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变剧
火柴是冷的,火柴盒子旁边擦火柴的地方是冷的,木柴也是冷的,但是它们能够生火,给人做出热腾腾的食物,并且使人的身体暖和。
——车尔尼雪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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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夜半闯入二公主殿下房间里,意图不轨的仆人疯了,疯得很彻底。
“恶魔!恶魔!你不要过来,别过来!我警告你!”
血腥城堡里一间位置偏僻的杂物间,癫狂的大喊声不停隔着薄薄的门板传出来,负责看管神经失常的“厨子”和“女仆”的侍卫在门板上上了好几把锁,最后还拴上了粗长的铁链…可他们即使连门都不关,那两个疯子也不会跑出来。
一个只会扯着嗓子乱喊,试图攻击不存在的东西,另一个嘴巴比蚌壳还紧,除了双手抱着膝盖恐惧地发抖以外,什么都做不了。
小小的杂物间里被这两个“歹人”搞得一团乱,完全不适合生存,加上又没有人给他们送饭,三天不到的时间,两个仆人就在里面销声匿迹了。
那晚上发生的事情,也被两个“疯子”经过各种添油加醋的形容后传遍了整个血腥城堡,连一贯神秘的美杜莎女王都听到了消息。
至此,梁小夏彻底成了血腥城堡里绝不能得罪的“禁忌”,实质上的“领主”,躲得越远越好的“瘟疫”。
当梁小夏拖着复杂别扭,系着宝石肩带的长裙走过长廊时,经过的仆人都会匆匆低下头,用余光去捕捉她的裙角,隐蔽的,偷偷的打量她的身影。
神色敬畏。
虽然这些个家伙畏惧她大多是因为镜月的原因,让梁小夏感觉不太舒服,却又极为矛盾地承认,她很喜欢所有人将自己和镜月联系在一起的感觉,不管名声好坏。
至于一直跟在梁小夏身边的镜月,三公主印遐,则彻底被整个血腥城堡无视了,那种奇异的视而不见,就像是某种自我欺骗的心态,将镜月彻底看做了内心中不得不面对的恐怖存在,不如强迫自己,欺骗自己,他只是个正常人而已,否则实在无法面对。
毕竟,经过前后几次波折,大家都看明白了一件事,挑衅三公主印遐,她大多数时候都不会和你计较,可去惹二公主舒尔,就要做好被印遐用恐怖的梦境折磨得生不如死的准备。
如今,镜月已经被看做梁小夏背后虚显的巨大黑影了,笼罩着她的脚步出现在任何她会出现的地方,寸步不离。
虽然大多数时候,镜月表现得像个乖巧的黑发小哑巴,任由梁小夏牵着手走在她身边,沉默而无害。
来自众人的畏惧,的确给梁小夏提供了很多方便,比如没有暗精灵时刻鄙视刻毒的眼神扫射,比如她只要吩咐下去,就能在每一顿都吃到新鲜蔬菜和双份的面包,还能在晚上使用注满干净热水的浴池,以及不被下毒的夜宵茶点。
梁小夏同时还发现,大神侍小姐,似乎是不被计算在这场华丽盛大的剧目中的,她没有担当其中任何一个角色,依然做一条贪吃贪睡,喜欢玩乐的蛇,半夜在整个城堡里四处游荡探险,白天缠在梁小夏手臂上睡觉,不睡的时候就滔滔不绝地向她叙述晚间的所见所闻,比如她找到了发霉长蘑菇的木棍之类。
于是,梁小夏有了一个独立于剧本之外的“小耳目”,虽然大神侍小姐常常不能提供准确有效的信息,还会被冗余的分不清主次的细节分散注意力。
大神侍小姐带给梁小夏的第二个好处是,当梁小夏从小银蛇的身体里抽取青色的力量,哪怕是一丁点,也能够顺畅地脱离被二公主的身份控制的状态,只作为她自己,凭借自己的意志去活动。
本来,梁小夏以为重新经历一遍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实在是很无聊的。
可天龙的加入,还有大量被梁小夏葬送的人口,让剧本完全向着未知的方向发展过去。
…….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德将军已经在城堡大门外了,您日夜思念的…未婚夫…终于…回来了…”
同样发生过的对话,这次梁小夏身边的女仆说得时候却将声音压低到了蚊子哼哼般的程度,尽量延长时间说完了这句话,认命地抬头看了一眼梁小夏,然后偷偷望向镜月,嗓子里发出一声古怪的呜咽,似乎死亡的镰刀已经在她脖子上划下去了。
“未婚夫?耀精灵,未婚夫是什么?是朋友的一种吗?”
小银蛇突然醒了,吐着信子好奇的问梁小夏。
“嗯,是朋友的一种,更亲密的朋友。”
梁小夏实在头疼该怎么解释,只能先糊弄着对付过去。
“啊,那我也要做你的未婚夫。”
小银蛇一句话说完,梁小夏就感觉到空气突然变冷了。
她拍了拍身边人紧绷的胳膊,继续向大神侍解释:“未婚夫只能是男性,大神侍小姐,你不是男性,所以不能做未婚夫。”
无视大神侍小姐遗憾的叹气,也暂时忽略了旁边放松的身体和回转的温度,梁小夏将目光望向了门口。
泽德看起来还是那个样子,用圆滑的交际语言遮盖了一身犀利的气质,赞美的话儿恰到好处地搔着在场女士们的心扉,不时转变话题保持气氛不会尴尬。
不过今日客套中的几人显然都心不在焉,大公主将对西德将军的爱慕藏得更深,亲王殿下脸上的假笑多了一打,梁小夏看了一眼“西德将军的银甲新护卫”后就捧着茶杯独自沉默喝茶,而被众人或多或少打量的天龙则好奇地左右观看,似乎觉得这个世界非常有意思。
十二人中最关键的缺口,原来是被天龙补上了。每个人都知道天龙扮演的侍卫是美杜莎女王安插在西德将军身边的一枚钉子,在最后的表彰仪式上喝下血酒的女王心腹之一。
在上一轮中,梁小夏大多数时间都在书房里看书,并不清楚这名侍卫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短短的几星期中又有了怎样的行动,才导致西德将军最后身死。这一次,梁小夏必须认真推测,天龙的介入给整个事件带来的影响,以及她能够从中得到的利益以及需要预防的危险。
一杯茶,容纳的就是这些思绪。
按照已发生的事情来推测,见面茶会结束,接下来就该梁小夏和泽德去花园比试切磋了。
可这一次,泽德借口自己旅途疲乏,推脱了,意兴阑珊的表情不像是装的。跟着泽德的天龙倒是跃跃欲试,想要替将军和梁小夏比试,却还是没得到许可,最终按剑不动,本本分分扮演侍卫的角色。
梁小夏却没让泽德轻易离开,虽然她此刻决定将泽德视为无关利害的陌生人,却必须想办法把回声从西德将军手下要回来。
听到梁小夏的请求,泽德只是愣了一下,就答应了她的请求,打了个响指,身后的侍卫就架着一个病怏怏的女仆上来了。
没有旁人的扶持,回声连站都站不稳,脸色淡如浅灰,全身都在虚弱地颤抖,她抬起满是汗水的脸,对梁小夏无奈一笑。
……
“回声,这是怎么回事,泽德虐待你了?“
书房里,梁小夏给回声倒了一杯热水,眉头紧皱,同时抽出绿色雾气和青色能量,让回声恢复了体力以及意识行动的自由。
“不,没有,“回声一口气喝完热水,从濒死状态活了过来:”黑暗左瞳的诅咒又一次发作了。“
“又发作了?回声,你的诅咒没有固定的发作时间吗?“
“以前是十三天一次,从未出现过偏差。从进入血腥城堡后,几乎每隔一段时间就发作一次,比之前频繁太多。”
只不过之前她很好地瞒过了所有人,这一次却因为梁小夏直接向泽德索要回声,将刚刚熬过一场的她不合时宜拖了出来,导致了败露。
“回声,你现在的发作周期是多长,我要一个确切的数字。”
茶杯轻磕瓷盘,梁小夏面上亲切柔和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思考时的沉默。
“一天整,二十四小时,几乎一分不差。“
“那么状态呢,有没有更严重或者削弱之类明显的变化?“
“一直让人很想死。“
听到回声的叙述,梁小夏坐在椅子上,凝眉沉思。
“一周的荒诞剧,三周狩猎…你原来的发作周期是十三天,现在变成了一天…“梁小夏的智慧之脑不停分析着这些凌乱的碎片,突然改变了话题,”回声,还记得你来到这里最初的目的吗?“
“你是说黑暗右瞳?不过我现在已经不是很渴望它了。能找到最好,找不到我也不太在意。“
回声的回答令梁小夏小小意外了一下,她不明白为什么这么执着的一个人,突然放弃了自己久久追寻的目标,她印象中的回声不该是这样。
意外之后,梁小夏还是给出了自己的推测:
“你的诅咒变化,最可能有这么几个原因。第一,血腥城堡里有一股力量干涉到了你的黑暗左瞳,使诅咒时间变得更加密集,鉴于我们之前的推测,这个力量很可能就是你在找的右瞳,当然也有可能是别的力量。第二,左瞳的诅咒没变,只是这里相对外面的世界,时间的流逝速率变快了,所以你的诅咒也被同等加快,唔,这个倍数可能是二十八。第三,你自己的身体进入城堡后产生了某种恶化,使得左瞳的诅咒无法被再有效抵抗,变成了频繁的发作…这个有可能来自于我们之前在苔暗城经历的那段坠落,也可能起源于这里的环境,比如食物、空气或水…总之,可能的影响因素太多了,但不是毫无踪迹可寻。“
她的分析冷冰冰的,掰着指头一条一条罗列陈述。
回声跟着认真听,点点头,虚弱的脸上挂上了笑容。
这个精灵太务实了,对她半点宽慰安抚的话都不讲,一心只想着怎么替她解决问题——不过这样,才是真正的朋友吧?
第三百九十章 理智
全是理智的心,恰如一柄全是锋刃的刀,叫使用它的人手上流血。
——《飞鸟集》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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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的左瞳诅咒即使发作得再频繁,有绿色雾气的梁小夏都能帮她按压下去,可次次守在回声身边治疗她,这种不解决根源问题的方式完全让梁小夏喜爱不起来。
天龙目前还没有明显的动作,梁小夏却感觉那位一定不会安分下来,在可以预知的后续几天,一定会有一场恶战。
回声的身体问题在这之前必须解决,梁小夏不习惯背着定时炸弹上战场。
梁小夏等回声将衣衫梳理得体,抹掉脸上的汗后,叫来了一直等在外面的镜月,亲自给在场的人都沏了茶水,窝在软椅里伸了伸腿,挺起腰,摆出一副准备长谈的架势。
“回声,接下来我要问的问题很可能会涉及到你的一些隐私,如果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回绝。不过我希望在不侵害到你的利益情况下,获得尽量多的信息,这会有助于破解你的左瞳诅咒,也有助于我们判断现在的情况。”
同样的声明,梁小夏却未对镜月说,她只是盯着镜月看了一眼,视线很快从镜月的双眼略过去了。
她太了解镜月了,这家伙不想说的东西,不管是谁从他嘴里都挖不出来,哪怕是他想说的东西,也得亲自去问了才会慢吞吞地倒出来。
镜月捕捉到了她绿眼睛中的光芒,指节在椅背上轻轻摩挲,不动声色地平缓自己内心复杂的思绪。
她不信任他,这种不信任恰恰是建立在基于过往的充分了解上。
镜月不知道自己是该怨恨梁小夏对自己的态度不如一个暗精灵,还是该责备自己日日渗透将她伤害至今,才会让她表现出如此态度。
既依赖,又独立,既亲近,又疏远。
握着椅背的手指一点点捏紧…心中的空洞,更大了。
回声眼看着面前两人奇怪的气氛,有些捉摸不透,却还是依照梁小夏的问询回答下去:
“好的,你问吧,能说的我不会保留。”
“嗯,也许你还记得我之前推测出关于你的眼睛诅咒三种可能。你也见到了,不论是我们所在的血腥城堡还是那个原始森林一样的狩猎场,这些地方都是禁魔的,不仅禁魔,连精神力都无法发挥。
在这里,唯一能借用的力量就是神力,所以,我第一个不明白的地方,就是你在狩猎场中是如何使用黑暗左瞳的,你眼睛里形成的力量,也是神力的一种么?”
大神侍小姐被胁迫的时候,是回声救了她。梁小夏记得非常清楚,虎人当时被一个黑色的漩涡绞杀成了肉泻,后面回声还从那个漩涡里跨了出来,表现出了瞬移一样的恐怖能力。
当时梁小夏就有个猜想,但是还得听回声亲口确认。
“是空间,”回声解释着,单手轻轻抚摸上了自己的左眼:“黑暗左瞳是不是神力我不清楚,这只眼睛却有直接改变空间和扭曲空间的力量,不需要使用元素之力支撑,不过在越是黑暗的地方,操纵空间的效果越好。只可惜我目前也只能发挥出黑暗左瞳的一部分作用,就像你看到的瞬移或者暂时性扭曲一小片空间,或者存储几个小东西。”
她右手凭空一抽,手掌伸入一道裂开的黑色缝隙,从中拿出了一块青灰色的石头。
“无媒介储物?”
梁小夏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在回声掏出石头的动作时,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元素之力或者精神力的波动,完全是凭空生成。
所有的空间装备,都是需要有一些引导的媒介用来附着法阵或者铭文阵,运转其上的能量来破开一个次元空间储物,这是几乎可以写入《魔法装备制造原理》的常识。这么多年,除了眼前的回声之外,她也只见过西西弗斯和看守生命之树的夏西拉有这种凭空取物的本领…换句话说,这两个人都能操纵空间力量。
想明白后梁小夏又抿住了嘴,盯着回声手上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大青石瞧:
“石头?不是书、不是食物、不是武器,只是石头?…….回声,你的储物空间是不是…不太稳定?”
回声心里一颤,侧头瞥了梁小夏一眼,为她这种恐怖的洞察力震惊。
看到回声这反应,梁小夏也就明了了答案。
不知是回声用黑暗左瞳操纵空间的技能不熟练,还是她所创造出的空间本就有瑕疵,被她扔进去的东西,都有可能在里面被撕成碎片,或者直接消失得找不回来了。
“所以,你没有尝试用空间移动能力打开血腥城堡离开,也是这个原因,“
梁小夏五指轻轻活动着,白皙的指节随着主人的思考在茶杯上敲打,”一个不纯熟,不稳定的技能对敌时还可承受,施加在自己身上就要冒着被空间搅拌碎或者进入空间夹缝再也无法回来的风险…
回声,你握着的是一柄双刃剑。
而且我猜测,这还是一柄本来不属于你的剑。
我不太清楚你说过的黑暗左瞳到底是因为血脉觉醒,还是某种其他人为干预的结果…不过,现在追究那个好像也没什么意义,眼睛已经长在你身上了。
可如果这种能力真不是你天生携带的,黑暗左瞳的血脉诅咒,就可能是你操控空间能力到达一定极限后紊乱导致的。当你年幼时,这个诅咒发作得频繁却不激烈,像眼疾一样痛苦却不致命,随着你对空间力量的理解更多,掌握程度更好,技能更加纯熟,你发作的时间一次比一次延长,每次发作却一次比一次痛苦,最终固定在了十三天这个数字上,也就是你目前的极限……
回声?回声?你在听吗?”
梁小夏说完,发现回声脸色似乎不太对,整个人都陷入一种莫大的恍惚之中,双眼失神地瞪着自己的膝盖,对梁小夏的呼叫也完全没有听见。
……
丑陋的被挖去眼睛的美杜莎干尸、血脉提纯的生祭、逼近眼皮的尖刀、一股股喝不完流不完的血、幼小的身体、暴雨一样落在她头上的黑暗法术…深藏的回忆时隔多年后再次翻涌,却比任何一次都要清晰。
回声真不知道,夏尔的思维竟然厉害到了这种程度,三言两语就将自己能力的优势和掩藏的缺点戳得一清二楚,将她所有掩藏的秘密几乎全剥干净了,连皮都不留,只留血淋淋的肌理和骨骼本质…完全不用她去掩藏什么,她也根本掩盖不住。
…..
