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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evenleft     异界魔弓手txt下载     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四十四章 幻觉

    幻觉通过欺骗眼睛来迷惑身体,迷惑身体来麻痹心理,进而催眠理智,混淆逻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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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殿下麦格芬捏紧了坐骑缰绳,握得手臂上的血管和青筋都突出来了,她睁大眼,驾驭银羽渡鸦一圈圈盘旋在苔暗城黑暗的上空,极为惊诧地眼看着平台上的人都失重落下。

    麦格芬握住银羽渡鸦缰绳的手紧了松,松了又紧,一咬牙指挥着银羽渡鸦跟着向下追,飞过几百米后猛拉一把缰绳,顿在空中,鼻尖上都是汗水。

    三殿下粗暴的动作卡得银羽渡鸦疼痛不堪,违背主人的命令呱呱直叫,不听话的拍打翅膀掉了好几根长长的银色羽毛,折腾着在空中上下忽闪。

    “殿下,殿下——!”

    麦格芬身后,几个骑着黑羽渡鸦的急忙跟着在上面向下追,扯着嗓子使劲喊,生怕三殿下也跟着出了什么意外——若是三殿下也掉下去了,今天在场所有的暗精灵有几条命都不够死。

    “停下!殿下别跟下去,千万要停下啊!”

    麦格芬的视线中,那些黑的银的衣袍像被撕碎的纸片,互相纠缠厮打着,在从下向上吹起的风中迅速缩小,从视线中指甲盖大的人影变成几个牵扯不清的模糊小点,最终被无边的黑暗吞没,不留声息。

    为什么?为什么?

    麦格芬所认识的回声,是不会不管不顾,鲁莽地激怒九殿下的暗精灵。回声更不会投身黑暗,做出与自杀无异的事情。

    今天四殿下做出的一切都太过刻意了,超出了麦格芬的理解,让她深刻怀疑其中是不是潜藏什么阴谋。

    怀疑却终归只是怀疑,更不能成为搏命的理由。三殿下最终还是没有跟着回声和九殿下继续跳下去,三殿下顿在空中,静望阴沉空洞的黑色世界,她缺乏为了满足好奇而奋不顾身的勇气。

    下落的二十几个人还在不停厮打着…

    梁小夏被失重的状态整得心律不齐,拼命压抑住想要尖叫的想法,眼看苔暗城两边的房屋石门在眼前刷刷飞速扫过,最后看到一个从黑洞石壁上突出来的大地之母神像,几百米高的大地之母温柔地张开丰腴双臂,好像要迎接他们归入黑暗的怀抱。

    姿态优美妩媚的神像在梁小夏的视野中也不过停留了一瞬间。她连大地之母的脸都未看清,只记得神像的嘴角似乎残忍而神秘地微笑着——

    然后就是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九殿下右手虚张,手掌凝出一层深灰色的胶质状光芒就要去夺回声的手腕。

    回声距离她太近,躲不开九殿下的凝出的黑暗碎骨术,双手反向一推,身前出现一个巨大的白骨骷髅,九殿下的碎骨术一下子打在骷髅头顶,在坚硬的头盖骨上轰出一个大洞。

    跟着回声的一个随从急忙向她身边靠拢,左右手先后出一发惊恐术,一发黑暗冻结,正中九殿下背心,冻住了她半个脊背。

    同九殿下一起掉下的黑暗祭司更不示弱,一个黑暗定身术出手,锁住好几个侍从的动作,随后又是两道黑暗之刃,割破了一个暗精灵的手臂,另一个的大腿。

    浓郁的黑暗元素给这几个争斗中的暗精灵提供了源源不绝的支持,模糊一片的黑暗中满是亮光乱飞,可愈加浓郁的黑色使得视线中哪怕是相隔极近的人都要看不见了。

    “回声!我女儿到底在哪里?你不告诉我就撕了你!”

    九殿下的声音凄厉而残暴,带着一股皮肉焦糊的味道一起传到梁小夏身边。

    “尊贵的九殿下终于承认了?”回声的声音有点虚弱,却依然清晰:“可苔暗城的傻子都不会听从于你毫无保证的威胁。”

    “殿下!坚持住,我们来救你了!”

    “该死的,放开你的脏手!”

    “四殿下!”

    乱七八糟的喊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还有不分敌我的交战与爆炸声。

    梁小夏皱眉,右手高举,一道盘旋绕圈的金黄铭文从她手中钻出,发出温和的黄色光芒,一点点与黑暗对抗着,驱散包围所有人的阴影。

    金色缎带一般的铭文缓缓缠绕在梁小夏身体周围,一圈圈螺旋向上将梁小夏包在里面。

    透过铭文间的空隙,梁小夏看到好几个负伤流血的暗精灵,看到被侍从们手拉手围在中央,衣袍腰部有一片焦糊的回声;还有另一边半截身子都在流血,长袍上到处撕烂口子的九殿下,最后看到三具已然死去,随着所有人在一起下落的暗精灵尸体。

    “如果诸位想死,大可以继续打下去。”

    突然出现在黑暗中的光芒照得几个暗精灵有瞬间的目盲,回声用劲眨了眨流泪的眼睛,看着对面像月亮一样面容沉静,散发柔和光芒的梁小夏,即使知道她会铭文阵,还是有瞬间觉得不可思议——那种柔和与冷清,回声没在任何一个虎人身上见过。

    “长毛畜生,暗精灵想怎样还轮不到你指挥!”

    九殿下捂着肩膀上的血口,话才出口,一条凌厉的红色铭文就从梁小夏手中钻出,缠上了九殿下脖颈瞬间勒紧,卡得她脖子上细细的肉都被勒出来,脸色青紫。

    “不要乱讲话,赫尔莎不喜欢。”

    梁小夏警告性地看了九殿下一眼,松开勒住九殿下脖颈的遗弃铭文,“你们谁知道我们下落多久了?”

    暂时休战的暗精灵们默默想着,想着,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到这一秒,正好十五分钟。”梁小夏像宣判死刑一样,没看连回声都变得不太镇定的脸色继续说到:“我们也还将继续坠落下去,直到死亡。”

    没人再打了。

    九殿下冷冷盯着回声的后脑勺,恨不得将她脑仁从脑壳里挖出来,终究还是没出手,只掏出随身携带的药剂给自己处理伤口。她的两个暗精灵护卫分左右两边搭着肩膀,将她固定在中央。

    跟着回声的护卫们拉扯成了一个圆,身子平平展开向下坠落,恰围在梁小夏与回声的四周。梁小夏脸被风吹得干疼,一张嘴风就向里面灌,最终也不得不戴上了菲林送她的防风镜,紧闭嘴唇不说话。

    又坠落了一个小时,暗精灵们却觉得漫长堪比一个世纪。

    或者说,他们对时间的概念在慢慢模糊,永远不变的黑暗,永远都在下坠的状态,使得精灵们开始频繁在计数中出错,默念到最后,已然不知到底过了多长时间,只觉得这个深而广阔的黑洞永远都没有尽头。

    “把手给我。”回声靠近梁小夏,微温的手指握住她被冷风吹得僵硬的手指:“节省点用吧,你的光明铭文应该是不能一直亮下去的,它们得被用在关键时候。”

    浓郁的黑暗再次降临,暗精灵们惊慌了一阵,团得更紧了。连和四殿下有过节的九殿下也不情不愿地靠了过来,所有暗精灵都手拉着手,互相依偎着取暖。

    梁小夏其实不累,光亮铭文相比她战斗时的支出不堪一提,只要她手臂不麻,精神力还有支撑,再照明十几个小时都可以。但是被暗精灵关心,被暗精灵们团在中央的感觉奇怪得微妙,使得她接受了回声的好意,手臂环抱着默默运转体内的绿色雾气来稍稍提升自己的体温。

    又半个小时,或者半天,暗精灵们已经冻得四肢僵硬,不停互相摩擦拍打身体来取暖。回声即使被暗精灵们裹在中央,也扛不住冷风不停吹起,只可惜身为地位特殊的黑暗使女,没有暗精灵敢碰她,更别说给她摩擦双臂取暖。梁小夏眼看着回声上下嘴唇已经开始哆嗦,仍然强忍着不开口的样子,觉得暗精灵们在阴险狡诈之余,其实也有很强的自尊心。

    “殿下,请对我使用吸血之触吧!这样您能感觉好一些。”

    一个黑暗使女毅然拉开自己的衣袍,将领口向下扯了扯露出全部脖颈,打着冷颤哆哆嗦嗦地对回声说到。

    吸血之触是一个简单的一阶黑暗法术,能转化受术者的生命力为己用,虽然不能增加愈合伤口,也不能治疗疾病,却可以极大程度缓解施法者的虚弱状况,补充血液与能量。

    回声看着那名黑暗使女,眼中闪过一道挣扎的光芒,最终拒绝了她的提议:“不,我不能接受。”

    “殿下!您还在犹豫什么?为了您的荣耀和未来,别说是这一点点血液,我连生命和灵魂都能一并奉献给您!救您于危难,也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为什么您不答应我的请求?”

    “还是让我来吧!”

    “殿下,用我的血!我比他们身体都壮实!”

    “你胡扯——我刚听你咳嗽了,不健康的血怎么能给殿下用!”

    “闭嘴!我年龄最大还是用我的血好!”

    “看你的老脸,用你的血殿下会变丑的!”

    梁小夏被突然又聒噪起来的暗精灵吵得头大,每个精灵都靠得太近,扯着嗓子拼命喊叫,嘎嘎一片争抢叫嚷着,推搡不停,还真像他们的渡鸦坐骑——又蠢又傻。

    真是…傻得无药可救了…

    梁小夏终究受不了,觉得眼前一幕无比碍眼,略烦躁地开口:

    “吸干你们所有人的血以后呢?回声殿下依然会死去。你们向她提供的是缓和之道,而不是解决之道。掉到这里,该活的一个都死不了,该死的也都活不下去。”

    “……”

    沉默片刻,突然一个暗精灵抓住梁小夏的衣袖,声音里带着哭腔鼻音:

    “你有办法使我们脱离困境对不对?你是殿下的朋友,一定能够带她走出困境的。我们不求你施舍,可你一定要答应救殿下…只要你能想办法救殿下,要我们做什么都行!我愿奉献灵魂给你做奴仆,我愿生生世世服侍你和你的后代,求你了,我求你了——”

    “我也是…我也是…为了殿下,我也愿从今后将命卖给你。只要不伤害殿下,我愿做你说的任何事…”

    新一波的阔噪声响起,梁小夏双手衣袖都在被不停地拉扯,耳朵里像是有一群乌鸦乱飞乱叫,真正了解了什么叫做“死忠”。

    据梁小夏观察,暗精灵中极少有名为“奉献”和“牺牲”的品德,大部分暗精灵都是在残酷与冷血的斗争中存活下来的。新生暗精灵甚至会被父母丢进危险的荒野中独自生存一段时间,见识自然冷酷无情的淘汰法则。

    也不知这么多固执又死心眼的极品,是回声从哪里淘换来的,她们的表现非常违背暗精灵血脉中的天性。

    梁小夏扭头看着回声半垂的头颅,并未压低声音,问出一个尖刻的问题:

    “她们都愿救你,甚至不惜做平日里她们看不起的一个小小虎人的奴仆。赫尔莎在惊讶之余,对这个提议也很是心动,毕竟,不是每个虎人都能有机会得到好几个忠心耿耿的暗精灵仆人。带着一群甚至是黑暗祭司的暗精灵在大街上闲游,那感觉一定很不错。

    不过,赫尔莎并未忘记这些暗精灵仍然属于您的名下。她们最终的归宿不在赫尔莎的意愿,甚至也不在她们自己的抉择中,而是被您握在手里。

    回声殿下,你怎么看?

    是将她们转卖给赫尔莎,获得活命的机会;还是继续下去,直到你的梦想和目标都被黑暗吞没?”

    话音刚落,九殿下那边传来一声清晰的嗤笑,仿佛即将看到回声暴露的真面目。

    暗精灵的天性是自私的,那种自私刻在骨子里,随着心脏跳动,随着血液流动,控制意识与神经做出选择。

    九殿下完全不怀疑回声会做什么选择,换做是她,为了保命也会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下属卖出去。

    权势没有可以再争,孩子没有可以再生,能活着,比什么都强。

    “赫尔莎,你有多少把握能脱困,不要骗我…”回声目光凌厉地瞪着梁小夏,松开了和她交握的双手,双手中升起片片黑色的蝴蝶,盘旋在手指尖扇翅飞舞。

    那些黑色蝴蝶不知道是什么,可梁小夏感觉,这些蝴蝶搞不好就是回声的保命招数,她在那些毫不受气流影响的小东西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极为恐怖的爆发性能量。

    “不到七成。”

    梁小夏脑袋一歪,很认真回答到。

    “七成够了。赫尔莎,想办法带我们脱困,否则我就在死之前先杀了你。”

    梁小夏认真看了看回声的脸:“真的不选择吗?其实你知道,但是你不太想承认,你不一定能杀得了我的。”

    “不选。不管多难,都别想让我死。赫尔莎,你也别想着自己一定安然无事,我就算杀不死你,也有自信在死前折腾掉你半条命!

    还有,跟在我身边的,都是我的下属,她们发誓一天效忠于我,一辈子都是我的!她们生该听命于我,即使死了,灵魂也该是我的!

    所以,你们谁都别想背叛我!”

    回声最后一句是对周围所有的暗精灵说的,冻得僵硬的唇发出的声音虚弱无比,却还是蕴含决绝而不容置疑的威压,听得暗精灵们心中一凛,脑中闪过种种回忆,思绪混乱地安静下来。

    真是霸道自私到了极致,连下属的所有权都紧握着不肯松手,死了都不放过。

    这才是回声在温和沉静的外表下掩盖的真面目吧,没有修饰的,最真实的真面目。

    看着暗精灵侍从们脸上震撼感动的样子,梁小夏撇撇嘴,心却放了下来。

    若回声选了同属下一起赴死,梁小夏还是会救她们,但是对回声的品性能力会打上一个大大的问号质疑。在之后的路上更不会多帮她们一分,说不定还会出手阻挠回声达成目的。

    若回声选择自己保命,梁小夏更会毫不犹豫地出手除掉她,杀死所有在场的暗精灵,然后独自脱困。一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毫无原则的人,即使再有野心和能力,也只能做敌人——梁小夏对敌人的态度一贯是除之而后快。

    “好吧,赫尔莎被凶恶的暗精灵们包围,虽不想承认,却还是有些害怕的。”梁小夏脸上没半分害怕样:

    “已记录地下世界最高的山峰是黑陨莫克然峰,高两千七百米,最深的沟壑是铁砧深渊,深一万二千米。假设回声殿下您从最高的山峰跳下,幸运地没有砸在地上,瞬间又掉进了最深的沟壑,中间也不过经历一万四千七百米。这个距离,最多不到一分钟就会摔到深渊底部砸成肉酱。

    就算这个数据被扩大十倍,用三分钟时间还是会死…扩大一百倍,也不过十分钟…因此,你们也不可能在这里吵吵闹闹半个多小时,嘴巴都说干了还没去见大地之母。

    所以,大家现在并不是在坠落,而是自己觉得自己在坠落。

    再浅显点讲,赫尔莎和你们一起掉入了一个没办法看破的幻境中。说不定你们此刻看到的赫尔莎也不是赫尔莎,只是你们自己脑海中臆想出的虚假场面。”

    梁小夏很不理气氛地一笑,绿眼睛在黑暗中幽幽渗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前厅

        没有试过完全的放弃,必定无法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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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不是一种颜色,而是一种被空虚填满的状态。

        回声感觉到,冷风依旧从脚下的裤腿钻进全身,吹拂着将身体肌肉冻得僵硬无法用力。梁小夏口中吐出的清脆词语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充斥着她的脑海,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自己的幻觉。可回声依然觉得自己在下坠,失重的感觉啃噬着她的神经,侵蚀她的理智。

        昏迷前,回声仿佛看到了她每日祭拜的大地之母,伸开温柔慈爱的双臂,将她拉入温暖黑甜的梦乡之中,摆脱此时的绝望与冰冷。

        陷入黑暗中的暗精灵们像是用线提起的木偶,被操纵着轻易左右摇摆,不断挣扎于甜美的梦境或惶恐的现实之间,在精神被层层虚无剥削下后,一点点瓦解崩溃。

        当她们开始以为自己就算不被饿死,也会被冻死的时候,她们就真的开始走向死亡了。

        梁小夏看着离自己很近,闭眼苦思的回声,手指张开,慢慢覆盖向自己的眼皮,强迫切断自己的视觉,慢慢陷入半梦半醒间的状态。

        一个非常甜美的梦境,像华丽而完美的画卷铺展在她眼前——

        梦中一片茫茫的绿,森林树海在阳光之中起伏着,泛起一道道扩散的波纹,金色的光点俏皮地在树梢上跳跃,圈出柔和滴翠的光晕。遮蔽苍天的生命之树上覆满了朵朵月白色的小花,一阵风吹过,粉白花瓣被大量带起,哗啦啦地扫过她的耳边,穿过灌木丛飞向远方。

        精灵们在宁静的湖畔草坡边优雅聚会。精灵少女们色泽亮丽的长发随身姿摆动而左右摇曳,男精灵修长细白的手指在琴弦上飞快轮奏。密集的乐声随嘹亮而清透的歌喉响起,纳格兰长老在一旁合着拍子打鼓,玉泉长老笑得嘴巴边的烟斗都叼不住。

        遗弃长老和矮人们一边拼酒,一边玩投斧,哈哈笑着比看谁扔得远…遗弃原住民们采摘树上落下的花朵。编成漂亮的花环,戴在梁小夏头上,纷纷攘攘将她拉入欢乐的人群中。

        梁小夏在洛基嬉笑的注视中与雷诺跳了一支精灵舞,她笨手笨脚地好几次差点绊倒。却都被雷诺眼疾手快扶起来。雷诺金色的眼睛里再没有淡淡的冷硬与坚强,全是包容与宠溺的光,他拉着梁小夏一起飞舞转圈。跳得梁小夏满头汗水,闻着一身青草屑的味道,脸蛋红扑扑的,嘴巴也很干。

        她看到一株开得灿烂的白玫瑰花树后,泥球在羞涩地与迅风接吻。开得正好的玫瑰花还不如少女娇艳的脸蛋动人。

        然后,梁小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熟悉的味道告诉她这是镜月。一只柔软的手顺着她的长发滑下,五指轻轻梳拢着她脸颊边的碎发,挑起后自然而然地替她别在脑后。又在她的头顶轻轻一吻。

