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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sevenleft     异界魔弓手txt下载     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五十五章 托付

    一切在前进的生命都是在践踏着被害者。没有一个真正新的社会不是建立在以前存在的旧社会的废墟上。而这废墟不是石块,是有血的肉体。

    ——罗曼罗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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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暗闷热的地下洞穴,比地面上的居住环境还要差。

    梁小夏和天龙住在邪眼腾出来的杂物间里,两张破烂的兽皮褥子,一柄生锈的大铁口杯,就是全部家具,抬手便能碰到天龙的鼻尖,过近的距离令她有些不自在。

    她坐在地板上,盯着灰尘结网的洞穴顶,听着耳边的邪眼唾沫横飞,不停吹嘘自己和自己的作品,一遍遍强迫她听自己书里面的原话,只觉得是一只大蚊子在耳朵边嗡嗡地飞,手指搭在耳朵背上挠了挠,神游物外。

    天龙也很安静,脸一直摆向梁小夏的方向,似乎是在看什么好玩的事情,就这样用温柔得近似宠溺的眼光,毫不避讳地盯着梁小夏,看得她全身发毛。

    “你们俩,够了!”邪眼发现没人听他说话,生气了:“地狱不是你们谈恋爱的地方,要眉目传情到别的地方去,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容不下这么多多余的电流!你是想让我吐出来吗?”

    梁小夏愣了一下,他哪只眼睛看出来自己和天龙是恋人的?有这么气质不搭的恋人吗?正想反驳一句,梁小夏看到自己屁股底下坐着一个柔软的羽毛垫子,不吭声了。

    这几天,天龙将杀死的鹰身女妖掉下的毛都收集起来,铺在她身子下面使她依靠得柔软些。这种对天龙来说很自然的照顾,在老邪眼眼中,更像一个热恋中的男性不停地给心爱的女孩献殷勤。

    干脆不解释了,梁小夏感觉衣服有点发紧,难受地拉了拉胸口,不知道镜月又哪根筋不对了。

    这样等下去不是办法。

    “特德拉先生,能和我说说这一层恶魔领主的情况吗?”

    梁小夏双手抱腿,摆出认真倾听的样子。

    邪眼正吹嘘到自己千古流芳的时候,不高兴被她打断,没好气地用自己的大眼睛瞪了梁小夏一眼。

    “哦,嘿!你怎么还在想这件事,就这么着急去送死吗?离开地狱的方法有太多种了,因加穆尼是这些方法里最差的选择。就算你有办法从因加穆尼逃出去,恶魔领主们也不是好对付的…”

    梁小夏自己知道,她想离开的话,随时可以传送进遗弃之地,不用担心自己的安全问题。

    可不拿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她实在无法甘心。

    邪眼絮叨了半天,发现梁小夏根本不听劝,最后也学着她向地上一坐,叹了口气,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好吧,好吧,你们精灵的脑袋,都像石头一样固执,不管是白精灵还是暗精灵,都一样…听好了,”邪眼压低声音,连气息都轻了:

    ”我们这层的恶魔领主是个魅魔,住在血晶城堡里。和所有有实力的魔鬼们上位用一样的过程,她干掉上一个恶魔领主,当上了这片地区的统治者。除了她自己,没人知道她叫什么,大家都称呼她为魅魔大人。听说她极其偏爱女性人类的胸脯肉,还有婴儿的头颅,如果你要贿赂她的话,可以从这两个方面下手,数量多了,也许能打动她的心…”

    邪眼没有说,若这位女精灵舍得,把自己的胳膊腿烧烤一下,去贿赂恶魔领主,效果更好。

    梁小夏一阵恶心,想到之前被自己干掉的魅魔,眼神暗了暗。她打心底里不喜欢这种长相妖娆,作风轻佻,满脑子只想要吃掉自己的生物。

    “天龙,第一层恶魔领主和你相比,实力怎么样?”

    她沉思一会儿,抬起头看坐在自己身边的骑士。

    经过几天的相处,梁小夏与天龙的关系已不像初见面时剑拔弩张,两人都不是火爆性子,也能平静地聊一会儿天,说说各自过往的事情。

    “你觉得呢?”

    天龙对梁小夏不温不火地笑着,浑身散发强大的自信。

    “我明白了。那若换做我呢?“梁小夏继续问。

    这个问题,天龙思考了一会儿,给出一个他认为比较客观的答案:“地狱前七层的恶魔领主,你若公平认真地和他们对战,稳赢。第七层以后,我无法保证。因为我并不是特别了解你的实力,夏尔队长。我想等我们以后相处久了,我能给你一个更加确切的答复。“

    在旁边听两人对话的邪眼吓了一跳。

    这个骑士什么意思?坐在他身边看起来又瘦又弱,全身没有一点肌肉的精灵能够和前七层的恶魔领主抗衡,怎么可能?他是在吹捧吧!

    邪眼回忆了一下自己见到第三层领主时颤抖恐惧的模样,恨不得大笑一番狠狠奚落一下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心中暗暗的,又觉得他们谈话时毫不动感情,也不自我炫耀的模样,不像自大的鼓吹者。

    “精灵…精灵…“邪眼两个触手对在一起,磨蹭了一会儿,犹犹豫豫询问:”你真的有把握对付魅魔大人吗?魅魔大人可不是那种只长个花架子的玩物恶魔,她真的很强。“

    “天龙若说是,我想应该差不多。“

    梁小夏拍拍身上落下的灰,淡淡一笑:”放心,我不会被恶魔领主迷惑的。唔,你想说什么还是直说吧,我们精灵对待慷慨相助的人,也从不吝啬。“

    在一只以别的物种的脑浆为食物的邪眼身上,看到扭捏的神色,梁小夏觉得很奇妙。这种非地狱特产,来自地下城的物种使梁小夏的抵触情绪和防备心理没有那么深,她静静等待邪眼的话。心中总觉得,邪眼说出的事情,会让她很为难。

    “…如果…如果你们真的能离开这里,把我的侄子,胆小鬼也一并带走吧。”

    邪眼费了很大力气说出这番话,使得梁小夏瞪大眼睛。

    他明明知道因加穆尼是什么地方,还提出这种请求?梁小夏连自己的安全都没百分之百把握,再保护一个胆小鬼更加不可能。

    她睁大眼睛,脸上错愕的表情,被邪眼理解为听到某种不合理要求的惊诧和反感。

    “你若不放心,可以和他签订恶魔使仆契约,胆小鬼除了没用些,不能帮你迎敌,不会坏事的,跑前跑后伺候着,还能帮你提提行李什么的。“

    可不是么,见到危险,胆小的加林魔躲得比谁都远。

    “特德拉先生,你知道的,我一定会去因加穆尼,我没办法保证你侄子的安全。”

    梁小夏双手交握,很诚恳地表示,这个拖油瓶她携带不了。

    “都一样,“

    邪眼在这一会儿,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

    ”我那侄子什么样子,你都见了。留在这里,他迟早也是死,不是被丢在哪个旮旯拐角的硫磺坑里,就是被什么冒出来的危险恶魔吃得剩下堆骨头。还不如你远远地带他走。能活着离开地狱,他的命就是你的,赏他口吃的饿不死就行了,若是死了…死了我也见不到他尸体,心里清静,也省得他连累我,别像他那个该死的,要到地狱考查游历的父亲一样拖我下水。”

    邪眼的考虑,一半是为了他侄子胆小鬼的前途,另一半还是为他自己。胆小鬼这种懦弱惹事又无法自保的性格,能在斗争残酷的加林魔村落中活在现在,与其说是奇迹,不如说全依赖着他的叔叔在支持。也许老邪眼也是累了,受不了如此折腾下去,才向梁小夏提出这种不靠谱的请求。

    梁小夏依旧很沉默,没有急于答应邪眼的条件。在地狱中行走,她不得不变得非常现实,为了报答两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的帮助,她可以留下钱财或者物资,或者教老邪眼一些比较先进的打铁手段来改善生计,却很难将一个明显实力不足的人绑上自己的战车,毫无计较地与之同退同进。

    “喂!精灵,我说得还不明白吗。将他交给你,以后他就是你的奴仆、你的狗,活着是跪在你脚下,为你服务,死了也怪不得别人,只能怪他自己命不好,下辈子争取别再做个胆小的魔鬼。有免费的仆人使用,这种白捡的好事,你都不乐意吗?”

    邪眼看梁小夏半天不答应,气哼哼的,恨不得打开梁小夏的脑袋看看里面是什么构造。

    “罢了,罢了…你们精灵总是这么小气,好像别人的死活都和你没关系。这样吧,我还知道一条通往血晶堡的密道,能绕过门口的恶魔守卫,带你们进入血晶堡的地下仓库。绕过恶魔领主的堡垒,进去后你们凭自己的本事找传送阵去,我不知道在哪里。到此,我和他就两清了,听见了吗?两清了!和你们也再无关系!”

    “好,成交!”

    梁小夏握住了邪眼在胡言乱语的愤怒中挥舞的触手,在他反应过来前一锤定音。

第二百五十六章 更替

    在政治上,是没有人,只有主义,没有感情,只有利害。在政治上,我们不是杀一个人,而是移去一个障碍物。

    ——《基督山伯爵》大仲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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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好了…不好了…”

    说话间,胆小鬼脚步踉跄,气喘吁吁地钻进房间,见到梁小夏和邪眼叔叔,一开口就是满脸恐惧地嚷嚷。

    “慌什么!什么不好了?”

    邪眼很不满自己的侄子这种慌慌张张的样子,一触手抽在加林魔脑袋后头,抽得他“嘶”一声吸口凉气。

    “叔叔…我,我回村子的时候,被他们看见了!恶魔领主大人的特派员!她肯定看见我了!”

    胆小鬼哭丧着脸,五官扭曲在一起皱巴巴的,一脸鼻涕泪,完全没有身为恶魔的气势。

    “你这个白痴,一点小事都做不好!”

    邪眼畅快地骂出了梁小夏的心声,使得她对未来带着这么个累赘上路更加忧愁。

    “看来,我们不走也得走了。”

    天龙将正在擦拭的巨剑重新背在身后,站起身向梁小夏伸出手,准备拉她起来,面上依然温柔如水。

    梁小夏点点头,任由天龙将自己拉起来,只是手指间碰到天龙的手心时,不着痕迹地轻轻颤了一下——很冰。

    “村子里的蠢货们肯定还没反应过来,不会马上追来的,我们还有些时间。”

    邪眼狠狠地瞪了一眼自己的侄子,七八只触手同时开工。利索地收拾房间里的杂物,将一堆武器、石板和打铁工具在空中甩来甩去,看得梁小夏眼花缭乱。

    很明显,他不是第一次遭遇需要搬家逃亡的情况了。

    “…血晶堡外面有十五条脓毒血液护城河,普通的恶魔只要将小指头伸进去一根,立即会被气化,没有特殊办法过不去。不过,我给以前的恶魔领主修下水道的时候进去过一次。那个傻大个想在我修好水管以后吃了我。眼睛里赤.裸裸的光芒比地上的火焰还明显。所以我挖了条隧道,以防万一…”

    邪眼很快地收拾好东西,触手轻轻按下工作台下面某个暗藏的机关,身后的石壁逐渐凹陷,露出一条黑黝黝的矮小隧道。

    铺面而来的**味道刺激得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喷嚏。

    “…可惜还没等我用上它,傻大个就被干掉了。然后我就住在这条隧道的尽头,它是纪念我愚弄恶魔领主成功的功勋。哦,希望那端不要被堵住。你知道的。这群不讲卫生的东西总爱将吃剩的骨头和垃圾乱扔。”

    梁小夏抽出天龙一直攥着的小爪子,吸了吸鼻子。

    “呃…特德拉先生,这条密道有多久没被用过了?”

    她看着隧道顶簌簌下落的灰。开口询问。

    “一次都没用过。十年,还是二十年?或者二百年?管他呢,能活下来就行,谁记得住这种小事情。”

    邪眼挠了挠自己的大眼睛,点燃一根火把。背着巨大的包袱当先走入隧道中。

    ……

    血晶堡。

    塔.娜.德尔加泡在温度略高,恰能放松肌肤的池水中,一寸一寸按捏自己的身体,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

    紫色的粗条晶石镶嵌在天顶和墙壁间,冷硬的晶石散发柔和魅惑的光芒,一缕缕落在鲜艳的红色池面,覆盖在她蜜色光滑的皮肤上,泛起野性而原始的光泽。

    她捧起一抔鲜浓的血水,亮紫色像猫一样圆圆的大眼睛盯着水面上的反光看了看,鼻尖轻动着闻了闻,又咯咯轻笑着任由这些带着腥咸的水从指间划过,重新落在浴池中。她肢体的每个动作都带着毫不做作的天真可爱,如同一只动物般单纯可爱,成熟妖娆的身体又散发属于女性的甜蜜味道,只有嘴角勾起的笑,邪恶而残忍。

    这位魅魔领主的前任除了一身蛮力外,一无是处,将整个城堡弄得到处都是血迹和食物残渣,恶心发臭,地板上斑驳的印记洗都洗不掉。

    也只有这个不停流动的鲜血浴池,算是她搬进血晶堡里唯一满意的地方。

    魅魔抬眼看了一眼用铁链拴着,四腿跪在池边的“牲畜”们。这位新任领主满意地看见这群毫无尊严,活着没有价值的粮食,曾经的“人”眼中压抑而痛苦的迷恋之色,得意地笑容又扩大几分,看得周围所有的恶魔和人类都呆住了。

    没有人能够抗拒魅魔的美丽,生物们天生对美丽事物占有与摧残的劣根性,是再怎么高尚,再如何智慧都掩盖不住的。

    “水凉了…”

    魅魔甜甜地开口,将血水撩拨在旁边恶魔侍从的胸口,轻轻画了两个圈。

    “是!领主大人!”

    恶魔侍从热血沸腾,一手一个抓起跪在池边的人,双手合拢将人头一碰,在头颅破碎的人类的惨叫声中,将温热的新鲜血液顺着池边注入水池。

    见到血顺着残破的肢体流出,沿着池水边的砖瓦流入,魅魔不满地撅了撅嘴。

    地狱第一层的血晶堡,是所有恶魔领主堡垒中最简陋,最不堪的。照明的水晶柱没有打磨,胡乱粗鲁地插着,被褥带着恶魔们的臭味,不知道多久都没洗过了,地板暗得发黄,破落不堪,来往的恶魔仆人畏畏缩缩,服务做事粗手粗脚。没有灯罩、没有窗纱、没有收藏柜和展示厅…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群呆傻的,每天除了盯着她流口水什么都做不了的低阶恶魔,还有肉质老硬,吃吃睡睡不知多少代的“牲畜”。她甚至连洗澡都没办法做到每天享受…

    难道绞尽心思,付出她世上绝美的**与容貌,冒着生命危险杀掉原本的恶魔领主,只能得来这种不堪的东西吗?一切都和她幻想中的情景差太远!她受够了!

    魅魔领主双手拍打在血池中。溅起一圈水花,向躬身立在池边的恶魔侍从打了个响指:“去,将我姐姐带过来,我有事情要问她。”

    领主的姐姐挂在一具白骨架子上,身体断开几节,皮肤上残破得几乎看不出魅魔应有的美丽诱惑,如同一支被从根茎掐断又落在泥泞里的残破花朵,脑袋萎蔫地耷拉着。左右胸口露出的位置。结了两个巨大的剑状伤疤,肉粉色的新疤痕证明,这两道伤是新添不久的。

    魅魔抬起头,池水中的妖艳美丽的同胞姐妹自在享受的模样,落在她眼中,令她嫉妒得发狂。却又被她极快地低头掩盖下去。

    “妹妹…”

    伤残的魅魔无力地抬起头,脸上挂着乞怜与讨好的笑容,眼睛中闪着泪光。见到她妹妹皱着眉头的样子,她又极快地改了口:“领主大人…”

    池水中的魅魔领主听到这个称呼,才满意地“嗯”了一声。好半晌后开口说话:

    “关于精灵的消息,到底是不是真的?

    你知道,那位大人的耐心不多了,可我们现在根本没有一丁点你口中的女精灵的行踪,离将她献上去也是遥遥无期。大人痛恨有人欺骗他。我也讨厌背叛与欺骗。

    要记得,我们血晶堡里也不养废物,即使你是我的姐姐也一样。“

    一想到只要献上去女精灵,自己就有机会直接进入地狱第八层,住更精致奢华的房间,吃更好吃的食物,再也不用忍受第一层粗糙恶劣的环境,魅魔领主的内心便一阵火热,动作神态上也流露出一分迫切与渴望。

    再想到这件事若做砸了,将来的下场,她又浑身冰凉。深层恶魔领主们的手段,都极其折磨残忍,她肯定会比自己的姐姐此刻的样子还要凄惨。

    “妹妹…领主大人…我用我仅剩的那颗心脏和我这对眼睛发誓,我真的见过女精灵,又瘦又白,淡金色长发,绿眼睛的长耳朵精灵,她穿着一条很特别的暗蓝色裙子…”

    “够了!你已经说了无数遍了,我怎么知道你口中的精灵到底是真的,还是你自己幻想出来的,想要逃避惩罚的借口?大人若真的知道你在骗她,我也保不住你的第三颗心脏。”

    受伤的魅魔暗自腹诽谩骂,若她觉得是谎言为什么又急匆匆地将消息报上去?竟想让自己一个人承担所有过错吗,想得也太容易了。

    心里愤愤不平,魅魔脸上却没有表现任何不满,只是挂着泪珠不停恳求:“领主大人…领主大人…你一定要救我啊!”

    魅魔领主没有理会挂在架子上的姐姐的哭求,打定主意若真的抓不到精灵,就将自己的姐姐交上去替罪——恰好魅魔的肉,在地狱里也算是很稀有的美味,能够抵偿吃不到精灵肉的空虚与愤怒。

    反正亲情这种东西,早在她们的母亲想要吃掉二人时,便在她血液中消磨得一点都不剩下了。

    “呵呵,我听说,有人想骗我?”

    轰隆隆,水池上的巨响打断了姐妹俩的谈话,一个庞大的黑影出现在鲜血浴池上方,一块块烧焦的烟灰围着虚影漂浮旋转,最终贴合在影子表面,形成一个魁梧健壮的实体。

    站立在空中的恶魔全身漆黑,连脸都看不见,头上螺旋状的双角弯曲着戳向天空,倒三角形的身材紧绷有力,不停散逸黑色的粉末,落在血红粘稠的池水中,浮起一片黑渣。

    在交谈中的两个魅魔同时被掐紧了喉咙,浑身颤抖,喊不出一个音。明明在他们面前的,只是大人的一个投影,可那全身上下弥漫着的恐怖气息,都让魅魔们感到贴近死亡般的恐惧。

    “大…大人…”

    魅魔领主从水中立起,像没骨头一样,软软贴在恶魔投影强壮的身躯上,双手勾住投影的脖子,丰满的双胸故意摩擦着领主的胸口,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娇媚甜美,却有些底气不足。

    “我怎么敢欺骗您呢?您是深沉在下的三十层之王。我也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一层领主罢了,您一个指头就能将我捏死,我又怎么能和您作对呢?”