回过神来后,回声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盖着毯子坐在椅子里,手里还捧着一碗不知道什么时候握着的热汤,梁小夏在旁边极为愧疚地握着她的手帮她治疗。
“对不起,回声,我不知道会这样。
我想,热水对你来说已经不够了,所以换了热汤给你,暖暖手…你喝完以后再好好休息一下,至于剩下的,等你好些我们再说吧。”
梁小夏的道歉是真心实意的,眼睛里的光芒真诚而干净。
当她使用智慧之脑,结合前世留下的联想能力和跳跃性思维做出对过去事实的分析时,只一心沉浸于发现真相的执着中,忘记了过度的理智,有时候其实很伤人。
梁小夏垂着脑袋,像一个犯错误的小孩,站起来准备离开,又被回声叫住了。
“等等,夏尔,你别走,我想听你说完。“
“这合适吗?回声,不用急于一时的。”
回声看到她眼中毫不掩饰的担忧光芒,更坚定了此刻就将话说完毕的决心。
“夏尔,我没有你想的那么软弱。”
暗精灵也是有骄傲的。暗精灵不像白精灵一样光彩照人,更没可能像白精灵那样族群和睦,邻里互助,大多数暗精灵的人生都是在黑暗中一路摸爬滚打中杀戮出来的,不停在策划阴谋、暗杀与欺骗。暗精灵允许自己被敌人小瞧,一时的小瞧可以麻痹大意对手,却不允许被自己的朋友看扁,被当做需要同情安慰的弱点。
回声是暗精灵,所以,面对痛苦的过去,她可以回头看,却决不允许自己回头。
一个记忆过去的伤疤,也不该成为强者内心永远的弱点。
“好吧…既然你坚持…”
梁小夏叹了口气,重新坐回椅子里,用几分钟的沉默将思绪拢了拢,一时喜忧参半:
“好消息是,我大概能推算出来黑暗右瞳在哪里,寻找到黑暗右瞳,就算无法解开你的诅咒也有助于我们研究解咒方法。坏消息是,我同时也猜出来了些黑暗右瞳的‘能力’,那‘能力’会给我们带来几乎无法解决的麻烦。“
“黑暗右瞳的能力不同样是操控空间吗?“
回声听出来梁小夏话中对“能力“的重点指向,心有疑惑。
“不,不是空间的能力,却不相上下,很难说清哪个更强一些。”
梁小夏拿着之前回声拿出的青石,放在地上用力一敲,石头顿时裂成几块,“你看,被空间绞杀,石头会破碎分裂,可另外一种可怕的,无人能够抵抗的力量却不经碰触,就能将它…”
啪——
梁小夏手上用了些青色神力,整个石头都被压成了细细的粉末。
“时间,空间…你们是这世界唯一的主宰。”
感叹地念了一句,梁小夏又指着地上的碎石粉末望向在场的两人:
“有没有觉得这一幕很眼熟?”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准备
既然习惯了被命运推着向前走,就不能责怪命运的无情,永远走在命运的前面,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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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一片碎末,慢慢消化完梁小夏的推测,又抬起头问她:
“夏尔,有什么证据能够证明吗?毕竟…毕竟…这听起来太荒谬了。
若那个白精灵扮演的美杜莎女王有黑暗右瞳,她是怎么得到的,又是如何能够压制血脉差别产生的冲突的?她不受右瞳诅咒的反噬吗?难道说,这个城堡里还有一群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人在帮助她?……”
回声是个很聪明的暗精灵,极快地从梁小夏的话语中找到了她想不通的地方,逐一列出。
“当你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无论剩下的是什么,即使不可能也一定是真相。”
梁小夏不慌不忙地慢慢说着:“一切都还只是我的猜测,我没法给你一个肯定的答案,不过,我已经想好方法去证明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想想你的能力,我的能力,我们所有人进入血腥城堡后的能力和美杜莎女王的能力有何不同,你就会明白了。”
到此,谈话结束。
回声和镜月的神色都有些复杂,暗精灵是在循着梁小夏的话重新思索,想要从她的提示中发现真相,镜月则是为梁小夏的成长而感到吃惊。
今天她的表现,超出了他的期望,无论是思路分明的谈吐还是逻辑清晰的分析,都表现出了一种统治极洞察力,这种通过蛛丝马迹猜测真相的能力,甚至已经可以和镜月曾经认识的很多耀精灵智叟并驾齐驱了。
……
“参见二公主殿下。”
梁小夏进入大厨房前面仆人用餐的小餐厅里等了一会儿,一个女虎人就端着铁托盘出来了,花尾穿着大管家的衣服,跟在女虎人身后对梁小夏和印遐行了一礼。
梁小夏手指搭上花尾冰凉的指尖,瞬间送出的神力使花尾摆脱了角色的掌控,机警的花尾只用这片刻的功夫掏出一瓶药剂,掂量着剂量喝了一小口。
“这种醒神药剂的价格可不便宜,希望你要说的事情会很关键。”
醒神药剂,三百血石能换来三口大的一瓶,每一口都能保持十分钟左右的自我清醒,制作材料全是雨林里的一些高危动植物,非常难搞到手。
“早知道我该给你脸上划一道,愤怒的情绪还能给你省一瓶药剂钱。”
梁小夏不明白,既然激动的情绪也能使人暂时摆脱掌控,为何还要用这种方式保持清醒。
“得了吧,血腥城堡里最大的悲哀不是遭遇疼痛,而是对疼痛的麻木。”
花尾撇了撇嘴,细细的舌头伸出去嘶嘶两声,“经历过很多轮历练后,你就是当着我的面把我胳膊砍下来,我也不一定能脱离状态。
说吧,有什么用得到我的地方?还是说你是无聊了,专程来找我聊天的?”
“去见见老熟人,顺便问你讨些吃的。毕竟,你的危险同胞现在是负责我的日常饮食的,总得提防一些。”
梁小夏向着忙碌得热火朝天的厨房内看了一眼,毫无意外地碰到一道怨毒得恨不得咒死她的视线…蛇人魅影双手戴着厨师手套,端着一个盛着生烤鸡的铁盘,内心的怨恨随着厨房内各种生材料的味道一起流出,连厚厚的门墙都无法阻挡。
“你说,她会不会在烤鸡里下毒来毒死我?”
梁小夏自言自语地笑着。
“那样只能同时证明她智力与手段的匮乏,”镜月稍微向梁小夏靠近了一点点,盯着她脑袋上的长耳朵抿唇一笑,“耀精灵的毒烤鸡。“
开始的第一天,当西西弗斯的几个侍卫还在竭力探索适应新环境的时候,梁小夏就将三人的位置都查了清楚。
天龙被分到西德将军身边做他的贴身侍卫,也是美杜莎女王暗中埋藏的一枚钉子,魅影被丢进了厨房,因为人手不够的原因,她做着比前任更多的活,和没完没了的面粉、生肉以及鸡毛打交道。没有脑袋的僵尸卡拉威尔则当了花匠,围着奇怪的围裙整日在花园里伺候花草。
暂时这三个人还都没有异动,虽然他们都在想尽办法聚在一起,一时半会儿却也难达到。不过留给梁小夏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拥有能够破除一切神力能力的天龙威胁最大,他也是一个可以不受角色掌控的人物。
从花尾掌管的厨房下掏东西出来,对从前的梁小夏来说千难万难,她若敢走进厨房,暗精灵厨子们都会挥着菜刀把她卸了做成晚餐端上桌。
对现在的梁小夏来说,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二公主舒尔是血腥城堡的半个主人,要什么都是一句话的事情,暗精灵们不能违抗公主的命令,如今也不敢违抗了。
当花尾跟着两位公主从厨房离开,默默享受着剩下人或明或暗的羡慕嫉妒注视时,也不得不感叹一句,狐假虎威的滋味的确美妙。
最大限度地压榨手中特权的每一分价值,也是梁小夏这周排给自己的计划之一。
“对不起,大师还在锻造,二公主殿下,不如您改日再…来吧。“
守门的暗精灵痛苦地低着头,说完以后完全都不敢去看梁小夏的脸色。
梁小夏完全当做没听见,直接就推开锻造室的厚重铜门进去了,穿过精工间直奔锻造炉。
热流穿门扑面而来,橘红色火苗跳跃着从熔炉里钻出,不停接收一铲子一铲子的矿石,颅内燃烧的光芒红得发白,站得近些都感觉刺眼。
银铛光着上身,露出一身锤炼完全的肌肉,脸上和胡子上都是汗水,不停大声指挥手底下的人向熔炉里继续添加矿石。
“笨蛋!手脚利索点!没看到火都要熄了吗!“
锻造中的银铛脾气一点都不好,也没注意到梁小夏进来,手底下哪个人动作慢了,都会受到他指着鼻子大声呵斥。
梁小夏一时觉得,这位大约是血腥城堡里最本色出演的演员了。
“银铛,我要的东西你准备好了吗?“
“二公主殿下,您怎么来了?“银铛疑惑了一下梁小夏的出现,立刻变为了压抑的怒气:
”该死,是谁让公主进来的,我怎么跟你们说的?不知道我工作的时候任何人都不能进来打扰吗!毁了伟大杰作,你们谁担当得起!“
花尾见到银铛越说嗓门越大,认命地掏出醒神药剂,拔开瓶塞将剩下的一股脑全灌白矮人张大的嘴巴里了,生怕这点剂量不够对付他缩水的大脑。
喝完药剂的银铛立马变了,同样有些粗鲁地不修边幅,却少了一身狂傲之气,喏喏地看着梁小夏:
“夏尔,你要理解我啊。这些可不是我想说的话,我也不敢说的。“
梁小夏摆摆手,示意银铛不用这么恐惧。她很明白,和矮人相处,不论白的黑的,决不能像和精灵们相处一样较真,他们粗鲁的、大大咧咧的毛病都是和面部毛发成正比的,认真就输了。
“我只是想来问问,之前让你帮我做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都好了,全在这里。“
银铛伸手向自己的空间腰带一摸,拿出一袋崭新锋利的钢箭,还有一柄银色匕首。
“这种钢箭很简单,本来就是现成的,我只是按照你的吩咐在箭上开了个槽。
不过你要的匕首就比较奇怪,我试了好几种材料,才勉强弄出来个匕首,幸好符合你的要求,遇热就融,遇冷则硬。”
银铛用手指捏住了匕首的刃,稍微用了点力,匕首刃就弯曲过来:
“可我是在不明白,这玩意儿碰上稍微硬点的东西都对付不了,连桌子腿都砍不断,能用来干什么?……喂!夏尔,你要干什么,天啊!这是对矮人的亵渎!停下来!不准用我的锻造炉烤饼干!“
梁小夏坚持在饼胚上刷上糖浆,好整以暇地回过头握住了银铛打造的匕首,锋利的刃部在指尖轻轻一划,一道细小的血口立刻生成,几乎没什么疼痛。
软是软了些,不过够锋利了。
银铛还围着锻炉上蹿下跳,因为个子矮,怎么都够不到梁小夏架到高出的铁盘,急得直跳脚,也顾不得畏惧了,对着梁小夏哇哇大叫。
梁小夏长耳朵抖了抖,屏蔽掉银铛的强烈抗议,扭过头问花尾:
“花尾,你还有醒神药剂么?”
“剩的不多,不过花尾总有办法弄到想要的东西,怎么,你需要醒神药剂?”说这话的时候,花尾非常自信地抚了抚她那头比熔炉火焰还红的头发,拍了拍腰间鼓鼓的袋囊。
梁小夏倒忘了,花尾本身就是个制毒大师,醒神药剂对她不在话下。
“我需要一瓶醒神药剂,一瓶最强力的昏迷药剂,如果有快速疗伤的药剂,也给我一瓶吧,越快越好…当然,付费的。”
梁小夏爽快地拿出一袋血石塞给花尾,反正她现在身无分文,也就血石多得花不完。
第三百九十二章 吻别
“你知道…有两三件事是我敢做的,可是我没说出来。“
“比如?“
“吃蚂蚁;嘲笑失业者;像疯子一样爱你。“
——《jeuxd’enfent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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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功拿到了需要的药剂,从锻造室出来后,梁小夏带着镜月,沿着寂静的城堡外廊步步向前。
夕阳的光芒斜斜从空旷走廊一侧的蛇形窗中射入,投在地板上形成一片金色的扭曲花纹,每隔几段呈现规律性重复,铺满了平整光洁的石板地面。
耀精灵少女的长发和裙摆都随着前进的步伐轻轻摆动,荡出优美的波浪,裙摆下的步伐无声落地,沿着笔直的线路一路向前,搅碎了地上的花纹,纤细的背影也撒上了温暖的光点,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朦胧而孤独地前进着。
没有人开口说话。
镜月跟在梁小夏身后,微微皱起了眉头。
他们之间间隔得并不远,只要连迈两个快步,他就能追逐到她的衣角。这不宽的距离,却是她留下来的淡漠和疏远,让镜月连伸手追逐都不敢。
距离…镜月总想和她拉开距离,可当这距离真的存在了,被她刻意地保持下来后,镜月心里只剩下一个被风灌满的空洞。
这样的夏尔,让他莫名慌乱。
“夏尔,你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梁小夏感觉到身后的人停下了脚步,低头的嘴角微微勾起,从袋子里拿出一块自己烤好的饼干,轻轻咬了一口吃起来。
“我想问什么,你很明了的。”
这样淡淡的语气,让镜月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成倍扩大。眼前的身影,成熟、美丽、并且淡漠。不温不火的语调…在夏尔身上,他几乎看到了另一个自己。
一段难捱的寂静后,梁小夏听到身后的声音变了,长耳中传来鼓噪耳膜的心跳声不见了,均匀呼吸的气息也不见了。仿佛印遐已经消失在了走廊上。
替代印遐的,是另外一个人,熟悉的低沉男声从她身后响起,在寂静的长廊中回响:
“只有愿意付出之人。才能获得;只有踏上牺牲之路,才能脱离血与骨铸就的牢笼,”
镜月望着那个坚决不肯回头的背影。满心失望地闭上了眼睛,“血腥城堡也是神罚之地,离开的也只有能够洗脱罪恶的人。你若想离开,用命去替某个人,就能获得自由。”
“牺牲?真好笑。让一群经过幻境考验,求生意志远超出常人的人去挣着为不相干的人付出生命…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怪不得从没有人能够离开。”
梁小夏挑眉,理了理衣裙,忍住了扭头向后看的冲动:
“虽然我很关心离开血腥城堡的方式。可我最想问的不是这个问题,而是另一个……就看你敢不敢回答了。镜月——若我离开你,永不再见你,你是否能够忍受。”
离开…
诀别的语言毫无预兆地突兀降临。镜月先愣了一下,片刻后只觉得四肢冰冷,如同被浮着冰山的黑水淹没头顶。
胸口传来的疼痛使得他几乎要倒在地上,镜月想苦笑一下,却笑都笑不出来。
他以为自己最终会离开她,却没想到先提出来的会是她。
每日刻意的疏远,相处也不再如以往亲密,他其实早该明白了,夏尔已经对他放手,不再需要他了。
明白却不等于能接受。
即使理智告诉他,这是对双方最好的选择,镜月还是不能接受,只觉得眼前少女美丽的背影都变成了灰白,透着残忍的决绝意味。
“我不知道。”
镜月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已经成为习惯的冷静思考早就乱作一团,挤压着他的心脏,让他感觉到连续不停地抽痛,额头、手臂、掌心,渗出冷冷的汗水。
“我不知道,夏尔。我不知道离开你我会怎样,也许会死,也许活着却已经死了。“
“夏尔,我只知道…我爱你。“
梁小夏心里狠狠一颤,血液迅速回流涌上头顶,张着嘴直想哭。
不用回头,她都能感觉到身后的人浑身上下散逸的脆弱、无助,镜月从没这样挽留地和谁说过话,从来没有。
“镜月…我也想一直守护你。“
背对着他的精灵仰头,似乎是抹了抹眼角的泪水,终于转过头看向了他。
她的眼睛还是自己熟悉的温暖纯净,绿色的水眸荡着浅浅的金色光芒,藏不住的心情也随着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流露出来,迅速安抚了镜月上一刻还抽痛的心。
相顾无言。
梁小夏眼眶微红,呼吸也有些紧张,一步步对着他走来,伸手搭在他的胸口,踮起脚尖,羞涩地垂下眼帘。
怀里的小精灵慢慢闭上了眼睛,仰着头,脑袋一点一点向他靠近,快要触碰上他时,左眼俏皮地睁开觑了他一眼,又迅速闭紧,嘴唇停留在离他十厘米的地方静止不动。
精致的脸就在眼前,镜月看着她的脸颊迅速染上的粉红色,细细的耳朵尖因为紧张在空气中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轻轻抖动,还有她晶亮柔嫩的,让他怎么都品尝不够的粉色唇瓣,一低头就能够到。
面对这样腼腆可爱的梁小夏,镜月根本无法控制自己。
或者,他从头到尾,一直在失控。
不愿心爱的小精灵等久了失望,理智仅剩的弦瞬间崩掉,镜月紧紧搂住梁小夏的腰,低头吻上了那两片柔软的唇瓣,缓慢地轻碰摩擦。
唇瓣间的接触柔软而单纯,镜月沿着梁小夏的唇线轻轻抿着,很认真地感受她的气息。
梁小夏脑中一片空白,酥麻的电流从脊椎直通后脑,镜月的动作很轻,生怕弄伤了她,可胳膊将她抱得太紧了,镜月身上也滚烫滚烫的,几乎要让她窒息在甜蜜的温柔里面。
唇瓣暂时分开,梁小夏睁眼,发现镜月也没好到哪去,耳朵根上全是红的,他的暗蓝色眼睛里光彩熠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好看的眉眼被夕阳的金光拢上一层漂亮温暖的浅金色,连声音都是压抑变调的舒缓。
“夏尔…“
好听的呢喃声和吻一起再次降临,梁小夏一哆嗦,顺着吻闭上眼睛,一只手环住镜月的脖子,伸手摸上他的长耳朵,沿着他耳朵的轮廓轻轻抚摸着——
梁小夏还未从自己大胆的动作中缓过来,就已经快被吻得呼吸不过来了。第一个吻清淡而纯净,第二个吻热烈而紧迫。梁小夏嘴唇被镜月用力吮吸得开始发麻,唇瓣微张想吸一口气,迎来的却是更加亲密的纠缠索取,身体也越来越软弱无力,脚跟发软,快站不住了。
镜月本来很担心会不会将夏尔吓住了,可当他开始后,才发现自己停不下来。她的唇上还带着丝丝属于饼干的麦香与糖浆略微焦糊的甜味,发间全是萦绕的淡香,小巧的舌尖又软又滑,有她身上特有的植物甜味,以及——
口中突然涌来的陌生酸苦味道。
镜月还未反应过来,梁小夏蓦然睁眼,在他耳朵尖轻轻一捏,镜月浑身如同被电击一样迷失了一秒。只一秒,随着这个吻的陌生液体大半都流入了他口中,被他不小心吞了下去,另一部分液体顺着两人嘴角淌下,滑出一条浅蓝痕迹,顺着他的脖颈流入衣衫里。
“对不起,镜月。“
梁小夏抹抹嘴角,扶住镜月要软倒下的身体,捉住镜月的手,拿下了他指头上戴着的蓝钻戒指,收入自己口袋里。
稀世蓝钻能够储存一些极为特殊的能量,神力就是其中一种,为了不让镜月反应过来阻止她,她只能暂时夺了镜月的蓝钻。
镜月睁大眼睛看她,有些震惊,有些惶然,还有疑问。
真是胆大包天的精灵,在他眼皮底下问花尾索要强力昏睡药剂,转眼就用到他身上。他却完全不知情,被这小精灵松弛相间的手段耍得团团转,完全跟着她的步调走,不仅迷失了自己的理智,还掉入她的圈套中。
夏尔太聪明了,只不过在自己面前,她总是表现得单纯而坦诚,使得镜月忘记了,如果她想,她能做得比任何人都游刃有余。
“对不起,镜月,如果我没有回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替我活下去,替我做完所有我想做的事情。“
梁小夏声音闷闷糯糯的,一脸愧疚。她搂住镜月的脖子,脸颊轻轻蹭着镜月的侧脸,最后捧着镜月的脸,在他嘴唇上又亲了亲,用衣袖替他擦干净了嘴角的水渍,将镜月扶了起来。
在镜月最后清醒的五秒钟里,他看到了梁小夏眼中的火花般迸射出的爱意,她的眸子里干净地倒影出自己的影子,她在用力地去看他,用眼睛记忆他的样子,不舍的泪光一滴一滴打在他脸颊上,也敲落在他心上。
镜月原谅她了,却无法抑制地替她担心起来。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耀精灵也不是对任何药剂都无敌的,夏尔将他了解得太好,并用自己掌握的一切一击必中,将他把握住连反抗或问询的机会都没有。
第一次意料之外的黑暗降临,镜月阖上眼皮,倒在梁小夏身上。(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三章 决断
我们一个人来,一个人活,一个人死。只有我们的爱人和朋友,让我们暂时觉得,我们不是一个人。
——奥尔森.威尔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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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好门,梁小夏很仔细地替镜月拉上被子,一同卸下脖子上的世界之树树枝,放在他枕边,又将镜月的戒指戴在自己手指上,从大神侍小姐那里抽取不少青色神力灌入蓝钻戒指中,做完一切后拍了拍手臂上的小银蛇。
美杜莎大神侍很快从小银蛇变回本体,趴在床边好奇地甩着尾巴,打量床上安静昏睡的陌生人。
“大神侍小姐是我的好朋友,对不对?”