        旖旎而令人心动的吻在顺着她的长发向下滑,梁小夏硬得身体绷直。被动承受着,感觉到那个吻在逐渐贴近脆弱敏感的耳朵。

        直到一股灼热的气贴着她细长的尖耳游走,喷在她的耳背上一点点拉近距离,慢慢地靠近…梁小夏感觉自己整个人瞬间软下来了,躺在镜月怀里使不上劲。

        “何必呢,你不是早就看清了么。梦境…黑暗…”

        梁小夏恍惚一瞬间,放开了。

        智慧之脑冰冰凉凉的,即使在梦境中也未改变过。梁小夏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梦,知道自己是陷入新的幻境中无法自拔,她不过是稍微有些贪恋那种美好而不想松手。

        黑暗是不会成功迷惑她的,早在出生的七年里,她就是相伴黑暗和幻想渡过的。所以,她清楚自己要什么,她要的永远都不是梦境。完美的幻想是毒品,只能让人越陷越深。

        至少这个梦给了她一个努力的目标,让她看清自己心底在渴求的终极目标到底应该是什么样。

        红色的遗弃铭文从梁小夏皮肤上显现,点点红光在她身上流转着,摩擦着她的身体开始发热,梁小夏热热地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处在一个另一个世界中了。

        她正站在一座瑰丽黑暗的城堡前厅中。

        城堡前厅不大,地板是不知名的暗红色哑光石板,块块镶嵌着黑色与金色的边缘,整齐无缝地拼接,前厅墙角倒着一个华美的皮拼丝绒沙发,扶手与靠背的风格俱都是几十万年前的艺术流派,在梁小夏眼里看得很是陌生,但沙发上没落一点灰,打碎的茶杯边还冒着热气,就像城堡主人在几分钟前才匆匆离开一样。

        靠墙的衣帽架倒着,地上散了一片五颜六色的糖果点心,没有发霉,没有变质。梁小夏鼻尖凑近,还能闻到糖果的甜香味。

        这座房子里的时间是静止的,似乎被固定在了曾经的某一秒,永远不再前进。

        墙壁上贴着价值不菲的暗银色壁纸,每隔一段距离就烫上一小块金箔徽章图案:四条盘旋的小蛇围着一根带叶树枝,小蛇露出半个侧脸,眼睛是被切割过的红宝石,吐出的蛇信子是用昂贵的陨星沙镶贴上去的——可和制造工匠精细到发丝的工艺相比,那些贵重的材料反倒显得无足轻重了。

        其余空白处则挂着从地顶天的超大自画像,红色画框中都是美丽妖娆的蛇人女子,端庄地或站或坐,穿着连身衣袍,双手搭在膝盖上,闭着眼睛像是在假寐一般。梁小夏没来得及数这些画像到底有多少幅,只觉得这些半身是蛇的女人都闭紧双眼的姿态,看起来有些诡异…以及危险。

        这是一个大的蛇人贵族城堡,曾经。

        梁小夏加上这个词,不仅是因为她没见到一个活人,还从城堡墙上、地板上、甚至天花板和画像上发现了细小的,容易被忽略的沉暗发黑的印记,若没判断错的话,那些印记都是风干了的血迹,也不知过去了多久,用手蹭都蹭不下来,几乎都快与整个城堡融为一体了。

        匆匆打量完整个前厅,梁小夏认为此处是一标准鬼宅。当然还得再加上仍自吊在前厅顶上的那十几个黑红相间,大小不一的光球,以及已经冷冰僵硬地躺在地上的暗精灵尸体。

        半透明的黑色光球里有丝丝红光游走,回声被困在光球中,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死死拧紧,眼角边全是泪水,不停挥舞着双手抗拒,那痛苦的样子很像梁小夏见过她发病时的状况,却令人感觉她是更加心痛而不是躯体疼痛。

        回声的随从们也不乐观,同她一样面上有表情,时不时地还动一下,陷入梦境的暗精灵一共只有十一个。剩下的几个都双手抱住双肩闭眼不动,或伸展四肢保持下落的姿态,在同一个巨大的球中悬浮——她们连梦境都未进入,仍然在不停下坠的黑暗中循环自己的生命。

        九殿下也陷入了梦境,看样子还是个美梦,梁小夏站在光球下,看着九殿下嘴角甜美地勾起,一脸柔和笑容,只能叹她自求多福。

        遗弃铭文对侦破幻境无用,因为梁小夏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幻境是如何运作的。她能够帮助回声的,不过也是点醒她和她的随从们,至于脱身,也只能靠她们自己,凭意志摆脱困境。

        此刻的梁小夏也不适合再出现在回声面前了,这座城堡内也是严格的禁魔之地,将她逼迫地又变回了原型。若不想等回声醒来再无谓争执打斗,她还是现在就离开得好。

        “血腥之城堡…怎么感觉像个狩猎场呢?”

        梁小夏沿着前厅宽敞的台阶拾阶而上,手指点过昂贵光滑的楼梯扶手,只觉得连指尖传来的触感都是粘腻的,棕木色的扶手上不知沾过多少血,零碎的记忆片段随着杀戮左眼涌入她的脑中,看得梁小夏毛骨悚然。

        越向台阶上走,杀戮与死亡之气越浓郁,站在通向正厅的高大缠蛇雕刻门前,梁小夏静立了片刻,几乎快被大门上沾染过的血气逼得左眼暴露。

        门上的大地之母浮雕依旧如昔,整块昂贵乌木雕刻的美丽女人对着她伸出双手,宁静平和地笑着,迎接她进入新的世界。可这大地之母与梁小夏先头见过的雕像极为不同,女人的头发为一根根指头细的蛇,纠结缠绕,没有暗精灵的长耳,却长着粗长盘旋的蛇身,制造大门的工匠为求完美,将蛇身上的每一枚鳞片都雕琢出来,头上的小蛇还有细致蛇纹,远远看去就像活的一样。

        梁小夏伸手握住门把,感觉到这个门把还残留着极淡的体温,好像上一个牺牲者才离开不久,她甚至能体会到对方留在把手上的惊恐与畏惧。

        美梦醒了,却又坠入新一轮的屠杀噩梦中。

        大门背后,一场盛大的狩猎游戏正在隆重欢迎她的到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六章 回廊

    人首先存在,碰到各种遭遇,世界起伏不定,然后限定自己。因为,人在开始时一无所有,只是后来才成为什么。

    ——萨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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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在推开门的瞬间,先感觉到一阵劲风直冲眉心飞来,她急忙侧身一闪,侧翻一圈滚在门边,感觉一道劲风擦着她细长的耳尖飞过。

    一枚白骨削成的无尾箭“叮”一声硬撞在门上,携着强劲力道的箭尖戳得沉重的乌木大门上留下一个细小白点,骨箭清脆一响,断为两截。

    梁小夏这时候才看清,自己正站在一条幽深昏暗的走廊入口。

    走廊有快十米宽,二十米高,一盏盏蛇形拱卫的水晶灯固定在墙上,灯盏样式和梁小夏在前厅见到墙壁上的烫金家徽如出一辙。昏黄的光线透过略积一层浮灰的灯罩射出,团出映在地上的一小圈光明,错落有致地顺着长廊一直远远延伸出去。

    灯光太暗,只能点亮它们自己,灯与灯之间间隔的大幅油画都被埋在光明与昏暗的交界阴影中,巨幅画不再是人物肖像,转成了一场场战争情景——有蛇人对抗远古巨人的,矮人的,蜥蜴人的,耀精灵的…画中央引领征战的蛇人女子被奴隶用步辇抬起,不像是指挥作战的将军,倒像养尊处优的公主。

    梁小夏飞快地扫了壁画一眼,就未再多注意,城堡机关一般都是触发式的,不会准准地朝着她眉心射箭,明显还有别的家伙在这里等她落网。

    “欢迎来到战争回廊,入门者。“

    走廊深处的黑暗中传来一句冷酷的暗精灵语,伴着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另外三支先后飞到的骨箭。白色箭身像躲藏在阴暗角落蓄势待发的毒蛇,猛然出现,直扑梁小夏眼睛、胸口和肩膀。

    梁小夏半蹲着身体弹起,一脚蹬在身边的墙上,引身向上用力一跃,一个仰翻又躲过这三支箭。头部倒悬错过箭矢的一刹那,梁小夏看清了白色箭矢上浅浅的红色,太过浅薄的红稀释得像粉红,表面没有一点光亮,附着在骨箭前端几厘米的部分,不凑近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有毒!

    梁小夏看到骨箭的瞬间屏住呼吸,单手撑地落下未顿片刻,立即侧身贴墙,躲在两盏灯之间照不到的阴暗中,放慢动作隐藏起来。

    对方能够看见她,她却只能看到掩埋在黑暗中一个模糊的影子,根据视距估测,这条走廊目前能看到的部分至少一百米长,百米的尽头有个同她一样用弓的,弓术不弱,至少有五阶的水准,堪比才出森林时自己的水准,让梁小夏有些兴奋。

    不过对方箭尖淬毒,让梁小夏颇感棘手。

    白精灵弓猎手少有在箭尖涂抹毒药的习惯,天性善良的精灵们更追求公正与实力的较量,顶多在箭支顶淬些强力麻药。若箭矢上抹毒药是为了击倒对方,不如直接去研究毒药更快。据梁小夏所知,雷诺就是一个完全淬毒抵制者,梁小夏在森林中生活那么多年,认识的精灵中,会在箭尖抹使人痛苦致死的烈性毒药的,只有苦棘一人。

    “东躲西藏,真像只小老鼠。“那个冷酷的声音又一次响起来:”可爱的小老鼠,你是用什么武器的呢?刀、斧、钉头锤、还是剑?…“

    梁小夏默念自己也是用弓的,正想招出自己的精神之弓给对方一个回应,却发现自己憋得脸都红了,双手还是空空的。

    不仅是精神力无法离体,她体内的红色闪电也不行,红色的遗弃铭文虽然还能召唤,却最多只能离开身体三十厘米,短得还不如一柄匕首,握在手掌中间就像一根短木棒,发出鲜艳的红色光芒。

    力量,一切梁小夏可以使用的力量都被封死在体内了。不管她怎么使用,怎么运转,都不能逼出体外一丝。呼吸的空气并不粘稠,甚至称得上带着淡淡古老的香气,梁小夏却觉得胸口像压了块大石头一样憋闷。

    事情大条了!

    “啊哈!小老鼠也发现了?储物空间没用了,法术没用了,武器也没有了…恭喜你进入了狩猎陷阱,加入到我们这场游戏中来。“黑暗中冷冷嘲讽的声音说到此处陡然一变,森寒杀伐:”…愚蠢的猎物。“

    “碰——“

    白色骨箭打爆了一盏蛇形水晶灯,有序的光明突然凹进去一块,碎裂的水晶散落在地上,将本就不多的光明又弱两分。

    梁小夏眼睛一亮,招出遗弃铭文,单手握着敲向旁另外一盏水晶壁灯,用力挥舞下去,在跟着同样的脆响后熄灭另一盏灯。

    走廊中间的一小段顿时阴沉无光,阻断了弓箭手的视觉,也使得梁小夏能喘息一口气,冷静分析自己的劣势和优势。

    劣势是显而易见的,血腥城堡的禁制比遗弃之地还要严格,梁小夏所有能傍身的武器与装备都无法使用,精神力半点离不开体表,元素感应为零,连穿在身上的法蓝都不能再启动上面的防御铭文阵。另一面,不知名的敌人还手握武器。等在走廊另一边要她的命,箭尖淬毒生怕她死得不够快。

    优势也不是没有,身上的法蓝布料柔韧,材质也有些奇怪,即使挡不住对方奇怪的骨箭,也不会被扎破。梁小夏还有杀戮左眼和智慧之脑,完全启动眼睛的话,至少能稍微提前一点点预知箭矢的轨迹,这对她躲箭很有帮助。

    而且…她的遗弃铭文虽然被废了大半,也还能勉强召唤出来…至少,能当短棒使用…

    梁小夏握着铭文棒子,心中非常后悔,她随着回声从苔暗城跳下来前,怎么没有在腰间别上哪怕一柄匕首呢?

    若随便有一把武器,哪怕是一个餐叉,她都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被动。在被压迫状态下召唤遗弃铭文太吃力了,才一小会儿她就觉得很不舒服。

    “原来是有点小聪明的老鼠,”梁小夏敲碎灯盏后,冷冰冰的声音又响起来:“黑暗…是会对狩猎造成影响,却不能成为翻盘的关键,它也只能让你多休息三口气。“

    破空声音嗖嗖接连飞起,三秒内一共飞来十五支骨箭,对面的弓箭手手速快得不可思议,梁小夏此刻却连最简单的法术护盾都弄不出来,只得硬着头皮躲那些飞快扎向她的箭。身体轻盈地腾空挪转,一只脚为了躲下面的箭甚至倒踩上了天花板,箭矢叮叮的声音连绵不绝,扎在走廊两边的巨大战争绘画上,将画布斜斜扎开一个个裂口,扯烂了画上的人物,露出画框背后的白板。

    被误中的壁灯也逐渐增多,本就不够明亮的走廊在损失好几盏水晶灯后,呈现出一种断断续续的朦胧,涣散朦胧的黄光几乎快被黑暗全部吞噬侵占,墙壁上的战争绘画被光线扭曲,更显狰狞。

    黑暗中射箭的人却半点都不觉得累,白色骨箭源源不绝地逆着走廊方向向梁小夏飞来,几乎是她跑到哪儿箭矢就追到哪儿,紧贴着她身形扎出一行曲折的痕迹。梁小夏为了躲箭,连半秒钟的停顿都不敢有,使劲在走廊里跑出曲折的环形路线,提高速度向末端冲去。

    “原来还是有点小聪明的,“

    那名弓箭手的速度到后来已经快得不可思议,梁小夏跑过短短几十米,尽管因为躲避箭矢而绕了很多圈,却只用了大约十几秒,十几秒钟内那个弓箭手至少向她身上招呼了近六十多支箭,扎得整个走廊都像脱下反卷的刺猬皮。

    梁小夏惊骇,拥有这样敏捷的手速,对方若再多练习一段时间,必定能够突破五阶,跨入意念箭的门槛。

    随着她和那名弓箭手之间距离的逐步缩短,梁小夏所承受的箭支力度也一根比一根大,后面的箭根根破风,稍微被箭风扫到一点,就能割出一道细小的伤口,梁小夏看了一眼自己裤脚上被割破的小口子,硬是在本就够快的速度上又提了一分。

    还有不到二十米!

    梁小夏才躲过朝着她的大腿飞射过的两支箭,看准一盏灯后的死角准备越过去,幸运右耳急速灼烧,梁小夏什么都没看到,细微的破空风声却被灵敏的四支耳朵捕捉到,她猝不及防,伸开胳膊向墙边狠狠一推,让身体反弹出去,却还是晚了一点,被一支锐箭“噗”一声扎在右腿面上。

    一枚黑色的骨箭,与昏暗的走廊颜色混在一起,没有被梁小夏第一时间发掘。扎破梁小夏的长裤,戳进她腿里,锋利箭尖挤在肌肉中,梁小夏疼得哼哼一声,冷汗瞬间流下。

    千万不能停!停下就是死。

    梁小夏连腿上的箭都来不及拔,顺手捡起落在地上的白色骨箭,看准黑暗中的身影猛丢出去,趁着对方躲箭瞬间,屈腿蹬地,爆发全身力气,猛向前一跃。

    对面的弓箭手已经躲过她丢出的骨箭,重新拉开弓,搭上一支箭,正中对准她的脑门。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中厅

        所有的事物都是谜团,而解开一个谜的钥匙…是另一个谜。

        ——爱默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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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米…十米…

        梁小夏咬紧牙关,双手伸直向前扑出——

        腾在空中直飞向前的梁小夏不能变向,更不能躲箭,对面弓箭手这时候若松开弓上的箭,会百分百命中她的额头,这时候比得就是谁更快。

        弓箭手拉弓的中指和无名指就要松开,在黑暗中逐渐清晰的景象中看到梁小夏的样子,对上她纯粹鲜艳的血瞳左眼,惊诧时身形瞬间顿了一下。

        只一下,就给梁小夏争到了转机。弓箭手松弦时胳膊轻轻震了一下,箭矢侥幸地没有爆头,梁小夏用力扭头,那根纯黑色的箭就穿过梁小夏右侧耳朵之间,转瞬飞远。梁小夏“咚”一声重重撞在弓箭手身上,握着的遗弃铭文顺势刺入了弓箭手锁骨下方,两个人远远滚了出去。

        “呼——好险….”

        梁小夏叹了一口气,从已经死亡的弓箭手身上爬起来,甩了甩遗弃铭文上的血,在劫后余生时依然心有余悸,若没有这一小截还能召唤出的神之铭文,现在死在这里的就是她。

        死掉的弓箭手是个男人,长相粗犷,看起来年纪不太大,最多不会超过三十岁,略深的棕黄色脸上满是陈旧的疤痕,临死前手里还握着弓,旁边的箭筒散在地上,自制粗糙的白色骨箭撒了一地,中间混着几支黑箭,正是扎中梁小夏大腿面的那种偷袭箭。

        奇怪的是。明明是个男人,那人类弓箭手却穿着件做工精良的暗绿色女式长裙。长裙在男人魁梧的身体上不显紧绷,明显是照着他的身材做的,很好地勾勒出男人块块结实的胸肌与腹肌。

        只不过长裙下摆和两袖都被男人撕掉了,露出肌肉强健的四肢,估计是便于战斗和运动?

        一个穿着手撕超短裙的健美先生…

        长相与装扮均让她想戳瞎自己的眼睛….

        血腥城堡阴森恐怖就罢了。为何还要产极品?

        梁小夏正疑惑着,眼前的死人却开始发生奇异变化,全身腾出一股呛人的烟雾,撑起衣服的块头从腹部开始瘪下去。**迅速腐烂流脓,在短短几分钟内消失不见,只剩二十来个红得异常的小石头。被盖在潮湿的衣物下。

        这石头是什么?

