主若再继续站在落雷森林外一周,不,只要三天,傻瓜都知道这里有问题了。”格里梅尔打了个喷嚏,揉乱了他头上如同马鬃般顺滑的长发,“斯文,把她劝走,她是你的朋友,我不想野蛮对待她。”

    “是。”斯文也是心中混乱。终于在树上按了按,低语一声,踏着步子走出。

    “马格努斯,我需要你的帮助。”

    梁小夏在心中默念着,思考着利弊得失。电流带来的麻痹感使她的躯体很痛苦,思维却意外地被与这种痛苦剥离,越加清晰通透。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怎么去做。从未如此清楚明晰……除了一件事,无法决断。

    念到第三千多遍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从森林里走出来的马人。

    “只有你吗?斯文。”梁小夏眼中微露失望。

    这种失望像一把烙铁,烫得斯文心中难受。他梗了梗喉头,遮住眼中的光芒,“你走吧。夏尔主人,命运之神不会帮助你的。诸神之间从不互相干涉其余神的选择。在规则之上,他们都是独立的。”

    梁小夏再次感受到了神的无情。

    只有在神认为她需要指引的时候。才会露面,神引导着她,命运推动着她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直到她终于回过头求助于命运之时,却又弃她而去。

    连一再指引她的马格努斯都选择避而不见,难道她真的一点胜算都无?

    梁小夏低下了头。

    “夏尔主人……你别难过,我会帮你的,即使命运之神无法给予你指示,我也会帮助你,将我的生命压在你的命运上帮助你。”斯文终于下定决心,大声说着。

    “斯文……”

    “不,你听我说,我知道你不是携恩图报的人,但是在我心中,夏尔永远是拯救我的主人,我的朋友,这无关乎整个马人族群的选择,仅仅是我自己的……”

    “斯文!”梁小夏的声音提起少许,终于成功打断了斯文急切的表达。

    斯文终于停下来看梁小夏,等待她发表自己的看法,左右等了一会儿,却只等到一只搭在他马背上的胳膊,然后就是一个压得他差点趔趄一下的重量。

    “让我扶一下,腿麻了。”

    梁小夏的腰板依然笔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只不过看似关心好友的右手几乎将身上一半重量都压在了斯文背上,那只按在他雪白背毛上的手掌几乎都快压到斯文肉里去了。

    “你们精灵还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斯文哭笑不得,就这么缓慢地一步一步挪动着,像一把拐杖一样,被梁小夏按着慢慢挪出不停落雷的区域。

    一出雷区,没有闪电加身,梁小夏就恢复过来了,她连看都没看一眼身后的落雷森林,只伸手揪了揪斯文脑袋后面的马尾辫,“我们走吧。”

    “夏尔主人?”斯文停下脚步。

    “咦,你不是说要帮助我吗?这么快就后悔了?”梁小夏睁大了眼睛。

    “当然,我的选择不会变。”

    “你确定?”

    “是的,这一次无关命运,只是我自己的选择。”斯文很坚定地拥了一下梁小夏,“我只是觉得古怪,这么快就放弃,显然不是你的性格。”

    “那还能怎么办,马格努斯帮助我,是他高兴,不帮助我,他也没有这个义务,只是我没有值得他出现的价值,或者说连命运之神自己都看不清未来到底在哪里。”梁小夏翻了个白眼,却不想自己还真的猜中了。

    命运,只有人,众生凡人才会有命运,当一切都超出人之外,向世界最根本的规则和神性方向发展时,作为规则平等的诸神,命运之神马格努斯是无法看清梁小夏和镜月的命运的。

    同样的,命运之神也很难去说清月神那种不停两头下注的行为是对是错,很难去判断死神如此偏爱一个命运多舛的凡人是好是坏。命运之神唯独能够看清自己,他没有参与这场厮杀的资格,明哲保身是最聪明的做法。

    斯文将梁小夏拉上了自己的背,载着她如风般在黑暗之中向前跑着,梁小夏按在他裸露肩膀上的双手依然干燥温暖,虚虚地搭着,生怕捏痛了他。

    她依然是那个温柔,倔强,心细如发的精灵,似乎无论命运怎么摧残她,都从未动摇过一分一毫。

    “夏尔主人,你就一点都不害怕?”

    “怕我自己终究在对抗西西弗斯的这场战斗中身死?不,遗忘之城的建设早在稳步发展,世界之树已经立柱,我不担心继承人的问题。当我已经死过一次,当我知道死后有温暖的怀抱包容我收留我,久违的朋友等着我的时候,和生而不舍的活人相比,我甚至有一些向往。

    怕我的伴侣最终会变成疯狂的毁灭之神摧毁世界,使得我不得不在众生与最爱的人之间做出选择?也许从前我会害怕到寝食难安,可是现在不会,当我们意识到隐患早就存在的时候,就已经在行动了,若终究无法避免……我希望自己依然能够选择。”

    梁小夏按在斯文肩上的手慢慢收紧,“我只怕一件事,最后这一件事——我必须对我的臣民负责,但是我真的不确定自己是否有代替他们选择生死的权利——战争,发动一场席卷世界的战争,到底是不是有必要的?最终的代价会不会让我难以承受?”