梁小夏摸了摸美杜莎的脑袋,将烤好的一袋饼干塞进她手心里。
“嗯嗯,是好朋友,”美杜莎扒开袋子,拿出一块饼干稍微打量了一下,塞进嘴里吃,才咬两下,突然捂住嘴巴落了两滴眼泪:
“耀精灵,这是不是就是幸福的味道?我感觉舌尖暖融融的,快呼吸不过来了。”
最普通的焦糖饼干,打动了从未吃过甜味的美杜莎,她眼泪汪汪地捧着小袋饼干,揪住梁小夏的衣袖:
“耀精灵,你是大神侍最好的朋友。”
梁小夏哭笑不得,烤饼干本来是想给美杜莎打发时间吃着玩的,却没想到会让她感动到这个地步。
将吃饼干也能吃得小心翼翼的美杜莎一同安顿好,梁小夏郑重地对她吩咐到:
“我的好朋友,我需要你的帮助…听着,大神侍小姐,我要离开一会儿,就一会儿,最多不会超过一天。在我离开的时候,替我守住他,除了我以外,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他,不要让任何人去动他旁边的东西…如果有人违反这两条,就杀掉。”
“嗯,你放心。”
美杜莎很认真地接受了任务,捏着冰凉的拳头保证完成任务,眼见梁小夏马上要走,又略微担心地开口:
“耀精灵,你会回来吗?”
梁小夏脚步一顿,扭头对美杜莎弯起眉眼笑了笑:
“会回来的,我保证。”
……
说是离开,梁小夏要去的地方,也不过是和卧室有一墙之隔的浴室。
蛇形水晶壁灯明亮而不刺眼,将巨大落地镜里的人影全照了出来,梁小夏搬出一把椅子,对镜而坐,沉默地打量镜子里的人——也就是她自己。
镜子里的精灵长着纤细耳朵,碧色杏眼,眉峰略硬,蹩眉时忧郁而温柔,微笑时俏皮而甜美,平静时空灵而干净,每一个表情做出来,都有不同变化,唯有骨子里透出的坚韧,从没变过。
熟悉而陌生的脸,和她前世的脸相差太远,实际上快百岁的梁小夏早已忘记了自己前世的模样,这一百年在她生命中刻下的烙印太深,磨干净了前世印记。
“向喜欢的人表白了,也亲吻了,还有遗憾吗?”
镜子里的精灵脸红了一下,有点羞涩,又释然地摇了摇头。
“世界之树还没带回族里,西西弗斯对族群的威胁依然存在,父亲的往事没有帮他解决,泥球的爱情还没稳定,千鹤不知道如何复活,上古精灵遗物没有凑齐,遗忘之城也没找到,和镜月的约定没有解决……担心吗?能放得下吗?”
镜子里的精灵脸色一白,手指紧紧捏住椅背,先用力点头,再用力摇头。
“你是血脉稀有的耀精灵,是上古精灵遗物继承者,最年轻的优秀的弓猎手,你虽未站在世界的顶端,却不会让任何人小觑。你不仅长得很美丽,还有疼爱你的家人,和你并肩战斗的族人,困难时刻总是挺身而出帮助你的朋友,以及…一心爱你,你也爱他的恋人,你得到了普遍定义的幸福与满足…”
梁小夏叹了口气,
“如果就这么死了,会后悔吗?”
镜中人的神色慢慢变了,眉眼间的忐忑与犹豫逐渐消失,拘束的神色被沉稳的坚韧替代,绿眼睛里的水光慢慢冻结凝固,神色郑重而坚决。镜中的她,从一朵半开的,还有些舒展不开的年轻的花变成了一颗高挂夜空,永不熄灭的恒星。
“你的父亲虽睿智而沉稳,却一直郁郁不得志;你的族人至今还只能窝藏在偏隅一角,在丢失家园后瑟缩生活着;你爱的人,一直被威胁的阴影笼罩着,永远得不到幸福;你的对手,无时无刻不在想着怎么除掉你,除掉你们所有的白精灵耀精灵,抽掉你们的血液,吸走你们的灵魂,永远奴役你….
既然会后悔,会不甘心,就想办法活下来…去拼了命地活下来。”
梁小夏吻了吻拇指上戴着也显得宽大的蓝钻戒指,再不犹豫,将准备好的东西一样一样放在身边的小几上,洗净手,解开上衣一颗一颗扣子,将上半身的衬衣连带里面的内衣全脱了下来扔在脚下。
上身裸.露,激在皮肤上的冷气令她打了个哆嗦,梁小夏照着镜子,拿起银铛特地为她打造的匕首,在心口比划了一会儿,匕首尖找准位置,手指用力——
“嘶——”
金色的血液瞬间从胸口的伤口流出,梁小夏咬着牙,硬是在痛苦中又将匕首向里面捅,一毫米一毫米地慢慢深入身体,她的动作极慢,不仔细观察,就像一幅静止的画面。
梁小夏不是在自杀,虽然她现在在做的事情看起来和自杀无异。
为了忍受剧痛,她咬得嘴唇都破了,身子却稳稳如磐石一般,一动不动,就怕剧烈的晃动之下,手臂颤抖捅穿胸口,直接挂掉。为了保持清醒,保持自己身体敏锐的感官,梁小夏选择不服用麻痹药剂,甚至连要都没要。
胸口已经被伤口流出的血染满了,可越到后面,她的动作越慢,直到最后,匕首彻底静止地插进心口一半,不再推进。
梁小夏能感受到,匕首锋利的尖端,离她体内跳动的自然之心,只剩不到两毫米的距离,只要动作敢稍微大一点,自然之心瞬间会被戳破。
这个距离对她来说是最合适的,她要的东西,就在自己的心里面。
深深吸一口气后,梁小夏从戒指里抽取一部分青色神力,包裹着自己四分之一的精神力,抽出体内红色电流,将这些能量全灌入匕首中。
在她的控制下,银铛费心思打造了好几天的匕首开始融化变形,毁得不成样子,金属的高温烫得皮肉焦糊,味道刺鼻难闻,梁小夏终于疼得掉了眼泪,也庆幸这种烫伤使得崩解的血止住了。
匕首全融化后,梁小夏动了动手指,食指直接顺着未来得及凝固的金属液体戳进去,在第三次要让人崩溃的疼痛中,指尖触碰到了自己胸腔中跳动的自然之心。
软软的,规律性地强力跳动着,表面很光滑,触感很好。
能亲手摸到自己心脏的人,她是第一个吧?
紧张的时候,梁小夏反倒放松下来,在自嘲后指尖按住自然之心,一口气抽空戒指里剩下的神力,将自然之心中剩下的自然融塑晶石从中逼出来。
若不是她身体里的自然融塑晶石不听指挥,精神力无法调动,不接触就掏不出来,梁小夏也不会用这么变态的方式去取它。
指尖拉出一条细丝,梁小夏左手拿过钢箭,接在胸前将自然融塑晶石塞进箭头上的凹槽中,仔细填装完三支箭后,将箭一扔。
从一开始慢如蜗牛,到闪电般急速的转变只有一瞬间,她右手迅速抽出,血还未顺着管子般的金属涌出,指尖捏住匕首留在外面的部分又是凶狠一拉,左手掏出大把的血石,就着花尾给的疗伤药剂不要命地往咬着嘴里灌,同时右手又拿出一条干净毛巾,沾着止血的药粉死命按住胸口的伤口。体内的绿色雾气也在疯狂流转,全集中在胸口,拼命去治疗她给自己身上开的贯穿洞。
前后不过两秒,一系列动作都在电光火石间完成,饶是如此,心口喷出的大量血液还是让梁小夏眼前一黑,不知是她错觉还是事实就是心端附近的血比较鲜艳,梁小夏觉得这时候从毛巾上透出的金色血液格外刺眼,染透了大半个毛巾,从她的指缝间向外渗透。
又吃掉一大把血石,连喝掉三瓶治疗药剂,梁小夏撑着颤抖的身体在椅子里打哆嗦,死死闭着眼睛,咬着牙,不停用意志鞭笞自己的神智,让自己保持清醒。
“不会死,我不会死的…我要活下来,我一定要活下来。”
恍惚之间,她似乎看到了一扇大得恐怖的铁门。
黑暗中的铁门很朦胧,让她有些看不清,那扇比城堡还大的圆形铁门轻轻颤抖着,门上刻满了黄铜色和冷银色的浮雕,有堆积成山的骷髅白骨,有青草茵茵的山坡和河流,有腐朽在山巅的巨大龙骨架、有握着兵器骑马征战的人类…铁门太大了,浸泡在黑雾中的浮雕让她一时间很难看清。
铁门嗡嗡响着,还有隐约的清脆铃铛声,梁小夏正想再仔细去听,骤然被巨大的轰响声吓得止住了心神。
第三百九十四章 无措
疼痛和折磨是柄好刀,将恋人的名字一遍遍加深刻在心的石碑上,时尘难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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震耳欲聋的响声在梁小夏脑后响起,就像有人对着她坐着的椅子后面扔了一颗威力不小的炸弹。
浴室的墙面开了个大洞,厚厚的墙面齐齐倒下,碎砖石屑飞溅,浴室墙面镶嵌的大门也跟着轰然倒地,门上装饰拼接的宝石和琉璃磕在地上瓷砖上,摔得到处都是,砸起大片烟尘。
梁小夏急忙缩头去躲身后的爆响,等崩塌过后,才小心地探出脑袋。
好好的浴室地面,顿时被毁了大半,掺着石子和砖渣的地面凹凸不平,一双脚踩在尖锐的碎渣上面,却完全没反应,甚至还在上面用力碾了碾。
镜月不是没反应,是被眼前的一切冲击得情绪滞后了。
耀精灵作为曾经的世界秩序维护者,体质本就比普通智慧生物强悍,足够放倒整个血腥城堡所有人剂量的强力昏迷药剂,被镜月一个人吞下去也不过让他昏睡了一个多小时。当他醒来,意外见到坐在窗边闭眼睛乐滋滋吃饼干的美杜莎,扭头又见到小夏尔从不离身的树枝竟然也被放在他旁边,顿时感觉夏尔要背着他做绝对不好的事情。
浓重的血腥味沿着浴室的门缝向外散,刺激的腥甜味让他难以忍受。关键时刻,镜月一秒钟都等不及,直接使用了被封印的力量,拆下锁住的浴室门和墙,他看见的就是刺激得人要崩溃的一幕。
一地杂物——十几个空药瓶、几支钢箭、脱下的衣物、银色的细金属管、颗粒状的血石…全浸泡在金色血泊中,血顺着地砖之间的缝隙滚动,汇成一滩,还有些液体在顺着椅子腿向下流。滴砸进椅子脚下的血水里,染得他眼睛都快变成金色了。
真行…她真是能行…居然将自己折腾到这样子!
梁小夏也被镜月表现出的恐怖阵势吓了一跳。
从几乎要让耳膜穿孔的响声中回过神。她的第一个反应是:糟了!有敌人来袭!
当烟尘逐渐落地,透过眼前的镜子,她看见的却是站在废砖之上的熟悉身影。
镜月穿着一身简单的深蓝长袍,赤着脚,推倒墙面的双手还未放下。指节上全是粉尘,在那双手上缠着大量金红色不停翻滚的气流,包裹住他的整个上臂,绕过肩膀在他背后形成一个巨大的血色阴影。
翻滚着的雾气很像血。凝结为一个梁小夏从未见过的狰狞尖嘴怪物的脸。梁小夏小身子抖了一下,抬眼想再去看清那个怪物时,镜月身后的虚影已经消失了。
出现了一秒都不到的影子。快得就像幻觉。
先是看见了诡异奇怪的大门,又是看到了镜月身后的影子,梁小夏觉得自己肯定是脑供血不足了。
梁小夏再去瞧镜月的脸,小心肝惊跳了一下,他的神色实在吓人的可怕。梁小夏从没见过镜月那么吓人的样子。什么都不说只是冷眼看着她,那感觉,比咆哮着朝她大叫还恐怖,像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炸的炸弹,让梁小夏心惊肉跳。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他脸色越来越沉,眉弓深压。积雨云一样阴沉着,暗蓝色瞳孔中聚着亮光,眼风如刀,心中的怒气翻滚着在不停冲击他的神经,衣衫被自己无法控制的力量刮得哗啦啦乱响,他就这样阴沉着脸,一声不发,恨不得用目光将梁小夏钉死在自己的视野里。
夏尔!
她就是个疯子!
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
真会折腾,没有人看着也能将自己整成这幅模样,她以为自己的血是流不完的流不净的吗,还是她就那么厌恶他,非要将他给她的血全败干净了才甘心!
不要命了!非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实验血石的药效,去证明血腥城堡的游戏规则!还是她以为自己伟大无敌到了无论怎么折腾自己都不会死的程度!她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疼什么叫恐惧什么叫死亡吗!
镜月极少生气或表现出极端情绪,此刻却觉得心底的火压都压不住,任何良好的教养或睿智的词句都不足以形容他的心情,也不足以压下他心里的愤怒。他只恨不得撬开梁小夏的头颅替她换个脑子,恨不得能掐死梁小夏让她不再胡闹,恨不得用绳子将她吊起来暴打,恨不得一口口咬死她吃下去才能泄愤。
可他眼里的梁小夏就那样松散地披散着长发,长耳低垂,握着被浸染的毛巾紧紧捂住胸口,缩在椅子里,苍白脆弱地透过镜子对镜月微笑,脸上神色全是如释重负的,重新相见的喜悦。
梁小夏这么勾着嘴角甜甜一笑,镜月胸腔里的燃烧的怒火都被冻成了冰。
她双手握着毛巾,捂在光裸的胸口,镜月不知道那双柔软的手下面究竟是怎样的触目惊心,可只盯着那白毛巾半边浸透的金色血液,都觉得自己的双眼在被人握着锉刀用力摩擦,疼得撕心裂肺。
是不是再来晚一刻,他就只能看到一具冰冷的尸体了?是不是再犹豫半分,他就再也看不见那双时而璀璨,时而内敛的双眼,听不到她好听的声音不停叫他“镜月”了?
胸口的伤口…疼不疼…心里…苦不苦?
镜月感觉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了冰窖里,灌满冰水封上了隔绝空气的盖子,又疼又冷,还呼吸不过来。
这种涩麻的痛苦,又融化成无休止替她心疼的难过,自责,无法纾解的愤懑无奈。
离答应“永远守护她”还不出一个月,小夏尔就接二连三地遇险受伤,先是绷断弓弦伤了手,被金血甲虫咬伤,落入雨林里为了替他找治疗解药,最终落得被众人围攻。一身是伤,却转眼又将自己折磨成这样……
昨日之誓言空洞无力。她身上的伤,永远都是对他最恶毒的折磨和讽刺,金色的血恶狠狠地嘲笑他的无能,化成无法看见的鞭子,一鞭一鞭连续不停地抽在他心口。抽得皮肉翻起,火辣辣地疼。
亲眼得见,却无法替代她的伤痛,只能看着她不停受苦受难。独自面对敌人硬扛所有的伤,甚至面对亲近的人还得笑出来怕他担心…她越是这样坚强,镜月心里越不好受。比他自己受伤还难受。
“夏尔…你…感觉难过吗…”
镜月已经卡到嘴边的讽刺与责怪都没能说出口,只换来小声的问询。
梁小夏听到他的声音有些虚哑,有些颤抖,有一丝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恐惧,不自觉地又虚虚笑出来。看着镜子里自己的样子,白得和纸一样的脸笑得和鬼一样难看。
“呼,不太好…我觉得有点冷…”
梁小夏想让自己笑容稍微增大点稍微好看点,扯到了嘴唇咬破的伤口,血液又顺着唇瓣渗出。
“嘘——别说话…我带你出去。”
梁小夏承认。镜月一向冷漠的声音里掺进温柔的疼爱,很像冰冷的山涧溪水上浮了成片红粉落花飞叶。淙淙流过她耳边,让她砰然心动。
镜月脚步轻缓地走到梁小夏面前,都不敢伸手去碰她,生怕一碰,她就碎了。他犹豫了片刻,直接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在她身上,连着椅子带人从浴室里端了出去。
梁小夏感觉,他的动作很轻,将她从椅子里端出来放进被窝里的时候,环着她的双腿和脊背,甚至整个胳膊都在颤抖,就好像她已经碎了,再难拼凑一样。
当镜月捏住梁小夏手腕,准备将她死死捂住胸口的手腕拿开以便查看伤口时,梁小夏手捂得更紧了,苍白的脸上涨出一丝红晕,急忙捏住镜月的外袍向胸口扯,想盖住上半身的裸.露。
开玩笑,一条毛巾能遮住胸口就很勉强了,胸前两团软绵绵已经有不听话的趋势,遮得很是费力,若毛巾拿开了肯定就被卖光了。
梁小夏不想让镜月看到她胸口的伤口,还未完全愈合的血肉模糊,她觉得镜月看了,肯定会难过。
每次都是最丢人的时候被镜月瞧见,可这回不一样,只有这次,她真不想妥协。
“镜月,我没事的,你不用太紧张…”
镜月冷冷看了梁小夏一眼,梁小夏顿时哑了,她也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怎么都不像没事人,劝慰的话苍白无力,没有半点说服力,可捂住胸口的手就是不肯退让。
“夏尔,我必须帮你把血止住…乖,松手…”绿眼睛里的光芒倔强得很,镜月叹了一口气,终究选择妥协,“我不看就是了。”
扭过头,镜月拿起世界之树的树枝,毫不犹豫摘下一片绿油油的叶子。
“镜月!你怎么能摘世界之树的树叶!”