        梁小夏小心捡起这些小石头,一共二十六枚,和珍珠差不多大,垫着衣物捧在手上,只有一小把。

        这座城堡处处透着诡异。接下来必须更小心。

        梁小夏忍痛拔出腿上的箭,幸好伤口不深没有戳到骨头,运转体内的绿色雾气,她的创面很快就止血愈合。

        估计再有三天,腿面皮肤上连疤痕和息肉都不会留下。只是涂抹在箭头的毒药还是生效了。梁小夏感觉受伤的腿里面冷冰刺骨,像插在冰水里一样疼得发麻。活动都不太方便。

        能让身体素质强悍的她都感觉到不好受,梁小夏猜测这种毒药用在普通人类身上,估计会将受害者全身都冻成冰块。

        稍微停留十几分钟休息,梁小夏重新返回走廊,捡起所有还能用的骨箭,拿起弓箭手的弓和箭袋装在自己身上,略有些别扭地继续前进。

        用别人用过的弓和箭,给她感觉就像穿别人穿过的衣服一样难受。可只靠着一根铭文小棍防身,梁小夏觉得更不靠谱。

        “嘶——”

        推开第二道门的瞬间,梁小夏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头好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一滴金色血液渗入门把手内,整面华丽得浮夸地大门闪过几道紫色亮光,缓缓打开。

        梁小夏进入了一个小偏厅。

        偏厅中央放着一张不大的四人餐桌,桌上点着温暖烛光,银色椭圆大餐盘中的餐点堆得高高:淋着蓝莓酱的水果布丁、一块块香喷喷的小圆面包、表皮附着着晶莹肉冻的炖鹌鹑、烹烩的一条条银鱼、大块炙烤的肉排、整只的塞苹果烤鸡…还有两瓶装在水晶玻璃瓶中,颜色剔透纯粹的葡萄酒。

        这么一大桌子菜,香气四溢,即使是最挑剔的主妇也说不出任何毛病,连梁小夏看着都很眼馋,差点被香味勾得忘记了自己是个吃素的精灵。

        吃饭的事情可以延后,这个神秘的城堡又给梁小夏出了一个新难题:她的衣服不见了。

        梁小夏能感觉到,法蓝还穿在她身上,套在手上的臂环也未丢,都安好地没有丢失…她只是看不见那些东西了。只有捡来的弓箭还能看见,没随着一起消失。

        梁小夏低头,看着自己胸前两团弹性很好的软绵绵完全不理会主人的尴尬,翘立在空气中随呼吸起伏,再抬头…

        她全身赤.裸的样子分毫不差地被餐桌旁不远的玻璃照出来,从胸口、腰肢到小腹和长腿,全是光着的。

        玻璃墙中的女子“啊”地一声捂住胸口,四处张望,白皙面庞上浅浅泛出一层粉红,左右寻找可以遮蔽的地方。

        梁小夏迫不及待地打开靠在墙边的个大衣柜,满满当当的衣柜里从内衣内裤到衬裙和外裙,应有尽有…不过全是暗绿色系,边角绣着小蛇家徽,内衣和内裤不仅有棉软的,还有丝绸的。梁小夏抽了一套连衣裙出来,急忙换下原来衣服套在身上。

        她将连衣裙穿好后发现,这件连衣裙和被她杀死的弓箭手身上那件一模一样。暗绿色,绣着细细的银边,质地光滑还有些冰凉。

        配套连衣裙的还有一双略带跟的高筒软皮靴,一双暗银色镂空长手套,一条宽宝石束腰皮带。小首饰盒中放着十几对宝石耳环,几串别致精巧的细银项链,七八条丝绸发带和银发卡,还有几枚未婚姑娘们常戴的尾戒。

        宝石皮带还是件空间装备,里面有大约三十立方米的空间,梁小夏小心试探了一下空间装备能否使用,将法蓝和臂环都装进去,仍然背着隐形的弓箭。

        很合身,就像是为她定做的一样。

        可穿上这身衣服站在玻璃墙前打量自己,梁小夏觉得十分古怪。

        她好像是在扮演另外一个人——一个青春貌美,姿色中上,却略有些忧郁的未婚贵族女子,说不定还是个蛇人。

        谨慎地没有吃桌上的任何食物,通通打包带走后,梁小夏握紧衣柜里找来的一根细银发簪,将已经隐形的弓和箭背在背后,极小心地穿过偏厅,进入城堡中厅。

        哗啦啦——

        推开偏厅门的梁小夏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本来富丽堂皇,灯火通明的大厅里人声鼎沸,热闹得像个集市,到处是凑合支着的餐桌长椅,没铺餐布,却杂七杂八堆满了东西。

        “快来瞧一瞧,看一看,上好毒蛇牙粉,只要三十块血石…”

        “锃光发亮的蛮牛皮,能制成绝佳防具护盾,一百五十血石起价,欲购从速啊!”

        “他妈的管好你的手,再伸我口袋里跺了你!”

        “你卖的充能法杖能便宜点吗,我全身上下加起来只有三百块血石了。”

        “没钱就走开!穷鬼!”

        买的,卖的,什么样的怪人都有,上千人在整个广阔的中厅里大嗓门高喊着,熙熙攘攘移动不息,讨价还价,连很多小镇上热闹的街市都比不上这里的繁华景象。

        这些人中,大多还是暗精灵,其余虎人蛇人也不少。有女人穿着男子服装,腰间佩着装饰剑,脚下踩着皮靴的,有男人穿着女佣长裙的,腰上系着一块脏围裙的,还有穿着法师最爱长袍,袍子边缘在地上拖了半米的白矮人,背后不伦不类地背着两柄大铁锤。

        一个混搭错位的世界。

        梁小夏握紧了手上的弓箭,完全戒备向前走去,交易中忙碌的人们没一个理会她的,她只得走到最近的小摊位,打断了叫卖的蛇人。

        “药水,嘶嘶——解毒药水,能解大部分毒药,一块血石一瓶,物美价廉,买五赠一,买十赠三,这位小姐要来一瓶吗——啊!啊啊啊啊!我的天啊,白精灵!”

        蛇人喊得撕心裂肺,像受到了极大惊吓,具有穿透力的声音一下子压过了满场叫嚷,震住了所有声音。

        “白精灵!在哪儿?”

        “白精灵!我艹!怎么还是个耀精灵,不是绝种了吗?”

        “真是耀精灵!”

        一千多号人挤挤挨挨向前推,都想看一眼梁小夏。离梁小夏最近的几个暗精灵眼神极端不善,放下叫卖的摊位站起来走向她,有种隐隐要动手的趋势。

        梁小夏也感觉压力颇大,被围在中间用不善眼光注视,梁小夏又开始想自己能有几分胜算——几十只骨箭,还有至少五百人,全副武装的暗精灵。

        渐渐的,连大惊小怪的叫嚷声都没了,暗精灵们盯着梁小夏,梁小夏也静静地看着她们…整个城堡最大的中厅里只剩衣料摩擦和走步的声音,除此外毫无响动,气氛冷得渗人,暗精灵们无论男女,都举起手中的武器,其余人则默默后退,给他们让出了地方。

        梁小夏身边,形成了一大片被暗精灵隔离开的真空带,山雨欲来。(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四十八章 紫光

    友谊永远是一个甜柔的责任,从来不是一种机会。

    ——《沙与沫》纪伯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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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像混入墨汁中的一粒珍珠,梁小夏突兀地独自守卫,铭文阵消失作用后,暗精灵与白精灵间无法遮盖的厌恶感被淋漓尽致地表露出来。对峙时间每延长一分,暗精灵们脸上的脸色就差上一分,不过一两分钟,所有暗精灵几乎都是扭曲着表情看梁小夏,胸腹中滚着恶心欲呕的感觉。

    梁小夏也同样不好受,尽管自知不可能独自战胜那么多暗精灵,却未想过逃跑。她背贴冰冷的大门,威胁性地端握手中的弓,锋锐骨箭的尖头永远对准离她最近的一个暗精灵,随时准备出手。

    “喂——喂——都冷静一点…放下武器…这个白精灵代替的是卡修的位置,你们难道真的要白白送死?”

    最开始看到梁小夏并惊叫一场,导致情况变成现在这样的蛇人仔仔细细地打量了梁小夏的衣着,认出梁小夏身着的暗绿色连衣裙正是之前卡修的妆扮,眼皮直跳,还是忍不住大声喊嚷起来。

    “精灵,精灵们!现在杀了她,你们不仅得不到一颗血石,还会惹出大麻烦来,可若是被她杀了,你们曾经付出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若是想要出手,机会太多了。等到狩猎日的时候再光明正大地打败那白精灵,还可以再赚一笔血石,诸位都是聪明人,难道这点道理都不懂?”

    蛇人说得嘴皮子都干了,不少暗精灵听到他的话表情都有松动,犹豫间连步子都跟着小幅度向后挪动,只想等着挤在前面的同类出手。

    梁小夏不太明白为什么那蛇人好心地替她说话,可她能感觉到,这个与自己非亲非故的蛇人,心中是有几分亲近自己的,更多的还是有他自己的什么打算。

    过了这个关卡,她会弄清楚的。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侍卫服装的暗精灵拔出身上的剑,威胁性地在梁小夏身上比划一下,当先站出:

    “不杀她,可以。我们有耐心等到狩猎日,但是让我们看着白精灵在眼皮子底下走来走去,惹人厌烦,我们也做不到!所以今天我们必须教训她出一口气。放心…少条胳膊或腿罢了…我会给这小美人儿留一口气的。”

    暗精灵侍卫话还没说完,梁小夏抬手“嗖嗖“两箭,第一箭射穿了说话侍卫的小腿,第二箭直接穿过墙边一个手中握着黑色法杖,试图向她扔黑暗法术的女暗精灵喉咙。

    不是禁魔之地么?为什么那个暗精灵还能用黑暗法术?

    梁小夏感受了一下周身元素之力,空荡荡一片什么都抓不住,那女暗精灵的黑暗元素是从哪里来的,体内自产?

    捡起女暗精灵落在她手中的法杖,梁小夏大大方方地将法杖收回自己的空间腰带中,中间动作快仅一秒,下一刻箭尖又对准了哪个想要动作的,将开始缩小的包围圈又卡住在原地。

    “呸——给脸不要脸!大家上,让这白皮怪瞧瞧我们的厉害!今天不打废了你,我们就倒着爬回去!“

    膝盖中一箭的暗精灵愤怒无比,一手掰断还留在身体外的一截箭矢,仍然叫嚷凶凶,眼神却闪躲着不知在如何考虑。他本就讨厌白精灵,加之想要趁新入门者对一切都不熟悉时沉寂捞好处,故而第一个跳了出来。

    可扎在他腿上的箭力道极为强劲霸道,扎穿腿部的伤势和极难处理的射箭角度,都说明眼前这个弓箭手是凭着自己的实力干掉卡修,而不是侥幸过关的。

    暗精灵打了个哆嗦,卡修在血腥城堡里也算一霸,身份与实力都很特殊,眼前的耀精灵却比他还强,自己是要第一个撞枪口?

    不仅受伤的暗精灵没动,其余暗精灵本就躁动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了,各有各的算盘,只等旁边的人出头。

    “上啊!到了这时候就都怕了?她只有一个人,我们这么多人,还怕打不倒她?“

    “你要是想打自己去,在这儿冲我们嚷嚷个什么劲!“

    “就是,莱文西,你虽然领着侍卫统领,可今天是休息日,我们也没必要听你调遣吧?还是你当个头头已经当惯,指手画脚起来越发顺手了。要说身份,你正用剑指着的可是二公主,圈内十三位中的人物,你不怕死,我们这些小民可躲不过去。“

    “你们——“

    膝盖中箭的暗精灵气得脸色发白,却愣是反驳不出一个字,这些暗精灵们刚才还满腔仇恨地和他站在一边,此刻却又阴阳怪气地说话。说白了,是被梁小夏的两箭射怕了,心中都惴惴着盘算。

    梁小夏看着突然转变的风向,极为敏锐地发现了在场所有暗精灵一个普遍的共通点——怕死。

    或者说,不仅是暗精灵,站在这个大厅中的所有人,都怕死,而且是超乎寻常地怕死。

    转念一想,她就明白了为什么。

    能凭借自主精神与意志脱离前面幻境的,必须有极为强大的求生欲望,还能看开了曾经放不下的一切妄想才能安然站在此处。试想一大群国仇家恨都可能放下,只为生存而活着的暗精灵,又怎么可能为了区区种族矛盾就要舍身证道?

    设计血腥城堡的还真有意思,折腾出一大堆奇怪的点子,却一环环扣着,隐约将这么多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

    正僵持间,中厅天空顶突然射下一束紫色的光,这道不知从哪里来的光束极快地在大厅里游走,探照灯般扫过每个人头顶不做停留,漫无目的地胡乱照射。

    光柱出现瞬间,中厅里死一样的安静,所有人都像是中了石化咒,一动不动地抬起头,视线追逐光柱的方向来回变换。

    十几秒后,这束光落在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暗精灵头顶,紫光一闪,那女仆就消失在大厅中。

    “又有入门者进来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

    “快快!赶紧收拾,有第一个第二个,说不定还有第三个…这可是赚外快的好机会!“

    也没有暗精灵顾得上梁小夏了,人们揣武器的揣武器,换衣服的换衣服,热热闹闹像个菜市场的大厅瞬间变全武行,每个人都像要上战场的战士一样整装待发。

    果然,不过三分钟,那道神秘的紫色光线又出现了。众人一动不动正待光柱挑选时,被梁小夏射了一箭的暗精灵侍卫不知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在地上摔了一跤,立即被光柱照到挑走了。

    “哈!莱文西要倒大霉了,他膝盖里可是还插着半只箭呢——”

    “不知到时候是莱文西活着回来,还是替回来一个菜鸟…我倒希望是后者。”

    梁小夏不明所以,凑到最开始出口帮她的蛇人身前说:

    “谢谢你刚才替我解围。“

    “不客气不客气,其实是我该向你道歉才对,若不是我没控制好惊慌失措地喊着,你也不会有哪些麻烦。“

    蛇人对梁小夏的态度很客气,甚至微妙地带着一丝…谄媚?

    梁小夏压下心头古怪继续问:“请问那个奇怪的光柱是什么?为什么被它照到的人就不见了?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伦特洛女王的血腥城堡,城堡的主人家就是这个姓氏。这座城堡包括主人,小主人,管家,侍卫,仆役,加在一起共一千一百零八个,一个不多,一个不少,几十万年从未改变过。若有新的人想进来,就必须有旧人让位,刚刚那光,就是挑选让位的家伙的。

    你别急,今天只是第一天,时间长了你就会逐渐熟悉这里了。“

    蛇人住口,是因为下一个替换者已然进门,梁小夏看着穿着女仆服装,腰上挂着一条皮鞭,脸色古怪地推开门皮的回声,神情一窒。

    回声也看见了离门并不远的梁小夏,望着对方熟悉的绿色瞳眸,眼中干净纯粹的光芒,回声的脸上瞬间闪过陌生、迷惑、了然、震惊、失落种种神色,最后对梁小夏问:“赫尔莎,你就没一句要解释的吗?“

    “鄙人夏尔,这就是我的解释。“

    回声是聪明人,梁小夏只提一个名字,她就将一切串起来了。

    地下世界的风风雨雨…夏尔…

    想通后,回声脸色不佳,好像自己受了欺骗一样,堵堵的闷闷的,不得不深呼吸压下自己心头怪异的委屈。

    最开始结交梁小夏,她也不过是几分欣赏几分利用,对方同样对她也无可厚非,怎么她还是觉得难受呢?难道她还真希望梁小夏将她当朋友看?

    “夏尔,你救了我一命。“

    回声嘴巴边责难质问刁难利用的话都没秃噜出来,鬼使神差地对着梁小夏开口就说了这么一句。

    “我知道。你放心,我没打算让你还。“

    梁小夏对着回声微微笑了一下,绿眼睛里满是了然的神色,看得回声瞬间板起脸给自己套上了惯常伪装的“柔和淡然“外壳。

    身在陌生环境中,能有个暂时的盟友一起前进是最好的,即便她们出去后最可能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干掉对方,可此刻还是能算半个朋友的。

第三百四十九章 被控

    除了爱情之外,我觉得最宝贵的就是独立精神。

    ——缪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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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和回声暂时结成了同盟。

    面对暗精灵同族们暗暗瞪向她的愤怒目光,回声一点都没后悔自己的选择。她没有忘记种族间天然的敌对仇恨,可回声真心觉得满大厅陌生的暗精灵说不定没有梁小夏靠谱。

    毕竟,暗精灵们的内斗是出了名的狡诈残忍。

    她们对话还未完毕,紫色光柱第三次出现,又带走一人…就这样每隔十几分钟或者更长到一小时,紫色光柱共出现了七回,带走了七个大厅里的人,扔回来七个人。

    连九殿下都在其中,她干掉了膝盖中箭的暗精灵队长,替代了他的位置,可身边的两个随从都没那么幸运。

    回声则有两个誓死相随的随从也取得胜利,分别替上一个女仆位置,一个杂役位置,继续跟在回声身边。

    最后有两个被选中的人带着一身伤回来了,算是又逃过一劫,只希望下次不要再倒霉地被紫光挑中。

    九殿下冷冷盯了回声好一会儿,似想嘲笑对方身上低贱的女仆服装,转想起自己还穿着也高贵不到哪里去的侍卫服装,冷哼一声,加入到了暗精灵阵营中。

    悬挂在厅顶仿照日光的巨大水晶圆灯在逐渐昏暗,厅中的人们各自收拾摊位上的东西离开。

    几个暗精灵在临走前恶狠狠地看着梁小夏,当着她的面截断手里的箭,威胁性地向地下一扔,头也不回地走了。

    梁小夏慢吞吞捡起地上的箭,记住了那些暗精灵的模样,受了莫大的挑衅,脸上却平静地不见一点异样。

    这样的敌人才可怕,这样的盟友才可靠。

    回声看着弯腰去拾地上箭矢的梁小夏,感觉到会低头的精灵,比总是冷漠着脸的暗精灵还要充满威胁。

    蓦然,梁小夏抬头了,盯着远处一个背影出神地看了几秒,恍然不在状态。

    一个黑色短发的男人,皮肤极白,黑色的骑装,内里衬着血腥的红色,连翻开的衣领都是鲜艳的红色,衣边银线走缝,细细的线随着那个男人的步伐摆动,英武而沉默。

    男人感觉到梁小夏的视线,回过头看了她一眼,黑眼睛里没任何感情,又扭头离开。只一眼,梁小夏就看清了男人的长相,脸庞方方正正的,长相普通,只有一张纯红色的唇在白色脸皮上格外突出,像吸了血一样吓人。

    他的长相极容易被忽略,可一身特殊的气质,却像风雨中的闪电一样让人难忘。

    一个轻易不会让人注意到,注意到却再也忽视不了的人。

    若不是这世界没有吸血鬼那种生物,梁小夏真以为自己碰到了一只吸血鬼。

    梁小夏伸手指着那个穿纯黑华服的男人问蛇人:

    “那个人是谁?”