    她不仅要斩杀西西弗斯,还要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这不是凭借一个人,一个国家能够做到的。在她死亡失踪的十几年里,在比她出现更早的时候,西西弗斯就在发动一切,策划一切,其势力早已发展到一个庞大而不可想象的境界。

    地上世界因为有梁小夏的存在,而使得精灵族基本避免被染指,可除了精灵外,无论是人类,矮人还是兽人,普卡提亚一多半的国家都存在永生神教的信徒,甚至不少君主都公然宣称要给西西弗斯修建神坛。

    更可怕的还是地下,除了苔暗城外,西西弗斯早已将势力延伸入各个兽人与暗精灵的国度,仅仅是上个月,就有十几个白精灵在暗精灵信徒的刺杀中身亡,死掉的还全是已经脱离永生神教的南薇精灵,这是他们对“叛徒”的报复。

    这已经不同于过去两大精灵族之间的仇视,而是更加疯狂的群体性报复,威胁着所有白精灵的生命,永生神教也开始像一个大雪球,越滚越大,使得梁小夏在接近两个多月的奔波调查后,终于下定决心要将这已经没救了的组织彻底铲除。

    “信仰是自由的,信仰的人却是不自由的。我总在对抗命运,却发现自己最终还是走上了归宿的路——成为一个耀精灵,担负起耀精灵梳理世界秩序的责任。”梁小夏低头,脑袋抵在斯文背后,听着他的心跳,“幸好我还有你们,无条件支持我的朋友和家人。”

    斯文的身子颤了一下,又开朗地笑起来,转过头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这就是朋友的意义啊……可惜除了预言,我这个活泼的瞎子也帮不了你什么。”

    “这就够了,斯文,我也没丧心病狂到指挥一个盲人上战场。”梁小夏回以同样真诚的笑容,“我只是希望在对抗全世界的时候,能有一些底气。“

    无论是来自预言,还是来自朋友的支持。

    斯文想了想,最终说了这么一段话,让她在余生中每每想起都足够温暖的话:

    “父亲曾经向我说过这么一句话,‘真正的生活永远都不像想象中那么美好,也不像想象中那么糟糕’,夏尔,你会胜利的,哪怕会付出让我们在战争之后无法释怀笑出的巨大代价,你最终会胜利的……我坚信着。”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终战(1)

    是我眷恋那残忍的战斗吗?不,在战争中我每天都盼望着胜利;是我不喜欢这和平的国土吗?不,我喜欢,我爱,我感激。是我讨厌这美丽的景色吗?不,初来的时候我也有很好很好的兴致。只是我永远也不能忘记,从曾经到现在我都是一个战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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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精灵后历8639年,新帝国历第二年,普卡提亚世界最大规模的肃神之战终于在耀精灵女王的带领下被发动了。

    这一年,梁小夏的身体不过二百一十岁,换算成人类年龄也不过是二十岁出头,这史上最年轻的女王,终于屹立在世界之树之巅,以她那双柔白的双手举起了象征血与秩序的高旗,发动她生命中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主动战争。

    夏日烈焰,如同融化的金液从高空倾斜而下,她的长发和披风都在树顶的风中舞动,勾勒出那具纤细有致却蕴含着莫大能量的躯体。在战士们的仰视中,在朋友们的注目中,她以最庄严最狂热的呼喊到:

    “曾经,我们以为软弱,退隐,放弃,会给我们带来和平与安宁,会给我们永久的幸福与安定。可是这个世界是不公平的,你忍让更多,你被拿走的就更多。眼看着妻离子散,眼看家破人亡,眼看一个个同胞在屠刀中倒下,我们除了哭泣,哭泣,暗暗地哭泣,大声地嚎哭,在心中无声地哭,还能做什么?

    神!神是什么?神并不是真正主宰我们人生的人,作为精灵,我们为了家园,为了树木而存在,于苦难时,神并未怜悯我们,于悲伤时,神也并未抚慰我们。更有伪神,在我们刚有安定生活之时,公然与精灵作对,杀害我们敬爱的老人,我们可爱的孩子……为什么,我们为什么注定要忍受这一切?难道生活的真意就是让我们眼睁睁地看着同胞倒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他们双目中纯净的光芒一点点失去温度?

    不是!

    诸神从未真正眷顾过精灵,能够眷顾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是的,现实不是童话,我的战士们,现实是你想要什么,想获得什么,就得去争去抢——我只想要和平,我想要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同胞在今后长长久久的日子中不会再担惊受怕,不会再受人欺侮,不用再走向战场——这也是我站在这里,你们拿着武器站在这里的原因。

    回首看看吧,这里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伟大的国度。

    它每一秒都不平静,它每一秒都在颤抖!它的树叶在飞舞,它的沙石在滚动!它每时每刻都在召唤我们,拿起武器,像个真正的英雄,像个伟大的战士一样,向前!战斗!直到最后一秒!直到最后一滴血!战斗!我们是骄傲不屈的精灵!战斗!只有砍下我们的头颅,才能让我们低头!战斗!直到胜利或死亡!”

    “战斗——!战斗——!”

    浩浩荡荡的精灵军队大声喊着,坚硬的盔甲磕碰摩擦,伴随着回荡在整个城市上空的整齐呼喊声,如同一股被束缚在高高大坝后的满溢洪流,拍打出激烈浪花,汹汹欲*******灵,也许他们并不是世界的主宰也并不想做世界的霸权,可精灵,只要还是一个精灵,他们就需要用最锋利的剑,最疾厉的箭,最精妙威能的法术向世界证明,这世界有且仅有一个伟大的民族,会为了荣耀与幸福,向任何敢于挑衅的敌人发出愤怒的吼声!

    无论是对现实最深刻的认识,还是对女王的爱戴,对家园的坚定拥护,精灵们都足够明白且支持这一场战争,他们需要一场战争,需要用敌人的血向世界说明,精灵回来了!他们重新崛起的步伐将无人可挡!

    整装待发的精灵们握着武器,出征了,如同分闸的洪水,奔出河道,涌向两岸高坡。

    …….