得到世界之树的梁小夏完全将它当宝贝看,每日戴在身上寸步不离,生怕小树枝有些擦伤养不活,见到镜月对树枝下手,立马心疼地控诉。
报复,肯定是镜月的报复。
镜月将树叶放在掌心,双掌合拢用力碾磨一会儿,向着床上的梁小夏欺身压迫过来,一字一句都是从牙床里挤出来的:
“你若死了,没人能照料,这树枝也无用了。”
他的表情依然没有变化,声音里却是切切实实地警告威胁之意,梁小夏心虚,也明白这事情自己的确做得不厚道,给镜月下了药去迷晕他,说了遗言一样的话,偷拿了镜月的戒指,然后一转眼又惨兮兮地变成他的拖累,镜月不生气才怪。
浓郁的绿色气息从镜月的掌心蔓延开,梁小夏吸了吸鼻子,闻着舒服的味道不自觉地放松下来,胸口突然一凉,衣衫被挑开,身体立刻条件反射地紧绷起来。
“忍一忍,也许会有点疼,还有点冰。”
镜月的长耳朵不自在地抖了一下,弯下腰,额前的黑色短发扎在梁小夏脸上,轻轻啄上了她的嘴唇。
比她体温略高的手掌穿过了梁小夏快要揉烂的毛巾,指尖轻轻顶开她的手掌。顺着她的曲线慢慢捂上了梁小夏的胸口。
肌肤紧贴肌肤,唇瓣厮磨唇瓣。镜月掌心的热度和碾碎树叶带来的冰凉同时刺激梁小夏的伤口,很疼,又冰又刺痛,可和此刻的紧张相比,那点疼痛反倒让她觉得神经被刺激得更加厉害了。脊背紧直绷起,导致胸口的绵软也在镜月手里挣扎晃动了一下。
世界之树的碎叶恰贴在伤口,粘着他的掌心,胸口细腻的肌肤被指腹略粗的皮肤摩擦。黑暗中,似乎再细细感受,就能清晰地记下他手指尖灼热的纹路。
梁小夏脸色爆红。为了忍住想要从齿间溜出的哼哼声,又想去咬自己的嘴唇,可行动还未来得及化为实质,镜月就用舌尖顶开了她的唇缝,轻轻舔舐被她咬过的伤口。眼睑半睁,微启的深眸一直盯在她的唇上寻找落点。
镜月的身上干净得几乎没有味道,不仔细体味,不亲密接触,是察觉不到他真实的味道的。流水一样清冷柔软,却很清新。极淡的冷香。梁小夏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记住了这种味道,就好像她们在梦中已经很多次亲吻过,很多次亲密地感受过对方一样。
奇怪,明明是第二次亲吻,为何她却觉得自己对镜月的吻已经不完全陌生了?
属于他的清冷气息全染上了嘴唇,点得梁小夏和着火一样,被不紧不慢地碾磨着,缓缓摩擦吮吸的唇瓣越来越滑,本就缺失水分的嗓子里却越来越干渴。
镜月的气息和味道对她而言是毒药,一染就停不下,戒不掉,将她良好的自制力摧毁得一干二净,深深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脖颈不自觉地仰起来,迎合他的亲吻。
梁小夏不清楚,相爱的耀精灵之间,存在一种致命的吸引,无论如何强大磅礴的精神力都不能抵抗,爱情的“病毒”会将她从里到外感染完毕,牢牢拴在对方身上。
镜月也不知道这一点。
他没有恋爱过,即使脑海中贮存的知识浩瀚如海,他能默写下来几十大本耀精灵用来赞颂爱情的诗句,也奇怪过为何精灵对爱情坚持的专一比黄金还真,甚至忠贞得都有些愚蠢,却偏偏没有一本书是专门研究爱情这种无法实际捕捉的精神情感对精灵的影响的。
没有人告诉他他摆脱不掉这种影响,他这样中了诅咒般地失态是正常的,所以镜月将自己总想亲吻梁小夏的行为定义在了一个“懦弱的、卑鄙的、趁人之危的小偷”上,并因此自我厌弃。
此刻,卑鄙小偷镜月先生也很煎熬。
他偷来的那些吻,和夏尔有反应时的吻完全不一样。清醒时的夏尔更加甘甜,翕动的嘴唇会跟着他的动作回应,舌尖偶尔极快地扫过他唇瓣,狡猾反击他,回应他,和他共同摩擦轻触,诱人程度顿时扩大了十几倍。
尝过她醒着时羞涩又可爱的味道后,镜月就不想再偷袭她了,他的内心很明确地指出了他开始放大的胃口,并且拒绝他走向任何可能的回头路,压着他继续向前,探索属于她他却还未曾了解过的秘密。
之前走廊上的那个吻太短暂了,现在回忆起来,激动之余,甜美不足以令他彻底满足,尤其是留在记忆中最后的,全是药水的酸苦味道。
当小夏尔受伤时,镜月还没想到这些,这个吻的本意也只是想防止小夏尔再去咬破她自己的嘴唇,可当尝到她嘴中的血腥和甜味混在一起的味道时,他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更深入地品尝,想要她的唇从干涩缺水变得润滑晶亮,想要将她身上草木味道和唇瓣下的甜香都吞掉。
还有…
手下柔软的饱满丝滑得让他快崩了,比最软的棉花还软,却嫩滑得触感绝佳。没有衣物阻隔,温热绵软完全绽放在他的手掌中,伴着小夏尔心脏的跳动,在他的掌心规律轻颤,每一下轻颤,都顺着手掌颤到了他的心里,连带影响他几十万年不跳动的心也跟着同步频率跳动。
总是阳光一样温暖和煦却无法真实捉住的她,被他逮住了。镜月按着她的胸口,就像按住了她的生命,同时把握住了她的鲜活和隐秘的美好。
镜月必须用极大的意志,才能克服自己手掌想要摩擦。合拢或者挪动的倾向,只是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动,平平地贴着她的胸口给她疗伤。
于是,变本加厉地还到她的唇上。
“唔…轻点…”
亲密相间的唇瓣间漏出一丝声音,又被牢牢关起来。在镜月缓缓的压迫中,梁小夏不得不将唇瓣更多张开。彻底与他纠缠在一起。这个吻比梁小夏之前喂镜月药水的吻要深入太多,她能感到自己的鼻息喷在镜月脸颊上又被烫回来,他的鼻尖轻触她绯红的脸颊深深细嗅,碎发也随着动作在其间轻扫。两人的气息迅速融合混入,再难分开。
耀精灵的好耳朵,能让梁小夏听到镜月胸口急促的心跳声。自己血液急速的流动声,还有舌尖亲吻交缠时啧啧的水声。
呜…要死人了,一个亲吻就烧干了她的血,舌尖上的液体分不清是谁的,梁小夏捂住胸口的双手早就松开。紧紧抓着镜月的衬衣,不自觉将他向自己的方向拉。
镜月衬衣的领口已经被她扯开一块,露出一小片一同染上淡粉的锁骨。他一条腿屈着跪在床边,一手按在梁小夏心口,一手撑在她枕边。不忍自己压到她…两个耀精灵这样的姿势,亲密地接吻。在旁人看来,绝不会向“疗伤”方向幻想。
连梁小夏自己都被吻得晕晕乎乎,快忘记自己还受伤这么回事了。
也忘记了,这间被反锁的卧房里,不止一个人。
“耀精灵,”
冷不丁一个嘶嘶声从极近地方响起,旁边的枕头下爬出一条小银蛇,费力攀上枕头柔软的中央,上半身仰起歪脑袋向梁小夏的方向吐蛇信子。
梁小夏情谊绵绵未尽的绿色水眸睁得老大,吓得她差点冒着伤口迸裂的危险将镜月推翻出去。
“你回来啦?耀精灵,你没告诉我,若让我看着的人自己跑了怎么办。咦,也回来了?那就算了,我的任务完成了…耀精灵,我还要吃那个小点心,已经吃完了。”
现在不是个亲密的好时候,梁小夏进屋时没看到大神侍小姐,就将她给忘了。
镜月迅速整好衣衫,给梁小夏盖上被子理顺长发,脸色平静得看不出发生过任何事情,转身向被毁掉半面墙的浴室走去。
“我去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
那身影依旧挺拔笔直,步伐沉稳,梁小夏却轻易从中看出了落荒而逃的味道。
捂着被子偷笑一下,梁小夏也放下了心,大神侍小姐眼睛是看不见的,她不用太担心教坏小孩子。
才有这念头,麻烦就来了。
“耀精灵,你们刚才在干什么呀,凑在一起怪好玩的,我感觉到你的体温比平时高,还有奇怪的声音。”
美杜莎盘着冰凉的身体卷上梁小夏的脖颈,小蛇脑袋想向她胸口涂了树叶汁液的伤口钻,“我从你身上闻到了好浓郁的好闻味道,你藏了什么好吃的吗?”
梁小夏顿时憋了一口血,不清楚这条小蛇是真纯洁,还是切开了被证明是个纯黑的。
“没什么,大神侍小姐,我不在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尴尬地岔开话题,梁小夏伸手捏住小蛇的脖子,将大神侍从被窝里提出来扔在被子上。
“除了一声巨响外,好像没什么。对了,刚才好像有几个人在门外想敲门进来,我闻到那些人的气味了,就是常跟着你的那群人,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只在门外站了一会儿又都走了。”
大神侍一说完,梁小夏顿觉天地灰暗。
她都能脑补出来,回声站在门外长耳朵翕动听墙角的满脸尴尬,花尾死死捂着银铛的嘴将他向后拉扯不让他冲进去的羞窘焦急。
要死人了啊!
暗精灵的长耳朵也不是摆设,听力极佳,屋里的事情回声听见了,就和几乎全知道了差不多了。
梁小夏将被子重重向上一拉,烦闷地盖住脑袋,扯得盘起身的小银蛇差点从床上掉下去。(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九十五章 劝告
只要人生存,就有一些需要,让他为自己去奋斗吧。
——西塞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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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月站在狼藉满地的浴室中,弯腰一样一样捡起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捏着手上式样特别的箭与眼睛持平观察,他很快对浴室里曾经发生过什么有了大致的猜测。
但还需要证实。
重新变为黑色长发的少女,站在整面镜墙前,镜月伸手抵住冰冷的镜面,镜中紫色涟漪层层泛起,蓝眸少女的脸在涟漪中消失,换做了另一个安静坐在椅子上,金发碧眼的精灵。
一切幻境都在迷蒙之神的掌握下,镜像也算作其中一种,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均在他眼前重现。镜月沉眼盯着镜中的精灵,盯着她一颗颗解开衣扣,露出秀美的锁骨与肩膀,心却逐渐沉底触礁。
镜中的人儿从头到尾一直沉默,像是在表演无声的默剧,最疼的时候也不过是会皱着眉毛,死死地咬自己嘴唇,像是在和什么恼人的事情较劲置气,如果不看颈部以下的话。
一柄利刃,戳进又灼烧融化,一根手指,毫不犹豫地向自己进攻…血哗哗地向外流,手指上,手腕上,甚至镜面都飙上了血,镜中的精灵半身染金,摇摇欲坠,那双清透的绿色眼睛甚至有一瞬间完全失去了光彩,变成了蒙灰的暗绿色。
镜月颤抖着,咬着牙,感觉自己要看不下去了。
没有比这更痛苦的惩罚,亲眼看着她伤害自己,看着她在死亡的边缘线上挣扎,眼前的一切对镜月来说都太难忍受了。
当一切结束后,镜月撑着镜面的手掌猛然滑落,整个人都贴着镜子跪在了地上,全身脱力。
他以为自己对小东西的了解很多了,他以为自己看见的就是她的全部,今日却更进一步了解了小夏尔的本质。
夏尔很残忍,几乎没有精灵会像她一样,她对别人残忍,对自己更残忍。
为了达到她的目的,一切都是可以扔出去换优势的,哪怕她的命,她都敢拿来赌。
她又是很善良的精灵…
镜月很明白,她冒这么大的风险在自己的心口动刀子,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谁。
小心捡起地上的三支钢箭,镜月心中极为矛盾,他真想现在就将箭折断,又想永远将这些箭珍藏起来,永不使用。
……
“…所以,那天的响声,不过是我给自己动了一个小手术,取出心脏里的东西带来的副产品而已。”
回声脸上的肌肉有点僵硬,梁小夏越是粗略地叙述,她表情越诡异。浴室墙上还留着一个霍霍大洞,副产品,骗谁呢?还有她身上都快凝为雾气的血味,小手术,说得真好…原来白精灵不仅会作诗歌唱,还都是玩文字的高手。
“别这样看着我,至少,我活下来了,你该替我高兴才是。”
梁小夏大概向回声讲述了一下发生的经过,在镜月幽暗的双眸盯视中,不情愿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杯中的浑浊液体。
金血甲虫做成的补血剂效果很好,失去的血成倍补回来了,可味道真的让人很想呕吐,像高浓血浆在舌尖翻滚一样,梁小夏感觉自己一张嘴说话,喷出的气息都是一股血腥味,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黑发的少女满意看到她乖乖喝药,向她嘴边递上一颗水果软糖,指尖在梁小夏嘴角一揩,替她擦掉未尽的药液,心满意足地端着空杯子走了。
梁小夏眯着眼微笑看着镜月端着茶杯茶盘离开,扭头过来,又见回声神色奇怪地盯着她看。
“怎么了?”
“不,没什么。”回声摇摇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起来:“突然看到那样的印遐,有些不习惯。”
“印遐虽然看起来很冷,其实很好的。”
梁小夏点点头,用力嚼着嘴里的软糖,嘴唇一动一动,眼睛里的光柔而温暖。
“可她只对你一个人好。”
回声看着梁小夏躺在软椅上,头发高高束起,背后靠着舒服的软垫子,手边放着半本未看完的书,身边的小茶几上放满茶点,照在她眼前的灯光明媚充足却不刺眼,正适合阅读——回声再看看自己,两手空空,连杯茶都没有。
“夏尔…也许你会不高兴,可我觉得作为盟友或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冷静下来,暂时放开能让你欢愉快乐的情绪,慎重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情况。
在苔暗城,暗精灵和人类的结合是非法的渎神行为,这不仅是我们所遵从的传统规则,也是因为跨种族的结合从根本上很难融洽地走在一起。寿命、文化、是非观念…暗精灵和人类之间从没有长久的可能,更糟的是,跨种族结合的后代,血脉也会因为糅杂不纯,出现极大程度排斥而难以存活。
当然,我并不是说所有不同种族间的恋爱都要用悲剧结尾,至少我知道一些兽人和人类就组成了家庭,生活得很好…可…夏尔,你毕竟是个精灵,一个耀精灵,你和一个人类在一起…不管怎样,我希望你在决定前多考虑考虑。”
说话的回声眼睛明亮地直视梁小夏,身体微微前倾,双手微微捏紧,语句很慢,似乎在慢慢琢磨着该怎么说,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和表情合适。
梁小夏并没有因为回声的这番话产生不快,她在听回声开始引出话题的时候,就大约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梁小夏没有打断回声,仔细听完了她的劝告,真挚地朝着回声一笑。
“回声,我感觉得到你对我真挚的友情,这番话是不含任何阴谋诡计的,是真正站在一个朋友的身份上劝告我的,说明你将我当做了朋友。
在此我也可以告诉你,我,耀精灵夏尔,也将你,当做了可以开门相迎的友人。虽然我们不是生死与共的密友,可我们是可以互相称对方为朋友,分享一些秘密,在对方有困难时伸手援助的。
那么,一个和白精灵关系融洽的暗精灵,在你们苔暗城的法典里是怎么规定的?一个和耀精灵做朋友的黑暗使女,在苔暗城的法典里又是如何规定的?”
听到梁小夏的问话,回声哑了,感觉自己无法应答。
任何企图帮助白精灵的行为,在暗精灵中都被视作通敌叛国,任何和白精灵的走得近的暗精灵,都会被视作侮辱自己血统与祖先的罪人。犯下如此罪行的暗精灵地位越高,处罚越重。
回声非常肯定,如果她敢公然承认自己和夏尔的友谊,被黑暗祭祀们抓去做肉体实验是最好的下场…至于最坏的,历史上还没有她这样的例子,神殿会有足够的发挥空间用她开创足够血腥残忍的首例。
“我想,你也明白了。很多选择不是我们一开始明白就不去触碰不去做的,而是当我们发现事情已经发生后,才发现自己没有回头路,只能一直走到底。”
梁小夏愉悦地对了对手指,撑着下巴对回声微微一笑,语气幽幽地埋怨,又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甜蜜:
“我放不下印遐,也许这是我第一眼看到她就注定的,我们之间的事情,不像你看到的那般简单,实在一言难尽。
我也放不下你的友谊,这一切也只能怪你,谁让你最开始就在书店里那么好心地帮助我,提点我?”
被一双绿眸坦诚地注视着,回声完全反驳不了梁小夏,只得笑一笑转变了话题:
“夏尔,你身体恢复怎么样了,对明天一战把握大么?”
“好了,实际上昨天就已经完全恢复好了,可还是被压了一天,我感觉自己需要多碰碰弓练习一下,毕竟只有一次机会。“
梁小夏从自然之心中抽出的自然融塑晶石只有指甲盖大,占整个分量的十分之一都不到,一共填满了三支箭的凹槽。她倒是很想多抽出一些再做更多特制钢箭,可抽得多了,体内的红色电流无处盛放,最后依旧会要了她的命。
“我还是无法相信,仅仅凭着三支普通的钢箭,你就能打败那一伙怎么打都不死的人?虽然我没有和他们交手,可我能感觉到,那个和你敌对的剑士非常强。看当时他和印遐的打斗,大家就都知道他的实力了,简直就是不死的怪物,速度还那么快….“
“别小看这三支箭,它们并不普通,在你见到天龙之前,我就和天龙交过手了,而我手上的箭,也是我所掌握的天龙的唯一弱点。“
梁小夏拿出钢箭,指尖轻轻摸过箭头上已经变成暗绿色的凹槽,沉思了一会儿,抬头又对回声说到:
“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你口中不死的怪物,在外面的世界还有更多,天龙能来这里,证明它们已经都来到了苔暗城……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赶快出去,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回声,我想你不希望自己离开这里回到苔暗城后,看到的是一座死城。”
回声被梁小夏的话惊得头皮直跳,正待再问,门外突然传来一片吵杂的叫嚷:
“不好了,不好了,二公主殿下,三公主殿下,不好了!!西德将军和人打起来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求饶
一个人走向邪恶不是因为向往邪恶,而是错把邪恶当成他所追逐的幸福。
——玛丽.雪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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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声打开门,让站在书房外叫嚷的女仆进来。
这个男蛇人扮作的女仆脸色焦急冲入,见梁小夏还在房间里坐着,急迫之情略缓。
“舒尔殿下,西德将军在女王陛下的起居室里闹起来了,请您快去看看吧!”