    “呵呵,这么说,是我耳朵有问题,听错了?”

    恶魔投影说得随意,听得魅魔心底泛寒。

    “哎呀呀…那是说笑的,说笑的。我们一定会将那个精灵带来给您的。呐。大人啊。您若不满了…我将自己赔给您,怎么样?”

    魅魔领主几乎全身挂在投影身上,一口温热馨香的气息呼在投影耳朵边上,若有若无地暗示着。

    投影伸出手,抬起魅魔的下巴,黑黢黢的脸上似乎有一对眼睛在她漂亮的脸蛋上游移。魅魔领主也适时地半仰着头。摆出自己最娇羞甜美的模样,对着投影微笑。

    许久,当魅魔终于要在心里喘口气。放下戒备时,投影一把推开魅魔,任由她的身子离开自己倒向池中。一只手却又捉住魅魔领主的双手,将她提了起来,提溜在半空中,如同提着一只倒吊的家禽。

    “呵呵,可惜我对别人玩过的旧东西没兴趣。有些玩意儿是不能共用的,比如领地或者女人。不过…若是你邀请我吃了你,倒也可以考虑。”

    “啊!不!大人!”

    魅魔领主听到恶魔投影的话,恐惧得瞪大眼睛,身躯颤抖着不停呼喊:

    “大人,您不能这样对我!约定的时间还没到,还有两天。两天里我一定将精灵完整地献给您,大人,大人!求您放开我!您不能不守约定!”

    恶魔投影两眼间的位置,如同两个吸光的黑洞在拉扯她,榨取她所有的自信和希望,留下无穷的惊恐与绝望。

    “约定?妹妹,你太蠢了,地狱里连石头都不守约定,你还相信那个?大人身边围着多少貌美的女子,你又算哪个?”

    在一边冷冷看着的伤残魅魔突然开口,整句话全是火上浇油,戳破魅魔领主最后一点依仗。

    魅魔领主睁大了眼,盯着自己的姐姐,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一切,又觉得不可置信。

    “呵呵,你姐姐说得一点没错呢。一个整日都想着怎么愚弄我的小魅魔,吃到肚子里也许更有价值,你也能更安分些。”

    高而健壮的恶魔投影嘴角咧开,过大的弧度拉向半空中挣扎的魅魔领主。

    “大人,放开我!你只要放了我,要多少精灵我都给你找来!”魅魔凄厉的喊声一声高过一声,偏偏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毫不动情。

    眼看投影的大口要咬上来,魅魔领主发动保命绝招,全身腾起炽白的火焰,总藏在身后鞭子一样的尾巴甩向恶魔投影,夹着灼热的风当头劈下。

    “呵呵,真是幼稚的小东西。”黑色投影没有松手,一只手仍然捉住魅魔纤细的两条胳膊,另一只手抓住魅魔甩来的鞭尾,用力一扯——

    “啊——!”

    尖锐的惨叫声回荡在整个浴池房间里,暗色血液溅了一池,荡起层层水花。

    鲜红的水面上,投下两个朦胧的黑影,娇小的黑影挣扎、踢腾、过激地晃动,逐渐被撕裂分开,另一个魁梧的黑影岿然不动,稳稳弯曲,投下一张一合的嘴型和一对扭曲的尖角。

    很快,两个黑影交叠在一起,伴着“咔嚓咔嚓”碎骨头的响声,低哑虚弱的求饶声,小的黑影被大的吞噬掉——直到最后一根断缺的残尾沾着血,落入池面,打破这幅黑与红的剪影画。

    恶魔投影吃饱后,抚摸了一下腹肌突显的肚皮,看样子是很满意。

    “大人,大人…我做到了您吩咐的事,能不能帮我重新铸造身体?我会比我的妹妹更听话,永远做您的奴隶。”

    挂在白骨架上的伤残魅魔趁着投影心情好,连忙提出自己的请求,声音中带着恰到好处的不安与逢迎。

    “呵呵,当然没问题。”

    “那个…大人…那您答应我,将精灵身边的黑暗骑士赐给我的事,还算数吗?”

    “呵呵,等找到精灵以后,黑暗骑士会和你在一起的。”

    恶魔投影毫不犹豫的保证,使得伤残的魅魔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又甜美地笑了起来。挂着恋爱中的少女才有的含情笑容,紫水晶般的眼眉弯弯,羞涩而甜蜜地勾起嘴角,连脸上的几道伤疤都变得柔和起来。

    她喜欢那个骑士,跟在梁小夏身边,即使杀死她也温柔无比的天龙。在心脏被长剑捅入的一瞬间,她觉得又痛,又幸福。在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要得到那个男人。除了她以外,谁也不能带走他。

    伤残的魅魔想得太入神,没有注意到,被她称呼为“大人”的恶魔投影已经降落在池边,捉住已经被劈开的伤残魅魔,张开大嘴。又用力咬了下去。

    “啊——!好痛!大人你在做什么!放开我!你答应过要帮我重铸身体的,大人,你不能吃我!”

    魅魔被咬下一大块肩头的肉。痛得高声呼喊起来。

    “大人!大人!你不能这样!你已经吃了我妹妹了,不能吃我!背信弃义,你的灵魂会被钉在永灼之柱上。饱受折磨的!

    啊——!我恨你!我诅咒你!诅咒地狱三十层后所有的恶魔们会同吃你的肉,同喝你的…啊——”

    高分贝的尖叫声在恶魔投影耳朵边响起,接连不断的指责声与咒骂声扰得恶魔投影极为不耐,张开嘴吃掉了魅魔的下半张脸。撕扯的肌肉与鲜血洒满了恶魔投影的前胸,他看着那对仿佛火焰燃烧般的紫色眸子。盯着其中愤怒仇恨的目光,自我感觉非常良好,腮帮子来回鼓动,咀嚼已经吃进嘴中的美味。

    “呵呵,安静点才可爱,话说多了肉味道会老的。”

    投影吃完了半张脸,正想去咬魅魔的眼睛和鼻子,身后水池中传来一阵阵“呼噜呼噜”的吸水声,打断了投影的进餐。

    整个鲜血浴池中的液面都在急速下降,水池侧壁上突然出现几个向上的台阶,通道口里先钻出一只探头探脑,举着火把的邪眼。

    “快出来,魅魔大人不在,咱们赶紧走,”

    邪眼在池子中看了一圈,除了血和几个人类头骨,池子里什么都没有。

    “动作快点,啊!这是什么?”

    一条尾巴漂在池水上,随着下降的水面正落在邪眼脚边。

    梁小夏半身染血,小心翼翼地提起裙摆,不想让镜月沾到水池里还剩下的血。她感觉到有一股极为锐利的眼光在看她,一抬头,就盯上了一个通体全黑,连五官都看不出的大黑影。

    “特德拉先生,特德拉先生…喂,”梁小夏眼神无法从黑影上挪开,伸手僵硬地拍了拍蹲在地上,正研究着尾巴的邪眼。

    “别烦我!我正在研究这条尾巴…”邪眼没好气地打开梁小夏的手,挠头苦想:“尾巴…怎么这么眼熟,我到底在哪儿见过呢??怪了??究竟是在哪儿呢?——哈!对了,这是魅魔的尾巴,嗯,这就是魅魔的尾巴没——

    ——错——”

    邪眼的声音戛然而止,它颤抖着抬起头,和梁小夏同时看到了正对面,站在大水池旁边,手里还拿着一条撕扯下来的胳膊肉的恶魔投影。

    一个全身散发黑色烟雾的影子,长着螺旋恶魔双角,像一座巨大的小山一样,一动不动望着她们一行人,眼窝处似乎有两道想要将几人全射穿的光芒。

    在他身后的白骨架上,被吃得所剩无几的魅魔掉在地上,尤自吊着一口气,双眼水润地看着随梁小夏身后出来的天龙,无声柔情。

    “叔叔…”梁小夏身后的胆小鬼紧张地握着一把铁匕首,盯着恶魔投影满嘴的鲜血,又看了一眼惨得不堪入目的魅魔,干咽一下口水,全身抖个不停:“你不是说,这层的领主是魅魔么?”

    “现在不是了…”

    邪眼肉色的皮肤吓得惨白,巨大眼球中充满了血丝。

    恶魔投影用没有抓食物的手挠了挠两只角中间的头皮,狰狞地笑了笑,眼睛完全无法从梁小夏身上移开。

    “呵呵,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买二送一这种好事情。”

    他扔掉了手中的断胳膊,双手敞开:

    “呵呵,我是这里暂时的主人,欢迎几位来血晶堡做客。”(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七章 九狱

    动荡的河水映出来的丑陋影像,不但比原物大,而且更加丑恶。

    ——《格列佛游记》斯威夫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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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恶魔投影半眯着眼睛,低着头,观察站在池底的一行人。一只看起来有些啰嗦的邪眼,一个胆小的加林魔,一个沉默笑容骑士,以及——他最在意的,一个非常特别的女精灵。

    紫色的灯光照在她白皙的面庞上,反射粉粉的,梦幻般的光泽。她圆圆的,深翡翠色的双眼中,没有地狱女性生物眼中常有的妩媚与娇软,柔而不懦的英气使得她的眼睛亮闪闪的,比墙壁上的晶石柱还要漂亮。高高束起的浅色长发下,脖颈曲线优美细长,粉白色肌肤一直从光裸的肩膀延伸到抹胸短裙内。暗蓝色星光样的裙子遮掩住她玲珑的前胸,反倒更加吸引他想要探究的欲望。一双长腿沾着池中的几点血花,鲜艳刺眼,引得他想要细细地抚摸她精致细腻的皮肤。

    是个不服输的精灵呢,高傲、独立,从不依附强者,只相信自己最强。恶魔投影仔细打量她,被她两只大大的眼睛又警惕地瞪回来,恶魔投影只觉得十分有趣。

    而另一件事,更值得恶魔投影在意。

    这个精灵的灵魂与她的肉体,结合程度极高,金白色的灵魂在她的身体中静谧流动,划过精灵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那个蕴含在身体内,几乎凝成实体的闪光灵魂,超过恶魔投影记忆中见过的所有生物的灵魂——完美,太完美了。

    如此凝实的灵魂,使得恶魔投影一瞬间有些犹豫,又开始挣扎还要不要吃了她。

    想要吃了她,享用这个精灵,就要杀掉她,毁掉她灵魂与肉体的完美契合。就像是想要拿到精致礼盒里的小甜品,就得徒手拆掉破坏外面华丽的包装纸一样。

    可那包装纸,是他见过的最精美,最特别的,不是一张乏味的有低俗闪光的纸,而是一枚打磨到极致的光滑水晶盒。也许这辈子,他再也找不到比这个更好更漂亮的包装了。

    内心挣扎许久的恶魔投影最终决定,先抢到手,吃不吃再说。

    “呵呵,很久没有见到这么可爱的客人来我这里做客了,鄙人由衷地高兴。“浑身散发黑气的恶魔投影向着梁小夏友好地招招手,浑厚男低音在整个房室内响起,嗡嗡的声音,使梁小夏脚踩的血水荡起大片共振的涟漪。

    梁小夏惊讶地睁大眼,低低歌声般的男声令她无比熟悉,恶魔投影这段话是用纯正的精灵语说出来的,连话语中停顿的节奏和上翘的尾音,都和一个常年待在森林中生活的白精灵没有区别。

    若不是她眼前的恶魔和精灵的形象没一点相似,她真的会以为自己在地狱中遇到了披着恶魔皮的同类。

    “他是个精灵?”

    恶魔投影的语调与语气根本就不是能模仿出来的,没有在森林中与精灵生活几百年的经历,他的发音不可能完美到挑不出一点瑕疵的程度。

    “当然不是,小夏尔。玻璃和水晶再怎么相似,再如何剔透,玻璃也永远是玻璃,存在于其中,硬度的差异是天生无法更改的。”

    镜月一点,梁小夏也恍然大悟。恶魔投影再模仿得像,气质中却没有精灵们特有的优雅与自傲,气度的东西,果然还是要天生与环境培养的。

    天龙也看出梁小夏的疑问,靠近她轻轻说到:“地狱中有一种名叫‘嘉里贾纳’的恶魔,翻成大陆通用语,也可称为‘黑暗恶魔’。他们能在吞吃敌人后,获得牺牲者身上的某种能力。不过这种恶魔因为能力特别,数量很少,总存在于传说中,今天我也是第一次见。“

    “黑暗恶魔?“

    梁小夏嘴唇轻启,重复一遍这个陌生的词汇。她看到的描写地狱的书籍中,没有一本有提到过‘嘉里贾纳’或者‘黑暗恶魔’。

    “黑暗恶魔!“

    邪眼也重复一遍,不同的是,梁小夏惊讶的感叹中带着陌生,邪眼的惊讶中带着快要崩溃的惶恐。全身漆黑得看不出五官,整个人都像一大团黑色的凝固的沉渣,头顶双角旋转突出——

    “他是黑暗大君!天啊,九狱魔王中的黑暗大君!”

    邪眼整个肉色的身体憋得和血池中的浴汤一般红,他急促地喘息着尖叫,不停重复“黑暗大君“几个字。最后,邪眼似乎受不了这个现实,呼哧呼哧猛吸了两口气后,终于接受不过来,大眼睛一翻,向后晕了过去。

    “有这么夸张吗?“

    梁小夏看着倒在加林魔怀里的多脚邪眼。他即使在昏迷中,还全身抽搐发软,显然是被天龙的话打击得不轻。

    她无法理解地摇了摇头,问天龙:”还有,九狱魔王是什么东西,很厉害吗?“

    她没有畏惧,也没有惊慌,那口气仿佛九狱魔王是种她从没见过的,稀奇美味的食物或玩具。梁小夏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的双眼中泛着跃跃欲试的光芒,血液流速也比平常快几分。

    恶魔投影看到她无惧无畏的样子,说到“九狱魔王“时懵懵懂懂的神色,终于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

    ‘九狱魔王厉害吗‘,他一次都没听到有人问过这个问题。那感觉就像是一个连元素之力都感应不到的普通人,对着传奇法师问“你能发个小火球出来让我看看吗?”

    “九狱魔王”这个字眼,在地狱中代表的已经不是“厉害”或“强大”之类的意义了,所有地狱的生物都得仰着九狱的鼻息过活,在他们心中,“九狱”是连反抗心思都生不出的权威,是高高在上的魔神,也是“恐怖”一词最好,也最恰当的形容例子。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恶魔投影的笑声中带着淋漓尽致的畅快味道,震得几人脚下的地板都轻轻晃动。

    天龙单手按在梁小夏肩膀上,颇有些担忧地向前踏步,将她护在身后:

    “夏尔,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你至少能够战胜地狱前七层的恶魔领主,我在面对第十层的地狱领主时,也最多能做到放手一搏,胜算一半。可是,地狱中有九个恶魔领主,我拼尽所有,也不可能抵抗。这是我无论再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的沮丧事实。

    这九位恶魔领主,分别统管整个多层地狱,联合起来被称为‘九狱魔王’或者‘九狱大君’。很不幸,我们碰到了总管地狱前三十层的恶魔领主——黑暗大君。“

    天龙顿了顿,看梁小夏还是不太理解,又说到:“你可以将这九个恶魔领主,看做还活着的神——地狱中的魔神。”

    连胆小鬼加林魔都惊呆了,他从自己破烂的衣服里掏出一块暗红色的粗糙吊坠,一边发抖地哭着,一边念念有词:“黑暗、血腥、腐朽、暴力、堕落、残忍、疯狂、恐怖、绝望……九狱魔王啊,能不能保佑我活过今天,从黑暗大君的手上逃出来啊!”

    恐惧绷过极限后,人反倒容易镇定下来。梁小夏拍了拍加林魔的脑袋,将他拉到身后:“不准哭,听见了没有!再让我看见你掉眼泪,我就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来腌肉条!再让我看见你打哆嗦,我就把你的腿砍下来挂腊肉!

    作为精灵的恶魔仆人,你应该更有骨气一点,否则我不介意代替什么‘九狱魔王’砍你的脑袋,换个新仆人,懂吗?”

    加林魔使劲吸了一下快要流出来的鼻涕,被梁小夏凶恶的样子吓得连流眼泪都忘了。看得出来,她是认真的!

    “可…可是…你不杀我,黑暗大君也会杀了我的!”

    他双腿打颤,抓着梁小夏裙摆,都快跪在地上了。

    梁小夏手指在胆小鬼手背上一拍,急忙将裙子从加林魔手里抽走,一下一下敲加林魔的脑袋:“你以为九狱魔王都是脑残吗?每天正事不忙光顾着找你这个小加林魔的麻烦,你面子多大啊!地狱中千千万万的加林魔,你值得人家动手吗?”

    听到此话的恶魔投影,想出手也下不来台了。他仔细琢磨梁小夏话里的意思,越想越觉得,这个女精灵真是他见过的最奇妙的生物,引起他浓浓的,想要探知和了解的兴趣——生平第一次,这种兴趣战胜了他身体内咆哮奔腾的饥饿感。

    “呵呵,精灵,你太好玩了!让我都舍不得杀你了。来做我的宠妃吧,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别人能给你的,我能给,别人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

    恶魔投影向梁小夏伸出手,黑色的粉末从他手掌中剥离,凝聚成一座微缩的宫殿模型,华美的宫殿消散后,又变成了珠宝、家具、成箱的衣物、稀有矿石与材料……

    恶魔投影手掌中的模型每变一个造型,梁小夏的脸色便黑一分,直到他手掌上托起一个黑色的“金山”,梁小夏再也忍不住,冲上去一脚踢在了投影的侧腰上。

    “宠妃你妹啊!我现在只想揍你,你给不给!给不给!”

第二百五十八章 差距

    果断获得信心,信心产生力量,力量是胜利之母。

    ——《亨利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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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宠妃”一词,梁小夏莫名地感觉火大,精灵的女性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在族中的地位甚至高过男性,让她做强者的附庸和点缀,千娇百媚地围绕在男人身边,只是为了博得对方宠爱。太没有自尊,也太羞耻了!

    一辈子仰仗对方的鼻息过活,还是众多宠妃中的一个,和各方不明生物分享自己的伴侣,这是对她的爱情观的亵渎,也是对精灵最直接的侮辱。

    梁小夏将全身力量集中在腿部,照着黑暗大君的侧腰踢去,剧痛从胫骨传来,她只感觉自己像踢在了巨大的铁柱上,反震的力量几乎将她的腿碰断。

    痛楚也使得她从被侮辱的愤怒中找回理智,轻轻在空中回旋翻身,梁小夏再次同黑暗大君拉开距离,更加警惕地看着他。

    黑暗大君无动于衷地任由梁小夏踢了一脚,不仅没有皱眉头,还向前走了几步,表示自己的亲和:

    “呵呵,曾经,妄图挑战我的力量,取代我的地位的敌人都会试着攻击我,他们无一例外地都被我吃掉了。可是你,我喜欢。”

    梁小夏轻轻蹩眉,暗中操作绿色生命雾气在左腿流动,缓解她的疼痛。第一击结果,明显是她完败。她的全力踢击,对黑暗大君一点作用都没有,继续用肉体与对方抗衡,并不明智。

    难道真的要她“牺牲色相”来达到目的吗?