    “是个疯子。泽德不会买任何人的帐,也不会和人讲道理,连那些暗精灵他都能惹得起,他做出的事情已经超出限定了…总之,你们最好别去惹泽德,更好见到他就绕开走,离得远远的比较好。”

    梁小夏哦了一声,没再追问。不知为什么,那个叫做泽德的人给她感觉很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是错觉吗?

    见过泽德后,梁小夏觉得自己可能是腿上中的那一箭让自己受伤不轻,看谁都眼熟。她一扭头又看见一个自己觉得莫名熟悉的人,身材纤细的少女站在中厅台阶上,长发飘飘,顺滑的丝发尾端松松扣了个钻石扣。少女背对着梁小夏,她看不见对方长相,只看到少女手上戴着一枚巨大的,整块宝石镂刻成的戒指,还有弥漫在少女身边,沉静安逸的气质。

    一切都让梁小夏迷惑。

    中厅的灯全暗下来了,只有四周墙壁上的廊灯散发着微弱光芒,梁小夏猜测,这里的人就是靠那些无人打理却能明明灭灭的灯光来判断日夜的。

    “请问这附近有什么能休息的地方吗?我和我的朋友都有些累了。”

    回声先开口询问蛇人,不自觉地就用上了“朋友”一词,看梁小夏没反对,心跳莫名其妙地紊乱起来。

    “你们今晚可以休息在仆人的餐厅里。”蛇人的态度没有初见梁小夏时谄媚,却还是顺从地领着两个人去了中厅旁边一个挂着帷幔的小门:

    “真稀奇,今天来这里的人还不少,是外面发生什么事情了吗?哎,我已经被困在这里快三十五年了,都快忘记苔暗城是什么样子了。好怀念外面的世界啊,初来这里的一个月,真能将人逼疯。”

    蛇人自言自语着,没再给梁小夏提供什么有用信息,径直离开。

    “你说,那位蛇人先生若是知道,苔暗城三大祭司的候选人,有两个现在都混在这里了,不知道会不会吓得舌头直接分叉成两条。”

    “不若我去吓吓他?”

    梁小夏将之前搜刮的烤鸡和肉排从腰带里拿出来,与回声换了面包和水果,两人对视淡淡一笑,心照不宣地吃了起来,背靠着背坐在餐厅椅子上打盹。

    已经困在这里,食物不管有没有问题,她俩都得别无选择地吃下去,毕竟,明天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她们呢。

    ……

    “殿下,公主殿下…您该起了…”

    低沉的呼唤在耳畔响起,并不妩媚的男声非要装得温柔轻缓,梁小夏一睁眼,就看到一个穿着女仆服装的白矮人,提裙半跪在自己床边呼唤。白矮人说的什么话她也听不懂,只觉得嘶嘶声不断,好像是蛇人语?

    白矮人旁边,还有一个暗精灵女人,也穿着女仆服装,端着一盆清水,满眼愤恨地看着被窝里的梁小夏,恨不得直接将手中的水盆扣她脸上。

    梁小夏记得自己是坐在椅子上冥想的,她初到陌生环境,警觉性极高,稍微有一点响动就能醒来。可现在她居然脱了外套,穿着草绿绸缎睡衣,睡在柔软的圆形大床里…旁边立着一个长胡子的矮人侍女,还有一个斗鸡眼般瞪着她的暗精灵侍女。

    自己的警觉性何时差到了这种程度??!

    一溜女仆从小隔间外依次进入,有端着衣物的,端着首饰盒的,端着热热的漱口水的,端着各色饰带的…清一色暗精灵,男女都有,让梁小夏感觉这伙人不是来替自己打扮,而是带着刑具准备拷打逼供的。

    然后,梁小夏眼角挤出两滴瞌睡的眼泪,她愣愣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眼中闪过几分忧郁,掀开床铺,坦然地任由侍女服饰梳洗。

    怎么回事??

    这绝不是她梁小夏的惯有动作。

    梁小夏感觉自己失去了身体控制权,眼见着自己被一干暗精灵围得团团转,梳洗打扮过后,穿上昨日那身暗绿色长裙,合上了镜子,用同样嘶嘶不断的语言对女仆们询问:

    “母后醒了吗?”

    “陛下昨日夜半头疼,此时仍在沉睡。”

    一个谢了顶,满脸皱纹的暗精灵穿着侍女服,听梁小夏的询问后回答。

    “红鳞,等母后醒来后,先端一碗热汤给她。好了,下去用餐吧。”梁小夏扮作的公主扭头深深凝望什么都没有的漆黑窗外:

    “秋天又到了,连地上的青苔都泛黄了。他…该回来了吧。”

    庆幸梁小夏是一个词都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的,否则她只会因自己这幅伤感的咏叹调浑身不舒服,当然她已经很不舒服了。

    一个眼中满是迷惑的耀精灵,与一群眼中全是愤恨的暗精灵在华丽的公主卧室里上演了第一幕诡异戏码。

    更诡异的还在后面等着呢。

    用早餐的餐厅很大,一张又宽又长的沉木雕刻桌上铺着暗蓝色台布,横亘在整个餐厅中间,插瓶中的鲜花和盘子里的餐点都不丰盛,可对用餐中的寥寥五人而言,还是过于奢侈。仆人倒是很多,一群群从梁小夏眼前过,见到她后都得极为愤恨地躬身行礼,然后安静退出餐厅。

    主位空着,剩下五人里三女两男,从服装上判断却应该是四女一男。

    梁小夏是耀精灵,坐在她旁边的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暗精灵,可能是姐姐,她另一边坐着个男虎人,套了件可笑的儿童装。

    隔着插花,对面的少女是梁小夏昨日见过的眼熟女子,她全身蓝色金边束腰裙,见到梁小夏后抿了抿嘴,安静低头用餐。

    少女旁边还坐着一个暗精灵男子,看起来杀伐果断,套件成熟女人的大裙子,却半点不满都没有。

    这几个,好像早就习惯了如此场景,一点别扭都没有。

    梁小夏坐在一张黄金盘蟒蛇的餐椅上,第一次与操控自己身体的力量发生争执——那副身体非要舀着勺子向梁小夏嘴里塞加了奶油和盐粒的生鸡蛋,她肯吃才怪。

    于是,场面就变成了她胳膊举着勺子顿在半空,死都不肯张嘴,手臂发抖,憋得脸上的汗都下来了,终于没控制好,将勺子丢扔出去掉在了地上。

    银器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安静的用餐。

    所有人一顿,全停下用餐,齐齐看着她,眼里都是怪异神色。

    也不知古怪的眼神是她们本尊流露的,还是她们控制的身体做出来的,或者都有。

    梁小夏则松了口气,她感觉到身体的主动权又回来了,虽然这次自控身体就像搬石头一样艰难,却终于不是像提线木偶一样被操纵来操纵去了。

第三百五十章 会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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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罗连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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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舒尔,你怎么了,是仆人备下的餐点不合胃口吗?”

    坐梁小夏旁边的女暗精灵看到她扔了勺,开口询问。

    若不是能清清楚楚看清暗精灵眼里扭曲厌恶的光芒,梁小夏听着轻柔的嘶嘶声,还真能感受到几分柔和慈爱的长姐关怀。

    原来这戏还不是生搬硬套的演,深陷其中的演员们都能根据现有情况作出最合适的反应,彻底忽略身体主人的初衷愿望。

    有权不用过期作废,恢复自主身体操控的梁小夏没顾得上和众人寒暄,“刺啦”一声推开座椅,匆匆跑出餐厅。

    那种任由摆布,身不由己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可梁小夏还没走出餐厅门,急急地差点撞在一个正进门的人身上,好不容易稳下身刹住车,发现自己的意志只顿了一下,再次被奇异的力量夺去主动权。

    自由的滋味,只有五秒。

    进门的蛇人作管家打扮,对梁小夏差点撞到他没有不满,只嘶嘶说着“冒犯二公主殿下,请求原谅”之类的话,梁小夏扮演的二公主浅浅摇头,回到座位上又恢复亭亭玉立又有些脆弱的样:

    “让姐姐担心了,舒尔刚才只是突然头疼,感觉有些不舒服罢了。”

    “可怜的二公主…”坐梁小夏斜对面的暗精灵男装作极为不忍的模样用餐巾抹了抹嘴角,完全一副“我们都明白你为什么这么失态”的样对梁小夏报以同情。暗精灵显得刚毅的脸庞露出那种表情,直看得梁小夏胃疼。

    “放心吧,二公主殿下,西德将军这次出征带的是最好的蛇人斗士,他又擅长突袭与埋伏,一定能扫平那些作乱的亚龙人的。虽然这次出征时间久了些。可只要没有坏消息送来,说明西德将军不还是安全的吗?”

    “哦!姨妈。你该多劝劝舒尔姐姐,让她想开些。连我听你这么说,感觉都好多了。”

    说话的是正坐在梁小夏对面的长发少女,对方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可言语间视线一直放在梁小夏脸上。透着隐约的关心与担忧。

    好吧,原来这位少女是入戏最深的一个。

    谈话间,桌上的早餐已经被撤下,换上几杯奇怪的岩浆一样的液体。梁小夏对于再次争取身体主动权不再热切希望,而是沉默地潜伏了下来,静静躲在身体中窥伺外界的环境。等待新的机会出现。

    “禀告亲王殿下,以及大公主、二公主、三公主和王殿下,扎卡拉这里正有西德将军的消息禀告。胜利的捷报刚刚到达城堡,亚龙人被全打出国界线了,将军也已经在回城的路上了。预计三天后就能到。”

    “哦!我的大地,扎卡拉你太坏了,这样的大好消息你怎么不早说?!”大公主抢在梁小夏伸出的手前从管家手中接过一块圆圆的紫色小片,也不顾她伸出的手,提起衣摆就准备起身:

    “不行。我得赶紧去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这样的好事,我得亲口告诉她。”

    “大公主。您真是太体贴了,女王陛下若知道这消息,一定会非常高兴,我和您一起去。”

    俩暗精灵急匆匆走了,扔下梁小夏、长发少女和旁边的虎人面面相觑。良久,二公主缓缓收回停滞在空中的手,沉沉叹息一声。

    连梁小夏都感觉到这角色的哀怨了,可她不觉得有什么好尴尬的,反正她根本听不懂这些家伙的对话,也就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于是后面与长发少女还有虎人的聊天,她都处在强辨硬记的状态,活活记下所有发音,长短句停顿和节奏,打算用学暗精灵语的精神重新攻克一门语言。

    可惜西晶女王不兴退休一说,否则几百年过后等梁小夏退休了,她还可以混个语言学家当当。

    若说目前诡异状态有什么令梁小夏满意的地方,就是她扮演的这个二公主也喜欢看书,不仅自己拥有一个独立的大书房,还能静坐下来,除了日常应酬就不出门。只是在看书之余不是弹琴,就是倚着窗户发呆,嘶嘶声不断地自言自语。

    三天时间飞快地过去了。

    三天里梁小夏连蒙带猜,大约会了几十个简单的单词,曲里拐弯的文字爬满纸面,乱得像美杜莎打结的蛇发,梁小夏想起来她现在学习的这种语言,是被镜月称为“失落的语言”的高等美杜莎语。

    那么,她们扮演的这些小姐少爷,搞不好就是绝迹已久的美杜莎贵族。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西德将军已经在城堡大门外了,您日夜思念的未婚夫终于回来啦——!”

    跟在梁小夏身边的暗精灵女仆“欢快”地看着梁小夏,在“未婚夫”一词上加重了音量,即使梁小夏此时听不懂,她也还是想恶心对方一下。哈哈!一个高傲无比的耀精灵有了个未婚夫!

    梁小夏心中一动,她感觉到暗精灵说的不是什么好词,将那个加重的音节记在心中,等下次有机会看书时想要找找看。

    梁小夏之前和众安静对峙的中厅没有第一次见到的菜市场样的热闹,而是像个真正的贵族们彰显地位,炫耀底蕴与身家的地方——除了奢华的家具外,古董雕塑也是随处可见,零零落落恰到好处地填满了整个空间。

    二公主殿下的未婚夫,西德将军背对着光,坐在长沙发上,颀长双腿慵懒交叠,手中扣握的长鞭还在滴血,他却一直抬着头看向梁小夏,眼中狰狞而志在必得的光芒,盯得梁小夏极为不自在。

    这男人,正是之前蛇人劝告过梁小夏要远离的泽德。

    “今天是家宴,坐在这里的也都是家人,西德将军别太见外。女王陛下头疼病又犯了,会在晚宴上亲自接见您,正式的授勋表彰,则是在后日的宫廷庆典上举行。在这里我可是要先恭喜您了,将军年纪轻轻,就为国家作出如此突出的贡献,您的荣誉真是实至名归。”

    亲王殿下,梁小夏的姨妈说了半天,发现泽德没反应,顺着他的视线扭头,正看到坐自己右手边的二公主。

    “呵呵,西德将军很想念未婚妻啊,直盯着我们二公主看。啊,二公主是害羞了吗?还是年轻人啊,脸皮这么薄。”

    公主们的姨妈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很会活跃气氛,梁小夏同时注意到坐另一边的大公主也在看泽德,神色有些不对劲。

    “是啊,七年未见,三位公主殿下已经成了倾城美人,亲王殿下您也越发光彩动人。西德坐在这里,感觉自己像是被传说中神境的女神们包围了一样。”

    泽德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周身充满血腥气,脸上一丝笑容也无,蓦然开口说出恭维的话,却意外地令人感觉坦诚。他将在场几个女性都恭维一番,连脸色不愉的大公主都变得神态缓和起来。

    梁小夏不知道泽德说得什么,可看他的话出口后其余暗精灵的神色,还有泽德依然连笑都不笑的脸,直觉他的话像是某种含义深刻的讽刺。

    和梁小夏同坐一张长条软沙发的长发少女听到这番话,不着痕迹地向她身边靠了一线,全身绷紧,细软冰冷的手指偷偷抓住了梁小夏的手。

    一瞬间,手背被握起来,梁小夏的心骤缩了一下,惊诧地看着旁边长发柔顺的少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激动。

    是因为所扮演的二公主的关系吧?

    梁小夏在得出结论前,已经反握住了长发少女的手,用自己手中的温度去温暖少女的冰冷。在这个虚假世界中的一切都很枯燥,不过这俩姐妹的感情倒还是真实。这人类少女不过十六七岁,在很多人类国家中都还是刚刚成人,准备向世界踏出冒险脚步的孩。她却偏偏极不幸运地落在血腥城堡里,和一群暗精灵为伍。

    再早熟的孩,独自孤零零地落在这里,随着古怪的场景漂流摇摆,肯定是有几分恐惧,几分惶恐的。

    梁小夏自己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对身边还是个半大姑娘的三公主不自主地多了几分感觉。

    也只是几分感觉而已。

    “印遐,别担心,有母亲在,一切都会处理好的。”

    梁小夏身体微倾,靠近长发少女,嘴唇微张,舌尖发出抵着牙齿,发出嘶嘶的安慰声。

    柔软淡甜的气息随轻而低缓的语音盘旋在两个女之间,长发少女闻到梁小夏身上沐浴过后淡淡的芬芳和遮盖在芬芳下的体香,低头看着牵在一起的手,红晕渐渐从耳尖蔓延,一直从她的耳背顺着脖向下,延伸到天蓝色绣着白边的衣领中。

    真是可爱的小姑娘,梁小夏看着她害羞的样,就像看到了好几年前的自己。

第三百五十一章 较技

    落在猫脚爪里的夜莺是唱不出歌来的。

    ——克雷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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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个上午的聚会充满寒暄与客套,多半时候是西德将军与公主们的姨妈在你来我往地不停说恭维的话,西德挑着讲了些适合公主们尊贵的身份听,不显得太过残忍或无趣的出征时的趣事。

    少部分时候是西德与大公主之间的交流,大公主问得很细,一点点饮食起居上的细节都不放过,后来甚至不顾体面地与西德坐在同一张长沙发上,不由自足地身体亲近西德,不论是暗精灵扮演的角色还是本尊,都适当地表现出了对西德将军的倾慕与向往。

    泽德对大公主的示好还是保持了一个恭敬的距离的,惨白的脸上挂着淡而矜持的笑容,得体地回答公主的每一个询问。也许正是他这种既不亲近也不拒绝的态度,使得大公主更有兴趣接近并了解他。

    一切女性的爱情皆起源于好奇。

    不出意外,那位暗精灵大公主迟早会开始迷恋“疯狂的泽德”,或者他所扮演的西德将军。

    梁小夏,二公主舒尔作为合格的未婚妻,只默默注视着西德将军侃侃而谈的面容,挺直脊背坐在软椅上,不时点头,充当一个好的倾听者,尽管此刻见到心心念念的未婚夫,她的眉心依然打着结,没有半分舒展,看到亲姐姐对未婚夫西德将军的态度后,更加微妙地抿住嘴唇。

    三公主安静地像个摆设,挨着梁小夏亲近地坐着,低着头,手指摆弄玩着梁小夏的淡金长发发梢,用细长的指节旋着她长发的发梢,对周围的一切都不在意。

    梁小夏除了最最基本的词汇,一句都未听懂,而看周围几人的样子,明显都是懂得到底在说什么的。看来,学习高等美杜莎语的速度还得加快。

    “舒尔殿下,一会儿我们再比试一次吧。七年不见,希望你的能力更能超过你的美貌与修养。”

    聚会临近结束时,泽德莫名来了这么一句,黑眼睛灿若星辰地看着梁小夏,充满了危险的期待。

    “是啊,依照传统,西德将军与公主殿下久未见面,理该好好‘亲近’一下。”

    姨妈笑着附和,男暗精灵脸上的微笑吓得梁小夏脊背后肌肉猛然绷紧。

    ……

    血腥城堡的花园里没一支花,只有柔软的苔藓地,被缠绕出各种抽象形状的手臂粗藤蔓,中央拉开一片平整空旷较技场。

    站在中央花园中,握着两柄弯曲如蛇的匕首,梁小夏欲哭无泪。她真心没想到美杜莎们还有这样的传统。

    她不畏惧战斗,更不会讨厌强大的敌人。可她现在对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控制权,手上还握着陌生的武器,和对面的泽德拉开一定距离互相紧张地盯看。

    较技场外,剩余几位带着大批仆人侍女,悠闲地坐在软椅中喝着古怪的液体,欣赏场中两人的竞技。

    梁小夏从三公主的侍从队伍中看到了回声。回声恭顺地站在远处,端着一个托盘,里面盛着不知名的瓶瓶罐罐。

    可梁小夏没空去想回声的事情,因为泽德在嘶嘶了一阵后,已经抽出一柄半月形的黑色弯刀,一步步朝着梁小夏走来。

    “来吧,让我看看耀精灵到底有多厉害。”

    这一句,泽德居然是用梁小夏听得懂的白精灵语说出来的。梁小夏吓了一跳,这才明白原来泽德已经完全掌握自主意识。她扮演的二公主却念着:“西德,你说了什么?”