梁小夏眼神一顿,显然对这个消息极为吃惊。
明日就是授勋仪式,上一次的今天,并未发生过这样一件事,而从蛇人女仆的神情上看,对方也对此事很诧异…也就说明…这件事从未发生过。
“殿下,”回声向走廊外看了看,又钻回头回禀,“走廊上有不少侍女,还有护卫队,都朝着主殿的方向去了,我刚刚还看到了亲王殿下。”
“走吧,去看看。”
梁小夏沉着脸色,拿起自己的武器,给回声使一个小心的眼神,匆匆跑上台阶,向主通道后美杜莎女王的房间走去。
梁小夏是到得最晚的一个,亲王殿下、大公主和四王子都到了,各带十几个人堵在起居室门口还未进去,脸色一个比一个凝重。
三公主印遐见到梁小夏来到,眉眼微微一动,很自然地站在她身边点了点头。
“镜月,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起居室双扇的蛇形拱门从反向被堵死了,大公主正在指挥一群侍卫用力撞门,侍卫们驾着巨大的长实木餐桌,一次次向门缝中间冲撞,无奈厚厚的青铜大门在每次的撞击之下只是微微摇晃,连一丝小缝都吝啬赐予。
“还不清楚,但可以确定,天龙和泽德都进去了。“
梁小夏想到美杜莎女王的右眼,心里一紧,天龙的目的,该不会和她一样吧!
侍卫们十几下不停地撞击,全数徒劳,门中间撞出了一层白印,模糊了上面的雕花,可这面象征血腥城堡最高王权的大门依旧死死闭合,一点要打开的趋势都没有。
“西德将军和他的属下进去多久了?”亲王殿下深深拧眉,沉声问身边的仆从。
“至少十五分钟了,殿下。”
“竟然已经十五分钟了…”
在场所有人互相对望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不善的神色,西德将军闯入女王寝室并封锁大门,不知是政变还是谋反,这么一件在血腥城堡从未发生过的事,活活将每个人的命运都推向了未知的危险之中。
没人知道不按剧本演的下场是什么样,也许是逃脱获得自由,或者齐齐就此丧命。
亲王殿下一挥手,叫停了撞门的侍卫:
“首席黑暗法师呢?叫法师上来,给我把门融掉!”
“可是这门毕竟是美杜莎高贵王权的…”
首席法师脸色极为难看,还待更多的反对,被亲王殿下粗暴地打断了,“没有什么可是,到底是等女王陛下身陨后去给她殉葬,还是现在就让我把你的头拧下来,你自己选!”
亲王殿下显然也急得脱离了角色状态,揪着法师的衣领,一口标准的暗精灵俚语喷头就上,直直将扮演法师的胆小蜥蜴人压在了冰冷坚硬的大门之上。
“快点!别逼我动手!”
黑暗法师环顾一圈,没发现一个人替他说话,每个人都恨不得用眼神将大门钉个窟窿出来穿墙而入,只得哆嗦着拿出黑色藤蔓法杖,向内充填大量血石,对着巨大的门念起咒来。
高高的大门上泛起一层黑色的腐蚀性泡沫,腐朽的力量随着咒语遍布整个门,一点点向金属雕花的厚重门内渗透。
“快点啊!废物,你就不能再快点吗!”
大公主也急了,抽出鞭子对准首席法师的背后就是一鞭,首席法师生受这一鞭子,舌头下打了个绊子,引导错乱,立刻被反噬的法力吞噬,整个人都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揪住,身子不受控制地向大门上滑去。
“啊——!”
惨叫声响彻血腥城堡,黑暗法师没有成功打开大门,却被自己施展的黑暗法术迅速腐蚀,皮肉腐烂地粘在了大门上,和门融成一体。
其余宫廷法师见状,更是缩着头向后躲,即使也心急如焚地想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却不愿死得这么凄惨,不愿接收首席法师留下的烂摊子。
“养你们简直就像养了一群只知道吃饭的蛆虫!快,不管是谁,想办法把门大开!”
梁小夏也有些急了,握着弓正想向前,被回声挡住了前进的脚步。
“我来吧,你保留实力对付天龙。大门的门缝已经被黑暗法术锈死了,只有我能将大门撕裂。“
“不行,回声,你的身体还没有好完全,黑暗右瞳过度使用会要了你的命的!”
梁小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回声去,正揪住回声袖子,耳朵边一凉,像有风吹过。
“咔——“
沉闷的响声过后,大门众目睽睽之下,自动开了。
“法术成功了?“
焦头烂额的众人望着敞开的大门,一时间有些无法接受。
镜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双手指甲已经变成了紫色,不着痕迹地将双手隐匿于衣袖中,跟上众人的步伐进入女王的寝殿内。
从门厅后的起居室开始,侍卫和侍女的尸体倒了一路,四处都是扯碎翻倒的家具碎片,还有不少被石化成的一堆沙沫,斑驳的血迹一块块连结,毫无疑问地指向卧室深处。
……
天龙坐在几具尸体叠成的椅子上,身前的地毯上插着一柄剑,一只手轻松卡住美杜莎女王陛下的后颈,将双目紧闭的女王像提小鸡一样捏在手里,脸上还是笑得温和亲切,饶有兴致地盯着不远处趴在地上的人。
黑发男子面孔朝下,一动不动,他一身骑装背后全是剑刃割开的伤口,血和碎布混在一起,白肉翻起,身下华贵的手编地毯上浸了大片血迹,红色的血将鲜嫩的草绿染成了腐朽的墨绿,一只被血和灰染透的手死死抠在地毯上,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已经翻起,剩两个血肉模糊的指头。
在离男子不到两步远的地上,半截握着弯刀的手臂落在地上,同式样的服装花纹,一眼就能让人认出手臂的主人。
也说明了趴在地毯上的人即使未到九死一生,也离那境况不远了。
很有意思的人类。
若不是那只在颤抖中的手还在不停试图撑起,天龙会以为隔着剑趴在他脚下的男人已经死了。
天龙伸出长腿,脚尖轻挑,将那半截握刀的手臂又挑得离地上的人远了些。
“还要继续吗?你看,我们之间的差距如此明显,反抗不过是加速你自己的灭亡…“
“我要…杀了你…“
比蚊蝇还虚弱的声音传来,趴在地上的人猛地抬起头,一双黑眼睛死地盯着天龙,恨不得将他此刻的样子拖入惩罚无赦的地狱中。
“主人说的没有错,憎恨的灵魂的确格外鲜亮动人。“
站起身拔出地上的剑,天龙一个利落的剑花下去,泽德的另一条手臂也随剑光斩断,鲜血横流。
被天龙一直卡在左手的白精灵双手用力去抓天龙钳子一样的手,想要扭头对他施展石化技能,却拗不过头,最终也只将远处搁物架上的一只花瓶化成了灰。
“乖一点,这样能少受点罪。“
天龙左手用力一紧,卡得美杜莎女王呼吸不过来,灰白的脸上憋出一丝不正常的红晕,双手捂住脖颈,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
“天龙…放开她!给我放开她!“
泽德狠戾的威胁天龙,双脚向后蹬,张开嘴用牙咬着地毯,一寸一寸向天龙脚下爬。
天龙却完全不为所动,右手提起剑,左手用力将白精灵按在自己先前坐过的“椅子“上,剑尖滑向美杜莎女王的脖颈。
泽德自己向美杜莎女王下毒的时候,心中全填满了怨怼和憎恨,苦苦受着被爱人背叛的折磨,可当他真的换做旁观者,眼见利刃向他熟悉无比的爱人刺去时,他动摇了。
妻子曾经美丽动人的脸上浮出极为难过痛苦的表情,揪得他心疼,揪得他乱了方寸。
“放开她…“
泽德的声音慢慢软了,从一声声的威胁变为恳求。这一刻,他似乎苍老了很多,仰起的头颅深深埋入了地毯,向天龙低声下气地祈求着怜悯,
”放开她,天龙…我求求你,求求你,你放开她…只要你绕过她…只要你放过她的性命,我愿意替你做任何事,我愿付出一切,我愿意用自己的命去换她。“
失去了双手,泽德连站都站不起来,如同一条可怜的老狗,脑袋砰砰磕在地毯上,眼泪和血混在一起流下,骄傲、自尊、荣誉,一切支持着他的都被撕得粉碎…甚至连对妻子的复仇都被从泽德的身体里抽走了,只剩下一具可怜的,希望爱人活下来的空壳。
生死一刻,泽德才明白,即使那女人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即使她不过使用着妻子的身体对自己不断伤害,他还是想要她活下去,不管她是谁。
妻子的容颜,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美好留恋了。哪怕以后是另外一个人用那张脸微笑,他都不希望失去。
美杜莎女王被天龙压着额头抵在尸体上,紧闭的眼角流出两行泪,混入发丝之中,消失不见。
第三百九十七章 激怒
人的本能是追逐从他身边飞走的东西,却逃避追逐他的东西。
——伏尔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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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泽德已经没有了反抗之力,也许泽德心如死灰的样子打动了天龙,天龙指向白精灵脖颈的剑一顿,将剑尖收回一些,嘴边勾着惯常的微笑问泽德:
“什么都愿意做?那么,出卖灵魂呢?说不定…你若愿出卖灵魂给我,我会很难得犹豫一下的。“
声音清清楚楚,每个字从头顶传来,直接敲在了泽德的灵魂上。
泽德费力地抬起头,仰望眼中俊美如同太阳的男子。天龙的眼睛碧蓝清透,同天空一样干净,也同天空一样深邃得永远看不到尽头,眼后通向灵魂的通道似是被不透明的玻璃壳罩住,没有半点情绪。
包裹着温柔,里面却净是冷漠,对生死的冷漠,对生命的冷漠,残忍的,带着兴味可以将之放在手上把玩的冷漠。
泽德只觉得包括自己在内,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原来,长着温柔完美的外表并不是用来做诸神向苦难的世人赐下福音的使者的,而是用来诱惑人类堕落的魔鬼代言人,勾住他的灵魂坠入地狱,永不得安宁。
可泽德没得选。
泽德沉默了一会儿,脑袋重重在地上一磕,咬得牙龈上都出了血,“只要你放过她,我这条命以后就是你的。“
“嗯,很好,我保证,你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
天龙话音刚落,一手卡住美杜莎女王的脖子将她提起,剑尖对准白精灵紧闭的右眼眼皮再次刺出。
泽德瞪得目眦欲裂,一口咬在天龙脚踝上,硬是在天龙的钢靴上用牙咬出了一个印子,“天龙,你竟然骗我!”
“别激动,泽德先生,我没有准备食言,“天龙完全没感受到脚下的伤害,剑尖依然不紧不慢地伸向美杜莎女王的右眼,”这个白精灵会变成现在的样子,全都是因为黑暗右瞳的影响,操纵时间的右瞳里封印了上古美杜莎最后一位女王的残存意识,只要将眼睛拿出来,她会慢慢恢复正常。放心,我剑术很好,她不会送命的。”
天龙一边解释着,剑最终触到了美杜莎女王的眼皮,微微一顿,准备刺下。
手掌卡住的白精灵豁然睁眼,反应极快的天龙向侧面一闪,身后的椅子几乎同时化为石粉,他手上握着的剑发出一声脆弱的冥想,剑尖簌簌成粉落下,留下多半截握在手里。
“既然你对我的剑术没有信心,我也只好将你的头砍下来再挖掉你的眼睛了。方法麻烦,不过操作倒是更简便了。”
天龙正欲再次绕到美杜莎女王背后挥剑,脚下一绊,泽德用自己的双腿卡住了他的脚腕,锁得天龙差点绊倒。
“跑——!莎琳!快跑啊——!”
被骑士的钢靴一脚踢在胸口,泽德猛吐一口血,身子被挑得凌空翻起,重重砸在卧室的条形长柜上,将柜子压成了两半。
美杜莎女王高贵的脸上浮现出悲戚的神色,她伸手摸索门边的东西,喘着气夺门而出,可一个瞎子如何都跑不过天龙那样速度极快的剑士。
遭遇反抗的天龙也不会再给她们留下性命,手中的长剑对准美杜莎女王的背心直扔过去。
“叮——”
一支裹着青光的箭矢急速从美杜莎女王头顶擦过,在她背后硬硬瞬间拐了直角弯,箭尖打在钢剑手柄上,将钢剑击飞出去。
这个时候,钢剑离美杜莎女王的背心也不过剩下三厘米。
起居室外嚷嚷着吵杂得厉害,最关心情况的几个人都向内涌,恨不得多长出几条腿跑得再快些,作为身形矫健的耀精灵,梁小夏跑得最快——她直接穿过了众人头顶,踩着墙向内跑。
冲出卧室的美杜莎女王撞上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被搀扶起来后,心中稍微安定下来。
真正近距离好好打量自己名义上的“母亲”,千鹤实质上的“母亲“,梁小夏感慨颇多。
白精灵们都长得很美,天生的纤细与灵动的结合,充满了生命的鲜活。眼前的白精灵也很美,和千鹤的模样只有三分像,闭着的眼尾微微上挑,眉毛秀气漂亮,下巴尖尖的,可以想见她曾经年轻时是如何的温柔如水…只可惜这张脸被慢性毒药连连作用掏空了身体,现在又过多使用黑暗右瞳的力量,饱满的脸颊深深下陷,脸色灰白褪败,颧骨都高高地凸出来,已经完全没有了青春的朝气,只给人脆弱的怜悯之感。
“舒尔,是你来‘探望’我了?”
生死威胁的关头,美杜莎女王依然高傲,绝不肯用“救援“这样的字眼承认她的软弱。
丝滑的蛇语从白精灵嘴中吐出,梁小夏稍微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被天龙搅得失控的情节使得她已经忘记自己还要演戏了。
“是的,母亲,我来晚了,让您受惊了。”
梁小夏扶起美杜莎女王,身后跟着一齐挤进来的人见到女王陛下出来,纷纷向她行礼,表示自己的敬意。
“女王陛下,请您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是不是西德将军威胁你,想要逼宫叛变?“
亲王殿下当先问出。
“是啊,母亲,您不必惊慌害怕,任何想要对您不利的人,都会先成为我的鞭下亡魂。“
大公主抢过美杜莎女王另一边的位置,将她扶住。
房子里乱作一团,天龙双手抱着胳膊,有恃无恐地站在卧室里打量一行人,不攻击,也不逃跑,只大刺刺地盯着梁小夏和镜月看,脸上的笑容让人毛骨悚然。
此时泽德又不见人,加上泽德平时表现出的野心与铁血,于是众人有了这种西德将军终于叛变,威胁女王退位甚至想要弑君的行动,也都不奇怪,反倒觉得如此想很是合理。
顶多只是感叹一下,泽德这么快就和新来的那个恐怖剑士连成一伙了。
“不,西德将军很好…他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了对国家和皇室的忠诚。他也用自己的行动兑现了他的诺言。“
美杜莎女王否决了众人的猜测,神色有些悲戚,却没有给出更多解释。
别人都认为西德将军是谋反者,同时对泽德和天龙有些了解的梁小夏却清楚他根本不可能谋反。现场的情况完全反映出之前的激烈战况,仅凭美杜莎女王和她身边的侍卫,不可能在天龙的攻击下坚持过十几分钟,而如今泽德不踪影…
梁小夏听到“诺言“一词,心头一跳,蓦然想起她第一次在餐桌上看见美杜莎女王时,泽德说出”誓死捍卫美杜莎女王的尊严和荣耀“时,表情太过严肃认真。梁小夏当时还暗暗嘲笑过他入戏太深,却没想到泽德脑子很清楚,只是情感不受控制。
“那么,女王陛下,这一切到底是谁指使欲对您不利的?美杜莎血脉不容侮辱,一切对您的折辱,对皇室的不敬,就是对全国的宣战!“
当众人要一个交代时,天龙提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从卧室里施施然走出,扫了一眼满屋子装扮奇异的权贵,很不客气地露出轻松笑意:
“是我——“
被天龙捏着衣领抓起来的泽德只剩下半口气了,左边的胳膊连臂削断,右边胳膊剩下半截,华贵的将军服胸口一个明晃晃的血脚印,双脚拖在地上软弱无力,黑色长发下一脸的血,半边脸肿起,挤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曾经强大得令整个血腥城堡恐惧都敬畏不已的泽德,此刻软弱无力地再无任何力量。他费力地睁开没有淤肿的眼睛,视线对上梁小夏,无声地祈求着。
我知道背叛过你,我没有资格求你什么,可没有资格,我也想求你照顾她一些,看在她是千鹤母亲的份上,看在任何能让你动起怜悯之情的东西份上,替我保护好她,行吗?
最后,泽德极尽不舍地看了一眼美杜莎女王的身影,惨然一笑,白皙的牙齿间全是血迹,笑得灿烂而绝望,慢慢垂下了头。
这样的泽德,和记忆中无法磨灭的另一个身影重合,同样的瘀伤,同样被敌人捏在手心受尽折磨,同样的頻死……
“千鹤——“
梁小夏喉头一甜,摇摇欲坠。
“夏尔,冷静点。天龙这么做只是为了激怒你,逼你和他硬拼。“
镜月在旁边扶住梁小夏,手指稍微用了些力量按住她的肩膀,让梁小夏保持清醒。
“我冷静不下来,镜月,我真的冷静不下来…“
梁小夏深吸了一口气,坚若寒冰的声音下,压着翻滚的准备喷出的火气,扭头看向镜月的眼睛里一片血红,手上力度极大的反捏镜月的手指,握得镜月微微皱眉。
她血红的杀戮左眼中,滔天的杀意全数涌出,人挤人的起居室因为这股令人战栗的杀气骤然安静下来,前一刻还跟进来的此时默默地一个接一个向后缩,将战场留给剩下的人。
“天龙,你的确成功激怒我了。你如何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就将如何对你。“
梁小夏松开握紧镜月的手,卸下脖颈上的树枝,双手一翻,巨大的猎弓在横贯身前,烧起青蓝色的恐怖火焰。
“能让真正高贵的女王陛下愤怒至此,是我的荣幸。“
第三百九十八章 瞳对
愤怒之下,是深深的伤痛。
——埃克哈勒.托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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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戏没法演了!也演不下去了!