    这里是永生神教位于地下城入口附近最大的一处据点,信仰西西弗斯的教民不仅在高地上的矮人遗迹里修建了神坛,甚至还在外围加固了三层抹了特殊涂料,又被血祭过凝得和钢铁一样的城墙。

    成片的活尸如同密密麻麻的灌木丛,精灵军队全副武装,只剩眼睛露在外面,最大限度地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像一柄柄锋利的镰刀,割草机般的速度不停收割普通活尸的性命,将之砍倒肢解,用右手戒指内储藏的融尸液当场将活尸们化成一滩血肉模糊的红水。

    已经彻底掌握铭文养植术的北霞精灵在先头队的掩护下,于城墙下的泥土中埋入细微雕刻铭文的种子,单手按在地上,念念有词。

    “拦住他,不能让那些法师再靠近城墙!”

    一股黑暗腐蚀的毒液顺墙流下,眼看着就要浇在精灵法师头上,他身边负责掩护的精灵战士欺身而上,直接用身体挡住了当头落下的腐蚀黑毒。

    “射箭——!把他们射成筛子!”

    已经来不及了,巨大的藤根破土而出,在红着眼睛的精灵法师的催熟中,迅速沿着城墙地基蜿蜒向上,将从外面击打坚固得一丝刻痕都没有留下的城墙从内部瓦解,在藤蔓的坚韧钻研中,蜿蜒成一块块带有巨大裂痕的碎片。

    精灵法师满身插着短箭,倒下了,身后是一排严阵武装,等待攻入城堡的持盾精灵士兵。

    “城墙破了,快堵啊!”

    一股巨大的气浪从破口冲入,直接推开了想要堵住露口的暗精灵教徒,黑暗法师还念念有词地想要布下荆棘术将先冲进来的白精灵缠住,刚一张口,喉头就被一支锋利的箭矢射穿。

    阿德莱德拉弓的手完全未停,射死一个黑暗法师,掩护迅风冲入矮人遗迹内后,又连着搭上三支箭,分别从远处的高坡上瞄准所有想要开口念唱的黑暗法师。

    “城破了,我们赶紧向祭坛集合吧,在祭坛附近,永生之神才会赐予我们最强的力量。”

    一个暗精灵信徒急忙向后掩退,却不知道何时,身后直接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用力一吸就将他整个人都吞了进去。

    “快,快回祭坛。”

    所有暗精灵信徒都胆战心惊,摸不准那黑洞是什么东西,可即使他们已经到达祭坛旁边,感觉到身上的力量变得更加强大,也未能阻止那神出鬼没的黑洞一个接一个地将信徒抽走吞噬,再不见踪影。

    鬼,鬼啊!

    不知是哪个胆小的信徒先叫了一声,后面跟着的信徒则不停朝着祭坛中央还在滴血的神像跪拜,直到迅风如同虎入羊群,一个接一个地将这些信徒的脑袋和身体分家。

    “哈,你杀不死我们的,伟大的永生之神早已给予了我们与死亡抗衡的力量!你永远无法打败我们!”

    在被白精灵们砍下的头颅中,至少有一多半都像眼前这个一样,即使脑袋和脖子分家,还能流畅地说话,甚至身体还能站起来想将落下的脑袋捡回去。

    迅风早就杀这些黑暗仆从杀出经验了,他根本就不屑于开口,也像之前军队处理活尸一样,从右手手套上的戒指滴下液体,淋在黑暗仆从喋喋不休妄图争取时间的嘴巴上。

    和普通精灵士兵与活尸对战时使用的化尸液相比,迅风的液体是泥球特别配置的强力光系溶解剂,这种平时被用作最佳治疗药剂的基底液在面对黑暗仆从时却成为最大杀伤的武器,三秒钟不到,被砍下脑袋的暗精灵就溶解为一大片带着白色光芒的灰烟,只剩牙齿,头发和头骨还完好无损地留在地上。

    这样的溶解剂,迅风戒指里至少还有四十升,每次只需一两滴,所以他一点都不担心不够用……至少对付眼前的黑暗仆从们来说足够了。

    “又拔掉一个肮脏的窝点。”迅风双剑速舞,冷光剑花将还盛放着新鲜尸体的祭坛砍成好几块,在轰然倒塌之中带领白精灵踏步离开。

    ……

    “记住,在战场上对敌人手软,就是对同伴残忍!”

    瑟兰德翁用他的长剑将脑袋敲得砰砰响,背景就是流箭乱飞的战场,他右手还提着一个喉咙被捏碎的暗精灵小孩的尸体,以切实经验直接在战场上授课,什么叫战争没有仁慈,只有诡计。

    “再强调一遍,我们的任务,是给法师队争取时间。现在听我的命令,第一分队撤下休息,第二分队继续进——攻——!”

    地下世界的元素之力稀薄,不适合法师生存,本该是暗精灵的天下,这些身穿紧身衣与黑袍的刺客与黑暗法师却被先天就没有占到优势的白精灵打得节节败退,在据点外的坑道内,高大的微光蘑菇下堆满了尸体,血顺地面横流,直至干涸到凝为块状的粘固物。

    连着一天一夜的猛攻,战场上早已分不清敌我军队,暗精灵信徒倚仗不死之身与指挥的大量活尸,他们不知道渴,不知道累也不知道疼,可他们一点都笑不出来。

    他们的白精灵敌人看起来也是这样,五人一小组,十五人一小队,没有疲惫,没有失误,永远以冰冷的利剑指向他们关节最脆弱的地方,如同一个个精密工作组合的齿轮,互相转动着弥补同伴的不足,不停阻挡住暗精灵们发起的一波又一波冲锋。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还能抵抗至少一天一夜么?永生之神赐予你的能力,并不是用来炫耀的,白痴!给我顶住等待大神侍援助啊!”