    衣服又紧了一下,这一次,胸口猛然的缩紧差点憋得梁小夏咳嗽,一个极冷的,熟悉的淡漠声音在她脑袋中响起:

    “小夏尔,我奉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梁小夏抖了一下。她毫不怀疑若自己真的出卖自己来达到目的,镜月第一个弄死她。委曲求全也是有限度的,超出尊严的底线,不如死了干脆。

    “嗯,镜月。我不会喜欢别人的,我保证。”

    梁小夏本没有什么特殊含义的话,在这个剑拔弩张的时刻,令镜月有轻微的噎窒。她口中的“别人”指的是黑暗大君,听起来又像是在说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镜月感觉自己的心,又跳了一下,有些悸动地跳了一下,满腔甘甜。

    镜月脸红了,反映在衣服上,不过是梁小夏的暗蓝抹胸裙一瞬间幽暗成了神秘的蓝紫色。

    “呵呵,精灵,我是认真的。当我的宠妃,你想要干什么,做什么,我都不会过多干涉,想回到你的家乡探望也可以。你来地狱里是有目的的吧?难道就没有想过,我可以帮你实现愿望吗?”

    偶尔会有生物来地狱游历考察,他们抱着探险与猎奇的精神闯入地狱,生活不到一年,眼中的兴奋与惊叹之色便会被绝望与痛苦代替——最终,这些人或是死在滚烫的熔岩河中,或是被从地底下窜上的烈火烧为灰烬,或是送上魔鬼们的餐桌,没有一个能够活下来的。

    地狱不是游玩的好地方,这里唯一接受的法则就是杀戮和混乱。脑海中还残有道德观念的生物,只会在不断受到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中疯狂崩溃。

    可黑暗大君在这个精灵的眼中,看到的是绝不退缩,也不畏惧的光芒,这种光芒,是她灵魂的表达,更向黑暗大君揭示了答案——她来这里,有事情要做。一件对她来说甚至可以付出很高的代价来达成的事情。

    恶魔们都善于做交易,黑暗大君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发现了一条能够达成自己目的的捷径。

    梁小夏轻蔑地笑了一下,黑暗大君很聪明,带着一些坦诚中的狡猾。可想要利用她的目的来逼迫自己做他的宠妃,还是不够。

    “我的愿望,我的目的?我要进入因加穆尼,那你能送我进去吗?”

    “因加穆尼?”

    黑暗大君话语一顿,手掌又一次虚空拖出小小的山峰模型。一座黑漆漆的,像刀削过的笔直的山峰,山壁上镶嵌满了巨大的白骨,砸出一条险峻的骨梯。山峰顶上,黑雾模拟出的云雾盘旋,倒转成巨大的漩涡,吸入所有靠近的东西。

    “精灵,在地狱中,因加穆尼是一个禁忌的地方。九狱魔王都不会轻易尝试的地方。那里,只有进,没有出,只有躺着的白骨,没有站着的活人。不论你想要去做什么,我都能够告诉你,你一定会失败。一定,一定会失败——!“

    黑暗大君这句话没有带他惯有的“呵呵”,语气沉重而严肃,最后一句几乎是对着梁小夏吼出来的,极其愤怒。

    “嗤——这么说,你没法送我去因加穆尼?“

    “呵呵,不是不能,而是不愿。你想送死的话,我现在就能成全你!”

    她提到因加穆尼,不知道让黑暗大君想到了什么,全身低气压肌肉绷起,明显生气了。

    他手中的模型一瞬间全化成黑烟组成的小球,炮弹一样向梁小夏直直飞过去。

    “小心!”

    天龙站在梁小夏旁边,直直将她向身边一挤,剑柄握在胸口替她挡住黑暗大君扔出的黑色小球。

    “碰——轰隆——”

    小球砸在天龙的剑刃上,连停都不停直穿剑刃而过,甚至在天龙的盔甲上开了鸡蛋大的洞,连带着他的身体一齐砸在浴池的边壁上,胸甲粉碎。

    “天龙——!”

    太恐怖了,天龙被一击打死了!梁小夏脸色惨白,天龙替她死了!

    这一击若打在她的胸口,会直接将她的自然之心击碎。

    天龙的身体半截嵌入墙壁,胸部伤口不停流出黑血,手上的剑没有碎,中间圆形的孔黑洞洞的让人绝望。

    “夏尔,”虚弱的声音从天龙嘴缝中传出,他还是笑得很温柔,“我没死,别担心。“

    梁小夏这才反应过来,天龙已经死了,是不能再死一次的,至少,击穿心脏这种对所有生物都致命的创伤还不能把天龙怎么样。

    “咳,来拉我一把。“

    天龙被石壁卡住了,尴尬地又对梁小夏说到。

    梁小夏化忧为乐,眼见天龙努力想从墙壁中出来,又使不上劲的样子,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她抓住天龙的胳膊,用力一拉,将他从墙上卸下来,带下一地石渣。

    “呵呵,这只是个警告。你考虑好了吗?放弃去因加穆尼,当我的宠妃。你若喜欢这个黑暗骑士,也可以一并带回去,让他伺候你。否则——我会让你知道,为什么所有地狱的生物都要害怕黑暗大君。“

    黑暗大君的话,不是危言耸听。此刻站在地狱第一层的,不过是他本体的一个投影,真正实力还不及本体的十分之一。可即使是这样,只凭投影的实力,也足够他横扫整个地狱前十层。

    违逆九狱魔王的人,再顺心合意,得不到的都要毁掉。

    才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梁小夏再次陷入压抑的沉默,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他说什么?回去做他小老婆,还养个情夫?地狱的恶魔们真的是都不知道“忠贞“该怎么写吗,私人生活这么混乱?

    “天龙,你的主人设计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今天这种情形?“

    梁小夏脑中灵光一现,悄悄问天龙。

    “唔,主人并未告诉过我他的想法,不过主人的确有些计划,是和你有关的。这部分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天龙很坦白地回答,面上略有些为难。

    “那你的主人最终是希望我死吗?“梁小夏换了个方式问。

    “绝不是这种死法。“

    天龙看了看对面的黑暗大君,表示他也没想到,梁小夏会倒霉到在地狱无数层中的第一层就遇到这种巅峰级别的人物。

    梁小夏也看出来了,西西弗斯给她设了个必死的陷阱,希望她最终归属于亡者手中,可西西弗斯没想到的是,她还没按照计划进入那个陷阱,就将栽在另一个危险中。

    天龙应该还有保密手段没有使出来,说不定能救她的命,但不到梁小夏真的要死的那一步,天龙也不会暴露底牌。

    “挑战魔王,我还真没试过呢。“

    梁小夏果断做出决定,双手伸展,一圈圈血红铭文从她皮肤上凸现,在身体周围游动,蓄势待发。

    “呵呵,这就是你的回答?“

    黑暗大君笑得很失望,“就算你会些耀精灵的小伎俩,也还是太弱了。“

    梁小夏不再废话,抓住时俟隔空劈下,亮红色遗弃铭文从她双手中脱出,紧紧缠绕上黑暗大君,缠住他全黑的身体,七八圈死死将他捆在原地。

    黑暗大君身体伸展,打算将束缚自己的铭文挣断,试了两次都意外地失败了,那些该死的铭文像灼热的铁链,嵌入他肉体中,卡得他发疼——几十万年过去,他又一次尝到了无力挣脱的味道。

    神之铭文?

    黑暗大君低低念了一句,重新惊诧地看了一眼梁小夏:

    “呵呵,精灵,你的身份不简单啊,让我来看看你的真面目吧。”

第二百五十九章 无忌

    鹰有时候的确飞得比鸡棚还低,可是鸡啊,从来不以一飞冲天闻名。

    ——《鹰和鸡》克雷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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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大君的身体的确是小了,虽然只有那么难以察觉的一丝,却难逃过梁小夏对战斗与杀戮天生敏感的左眼。为杀而生的眼睛,一睁开就在潜意识里寻找对手的弱点。

    黑暗大君似乎每受一次伤,身体都会缩水一点点,一旦有新的血肉补充,立即就会恢复过来。

    看出恶魔投影弱点的梁小夏更不再犹豫,对着身前最近的一具人类尸体发出两道红色铭文箭。箭支一触碰到人类身体,立即爆炸,转为两股剧烈燃烧的火焰,将尸体烧成飞灰。

    此刻,黑暗大君的脸上终于闪过谨慎小心之色,他不再挥舞拳头扑向梁小夏,猛然挺起胸膛低吼一声,浴池中人类奴隶的尸体全都浮起,被他吃了进去。

    “呕——”

    梁小夏的脸色瞬间惨白,压住胸口干呕一声。

    黑暗大君半弯着腰,嘴巴像捕猎的蛇一样,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包裹住尸体头部和前胸,狠狠一咬,钝闷的碎骨声在他的槽牙间响起。

    人类的内脏,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随着他的咬断和撕扯从躯壳中拉出,粘连白色的粘膜筋肉,还有其它不知是什么的各色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下。

    鲜血,鲜红鲜红的血从黑暗大君的牙缝间丝丝渗出。在尸体的断口间扩大,染红他整个嘴巴,像鲜艳的,涂花的唇彩,看得梁小夏双目眩晕。

    她此刻才发现,这个被养得胖得失了人样的尸体,实际是怀孕的孕妇——在黑暗大君的第二口下,一个半拉连着脑袋的小婴儿又被他咬出。小生命双手双腿蜷缩着。身体还是布满血丝的肉红色的模样。

    这个还未降生的生命,就随着黑暗大君的咀嚼而上下摇动,小小的胳膊腿在她眼前规律晃动,血又一点点渗出来,顺着黑暗大君的嘴角流下,沿着下巴滴在他的脖颈上。

    这一幕。瞬间刺激得梁小夏眼泪涌出眼眶,愤怒全身绷紧,手心都掐出了血印。

    “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手中的时俟受到影响。瞬间化为一把全黑的弓,灼热的黑色火焰覆盖梁小夏全身,红色闪电般的遗弃铭文浮出她的身体。扩充至整个空间中。梁小夏的左眼红得像要滴血,握紧弓,一拳将弓柄抡在黑暗大君的侧脸上,将他嘴中还未咽下的肉麻全打吐了出去,巨大的身体也被梁小夏一拳打倒在地。

    梁小夏只感觉自己眼前在一遍遍重放黑暗大君吃人类婴儿的画面。静态血腥的图画刻在她脑中,噩梦般不停挑动她的神经,挥散不去。

    “该死,恶魔都该死!去死啊——!”

    她将时俟当成了鞭子,每一下都抡圆了抽向黑暗大君的脸,弓箭上弯曲的利刃也携着诅咒之气,割开黑暗大君的脸颊,切下他的头颅。

    被梁小夏压着打了几十下,黑暗大君也怒了,单手一甩,胳膊抽在梁小夏小腹上,直接将她扔得打上布满照明水晶柱的天花板。

    水晶尖锐的柱头对准梁小夏背心,眼看就要将她扎穿,梁小夏身上的轻甲闪过一道刺眼暴目的光芒,在高热的光照中,将她身后的水晶柱气化掉了。

    黑暗大君站起身,捡起被梁小夏割掉的脑袋,又安回自己头上,正要伸手去抓浴池中剩下的邪眼和加林魔,照在他身上的光刺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巨吼。

    黑暗大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光照中,不停融化,缩小,像遇见骄阳的雪,毫无遁形,一点点被光蚕食抹杀。这些光像细小的,被烧红的钢针,不仅在接触他的皮肤时刺痛他,炙烤他,还会顺着钻入他的身体,钉在骨骼上,在他的体内循环搅动,剥离他的力量,带给他痛苦。

    “啊——你在做什么!!力量!我的力量!”

    在灼烧的剧痛中,黑暗大君只觉得自己度日如年,他宁可被扔进地狱的烈火中灼烧一万年,也不愿在这样的光芒下再坚持哪怕一秒。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痛苦令他崩溃,身体力量的流失更像抽掉支撑殿堂的基柱,让黑暗大君恐惧。黑暗大君躬下身子,缩成一团,形体越来越小,黑水从黑暗大君的身体上流下,铺开一滩。直到他缩成差不多五岁孩子大的一个黑色身形,黑水终于不再从他身上挤出。

    终于,强光散了,一直被包裹在光中的精灵露出身形,缓缓落在地上。

    梁小夏也从愤怒恢复冷静,她握住一条铭文凝成的血鞭,单手一甩,鞭头缠上黑暗大君的脖子,死死扣紧,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忏悔吧,恶魔。你肮脏的灵魂,只有死亡才能释放!”

    她走向黑暗大君,看着眼前弱小的投影,左手成锋,毫不犹豫地刺入黑暗大君的胸腔,捏住他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五指并拢收紧。

    此刻无比弱小的黑暗大君抬起头,近距离盯着梁小夏的面孔,黑漆漆看不清的五官上,阴森狠戾,一口尖锐的白牙在血红唇舌间一张一合:

    “呵呵,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杀不死我,这个我只是个弱小的投影,无能的分身,失败了就失败了。而真正的我,还在三十层的深渊里凝视你,窥伺你,等着哪天你虚弱了,受伤了,我会亲自接你到我的地狱中,招待你品尝痛苦的滋味……何况,我还没有失败——”

    咔嚓——

    恶魔投影张开的大嘴咬在梁小夏伸手抵出弓柄上。尖锐的牙差一点就咬到她的胳膊。

    梁小夏面目冰冷,左手回抽,握着一手已经捏碎的恶魔心脏,在黑暗大君的脸上一拍:“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

    她的手掌第二次插入黑暗大君胸口,贴住恶魔投影藏在另一边的心脏,血红的铭文从她指尖钻出,将恶魔大君的心脏缠个结实。

    恶魔大君松开嘴。一脸憎恨。

    “若死亡都无法令你恐惧。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

    梁小夏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的表情,整个人堪称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的态度,令黑暗大君的心里一抖。

    她太平静了,冷静得从骨子里透出残忍与冷酷。

    黑暗大君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太担忧过度了。他的本体正坐在牢不可破的城堡中,周围层层护卫把手,他甚至有悠闲的心情。手捧一杯血酒慢慢品尝。本体的实力,比为了打破地狱限制规则而分出去的投影强了不止十倍。那个女精灵能杀死个投影,难道还能瞬间跨过几十层地狱。打到他头上吗?

    “呵呵,即使你是耀精灵,也太狂傲了!就凭你,怎么能打败我?凭你会发光的盔甲,还是凭你的弓箭?还是说。你想要以这个分身的生命作威胁吗?”

    黑暗大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蔑视和不屑。坐在恶魔领主城堡中的本体也轻蔑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血酒,将杯子放在白骨桌台上,施施然离开。

    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个精灵杀死他的投影,让他又损失些实力而已。黑暗大君觉得,自己在第一层此刻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本以为扶植新的魅魔棋子能够将他在地狱浅层的控制力扩大几分,却没想到出个精灵,让他全盘损失。

    “我战胜你,不是凭力量,而是智慧。”

    突兀的,梁小夏的声音在黑暗大君本体的脑海里响起,吓得他差点坐在地上。黑暗大君以为自己错觉了,将投影听到的声音和本体听到的声音混淆,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分身的情况,发现这个声音,真的是直接出现在他本体的脑海中的。

    怎么会?这里是三十层,她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大君环顾房间四周,并没见到梁小夏的身影。他正想松口气,脑袋上突然出现一枚金色的符号,剧痛传入脑海,压得他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

    黑暗大君一瞬间明白梁小夏做了什么,气得话都说不清了。

    梁小夏满意地和弱小无法反抗的恶魔投影签订了主仆契约,待具有约束力量的契约没入恶魔投影身体后,抓住他头顶的脚,用精神力量给自己的新仆人最痛苦的折磨。

    同时,千万公里外,第三十层的黑暗大君也倒了霉,同源灵魂产生的精神波动,使他和自己的分身捆绑在了一起。他有力量推翻梁小夏的主仆契约,却因为隔着几十层的地狱,无法将自己的投影救出。

    投影所受到的每次伤害,都会给他同样的感受,投影遭受的所有痛苦,他也得一分不少地接受。

    更痛苦的是,他堂堂“九狱魔王”,地狱中最高的九个魔神之一,竟然做了精灵的奴仆!即使被奴役的是他的一个分身,他也不能忍受自己从王座上跌下,臣服于一个精灵的事实。

    “不,你不是奴仆,而是奴隶,需要接受惩罚的奴隶。我决定让你用劳动来赎清罪恶。”

    梁小夏单手一招,一个长发黑眼的少女出现在她身旁,小个子女孩拉着梁小夏的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用一双漆黑无白的大眼睛,盯着恶魔投影十分感兴趣地瞧着。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蛛,你暂时的监管者与施刑者,也算是你的半个主人。”

    小蛛收到梁小夏要将她留在地狱的讯息,很是开心。她黑暗生物狡诈残忍的本性,在与梁小夏共同的相处中,总是受到压制。她爱吃新鲜的**,不是死尸,她喜欢偷袭,埋伏与诡计,可梁小夏不喜欢。小蛛还很讨厌梁小夏手上的弓箭,总是拉她的胳膊腿骚扰她,让她无法安静的进餐。

    而地狱除了亮堂些,太炎热太干燥外,其它条件都很合乎小蛛的心意。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以本性行走,只要有实力,想吃什么都行。更何况,还有一个“九狱魔王”的投影供她驱使,怎么折磨都行,整个地狱第一层的资源也都能让她挥霍。

    更好的是,这是机会,一个梁小夏给她铺垫平台,实现她的野心的机会。小蛛长着精灵女孩可爱的模样,内心却永远是一只蜘蛛。若甘心平凡,她不会在弱小的时候就愿意冒险厮杀,在疯狂争斗的蜘蛛群中挣扎求活。她不想普通,也不想默默无闻,蜘蛛冰冷的体液中,总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渴求更广阔的领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力量。

    地狱第一层,就是她的第一步。

    所以,小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梁小夏指派的任务,拖着不停颤抖发出惨叫的恶魔投影走出浴池,参观自己的新家去了。

    “啊——精灵——该死的精灵!你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大君被小蛛折磨着,在梁小夏的脑海中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乱撒气,梁小夏主动屏蔽与他的联系,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脸颊上,让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小蛛的狡诈和残忍,梁小夏都见过。将黑暗大君这把双刃剑扔到她手中,无疑是最佳选择。以暴制暴,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黑暗大君只会品尝痛苦的滋味,并在其中不停妥协,和小蛛达成某种变相的联盟。

    梁小夏也想过,这种联盟,无疑是脆弱而不牢固的,黑暗大君肯定会想出接二连三的招数,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身份。可小蛛也不见得真的就会让他讨到好处,蜘蛛与恶魔,谁比谁邪恶呢?