所有在场的人,心中都是如此想法。
天龙是弑神者,涉及到任何和神力有关的事务,想要脱离轻而易举,他不想被角色控制的时候,就可以不被左右。梁小夏是愤怒的复仇者,什么演戏、什么大局、当泽德的身影和已经死亡的千鹤重叠时,她只想用上千支利箭将对面站着的那个男人打成筛子以泄心头之恨。
千鹤是梁小夏心头永远的伤,天龙不该用这个去撩拨她,也最该用这个去激怒她。
众人眼见起居室中间摇摇对峙的两个人,精灵少女窈窕优美,人类骑士高挑英俊,本是看起来很愉悦的两人,却因针锋相对的气势生生撕破了这幅美好的画面——无火燃烧的猎弓,血腥瞳孔,躺在地上失去双臂的泽德,还有弥漫在整个房间内不停交错相斗的气势,压抑得人无法呼吸过来的恐怖威压,画面上被泼了浓浓一层血浆,不停滴淌下每个人的心头。
血一样的画面,只有血能洗净。
可最先发动攻击的,却不是梁小夏和天龙中的任何一人。
“女王陛下,我先扶您去休息一下吧。”
回声眼见白精灵捂着嘴压抑喉咙中难忍的咳嗽,灰白脸颊上泛出红晕,记起梁小夏的计划,想要带白精灵先行离开,再想办法取出她的眼睛。
“不,我要在这里亲眼看着舒尔手刃叛逆。”
美杜莎女王死死用手捂住胸口,急促地喘着气,坐在房间角落倒掉的柜子上,闭着的双眼望向房间中央站着的两人。
美杜莎女王不是不愿意离开,只是在西德将军死亡的那一刻,她感到难过,心底泛起被撕裂一样的痛苦悲哀,这种情绪是不该在自己身上出现的,所以她必须留下来弄清楚自己难过的原因。
“陛下!这里并不安全,我们还是先行离开为好。”
劝阻无效,回声也有些急了,天龙很明显也知道了黑暗右瞳的存在,美杜莎女王继续留在这里,若被天龙再次拿住,她和夏尔都会陷入极大的被动之中。顾不得口头劝说,回声直接用胳膊架起美杜莎女王向外拖。
“放肆——!”
美杜莎女王回敬回声的是白精灵睁开的一双黑眸,那黑眸之中没有眼白,虹吸漩涡一样淬着难言的颜色,回声在美杜莎女王出声之时心中的警铃已经响起,几乎是同时发动自己的黑暗左瞳,与美杜莎女王对视。
左瞳对右瞳。
同一种血脉不相上下的两种力量相遇对撞,产生的威力极为惊人。周围的空间全数扭曲,虚无的空中裂开一块块黑色的裂纹,像斑驳的墙皮一样下落,又像穿插在房间内的黑色闪电丛林,瞬间劈裂了沿途经过的一切,时间乱流同时而起,不知哪来的沙砾卷着冷风,沙尘暴一样迅速在回声身后蔓延开,经过之处沾上的家具迅速腐朽风化,坍塌成一坨黑色的秽物。
一道黑纹穿过一个靠的近些的暗精灵,直接剥落了他胳膊上的一块好肉,连带衣服一起挖下齐整的一块,另一片沙尘刮向了一个年老的人类女法师,法师一瞬间年轻了几十岁,脸上的皱纹都不见了。
“快跑啊——地板要塌了——!”
脚下踩着的地面都在崩裂塌陷,亲王殿下一步踏错,正跟着裂缝之后踏在一块不稳的砖上,一只脚直接卡在地板中,从下一层的天花板戳了出去,脑袋被随后跟上的黑色裂缝瞬间开了个洞。
“咦,黑暗左瞳和黑暗右瞳都出现了?看来我运气还不是一般地好。”
另一边发生的变化全落在天龙眼里,他轻念一句,双脚向地上猛力一蹬,闪电一般向回声扑去。
梁小夏早已愤怒地忍不住了,连续迅速拉开弓,“砰砰砰砰“连续十几声响,意念箭倾斜而出,每一支都拖着淡蓝色尾巴穿过奔跑的众人头顶,全数封死天龙前进的路线。
天龙手上没有箭,胳膊上瞬间裹上一片黑灰色薄雾,对着他扎上的箭遇到这层薄雾,全数嘶嘶融化,剩下箭的被他双臂一甩,如破碎的棉絮一般全数断裂。
“夏尔,神力对我无用。你若想不出别的招数对付我,也别怪我无情。“
说话间,天龙的身影已经闪电般穿过好几个人,避过空中游荡扭曲的裂缝,五指成爪抓向回声和美杜莎女王。
回声也感觉到背后的天龙已经朝她扑过来了,她脚底下却连一厘米都动不了,被美杜莎女王的时间右瞳笼罩,她周围的时间都是凝固的,身体的一切机能都停止了,心脏停跳,血液凝固,连呼吸都不可能。
此刻的回声有苦难言,面对美杜莎女王突然发动的攻击,她除了用黑暗左瞳抵抗之外别无它法,这种对视一旦开始,两个人都被深深拽入其中,完全脱离不出来,不到其中一人倒下根本无法停止。
美杜莎女王也动不了,她没想到,一个小小的侍女还有这样的本事,从没人能够在她的沙化之瞳下存活,一个例外都没有。今天自己却被同样具有力量的黑色眼睛拿住了,身后向她张开的空间乱流像凌厉的钢刀,戳得她背后血肉模糊,只要敢退半步,就会被撕得连渣都不剩。她也不能前进,回声的眼睛里像是有另一个世界,若再靠的近了,她还会被吸进去吞噬掉。
回声和美杜莎女王之间的争斗此刻保持着脆弱而致命的平衡,两个人都被彻底逼入绝境,只能尽力催动自己的眼睛与对方相抗,还不能受到哪怕是极细微的一丝打扰。
僵持之间,天龙近在眼前,离美杜莎女王二人只剩不到一臂距离。
为了抵抗神力,全身完全变化的天龙狰狞如恶鬼,披着灰发,盔甲已经全被感染成黑,皮肤也成了黑灰色,身上剥落着一颗颗黑色颗粒,烧灰一样散在空气中,只有一双金瞳凝缩,在黑色衬托中格外吓人。
可进入这两个人的战圈时,天龙才发现自己大意了,靠近回声后他动不得半分,凝固的时间将他整个人都像定格一样死死卡在那里,分毫难进。
天龙正准备换方式突破,脚下却猝不及防地一踩空,一支青色的箭在他脚下炸裂开,围着天龙站立的地板划了个大圈,割开了地板,直接让天龙掉了下去。
空中,三四道银光跟着天龙下落的身影拐弯追落,每一支箭都夹着冷冽罡风,天龙在半空继续用手臂格挡,胳膊上一疼后才发现,这些箭都不是意念箭,而是最普通的钢箭,想办法躲开两支箭后,第三支再次躲闪不及,一支箭穿过地板正打在天龙头顶,直接从他的脑壳上正正扎了下去。
梁小夏的箭在地板割开的圆是压在不堪重负的地板上最后一块砝码,坚硬厚实的地板发出声声脆响,从她割开的圆开始成辐射状裂开,一块块向楼下坍塌。
镜月及时伸开手掌,一个蛋型的紫色圆光罩将回声和美杜莎女王齐齐包裹在内,护住她们的交锋不被外界打扰,也保护住两个人不掉下去。在整体下榻的女王起居室中,也只有这三个人能悬浮在半空中不受伤害。
梁小夏在追出天龙前,终究还是不放心镜月的状态,她将脖颈上的世界树树枝卸下挂在镜月勃颈上,短促地拥抱了他一下,提起弓穿过裂缝去追落下去的天龙。
“天龙,你出来,我知道你没死。“
梁小夏轻轻落在下一层被砸坏的楼梯扶手上,盯着前面一堆拱起的废渣,杀戮左眼的杀气全数向那堆废渣刺去。
她刚刚所使用的,既不是包裹神力的意念箭,也不是自己剖心所取的晶石箭,不过是普通的钢箭,与天龙交过手的梁小夏很明白,天龙是一个能一剑断海的不死剑士,屈屈一支箭,还要不了他的命。
神力之箭对天龙无用,晶石箭如果不是绝佳机会,梁小夏不会贸然动用,只有普通的钢箭,在这时候最合适。
急促地用箭结果了天龙的命,也不是梁小夏的目的。
“咔“一声闷响,废墟下伸出一只手,轻松推开压在最上面的大衣柜,又向梁小夏站立的方向扔出几个巨大的碎石砖,当梁小夏躲开碎石后,天龙已经出来了。
灰色长发,全身黑气,天龙和梁小夏记忆中的人半点共同之处都没有,他头顶的灰发中间钢箭的箭尾还露在外面,被天龙用手摸在头顶一折,就将钢箭折断的尾部扔在地上。
剩下留在头颅里的半支箭,天龙连理都不理,又一手抓住扎在手臂上的钢箭,向外一拔,连血都没带出来。
“夏尔,我发现自己总是一次次小看你,并为此付出代价。“
天龙歪着脑袋活动了一下,捏紧了双拳,嘴角温和的笑容在已经全黑连五官都看不出的脸上刺眼又扎人:
“所以,为了不再犯同样的错误,我决定,这次彻底终结你。“
第三百九十九章 箭心
疼痛是一种破茧而出的领悟。
——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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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血腥城堡,除了镜月与天龙有过堂堂正正的碰撞外,只有梁小夏曾经与天龙多次交锋过,也最深切地体会过天龙的恐怖实力。
天龙是西西弗斯手下第一亲卫队长,神座骑士,屠神者,他头领一连串的光环仅仅说出去就能吓死不少人,抛开那些不谈,泽德的实力在血腥城堡中数一数二,天龙能轻轻松松将泽德虐得毫无还手之力,本身就非常恐怖。
梁小夏没有被愤怒完全烧净脑子,她再如何强大,手中底牌再多,本质依旧是一个擅长远程射击的弓猎手,做不出拔出刀或匕首与天龙肉搏硬拼的事情。
连像样护甲都没有的弓猎手与骑士硬拼近战,死路一条。
实际上,尽管梁小夏占尽先机对着天龙的脑袋开了一箭,情况对梁小夏依然非常不利。
美杜莎女王的起居室坍塌,梁小夏追着天龙从上一层掉到下层,不过是从一个较小的鸟笼换到了较大的兽笼,狭隘的空间,堆积的破碎家具,岌岌可危的天花板,和天龙的距离过近,梁小夏握着弓极难施展开来。
更不用说,天龙本身极为特殊的体质,他不怕肉体伤害,刀枪盾斧砍在天龙身上能破开他的威势,可若不将天龙打得粉碎到拼不起来的程度,他照样能站起来。梁小夏手中掌握的神力也不能奈何天龙,在对敌伤害方面,全身神力加起来,甚至还不如她箭袋中的一根羽箭对天龙造成的威胁多。
既然局势对她如此不利,不如退却以待日后吧?
这样的念头,梁小夏却连想都没想过。
退!退!退!
退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退,非得咬得一口血,眼睁睁看着千鹤死在眼前!退!眼睁睁看着西西弗斯带着千军万马挥进她的家园,践踏她视若母亲般的生命之树!退!天龙都追到血腥城堡里来了,当着她的面卸了泽德的胳膊羞辱他!
梁小夏毫不怀疑,她若退了,天龙不仅不会放过她,下一个更会将屠刀直接伸向无法抵抗弑神者的镜月和正在紧要关头的回声。没有了另外两个护卫队队长的拖累,天龙绝对会毫不犹豫地对着在场所有人大开杀戒。
昨天,她退得失去了朋友失去了家园,今天难道还要退得连爱人和盟友一起丢吗!
更何况,她不是没有一胜之机,梁小夏透过天花板上的裂缝看到死死硬撑的回声和凝神注视她的镜月,捏紧了手里的弓。
她从来就不是一个人,她的战斗从来就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或野心,她背负的,要守护的,决定她即使是死亡,也退无可退。
她在反击,在努力用自己的力量使得精灵族在混乱的世道中有一席立足之地,可还不够主动,还不够,远远不够!她不够狠心,不够毒辣,不够彻底的斩草除根,要报复敌人,就不仅要挫败他,还要使他同时失去能够复仇的念想和能力。
“天龙,今天你必须把命留在这里。”
天龙轻轻眯了一下眼睛,敏锐地感觉到和他距离并不远的夏尔变了。她全身气势在已经非常高涨的情况下,又陡然攀升,血色瞳眸中对战斗的决心与必争,融着浓郁的血腥与复仇意味,双眼里红得几乎快滴出了血,让天龙看到了都觉得有些心惊。
梁小夏抬手,连续两支螺旋状穿甲箭破开空气,直奔天龙胸口刺去。
天龙在箭支到眼前之时身形迅速闪烁一下,快速避过这两支威力不凡的箭矢,听到身后两声“砰砰”巨响,穿甲箭一支刺在墙边的青铜雕塑上,将巨大的雕像炸得粉碎,另一支钉在墙上,穿破坚韧的墙壁,开出一个头颅大的洞口。
暴雨般的箭矢攻势瞬时降临,天龙手上没有能够格挡的兵器,只得在一支支角度刁钻,力度霸道的钢箭之间寻找躲闪的空隙,想要迅速接近梁小夏。
梁小夏的箭摘去了铭文法阵、红色电流、神力等能力,每一支箭都是毫不花哨的最普通的羽箭,犹如从高高的云端跌入泥潭,剥掉了一切能够振翅飞翔的力量,回归到她初拿弓箭时最本质的状态。
可就是这样的箭,每一次射出都像一柄对着天龙投出的钢刀尖刺,只是凭着箭最原始的形态,在梁小夏手中闪电完成蓄力沉势的过程,携着凌厉无比的力量,穿过废墟之间的空隙,穿过狭隘的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向天龙全身上下能够攻击的地方咬去。
力度极强,速度极快,梁小夏此刻手中的箭完全不比经过各种力量加成的意念箭差,每一个被躲开的箭都会在地上深深划开一个裂口,或对附近的环境造成巨大破坏。
天龙躲闪间,也丝毫不觉得轻松,动作稍微一不注意就会被箭矢盯上,他感觉到,夏尔的眼睛太毒,脑袋里的计算反应也太过快速,前几支箭的适应期过后,后面射箭的速度密度和速度逐渐减慢,可每一支都是算着他的动作趋势和方向去的,不是提前封死他的路线逼得天龙迎面接箭,就是逼得好不容易前进两步的天龙又得退回几步站在原地。
这种快速的躲闪应对,几乎是将他前几日与镜月在中厅中的对打完全复制了过来,只不过这一次在不停躲闪中伺机反攻的人变成了他自己。
情况对他也是有利的,天龙看得很清楚,梁小夏箭袋中的箭矢在以极快的速度减少,在她和天龙之间的地上,已经扎满了根根钢箭,虽然这使得天龙每一次落脚可以选择的地方越来越少,可他也明白,当梁小夏的箭矢用完的时候,就是他反守为攻的时候。
更美妙的是,全神贯注想要封死自己靠近她的精灵夏尔,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箭矢快告罄了。
梁小夏心神专注的样子,并不是装出来的,当一支支箭从她快若残影的手上射出,动作干净利落,掌握着极佳的进攻节奏,如同在钢琴上手指连动,敲出一个个利落的音符时,她的心神也跟着一起陷入这种奇妙的境界中。
这是突破的前奏。
高密度的射击和大脑连续不停的计算使得梁小夏觉得自己一向冰凉的智慧之脑都被磨得发热了,心神却是愉悦的,从她指缝间出去的一支支箭,摩得她的中指和无名指关节微微发热,每一支箭越来越不需要她特意去找射击位置与落点,和她心有灵犀一般快速飞出,扑向敌人。
梁小夏不明白,到底是身体潜意识的反应脱离了她的掌控,还是这些森寒的钢箭真的就有了生命,学会了以主人的刀锋所指去奋勇杀敌。
让梁小夏愉悦的还不止这个,她攥着弓的手心出了一层薄汗,不是幻觉,她感觉到了手上的日蚀传来的一分喜悦,弓所能够和主人并肩作战,并达到如此和谐境界的感激之情。
这样的感觉,不同于她拿着时俟的时候,时俟作为一个能够思考的独立个体所传达给她的兴奋雀跃,也不像是她握着自己用精神力分化出的流光之弓,流光之弓虽然如臂指使,她每一个念头都能极好执行,每一击出手的箭夹着毁天灭地之势向前冲去,一往无前地摧毁试图挡路的任何敌人,却无任何感情,只算做一个威力强大的炮台。现在手中的日蚀,更像是她自己的感情被一分为二,弓换做了另一个她,一个和她同根同源的战士,和她一样的心绪一样的目标,也表达出同样的感情,同样对敌人的憎恨、愤怒,还有对胜利的渴望。
梁小夏还想多体会一下如此玄妙的感觉,可惜她手上够挥霍的箭矢不多了。
天龙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只在梁小夏摸向箭袋的手顿住的一刹那,他高高跃起,跳过满地碎屑与钢箭,一拳握紧直向她胸口砸去。
没有了宝剑利刃,天龙作为一个正统出身的神座骑士,徒手格斗功夫也极为厉害,他捏紧的右拳上裹着一层淡淡的黑光,弑神之力连压缩空气的威能都有,如同一柄抡起的巨大铁锤,直接砸向梁小夏两胸中间。
梁小夏虽没有故意诱敌犯险的意思在里面,也知道天龙等着这个机会极为难得,抓住定然不想放过,肯定是拼了受伤也要将自己打得暂时丧失战斗能力。和天龙拼胆色,梁小夏更不犹豫,面对直冲过来的天龙,连着抓出自己深藏的三支被自然融塑晶石和绿色雾气灌满的钢箭,对准天龙脑袋就射。
以伤换伤,梁小夏自知绝躲不过天龙这一拳,可她能用自己重伤去换天龙陨落,也感觉颇为值得。
三支连珠箭毫无意外地分别射中天龙的胸口、腹部和额头,天龙只觉得身体内突然传来一阵被噬咬的钝痛,并不算太过剧烈,还能忍受,又是硬拼着保持出拳姿势继续向前,冲向梁小夏。
第四百章 换命
如果我倾尽全力也只能用一死换你得活,换你平安,那么我的死亡就是我在这场爱情里所有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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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月浮在上空,操纵神力保护回声和美杜莎女王的对决不被打扰,可他的心神几乎全在下方梁小夏与天龙的对决上,时时刻刻注意着情况变化。
当镜月看到天龙受了三支箭却没有停下,全力出拳,整个人都化为威力巨大的罡风袭向梁小夏,而梁小夏也打算以伤换伤硬受天龙这一拳时,顿时急了。
天龙全力出击的一拳直直冲着梁小夏胸口去,哪怕她身体健康的时候,天龙拳上的劲力都会穿透她的身体,打爆她的自然之心,更不论她才受过伤,心口内部还没有完全愈合,如何能够经受住这么剧烈的攻击。
若夏尔直接受了这一拳,天龙的弑神之力会撕开她的任何保护,夏尔必死无疑!