    “闭嘴!对方可是有至少五名八阶大法师,你顶着试试看!诸神来了都顶不……住。”

    “轰——”

    一道犹如炸雷般的巨响落在战场上,血光炸裂在正在上说话的暗精灵头顶,连带着他和他身边的人都被炸出老远,残肢带着泥土漫天飞舞。

    天空之上,五个身着不同色泽长袍的精灵法师组成圆形阵,被强力蓝色法术轮纽带链接,一个施法完毕,法术轮立刻旋转,换上下一个精灵法师……漫天火雨,雷电风暴,吞噬躯体并绞碎的恐怖黑洞,无形无色的杀人之风,五名法师像彩虹一样,洒下美丽的光芒,同时传播死亡。

    “全体先锋军听我命令——后撤——全部后撤出战场!”

    瑟兰德翁嘶哑的声音响遍战场,正在作战的白精灵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全停了动作以精灵最矫健的身姿向天空五个法师的后方撤去。

    “情况不对,我们也赶紧撤退,等待大神侍援军!”

    永生信徒们才想跑,就感觉到冰冷的杀意笼罩了他们,这是来自天空之上,只属于高阶大法师的精神锁定。

    元素稀薄?恶劣的环境所能够限制的,终究还是无能的人。

    伊曼纽尔和赛罗瑞达对视一眼,点点头,五位法师在此刻心意相通,嘴中吐出象征禁咒法术“力量碾压”的最后一枚音符——

    轰隆隆……

    整个地面都在颤抖,一道巨大的圆柱形土黄光芒从精灵法师身上射出,在方圆五百米被限定范围内,再没人能跑出去。

    “好家伙……”

    瑟兰德翁张大了嘴,饶是他知道会发生什么,人生中乍见到一个将方圆几公里全整饬成平地的大禁咒,也不由得咋舌。

    所有敌人,都在这黄光一击中,被深深地连着衣物和躯体压成了纸薄的肉片,刻进碾压平整的泥土。

    法师的杀戮,是杀的艺术。他们用咒法与元素之力画出一个标准的,平整的,直径两千米的圆形凹台,印满了令人胆战心惊的爆裂尸体,留在这片黑暗世界,警醒地下世界居民——法师并不是一个毫无出息的职业,他们值得任何人恐惧与铭记。

    ……

    平原之上,战火纷飞,法术强光,尸体和鲜血是永恒的战争旋律,萨德鲁国军作为普卡提亚东南军后备军,带领一支三万人赶去救援的战士军队,却愣是被一人精灵阻拦在山坳口,不得前进一分。

    一道蓝色的半透明高墙正横在山坳中间,不仅其高度达到五百米,还在向空中延伸的过程中如同一口锅,弯曲成弧形彻底将通道口罩死在墙内,只留一位精灵在里面。

    信徒们已经试过了各种方法,刀砍,箭射,用各种法术攻击,毒液溶解,都未能成功在墙上化出一个指头大的小洞,甚至有一位法师还贡献出了自己十分珍惜的一瓶元素之力溶解剂,都没能够将那堵古怪的透明墙破开。

    墙内的精灵法师也什么都不做,只是单手拿着法杖,袖手立在里面,冷眼看着外面的大批信徒如同蚂蚁一样爬到墙上,从地上一直覆盖到顶部。

    眼神中全是嘲弄。

    “该死,我们是三万人,三万个最杰出的信徒,我们是最好战的矮人、兽人和人类,是经历过战斗洗礼的斗士!不是三万个娘娘腔!也不是三万只肥猪!你看看对方有谁?对方只有一个人,一个白皮精灵,让他一个人拦住我们,你是想要丢脸丢到泥土里去吗?”

    领队大神侍脾气再好,平时装得再超然崇高,此时也忍不住暴躁,抓住旁边的高阶信徒破口大骂。

    “可他是……是九阶传奇法师啊。”

    仅次于神的存在。

    高阶信徒说完,大祭司就熄火了,沉下声犹豫一会儿,吩咐信徒撤下,飞到山坳前,与地上静立的传奇法师互相打量。

    “这位精灵先生,您能不能将通向地下世界的通道让开,若能放行,鄙人和永生神教信徒都将感激您,作为永生神的朋友,您也会在余生中受到庇佑。”

    大神侍也看出来,里面的精灵不好惹,即使他能够以永生之神赐下的神力解决对方,难保传奇法师反戈一击时,会把他手下的信徒绞杀过半——他一点都不怀疑一个九阶法师有这种能力。

    所以能不惹还是不要惹,尽量和平化解,毕竟地下军发出求救信号已经很久了,到得晚了损失过重会很难向永生之神交代。

    马塔基尼冷哼了一声,竟然到这时候还想要拉拢他加入永生神教?

    超阶法师气势一朝外放,只是一个眼神,所有在透明墙外的信徒都感觉到自己像是被鞭子抽打在脸上一般,直挺挺地向后倒在地上。

    三万人,盛辐射状全倒在墙外地上,这场景十分壮观,更让人心惊的是,做到这一切的人,只凭一个眼神,一声冷哼。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大神侍终于收起了想要安稳解决的心思,神色凝重地问到。

    就在刚才,一股几乎要冲破他精神防御的冲击无声而袭,虽然最终在永生神力的保护下,他并未受到损害,可是那感觉就像是被人重重地在头上踹了一脚一样,并不舒服。

    “敌人。”

    马塔基尼终于开口了。

    “阁下真的下定决心,要阻拦我们?就凭你一个人,也许能够杀掉我的不少部下,却绝不可能痴心妄想将我们全拦截在此。”