    或许,最邪恶的,应该是她这个下棋的人。不知不觉中,她也由一枚小小的,不断在抗争自己命运的棋子,变成了操纵别人命运的棋手,一步步计算全局,在中间谋得自己的一分利益。

    “凡人的生命短暂如火花,挣扎在爱与恨,忠与奸,情感与理智织成的网中,苦苦无法挣脱。“

    镜月的一声叹息,像他的话中之意一样,网住梁小夏,引得她也心中复杂莫变。

    “是啊,实在不该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满足了。“

    梁小夏将头埋在环抱的双手中,眼睛眨了眨,复而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章 奴隶

    鹰有时候的确飞得比鸡棚还低,可是鸡啊,从来不以一飞冲天闻名。

    ——《鹰和鸡》克雷洛夫

    =================================================================================

    黑暗大君的身体的确是小了,虽然只有那么难以察觉的一丝,却难逃过梁小夏对战斗与杀戮天生敏感的左眼。为杀而生的眼睛,一睁开就在潜意识里寻找对手的弱点。

    黑暗大君似乎每受一次伤,身体都会缩水一点点,一旦有新的血肉补充,立即就会恢复过来。

    看出恶魔投影弱点的梁小夏更不再犹豫,对着身前最近的一具人类尸体发出两道红色铭文箭。箭支一触碰到人类身体,立即爆炸,转为两股剧烈燃烧的火焰,将尸体烧成飞灰。

    此刻,黑暗大君的脸上终于闪过谨慎小心之色,他不再挥舞拳头扑向梁小夏,猛然挺起胸膛低吼一声,浴池中人类奴隶的尸体全都浮起,被他吃了进去。

    “呕——”

    梁小夏的脸色瞬间惨白,压住胸口干呕一声。

    黑暗大君半弯着腰,嘴巴像捕猎的蛇一样,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包裹住尸体头部和前胸,狠狠一咬,钝闷的碎骨声在他的槽牙间响起。

    人类的内脏,像一团被猫咪玩弄过的毛线,随着他的咬断和撕扯从躯壳中拉出,粘连白色的粘膜筋肉,还有其它不知是什么的各色液体,滴滴答答落在地下。

    鲜血,鲜红鲜红的血从黑暗大君的牙缝间丝丝渗出,在尸体的断口间扩大,染红他整个嘴巴,像鲜艳的,涂花的唇彩,看得梁小夏双目眩晕。

    她此刻才发现,这个被养得胖得失了人样的尸体,实际是怀孕的孕妇——在黑暗大君的第二口下,一个半拉连着脑袋的小婴儿又被他咬出,小生命双手双腿蜷缩着,身体还是布满血丝的肉红色的模样。

    这个还未降生的生命,就随着黑暗大君的咀嚼而上下摇动,小小的胳膊腿在她眼前规律晃动,血又一点点渗出来,顺着黑暗大君的嘴角流下,沿着下巴滴在他的脖颈上。

    这一幕,瞬间刺激得梁小夏眼泪涌出眼眶,愤怒全身绷紧,手心都掐出了血印。

    “你做了什么!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她手中的时俟受到影响,瞬间化为一把全黑的弓,灼热的黑色火焰覆盖梁小夏全身,红色闪电般的遗弃铭文浮出她的身体,扩充至整个空间中。梁小夏的左眼红得像要滴血,握紧弓,一拳将弓柄抡在黑暗大君的侧脸上,将他嘴中还未咽下的肉麻全打吐了出去,巨大的身体也被梁小夏一拳打倒在地。

    梁小夏只感觉自己眼前在一遍遍重放黑暗大君吃人类婴儿的画面,静态血腥的图画刻在她脑中,噩梦般不停挑动她的神经,挥散不去。

    “该死,恶魔都该死!去死啊——!”

    她将时俟当成了鞭子,每一下都抡圆了抽向黑暗大君的脸,弓箭上弯曲的利刃也携着诅咒之气,割开黑暗大君的脸颊,切下他的头颅。

    被梁小夏压着打了几十下,黑暗大君也怒了,单手一甩,胳膊抽在梁小夏小腹上,直接将她扔得打上布满照明水晶柱的天花板。

    水晶尖锐的柱头对准梁小夏背心,眼看就要将她扎穿,梁小夏身上的轻甲闪过一道刺眼暴目的光芒,在高热的光照中,将她身后的水晶柱气化掉了。

    黑暗大君站起身,捡起被梁小夏割掉的脑袋,又安回自己头上,正要伸手去抓浴池中剩下的邪眼和加林魔,照在他身上的光刺得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巨吼。

    黑暗大君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光照中,不停融化,缩小,像遇见骄阳的雪,毫无遁形,一点点被光蚕食抹杀。这些光像细小的,被烧红的钢针,不仅在接触他的皮肤时刺痛他,炙烤他,还会顺着钻入他的身体,钉在骨骼上,在他的体内循环搅动,剥离他的力量,带给他痛苦。

    “啊——你在做什么!!力量!我的力量!”

    在灼烧的剧痛中,黑暗大君只觉得自己度日如年,他宁可被扔进地狱的烈火中灼烧一万年,也不愿在这样的光芒下再坚持哪怕一秒。完全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痛苦令他崩溃,身体力量的流失更像抽掉支撑殿堂的基柱,让黑暗大君恐惧。黑暗大君躬下身子,缩成一团,形体越来越小,黑水从黑暗大君的身体上流下,铺开一滩。直到他缩成差不多五岁孩子大的一个黑色身形,黑水终于不再从他身上挤出。

    终于,强光散了,一直被包裹在光中的精灵露出身形,缓缓落在地上。

    梁小夏也从愤怒恢复冷静,她握住一条铭文凝成的血鞭,单手一甩,鞭头缠上黑暗大君的脖子,死死扣紧,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

    “忏悔吧,恶魔。你肮脏的灵魂,只有死亡才能释放!”

    她走向黑暗大君,看着眼前弱小的投影,左手成锋,毫不犹豫地刺入黑暗大君的胸腔,捏住他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五指并拢收紧。

    此刻无比弱小的黑暗大君抬起头,近距离盯着梁小夏的面孔,黑漆漆看不清的五官上,阴森狠戾,一口尖锐的白牙在血红唇舌间一张一合:

    “呵呵,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你杀不死我,这个我只是个弱小的投影,无能的分身,失败了就失败了。而真正的我,还在三十层的深渊里凝视你,窥伺你,等着哪天你虚弱了,受伤了,我会亲自接你到我的地狱中,招待你品尝痛苦的滋味……何况,我还没有失败——”

    咔嚓——

    恶魔投影张开的大嘴咬在梁小夏伸手抵出弓柄上,尖锐的牙差一点就咬到她的胳膊。

    梁小夏面目冰冷,左手回抽,握着一手已经捏碎的恶魔心脏,在黑暗大君的脸上一拍:“别装了,我知道你还没死。”

    她的手掌第二次插入黑暗大君胸口,贴住恶魔投影藏在另一边的心脏,血红的铭文从她指尖钻出,将恶魔大君的心脏缠个结实。

    恶魔大君松开嘴,一脸憎恨。

    “若死亡都无法令你恐惧,我只能让你生不如死。”

    梁小夏说话的时候,没有特别的表情,整个人堪称平静,可就是这种平静的态度,令黑暗大君的心里一抖。

    她太平静了,冷静得从骨子里透出残忍与冷酷。

    黑暗大君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太担忧过度了。他的本体正坐在牢不可破的城堡中,周围层层护卫把手,他甚至有悠闲的心情,手捧一杯血酒慢慢品尝。本体的实力,比为了打破地狱限制规则而分出去的投影强了不止十倍。那个女精灵能杀死个投影,难道还能瞬间跨过几十层地狱,打到他头上吗?

    “呵呵,即使你是耀精灵,也太狂傲了!就凭你,怎么能打败我?凭你会发光的盔甲,还是凭你的弓箭?还是说,你想要以这个分身的生命作威胁吗?”

    黑暗大君的话语中,透出一股蔑视和不屑。坐在恶魔领主城堡中的本体也轻蔑一笑,喝干了杯中的血酒,将杯子放在白骨桌台上,施施然离开。

    接下来没什么好看的,无非就是那个精灵杀死他的投影,让他又损失些实力而已。黑暗大君觉得,自己在第一层此刻的计划还是失败了,本以为扶植新的魅魔棋子能够将他在地狱浅层的控制力扩大几分,却没想到出个精灵,让他全盘损失。

    “我战胜你,不是凭力量,而是智慧。”

    突兀的,梁小夏的声音在黑暗大君本体的脑海里响起,吓得他差点坐在地上。黑暗大君以为自己错觉了,将投影听到的声音和本体听到的声音混淆,他仔细分辨了一下分身的情况,发现这个声音,真的是直接出现在他本体的脑海中的。

    怎么会?这里是三十层,她怎么会在这里?

    黑暗大君环顾房间四周,并没见到梁小夏的身影。他正想松口气,脑袋上突然出现一枚金色的符号,剧痛传入脑海,压得他倒在了地上。

    “你——你——你竟敢——”

    黑暗大君一瞬间明白梁小夏做了什么,气得话都说不清了。

    梁小夏满意地和弱小无法反抗的恶魔投影签订了主仆契约,待具有约束力量的契约没入恶魔投影身体后,抓住他头顶的脚,用精神力量给自己的新仆人最痛苦的折磨。

    同时,千万公里外,第三十层的黑暗大君也倒了霉,同源灵魂产生的精神波动,使他和自己的分身捆绑在了一起。他有力量推翻梁小夏的主仆契约,却因为隔着几十层的地狱,无法将自己的投影救出。

    投影所受到的每次伤害,都会给他同样的感受,投影遭受的所有痛苦,他也得一分不少地接受。

    更痛苦的是,他堂堂“九狱魔王”,地狱中最高的九个魔神之一,竟然做了精灵的奴仆!即使被奴役的是他的一个分身,他也不能忍受自己从王座上跌下,臣服于一个精灵的事实。

    “不,你不是奴仆,而是奴隶,需要接受惩罚的奴隶。我决定让你用劳动来赎清罪恶。”

    梁小夏单手一招,一个长发黑眼的少女出现在她身旁,小个子女孩拉着梁小夏的手亲昵地蹭了蹭,然后用一双漆黑无白的大眼睛,盯着恶魔投影十分感兴趣地瞧着。

    “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小蛛,你暂时的监管者与施刑者,也算是你的半个主人。”

    小蛛收到梁小夏要将她留在地狱的讯息,很是开心。她黑暗生物狡诈残忍的本性,在与梁小夏共同的相处中,总是受到压制。她爱吃新鲜的肉体,不是死尸,她喜欢偷袭,埋伏与诡计,可梁小夏不喜欢。小蛛还很讨厌梁小夏手上的弓箭,总是拉她的胳膊腿骚扰她,让她无法安静的进餐。

    而地狱除了亮堂些,太炎热太干燥外,其它条件都很合乎小蛛的心意。在这里,她可以随心所欲地以本性行走,只要有实力,想吃什么都行。更何况,还有一个“九狱魔王”的投影供她驱使,怎么折磨都行,整个地狱第一层的资源也都能让她挥霍。

    更好的是,这是机会,一个梁小夏给她铺垫平台,实现她的野心的机会。小蛛长着精灵女孩可爱的模样,内心却永远是一只蜘蛛。若甘心平凡,她不会在弱小的时候就愿意冒险厮杀,在疯狂争斗的蜘蛛群中挣扎求活。她不想普通,也不想默默无闻,蜘蛛冰冷的体液中,总有一股力量在驱使她渴求更广阔的领地,更高的地位,更大的力量。

    地狱第一层,就是她的第一步。

    所以,小蛛几乎是迫不及待地答应梁小夏指派的任务,拖着不停颤抖发出惨叫的恶魔投影走出浴池,参观自己的新家去了。

    “啊——精灵——该死的精灵!你等着,我一定要抓住你,折磨你,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黑暗大君被小蛛折磨着,在梁小夏的脑海中像愤怒的公牛一样乱撒气,梁小夏主动屏蔽与他的联系,坐在地上,手掌按在脸颊上,让眼中的血色慢慢褪去。

    小蛛的狡诈和残忍,梁小夏都见过。将黑暗大君这把双刃剑扔到她手中,无疑是最佳选择。以暴制暴,在接下来的日子中,黑暗大君只会品尝痛苦的滋味,并在其中不停妥协,和小蛛达成某种变相的联盟。

    梁小夏也想过,这种联盟,无疑是脆弱而不牢固的,黑暗大君肯定会想出接二连三的招数,使自己摆脱被奴役的身份。可小蛛也不见得真的就会让他讨到好处,蜘蛛与恶魔,谁比谁邪恶呢?

    或许,最邪恶的,应该是她这个下棋的人。不知不觉中,她也由一枚小小的,不断在抗争自己命运的棋子,变成了操纵别人命运的棋手,一步步计算全局,在中间谋得自己的一分利益。

    “凡人的生命短暂如火花,挣扎在爱与恨,忠与奸,情感与理智织成的网中,苦苦无法挣脱。“

    镜月的一声叹息,像他的话中之意一样,网住梁小夏,引得她也心中复杂莫变。

    “是啊,实在不该考虑太多。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我只要照顾好自己身边的人就满足了。“

    梁小夏将头埋在环抱的双手中,眼睛眨了眨,复而一笑。

第二百六十一章 姓名

    温顺的羊会露出尖利的牙齿,咬得比狼还深。

    ——《农民》莱蒙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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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龙睁开眼,看到的是梁小夏正拧干一块湿毛巾,垫在他的额头上。

    她动作很轻,没有打杀时的流畅与动感,慢腾腾的,柔和拨开他额头的碎发,在水中泡久的冰凉指尖擦过他脸颊鼻尖,留下一滴水珠。

    “你醒了?”

    梁小夏脸上表情略有些尴尬,见到天龙醒来,急忙缩手。就在天龙以为她要走开时,她又拿出一块湿毛巾,小心地沾些水,擦在天龙的脖颈上,柔软的指尖按在他脖子的皮肤上,捏着小角一点点在他锁骨上擦拭。

    天龙半坐起来,拿下额头上的湿毛巾,表情有点迷茫。

    他好像是昏过去了,只记得记忆中最后一个画面是巨大的冲击波,封闭自己的意识,还有这个站在冲击波中的上古精灵。

    天龙举起双手看了看,发现皮肤被烫伤严重,红黑色的手如同放在火焰中烧过,手背如此,翻过来手心却是完好的。他看梁小夏的表情,直觉这一切大约都是她干的。

    “既然夏尔队长没有死,你是将黑暗大君的投影打败了吗?”

    天龙没问自己怎么受伤的,也没追究。他依旧笑得很包容,轻轻拉住梁小夏想要抽走的指尖,覆盖在自己手掌心中,“我想,那一定是一场很艰难的战斗,你辛苦了。”

    梁小夏听着天龙清淡温暖的声音,再看着他一脸焦黑,不像人类反像恶魔的样子,喉头哽咽——这是第二个被她毁容的男人了。

    镜月最近的一次重度发烧,烫得满脸水泡,当时整个脸都像被沸腾的开水煮过。梁小夏没问镜月的脸后来是怎么好的,她也知道,对杀都杀不死,能将自己随意变化的镜月来讲,面部烫伤不算什么问题。

    天龙则完全是个在战斗中被波及的无辜者,她盔甲上发出的净化之光,不仅烧掉了黑暗大君的很大部分实体,连带着将天龙也被烫伤了,整个脸上毁得一塌糊涂,漂亮柔软的金发都被烧了挺多。反倒是邪眼和加林魔受伤很少,那两个家伙在战斗中正好处在黑暗大君站立的位置之后,被挡住不少光线,只烫伤很少一部分。

    她总觉得,镜月是故意的。

    “天龙,你的脸…”

    梁小夏话还未出口,被天龙截断了。

    “没事的,夏尔,活到像我这个岁数,通常也不是很在乎外表,只要一点黑暗元素就能处理。我反倒是该感谢这次受伤,让我享受了被你照顾的优待,这可是非常难得的。”

    他这么一说,梁小夏也笑了。看着这张被她折腾得毫无美感而言的脸,梁小夏莫名松了口气,仿佛与他拉近了不少距离。她总看着天龙俊美的脸庞,会觉得对方在图谋她,刻意接近她,获得她的好感。这种抵触情绪,在望向天龙毁容后的脸,依然如天空般清澈的眼眸后,消失无踪了。

    哎,若没西西弗斯横在中间,她们说不定会是朋友,梁小夏心里默默想着。

    “我们还在血晶堡里吗?”

    天龙的问句打断梁小夏的思考,他指的,大概是山壁外肉眼可见的刀剐般的白色旋风。

    “因加穆尼的最边缘。”

    这也是梁小夏将天龙从精神封闭状态解除的原因,她没法背着一个身高超过自己的男人去爬陡峭到几乎要倒着上升的白骨阶梯,尤其是周围还有旋风随时准备将她卷走的时候。

    “夏..夏尔主人,前面的路都打探…呃…我在两座山间找到一条小路,能绕过前面的悬崖去…那个…可是…可是…”

    正说话间,加林魔胆小鬼走进山洞,两手空空,脸上十分难为情,说话结巴。

    看来,他又没找到什么吃的。

    “没关系,路打探清楚就好。”

    梁小夏倒是不怪胆小鬼,这位胆怯的恶魔在识路探路方面,有一股极为敏锐的直觉,似乎天生就知道路该怎么走,什么地方最安全,哪些地方适合落脚与休息。可惜的是,胆怯的加林魔见到危险总是躲得远远的,他不能像天龙一样总是找到能吃的东西。

    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几块干面包,几颗水果还有一袋水,梁小夏分给加林魔一些,凑合吃完后,倒在地上昏昏闭眼。

    她好像很累,很快,均匀的呼吸声在天龙身旁响起,她真的没有戒心地进入了冥想状态。

    这时候,天龙才注意到,这位女精灵没有再隐瞒自己的上古精灵身份,衣服似乎也换过,穿着一身他没见过的昂贵轻甲,长发落在头颈一边,露出她纤长的耳背,以及耳朵后白皙的皮肤。

    真是个神奇的人啊,天龙总觉得,越和她接触,越觉得她身上的神秘之处越多。每当他以为,这就是夏尔的全部时,总有新的东西冒出来,推翻他之前的所有认知。

    “那个,”在梁小夏休息时,加林魔犹豫一会儿,拿着还没有吃到嘴里的水果和面包,搅着手指,对天龙说到:“你能不能替我告诉主人,替我谢谢她?我和叔叔都感谢她的救命之恩,我,我有点害怕她,见到她就说不出话。”

    “你知道是她救了你们?”