镜月再也顾不上保护回声,松开手中的神力,整个人向梁小夏的方向闪电般飞去。
天龙此时也在苦苦煎熬,梁小夏射中他的最后三支箭带给他的疼痛最开始不过是有些刺骨难忍,可还不到一秒间,箭头里充满的绿色雾气就在他体内毒药一样扩散,疯狂净化吞噬支撑他身体的死亡之力,带给他灵魂碾压般的痛处。
这时候,天龙就明白了,夏尔最后射出的三支箭,根本就是特别为他准备的最后一击,而他从进入血腥城堡开始的好运气也终于走到了头,绿色雾气造成的毁灭性打击,使他感觉到自己走到了生命的寒冬。
所以,最后一拳,天龙压上了所有能够调动的力量,捏紧的拳头覆盖弑神之力凝成的灰色强焰,冲梁小夏而去。
直到一枚黑色闪电同时朝着他迅速接近,天龙看到镜月朝着他飞来,转瞬间转变念头,身体轻微偏斜一个角度,劲拳的目标从梁小夏变成镜月,全力扑击的姿态,誓要终结这个神侍的性命,抢夺他身上的世界树树枝。
天龙明白,对主人而言,夏尔的死没有价值,他的死也没有价值,这些和主人吩咐给他的任务都没有关系。可若他今天能够杀了迷梦之神的神侍,毁掉世界树的树枝,不让它落入精灵手中,总算也将主人交代的任务完成了一半。
梁小夏也没想到镜月会突然下来,天龙离她距离不到两米,当她清楚地看到天龙金色眼睛中的凶光从自己的脸上移到镜月身上,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个弧度朝着镜月射去时,顿时惊起朝着天龙扑过去。
无论如何,决不能让天龙杀了镜月!
一秒钟,三个人,三道闪电,同时朝着一个点冲过去,在这场以命换命的较量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多重变故发生在一瞬之间。
“轰——!”
“不——!”
天龙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梁小夏背上。
终究还是梁小夏离天龙近,斜跨一步扭转身体,挡在镜月与天龙之间,替镜月挡掉了天龙的最后一击。
也输了这场游戏。
天龙拳中蕴含的弑神之力和拳风暗劲还未接触到她的后背前,就已穿透梁小夏的身体,当拳头结实地触到她的后背时,梁小夏清楚地听到她的脊椎被打断的骨折声,以及…自然之心破裂的声音。
腥甜的血液涌上喉头,梁小夏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朝着镜月飞去,一张嘴,喷了镜月满胸口金光点点的鲜血。
梁小夏发现自己算错了,她忘记了,天龙的弑神之力既然能够打破神力,也就能够撕破血腥城堡的不死法则,他临死前发动的最后一击已经在城堡的规则之外,的的确确要了梁小夏的命。
死亡的感觉太过真实,远超梁小夏前次饮下毒酒的那种昏阙,也超过了她曾经受过的任何一次伤。
自愿牺牲是脱离血腥城堡的方法,只可惜梁小夏遇到的是屠神的天龙,她在生命将逝的瞬间,明白了自己的牺牲,将会是永恒的死亡。
被镜月接住的这一刻,梁小夏也想通了,她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的人,她无法承受失去镜月独自存活的痛苦,所以她宁可死亡,将残忍的部分留给镜月去独自承受。
她看到了镜月痛苦地张着嘴,暗蓝色的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的悲伤,脸上还沾着几滴她喷出的血,却听不到他绝望的嘶喊,她什么都听不见了。
然后,一片黑暗。
……
亲眼看着自己最爱的人为保护自己而死,是什么感觉?
悲愤?悔恨?难过?
镜月只觉得在夏尔的眼睛失去光彩的一瞬间,千万根钢针同时扎进了他的灵魂,像岩浆一样爆发出来的绞痛,撕心裂肺,胸腔哽咽,压抑得连哭都是奢侈。
长久的,无法忍受的痛,烧干净了他的内涵,焚毁了一切他的谋划、他的睿智、他的骄傲、他的情绪,最终摧毁了他存在的意义。
随之而来的,就是冷。
冷,很冷,彻骨的冷…空荡荡的,无法填满的严寒降了下来,一点点爬上他的肌肤,渗透进他的肌肉与骨骼,冻结了他每一下都疼痛的心跳,也冻结了他的意志和灵魂。
在她死亡的那一刻,真正的他也跟着死了。
……
在梁小夏替镜月挡下天龙最后一击的同一时刻,还有两个人影也从天坠落,直直摔在不远的地方,砸得碎屑与烟尘四起。
镜月撤去保护回声与美杜莎女王的神力,彻底打破了她们的生死对决,他的撤出,不啻于对着平静的湖面投下一枚巨大的陨石,不仅砸得水花四起,还将湖底沙石都碾出了坑。
回声抓住了变故突生的机会,拼尽力量在美杜莎女王分神的瞬间反扑上去,用自己掌握的空间之力和美杜莎女王置换了右眼,夺取了美杜莎女王的黑暗右瞳。
一次对空间能力胆大到极致的应用,她成功了。
回声仰躺在地上,感觉自己连喘气的力量都快没有了,全身剧痛,里里外外都疼,完全判断不出什么地方受伤最重。
幸好,虽然冒险,她成功了。
回声还来不及释然地笑出来,就看到了让自己难以相信的一幕。
夏尔死了。
闭着双眼的夏尔看起来软绵绵的,长发垂散,耳朵软软地耸下,眼睛安安静静地闭合着,美丽的脖颈向后仰着,嘴边还残着金色的血,一动不动。
没有生气,没有一点力量。
这样的状态,回声只在无数死人身上见到过。
夏尔被一个自己从未见过的男性精灵搂在怀里,紧紧的搂着。黑发的耀精灵低着头,回声看不见他的表情,可回声能够感觉到那个男精灵周身散发出的痛苦气息,压抑的,犹如钢刀翻搅的剧痛。
她能感受到,是因为她也觉得很痛,很难过。
随着回声夺走黑暗右瞳,先失去神力运作,又失去黑暗右瞳作最后支撑的血腥城堡也无法再正常运作了。
华美的城堡在回声眼中一点点褪色,灰败…
精美油画不见了,客厅里的家具不见了,连她身下压着的废渣都跟着消失了,镶金墙纸迅速剥落发黄,地板斑驳坑洼,前一刻还装满昂贵藏品的展示柜也不见了。
没有了植物繁茂的花园,没有了精致典雅的手编地毯,没有了旋转宽阔的台阶,没有了一件一件镶金挂宝的软椅沙发…什么都没有了。
仓促逃窜的人们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不见了,重新换回的是一同消失的还有之前身上受到的伤痕,如噩梦一般控制自己意识的角色都消失了,站在空旷的城堡中,他们再次恢复了自由,也陷入这突如其来变化的迷惘之中。
这就…结束了?
腐败发霉的潮气在空荡荡的,落满灰和蛛网的城堡里格外刺鼻,腐败的,爬满绿毛的窗台和回廊似乎在提醒着没一个人,曾经他们为之奋斗的一切,为了生存而拼搏与争斗的一切,不过是一个可笑的,怪诞而血腥的梦境。
“耀精灵…死了…”
变故发生的同一瞬间,待在卧室中的大神侍小姐突然哭了出来,眼泪一颗一颗向下掉,猛地站起身向外冲,一脸慌乱,拦都拦不住。
负责照看她的花尾和银铛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了原地。
……
当天龙看到强硬插入他面前的淡金色身影时,就知道自己要失败了。天龙震惊于一向聪明而有心计的夏尔会去救另外一个人,也遗憾自己算错了人心。
他本以为,夏尔不会那么傻的,也以为她对死亡还有那么些畏惧。
杀了耀精灵夏尔,却没杀掉神侍,没有得到世界树的树枝,没有按照主人交代的计划封印遗忘之地,他也要终结了。
天龙又变成了那个俊美的神座骑士,只不过全身上下都是伤口,死灰的皮肤下泛起病态的绿色,连动一动都是奢侈。
“夏尔,你若不是精灵,你若不是你,那该多好…”
天龙也终将消亡了,带着无尽的遗憾与惋惜。
第四百零一章 屠戮
给我一位英雄,我还你一出悲剧。
——司各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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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被困在血腥城堡人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出了什么变故使得他们突然脱离了血腥城堡,或者说血腥城堡在刹那间不复存在的原因。
人们隐约能够猜到,一切都和美杜莎女王寝宫里发生的那一场争斗有关,可他们不关心,也不在乎,能够离开这个逼迫自己扮演别人,囚禁自己不停杀戮的地方,谁还想得到这中间的种种变故,谁还想得到是不是有人死亡有人牺牲,才换得他们的自由。
自由的狂喜是任何甜美的纯酿与妖娆的美人都比不上的,自由也让所有还活着的人都放下了曾经的仇恨,不停欢呼,互相拥抱,肆无忌惮地试验凝聚黑暗元素,放出一个个小法术,大叫大笑着在破败的旧城堡里奔跑,庆祝新生。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有一个曾经他们羡慕过,嫉妒过,畏惧过的耀精灵已经比他们早一步永远地离开了血腥城堡,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个时候,也还没有人意识到,一场更大的,毁灭性的灾难正在迅速靠近他们。
…….
最先意识到情况不对的是回声。
结束战斗的房间里,还有四个人是活着的,被砍断双臂的泽德,被夺了黑暗右瞳的白精灵,那个抱着夏尔尸体的陌生耀精灵,还有回声她自己。
但她只听到了三个心跳声,均微弱无力,处在昏迷或頻死边缘。
抱着夏尔尸体的黑发耀精灵,没有心跳。
他周身环绕的痛苦压抑气氛,在随着他的灵魂一起被残忍剥离,剩下一种让回声感觉到畏惧与狂暴的陌生气息,这种毁灭性的气息正在迅速侵蚀他没有灵魂的身体,将他变为另一种比黑发少女神侍还要恐怖的恶魔。
同时,回声感觉到,周围的环境也在逐渐升温。
热,最开始不过是微温的暖风,然后是烈日下的炙烤,逐渐变为地下喷出的滚烫温泉…血腥城堡里的温度不停攀升,像是被丢进了巨大的熔炉,闷热的房间憋得回声呼吸不过来,浑身冒汗。
她躺着的地板都开始发烫了,烧得回声像是被架在了铁板上,背后火辣辣的疼。
在被灼热炙烤的扭曲空气中,回声睁大汗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眼看着夏尔的尸体不见了…眼看着那个黑发的耀精灵抬起头,双眼无神地站起,一点点从完美得让人心颤的男性,变成了一个恐怖得让人发抖的生物。
一个十几米高,穿透了天花板,人型与鸟型拼凑起的怪物。
房间里的怪物有着比巨人还大的躯干,穿着一身血金色的重甲,重甲上绘着让回声看一眼就觉得自己心智要失控的奇怪花纹,臂膀处延伸出的不是胳膊,而是一对顶两个正常人类身高的血红鸟翅,鲜艳的羽毛根根细长,如同吸食了浓郁的鲜血,如同日落时最动人的晚霞,如同喷出地面的岩浆。
怪物的脚也不是人类的脚,重甲下戳出的,是一双尖利锐爪,死死扣在地板上。身后还盘着一条十几米长的红色羽毛尾巴,怪物头上戴着笼罩全脸的角盔,双耳间有羽翅状的飞翼,这样做工精美绝伦的角盔,回声在最好的矮人工匠那里都未见过。
角盔之间,露着一双暗金色的,连眼白都没有的眼睛…嗜血、暴力、仇恨、无法控制的杀戮、毁灭一切的欲.望.…那根本就不是一双该属于人类,该属于智慧生物的眼睛。
仅仅是看了那双眼睛一眼,回声就感觉到自己所有不甘的痛苦的记忆被勾了起来,变成无法控制的嗜血狂躁。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叫嚣:报复那些亏欠自己的人!报复伤害过自己的人!拧下他们的头,喝干他们的血,啃食他们的肉!让所有得罪过自己的人都不得好死!
周身传来滚烫的疼痛,迅速将回声从不正常状态中拉了出来。
只和这个怪物对视一眼,她居然就被迷惑到了那种程度!回声艰难地运用起浑身力量,缓慢向远离怪物的方向挪动,希望能够逃脱。
“昂——!”
尖锐的嘶鸣从怪物口中发出,这一声巨大的嘶鸣,带着啼血般的悲哀与仇恨。怪物一脚迈出,重重地踏在了不远处天龙的尸体上,尖锐利爪一抓,天龙的尸身连着盔甲,顿时被割成了好几块。
顶着高热赶来的魅影才进门,见到的就是天龙被分尸的惨状。
“天龙——!”
魅影无比后悔自己听从了天龙的吩咐,让他一个人去执行计划。当她感觉到天龙的消亡时,再也顾不得许多,和卡拉威尔直冲女王寝宫而去。
“该死的,给我住手!”
魅影双手长出极长的锋锐指甲,身形一晃,笔直刺向怪物的背心。可巨大的鸟怪完全没有听到魅影的喊声,或者听到了也置之不理,巨大的鸟爪高高抬起,对着天龙一脚踩下去,将好几块尸体彻底踩成了一滩焦黑的烂泥。
“啊——!”
魅影戳向怪物背后的双手完全破不开他身上的甲胄,双手指甲齐齐折断,被回身过来的鸟怪大翅膀一扇,凄惨地从半空中摔下来,砸在滚烫的地板上,粘掉了半边脸上的皮肉。
红色的火焰在房间中熊熊燃烧,这些明显不同于普通火焰的流火一出现就在房间里乱窜,随处点燃能够灼烧的一切东西。
“你们,都该死。”
嘶哑的鸟叫几乎听不出人声了,被磨得粗粝的声音好像悲哀的哭泣。
鸟怪抬起翅膀,又向着魅影压下,重重的热风压得准备爬起的魅影再次全身贴在灼热的地板上,头连抬都抬不起来。
见到魅影无法反抗,卡拉威尔也冲了进去,绕过鸟怪的尾巴,跳起对着他的眼睛喷出有毒的血液,阻止鸟怪继续折磨魅影。
卡拉威尔曾经以为,赐予自己永生的主人西西弗斯是世界上最强的,天龙则是他向往与追赶的偶像,可当他第一次看见迷梦之神的神侍,差点被对方用神力施展的幻境压垮时,他的观念产生了动摇。
而今日,身上被鸟怪挥起的尾巴死死抽到,豆腐一样脆弱地被斩为两半时,他才明白,自己所想的最强是个笑话。
眼前失心疯的鸟怪,所拥有的庞大力量已经超过了迷梦之神的神侍,举手投足间的力量能轻易摧毁任何一座城市,毁灭压抑的气息堪比神明。
“我的天啊!”
跟着美杜莎大神侍一起冲进寝宫里的花尾和银铛也被几乎占满整个房间的红色怪物吓住了,大神侍房间门还没进去,脸上的泪就已被蒸干了,花尾身上的鳞片干疼得要剥落下来,她急忙去拿药剂服用。
银铛更震惊,胡子头发被烤焦了也没发觉,面对鸟怪,眼睛瞪得极大,直直地倒在了地上,颤抖着一嘴胡言乱语。
“至高的太阳神!复仇的恶魔!正义与战争的开始与终结!原来不是传说!我的天啊,天啊…我们的真神!他妈的我要疯了!”
血红的鸟怪轻松地再次将魅影和卡拉威尔烤成了糊肉糜,尾巴一扫,直接扭身穿墙而出,对着一路上能够见到的所有活物展开毫不留情的屠杀。
“银铛,快起来,现在不是发愣的时候!”
花尾庆幸自己几人是背靠着鸟怪站着的,没有被他发现,她急急在屋子里扫视一圈,没有找到梁小夏,只看到半死不活的回声、泽德和白精灵,顿时感觉危机重重。
顾不得让银铛对着鸟怪的背影继续发疯,也顾不得怔愣得不知该如何好的美杜莎大神侍,花尾直直地冲入房间里,架起无力的回声,喊上银铛就向外跑。
“没用的,我们跑不出去了。”
回声的双眼里都是绝望,喃喃说着低下了头。
真正融合了空间之力,她能感觉到,整个血腥城堡都被那鸟怪的火焰气息笼罩在内了,那鸟怪不想让人活下来,他想要毁掉整个城堡。
只要他想,没有人能够逃出去。
地板和墙面都在融化坍塌,整个血腥城堡都烧了起来。
绝望惨叫声沿着鸟怪前进的路线一路响起,鲜艳的血洒满地面,又附着上火燃烧起来,鸟怪经过的地方,没有一具完好的尸体,大大小小的焦黑碎块沾满了墙面,连人形都认不出。
“振作起来!回声!我们必须想出办法。夏尔计划了那么久,不是让大家一起送葬的!离开这里,活下来,我们才能替她报仇!”
花尾撕扯的喊声换回了回声的神智,她抬起头,看着眼前坍塌下的一片火海,毫无头绪。
……
耸立在黑暗中的城堡遗迹热得发红,像一滩融化的雪糕慢慢坍塌,烧得发亮的血红色光芒直穿过苔暗城的地下黑洞,向上刺去。
“大地之母啊!快向下看!”