    大神侍双手高举,一连串的黑色烟雾从他双手中涌出,将他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信徒们看到此景,都停下动作不停地虔诚祈祷,神迹再一次出现了。

    “不是阻拦,是消灭。”

    马塔基尼学术癖发作,忍不住纠正了一下大神侍的用词,然后再没有闲聊的心思,单手举起天候之杖,开始念动他成为九阶以后,全力施为的咒语。

    天空突然暗了。

    乌云涌动间,闪电不停隐匿闪烁,不停的轰隆雷声接连响起,如同雷神的咆哮,在天空之上震耳欲聋。

    奇怪的球状闪电在地面一个个生成,外面裹着火焰,一出现就在山坳内飞速滚动碾压,点燃山坳内所有人,划出一道又一道恐怖的火海。

    然后是雨,这些雨还未落地,就冻成了密集的冰霜利箭,绵绵的细雨从扎人的钢钉,迅速转为瓢泼大雨,配合着闪电将来不及躲开的信徒全钉死在地上,从头穿到脚底,再被闪电一击,飞火一烧,彻底化成了灰。

    大神侍已经傻了。

    他现在彻底看清楚了,想要救援地下世界已经不可能了,在这场对抗九阶大法师的抗争中,他能够将自己的军队保全下来就不错了。

    实在是…….传奇法师已经可怕到了能够被称为“怪物”的境界。

    大神侍永不可能真正受到伤害的身躯此刻又是冰冷,又是痛处,又是烈火疼痛与麻痹,不同滋味综合在一起,竟产生一种直接炙烤灵魂的苦烙,令他忍不住又是痛哭,又是大声地呼唤永生之神,希望神迹能够再次降临,怜悯于他。

    自跪拜在永生之神膝下后,他从未想过还有人能够拥有超过神的威能。可眼前,不仅是他的信徒,就连他自己,面对马塔基尼召唤出的“狂风暴雨”,都无法招架。

    和迅风他们瓦解敌方攻击能力,再彻底消灭会重生的躯体不同,马塔基尼所造成的伤害,从最开始就直接影响意识世界。他的火球,闪电,冰雹暴雨都参杂了他本人作为施法者最强的精神攻击,直指精神世界,瓦解敌人的思维和意识,使他们即使能够肉体重生,也变为没有战斗能力的痴傻废人。

    如果普通人的精神世界是一根针,马塔基尼的精神力足以蓄满整个海洋,就算将之分散成三万多份去攻击敌人,也足够令每个同时被肉体和精神冲击的人痛苦到瓦解。

    “我的神,我的父,为何你不能回应我的祷告?是我还不够虔诚吗?是我对您的索求过多,使您再不惜垂怜于我了么?”

    大神侍眼中都是泪,精神的痛,肉体的痛,都及不上被全心全意虔诚信赖的神抛弃的痛更加难以承受,他和还幸存的信徒一样,在虚弱的声音中一遍又一遍地念着祈求神降的祷文,可无论是大地还是天空,都再未给他一丝回应。

    直到最后大神侍绝望地摔在地上,彻底被电成了焦黑的肉炭。

    “自然的威能,永远是凡人无法抵抗的……愚信的庸人。”马塔基尼单手压了压胸口,压下那股又欲突破的冲动,担忧地看了一眼视线远方的深蓝大海。

    他当然知道西西弗斯为什么没有回应,只因为他最爱的女儿,也在那里。

第六百三十六章 终战(2)

    诸神已死……你自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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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西弗斯无法回应信徒的祈祷,是因为此刻他正飞翔在漆黑的海面上,追逐前方的人。

    死亡的威能已经被西西弗斯发挥到了极致,从他身上散逸出的灰黑色乱流如同一面平压的水银镜,将整个宽广的海面压得不起一丝波纹,漆黑如墨。

    在这墨面上,除了西西弗斯,还映着另外一个影子,暗红如同一只即将点燃的火柴,快速带起流光,点亮这黑白天地间唯一的色彩,在西西弗斯前方百米快速掠过海面。

    镜月。

    若是认识镜月的人在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一定会惊讶得合不拢嘴。他的黑发几乎是在短短一个月内由短变长,像一条纯黑匹练在身后招展,黑发之下完全不似人形,鸟身龙鳞,每一根张开的羽毛都是细长的暗红鳞片,一张脸上不仅有长长的金色鸟喙,还有金色双眼,映在金边红羽的绒毛中,还有大片大片如同蝌蚪的黑色铭文流过体表与眼底,不停从羽毛中滴出一滴一滴的黑色液体,落在海面上。

    此时的镜月,是真正的怪物,就像是一只燃火自.焚的海鸟,带着决绝的心意,强大,美丽,令人心折…….与颤栗。

    西西弗斯不紧不慢地追着镜月,他喜欢前方的人此刻展露出的纯粹的美丽,一想到这美丽的力量即将属于他,沉寂数十万年如同死水般的心情也开始波动。

    他不想浪费口舌去劝服镜月停下,因为镜月迟早会意识到,若神想要,没有人能够逃脱,如果镜月想飞,他可以一直这样吊着直到世界尽头。

    已经等了那么多年,几乎等过了凡人界定“永远”这个词能表达的最高年限,西西弗斯不在乎多等一会儿。

    直到飞到广阔海洋中央,四周再看不到一个小岛,一片暗礁,镜月终于停下来了,悬停在海面正上方,头上龙羽脱落,露出一个人脸。

    镜月如同蜥蜴般的瞳孔还是未变回来,眼中被金色压抑仅剩的暗蓝,代表他残存的理智。

    “你终于意识到了,停下才是正确的,镜月…….”