    “嗯,我看见了。”

    加林魔在战斗快接近尾声的时候醒来,他偷偷藏在自己的叔叔身下,睁大眼睛看完了一切——包括她与黑暗大君狂风暴雨般的打斗,他们之间战况的大逆转,还有最后他们的对话,以及她召唤出一个漂亮的黑发小姑娘接替第一层恶魔领主的事情。

    他明明是恐惧的,却无论如何没法闭眼,他不想错过两个人战斗中的每一个动作。看着一个精灵少女握着弓,以那么娇小的身躯对抗他心目中的神时,加林魔在不停地为梁小夏捏汗,却又为自己的懦弱无能感到羞耻。黑暗大君,原来并不是一个真的不能战胜的神。加林魔东躲西藏地生活那么多年,此刻才真正明白一个在地狱中极为肤浅的道理——只要你够强大,你能推倒任何人。

    好像一直让他顾虑的一堵墙,在这次战斗中被瓦解掉了。加林魔依然胆小,可属于恶魔血液中对战斗的渴望,在一点点地苏醒了。

    梁小夏似乎也知道他的偷看,什么都没说,只在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与他签订了对恶魔具有约束效力的主仆契约,便将他扔在一边,扑入血晶堡中的收藏库了。他的邪眼叔叔倒是拉着他嘱咐了很久,大多数时候都在叮嘱他关于自己的书的事情,直到最后他要跨过传送阵上路,才对他这么说了一句:

    “在外面混不比这里,你要更小心。反正你逃命的本事一流,我不担心,可你总该长大,该有点担当了。我替你找了个好主人,路要怎么走,还是得看你自己。记得,也许在那个精灵身边死去,都要比你在地狱中活着光荣,她是干大事的人,这点我不会看错,将来你死了,说不定书里还会记载上你的名字,让你被世人铭记……”

    邪眼后面说什么,加林魔都没记住,大约都是他将如何流芳百世之类的,不过叔叔看他的表情,总像是感觉他一定会死,在和他做最终的遗体告别似的。

    谁说不是呢,去因加穆尼,根本就不可能活下来。

    “要道谢的话,自己跟我来说,不要拜托别人,一点诚意都没有。你在脑子里不停碎碎念,害得我都没法休息。还有,也许你不太了解精灵,我们的长耳朵不是摆设,这么近的距离,你说什么我都听得见。”

    梁小夏翻了个身,侧躺着胳膊肘弯曲枕在头下面,看起来窈窕而优雅,一双翡翠般碧绿的眼睛盯着加林魔,似有不满。

    加林魔脸涨得通红,在亲眼见到梁小夏打败黑暗大君后,他对梁小夏就很害怕,怕她哪天心情不好惩罚自己,也怕自己真的会像叔叔说的一样死去。同时,对面前的女精灵,他又不受控制地生出向往与好感——她既强大,又美丽,好希望变得和她一样。

    “约尔.沙.特德拉…”梁小夏念得很慢,出乎意料的,她吐出嘴唇的,是加林魔无比熟悉的恶魔语,

    “约尔.沙.特德拉,和你的叔叔一个姓氏,这是你的名字。”

    过去的胆小鬼,现在的约尔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有名字了。

    名字是高级恶魔才有的东西,是实力和身份的象征,是所有低阶恶魔想都不敢想的奢侈代号,没人替他起名字,甚至没人想过要替他起名字,连他的叔叔都觉得,加林魔就够了,胆小是他的特质,懦弱是他的本性,他不配拥有一个名字。

    “放心吧,我既然给你起名字,就不会让你死掉,你要相信我。”

    回过神的约尔反应过来,望见的就是一双正在看他的绿眸,盯得他心里一紧。那双眼睛透亮,深邃,蕴含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坚定,逼迫他无法不相信她的话。

    约尔胸腔中的两颗心脏不同步地跳动,仿佛一瞬间,自己的胸腔都被打开,任由热血从心脏中喷涌而出,挤压着流向全身的血管。

    “…当然,你自己也要努力,别因为别人叫你废物就真的废物。”

    梁小夏说完这么一句话,又翻过身去休息。天龙笑着看看这对奇怪的主仆,也躺下身,紧挨着梁小夏休息。只剩下加林魔一个人,愣愣的望着洞外刀割般的旋风,出神发呆。

    此刻,狭小山洞中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这个看起来懦弱无能的恶魔,会在将来统治地狱将近四十万年,甚至比梁小夏坐在精灵女王位置上的时间还长。

第二百六十二章 疯子

    疯狂的人总是向别人诉说他们的神智清明。

    ——《悬崖》冈察洛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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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早,梁小夏在山洞里磨磨蹭蹭地换下衣服,红着脸将手中的一套耀之圣战的月光色战甲叠整齐,放在石板上。她又换上另外一件普通的紧身衣,将腰封紧紧一勒,睁大眼睛,双手用力拍拍脸,强迫自己打起精神。

    “小夏尔,真的不需要我陪你吗?你知道,我是不会死的。”

    镜月迟疑片刻,担心地开口,希望梁小夏能够改变主意,不要那么倔强。

    “是的,我已经决定了。”

    梁小夏重重点点头,不舍地在战甲上摸了一下,毅然收回留恋的手,将镜月送入遗弃之地中。

    因加穆尼是已经陨落的神建造的,她不希望镜月又看见什么受刺激发高烧,所以接下来的路,不管如何危险,她都要一个人走。

    不能总是让镜月保护她,她也要保护镜月,她长大了。

    “夏尔主人——风小了,我们可以走了——”

    约尔在山洞外大声喊着,用力揉搓自己冰冷的手指,狠劲在地上跺了两脚。习惯地狱的干燥和灼热后,因加穆尼又干又冷的天气,冻得他直打哆嗦,连小皮裙上都结了一层霜。

    梁小夏走出山洞,对着等在洞外的天龙颔首,表示自己已经准备好,随时能够出发。

    “愿温暖的日光照耀你的前路,天龙阁下。”

    “你今天穿得也很好看,夏尔,也愿你今天有个好运气。”

    天龙也跟着笑了一下,没了姣好容颜的衬托,他黑乎乎的脸这么一笑,蓝眼睛一挤,眼角挤出一道细纹,看起来憨厚老实得不得了。

    “我总有种预感,今天的路途不会太顺利,好像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梁小夏在听到“好运气”时,感觉自己的右耳微微发热,不自觉地拉了拉自己的幸运右耳,跟在天龙身后,裹紧自己的斗篷,背上弓猫着身子钻入风中。

    一路却都很顺利,因加穆尼的外围没有动物、没有植物、更没有追着她打的怪物,除了随时都能将人刮走的风讨厌了些,地上凹凸不平的碎石头和白骨多了些,再没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地方。

    就这样走上约尔找到的峭壁小路,半截身子贴在山壁上一步步挪着向前的时候,梁小夏都觉得,也许是自己没有休息好,太过敏感而疑神疑鬼的。

    脚下的悬崖模糊不清,看不到底,呼啸如哭声般的青白色旋风从两山之间刮过,吹得梁小夏的头发长长扬起,冷得约尔鼻子下挂着两条冻成冰锥的鼻涕,连身着盔甲的天龙都不得不尽量贴着山壁降低重心,防止被狂风掀出去,几个人贴着峭壁,好像踩在疯狂的公牛背上一样左右飘摇。

    为了安全,梁小夏不得不拿出一条绳子,将她和天龙还有约尔拴在一起。依旧是约尔走在中间,梁小夏在前,天龙在后。约尔接过梁小夏递给他的手帕,猛擤一下,正想说两句感谢的话,嘴巴张开,还没吐出两个字,又越过梁小夏的头顶对着她身后发愣。

    狂狷的清风缠成一团,绕在山壁之前,被两山间吹过去的另一股风打散,沿着刀锋般的山壁向上刮去,形成另一团铺天盖地,遮蔽视线的黑色大风团,盖住山顶永久不散。

    “看!”约尔吸了吸鼻子,伸手指着远处黑色漏斗一样的漩涡风暴,“因加穆尼,我们要到了!”

    梁小夏也看见了对面几乎是直角,峭壁一样险峻的山。

    暗银色与灰色混杂的山崖冷硬高耸,半面山峰像是被一柄巨大的剑削掉了,陡峭山壁下拉扯出一条极细的白线,沿着倾斜的山崖通上覆盖山顶的漩涡风暴中。眯缝起眼睛仔细看,才能看清这条细线其实是一根根巨大的,直接插在山壁中的白骨,一根接一根连接,被当做攀登的阶梯。

    没有扶手,没有护栏,没有搭桥的木板,直上直下的白骨钉是唯一通向因加穆尼的道路,凌乱地插成条疏密相间的线,中间还有段断开,连白骨都没有,只有峭壁上几个小黑点般的洞。

    “这样的路,也只有无所不能的神祇才能修建了。”

    天龙也感叹一句,又收回视线,看着离自己只有两臂不到的梁小夏,盯着她的后脑勺出神。

    他心中隐约地期望,他们不要到的那么快,能够在路上多耽搁一会儿,多这样温和相对一阵子,平和地问好,聊天,共同战斗,互相扶持着前进,忘却彼此的身份立场,像真正的同甘共苦的朋友一样友好相处。

    只因他知道,当她到了因加穆尼,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只会恨死他。

    天龙没料到,他内心的小愿望实现得如此之快。

    当他们转过第一个弯,眼看就要走到峭壁尽头时,被挡住了去路。

    这条只容人侧着通过的险峻山道尽头,卡着一个穿紫色斗篷,戴抽象黄金面具的怪人,她整个人横在路上面,双腿长长岔开,刚好把路堵得死死的。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呵呵…”

    尖利高亢的,神经质的笑声从怪人面具下发出来,一阵阵随着狂风刮在梁小夏耳朵中,听起来毛骨悚然。这个身材纤细的怪人像是见到了最好玩的事物,身子都随着笑声不停颤抖,弯着腰捂紧肚子,在危险的窄路上晃晃悠悠,随时可能掉下去。

    “一只懦弱的死蝴蝶,一窝美丽的臭虫卵,再加三颗血淋淋的头颅…咯咯,好汤——熬一大锅好汤——“

    柔软好听的女声语调诡异,在山谷间回响,她的声音并不大,却出奇地让所有人都听的很清楚。这个怪人自言自语完了,又开始无规律地笑,呵呵个不停。她的笑凄厉诡异,声听得时间长了,梁小夏甚至分不清,这个人到底是在笑,还是在哭。

    “能让一让吗?你挡住我们的路了。“

    梁小夏打断怪人的笑声,尽量显得比较有礼貌地开口。

    “路?什么是路?路是你的?你又是什么东西?“

    面具斗篷女子一大串问题,问得梁小夏哑口无言,站在山腰陡峭的道路上,不知怎么回应她。

    这个女人好像神经不正常,疯子一样思维混乱,前言不搭后语的。

    “怎么办,遇到了个疯子?”

    约尔在梁小夏身后偷偷念了一句,立即被挡在他们面前的怪人捉住话头,尖锐叫嚷起来:“你说谁是疯子?我不是疯子,你才是疯子!我是疯狂的艾莎,我不是疯子!不是疯子!”

    艾莎?

    梁小夏脑子里卡了一下,这个姓氏好像很耳熟,不是地狱恶魔们的常见姓名,倒像是精灵的姓氏。

    对了,艾莎不是上古精灵十二支长老姓氏中的一个吗?

    《治疗师艾莎和星星的故事》,梁小夏小时候睡觉前听多兰讲过这个,她记得自己还挺喜欢故事里的艾莎来着。艾莎是一个不计利益,不记仇恨,一个不断帮助别人,后来变成了天空中星星的善良精灵。可那是神话故事,不是真的啊?

    梁小夏向着这个戴面具的疯女人小小地迈了两步,想走近些看清她的样子,看看她的斗篷下会不会有两只长耳朵,是她们精灵流落在地狱中的族人。

    “小心!”

    天龙喊晚了,疯子女人还没等梁小夏走到她面前,突然冲上前抓住了梁小夏的手腕,拉着她直接向悬崖下面跳去。

    “啊,你干什么!”

    梁小夏猝不及防,被这个疯子带下去半个身子,整个身子被疯女人扯着,使劲向下坠,她伸手去抓石壁,却抓了个空,身上绳子一扯,又将约尔也从峭壁上扯下来了。她咬着牙,在关键时刻反手握住了疯女人的手腕,手腕关节被用力一扯,疼得发白,却强忍着不能松手,她不能任由这个身份不明的疯女人掉下去。

    “救命啊——!”

    约尔恐惧地尖叫着,死死拉住束在腰间的绳子,整个身体晃荡在半空中,下面吊着梁小夏和疯女人。

    天龙走在最后一个,半个身子趴着悬空在外,抓住绳子,死死的毫不松手。

    “大家抓稳,不要松开绳子!”

    天龙视线凝固在最下面的梁小夏脸上,收到她表示平安无事的一笑后,开始用力收手将手中的粗绳一截一截向上拉。

    约尔先跟着上来,瘫在地上喘了口气,又帮天龙一齐将绳子向上拉。

    可还没拉一下,约尔又手软地松开了绳子,“啪”一下瘫坐在狭窄的峭壁道上,伸手指着梁小夏的脑袋,像见鬼了一样,全身抖个不停。

    “她她……她她她她……”约尔憋得说不出话,声音惨淡地说了好几个“她”,眼睛瞪得快从眼眶里突出来,黑皮肤全因激动而泛起紫色,脸上写满了恐惧。

    梁小夏不高兴地轻轻撅嘴,她不喜欢被人用手指着,非常不礼貌。

    “她她…该死的九狱魔王,夏尔主人,快放开她!她是疯狂大君啊——!”

    最后一声,约尔几乎是用光胸腔里所有的空气大声喊出来的,被担忧与恐惧交织的声音吓得梁小夏差点松了手里的绳子。

    “疯狂大君啊…疯狂大君啊…疯狂大君啊…”

    山谷间,回声一遍遍唱响,绕在所有人耳朵边,渐弱散去。

    怎么会是这个杀神?梁小夏瞬间松开手,感觉不够还对着身下的疯子踹了一脚,用劲握紧手中的救命绳,也不等天龙来拉,手脚并用踩着峭壁向上窜。

    “咯咯…咯咯咯咯….”

    笑声再次在梁小夏耳边响起,才爬两步的梁小夏感觉自己被彻底顿住,身子沉得要命。疯子女人拉住梁小夏的衣服,直接双臂弯曲卡住梁小夏的两只胳膊,贴在她背后,将梁小夏反着向山崖下带。

    “镜月,我不会再错过你了,这次我陪你一起死。”

    耳边响起优美动听的女声,音乐般流畅动听的上古精灵语抵着梁小夏的肩膀,从黄金面具嘴部的缝隙中传出,听得梁小夏震惊无比。

    她回过头,看着卡住自己的女疯子,伸手去摘疯子斗篷下的面具,手指在碰到面具时,又蛰痛地缩了回来。

    疯子女人脸上的黄金面具,好像有刺一样,一碰到就疼,完全没法摘下来。

    “夏尔,赶紧上来!”

    天龙拉着绳子硬站起来,将梁小夏提着向上引。梁小夏才想答应一句,手上的绳子却逐渐绷松,出现一个渐长渐细的缺口。

    “你妹的,这么倒霉的事情,怎么让我遇上了!”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背着的疯子不知为什么,已经变得像实心铜像一样沉,相当于十几个正常人重量压在她背后,坠得她骨头都要断了,脊椎疼得嘎嘣嘎嘣响。

    “镜月,再给我个机会,我已经知道错了,我不想离开你,不管你到哪里,我都陪你去。”

    疯子女人如泣如诉的声音里情意绵绵,又充满了悔恨与痛苦,听得梁小夏头皮发麻,心中狂跳。她既想多听这个疯子说一些关于镜月的事,了解他的过往,又一个字都不想听,只觉得心中酸涩无比。

    没想到,过了几十万年,连上古精灵族都没有了,镜月惹下的桃花债还没还干净,现在可好,反过来她自己也要被这个痴情的女疯子连累死了。

    眼前的绳子再也撑不住这么重的身体,最后拉得纤维一根一根蹦断,只剩细如发丝的最后一点支撑。

    终于,这点支撑也在“啪”一下脆响后断掉,梁小夏眼睁睁地被铅块般的女人卡着,看着天龙,从山崖上落了下去。

    “夏尔——!”

    天龙伸手去抓梁小夏,只差了半个指尖的距离,同她紧握的绳擦错而过,抓了个空。

    他毫不犹豫地双脚一蹬,双臂展开扑向空中,追着梁小夏跳了下去。

    “哎,你们等等我啊!”

    约尔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下面已经看不到梁小夏和天龙的影子了。他站在峭壁上,耳边的风呼呼地刮,他摸着心脏,看着不着地的悬崖,最终牙一咬,眼睛死死闭紧,也跟着跳了下去。

第二百六十三章 医治

    人可以在鸦片烟窟里出钱买到遗忘,能在藏污纳垢之所,以疯狂地犯新罪行的办法来磨灭对旧罪行的回忆。

    ——《道林格雷的画像》奥斯卡.王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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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风像剥皮刀一样擦着梁小夏体表吹过,摩擦得她整个人又冷又疼,她被紧抱住的身体如同从天而降的陨石,毫无阻挡,重重向山间砸去。

    “你放开我,我不是镜月!”

    梁小夏挣扎着对抱紧她的疯狂女人大喊,用力去掰疯女人的手腕,力气大得甚至将对方的手腕反折过来,都没将她铁箍一样的手臂从自己身上卸下来。

    梁小夏看过的作品中,大凡传奇传记小说或影视作品里,掉下悬崖的主角都十分命大。不是有山上落下的树枝供他们抓取,就是山涧下有一条幽深的河流接住主角脆弱的纸片一样的身体,运气更好的,山崖下还有个什么隐居的世外高人传授绝世武功,或某个风水宝地埋藏着巨大的利益和秘密。亦或是被同时扑下的男主角所救,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所以,跌下山的时候,梁小夏还是有一丝侥幸的,潜意识里总有种“即使从山上落下也不会死,也许会因祸得福“的诡异思维在作祟。

    直到她看到谷底的嶙峋乱石在自己的视线中不停放大,石头锋锐的边缘,被压出层次分明的石面,还有上面结满的青白色的,如霜般的苔藓时,梁小夏知道自己错了,错得很离谱。

    “啊啊啊,放开我听到没,快放开我¬¬——!“

    强烈求生欲望使得梁小夏使用巨大力气直接折断了疯女人卡着她的一双手臂,手忙脚乱脱离那个人形铅球,和对方拉开距离。

    “哦呵呵,呵呵呵…恐惧的木偶,好听的歌,噩梦…美梦…飞啦,我要飞啦!“

    另一种完全不同的古怪女声又从女人的面具下发出,声音一会儿阴森低沉,一会儿高昂轻快,像一具身体中装着两个灵魂,不能很好融洽,不断发生开关转化般的冲突。这个女人被梁小夏折断手腕,好像完全都感觉不到疼,两只手角度诡异地弯曲着,松开对梁小夏的控制,嘴巴里胡乱冒出没有逻辑的上古精灵语。

    “夏尔,快抓住我!“

    天龙大声喊着,头向下对着梁小夏直冲过来。他伸出手去拉梁小夏,指尖伸直再弯曲,梁小夏也伸手去抓他,两人之间却始终有一段无法够到的距离,任由吹拂的风从他们之间错过。

    “天龙,我够不到!“

    在天龙身后不远,还有一个小黑点也在向他们靠近,眼尖的梁小夏马上认出,那是她新签约的恶魔仆人约尔。

    天龙跟着她跳了,没想到约尔也跳了,梁小夏在震惊之中,又暗暗感动。

    “天龙,别管我,先去抓约尔。“梁小夏张大嘴,灌了一嘴巴的风,她几乎是要用喊的,才能让天龙听到她的话。

    天龙试了好几次,看够不到梁小夏,也果断放弃,转身去拉他身边的加林魔。

    离山谷底只剩不到五十米了,梁小夏深吸一口气,准备启动遗弃铭文阵,传送进遗弃之地。事到临头,她也不想再计较是否向天龙隐瞒的问题,活着不管再有麻烦,都比直接摔死强。她也不可能自己跑了,扔下跟着自己跳崖的两个人见死不救。

    被梁小夏踢开的疯子女人又缠了上来:“镜月,别走,别离开我,求求你!”