    泽德没再解释,一刀轻轻巧巧的挥出,看起来未用多大力气,刀刃上却直接爆出一层锋利气浪,推开较技的空地,直扑梁小夏腰峰。

    梁小夏头皮一紧,二公主轻盈跳起一翻,躲过黑色弯刀上急速冒出的半圆形气斩,挥舞手中小巧的匕首在半空中急速“突突”两个空刺,对准泽德扎过去。

    嗤啦——砰砰——

    梁小夏身后远处的藤蔓雕塑被泽德直接砍倒了一半,上半截哗啦啦地倒在地上。二公主使出的两柄匕首上扎出的空气刃也分别扎在泽德脚脸边,在坚硬的土面上戳出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没有任何法术与阵法,梁小夏不敢相信,自己的身体居然也能爆发出这么恐怖的能量,只凭一个隔空的戳刺动作就能压缩空气攻击对方。不过使出这招后,她的两个胳膊也颇感酸痛,很不适应这种对力量的使用方式。

    不过现在掌握主动的是二公主,她双手的匕首舞得像一团乱飞的花,快速凌乱的舞动间,道道如蛇一样的波形曲纹全数绞杀向泽德,还带着如蛇一般低沉的嘶嘶声。泽德面对二公主的攻击,却全无畏惧,双手握紧黑色弯刀在身前横向下一劈,气刃斩断波形气蛇,轻轻巧巧地化解了看似惊险的危机,刀背一推,将二公主又推出去几步距离。

    很强,两个人都很强,她们的战斗不像梁小夏的战斗方式,缠斗中充满了肢体力量的较量,攻击瞬间爆发出的力气令人惊骇,运用全身每一块肌肉达到更加持久的较量也非常困难。

    这样的战斗充满了蛇的特色,试探,试探,再不停试探。在真正的攻击前几乎都不会落在对方身上,可一发动就是瞬时致命的。

    只可惜她们此时是切磋较量,不是生死相搏,梁小夏看不到二公主与泽德的致命绝招。

    “西德的战技真是令人惊讶。”

    “是,他进步很多,舒尔已经打不过他了。”

    场外的对话悠闲自在,喝着饮料吃着甜点,不时议论两句,看戏一般指指点点。也只有三公主分了些心去关心场内的二公主,沉静的双眼一直落在梁小夏身上,少有离开。

    二公主第二次挑开地上坚硬的泥土突刺,又被泽德拦腰斩断,第三次想绕到泽德背后攻击,被泽德提前发现后猛杀一招,逼退了攻击。

    在这样的对战中,梁小夏默默体会着二公主对她身体的运用,学到了不少新知识。

    不过几分钟,两边的藤蔓和苔藓地被打得坑坑洼洼,二公主皱了皱眉,收回持握的黄金蛇匕。

    “西德将军英勇,舒尔已经不是对手了。”

    梁小夏本以为还能再过两招,却未想二公主直接收了匕首,来了这么一句,变相承认自己认输。那一句话跟闷棍似的,一棒子打在梁小夏心口憋得喘不过气。

    虽然只是竞技切磋,好歹多认真点,别轻易就放弃啊,脸面什么的难道都是摆设吗?怎么,怎么会有这么没出息的公主殿下,还是说爱情伟大,让二公主舍不得下手?

    梁小夏在心里喊了一句“你不忍心就让我上啊”,眼中焦急的样子,连对面的泽德都注意到了。

    “舒尔殿下体恤西德,西德却不能接受您的好意。我想让您看到自己更强大的一面,以证明自己有守护殿下的实力。”

    泽德也是个狠的,不管梁小夏已经收了武器,直接一个连斩上去,在二公主想要离开的路径上打出一条沟壑,断了她的路途。

    若不是二公主先快一步,泽德砍出来的就不是沟,而是二公主的腿。

    你要我的腿,我要你的命!

    此刻的梁小夏怒了,趁着二公主心绪不稳,直接夺了身体主动权,掏出之前夺来的弓,双臂伸展,手指勾住紧绷的弓弦,对着泽德胸口就是全力一箭拉开。

    这一箭气势极强,半点都不比泽德挥舞出的弯刀气刃斩差,箭矢尾羽上带着的强劲气浪直接扫开一片苔藓,在土地上留下深深痕迹,卷起的气流甚至吹倒了远处小几上的餐碟和茶杯。

    泽德跟着双手握刀,对准梁小夏的箭劈出一刀。

    刺耳难听的摩擦声响起,梁小夏的骨箭被斜斜斩成两截,落在地上。泽德眉毛微挑,刺麻的手臂轻轻抖了抖。

    “力量很足,却太花哨不实用,气力浪费太多,攻击力大打折扣。”

    泽德将梁小夏的箭批评得一文不值,似乎在嘲讽她像蛮牛一样,只凭着一身力气横冲直撞,发出蠢笨愤怒的声音,却总冲在空处。

    “哦?是么,”梁小夏被打落一箭,脸色冷然,杀戮左眼直盯泽德双眼:

    “那你再试我一箭!”

    第二支箭的气劲比第一支更强,箭矢从弓弦上飞离瞬间,甚至爆出了巨大的响声。梁小夏这一箭明着是要在泽德身上开个洞,细细一根箭被卷在龙卷风般的气流中推开前路一切障碍,直奔泽德,过快的速度甚至使得两人间的地面都因摩擦而烧灼起来。

    一直在旁边幸灾乐祸观战的暗精灵们也心中讶然,那个耀精灵…她…她把弓都拉断了?

    泽德看到此刻的梁小夏,却像中了石化咒一样,一动不动,出神地望着梁小夏血红的左眼,连箭矢要到眼前了都未察觉。

    梁小夏也愣了,泽德怎么突然不防御也不躲开了?难道他就这么自信肉体力量能扛得住自己那根箭?

    被扎中了,泽德肯定胸口会开个大洞,当场死亡。

第三百五十二章 姐妹

    我知道你会回来再次将我抱起,迎风屹立。

    ——《英国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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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你在愣什么!”

    较技场中间突然出现的变化使得旁边的几人都无法再淡然观战。本想坐山观虎头,或者说单方面欣赏泽德虐梁小夏的大公主看到泽德出神的样子,霍然起身,一步越过杂乱的藤蔓向泽德奔去,单手抽出一支法杖,想要施放个黑暗护盾挡在泽德前面。

    可法术再快,都不会比离弦的箭更迅速。

    泽德在箭要触到自己身前瞬间反应过来,用力挥刀利落下斩,砍断了梁小夏的第二箭,可箭风已经扫在泽德胸前,破开他骑装前一大片衣服,像冲击炮一样将泽德猛轰出去,在地上拖出一条黑长的痕迹。

    泽德被打得坐在地上,胸前一片撕裂痕迹,白皙的肌肤下转眼显出的肿胀和瘀血。

    “只有蛮力的箭是不可能——”

    “嗖”地一声,一支黑箭插在泽德两腿间,箭杆在空中细细颤抖,“嗡嗡出声”,噎住泽德的下半句话。

    这支箭再前十厘米,泽德就得断子绝孙。

    梁小夏的弓之所以会断在手中,就是因为强迫使用了弓能够超出的力量,一只手射出两支箭,一明一暗,还要控制出两支箭承受不同的速度和力量,简陋的骨弓和箭用过这一次后,彻底报废了。弓的猛然折断也导致持弓的左手被骨弓的碎片穿透,细韧的弓弦从右手手掌中央抽刮而过,在摩擦中蹭破梁小夏的手皮,割得手心肉向外翻卷。

    梁小夏眉不动,眼不挑,只是一直握着断弓,平静如常。若只看她神色,不看地下滴落的一滴滴金色液体,谁都想不到她手心中的惨状,想不到她已经受了伤。

    “耀精灵,你…很好。”

    泽德一对上梁小夏的红眼,又恍惚了一下,说话的语气不自觉柔和起来。泽德单手撑地站起来,从腰带里掏出一大把血石,像吃糖豆一样嘎嘣嘎嘣嚼了,又从衣兜口袋里抽出一条雪白的手帕,走向梁小夏,将手帕递给她:

    “你的手…包扎一下吧。喂,耀精灵,你…你是来自西晶的么?”

    泽德对梁小夏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他见梁小夏皱着眉,只盯着他伸出去的手帕却没有接,又非常友善地拿出几颗血石,示意梁小夏像他一样将血石吃下去,同时一双眼还不忘记上下打量梁小夏,恨不得将她全部看透。

    “不了,谢谢你。”

    梁小夏拧眉,犹豫都不犹豫就拒绝了。她当然知道血石是怎么来的,她到血腥城堡里杀的第一个弓箭手死后,就化成了二十几块这样红褐色的小石头。泽德吃血石的提议,让梁小夏感到胃里像被拧起来一样不舒服。

    “西德将军承让,若您不介意,我想先带舒尔姐姐下去疗伤。”

    一个纤瘦的长发小身影插在梁小夏和泽德中间,声音轻灵动人,态度却强硬而不容拒绝,暗蓝色眼睛里冷冰冰的盯着泽德,像一只守卫领地的小狮子挡在入侵者前面,坚决保护自己的姐姐。

    “好的,今日是西德失礼了,改日我会专程向你赔罪的,舒尔殿下。”

    泽德也知道,想要梁小夏接受他的好意有点困难,他对着梁小夏浅浅鞠躬,最后关切地看了一眼梁小夏受伤的双手,径直转身离开。

    大公主本就不高兴梁小夏伤了西德将军,再配上暗精灵那副要活剐了梁小夏的凶恶眼神,简直是酝酿出了滔天大恨,她眼睛瞬间一眯,看了一眼梁小夏和站在她前面的三公主,扭头急忙跟上西德将军的脚步。

    “二公主殿下,您今天简直是太过狂傲了!西德将军是国家的功臣,还是您的未婚夫,在立功后回来第一天就在城堡里遭到这样的待遇,传出去像什么话!别忘了,您不仅代表你自己,还代表着女王陛下的脸面和整个美杜莎宫廷的态度,被有心的敌对者知道,会破坏我们皇室与大臣之间的关系的!”

    亲王殿下咄咄逼人,完全忘记了是谁先发起这场比试,是谁还跟着撺掇不放的。男暗精灵的脸幸灾乐祸地扭曲着,湿滑低沉的嘶嘶声不停从薄薄的嘴唇中吐出,教训着梁小夏,直接将她上升到国家罪人的高度。

    “功臣?未婚夫?”

    三公主冷笑一下:“有这么对待尊贵公主的功臣和未婚夫?亲王殿下,您此刻说话的态度,也不是该对王位顺位继承人所应有的。”

    梁小夏才不管各自扮演角色的对话,在没有被二公主控制前,她就是梁小夏,不是什么需要顾及身份地位的贵族。耀精灵的直觉告诉她那个八婆的男暗精灵没说啥好话,所以直接掏出二公主用过的蛇形匕首,对准暗精灵丢了出去。

    嗤啦一声响,暗精灵华丽的拖尾长裙被匕首刺出一个大口子,梁小夏对着喋喋不休的男暗精灵温柔一笑,揪住他的衣领,将暗精灵丢了出去:

    “死人妖,再废话,我就割下你的舌头。”

    “你——!”

    “好了,姨妈,二姐不是故意的,她刚才不过想和你亲近一下。”

    三公主印遐不等暗精灵答复,飞快用话头堵住他的嘴,丢他一人在地,近乎于失礼地将梁小夏拖离中央花园,阴沉着脸将梁小夏按进椅子里,抓住她的手腕去掰梁小夏手指。

    “印遐殿下,请让我为二公主上药。”

    回声端着托盘上前,这时梁小夏才明白她托盘上的瓶瓶罐罐都是伤药。三公主一个沉默不吭声,只倔强地在梁小夏身前蹲下身子,自己取过伤药亲自给她上起药来。

    梁小夏手臂瑟缩了一下,被陌生人亲近地上药,她的警惕心理非常强,若对方不怀好意地给她手上涂毒药,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还是我自己…来吧…”

    梁小夏讪讪地小声说到,一低头见到印遐半垂脑袋,手顿空中的样子,感觉自己好像伤了少女善良的心,再拒绝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印遐抬起头,很勉强地想对梁小夏露出个笑容,却怎么都勾不起嘴角。梁小夏见她这幅样子,心里就像被一只手狠狠挤压了一下,干脆闭上眼睛,认真摊开双手,让印遐给她上药。

    上药与被上药的人在指尖接触时,都是心里倏然一动。

    黑暗中,一双柔软的手轻轻包裹住梁小夏的右手手背,涂抹过药的指尖轻柔地抹在梁小夏皮肉翻开的手掌上,像一根柔软的羽毛,扫过她的手心。

    触觉被放大无数倍,温热的膏体渗入梁小夏手心,梁小夏的自然之心砰砰大声跳动,一股愉悦的电流顺着她的手掌直通脊椎,使得梁小夏不争气地红了脸,感觉很尴尬地睁开眼。

    眼前的少女认真地蹲在她面前,因为上药而脊背微弯,黑色长发顺滑地像一匹会发光的绸缎,披散在她肩膀后。少女的神情愉悦而认真,眼睑半垂,嘴唇微翘,像是对待珍惜的古董一样,小心翼翼地捧着梁小夏地手,涂抹完药膏以后,还轻轻对准梁小夏的手掌吹了吹气。

    柔和如风的气息喷在梁小夏手心上,又是让她全身轻轻颤栗,心跳急剧加快。

    扮演三公主的少女看起来冷冷淡淡的,像是个沉默的看客一样生活在城堡中,远远观望血腥古堡中发生的一切,不参与也不疏远,保持着一股外柔内坚的的气质,却对梁小夏很是维护。

    梁小夏想,自己一定是生病了,或被某种能够扰乱精神的法术干扰,导致躯体的协调功能失常,身体敏感得过分,经不住陌生人的一点触碰。

    少女包扎完右手后,转而举起梁小夏左手。梁小夏想打破自己不正常的状态,同时给自己捞点好处,状似无意地指着回声问三公主:

    “我很喜欢你身后那个女仆,看着很顺眼,我用自己的侍女跟你换好不好?”

    她不知道这少女入戏有多深,可她真的不懂那种嘶嘶说的话,为了怕三公主不懂,又蹩脚地用高等美杜莎语说:

    “侍女,好,给我。”

    印遐小心翼翼地挑开梁小夏左手中扎着的一块碎片,然后才慢慢抬头看梁小夏,点点头,眼光柔和得梁小夏无法直视。

    “只要你喜欢的,我都会给你。”

    梁小夏不懂印遐说的是什么,可她通过查看对方的神色,明白印遐答应了她的要求。

    就这样,回声顺利与梁小夏会师,顶替掉了原来每日从早到晚恨不得用眼神在梁小夏身上戳千百个窟窿的暗精灵贴身侍女。

    可操纵梁小夏身体的二公主也重新出现,多一秒都不给地将她从主宰地位又踢了出去。

    淡淡的忧郁气息再次降落在梁小夏身上,二公主叹了一口气,像是下定某种决心,手掌搭在印遐头顶,用未受伤的手背蹭了蹭印遐的脸颊,嘶嘶的声音都带着温柔缱绻的情谊:

    “印遐,别再这样了,我们之间,没可能的。”

    “姐姐,别拒绝我,我…只想保护你。”

第三百五十三章 蛇王

    生命真是讽刺,它用悲伤让你了解什么叫幸福,用嗓音教会你欣赏寂静,用缺失来评价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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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印遐给梁小夏上的伤药很好,加上她体内强大的愈合能力,到晚上时,她的双手已经全部恢复,不留一点痕迹。

    下午,梁小夏没有去凑热闹参加什么茶话会,只安静躲在自己的书房里看书,她不明白二公主为什么对自己的未婚夫泽德一点都不上心,反倒是想要躲什么人一样只窝在自己的书房里不出门。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梁小夏,到晚宴前,她已经学会基本打招呼的用语了,连带着跟在二公主后的回声也学了不少。

    梁小夏也终于明白了“未婚夫”那个词,一想到狠辣毫不留情地在中央花园对自己全力出手的泽德,梁小夏就觉得自己和“未婚妻”不沾边,说是敌人还比较合适。

    这种尴尬关系,也的确让她郁闷了一阵,终于明白了暗精灵们说到她时幸灾乐祸的神色从何而来。

    在晚宴上,梁小夏终于见到了这具身体名义上的母亲。

    一个高贵华美,面目柔和的女子在侍女的搀扶下,缓慢坐在主位,只是一些简单的动作,这位女子就已经累得脸色惨白,小口小口吸着气,拿起侍女递上的药剂瓶喝了两口,才平复下来。

    女王歉意地对周围笑了笑,在座的几位也见怪不怪,暗精灵们的眼中还有对她鄙视可怜的嘲弄,三公主印遐连看都没看女王一眼。只有梁小夏好奇地打量一下女王陛下,可第一眼就吓了一跳。

    梁小夏庆幸此刻是二公主占领身体,若是换她自己,肯定要惊得将手上的餐具丢出去不可——血腥城堡的女王陛下是个精灵,地地道道的白精灵,那对白而柔韧的长耳朵从发髻间穿出,怎么都骗不了人。

    女王陛下金麦色的长发在精灵脑后编成繁复的绞花辫子,为参加正式晚宴,头上戴了许多装饰品,长耳朵上挂满了穿长穗子的宝石耳坠,勃颈上是七十多颗大宝石组成的一套项链,这还不算女王一抬手胳膊上露出的十几个手镯和戒指。这么多沉重复杂的珠宝首饰,看起来几乎要将女王陛下虚弱的身体压垮。

    排除其他,梁小夏认为,这位白精灵还是算很漂亮的,没有什么女王的架子,温和而礼貌,只不过从出现开始就闭着眼睛,梁小夏也猜不到女王陛下的心思。

    泽德见到女王陛下时,态度更为古怪。

    他在看到坐在中央餐椅上的女王时,迅速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的眼光,梁小夏却因为在侧面坐着,捕捉到了泽德的眼神。

    希望、失望、爱意、恨意、痛苦、回忆…太过复杂的眼神使得梁小夏根本猜不准泽德到底在想什么,只看着他藏起自己又爱又恨的目光,再抬头时已经变得冰冷麻木。

    “西德将军,你来了。来,坐我旁边来。”

    女王陛下顺着军靴敲在地上的声音抬起头,客气礼貌地指着手边的空位。作为执掌国家的女王,理所应当地对立下功劳的臣民施以恩惠,更拉近距离。

    “西德恭请伦特洛女王夜安。”

    泽德在座下的瞬间闭上眼,像是在忍受某种极为痛苦的事情。

    “咳咳,咳咳”…

    女王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就是连串的咳嗽,呛得急忙用餐巾捂住嘴,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在安静的餐厅里响起,每个人都低头装死。女仆们表现得手忙脚乱,去拿止咳药给女王服用,伴着咳嗽声,梁小夏甚至闻到了血腥味,再看女王手中墨绿色餐巾上渗出的暗色,更坚定自己的猜想。

    “嗤——”

    一声恶意嘲笑在餐厅响起,一位站在众人远方,个子瘦高的暗精灵仆人不遮笑意,见到所有人都在看他,还明明白白地笑出了牙齿,挺直脊背问心无愧地立着,就像是要直白告诉大家,他瞧不起一个病得快死的美杜莎女王。

    “侍卫,把他关起来!”