    西西弗斯跟着停下,露出浅而不明的笑容:“我承认,夏尔的确给我的信徒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使我无瑕分顾,可惜的是,她高估了我对信徒们的期待,也低估了我对你的决心。”

    离成为真正的毁灭之神,只剩一步了,跨出这一步,就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挡在西西弗斯面前,再也没有!

    不会有月神作对,不会有命运之神虎视眈眈,更不会有死神在后面穷追不舍。

    到时候信徒还会少吗?

    今天失去的,在明天后天,会以成百上千倍回报给他,如果他愿,甚至连高高在上的神明,都会成为他的信徒。

    镜月安静地看着西西弗斯,他很冷静,很从容,哪怕身上代表毁灭神力的龙羽在一片一片掉落,化为飞灰,瞬间再由火焰燃烧成新的羽毛,哪怕他周围的温度在这极寒的海面已经扭曲得连空气都在燃烧,他还是冷静的。

    和他相比,眼中闪烁狂热目光的西西弗斯,无疑更加适合毁灭之神这个位置。

    “为什么?”镜月终于开口说话,声音凉如月夜流光,“为什么你想成神?”

    西西弗斯无疑是很聪明的人,在与镜月相处的几个月内,无论是他的计谋,智慧还是对人对事所表现出的洞悉般的通透,都使得镜月感觉到,西西弗斯不像是一个会被力量本身迷得不知自我的人。

    他也不会不知道成神的代价。

    真正的神没有情感……成为神,意味着脱离凡人的精神世界,再也无法感受到恋人絮语间的悸动,无法感受到家人之间的温暖的关怀,也不会再有朋友与之一起分享喜悦悲哀。

    这也是镜月不愿成神的原因,同西西弗斯一样,他同样是站在离神最近的人,可是哪怕他再孤独,再寂寞,也不会想要不会割离开他从生下来就与之爱恨交缠的精灵族,割离开他一手建立的城市,他的孩子,更不会以自己的全部为代价,离开他用生命去爱的恋人。

    当然,西西弗斯没有亲属,没有恋人也没有朋友,他截然一身,没什么横亘在西西弗斯的情感世界成为他的阻碍。

    可成神并不是这么简单的,成神更可怕的一点在于——失去自我。

    神没有过去,也没有未来,作为神,作为规则最直接的化身,神只会体现世界的意志,以世界的存在为存在,对于神,一切情绪与精神思考都会随时间的流逝而冲刷干净,直到变为纯粹的,带着人性面具的神性。

    “终于问出这个问题了,我还以为你永远不会对此有疑惑呢。”

    听到镜月的问题,西西弗斯微微颔首,像是一个饱经沧桑的老者,吐露历经一生后从未有机会说出口的,压抑在心底最深的声音:

    “看看吧,镜月,看看周围,看看这个世界。

    日月天是白的,海是蓝的,每个来往的船只都得向海洋投入贡品求得平安,因为有海神存在,它会无情地吞噬一切对它的嘲弄者与讽刺者;

    有太阳的时候,我们温暖,有月亮时我们安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日月控制我们的作息,因为有太阳之神和月神操纵众生如同木偶;

    遥远陆地之上,还有可怖的野兽,等待撕开农夫与猎人的喉咙,从他们的肠子或胸口获得一天的口粮,只是因为兽神存在,它希望在厮杀之中,以无辜之人的血中淬炼出真正的勇士;

    凡人麻木地活着,或挣扎求生,或挣扎求死,他们以为那胜利的坚信,爱情的果实,家庭的幸福都是自己奋斗与努力得来的,却不知他们的一切苦难早就被刻在了命运之轮上,由命运之神注视着,逐渐演出一个又一个悲喜剧。

    无论如何机智勇为,无论如何伟岸高大,无论是超神的法师,还是强大的战士,高贵的国王终究难逃一死,因为有死神存在,控制我们的生死;

    就连在黑暗之中,睡梦之中,都有梦魇之神和大地之母在无情地凝视我们,监督我们的思想哪怕有一根头发丝的过界。

    在规则之下,所有还会思考的生物都像是一只只被傀儡术操控的木偶,就如同你们耀精灵,朝拜,祈祷,虔诚地念诵祷文,哪怕是被月神舍弃,也要对对月神愚蠢地感激涕零。“

    说到这里,西西弗斯苍白的脸因为压抑的激动而显得扭曲,眼中愤怒与狂热的光同时燃烧迸发:

    “统治存在,信仰存在。

    一些人信仰,是因为他们愿意信仰与被统治;另一些人统治是因为他们不愿意被统治——对于他们来说,统治不过是两害相权取其轻。

    凡人并不是不可成神,比如卡拉赛扬,他就是因为亲手塑造了人类,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庇佑人类的神。他创造了新的种族,掌握新的规则,在人类之上,他就是那种族的国王。

    是的,镜月,我没有在说胡话,你也没有听错。一个耀精灵成为人类的神,这是听起来很疯狂的事情,可是它的确真实发生过。

    可惜的是,卡拉赛扬只有他的信徒与神民,却并未真正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规则,他是没有规则代表的神,也就意味着他没有半点神力。

    这样的神,迟早会被他的信徒舍弃。

    而我不同,我从他的失败上学到了更多,我走得比他更远,我现在飞翔在这里,站在你面前,就是在证明我的决定是多么成功。

    镜月,你希望看到我失败吗?你希望这最后获得自由的希望,由你来亲手终结与扼杀?你希望这世界继续被诸神统治,凡人如同蝼蚁继续苟活?若我失败,当我被死神带回那荒芜的世界后,你会不会后悔?