    铭文阵还没启动,梁小夏一把被身后的疯子卡住了脖子,她的胳膊勒在自己的脖颈正前方,卡得她呼吸一窒。对方身上旋起强劲的白光,将所有人笼罩在内,疯女人单手按在梁小夏脸上,死死压着她的嘴唇,不让她说话。

    梁小夏发现自己动作迟缓得厉害,想要启动铭文阵,速度却慢如蚂蚁,小指头都抬不起来,好像被施展了石化术之类的法术,反应迟钝得厉害。

    在疯子女人的束缚下,梁小夏睁大了眼,身子直挺挺的,背仰着摔在了石滩上。

    “砰砰——砰——砰——“

    重重的,巨大的响声连续从山谷底响起,碎石和烟尘伴着声音荡起,又被山风带走,只留下几具重重摔在石台上,口鼻流血的躯体。

    ……

    深沉的黑暗中,梁小夏仔仔细细地托着自己不存在的下巴,将自己摔下悬崖的前因后果都思考一遍后,再次认定,她的脑子是白长了。

    最开始,就不该和疯子对话,更不该大着胆子放任自己的好奇心去探寻。结果,她被连累着摔了下来,连遗言都没写,也没有和大家告别,直接终结了。

    “夏尔,放任自己的好奇,最终只会酿成灾难。”

    父亲的教导她又想起来了,可想起来也晚了,梁小夏想了一会儿,又感觉很委屈难过。她还没有来得及和朋友们告别,千鹤的灵魂之石还没找到,爸爸妈妈要是知道她的不幸消息,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

    还有镜月,若不知镜月知道他的合伙人就这么无辜的挂了,是会叹口气继续寻找下一个合适的人选,还是能为她再伤心一阵子?

    梁小夏恶毒的希望,镜月能够因为她的死亡内疚至少十年,毕竟她的死亡和他有分不开的关系。

    然后,在她准备开始回忆自己漫长的一生时,一股暖暖的,温和如水般的热流抚慰过她的思绪,释缓了她的伤感。

    “镜月,你有没有感觉好一些?对不起,对不起,我不会再弄伤你,不会再背叛你了,我永远在你身边,陪着你。”

    一只柔软的手搭在梁小夏脸上,忐忑地先轻触了一下她的脸庞,缩回手后,又试探着翻开梁小夏的眼皮,查看她的情况。

    疼痛随着眼皮的睁开,突兀降临在她的意识中。梁小夏感觉自己像被压路机碾过,全身骨骼都是断开的,疼得她“嘶——”一声猛吸口气,却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要命啊,咳嗽都会震得身体疼,挤出眼泪的梁小夏剧烈地喘着气,忍着心里的怒火,等待自己的身体平静下来。

    在她身旁,疯子女人安静地跪坐,一只手握着她的手,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脸颊上,爱怜地抚摸她的脸蛋,搞得梁小夏极其不自在,却没法推却。

    疯女人已经卸下了自己宽大紫色斗篷下的兜帽,她的头发好像很久都没有梳理过,一团乱麻般搅在一起,上面还有很多个肮脏的疙瘩,两对长长的,从蓬乱发间钻出的耳朵,毫无疑问地表明了她的身份,只是耳朵上轮廓间沾着的黑色耳垢,脖子上露出的结着粗茧的皮肤,又让梁小夏很动摇。

    这个女人还是戴着黄金面具,一个个暗红色的烙印纹路从面具的双眼间流下,延伸至嘴角,面具眉心处还有两个大大的烙印红斑,嘴角处也画着大红色的月牙弯,像笑又像哭,看起来有些令人畏惧。

    梁小夏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女人面具上的花纹,与梁小夏继承的遗弃之地的铭文阵如出一辙,总体风格虽然不同,可花纹中晦暗深红的意境,很明显有同源历史。

    温热的暖流从疯女人握着梁小夏的手心,还有她触碰脸颊的手指上传递进她的身体,一点点渗透,穿透她的皮肤,顺着梁小夏的血管在身体中游走,缠着她体内的绿色雾气,共鸣着,交融着修复她体内的损伤。

    这感觉很像梁小夏服用最上等的疗伤药剂时的效果,温暖,舒适,好像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随着水流起伏飘荡。

    “即使你治疗我,我也不会感谢你。”

    梁小夏虚弱地动了动嘴唇,从疯掉的女耀精灵手里抽出自己的手,闭上眼不愿意看她。

    她试着用绿色雾气初步判断,自己这幅健康强壮的耀精灵身体现在残破得不像样,肋骨至少断了三根,后脊椎断没断不知道,左腿一点知觉都没有,右手抬不起来,半边脸肿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体内的一切力量都无法调动,几乎算个瘫痪的废人,没有十年八载根本好不起来。

    而这一切,恰是拜眼前的人所赐。

    然后,她感觉到,身边的女疯子在听到她的话后,身体猛烈颤了一下,寂静后又开始细微地颤抖起来。

    该不会是哭了吧?

    梁小夏又睁开眼,看着跪坐在她旁边的疯女人耳朵尖一颤一颤的,面具也在抖,不由得又有点难受。她最讨厌看到别人哭,男人的哭让她觉得懦弱,女人的哭更让她觉得烦躁与懊恼。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哭泣一般的笑声从女疯子口中发出,她伸手去碰梁小夏的耳朵,被侧头躲过,又缩回手,抓住梁小夏的手臂,将她按在自己背上背了起来。

    “镜月,你瞧,我们现在这样多好?你看起来真乖,不躲着我,也肯和我说话。若你这样一辈子都不能动了,是不是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疯女人自言自语,背着暂时无法反抗的梁小夏,一步步从山谷底向外走。

第二百六十四章 套话

    一个人要是坠入情网,就可能对世界上一切事物都听而不闻、视而不见了。那时候他就会像古代锁在木船里摇桨的奴隶一样,身心都不是自己所有了。

    ——毛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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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月,虽然你受伤了,还是不能说话,可我这样背着你,和你贴在一起,感觉好幸福,你说,我是不是个很自私的人?“

    疯女人一脚深一角浅地在乱石滩上行走着,声音轻灵的像在愉快歌唱的鸟儿,每一次颠簸起伏,梁小夏都会被震得全身疼一下,只能咬着嘴唇不说话,任由这个神秘的面具女子在她的耳朵旁边喋喋不休。

    她身上的味道很不好闻,有些发馊,酸涩又臭,穿在衣服上的布料也粗陋得厉害,翘起好多线头,还有几块挂破的洞,梁小夏脑袋贴在女疯子肩膀上,只觉得侧脸都蹭得发红,又硬又磨。

    要求一个没有正常理智的疯子穿得体面,似乎有些不合理,梁小夏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倒霉催的都想哭,简直是无妄之灾。

    “镜月,你说我们是去看月亮好,还是一起去图书馆读书好?“

    “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镜月,我的全名是夏尔.塔鲁米瓦.珊德拉.艾瑟约.卡尔纳。这位小姐,我是西晶森林部落中卡尔纳家的精灵,别再叫我镜月。“

    神经被疯女人拨弄得突突跳的梁小夏不厌其烦地纠正自己的身份,可说出去的话因力气不足而轻飘飘软绵绵的,根本没什么威力。

    ……

    “镜月,你饿吗?“

    “……“

    梁小夏已经在被疯女人背着爬山壁下插着白骨阶梯的因加穆尼,疯女人用布条将她绑在背上,像一只灵活的背着小猴子的母猴,动作迅速地抓住直上直下的白骨阶梯,向上半跳跃式前进。梁小夏看着在眼中一点点缩小的谷底,努力寻找同样落在谷底中的约尔和天龙,却连个小黑点都没有看见。

    天龙怎么摔都不会死,梁小夏不担心。根据自己意识中仍然保持联系的主仆契约来看,约尔也没有死亡。长有两颗心脏的恶魔肉体同样强健,只要心脏不破损,伤得很重仍然有可能存活。约尔虽然看起来胆小,可在生存能力方面,说不定甚至比梁小夏还要优秀一些。

    可惜还联系不上约尔,估计他就算是没有死,也受伤极重。

    梁小夏拗不过头,闻着萦绕在自己身边令人十分不愉快的气味,整个脸面向悬崖吹着冷风,轻轻吸了一口气,放弃继续在身份问题上继续纠正女疯子的错误。

    “最近,我的记忆像涨落的潮汐般起伏不定,忘记了很多事情,这一度让我感觉很苦恼。也许,只有善良的你才能帮助我,能告诉我你是谁吗?“

    梁小夏尽力模仿镜月的语气说话,将自己代入镜月模式,看能不能在对方的应答中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

    “镜月?!你不记得我了,我是艾莎,你怎么能不记得我呢?“

    好吧,艾莎,又一个她没听过的新名字。梁小夏心中做个镜月小纸人,用钉子狠狠扎了两下,钉在树上,恶狠狠瞪两眼,拍一下,才觉得自己舒服些了。

    遗弃之地中,镜月正在阅读白线塔顶挂在房间门上的便条,他身材挺直,眉头轻轻皱着,一向疏远的脸上难得对便条中说的事情极其关注。

    正在思考间,他猛然觉得胸口疼了一下,又充满了一腔酸意。

    这股陌生的感觉,让镜月有些无措。

    “哦,是的,艾莎,我想起来了。美丽如月光的艾莎,我怎么会不记得呢。只是一时没有想起而已。“

    梁小夏弥补一下话头,心中盘算两下,又继续问:

    “艾莎,你能帮我回忆一下,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想,那第一刻的美好,应该会像珍珠一样闪闪发光,永远存在于我们共同的记忆中。只不过,我希望你帮我将珍珠上覆盖的灰霜擦去,你叙述的声音十分悦耳,听你说话是一种非常好的享受。“

    说完后,梁小夏打了个恶心的颤,她实在不敢想象镜月会说出来这种甜言蜜语。她不知道镜月说情话是什么样子,也只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胡乱杜撰。

    疯子艾莎的表情,梁小夏看不见,可感觉两个人相互贴着的身体,梁小夏能感觉出艾莎是非常高兴的,甚至有些喜出望外。

    “哦,镜月,你真是太好了,我从没听你说过这种好听话,“

    疯子艾莎听到梁小夏极端善意的话,情绪高涨得耳朵颤抖,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向她身体里输入磅礴的温暖能量,医治梁小夏身上的伤痛,冲得梁小夏全身关节“咔嚓咔嚓”乱响。

    她想了一会儿,等梁小夏舒出一口气,感觉身体舒缓很多后,才有些羞恼,又有些懊悔的开口:

    “我真的不知道,你会认为我们的初遇是美好的。只是在我自己的感觉中,也许你只会认为我是个冒失而愚蠢的傻姑娘。”

    疯子艾莎笑了笑,抓住梁小夏的手,和她五指相扣,登上长长的白骨阶梯最后一层,站在一面巨大的空旷石门前停下脚步。

    “若不是我意外闯入了云端图书馆,真的不知道族里还有一个叫做镜月的漂亮精灵存在。“艾莎将梁小夏抱在怀里,靠在她肩膀上慢慢叙述,另一边仍然未停下对她的医治。

    “那时候,云端图书馆里堆满了书,从架子的底部一直高高堆到天上。你坐在成堆的书籍之上,一只腿蜷着,周围是散落的纸卷和各种翻开的命运之书,动作又潇洒又赏心悦目,就好像那里是你的家,那些书是你的朋友一样。

    我还记得,当时你轻轻地翻着书页,看到我一身土从传送阵中滚出来,不觉得惊讶,也不觉得被打扰而愤怒,只是抬起头,很淡的说一声‘你来了’,然后把头埋进书本不再理我,就好像你早就知道我要来一样。

    说实话,镜月你可不要笑我。初次看到你的时候我真的吓了一跳,以为是自己擅闯命运图书馆被长老们发现了,要带回去狠狠惩罚呢。可看清了你的容貌,又听到了你的声音,心跳才平静下来。当时我觉得,这个世界上再没有长得比你好看,声音比你好看的人啦!

    可我趴在地上,学徒袍子上沾着土和灰,别提有多难看,和你一比,真的是皓月和皓月之下照耀的杂草一样。“

    梁小夏听着艾莎充满甜蜜语气的回忆叙述,暂时忘记对方靠在自己身上占便宜的事情,用好全部心思分析艾莎话里的很多信息。

    “云端图书馆”大约是上古精灵族中存在的禁地,存放着叫做“命运之书”的东西,这个东西不能让精灵们观看,可镜月,依照疯子艾莎的叙述,镜月具有一些比较特殊的身份,能够让他在云端图书馆生活。

    艾莎说她见到镜月的第一次自惭形秽,梁小夏也深有同感。不过令她庆幸的是,镜月似乎真的和眼前的艾莎没有太过亲密的情侣关系,至少镜月没有对这个女精灵说过什么让梁小夏想想就觉得恐惧的情话。

    “…后来,我就常常去找你玩,每次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发呆,就是在看书。我明知道自己不该不听话,不该进入云端图书馆,可我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总想看到你,听你给我念书,给我说我爷爷辈的,祖爷爷辈的事情。

    那时我又觉得你很神奇,似乎什么事情都知道。你不仅知道我去世很久的祖爷爷的姓名,还知道他长什么样子,有什么经历。你记得吗,有一次我找不到自己喜欢一条蛋白石项链,还是你告诉我它在哪里的。

    可是,镜月,我有时又觉得你很恐怖。你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让我很不安。你似乎能够看透我内心的想法,我想什么都瞒不过你,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高尚的还是肮脏的。有一段时间,我甚至觉得你很恐怖,像一朵巨大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扣住梁小夏的手又紧了一分,疯子艾莎张开胳膊,抱着梁小夏身体轻轻颤抖。

    “后来我就躲着你,直到我调整过来,明白自己的心意,想要重新找你的时候,你却又躲着我,不肯再见到我了。”

    “唔,艾莎,那些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后来呢,后来我被处刑的时候,你在哪里?你知道我是为什么被处死的吗?”

    梁小夏被熏得快别过气了,只得眉头拧着憋住气,话语里也不自觉地急切了些。

    “不——!”

    一声尖锐的喊叫从疯子艾莎嘴中发出,歇斯底里的痛苦喊声就好像梁小夏徒手活生生挖开了她身上的疤。

    “不——不是我,不是我!我没有背叛你们,不是我背叛你的!镜月,你要相信我,要相信我。我是不得已的,真的是不得已的。别问我——不是我——!”

    失控的疯子艾莎一把将梁小夏推倒在地下,激动得整个耳朵都是红的,身上披着的兜帽在山风中鼓得像圆圆的球,最终“嗤啦”一声,层层破碎。

第二百六十五章 错杀

    最美丽的玫瑰凋谢的最快。

    ——安德烈?莫洛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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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啊,那是什么!

    梁小夏睁大了眼,一眨不眨地盯着疯女人破碎衣袍下的身躯。

    本以为疯女人的黄金面具只是个面具,上面刻了某种铭文无法取下,可她没想到,那件黄金面具根本不是她看到的局部,整张面具是从头部延伸下来,包裹住疯女人全身的金色盔甲!

    疯子女耀精灵的双肩、胳膊、身躯、双腿…除了头发、耳朵和后颈外,每一寸皮肤都被金黄色的金属覆盖住,即使在光线不佳,狂风大作之中,还依然反射出金中带紫的诡异光泽,红黑色的铭文纠结着、缠绕着爬满了她的全身,像活的一样,在疯女人的金色盔甲上缓慢游走,伸缩,还会像心脏般震颤跳动,如同一条条扭曲的红色细身子毒蛇,爬满疯女人的身体。

    除了盔甲上的铭文外,十三个圆圆的,苹果大的红斑也十分醒目,畸形的紫红色圆斑让梁小夏想到了肿瘤,然后身躯一颤,惊恐地坐在地上。

    这十三个圆斑的位置,是月灼之刑中插入水晶柱的位置!一模一样!

    用小剃刀剥下身体的表皮,在身上一寸一寸插入水晶柱,看着自己身体里金色的血大量喷出,指甲抠出来的铭文,连灵魂都无法承受的痛苦……梁小夏的记忆回转到了看到镜月受刑的那一天,身体仿佛又感受到了刻骨铭心的痛苦,本就受伤的脸更显得惨白灰败,哆嗦着嘴唇,半天吐不出一个字。

    她也受过月灼之刑!这个女精灵肯定知道镜月死亡的内幕!

    梁小夏第一次对对面的女人感到恐惧,坐在地上连连后退。月灼之刑是唯一一个她完全不愿去回想的记忆,满满的伤害,满满的痛苦,连哭泣都是奢侈,疼得声音都发不出来,灵魂被撕扯,被一刀一刀地割,被收紧压痛……

    “呵呵,呵呵呵…咯咯咯咯咯…”

    诡异的笑声再次从疯女人口中发出,像两把生锈的钢刀刀刃相接,来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她无所畏惧地站在山顶的狂风中,任由脑后纠结的茶色长发一团团随风伸展开,向四方散去,笑声如同喘不过气般断断续续,听起来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渗人惊悚。

    梁小夏也被疯女人突然的笑声吓坏了,这个女人双眼中没有一点光芒,呆滞地好像陷入自己的世界无法醒来,身体却依然有主人的意识,一步步走向梁小夏,伸手覆盖在她纤细的勃颈上,一点一点,手指加重力道,一点一点收紧。

    “你干什么!我是镜月啊!”