    一直不说话的四王子开口了,虎人眯着眼睛,危险地盯着暗精灵,做出一个拖斩的动作。

    可有人比他还快,泽德直接丢出桌上餐刀,对着暗精灵甩出去,直插在暗精灵喉咙上。

    从未睁眼的女王瞬间也睁开眼,还没等梁小夏看到她眼睛到底什么颜色,她眼中的光芒又闭上了。

    一条石化的路带顺着餐桌一直延伸出去,沿路的鲜花、杯盘和酒水都变成了青灰色的石头,直到落在暗精灵身上,连带将泽德丢出去的叉子也石化住了。

    变成石头的暗精灵倒在了地上,跌成一片细密的石粉,连原型都没有了。

    “轰隆”一声,中央的餐桌也从石头变成了沙子,两边未石化的桌子缺失连接,向中间塌下,踢里哐啷地砸碎一地杯盘。

    梁小夏被眼前一幕吓到了,回声眼里也是惊骇无比。

    她没想到那位女王看起来病怏怏的身体里,藏着如此恐怖的能力。她更没想到一个本该是美杜莎才有的石化能力,居然出现在了白精灵身上。

    这是不是说,血腥城堡中,每个扮演者除了本来就有的能力外,还能使用扮演角色才有的能力,就像她曾经能舞动那一对蛇形匕首隔空在地上戳出洞来一样?

    而女王陛下所展示的石化能力,也太过凶残了些。拉法尔继承的德波尔封印暗匣,是她目前见过最厉害的石化能力,更被每个得到的人视若珍宝,继承的能力也不过是能够将有生命的人或动物石化。像美杜莎女王那样一睁眼,一切都石化变粉末,没有丝毫回转与挽救余地的能力,梁小夏闻所未闻。

    “让您见笑了,西德将军。”

    不管如何病弱,女王的威信都不容挑衅。美杜莎女王在侍女搀扶中坦然起身,对西德点头。侍女们动作快速地开始收拾整个宴会厅中央一片狼藉,明显已经习惯了做这样的事情。

    “不,女王陛下您做的对。任何敢于侵犯您的人,都该被铲除灭杀。西德会誓捍卫您的尊严与荣耀。”

    泽德这句话说得极为坚决,使得梁小夏觉得他心中似乎就是这么想的,挑衅女王的人都会被这位西德将军想办法弄死,可就是这么想,才让她觉得矛盾。泽德看女王的眼光不是骗人的,他恨那个白精灵,可又为什么那么维护她?

    “舒尔,你还好吗?我听你心跳很快,是不是被吓到了。”

    “我很好,母亲,劳您担心了。”

    二公主温婉一笑,接受了母亲的关心。

    重新换桌上菜后,众人默契地都没有说话,只有女王陛下的位置时不时传来咳嗽声,不过这回每个人都嘴巴闭得死紧,一个音都发不出来。

    一顿晚宴就这样在诡异的沉默中结束了。

    ……

    “殿下,西德将军问访。”

    回声敲开书房门,向坐在柔软椅子中翻书的梁小夏请示。

    “让他进来。”

    梁小夏感觉时间很晚,已经将近就寝了,不知泽德这时候来是做什么,若是为了道歉,大可以等到明天。即使她们是名义上的未婚夫妻,似乎夜半拜访也不合适。

    回声上了一杯奇怪的茶后,就给两人带上了书房门。二公主舒尔听到门上“咔塔”一声响起,正想问问西德将军为何来访,话还未出口,就看到迎面飞来一只茶杯。

    泽德端起茶杯,连着水直接对着梁小夏的头砸过去,似乎觉得这点东西的威慑力不够,直接抽出弯刀向躲过热水的梁小夏砍过去,刀锋正对她细嫩的脖颈,招式凌厉。

    梁小夏穿着长裙摆服装,衣服不适合战斗,弯腰向后一个空翻,泽德的弯刀一下就戳开了她的衣角,气劲割下一块布料,顺带在还撕破了昂贵的地毯。

    “西德将军,你发什么疯!”

    仓促迎击的梁小夏抄起身边的小桌子对泽德扔过去,泽德一踢腿,硬质的军靴就踢在桌子上,将其踢了粉碎。

    “我有话要问你,精灵。”

    泽德收回脚,说着大陆通用语问梁小夏,这时梁小夏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离了二公主附身的状态。

    看来,泽德出手,就是为了把她逼出来?

    “我很欢迎和你交流,但是这样的开场白实在让人难以开心。”

    梁小夏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抽出二公主的蛇形匕首,双手抱胸站着,冷冷看着泽德。

    “我很遗憾,这是我目前为止发现最有效的唤醒方式。”泽德无所谓地摊手,向梁小夏迈进一步:“请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来自于西晶森林的精灵?”

    “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我的事情,和你似乎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好脾气到对一个再三出手的家伙有问必答。”

    梁小夏慢悠悠地坐回椅子上,抬头看着泽德,眼中抹过一丝审视猜忌。

    “我需要你的帮助,精灵,而你,作为一个还没走完第一周期的入门者,想必也很需要我的帮助。这是互利互惠的事情,为什么要拒绝?”

第三百五十四章 隐秘

    要么你就像一个英雄一样死去,要么就活着,直到看着自己变成了一个恶棍。

    ——《蝙蝠侠:黑暗骑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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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德不光是嘴上说,还很有诚意地从自己的空间腰带中拿出一个非常大的礼盒,递给梁小夏。

    礼盒打开,内部放着一柄黑色的重弓。这柄弓很沉,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做的,弓身墨黑无光,突出一根根刺状的尖锐,像是某种动物的鳞片,在灯光下扭转角度时还能看到每根刺里面有两条细细的红痕,和一条金痕,像地狱中流动的暗浆一样发出暗芒。弓弦绷得非常紧,暗红色的弦中央还拴着一块拉箭的软皮,好像是一块骨头,手触之下,冰冷坚硬。

    一张全身露出杀意的弓,不同于时俟的轻巧精美,梁小夏手上的弓全身凝聚阴沉的血腥与暴虐,沉重地落在她手中,不停向周围释放压迫感。

    “我用这个做赔礼,为之前伤了你而道歉,补偿你失去的弓,希望你能满意。”泽德看梁小夏仿佛快凝固在弓上视线,就知道自己送对东西了:

    “弓身上的刺是亚龙人的背脊骨,弓弦为地狱火淬炼过的龙筋,上面那一小块骨头是龙额骨。本来这个弓是西德将军要送给大公主的礼物,他原本要送你的是一对亚龙人领袖使用的匕首。不过我觉得这个说不定更适合你,就擅自调换了一下。”

    梁小夏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顾着看手上的弓,在泽德讲完后很久,突然抬起头问他:“这柄弓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这是一柄刚刚打造好,还没有使用的弓,如果你想要名字,可以自己给它起一个。”

    这一柄弓,比时俟更加纯粹,没有一丝一毫的天真无邪,只是为杀而杀,还带着一股极为傲然霸道王者气势,虽然弓未开用,却已有后日峥嵘的预兆。

    梁小夏摸着弓上坚硬的刺鳞,思索一阵:

    “日蚀,它叫日蚀。”

    “日蚀?可真不是个吉祥的名字。”

    泽德也很诧异,漂亮的耀精灵,追求和平与艺术的精灵,会给自己的弓取这么个名字。可他也觉得,没有比日蚀更贴切形容这柄弓的名字了,黑弓上最后几丝红芒,不正是对应日蚀之刻,黑夜完全笼罩前,残留在天空中上的日晕么。

    “你不觉得一柄天生司掌杀戮与征战的弓,取个和平美好的名字,太过讽刺了么?“梁小夏试着拉动弓弦,感受到弓弦的强韧和弹性后,直接将弓背在背上:“谢谢你的赔礼,现在我回答你,我的确是西晶的精灵。“

    还是西晶的现任女王。不过后半句梁小夏并没说出口,她的特别身份,在暗精灵环伺的地下城是个巨大的危险,决不能暴露。

    听到梁小夏的回答,泽德惨白的脸上突然冒出一抹血色,他激动得身子晃了两晃,反应过来后伸手就去抓梁小夏:

    “千鹤!千鹤呢?你认不认识他?他现在好不好?“

    梁小夏后退一步,让泽德抓了个空,警惕地瞪着他:“你问千鹤干什么!你怎么知道他的?“

    “我…我是他爸爸啊!千鹤的爸爸!“

    梁小夏懵了。

    她看着泽德尽力克制自己激动的样子,感觉对方的神情不像作假,却依然无法确定。千鹤比她大七岁,梁小夏自己今年都八十多快九十岁了,千鹤的父亲若还活着,至少也有一百二十多岁,可眼前的男人,哪有一百二十岁的样子?

    “你撒谎。“

    “不,我真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千鹤的父亲!“泽德急了,完全没有平日沉稳得体的样子,慌慌张张解释着:

    ”血腥城堡里的人都不会衰老,只能日复一日地扮演各自的角色,直到在狩猎场或者在新旧交替的战争走廊被人干掉。

    所有第一次发现这个秘密的人,都觉得这是大地之母的恩赐和奇迹,能够有无限寿命去锻炼身体,练习武技,或者做别的自己喜欢的事情,连我最开始也是高兴的。却没想到,这是真正的诅咒和惩罚,日复一日地扮演别人,不停奋斗残杀。城堡给了我们一个甜美的假象,却不过是谎言,大多数人连自己寿命的一半都没活过就死了,也只有少数人真的存活下来,却几乎失去了自己。

    包括我在内,只剩下极个别的人在寻找逃脱城堡的方法,但是几十年过去,没有人看到哪怕一丝希望。“

    血腥城堡里的人都不会老?

    梁小夏这才明白,为什么第一次进入中厅里,看到的都是挺年轻的样貌,没几个年老的,对地下城熟悉的回声却几乎都不认识。原来这些人,早就掉落下来,不知在城堡中活了多久。

    “那千鹤的母亲呢?他妈妈现在又在哪里?“

    梁小夏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感觉有些不妙。

    果然,泽德眼中的光芒一下子就暗下去了,刚刚激动的神色平静下来,麻木地陷入了椅子:“他的妈妈,你在晚宴中已经见过了。“

    “美杜莎女王?!怎么是她!“

    梁小夏吃惊地张嘴,没想到自己见到的那个病弱白精灵,会是千鹤的母亲。一想到餐桌上惊人的石化攻击,还有女王抑制不住的咳嗽声,梁小夏又问:“她看起来病得不轻,你没有想过帮帮她吗?“

    “不是病,是中毒。她中了一种慢性毒药,那种毒药通过破坏她的呼吸器官,逐渐夺取她的生命。“

    泽德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插入头发中,狠狠揪着自己的头皮。

    “没有解药?”

    梁小夏问。

    “毒是我亲手下的。”

    泽德回答到,他将头埋得更深了,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为什么!泽德,你是脑子有病吗!还是你恨白精灵恨到这种程度,非要慢慢下毒毒死她你才甘心?”

    梁小夏一把捏起泽德的衣领,将他撞到书柜上,恨恨地看着他。

    “我也不想这么做,可我爱的精灵,我最美的妻子莎琳已经死了。她的本体意识在不停扮女王的角色中已经被侵蚀掉了,美杜莎女王的精神影响太强,我掌握自主意识的方法又太晚了,说不出心里话,又不能和看不见东西的她交流,只能眼看着她着急。直到有一天,等我有机会脱离西德将军的角色,以一个爱人和丈夫的身份去找她时,只剩下一个驱使莎琳躯壳的美杜莎女王了。

    我恨她,恨她!她杀了我的妻子,不仅侵占了莎琳的身体,抹杀了她的意识,忘记了我们曾经的一切,甚至忘了千鹤,还用我妻子的身体继续存活,像个陌生人一样面对我,这让我怎么忍受!

    所以,我要亲手杀了她!哪怕你骂我是个恶棍,我也认了。我只想给莎琳平静的解脱,让她的灵魂能够真正安息。

    为了杀死她,我开始不停研究,在血腥城堡中,一般的战斗是杀不死任何一个人的,在扮演中的角色死亡后,会进入狩猎场,成为追逐与被追逐的对象,直到下一轮剧目开始。

    知道这点后,我又开始制作慢性毒药,找机会一点点加入到莎琳的饭菜里,抹在她手帕上,一次次看着她吃下去,一次次看着她咳嗽,身体逐渐虚弱不堪,等待她一步步走向死亡……“

    梁小夏的手松开了,泽德的叙述让她沉重地透不过气。

    曾经她以为,千鹤的父母是很不负责人的,将幼小的千鹤丢给爷爷,不闻不问,让他受尽了同龄精灵的排挤和欺压,长大后更是因为身份的暴漏被逐出族群。

    父母,成了千鹤的心病,别人有家人陪伴的时候他没有,别的小精灵有礼物收时他没有,别家有热乎乎香喷喷的饭菜时,千鹤还是没有。千鹤等待,失望,复又追逐寻找,投入多少心血,最终身死。

    千鹤一生中的一切,梁小夏都是愧疚而心疼的,没有她的连累,也许千鹤不会死,也不会在死前遭遇痛苦的虐待。梁小夏连带也怨恨千鹤的父母,有了答应的约定,却让他年年失望。

    可梁小夏真没想到,千鹤的家人在这里,他的父亲和母亲同样陷入无法挣脱的漩涡,苦苦挣扎。

    一个男人即使再下决心,再狠辣无情,亲手杀死最爱的妻子,无疑非常痛苦。更何况是用慢性的毒药一点点掏空身体,眼看着对方衰弱的方式。这种折磨不仅是对对方的,也是对泽德自己的。

    梁小夏看着泽德无光的眼睛,说不出一个字的对与错,她摸着腰带,想着空间臂环里还完好保存着千鹤的尸体,最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就像镜月说的那样,千鹤还没死,他只是陷入了假死状态而已。

    “我可以以自己的一切发誓,我说出的话没有一句谎言。只请你告诉我,精灵,千鹤现在过得好不好?他还在西晶吗?“

    “西晶森林已经没有了,被活尸和亡者联合进攻,覆灭了,很多精灵都战死了。“

    梁小夏闭着眼睛下决心说出话,幽幽叹了口气后补充到:

    “但是森林覆灭之前,千鹤就已经离开了。“

第三百五十五章 误会

    没有爱情,就不会嫉妒——这是天经地义的。

    ?——《爱的归宿》冈察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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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没有和我开玩笑吧?森林没有了?怎么…怎么可能…”

    泽德颤抖着沿着书柜滑倒在地上,在他印象中存在千万年,被葱郁树木覆盖,永不覆灭的庞大西方陆地,就这么的,被打败了?

    当年他偷偷带着美丽的妻子在长老们的追赶下连夜奔逃,见到精灵们又爱又惧,只能小心翼翼地在森林中东躲西藏,生怕被精灵们抓回去,两个人在玉泉长老的帮助下在森林中度过了半年多,才险险逃出。

    那些追着他,要处死人类的精灵们都没有了?害得他忍饥挨饿睡在雨水中的森林没有了?丛生的毒蔁和危险的野兽都没有了?

    “当时发生了一场非常大的地动,整个西晶森林连带西大陆都沉入海底了。泽德,你明白这样严重的事情,我不会开玩笑的。”

    梁小夏涩然地笑了一下,挨着泽德坐在地毯上,细细给他讲了西晶的最后一战。除了中间她自己扮演的角色外,大部分都交代出来,还顺带说了很多自己小时候与千鹤在一起的趣事。

    泽德听得很认真,他不想错过任何一件自己孩子的事情,甚至会仔细询问千鹤当时的表情和心思,在听到千鹤被发现身份,逐出森林后,甚至焦急地满脸汗水,明知事情已经发生过,也还会不自主地替唯一的孩子紧张起来。

    梁小夏讲完后,泽德叹了口气,烦躁地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整个人都颓废起来:

    “夏尔,当时我有机会选择的,有机会的!可我带了千鹤的母亲走,将他留给了玉泉长老…那时候他还那么小,一个手就能抱在怀里,连’爸爸’都还不会叫,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襟不放我走。

    夏尔,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父亲。”

    泽德的眼眶通红,只盯着自己张开的双手,回忆千鹤的小时候。

    “还有机会,还有希望,别太快否定自己。”

    梁小夏完全没法说出口千鹤已经死亡的消息。千鹤的母亲处在那个诡异的状态,泽德在这里活了那么久,逼迫自己做残忍的事情,唯一支撑精神不崩溃的希望和动力就是千鹤…若他知道千鹤死了…

    “谢谢你,夏尔。不仅要谢谢你给我带来千鹤的消息,还要谢谢你曾经陪伴过他。”泽德接受了梁小夏的安慰,一只手搭在她肩膀上,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样拍了拍:“你要是有什么不会的,有什么困难,尽管来问叔叔好了。等我们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去找千鹤…希望他平安无事…”

    …….

    三公主一直站在姐姐的书房门外,麻痹的痛苦从脚跟和脚尖一点点向上蔓延,直到指尖都失去知觉,她都没有动过一分。

    房间里传来过重物落地的打斗声,又很快趋于平息,再次传来一男一女的说话声,隔着门板,印遐听不清那两个人在说什么,只不停地安慰自己,提醒自己应该有贵族的气度,留给别人礼貌的私人空间。

    一小时、两小时。

    西德将军在二公主舒尔的房间里已经超过两小时了,此时早已过了午夜。

    终于忍不住的印遐推开门,看到的就是泽德和梁小夏并排坐在地上,他一只手搭在梁小夏背上,两人脑袋挨得有些近,脸上都带着笑,状似愉悦地在说着什么。淡金长发的女子脸上带着倦意,长发扫在脸颊上轻轻打了个喷嚏,旁边的男子立刻拿出一块手帕给她擦拭。

    刺眼也刺心的一幕。

    梁小夏一回头,就看到一双含着无边愠怒的眼睛盯着她和泽德。

    “西德将军,我不想提醒你现在的时间和你失礼的举动!”