    终其一切,我想要的,只是自由,真正的……自由。“

    西西弗斯说这一切,也并不是真的打算说服镜月,他不过是憋闷得太久,孤独了太久,希望有个人来分享他的精神,他的思想。

    镜月安静听完了西西弗斯的话,微微动容,心中波澜不止。

    可惜的是,他并不能将毁灭世界的力量交给西西弗斯,成就一个毁灭之神,成就一个人的自由,带来的是更多人的牺牲。

    不论是怎样麻木而不自由的活着,至少是活着的,温暖地有着体温,有着爱恨活着的……大多数凡人的追求并不高,只要是快乐幸福的活着,有完整的家庭,有果腹食物,有些许成就,些许朋友,些许财帛,他们就会满足。

    这世上众生的思想高度,并不像西西弗斯或镜月那般高,他不能以自己的意志决定别人的命运,哪怕镜月也有部分赞同西西弗斯的话。

    所以镜月不会心软。

    镜月缄默地摇摇头,西西弗斯失望叹气,终于举起了双手——

    ……

    梁小夏一直在按照心中不停跳动的感应催促时俟向前飞,她已经在时俟背上坐了一周了,却一点疲惫感都没有,除了发丝会随风抚过脸颊外,整个人都像是一座雕像,一动不动。

    或者说,当精神紧张到一定程度后,一切来自肉体的,来自外部肌肉的生理反应都会被强制压抑沉寂下去,梁小夏全身心都投入到感应镜月的存在上,完全忘记了自己。

    “别担心,夏尔,只要镜月坚持到我们到达,就一定没事的。”

    时俟也感受到了梁小夏的心绪不宁,龙吟响彻海上晴空,给梁小夏一剂振奋的提神吼。

    在整个战争前,她就已经找斯文占卜过了。

    她最担忧的事情并未发生,占卜显示,在这场战争中,哪怕有人伤亡,也不会惨重,斯文又逐一为梁小夏的家人与朋友占卜,得出的预言都显示出“黎明曙光”般的黑暗与希望,也预示着他们终将迈过这最艰难的关卡,平安活到战后。

    甚至连时俟,都被占卜出在战后有新的成长。

    但是,斯文为梁小夏和镜月的占卜,并不乐观。或者说,斯文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雾,大片阴霾的雾。

    当斯文试着继续探索时,雾中钻出一道红绿相间的光,最终刺瞎了他的双眼。

    作为窥视未来的代价,这道光还重创了斯文的精神,使他当场就开始大口吐血不止。

    波菲特的言灵之嘴,庇佑耀精灵的上古遗物,这一次它也不能再提供给梁小夏更多帮助了,她只有自己,只能靠自己。

    梁小夏压下心中慌乱的感觉,催促时俟加快飞翔。

    巨龙身影下的海岛与海面纷纷在阴影中掠过,过快的速度使得时俟一路上撞死了不少海鸟,梁小夏只得小心翼翼地一边指挥时俟避开海鸟,一边高飞向远处乌云密布的海面飞去。

    直到某一刻,时俟载着梁小夏像是穿过了一层水膜,到达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海上世界。

    好热。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却散逸着烧毁的黑色飞沫,云层垂得很低,灰色铅云之间,一股一股粗如手臂的灰黑细线不停蠕动着撞向海面,消散,再凝聚撞击。每次撞过海面,都会带起丝丝暗红色的铭文,再次回归天空,然后卷土重来。

    海也不像是海,广阔无垠的黑色海面上,映出的仿佛是映照地狱世界的镜子。火与岩浆在镜面之下滚动流窜,将整个平面分裂成无数迸裂的黑块,一只体型比时俟还大的巨鸟就在那镜面之内来回飞游挣扎,浑身被猩红色的烈火包围与焦黑包围,偶尔发出一两声龙语咆哮,不停躲离镜面上蠕动分散的线。

    “烙印在你身上的神之铭文是你自愿的,为什么要徒劳挣扎呢?为何等到交出神力的时候,才想到其实你也不舍这令人迷醉的力量?镜月,你知道,我也知道,你逃不掉的,神之铭文,是只有神才能利用和摆脱的力量……屈服吧,你虽与我一般睿智,却终究会分出高下,终究属于两个世界。”

    这道威严的声音,并不是响在梁小夏耳边,而是响起于梁小夏的心中,不是某种精神传声,而是西西弗斯是以世界的力量,代表世界意志的表达,没有特定语言,可梁小夏就是一下懂得他话中的所有含义和情感。

    话未竟,天空突然裂开了。

    乌云像是被巨大无形的剪刀裁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在黑暗的豁口上,伸出一只完全由猩红铭文组成的手,更确切讲,一只如同龙爪般长着尖锐指甲的四根长指与一根短指,猛烈地扫过天地之间,按向海面,轻轻一弹——

    无声迸裂中,海面碎了。

    海下所有的岩浆与火焰在同一时刻如同无数同时喷发的火山,齐齐朝上喷溅涌起。

    水不是水,而是火,火也不是火,而是一切象征毁灭的灰,全部卷起涌入那只几乎比整片天空小不了多少的龙爪中。

    梁小夏看不到伸出龙爪的裂缝内到底有什么,不过她能够感觉到,属于毁灭之神真正的神力之躯在慢慢形成,那将是比时俟要大上无数倍,连天空都容纳不下,只有整个世界才能承载的龙神之躯。

    这才是安奈米克未被打败前的真面目。

    梁小夏知道,趁着西西弗斯吸收未完的时候,她应该赶紧干掉西西弗斯,但是她不能,她必须等,等到镜月的毁灭神力被完全剥夺。

    否则杀掉西西弗斯,她接下来必须面对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与此同时,镜月也开始脱离龙的形态,由半龙半鸟的形态逐渐变为梁小夏曾经在死亡之门上见过的火焰鸟怪。高达百米的鸟怪在火焰水流中翅膀煽动,刮出一个又一个漩涡,可和捅破天的龙爪相比,就像是孩子手下的玩具一般。

    火鸟羽毛褪去,飞翔中的镜月再次露出白皙俊颜。

    他的双眼中虽然还残留,细长龙瞳却已消失,特属于镜月的暗蓝色包裹着点点金红色光芒,如同晴朗夜空般迷人,贪婪地看着时俟背上的梁小夏,似是要将这段时间错过的分别都补回来。

    然后转向天空之上的龙爪。

    “西西弗斯,记得在南薇我和你离开前,我和夏尔说了一句话么?其实,是夏尔有一句话让我转告你。”

    “什么?”