苔暗城的居民们在同一时间停下了手中的活动,全伸着脖子,惊恐地望着永远深邃神秘,如吞噬一切的黑洞,爆发出刺目灼眼的红芒。
突如其来的红色亮得如同落在地上的太阳,在寒冷的深夜中,炙烤得所有苔暗城居民痛苦难忍。
第四百零二章 死亡
死亡为他有限的尘世生命落了幕,同时又揭起另一个幕,使他的光芒耀眼的一面永垂不朽。
——《诗的事业—回忆录》聂鲁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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苔暗城下突然出现的刺目光芒,维持了整整七天,冲天的亮光犹如夜中灯塔,连远在百公里外的其他城市都看得一清二楚。
过于灼烧的光芒同时引得大量苔暗城中的建筑无火自燃,过半数来不及逃走的居民被强光灼伤,损毁建筑设施不计其数,给苔暗城造成了巨大的损失。
这一令人无法解释的自然奇观,引来了整个地下世界的巨大震动,各个研究学者都提出自己的观点,却没有一个人能说清事情的真相。
在血腥城堡被摧毁,地下世界一片哗然的同时,地上世界普卡提亚大陆也处在一片动荡之中…有史以来最严重的动荡——天上的月亮消失了。
在这个夜晚,为黑暗大地带来温柔冷清光芒的三个月亮都不见了,巨大明亮的银色半月,朦胧魅惑的紫色弦月,血腥妖异的红色满月…都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美丽的月亮不再发出光芒,黑暗天幕之下,只剩丝丝星点闪烁,试图以微弱而顽强的光芒驱散周围包裹压迫来的黑暗。
没有月光,大量在夜色中生长的植物濒临绝种;没有月光,山林野兽的自然作息全被打乱,变得开始在白天出没,或在夜色中更加残暴;没有月光,元素之力的运行轨迹逐渐趋于混乱和狂暴,大量法师施法受阻;没有月光,剩下三大精灵族的生命之树开始枯萎,颓败;没有月光,海洋平静如一片死水…随着月亮的消失,智慧文明纷纷开始停滞发展甚至倒退…
继西大陆沉入大海后,月亮的消失将整个世界的恐惧又加重了一层,末日言论层出不穷,人心惶惶。
从那时开始,在太阳落下后,黑暗能够带给人们的,就是伴着山林荒野中猛兽们桀桀怪叫的恐惧,每个人都在黑暗的夜色中忐忑难眠,迫切希望拥抱日出的阳光。
可所有人都发现了,在月亮消失后,连太阳都变得不那么温暖了,太阳远远地挂在天上,如同一个温吞的水蛋,无论站在日光下晒多久,都很难变得暖和起来。
月亮的消失持续了三千多天,这九年多的纯黑夜晚,被后来的历史学家成为“无月之夜”,象征着一段整个世界所有生物共同经历的噩梦之期。
……
梁小夏再次站在了她曾经见到过的神秘大门之前。
她的视野变得有些奇怪,周围一圈三百六十度的景象同时呈现在她脑海中,除了大铁门外,其余部分全是黑暗。
梁小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还在,腿,也还在,她试着将左手手心从右胳膊里穿过去,却没有成功,这证明她是实心的。可她又是贴地飘着走的,梁小夏感觉自己像是被施加了蹩脚法师学徒的光亮术,整个人都变成了不透明的铂金色,金色淡得发白,随着她胳膊挥动还会荡起蓝色的雾,让她琢磨不透。
所以,这一次她是真的死了?
梁小夏觉得,自己现在的非人类状态,只有“幽魂”一词能够很好地解释,通俗点讲,她变成了人们谈之色变的鬼魂。
鬼魂梁小夏发现自己的外形和临死前那一刻是一致的,眼睛嘴巴鼻子都在,不过通通都是摆设,她既不能张开嘴发出声音,也不能转动眼球或者眨眼,长耳朵里倒是能听到奇妙的声音,可她感觉得出来,那种声音是直接传入她的灵魂,而非通过耳朵让她听到的。
尝试过的梁小夏发现,她的思考能力没有受到影响,脑海中的记忆也没有缺失,她清楚地记得发生过的每一件事,记得自己的父母、雷诺、泥球、斯文等一干朋友,记得遗弃之地中的一草一木,她也很怀念那些让她放不下的人。
但是法术、铭文通通不能用,红色电流和绿色雾气连存都不存在,更别说使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她的精神力完全听从自己指挥,她能凝出精神之弓,发出意念箭。
好歹,不是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梁小夏觉得,自己比其余死亡的鬼魂能幸运点。
实际上,梁小夏说不清她自己死了没有,只是被认定为死亡的可能性大些。
她若真的死了,和她签订过主仆契约的生物,都该是逃不过的,活在地狱第一层的小蛛、暗精灵刺客涅滋、还有胆小的加林魔约尔…这些和她生命相关的人,在她死亡的那一刻也会一同死亡,可梁小夏等了一会儿,黑漆漆的环境中除了她自己的灵魂,再无外人。
将自己研究了一会儿,适应了一段时间新身体后,梁小夏转头开始研究眼前的大铁门。
这一次,黑色的圆形铁门比她上次见到过的要大很多,大得超过了一个普通城市的面积,大得她望不到两边,也望不到顶头。梁小夏也找不到铁门的门缝在哪儿,巨大的门上只有浮雕,密密麻麻的浮雕…铁门上的浮雕同比绘制,征战的人类、绝望的死者、山河平原以及高耸的城市,被磨得发亮的黑铁银门上描绘的,完全就是世界一景的某一时定格。
而且梁小夏认出来了,大门上定格的一瞬间,是她被天龙一拳打透背部的那一刹那。因为她站立位置的正对面,绘着的人就是血腥城堡中她自己倒在镜月怀里的形象。
除了这个大铁门外,梁小夏向四周看,全是一片黑暗。
悦耳的铜铃声,还有轻轻的歌唱,微弱地从远处传来,铁门从梁小夏看过去的时候,门上绘制的生物就开始移动,精确地向她演示她死后所发生的一切…梁小夏看到了天龙的死亡,看到了回声的胜利,也看到了镜月最终疯狂的变化——一只巨大的,妄图摧毁一切的绝望鸟怪。
梁小夏很高兴,天龙终究还是死了,回声虽然经历了一些危险,终于也还是得到了黑暗右瞳,虽然这一切和自己计划中的想法区别有点大(最大的意料之外便是自己也死了);梁小夏更担心,镜月的鸟怪状态,似乎是开启了某种他不该动用的力量,他控制不住自己,也控制不住那种力量,很容易发生意外。
血腥城堡中屠杀的烈火乐曲还在继续演奏…
眼前的一切,都让她陷入担忧和迷茫之中,梁小夏的死亡经验为零,她找不到自己该干什么,也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不是正常。
当她的脚底下出现一具尸体时,梁小夏心里的困惑达到了巅峰。
躺在地上的女耀精灵,是她自己。
淡金色长发有些散乱,脸色是发灰的,没有血色的白,嘴角还有些血迹,合拢的双手握着世界树的树枝,神态安详得如同睡着了一样。梁小夏仔仔细细盯着自己的尸体看了一会儿,感觉眼前美丽的女精灵有点陌生,这就是她的样子吗?
梁小夏很少去看自己的脸,就像她很少自己叫自己的名字一样。不过她很高兴自己长得比较合自己的口味——虽然以后她长得再好看也没人看了。
抛开容貌问题,眼前的另一个问题是,她的尸体为什么也会在这里?还拿着世界树的树枝?
物归原主也不该是这种方法啊,如果她的尸体被弄到这个神秘的地方来了,很可能就没人替她收尸了。难道让她自己埋?工具都没有,附近连泥土都没有,她怎么埋?
而且,鬼魂不是不能触碰到实体的吗?
当梁小夏蹲在地上,伸手戳了戳自己的尸体时,她发现经验主义是个很靠不住的玩意儿,她不仅摸到了自己的尸体,还能用两个胳膊将自己的尸体抱起来向前飘动,能捧起尸体的头发给“她自己”整理仪表——她实心得不能再实心了。
既然她是实心的…梁小夏脑子活动开了,她从自己的尸体的身上卸下空间臂环,套在现在这副幽魂躯体上,心念一动,自己的尸体就被收到空间里了。
地上只剩收不进空间里的世界树树枝。
望着静静落在地上,不停散发能够滋养她灵魂的世界树树枝,梁小夏犹豫了。
本来她是想将这根树枝带回遗弃之地给玉泉长老做栽培实验用的,可她现在回不去,原本的目的也达不到了,这树枝也不能扔了不要,她得带走。
梁小夏很清楚,世界树的树枝里蕴含磅礴的灵魂之力和生命之力,对她如今的灵魂状态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可她还是舍不得就这么将树叶连着树枝一起吃了,而且她不确定自己现在是否具备“吃”这个功能。
静谧散发的生命之力,对她的诱惑太好了,梁小夏也可以选择钻进世界树的树枝里滋养灵魂——但是已经熟悉过生命之树内部的她明白,看似温暖安全的世界树树枝对现在的她而言,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陷阱。
生命之树里蕴含着磅礴的灵魂之力,可在她进去过的那一次中,她没有见到过活着的、有个体思维的独立“灵魂”,由此推断,当她进入世界树时,灵魂的确能够被补充滋养,但随时间推移,她也会被树同化,分解,还原成一团真正原始的灵魂之力。
第四百零三章 遗忘
曾经拥有的,不要忘记。不能得到的,更要珍惜。属于自己的,不要放弃。已经失去的,留作回忆。
——《曾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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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虽然承认自己死了,可她还不想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本能地感觉到,自己现在的灵魂状态,并不是算是正常态,有一些很特殊的,她说不清的事情发生在了她的身上,使她产生了某种变异,说不清是好是坏。
不管怎样,既然她决定暂时不“真正的、彻底的死亡”,就不会冒险钻入世界之树的树枝中…一个干渴的人可以趴在冰面上,吮吸冰块止渴,但若为了喝饱而跳进冰湖之中取水,就是自取灭亡,对她来讲,眼前的小树枝就是她的冰湖,既蕴含庞大力量,又充满危险。
想通了世界之树树枝的利弊后,梁小夏将世界树的树枝拾起,挂在脖子上,打算只借着树枝上散发的生命之力温养自己的灵魂,她也实在是舍不得自己费尽周折得来的世界之树,就丢在这里便宜别人。
眼前,一望无垠的庞大铁门依旧未停止向梁小夏忠实反映她死后发生的一切。
尽管庞大的铁门所能反应出的人物都是比黑白二色强不了多少的银色和青铜色,梁小夏也能在观看这一幕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灼烧之气。
十几米高的鸟怪翅膀煽动,翅膀扇过之处墙壁薄脆焦糊,片刻融化坍塌。一条橘红与白色的相间的火焰之带紧随鸟怪移动的双脚生起,沿路熊熊灼烧,吞噬一切。
红色流火彻底将血腥城堡烧成了巨大炼钢熔炉,将所有人都封闭在里面,等待被烤成焦糊的没有半点水分的烤肉,或者变成烟熏漆黑肉干。
鸟怪的无差别杀伤也逼得梁小夏的朋友们也走上绝路,花尾、银铛、泽德、美杜莎女王、回声的侍从…连身体最强的大神侍小姐都被充斥房间的热流烤得奄奄一息,软倒在地上等死。
梁小夏目不转睛地盯着铁门上的朋友们,她忠心地不希望在片刻以后看到这些人中任何一个的灵魂出现在她身边。
在要被高热憋死的最后一瞬,回声也终于想到了逃出的办法,梁小夏眼看着铁门上被刻绘得僵硬冷冰的回声发动了黑暗左瞳,连带卷着她身边的人一起卷入黑色的裂缝之中。
不管之后如何,回声将她们带到哪里,至少大家暂时逃离了火焰威胁。
梁小夏吁了一口气,敏锐地感觉到,她的背后在刮起一阵阵寒风,风朝着大铁门吹去,星星点点的光芒夹在风中,一颗颗落在铁门雕刻的人物上,隐入铁门之内。
夹在风中的小颗粒有蓝有白,少数还有红色和褐色,这些比元素之力光芒更闪的小颗粒就是灵魂之力…梁小夏在灵魂直视下,肉眼难见的小颗粒根本无处躲藏,只可惜,她站在门外等了许久,也没有第二个有整体的灵魂在她身边出现过。最多的时候,不过是几团白雾状的东西,擦过她身边,轻飘飘融入门内。
看来,除了她外再没有第二个人有如此好运,几乎所有人都在死亡时被彻底分解了。
耳边传来的铜铃声愈加清晰,清脆的叮叮当当响声听得梁小夏心里也渐渐安定了下来,门上的血腥城堡已经化为一团冲天火焰,吞噬了鸟怪的身影,吞噬了哀丧的牺牲者,吞噬了曾经荣耀一时的一切。
每一个人,每一株花草,每一件物品,每一个生命,最终都逃不过消亡;疼痛、苦难、忍受,一切都在死亡之时画上了休止符。
出生与毁灭构成一个完整的圆,将世上万物圈入其中,无有逃脱。
一切最终定格在冲天的火焰之中,铁门上的画面再次静止不动。
一个低沉柔缓的声音在梁小夏脑中响起,雌雄难辨的声音嗡嗡震颤,勾得她的灵魂也跟着轻轻颤抖:
“世上最彻底的遗忘是什么?”
“是死亡。”
梁小夏坦诚回答了自己此刻的感悟。
在回答出口之后,梁小夏恍然大悟——她心心念念寻找的遗忘之地,居然在这里,居然是这里…
“欢迎回来,我的孩子。”
庞大的铁门在梁小夏眼中一块块破裂分解,深奥莫测的蓝黑漩涡在铁门后显现,缓缓旋转着通向不知名的远方,分解的铁门也化作一圈圈碎裂的环状,在梁小夏脚下拼成一条通向风暴内的路,恭迎她的前进。
直径百米的漩涡在她眼前伸展,交错旋转的暗蓝色与黑色构成深渊一样的世界,隐隐有股吸力,将她向隧道里拉。
梁小夏望着眼前如涡轮洗衣机工作情况展一样的深奥隧道,很谨慎地没有立即抬脚踩着分裂的大铁门前进。
若死亡不是一场剧目结束,而是另一个新的开始,她就得先为开始做准备。什么都不知道就傻乎乎向里走,不是她的风格。
坐在地上,除了世界树的树枝外,梁小夏还清点了一下自己现有的其他物品。
一个自己最开始就得到的空间臂环,里面塞着大量半成品食物、足够饮用三个月的水、可以替换的衣物、常备疗伤药剂、长途旅行用的帐篷毛毯,满满当当地塞了不少…不得不说,这些往日可以救她一命的生活必需品,对现在的梁小夏来说,价值全部为零,对衣食住行无需求的鬼魂,要这些东西都没有用。
一个铭文空间腰带,这里面的东西更多:梁小夏自己的尸体和千鹤的尸体都在里面,除此以外,还有一些从前遗弃之地的矮人们制作的铭文装备,十几套鞣质过的轻皮甲成品,上面的铭文都是梁小夏亲手绘制的,一双加持轻身铭文的长靴,一对火焰铭文双手剑,一个法术抵抗斗篷,六个本来打算卖钱的空间铭文臂环,每样东西价值都不少。
除此以外,铭文腰带里还有些零碎的能够抵抗法术伤害的铭文饰品,镜月送给梁小夏的法蓝,一大箱镜月调配的功能千奇百怪的稀有药剂,父亲马塔基尼赞助给她的大量法术卷轴,一小堆闪亮亮的宝石和很值钱的首饰。
在这些杂物里,最有用的就是镜月配置的两瓶“灵魂稳定药剂”,和马塔基尼给她的防护护盾卷轴,这两样对此刻“孱弱”的梁小夏而言,在关键时刻能够救她一命。
金钱倒是没有多少,全被她留用做遗弃之地的开发建设,划拨到穷得叮当响的白精灵族群里了。梁小夏盘剥全身,找到十几个水晶铸造的黑色钱币(还是在试炼时从亡灵蜘蛛墓穴里得到的,她早就忘了),几十枚人类帝国通用的金币,一袋子海族里可用的珍珠。
在感叹自己其实一直很贫穷的同时,梁小夏也不由得庆幸,此刻她是鬼,钱财再多,于她也如粪土。
当然,梁小夏现在还不知,当鬼魂想要过得好,也是要钱的。
最后的战利品,是梁小夏进入血腥城堡时得到的空间腰带,当她发现这个东西并没有随着自己的脱离而消失时,梁小夏着实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似乎,幻化虚无的血腥城堡,有一部分还是真实存在的,比如美杜莎大神侍小姐,比如她们拼死拼活得来的材料和战利品。
可这个空间腰带里的东西,都鸡肋得不行,日蚀弓,近万颗血石,一颗血晶,十几瓶金血甲虫制作成的生血剂,从被杀死的对手身上缴纳的粗糙武器和毒药,几只死相难看的蜥蜴(大神侍小姐的口粮),狩猎雨林里带出来的东西都在。相反,血腥城堡中她曾经穿过的衣服,戴过的饰品,看过的书本…一样都没有。
梁小夏仔细地清点过自己庞大冗杂的“遗物”,在脑子里列出一个详细清单后,重新划分归类,将对现在的她来讲可以用到的东西一样一样都挑了出来,集中在一个空臂环中,戴在自己胳膊身上。
再强大的灵魂,离开肉体都是脆弱的,各种纯粹凝聚的法术都能对灵魂造成伤害,火球,冰雹弹,现在的梁小夏对法术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而且依她的灵魂有实体这点看来,梁小夏悲哀地猜测,强力的物理攻击也能伤到她。
所以,在接下来有所行动前,梁小夏必须将自己武装到牙齿,以应对大门背后可能出现的未知伤害。
梁小夏很庆幸,并不是所有铭文装备都必须掌握铭文才能使用,还有一部分是精神催动的。
她先换上法蓝,挑出有轻身铭文的长靴,系了法术防护斗篷,还给脑袋上扣上一顶有助冥想的软帽,脖子上除了世界树树枝,还挂着一个火焰防护,一个寒冰防护项链,腰间插着一柄能发出光元素气刃的匕首,背后背着日蚀,斗篷内兜里插着药剂瓶与卷轴,彻底将自己武装了一遍。
现在的梁小夏看起来,有点像可笑的装备展示架,一身玲琅满目。
她实在是被奇怪的禁魔之地整怕了,以至于在新进入不了解的地方前,一定要将必需品全掏出来装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准备,梁小夏才忐忑地踏进隧道,身影很快消失在蓝黑深渊之中。
......
在梁小夏消失后不久,长着火焰羽毛的鸟怪也站在了闭合的大铁门前。
鸟怪身上的羽毛片片脱落,很快又变为一个俊美的耀精灵。耀精灵久久无神地站在铁门之外,身体如行尸一般僵硬,直立在铁门之外——直到他看到铁门前的地上躺着的一颗黑耀石纽扣,棱长梭形的,出自于他手的纽扣。
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的点点星黑反射着微弱光芒,这点极难察觉的光芒,在镜月眼中如同一撮最后的希望之火,迅速点亮镜月的灵魂,重燃他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