    梁小夏握住疯女人的胳膊想将她的手掰开,这次却一点作用都没有,疯女人的手腕像铁箍,无论她怎么去撼动,都无法挪动分毫,颈椎都快被她捏断了。

    “镜月…镜月…”

    疯女人念两声后,厉声尖叫起来,高亢尖叫后,声音又虚弱幼嫩得像只幼猫:“镜月,你病了,你的心病了。你躲着我,你不爱我了,你病得很重。大家都病了,他们不相信我,他们不爱我,都需要治疗。放心吧,我会治好你的,相信我,我能治好你!乖乖的,不要动,等我治好你就不疼了…听话…”

    若疯女人口中医治她的方法就是掐死她,梁小夏一点都不想接受。

    她屈起胳膊肘,向着疯女人的侧脸用力肘击,趁着对方被她击打得松开手指,又抬起一脚揣在疯女人腹部,将她踢了出去。

    梁小夏双手按着自己的脖子,连连咳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咳咳…咳咳咳…呼——凡是扯上镜月的,没一件好事情。”

    她尊敬仅存于世的耀精灵,希望能从中发现些关于过去的线索,可不代表她被掐着脖子快弄死的时候都能忍耐,何况对方还让她想到了十分不好的事情。耀精灵怎么了,该踹还是要踹!她自己也是耀精灵,不需要对疯女人留那么足的情面。

    疯子艾莎被梁小夏踢开,也不站起来,也不反击,只是双手抓着石头地面,一抽一抽地掉眼泪,戴着金色面具的前额不停向青灰色的石头地面上猛烈地磕,力气用得极大,砸得地板“砰“”砰”“砰”剧烈地响。

    山风依然狂放,像疯魔的野兽般,从四面八方对着梁小夏胡乱吹卷,吹得她站都站不稳,整个人冷透到了心底。

    通完因加穆尼的石门内,传出一声奇异的响动,一面蓝黑色如同深渊漩涡般的传送门在石门门框上打开,漩涡背后,黑影卓卓,窜动的脑袋似乎都在透过石门向外观看,冷冷审视着他们的新伙伴。

    “…两个…耀精灵……意外…..稀客…..”

    一个醉醺醺的,不着调的声音从石门中传出,飘渺地传入梁小夏耳朵中,不屏住呼吸根本听不见,很容易将那个沙哑的声音听成呼啸的风声。

    梁小夏唤出时俟,向石门的方向警惕地挪动两步,站在离那个漩涡一米远的地方,竖起耳朵仔细听里面传出来的声音,这次声音清楚了些,略微断开的句子从石门后传出,用的是梁小夏熟悉的大陆通用语:

    “什么时候耀精灵也成了罪大恶极….犯人….小姑娘抓紧时间……半小时…..杀了你的同伴….或是死亡….”

    石门里传出的低沉粗野的声音令梁小夏不寒而栗。

    他什么意思?半个小时内杀掉自己的同伴,否则会死亡?为什么要这么做?

    “先生,先生,您再说一遍——我没明白你的意思!”

    梁小夏在狂风中扯着嗓子大喊着,单手扒着石门的门框,另一只手向漩涡中伸去,又被狠狠地打了出来。

    “……禁断之门….每天只有一个人能通过….快杀了她……再磨蹭下去你会后悔的……”

    这次,石门内传出的声音比第一次更小,门内最后的声音干脆被突然加大的狂风盖下去,本来蓝黑色的漩涡瞬时加深,暗蓝如夜,漩涡也转得更快了。

    一道风刮过梁小夏脸颊,擦出一条细细的伤口,她脸上一疼,用手指轻轻碰了碰脸颊,指尖上沾着的血珠,毫无疑问地向梁小夏述说一个事实——山顶上的风在加强,开始像螺旋绞肉刀一样,准备将梁小夏搅成肉馅。

    梁小夏向着旋风外跑去,想找到她们爬上来的白骨阶梯,这些风却像有意识的风墙,又将梁小夏挡回来,阻止她出去,连她头上的天顶,都被青蓝色的旋风覆盖,一丝缝隙都不留,彻底堵死了梁小夏的所有退路。

    遗弃之地的传送铭文还能发动,梁小夏心安两分,又坐下来,手指捏着眉心考虑目前的状况。

    怎么办,这道门只能容许一个人通过,她要放弃,还是杀了面前的耀精灵继续前进?

    这个名义上是她的同胞,被折磨疯了的女精灵,与镜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身上也许能够找到很多问题的答案,虽然这个不定时的炸弹随时有可能跳起来掐死自己,梁小夏依然不想放弃。杀了面前的疯子,线索就断了。梁小夏不相信自己能够好运气到再找到一个活着的上古精灵了解事情的真相,更不可能好运气地找到个认识镜月的上古精灵。

    再次,梁小夏摸着自己的胸口,轻轻问自己的心声,发现自己真的没办法狠下心,杀了眼前这个趴在地上,精神脆弱的女人。也许她曾经罪大恶极,也许她曾经做过什么对不起镜月或者对不起耀精灵的事情,可那个女人的罪,不该由梁小夏审判。梁小夏也觉得自己没有权利去给她定罪并终结她的生命。

    这个疯子女精灵所有对不起梁小夏的事情只有两件——拉着她跳悬崖,想要掐死她。这两件事,都是在疯子艾莎的神智不正常的情况下做出的,更何况对方还使用神秘的治疗能力出手救治了她,虽然没有完全治好,也让她恢复许多元气。

    可若不杀了她,自己就没有办法进入因加穆尼。没有办法找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并且释放他被困的灵魂。一命换一命,是该用生者宝贵的生命换取死者永久的安宁,还是该用已经死去的人换来生命的延续,梁小夏实在无法抉择。

    梁小夏握着弓,久久都没有动,整个人任由不断加强的风将身上的衣袍割裂,石像一般沉稳,也只有眼中明暗交替的光芒,能够显示她内心在剧烈地挣扎。

    “算了…”想了很久的梁小夏放下时俟,走到依旧用头撞地的疯子艾莎面前,向她伸出了手:“把手给我,我带你去见镜月,不是我假扮的镜月,真正的镜月…”

    “啪——”

    梁小夏的手被粗暴地打断,她胸口一疼,整个人猝不及防地被疯子艾莎撞在地上。她最终稿没有下狠心杀掉艾莎,疯子艾莎却不饶过她。额头在地上磕了很长时间艾莎脸上的面具依旧完整如初,上面没有一点凹陷痕迹和刮痕,只沾了些黑色的灰。

    “不——!你骗我,你不是镜月,你不是!”

    疯子艾莎的右手高高举起,手心凝聚着一团奇异的白光,将梁小夏死死按在地上,冲着她的头砸下。

    “大胆的精灵,居然敢冒充镜月!你凭什么冒充他!你们长得根本就不像!”

    疯子艾莎压在梁小夏身上,手里的光球像个小太阳,球体上一串串血红色的铭文浮动,将狂暴的能量束缚在疯子艾莎的手心内,逼迫紧压不让光球爆炸,隔着相当一段距离的梁小夏都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与球体极不稳定的状态。

    听艾莎的话,她似乎恢复了些理智,终于不再将梁小夏当做镜月对待,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她可以开始尝试着与疯子艾莎好好正常地沟通了?

    “你听我说,我要带你去见镜月!只要见到他,一切都清楚了!”

    梁小夏出手握住疯子艾莎的手腕,手臂用力阻止对方将光球砸在自己的脸上,可疯子艾莎的力气极大,她用力握着光球,在拉锯中将手中灼热的光向梁小夏的脸颊移动。

    “别想和我抢镜月,你休想!镜月是我的,谁也不能夺走!”

    不知道女疯子又将梁小夏当成了谁,说出口的话极为阴狠,带着血淋淋的威胁意味,只想置梁小夏于死地。

    梁小夏左眼一疼,血色蔓延上了眼眸,她眼中的世界瞬间分成了两个。

    一个是现在的她,被疯子艾莎按在地上,光球离她鼻尖只有几十厘米,高热的气浪烤得梁小夏鼻尖都沁出了汗珠。

    另一个是疯子艾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她按着一个长发散乱的女精灵,用同样的姿势压着对方,手上同样握着白炽光球,一点点向对方逼近。梁小夏从疯子艾莎的记忆中,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女性耀精灵脸上的震惊、痛苦与绝望之色。

    “和我抢镜月的人,都该死!”

    疯子艾莎手上的力度猛然加大,手中的光球脱手而出,朝着梁小夏的鼻尖砸去。

    杀戮左眼中的记忆时间轴似乎被拉得很长,一切动作都变慢了。梁小夏眼看着,被疯子艾莎压着的女精灵的脑袋在光球的撞击下挤压、变形、五官一点点被烫得焦黑、凹陷,直到眼球深深陷入头颅,溅出一圈纯金色的,如同王冠形状的血…

    “轰——嗤啦——”

    现实中的光球同时砸下,砸在梁小夏脸颊边的地上,直接打出一个深深的洞。梁小夏脖子向一边歪着,堪堪躲过这致命一击,顺手抓住时俟,将弓套在疯子艾莎脑袋上,卡住她的脖子拼命向外顶。

    “你太自私了!没有谁生来就该是属于谁的!”

    梁小夏眼睛红得如同火烧,疯子艾莎的记忆刺激得她失控。

    一间房子,装饰华丽的墙壁上挂着漂亮的藤编壁画,大开的窗户外,瀑布流水从巨大的树顶倾泻而下,如同美丽的白绸。可窗上、墙上溅满了血,暗金色的血液顺着墙壁缓慢落下,拖出一条又一条细长的水线。

    地板上,几十具尸体散乱仰躺,几乎快逼得人无处落脚。每一具尸体,都是穿着漂亮衣裙,身材窈窕的耀精灵,有老有少。

    每个耀精灵的脸都是是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有几个胸口开着大洞,有几个耳朵被撕掉了,还有几个的身体被残忍地断成两截,在地上拖出一条宽阔的血带。

    疯子艾莎从新添的尸体上站起,站在房间中央,环顾四周倒地的尸体,嘴角挂着满意的笑容。她看着一屋子的尸体,好像在欣赏自己的杰作,先是捂着嘴轻轻笑…之后笑声逐渐加大,直到抑制不住自己,声音凄厉地大笑不停……

    这样的记忆,让梁小夏心底感到排斥与恶心。这个疯女人居然对自己的同胞下手!她连人都不配做,怎么还能做更高贵的耀精灵!她简直是在玷污耀精灵神圣的身份!

    “你太过分了!”

    愤怒的梁小夏更加用力拉自己的弓,积压在体内的红色闪电也顺着她的手臂,涌入疯子艾莎的身体中肆虐,帮助梁小夏对抗她。

    “镜月是我的!我要毁了你的脸,你变丑了,他就会讨厌你,他就不会再看你了!”

    听不进去的疯子艾莎又凝聚出第二枚体积更加大的光球,对着梁小夏的脸再次攻击。这个危急时刻,梁小夏握着时俟反手一转,弓弦勒紧,屈膝一脚踢在了艾莎的手腕上。

    “轰隆——!”

    巨响过后,一切都平静了。

    梁小夏愣了。

    她站起身,站在疯子艾莎倒地的大石头旁,眼睁睁看着艾莎躺在地下,身上的金黄色盔甲突然变成了粘稠的液体,一点一点地融化,模糊了她全身的铭文阵,沿着艾莎身体的曲线向两边滴落,在她身下凝成一滩金色的,反光的液滩……

    面具下,露出的脸令梁小夏害怕,她看着那张布满疤痕,却依旧柔美的,秀气的脸庞,从嘴部炸开的已经不完整的下巴,只觉得自己从双手到灵魂,都被染得肮脏罪恶。

    这个人,她见过…在镜月的记忆中见过…那个抱过她,对镜月充满爱意的琉卡!

    一瞬间,梁小夏反应过来了,艾莎是姓氏,琉卡为名,这女精灵是姐妹花中的姐姐,镜月的爱人!

    她杀了一个耀精灵!她杀了镜月的伴侣!天啊,她都干了什么啊!

    不!那不是她的本意!

    懊悔的梁小夏握着时俟,看着弓弦上依旧残留的几滴金色血液,大脑一片空白。

    疯子艾莎的尸体在梁小夏的呆滞中,慢慢从内部向外燃烧。红色的皲裂纹在她的尸体上浮现,蔓延,由红变黑,由黑变灰,化作一片一片的飞灰,被风吹走。

    然后,一颗灰扑扑的,圆滚滚的石球从灰中滚出,落在了梁小夏脚边,被她麻木地捡起来,揣进口袋中。

    刀割般的风逐渐减弱,散去,包围着梁小夏的身体,推着她的脊背,将她向石门推去。

    大脑混沌的梁小夏就这样迈入了黑漩涡中,身体被漩涡一吸,消失在山顶上。

第二百六十六章 酒狂

    灌酒对健康不利,而永恒的悼念却无非是悲愁。

    ——契诃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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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杀过很多人,有的她认识一段时间,有的她连话都没说过,杀了就杀了,她举起弓箭的时候从没有迟疑过,犹豫过,后悔过。

    只是这次杀人不一样,很不一样。

    比第一次她举起双手剑捅入敌人身体里还要恐怖。并不是她杀了人感到罪恶或恶心,而是她杀了不该杀的人,却无法面对未来,无法承担后果。

    她感觉自己好像全身都被西晶森里里一种叫做“贝鲁尼卡”的植物榨出的汁液泡过。那种圆圆的,小小的棕绿色果实藏在高大的灌木下,寄生在别的植物上吸取养分。它们的果实毫不起眼,泡出的枝叶却能完全麻痹误食的生物的感官。精灵们常用那样的汁液浸在箭头上,刀刃上防身。

    她此刻,就像是中了“贝鲁尼卡”的毒,手脚都是麻的,僵硬如同木头,一脚一脚迈开僵硬地向前走,也不去观察前面都有什么。不知自己的心在何方,不知自己该怎么走接下来的路。

    隐隐的,她最大的恐惧降临了——她杀了琉卡,杀了镜月记忆中深深烙印的美丽耀精灵,从今以后,她会和镜月反目成仇,在他对自己的憎恨与漠视中度过余生,变成两个曾经无比亲密的陌生人、敌人。

    然后,低着头只顾自己前进的梁小夏撞在了一个坚硬的岩石上。

    “岩石”动了动。粗糙的胸口在梁小夏的视线中向后退了两步,开口说话了:“嘿——精灵,有酒吗?”

    梁小夏抬头,双目半睁着,看着面前长得像岩石一样的蜥蜴人,摇了摇头,明显不在状态。

    蜥蜴人很高,个头几乎超出梁小夏半个身子。站在她面前像个巨人。全身盖着灰色如岩石般的鳞片,两只大眼睛向外突出,一张口,插满尖牙的嘴喷出一股浓浓的酒气,恰吹在梁小夏脸上。

    蜥蜴人几乎都没法看出年龄,梁小夏分不清他们脸上的是皱纹还是自然生长的纹路。不过这位男士朴素的头顶上,左右两边各一片圆圆的,像小花一样的粉色耳朵倒是极好识别。梁小夏又迷茫了。那两个小圆片该算是耳朵,还是辫子?

    算了,是辫子还是耳朵。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在因加穆尼黑色的,布满血红裂纹的天空下,梁小夏也根本没有意识到,她踩在满地炽热的岩浆中,连鞋子都被烫得瞬间化成了灰。晶莹的脚趾浸泡在岩浆中,更显粉嫩;她没有意识到,除了蜥蜴人外,远处还有极多的小山一样的黑影,保持着观望的距离在默默看着她,蓄势待发;她没有感觉到,那些不良视线都停留在她露出的,沾满岩浆的白皙小腿与脚腕上,还有咽口水与压抑的呻吟声……

    “哦嘿我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精灵,魂不守舍的。“

    蜥蜴人过高的身躯使得他看梁小夏像在看一个玩具,他退后两步,使自己的视线能够错开梁小夏的头顶,与她对视:

    “你很奇怪,太奇怪了……

    因加穆尼里的罪犯多得如秋季树上结满的果实,长的圆的扁的方的,什么样的都有,不过都是烂透的果子。

    这里的居民,有真的十恶不赦的魔鬼,也有因为什么特殊原因被敌人陷害,挂个冤枉的罪名扔进来的——不过,这里没有一个能当得起‘好人’这个词。

    这个地方是亮堂的,地上时时刻刻亮得人连影子都找不到,黑暗都钻到大家心底去了。没人会因为拧断了谁的脖子而睡不好,也没人会因为宰了哪个惹到自己的家伙而惴惴不安。

    相反,杀戮是这里每个居民的功勋,是一件值得挂在嘴边炫耀的事情。生命在这里不值钱,也不需要在意,除非他们杀死的是个非常了不得的家伙。

    当然,若他们在因加穆尼的大门前杀死的是九狱中的疯狂大君,更会因此而荣耀一生,恨不得将疯狂大君的脑袋别在自己的烂腰带上走遍地狱,好让所有的恶魔都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打败一个统治地狱第一百九十层至第二百四十层的君王,很多普通的小恶魔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你却做到了。

    也只有你,是我待在这里这么多年中,第一个见到的还有些德行的家伙。你杀了疯狂大君,却看起来像杀了自己的朋友一样惨…看得出来,要来这里,你一点觉悟都没有。

    嘿,精灵,你是为什么被弄到因加穆尼里来的?“

    梁小夏虽然明白这个蜥蜴人是好心,想要提醒自己,可她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想将时间向回拨动,拨到她没有杀人的那个时候,拨到她没有被揪着跳崖的时候,那时一切都还可以挽回。

    在这个时候,梁小夏工作不太正常的大脑甚至还能想出来她为什么会遇到艾莎,九狱魔王中的疯狂大君——该死的黑暗大君一定是在她走后将消息故意告诉了疯狂大君,哼,等着被剥皮吧!

    “你很烦,闭嘴!给我让开!我只说一遍!“

    梁小夏没有好气地提起弓,拉出一支铭文箭对准蜥蜴人。

    蜥蜴人摊开手,耸肩,头顶上两朵小花一样的圆片还跟着他耸肩的动作动了动:

    “这还像点样子。可我们这里没有用‘威胁’这招的,大家都爱直接上,用手,用牙,无所谓用什么打倒对方就好。所以,你那套对我不顶用,即使你手中的武器是诅咒之刃。即使你手里握着的是遗弃之地的铭文所凝聚的箭。

    只有酒,上好的酒才能让我移开自己的脚步。

    嘿,精灵,你真的没有酒吗?“

    蜥蜴人说到酒,就像是被戳到软肋一样,语气带着虚弱的喘息与渴望:

    ”其实我要求不高,参了水的酒也行。我总是感觉到渴,只有酒才能解渴。“

    梁小夏不在乎什么酒。却不能不在乎蜥蜴人话里的意思。他知道并且认得遗弃铭文,才是让梁小夏真正惊诧的。也许面前的蜥蜴人,会知道一切事情的真相!说不定,他还知道千鹤的灵魂石的下落?