    西西弗斯正忙着体味崭新的,强大到让他的自信心前所未有膨胀的力量,根本无瑕去听镜月到底说了什么。

    “她说,她不希望有罪恶的力量侮辱孕育生命的土地,除了死神的怀抱外,最宽广的不过天空和海洋……我们精心挑选,希望你喜欢这终葬之地。”

    镜月还没说完,西西弗斯的笑声就响起来了:“哦?夏尔,你也来了么,可惜…….姗姗来迟。

    还有,镜月,你什么时候也开始说愚蠢自大的话了,而且是在一切已经注定的时候?

    现在的我,连诸神都不可为敌……夏尔更不能为敌。”

    说完,似是为了展示自己新得的力量,伸出龙爪的裂缝中一下钻出成千上万红色的龙,扇动展开的龙翅,朝下方的梁小夏和镜月发动攻击。

    这些并不是真正的龙,而是得到安奈米克知识与力量后,西西弗斯用毁灭神力凝聚出的铭文之龙,它们没有生命,只有毁灭规则,虽无情感意志,却在力量上比真正的龙还要强大。

    天空下起红色龙雨,像是蝗灾时的蝗虫般,噼里啪啦地向下掉,各种龙吟交错响彻,朝着时俟包围,喷出炽烈龙息,发动攻击。

    “别想伤害我最好的朋友!”

    这声音居然是属于大神侍小姐的?

    在梁小夏后方,飞过来十几只海船,当先一只船的甲板上,站着梁小夏最信赖的伙伴与朋友们。

    雷诺,洛基,查尔琳,大神侍小姐,甜甜,康斯坦丁,丰收商会的会长沃尔夫亲手操舵…….甚至连现在苔暗城最大的血祭司回声都来了,带着她的三十个暗精灵侍卫,坐在旁边另一条船上。

    法师加持的船只快速冲入西西弗斯的领域内,精灵法术失效,船只又一下子砸落在海面上,溅起十几米高的巨大浪花。

    幸好也飞得不高,否则只这一下子就能让船只解体。

    梁小夏在甲板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自己的父母,没有看到阿德莱德,迅风,泥球和东雪长老们。她没有失望,反而松了一口气。

    是父亲劝住他们了吧?比起梁小夏自己的安危,马塔基尼更明白他的女儿心中最重要的是什么。他们都不怕牺牲,只怕牺牲得毫无所值。

    船只还未彻底平稳,雷诺当先一箭,就与离梁小夏最近的铭文龙展开战斗,后面跟着的众人也各自施展自己最强的招数。哪怕他们都面对是远超阶位的巨龙,都不曾退后半分,怯懦半分。

    黑暗法术,爆裂火焰,狂卷剑气,漫天穿梭的意念之箭……梁小夏的同伴们艰苦抵抗,不过是为了让她能够在对抗西西弗斯时减少一些干扰。

    梁小夏却不会再犹豫,她没有离开时俟去帮助朋友,反而飞得更高,向天空之上不停地前进。

    镜月身上的毁灭神力已经被西西弗斯剥离干净了,她必须趁着西西弗斯没彻底将神力掌握的唯一机会,将西西弗斯杀死。

    她知道自己身上有一种神力,哪怕梁小夏不知道这神力到底是什么,可她从发现神力的时候,就感觉到如同用自己拉弓的手般自在,这神力是她唯一成功的可能。

    梁小夏从时俟背上站起,深深地回敬予镜月最忠贞不渝的目光,将望断一生的情感都融入到无声对望中,凝聚在最后的一秒中。

    还未说够我爱你。

    然后,化身四翼螣蛇,借助时俟朝空飞舞的巨大推进中,直冲空中。

    这一击,是她从睁眼开始,从有呼吸开始,从踏上弓猎之路开始,从深深为弓箭痴迷开始,能够达到的弓猎巅峰。

    苍穹破裂,时间静止,银色箭矢下向上冲击,带着一串鳞片碎裂的绿色光芒,斑斑点点朝着海面落下。

    用陪伴她的时俟伙伴为弓,用她自己的躯体做箭,以灵魂与生命为推进的弦,倾尽所有力量,灌注所有意志的一箭!最强的一箭!巅峰的一箭!

    或成功洞穿敌人,或折杀断为两半,这就是作为箭矢的命运。

    镜月仰头,沉默,无声注视自己的伴侣在空中化为流星般璀璨而短暂的光芒,捏紧了手掌。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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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界魔弓手介绍:
梁小夏,女,贪财怕死吐槽宅,意外重生为寿命长长白化精灵一枚。......新人生的前七十年,她学习学习再学习,谁说精灵寿命长就不用上学?七十年后,她奋斗奋斗再奋斗,谁说精灵热爱和平就不用打仗?......为了守护那群或不可一世,或脑热充血,或爱心泛滥的长耳朵亲戚梁小夏娇小身躯背大弓,走南闯北,佳人玉面狐狸心。“不要和精灵做交易,精灵都是狡诈狡诈滴,尤其是夏异界魔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魔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