    印遐双手都在抖,终于不再顾忌自己的身份大步走向前,一手抓住泽德的衣领将他扔了出去。

    书房门被重新进门的印遐反锁上了。

    梁小夏看到她手指上的鲜血,忍不住猜测出门的瞬间,印遐干了什么。

    印遐一步步走到梁小夏面前,缓慢得充满一种违和的压迫感,暗蓝色的双眼直视到梁小夏的眼底,像一片被搅动的深潭,吸引她的视线无法放开。

    梁小夏禁不住屏住呼吸,任由少女将还坐在地上的自己抱起来,放回到椅子上。

    印遐摸了摸梁小夏的长发,留恋不已地任由手指在发丝间穿梭,然后挑起她的长发,微弯下身轻轻一吻。

    之后,印遐转身开始收拾一地散落的书本和碎片,动作认真缓慢,一丝不苟。

    梁小夏一动都不动,眼看着印遐替她做着一切,就好像重新看到了镜月,任何一个动作都不急不躁,协调有序地去完成。

    做完一切后,少女再次蹲在梁小夏身边,低头伸手去捉她的手腕,检查梁小夏手掌的恢复情况。

    “姐姐,以后离西德将军远些吧,他有野心有欲望,他分心太多,要专注的事情太多,不能好好保护你,反而可能带给你伤害…为什么不让印遐保护你,为什么不让印遐永远守护你,代替你受伤害?”

    印遐再次说出时,梁小夏扮演的二公主舒尔又回来了。

    “印遐,你是我带大的。母亲体弱,很少照顾我们,更少分心去留意你。我看着你说第一句话,抱着你教你读书和跳舞,年年带侍女给你量衣服,教你礼仪和认字…作为你的姐姐,我不需要你的保护。

    印遐,你一向聪明,虽然沉默不多言,却是我们四个里看得最清楚的。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么固执呢?你不会不明白继续下去,我们两个的下场。我们只是姐妹,也只能是姐妹。

    放手吧,印遐,给你留一条生路,也给我留一条生路。”

    二公主不想伤害年幼的妹妹,声音委婉而低沉,含着一种告别式的绝望。

    梁小夏鼻子酸酸的,在这一刻,她感觉到了属于二公主的情绪,每一句出口,她的心都会抽痛,一种割裂的痛苦与酸涩,令梁小夏很想要流眼泪。

    原来二公主舒尔爱的从来都不是自己的未婚夫,而是有血缘关系的妹妹。她不是不爱她,反而却爱得太深,所以选择亲手割开这段感情。

    “不,你不会不记得,我会说的第一个词是‘姐姐’,唱的第一支歌是献给你的,会说的第一完整的话是‘姐姐我爱你’,每年只亲手给你做礼物…别说你忘了,舒尔。

    你说我总是很聪慧地能在第一眼看到事物的本质,是的。正因为看得清楚,知道你是多好的人,我才不能放手,不愿放手,不敢放手。可我已经不奢求你的爱了,我只想守着你,想你过得好就行。我已经遵照你的要求,不打扰你,不主动找你,给你充分自由与生活,不干涉你的一切行动,甚至在那个恶心的男人牵起你的手跳舞时,那个男人要做你的未婚夫,占有你的未来时,我都忍住了。

    我唯一不愿你受伤,这是我容忍的最后底线。若你受到伤害,我想能够守护你,保护你,难道你已残忍到即使这么一点微小的愿望,也不能满足我吗?”

    印遐的话驳斥得二公主舒尔哑口无言。

    二公主轻轻用手背揩掉眼角的一滴泪,最终缓慢地点下了头,任由黑发少女缓慢牵住了自己的手。

    印遐细长的指尖轻轻摩挲着梁小夏上过药的伤口,顺着在她纤细的手腕上一遍遍写自己的名字:

    “我会守护你,保护你,直到我的嗓音开始沙哑难听,念不出你的名字,只能发出艰难的喘气声;直到我眼中浑浊得除了你的影像,一切都昏花溃散;直到我的胳膊没有力量,再也无法挡在你身前遮蔽风雨,甚至给你简单的拥抱;直到我无法与你起舞,更无法颤颤巍巍地迈步,躺在病床上细数岁月流逝……

    直到自己等来生命终结的一天。

    在这时前,要记得我一直都爱你。

    这是我唯一的要求了。”

    印遐轻轻说着,眼睛中的光芒灿若刺破夜空的蓝色闪电,像述说着内心的誓言一样捧着梁小夏的双手,不允许梁小夏避开自己的双眼。

    梁小夏听不懂印遐说什么,却又听懂了印遐想要表达的意思。甜蜜沉重的双重枷锁落在二公主身上,使二公主舒尔终于忍不住,感动得哭了出来。

    一瞬间,这个黑发蓝眼的少女与梁小夏心中沉淀得几乎要凝固的影子重合。梁小夏望着低低伏在自己身边,虔诚得甚至有些谦卑的少女,思绪混乱一片。

    她不是镜月,她不可能是镜月。

    镜月早就远远逃开了她,怎么还会回来?血腥城堡拒绝一切伪装,梁小夏手段多多,也瞒不住自己的身份,镜月也不可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仔细想来,眼前的黑发少女的眉眼更像是很久以前的自己,神态,动作与微小处显露的习惯,都令她感到无法回避的熟悉。

    印遐低下头,想要亲吻二公主的指尖。

    梁小夏和二公主舒尔第一次做出发自内心的同步反应——她慌张地抽回自己的手,从座位上站起来,脸颊绯红,心情混乱地逃走了。

第三百五十六章 血酒

    什么也比不上不动声色更能提高人的威望。

    ——《生活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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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公主舒尔坐在床头,拿出一个几层的绿金首饰盒,缓慢地打开首饰盒后,拿出其中小小的花朵和丝帕,不知在想什么,静坐在床头久久不动。

    “舒尔殿下,请安寝吧。”

    回声似乎还未适应自己新的身份,从一个地位崇高的黑暗使女变为一个服侍人的蛇人侍女,无论是谁都是有落差的,但她所扮演的角色很好地没有提供给她露出马脚的机会。

    向着三公主的侍女服侍着梁小夏就寝,帮她换上睡衣,取下颈间和手腕上的首饰后,松了头发,替她盖上了被子,有意无意地在梁小夏耳边低语一声:

    “最近大公主和亲王殿下实在是走得有些近了,殿下,她们似乎有些不好的打算。”

    “印遐知道吗?”

    “正是三殿下让我告诉您的。舒尔殿下,女王陛下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各方的动作都快了起来,有些事情我们不得不防。”

    回声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属于她的谋算表情,梁小夏躺在被窝里,盯着这张脸,心中明白血腥城堡终归不是养老度假的和平地。

    “防也无用。没有那个心思,是坐不上那个位子的。即使一时坐上了,也不能长久。”舒尔将半边脸向被窝里藏了藏,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轻轻颤抖:“我和印遐都不希望今后的生活都在黑暗中度过,即使那意味着权势和地位。看不见自己所喜爱的人与事物,看不见向往的景色与自由,是只比失去生命少可悲一点事情。

    替我告诉印遐,她想做什么就去做吧,不用考虑我,或者特地向我报备。”

    “是,舒尔殿下。印遐殿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您,请不要再让她伤心。”

    “我明白。”

    回声点点头,手指轻轻在空中一抚,房间内的灯光瞬间暗降,她没有离开,直直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脸对向窗外守夜。

    梁小夏这时才发现,二公主舒尔怕黑。

    ……

    次日的授勋仪式极为盛大华丽,梁小夏在布置华丽的礼堂里,第二次见全了被困在血腥城堡的所有人。

    梁小夏清晨天未亮时就被侍女们叫起,正式梳洗打扮了,光是挂衣服上的各种宝石吊坠和皇室才有的家族勋章,就用了将近一个小时。回声在她身后利落指挥一大群暗精灵侍女,务必要求一根发丝都不能出错。

    二公主舒尔在大多数时间里都沉默地眼睛直视镜中的自己,任由侍女为自己梳妆编发,在眼角画上美杜莎一族惯有的细长金色眼线,眼皮都没有动过一下子。只有在侍女准备为她淡色的嘴唇点上猩红色的唇粉时出声拒绝,自己从单独的首饰盒中拿出一小瓶玫瑰色的水,讲究地沾在嘴唇边抿了抿。

    “不要那条黑色腰带,换金蟒那条。”

    二公主在这种小细节上的注意,是连梁小夏都不曾考虑到的。精灵们崇尚自由与平等,梁小夏虽然已经尊贵为西晶的女王,却从未刻意学过如何打扮自己,突出女王的气质,如何避免接触容易伤害自己的粉料等等。

    这个时候,梁小夏不会去尝试争夺的身体的控制权,而是安静待在二公主之后,通过眼睛认真学习见到的一切。

    长久的收拾和装扮成果也相当惊人,她一身湖绿色紧身长裙,下摆像鱼尾一样散开一小片,腰间配一条粗金腹绿背蟒蛇腰带,从上腰盘旋两圈,蛇尾松松环在臀部,勾勒出曲线玲珑的身材。细碎祖母绿宝石串成的流苏绕过手肘和裙摆,随着她的动作发出细细的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响。

    这身衣服衬着淡金色长发和她的绿眼睛,使梁小夏看起来像森林晨雾中走出的花仙,剔透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纯然天真,却又让人无法真正亲近起来,妖冶的蟒蛇给人带来危险莫测的气息,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巧妙融合在一起,吸引人不自主地想要探知,又想要后退。

    椭圆形蛇纹边的巨大梳妆镜中出现的不再是那个眼带忧郁的女子,而是一张高贵冷艳,略带疏离的面孔。她眼睛半睁着,金色眼线深入发髻,像懒懒休憩的毒蛇,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转身离开。

    梁小夏的扮相在出场时,着实让所有礼堂里的人都惊艳了一把,不过暗精灵们在惊艳过后是愤恨,其他种族则嫉妒羡慕各有之。

    大公主穿着一身艳红色毒蜥鳞片拼成的连衣裙,胸口和后背都开得极低,露出大片的皮肤,见到梁小夏的样子,哼了一声转身离开。

    若梁小夏像一条深睡湖中的绿背金蟒,跟在她身后一起进入的印遐就像是一条黑蝮蛇,张开细细的獠牙,随时准备弓起身体对企图靠近的人喷出致命的毒液。

    也许是为了故意和姐姐作对赌气,印遐没有穿公主特有的紧身连衣裙,替代换上一身亮黑色笔挺骑装。即使她乖巧地跟着姐姐的脚步,黑色长发在脑后轻盈摆动,可坚硬的亚龙人皮剥下的皮靴磕在地板上的声音缓慢而具有威慑,裤料随长腿摆动的摩擦声音也清晰可闻,使得过往打量梁小夏的人都不禁缩了缩脑袋。

    梁小夏扭头看了一眼印遐衣摆上,从边角一直延伸到立领口的银色九头蛇,盯着少女面无表情的青春面孔,觉得她衣服上绣一条贪婪占领财宝和公主的巨龙也许会更合适。

    哪怕印遐所做的这一切看起来还有些稚嫩,不是对着梁小夏,而是向着二公主的,被人维护的感觉也真的很不错。

    想到这里,梁小夏眼睛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柔和放慢脚步,任由印遐跟在自己身边。

    “那是三公主?!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穿成这样子出场,是想和西德将军作对,还是想趁机表明自己的实力?”

    “印遐殿下一向和西德将军互相不对付,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大惊小怪什么。也许再过三十年,她能够和西德将军或者大公主一较高下,可现在她不过是个没长开的小细蛇,给别的捕食者提供养料。”

    “小声些吧,你们知道西德将军最不耐烦别人背后说闲话。如果不想你身体的任何一部分出现在他的餐桌上,就别乱说话。”

    梁小夏竖起耳朵,只听懂了“西德的餐桌”一句,微微打了个寒颤。

    希望对话的意思不是像她想象中的那样。

    众人谈论的西德将军很快也来了,他脸色依然惨白无比,心情却看着愉快许多,进入礼堂第一瞬间就在寻找梁小夏的身影,见到她后微微勾住嘴角一笑,直接迈步向她走来。

    “我的未婚妻,您今天真是美丽无双。作为一个即将和你共度余生的人,今天您的绝佳姿容让我不禁感叹,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单身汉了。呵,并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娶到兼得高贵与华美的美杜莎公主的。”

    泽德不吝赞美,又按照蛇人的礼节与二公主舒尔微微缠颈点头,迅速在梁小夏耳边切换语言说出一句精灵语:

    “夏尔,授勋结束后,无论是谁向你敬酒,都别拒绝,有突发情况也不要试图抵抗,静静旁观就好。还有,准备好自己的武器。”

    梁小夏眨眨眼,表示自己听懂了泽德的话。

    所有王宫贵族到齐后,美杜莎女王终于出场。

    女王陛下穿着长长的拖尾金色与黑色复杂交织的裘貉,裸露的双臂上缠着两条双头蛇的蛇形臂环,从台阶下由侍女搀扶着向上。深色王服衬着她苍白无色得几乎透明的脸,更像是一具已经抽取灵魂的行尸走肉。

    第二次看到美杜莎女王,梁小夏心思极为复杂。眼前的女精灵是千鹤的母亲,泽德的妻子,玉泉长老的女儿,却又不是。她此刻只是帝国的女王,公主与王子们的母亲,一个重病即将踏入坟墓的末路帝王。

    两个同样悲剧的身份重叠在一个人身上,使得梁小夏莫名担忧自己,会不会长久地扮演下去另外一个人,自己的独立人格也会被慢慢感染侵蚀掉,最终变成一个深陷泥潭的蛇人公主?

    恍惚思考的梁小夏没太听清那些褒奖西德将军的长篇大论,也错过了美杜莎女王向西德授勋的光辉一刻。

    当她伴随着惊人的尖叫声转醒时,看到的就是一柄锋利尖锐的蛇形剑插在西德勃颈上的一幕。

    浓烈的鲜血从泽德的脖颈喷涌而出,喷在女王陛下细白的胳膊上,喷在她脸上,顺着美杜莎女王的眼皮向下流淌,顺着她突杀的剑一滴滴落下。

    站在女王身后的侍女端着一个托盘上前,十三个透明水晶杯挨个递出,接过小半杯鲜血,齐齐摆放在瞠目结舌的众人面前。

    “上来吧,我的孩子们,我的臣民们,让我赐予你们永恒的光明。”

    沐浴在鲜血中,美杜莎女王拿出其中一支杯子举起,舔舔嘴唇,舌尖卷起一滴血珠,吸入嘴唇中,一饮而尽。

第三百五十七章 相残

        胚胎时的丑陋与畸形不会随着生长与发育消失,生物潜在的本质属性只是隐藏起来,以另一种形式进入内部,一等合适的机会便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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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人惊呼,无人惨叫,每一个礼堂里的暗精灵扮演者都竭力做出惊讶的动作,眼神却出卖了他们。曾经见过多少次泽德倒下的样子,他们早已经麻木了。

        可梁小夏却是真的吃惊,一瞬间身体僵硬,下一刻恍然大悟。

        鲜血从倒地的西德将军身体喷出,顺着台阶缓缓流下,染红了美杜莎女王的华美长裘。被杀死的泽德睁着无神的眼睛,正望向梁小夏的方向,眼中一丝笑容也无。

        他在授勋仪式上,被心爱的妻子亲手杀死,一遍又一遍。

        若将泽德换做梁小夏,当利剑深深刺入脖颈时,她也会认定美丽的精灵女子灵魂已经在那具躯体中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更让梁小夏刮目相看的是病弱的美杜莎女王。即使她自己扮演的是美杜莎中的皇族,是女王陛下宝贝的二女儿,梁小夏也没有见过那位女王几次,更谈不上有什么了解,唯一深刻的认识还是在晚宴上的那一次。

        可那一次她也不过觉得女王陛下是很有尊严与权威的美杜莎,而不觉得那副苍白的面孔下,盘踞着的是一条真正张开獠牙的毒蛇。

        曾经属于蛇类的冰冷阴森与刻毒,都被那些高声的咳嗽和染血的手帕掩盖了,使得所有人都忘记,美杜莎出生之时,都是一群在窝里残杀内斗,扭曲着黑色丑陋身体的毒蛇——美杜莎中的王者,更为占据这种黑暗属性的佼佼者。

        印遐就站在梁小夏身边,见她脸色不好。压低声音连安慰带解释到:

        “姐姐,不要难过。你我都明白。这次授勋以后,西德将军会坐上最高的臣子位子。下次他若再打了胜仗,除了女王陛下的王座,这个国家再没有能给他的东西了。母亲只不过让这一切提前了一些而已。”

        “我明白你说的一切,可母亲她这么做。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收场?一会儿功夫,陛下嫉贤妒能,亲自出手刺死征战有功的将军的事情就会传遍整个城堡甚至整个国家。更何况他…西德将军他毕竟是我的未婚夫,母亲是不是在做这一切的时候。忘记了我也——”

        “够了,西德将军已经死了,从此血腥城堡里不会再有这么一个人。姐姐你也从没有什么未婚夫,一切到此为止。”印遐扣住梁小夏的手指陡然收紧,勒得她手背上留下几道用力的红痕,又缓缓松开:“对不起,姐姐。我没有控制好自己,但是这件事情不用你担心,母亲自有主张。看着吧,接下来城堡里会有大动荡的。”

        印遐的拇指轻轻在梁小夏的手背上温柔摩挲,放松她的精神。逗得梁小夏又有点发烧。

        两个人没有悄悄说上几句,坐在高台上的美杜莎女王就开始挨个叫人的名字。连带三位公主一位王子,还有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的两个护卫侍女,一个宫廷黑暗法师,几位大臣,亲王殿下…一共十二个人被美杜莎女王点到了名字,邀请走上礼台。

        “不忠的人注定被清除,不洁的誓言也该被清除掉了…”

        美杜莎女王细细的手指捏着水晶杯颈,以只有小圈子内所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到:

        “端起你们面前的酒杯吧,我忠诚的下属,还有我的孩子们,和我共饮鲜血,和我联系在一起,清除掉沉淀在城堡中的污秽,用鲜血洗净背叛者留下的痕迹,宣誓为我效忠,直到永远。”

        “是,我的陛下。”

        每个人依次上前接过杯子后,都将里面的血液一饮而尽,最后,包括二公主舒尔在内,只剩下三个人迟疑着没有上前,端着杯子不知何去何从。

        梁小夏顺着印遐的动作拿起一支细口水晶杯,晃了晃里面鲜红的液体,看着泽德的血液在杯壁上挂起一层均匀的浆液,缓缓向下蠕流,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怎么了,我的孩子,在为你未婚夫的死而难过吗?你会因此而怨恨我,怪罪我么,舒尔,回答我吧。对待孩子们,我一向宽容,若你不想喝的话,也可以选择不饮这杯酒。”

        美杜莎女王嗓中飘出的嘶嘶声细滑尖锐,像一条深湖中的森蚺缠上梁小夏的腰,缓慢收紧勒住,卡得她呼吸困难。梁小夏看到女王在说话间,左右手指无意识地交叠在腿面上,一起轻轻摩擦着,像是在盘算预谋什么。

        在对待食物的荤素问题上,梁小夏很执着,这个时候她完全有能力夺取身体控制权,但想到泽德死前专门叮嘱过她的话,梁小夏没有拒绝二公主的行动。

        “不,我的母亲,您是我最爱的人,我不会质疑您的任何决定,也永远都不会背叛您。”

        她轻轻张嘴喝下了那一小杯鲜红的液体,呛得咳嗽了一声,接过侍女递上的帕子擦了擦,温顺沉默地站在一边。

        “那么你呢,迪亚蒙特,你又是在抗拒什么,我记得你和西德将军并没有什么关系。”

        美杜莎女王转向大公主,大公主被旁边的亲王殿下用胳膊肘碰了碰,脸色一白,嘟哝了一句“不,没有关系”,动作有些粗鲁地饮完了杯中的酒,眼中一片茫然,脑子里完全不知道在想什么,看起来很不在状态。

        也许是突然认识到自己所向往崇拜的人终究斗不过母亲,或者是有正在谋划的东西被戳破的惶恐不安,大公主感觉自己像在空中坠落一样,脚踩不到实处,放眼看向脚下,越来越近的土地却毫无意外地全坦露着摔得粉身碎骨的绝望。

        这最直接的手段简单地断掉了所有人心中不该有的想法,美杜莎女王的震慑极为有效,在女王陛下和十二个人喝完了泽德的血酒后,礼堂中所有人都明白,这是来自美杜莎皇室的警告,而那十二个人从今日开始也确定了皇室中的特权地位,算作盘踞在蛇王身边的十二名最核心护卫与爪牙。

        “很有意思,西德将军总改不掉他爱吃掉别人的那个小爱好,可他大约是没想到终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吃掉吧?冥冥中似乎总有一条线指引人们重复去走别人走过的路,重复去犯别人犯过的错误,不知悔改。而犯错的人,除了得逞时的沾沾自喜,被识破时的惶恐之外,却一点远瞻的眼光都没有。”

        这一番话,除了使大公主脸色更加不对劲,惶恐不安外,其余人都听得一知半解,不明白美杜莎女王到底是想说什么。

        说完后,美杜莎女王睁开了眼睛,除了喝了血酒的十二个人之外,视线中可以看到的都在石化,一条石头蔓延的道路从她的脚下形成,迅速扩展爬向礼台之下,封印每一具鲜活的躯体,开出一条笔直的石像世界之路。

        “快跑——!女王陛下要杀了我们所有人!”

        一声高呼过后,所有人都在向外冲。梁小夏看着一个个在逃窜中被石化的人群,觉得眼前一幕已经发生过很多遍了,不过她之前经历过的那些都是人民终于推翻了残暴的统治者,而这一次,美杜莎女王是彻彻底底的胜利者,或者说唯一的胜利者。

        她不是千鹤的母亲,甚至也不再是精灵了,美丽女子那双金绿色的美丽眼睛中,全是冰冷的笑意。

        “终于有人说了句真话,我就是要杀了你们所有人。对美杜莎不忠的人,没有资格继续居住在血腥城堡中。

        现在,你们也明白了吧?归功于这一杯血酒,我终于能够看到你们了。迪亚蒙特,我没想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已经是一个妖娆美丽的成熟公主…舒尔,看起来比你姐姐更温和一些,很像年轻时的我…印遐,印遐你…”

        美杜莎女王突然用袖口捂住嘴唇猛烈咳嗽起来,双眼也跟着闭上,痛苦撕裂的咳嗽声高低起伏,她长袖一展,上面都是滴淌的暗红色血迹。

        “你早就该死了!”

        大公主突然举起黑色的蛇杖,双手一挥舞,蛇杖就变成了一条真正的绿鳞毒蛇,身体盘旋弓起,嘶嘶地吐着蛇信子,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时间,一口咬在了美杜莎女王的手臂上。

        致命的毒液顺着毒蛇细长的毒牙喷出,注入美杜莎女王的身体,甚至有一些多出来的透明毒液漏了出来,将女王的衣袖腐蚀出一个小洞。

        “哈哈哈,从今以后,我才是真正的美杜莎女王,你们都听到了没有!”大公主笑着,眼角却落了一行泪:“西德是我的,只能是我的!没人能够和我分享他…现在,他终于是我的了。

        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梁小夏舌尖抵着牙根,觉得嘴巴里酸涩腥甜,似乎刚刚喝下去的血酒再一次涌上来,止不住的铁锈味和苦味一起作祟。

        死去的泽德,死去的美杜莎女王,每个人都像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却又不是那一个。

        “迪亚蒙特,你胆子也太大了,居然弑君!枉我和姐姐那么疼爱你,原来却是养了一条盘踞身边怎么也喂不饱的毒蛇。陛下,陛下!姐姐!我对不起你,只能替你报仇了!“

        亲王殿下打了个响指,一团火焰从大公主脚下升起,熊熊烈火包裹住大公主的身体,火苗瞬间攀上大公主的红色的衣裙,将她整个吞没。

        下一个又是谁?(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第三百五十八章 替酒

        如果你是石头,便应当做磁石;如果你是植物,便应当做含羞草;如果你是人,便应当做意中人。

        ?——《悲惨世界》雨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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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女王陛下的死亡,到大公主被极为危险的紫红色火焰烧成一具焦黑的尸体,前后不超过三十秒。两具尸体倒在地上,一具青黑僵硬,美杜莎女王面色发蓝,嘴边淌出一丝血,安宁地坐在王位上,已然停止心跳和呼吸。另一具焦黑发糊,大公主身上的红衣服被烧得发出阵阵恶臭,贴在她黑透的皮肤上不分彼此,曾经成熟妖媚的躯体此刻却恶心得周围的人都捂住口鼻,连连后退。

        梁小夏回头观察跟在自己身后的印遐,还有最小的四殿下,剩下的两位美杜莎皇室成员面色麻木,一点悲恸的感情都没有,印遐平静地看不出心中所想,好想一切都和她无关一样。虎人所扮的四殿下甚至对着大公主的尸体嘴角翘起,眼中是**裸的嫉妒快意。

        这景象真让人心寒。

        梁小夏记得自己曾经看过一本黑色封皮的书,介绍地下城中生存的一种深寒毒蛇——这些蛇长着突出下颚的两根长牙,平日只吃昆虫和小型鸟类,在交配期开始争夺交配权时,会突然向自己身边的直系近亲下手,用长长的尖牙从背后咬住蛇群头领的长颈,争斗到整个族群只剩寥寥的几条蛇,确定头领地位后,才慢慢恢复血腥争斗,开始繁衍生息——这种感觉,正是整个美杜莎王室族群给梁小夏带来的感觉,每一张宁静无害的面孔下。都深深藏着随时刺出的刀锋,没人能被相信。也没人能相信别人。

        信任在血腥城堡中是件买不到的奢侈品,梁小夏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印遐,努力猜想埋藏在三公主印遐下的本尊,对自己到底有多少真心,又有多少假意。

        想到这里。梁小夏不着痕迹地和印遐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亲王殿下脸上挂着满脸泪痕,一步步走向梁小夏和印遐,脸上的表情像哭又像笑,男暗精灵暗色皮肤在灯火明明灭灭的礼堂里看起来诡谲僵硬。声音也哑然干涩,嘶嘶声清晰地在几人耳朵旁回荡。

        “姐姐,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的孩子们的。”

        梁小夏看着这个并不瘦削的男性暗精灵所扮演的亲王殿下,看到他泪痕下竭力掩饰的恶意与快意,明显地分辨出,在这一刻男暗精灵的本性和亲王殿下的性格融合了。一具身体里的两重人格都想除掉梁小夏,不过亲王想要杀死的是有顺位继承权的二公主。男暗精灵想杀死的是暗精灵们的天然敌对者耀精灵。

        “舒尔殿下,恭喜你,即将成为新的女王陛下。”

        亲王殿下端起空的水晶杯,走到死去的女王陛下身前,锋利的指甲轻轻在她手腕上一划。银色的血液就顺着杯壁流进杯底,和原本西德的血液混合在一起。将杯底鲜艳的红色冲成了淡淡的粉色浆液,一丝丝搅拌在银白色中间,缓缓在杯中旋转。

        灯光昏暗,礼堂边的窗扇被暴雨前的风吹得扑棱棱作响,隐约的雷鸣声传入黑红相接的血腥城堡中,敲在鼓膜上嗡嗡作响。十二个人中还剩下的所有人都站着旁观梁小夏,沉默不语地等待她的选择。

        梁小夏眼看亲王殿下向她递来的水晶酒杯,不知该接还是不该接。

        泽德奉劝过,让她不要抵抗,谁递过来的酒都要喝下去,可梁小夏不太确定泽德是不是清楚,现在舒尔公主的姨妈想要她喝下的,是被毒液感染的血酒,喝完了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是立即死亡。

        在梁小夏犹豫间,旁边的四殿下终于按耐不住,抽出一柄紫金色长剑,急急对着亲王殿下胸口刺出去,却被亲王手臂一甩,拳头打在脖子上直接将四殿下抽了出去。

        亲王殿下这一抽击使得四殿下从台阶上摔下。四殿下滚动好几圈,胳膊上和肩上的镶金饰品蹭烂了一大片下面的地毯,也挂破了他的皮肉。四殿下趴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和食物的混合物,之后开始低声呻吟着,捂着脖子不停向外吐血,眼看是没有多久好活了。

        “蠢货,美杜莎的国度只有女王,没有国王,即使整个皇室的女性死光了,也不可能有男性获得女王才能有的黑暗右瞳。

        你,从来都没有机会。”

        亲王殿下另一只手端举向梁小夏的酒杯却稳稳的,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他嘲弄地看了一眼最后断气的四殿下,又扭头向梁小夏迈向一步,眼中笑意明显,似乎是在问梁小夏:“你敢,还是不敢?”

        印遐突然从背后抱住了梁小夏的腰,脸埋在她的长发中深吸了一口气。那双细细的人类胳膊环在梁小夏的胸下,勒得她略感窒息。

        修长细白的手指按在她手背上,五指扣住梁小夏的双手,轻轻摇了摇后松开。

        贴得极近了,梁小夏才能闻到印遐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冷香,永远清幽疏离的味道,熟悉得她刻骨难忘。似曾相识的动作,似曾相识的拥抱,一切都将印遐的身份指向一个她无法忘怀的人,可这结论荒谬得她无法接受。

        如果是,镜月是怎么做到的,瞒过整个血腥城堡的禁制,变成一个长发蓝眸的少女出现在她面前。

        如果不是,这个和镜月极为相像,连习惯与动作都极为相似的女子是谁?为什么自己碰到她时会出现如此无法抑制的悸动,她为什么又会那么照顾自己。

        印遐到底是不是镜月?

        梁小夏盯着少女暗蓝色的深邃双眸,想从中看出对方的想法,却一无所获。印遐的眼睛和镜月一样,时而浓如重墨,时而透亮如星,却永远都无法让外人窥知内心的想法。

        “我来替她喝吧。”

        印遐趁着梁小夏对她身份迷惘困惑时,松开圈住梁小夏的怀抱,轻轻接过亲王殿下举在空中的酒杯,向着他微微举杯致意。

        “不照剧本演好吗?我记得最后应该是你杀掉我。而不是现在就被我毒死。如此轻松得来的胜利让我感觉很不好意思啊。”

        亲王殿下从错愕中回过神,玩味一笑。嘶嘶说着,虽然表现得很是犹豫,却完全没有阻止印遐的意思。

        “打败我的不是你,是她。我答应过守护她,就绝不会食言。若永远能够胜利,一时的输赢又何妨?”

        三个人成三角形位置各站一边,印遐眉眼松缓,长发随着仰头动作细微摆动。勾起嘴角,对梁小夏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

        在场同时看到她笑容的人都愣了,明明是完全不美的普通容颜。却轻易地夺走所有人的注意力。亲王殿下看着这样的笑容,忽然有种感觉,面前的人该是个清朗疏华的男子,优雅清贵地端着一杯酒,像端着自己引以为傲的风度和温柔。毫不后悔为保护自己所爱的人付出的一切。

        亲王殿下扭头看了一眼同样震惊的梁小夏,看到她眼中除了震惊还有疑惑、感动、羞怯等种种情绪的梁小夏,望她精致的容颜眉眼,看她像完美宝石一样的绿色眼眸,不禁有点羡慕。

        男人女人又有什么关系。

        被这样的人爱着。大约是幸福的吧?

        梁小夏听不太懂两人之间的美杜莎语言,却也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就因为明白,所以心思复杂得一言难尽。

        她不知道,这世上原来真有人愿坦然替她去死,毫不后悔地挡在她面前为她付出生命。虽然一切都是在演戏,可她还是觉得温暖得很不真实,一颗心就像是被温暖地捧起来小心呵护着,流动暖暖的感动。

        一颗已经坚硬如铁的心,被轻轻晃了一下,发出一声轻鸣,脆脆地告诉她

        ——你慌了。

        梁小夏忍不住捏紧了自己的手指,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

        终究,铁还是铁,不会因为一时感动而软弱融化。

        印遐的感情是对着二公主舒尔的,不是她,梁小夏分得很清,也瞬间有了主意。

        一瞬间,酒杯又换了主人,动作迅速抢过酒杯的梁小夏死迅速倒退着与所有人拉开距离,盯着印遐的眼睛,不想错过她面容上的每一分表情,慢慢的,动作极为轻缓地举起酒杯,眼看着印遐,一仰头喝了下去,直到一滴不剩。

        梁小夏的身体随着酒液的下肚冷得刺骨,喝下同族的血液让她难受地再发不出声,嘴唇紫得发黑,只来得及小声哼了一下,就从地上倒了下去。

        她失算了。

        毒药见效太快,只给了她一秒的自由。梁小夏满意地看到了那双暗蓝瞳孔瞬间凝缩,却来不及看之后眼睛中流露的情感,所以也无所判断印遐到底是不是镜月。

        印遐急忙接住梁小夏的身体,紧紧抱住她,苍白的脸上显出一抹浓重的红晕,似乎有一声细细的悲鸣从她嘴中吐出,却低得让人抓不住。

        印遐怀中的耀精灵女子美丽娇嫩,却并不让人感到脆弱。她闭着眼,安安静静地不发出一点声音,脸色迅速转青发蓝,身体在他怀中一点一点地僵硬。

        明明寒冬已然过去很久,血腥城堡中灯火昏黄温暖,礼堂里也没有刮低温的风。印遐却觉得,有寒气在一丝一丝钻进她的身体,穿过她的骑装,穿过骨骼和肌肉,冻住她的心灵。

        意识中的江河汹涌奔流而去,整个世界全是惨白的冬天,狂风卷起咆哮的血花夺走她所有温度,无数把风刃围在她身边,一刀刀凌迟掉自己,将她冻在千年冰川中永远不化。

        夏尔,你真狠。

        对爱你的人,还有什么比这样的惩罚更让人绝望难过?

        没有,一样都没有。

        印遐看着那样的脸,看着梁小夏紧闭的眉眼,突然弓腰,单手死死按住自己的胸口,痛得不停急促呼吸。

        还好,她还有机会,一切都没结束。

        好久后印遐才抬起头,抬头看向笑得温和的亲王殿下,暗蓝色眼睛中没有一丝光芒,黑得恐怖,声音空洞得像被抽走了灵魂,干得没有一点水分:

        “麻烦再给我一杯酒,她在等我去陪她。”

        “总觉得你该突然发狂,杀干净这里所有的人才是正常表现吧?看着你温温吞吞的性子,我都替你着急。喜欢的就该去抢来,磨磨蹭蹭的,让我看着想打人。”

        亲王殿下不喜的耀精灵死了,以往在最后时刻总会打败他的印遐也准备去死,只剩他一个享受胜利果实。虽然这才是正常的故事发展,暗精灵望着印遐的脑袋,看不清她低垂头颅,被长发掩盖下的表情,突然觉得这样的胜利干巴巴的。最终能够得到的一千血石也变得没意思了。

        可亲王殿下没必要和胜利过不去,将到手的果实拱手相让。他神色复杂地给印遐又倒了一杯血酒,眼看着黑发少女将酒喝了下去。

        “对我来说生活中最重要就是她,等到了她,我也该离开了。

        再见。”

        印遐饮完了血酒,唇边沾着银白色浆液,她低下头在梁小夏嘴唇上印了印,温柔吻掉了她嘴边的水印,又轻轻一咬,随后缓缓倒在梁小夏身上。

        亲王殿下则因为印遐的话语吓得大惊,急忙去抓印遐的衣领,咆哮着问她:“你知道离开血腥城堡的方法对不对,对不对?快告诉我!快说!”

        可还是晚了一步,印遐正趴在梁小夏胸口,呼吸骤然停止,少女黑色的长发与她金色的长发混在一起,难分彼此。

        “该死的爱情。”

        扮演亲王殿下的男精灵咒骂一句,第一次开始怨恨蛇毒见效太快,丧气地锤了一下王座扶手,转而一想又放松了。他们终将回到这里,想要问清楚离开的方法不愁没有机会。

        对亲王殿下讲,当务之急,是解决掉在场剩下的所有人,体会一次做赢家的感觉。毕竟,除掉皇室的几个人,剩下的几个也很有对付难度,面对血石,谁都想笑到最后。(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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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女,贪财怕死吐槽宅,意外重生为寿命长长白化精灵一枚。......新人生的前七十年,她学习学习再学习,谁说精灵寿命长就不用上学?七十年后,她奋斗奋斗再奋斗,谁说精灵热爱和平就不用打仗?......为了守护那群或不可一世,或脑热充血,或爱心泛滥的长耳朵亲戚梁小夏娇小身躯背大弓,走南闯北,佳人玉面狐狸心。“不要和精灵做交易,精灵都是狡诈狡诈滴,尤其是夏异界魔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魔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