    仅剩的思考,使梁小夏终于将自己的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蜥蜴人身上,开始仔细倾听对方的话语。

    “给——“

    她随手扔出一瓶森林精灵酿的酒。右手一抛,翠绿色的瓶子在空中抛出个弧线。

    蜥蜴人伸出长舌头,灵巧卷住酒瓶。舌头尖拧开酒瓶盖,一股馥郁的水果香味从酒瓶中冒出,钻入蜥蜴人的鼻子。馋得蜥蜴人眼睛都发直了,口水顺着嘴边流下,又被他猛吸了回去。

    “我想,也许你愿意和我一起喝一杯?一个人喝酒太没意思。而且,似乎你比我更需要一些酒水来安定你的情绪。“

    蜥蜴人三个手指的爪子举起酒瓶。对着梁小夏摇摇一举。

    梁小夏也觉得蜥蜴人的建议不错,也许酒精能平复她烦躁与混乱的心。

    从来滴酒不沾地她拿出一瓶金色的酒,也没看,拔开塞子,对着蜥蜴人同样举杯,之后嘴唇凑在瓶子边,“咕嘟咕嘟“对着酒瓶开始猛灌。

    “真不公平,我喝的是精灵的淡酒,你喝的却是矮人们的烈酒。“

    蜥蜴人小声咕哝一句,被辣得咳嗽的梁小夏根本听不见,一条燃烧的通道从她的嘴唇直接通入肚腹,再化作强烈的劲气冲上她的脑门。梁小夏只觉得全身都在烧,毛孔都被打开了,神经突突地跳,肚子里像是有一团火焰,要从她嘴里喷出来。

    真是够劲的酒。梁小夏喝了半瓶,感觉身体很舒服,之前受伤的地方都不太疼了。她吐一口气,又连续不停地喝完了酒瓶中剩下的半瓶。

    “就当是欢迎酒,或者告别酒,我代表居住在这里的十万五千零四百七十个居民,哦这个数字在不断变化,不太准…欢迎你来到因加穆尼,白骨山峰,罪恶熔炉,德鲁加卡,艾因尼…无所谓你怎么称呼,它名字太多了。“

    蜥蜴人舌头卷着酒瓶的瓶颈,任由淡绿色酒液打在他的牙齿上,顺着尖牙之间的缝隙滑入喉咙。很快,一瓶就喝完了,他扔了瓶子,满足地砸砸嘴,从挡着梁小夏的前路上走开。

    “若其他人欢迎完了,你还活着的话,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也可以好好聊聊。“

    蜥蜴人走了,他不会浪费时间告诉死人自己的名字。那些守在进入门前准备欢迎“新人”的老邻居们都已经快按耐不住了。这是因加穆尼特色,她得学着适应,或者死亡。

    不过若梁小夏真的活下来,他还是会很乐意认识对方——一个极好的酒水供应商,不小气,不吝啬,不会要他什么东西,身上有上好的酒。

    还有她身上神秘的故事,都能给蜥蜴人带来一个消磨时光与娱乐的好方法。

    一个早就该灭绝的种族,为什么还会有后裔在世界上流传?只有神能够使用的遗弃铭文,为什么又会落在她手上?她握着诅咒之弓,却没死还是因为什么?明明灵魂只有不到一百岁,身体却几乎快要成年,又是什么原因?

    蜥蜴人作为历史学家的正牌身份促使他迫切想找到答案。梁小夏身上的一切,都吸引他心中如猫抓般痒痒。

    梁小夏不在状态地“哦“了一声,身子摇晃了一下,觉得自己很热,眼中迷迷蒙蒙地看着远处一个个黑影,绿宝石一样的眼睛里的光融化开了,柔软地在瞳孔上浮动。

    地上太亮了,又干又热的气顺着她的脚底向上蒸腾,闷得梁小夏血流加快,酒精顺身体扩散全身。她的脸蛋红扑扑的,在火辣辣的喝下一瓶酒,难受的劲头过后,感觉自己轻得快飞起来了。理智也刷一下飞走了,似乎无所不能,似乎随心所欲。

    “夏尔,夏尔…我要吃…他们看起来都很好吃…“

    时俟在梁小夏手里闹腾着,梁小夏举起弓,对着正向她走近的一个黑影,凝出一支箭,直接射了过去。

    “噗——“

    梁小夏的箭笔直地从她手中飞出。命中恶魔脑门。穿过眉心从后脑透出,一箭命中。

    其他恶魔见状,更按耐不住,扑上去抢夺第一个丧命恶魔的尸体,三两下将牺牲者吃了个干净。

    “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九...“蜥蜴人坐得非常远,头上两片粉红色一动一动。听着混在岩浆咕嘟中的”噗噗“声,嘴巴里飞快地念:”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八、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七、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六…该死的就不能慢点吗我快数不过来了…十万五千零四百六十五…“

    梁小夏则是陷入了半迷离状态,时俟在她的意识中拍手欢呼。高兴地发出脆脆的,咀嚼的声音,还不停向梁小夏夸赞“好吃“”夏尔你真好“之类简单质朴的赞美。梁小夏也听得高兴。手上的箭更是不停,一支一支见着黑影就射,也不管那是谁,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射倒完事。

    好像又回到森林里。像是雷诺在教她练习射中树上结满的果实,打断连接果子的藤蔓,让果子从压坠的枝头落下,滚入他早就准备好的篮子里,或者落在草地上咕噜咕噜跑得很远。

    那时候,树条会高高反弹起,绿油油的树叶在天空湛蓝的背景下来回晃动,散发植物清新的木质香味。

    蜥蜴人看着被箭矢冲力高高抛起,在黑暗红纹天空下飞出很远,咕噜咕噜冲开岩浆打滚的恶魔,双眼光芒大盛,双手不停地搓。

    “呵呵,雷诺老师,你看我射得好不好?“

    梁小夏的话也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张着嘴对旁边的空气自言自语。

    她是真的醉了,只有手上依旧保持自己多年练习的功力,支支命中,一支射中不死,还会再补上一箭,连续不停地射箭射箭…

    直到眼前的世界中,再没有挡住她的黑影。

    “哦呵呵,我忘了,你们都是有两个心脏的。两个心脏…两个心脏好值钱的。“

    梁小夏抹了抹嘴角的水渍,踉跄着向前走,她的意识一会儿清醒,一会儿模糊。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却又不太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是手中提着时俟化成的双手剑,挨个走到恶魔们面前,将这些长相丑陋的家伙们躯体中的心脏挖出来,装入自己的空间袋中,两个眼睛眯着笑着傻乐。

    然后,掏完了恶魔们的心脏,梁小夏又开始委委屈屈地吸鼻子,有些想哭。总是因为微笑而柔和的脸却很悲伤,嘴巴撅得老高,一下子跌在蜥蜴人背上,勾着他的肩膀呜呜咽咽的,柔嫩的脸颊又被蜥蜴人鳞片皮肤扎出几个小口子:

    “镜月啊…镜月…我有一件事情告诉你,你听我说完…嗝…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蜥蜴人脑袋扭了一百八十度,看着扒拉在自己背上的精灵,他第一次在喝醉的家伙脸上看到了一种名为“忐忑“的表情,瞳孔很稀奇地缩了缩。

    “唔…镜月我说完,你…你别生气…我杀了艾莎,杀了琉卡.管它什么中间名.艾莎。我卡着她的脖子,光球把她的脸全炸烂了,然后她又化成了灰…我杀了她,哦,我干掉了疯狂大君。镜月,你是高兴,还是难过?“

    “你先下来,我们再说好吗?”

    “镜月,你喜欢琉卡吗?她是你的爱人吗?你知不知道我有点喜欢你呀?你要是喜欢她,我以后就不喜欢你了…或者我不让你知道我喜欢你….”

    她胡搅蛮缠的,嘴巴里哼哼唧唧的吐着混乱的句子。

    梁小夏脸颊已经在渗血了,她抹了蜥蜴人一背的血,又搂着他的脖子开始哭:“呜呜…别怪我,镜月,我不是故意的。“

    她哭得有些惨,眼泪从眼角大颗大颗地掉,滚烫地打在蜥蜴人脖子上,搞得蜥蜴人极其僵硬。

    “我为什么要怪你?“

    蜥蜴人想推开梁小夏勾着他脖子的手,猝不及防地被一个柔软的嘴唇亲在了脸颊旁,呆住了。

    “你不怪我就好。呵呵——“梁小夏醉醺醺地笑了一下,捏了捏蜥蜴人脑袋顶上的两个粉红色小圆片,像对毛线团产生兴趣的猫咪,伸出手不停地玩蜥蜴人头上的两朵”小花“,手指将两个东西拨拉过来又拨拉过去,不亦乐乎:

    “镜月,我还想再喝一杯。“

    “我叫斯特洛尔,不是你嘴巴里的镜月。还有,即使你是个长寿的耀精灵,也该尊称我为斯特洛尔爷爷,而不是挂在我头顶上撒野…“

    一个柔软的,带着薄薄的茧的手盖在斯特洛尔的嘴巴上,嫩得他差点张大嘴将梁小夏的手咬下来。

    ……

    天龙扛着约尔进入因加穆尼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个眼角挂着泪痕,窝在斯特洛尔怀里舒服睡觉的梁小夏。她四肢蜷缩在一起,窝得像个团一样蜷在斯特洛尔盘膝坐着的腿上,一只手还枕着斯特洛尔的手臂,小嘴翘着,笑容微甜。

    “好久不见,天龙——你变化真大——”

    斯特洛尔想抽出手,却抽不出来,只能将脑袋全向后旋转,长着尖牙的大嘴巴张着,对天龙吐出自己分叉的长舌头。

    “好久不见,斯特洛尔,这是怎么回事?”

    天龙看着周遭散落又被挖心的尸体,搞不清状况。

    “喝醉了而已,酒品太差。”

    斯特洛尔无奈一笑。(未完待续)

第二百六十七章 清醒

    最好的苹果酒常带木桶的味道,太阳里也有黑点可以看到。

    ——海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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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蜥蜴人坐在高热的岩浆中,没什么反应,他早就习惯了因加穆尼中热得人连理智都难以保持的温度,可他不习惯保持坐着的姿势抱着一个才认识不到几小时的女精灵。

    对斯特洛尔来说,近距离地看着异性生物安详甜美的睡姿,或是被枕着胳膊,或是被一双柔软的小脚丫蹬在腿上,都是让他觉得非常陌生与紧绷的经历,很难适应。

    “天龙,我从没见过你受那么重的伤,若不是你的气质太过特别,我还以为你被哪个无名小卒干掉了,偷了你的盔甲穿身上。说说,怎么搞的?你背上那个小喽啰一样的家伙又是谁,弄伤你的人吗?”

    斯特洛尔头上的粉红片微窘地抖了抖,声调却是如常,带着低沉沙哑的,醉醺醺的味道。

    “一个意外而已,和他没关系。”

    天龙淡淡地一笑,手指摸过梁小夏的脑袋,顺着她柔软的长发来回抚摸。梁小夏在他手底下咕哝了一声“镜月,别闹”,又向斯特洛尔怀里缩了缩。

    看来,这“意外”八成是和他们面前的小精灵有关系。

    斯特洛尔心里了然点头,嘴巴上却仍然不依不饶:“哦,我们不是朋友吗?在朋友向你表示关心的时候,你应该积极配合,把肚子里的苦水吐出来。”

    天龙看了斯特洛尔一眼,明白这个蜥蜴人爱好挖掘别人秘密的毛病又犯了,他依旧用温和的语气说话,说出的句子却是斩钉截铁地将他们的关系画上句点:

    “你和我不是朋友,我没有朋友。”

    “好吧…好吧…又是什么你的主人不需要朋友,朋友会妨碍你什么的那一套。可真的听你说出来,我还是挺伤心的。”斯特洛尔无所谓地耸肩,“那你为什么这么在意这个精灵?你不是没有朋友么?”

    “她…”天龙脸上的表情完全柔和了下来,替睡熟的梁小夏拉上快掉下来的衣领,挡住小精灵纤细的锁骨,双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瓷器。

    “她不是朋友,她是我的家人。我们将会依偎在主人的脚下,陪伴彼此直到永生。”

    斯特洛尔一窒,这个男人优秀得体的样子,看得即使身为同性别的蜥蜴人,他都有些心动。呵呵,自己怀里的小精灵,迟早有一天会爱上他的——若没有她口中的“镜月”的话。

    “这么说,你是来取‘那个东西’的?过这么多年,你的主人终于按耐不住了?”斯特洛尔问。

    “主人已经封神,他需要‘那样东西’,所以我们回来了。”

    天龙眼中蔚蓝的光一瞬间黯淡下去,抽回搭在梁小夏头顶上的手指,沉默不语。

    ……

    梁小夏的脑袋有点疼,胀胀的,麻麻的,意识从黑暗中逐渐恢复。她的眼睛在眼皮底下轻轻转了转,没有急着睁开,依然保持熟睡的姿势与呼吸节奏。

    她不着急,慢慢梳理着混乱的,有点断片的记忆,同时侧耳倾听,判断自己所处的环境。

    梁小夏记得自己喝了瓶酒,记得自己遇到一个很话多的蜥蜴人,还射中了很多秋天成熟的水果,摘了一大筐果实……然后,她的记忆不能再给她提供更多信息了。

    智慧之脑在炎热的地狱中不停罢工,集中注意力这种在往常极简单的小事,放到因加穆尼,她却有些应付不来。

    “所以,夏尔杀了疯狂大君?”

    一个熟悉的男声在近处响起,声音中略微有些诧异,尾音轻轻扬着,像鸟儿飞向空中的瞬间展开的白翅膀。

    “嗯,我们都看见了。禁断之门挡住了很多光线,到最后几乎只能看见两个影子。可她的确杀死了九狱中的第四位,唯一非魔鬼的异族大君。看样子,这两个精灵还是有过节的,因为在打斗的中间,她们几乎没有停止过对话。”

    斯特洛尔有一点没想明白,疯狂大君的尸体哪儿去了?为什么被杀死后,她的尸体就不见了?

    “这样啊…看来,她在我面前,还是有所保留的。若她有杀死疯狂大君的实力,现在的我已经不是她的对手了。主人选她做总队长的意思,是正确的。”

    天龙没有嫉妒,也没有落寞,语调中甚至有点兴奋与自豪。

    “你可真是个圣人。”斯特洛尔没脾气地讽刺一句,又继续他之前的话题:

    “疯狂大君,在耀之圣战进攻地狱时,作为一个极稀有的叛变原种族,加入恶魔军团的精灵,本身的过往就很值得人寻味。我不清楚她举起手中的武器,杀向族人的时候是怎么想的,但是很多参加过抵抗精灵军队的恶魔们都曾告诉我,疯狂大君在杀精灵的时候,常会神智错乱,之后紧跟着就是不分敌我的大屠杀。其恐怖程度,直追咱们的‘魔王大人‘。

    若背叛的代价就是如此,显然她支出了好几倍的利息,并最终将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

    我好奇的是,为什么一个活了不到一百年的精灵,会认识一个活了几十万年的耀精灵疯子?

    天龙,你说所有节点的关键,会不会是在她口中那个叫做镜月的家伙上?哎呀呀,要是能知道镜月的全名就好了。耀精灵们的历史,总是会写在名字里的。”

    斯特洛尔的舌头在空中不停地抖,兴奋地双眼不停地转。他想了解更多,想知道被时间掩盖的真相。已知的事物如同一大堆散乱的珍珠,他得找到那根线,将珍珠都穿起来,还原它本来的美丽面目。

    灵感,灵感…来点灵感…斯特洛尔又渴了,想喝美酒刺激大脑,看能不能找到那根线。

    梁小夏身子动了动,眼睛缓缓睁开,正对上斯特洛尔盯着她的脸,一双翠色眸子里,哪还有半点睡意?清透得像深山空谷中蓝绿色的水潭,冷冷的,直直的看着他。

    斯特洛尔看着她的眼睛,想到了自己喝完的那瓶同色精灵酒,细颈瓶口流出的,毫无杂质的酒液和她眼睛的颜色一模一样。

    “小家伙不乖,偷听我们说话。“

    斯特洛尔谐谑她,却没有责怪的意思:”看得出来,你有很多问题要问…一个问题一瓶酒,随便你问,我脑子里的历史都是属于你的…只要我知道答案就会告诉你,怎么样,很划算吧?“

    梁小夏从斯特洛尔怀里爬出来,端端正正坐在他对面,脊背挺直,下巴微抬,眼中防备之色不减,嘴角却弯弯地翘着,两个可爱的小窝让她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

    她长得很有欺骗性,斯特洛尔活动了一下被梁小夏枕得酸痛的手臂,心中暗想。

    “三个问题一瓶酒。“

    梁小夏开口还价。

    听到梁小夏的还价,斯特洛尔又发现,这个看着亲切的小家伙是个小心眼的吝啬鬼,一点都没有喝醉的时候可爱。

    “两个问题,不能再多了。“

    “那算了,“梁小夏作势欲走,才站起来走出两步,又扔出一瓶酒丢到斯特洛尔怀里:”这瓶免费,当你替做枕头的报仇。“

    然后,她真的头也不回地要走了。

    斯特洛尔急了,一瓶怎么够喝!最关键的是,不能让这个有酒的家伙跑了!他还没有挖出来她的秘密呢!

    “三个就三个!哎,你等等!走那么快干什么!“

    “不,我变主意了,四个问题一瓶酒。“梁小夏扭头,眼睛弯着,狡黠地笑容如同狐狸。

    “你!刚才还不是这个价的!“

    “刚才是刚才。历史是永不回头的,不然怎么能显示出它的价值呢?“梁小夏理所应当说到。

    斯特洛尔的大嘴一张一合,恨不得将梁小夏的头咬下来,他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精灵?精灵不该都是优雅的,傲气的,总是一副高人一等,看人低下,从不计较的样子么?怎么这么可恶!

    “好!四个就四个!“

    斯特洛尔的大尖牙都快扎到梁小夏头皮上了,他气鼓鼓地打开酒,大口猛灌——然后,世界安静下来,一切愤怒与烦恼,都随着口中醇美的酒液烟消云散了。

    “问吧,第一个问题,答不出来不收费。“

    斯特洛尔满足地卷卷舌头,又喝了一口酒。

    梁小夏脸上很严肃,双手并拢抵在下巴上,沉吟很久才开口,吐字清晰,看得出整个句子都是深思熟虑过的:

    “耀精灵是如何灭亡的,请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她总感觉,自己身处的整个世界充满了她不了解的东西,所有的秘密,最终都指向一个方向。而上古精灵的灭亡,便是阻挡在真理之路上的一座大门。也许找到钥匙打开那座大门,一切问题才会有解答。

第二百六十八章 消失

    拨开高大丛生的幽绿灌木,看到的不仅是秘密花园中朵朵嫣红玫瑰,也有玫瑰下潮湿肥沃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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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哈——居然是这个问题,没想到你的第一个问题会是这个。”

    斯特洛尔举起长着三根手指头的爪子,两只手上的黑色指甲碰在一起,来回摩挲,显然被梁小夏的问题勾起了兴趣,

    “话说回来,你不知道答案吗?”

    梁小夏摇头,“不,我不知道。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请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个嘛——”斯特洛尔的声音拖得长长的,吊足了梁小夏的胃口,又慢吞吞地开口: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梁小夏真想一巴掌拍在斯特洛尔脑袋上,她直勾勾地看着斯特洛尔小得意的样子,脸色很难看地捏住自己两边的衣摆,舌尖抵在自己的上腭,清甜的声音听起来阴测测的:

    “你再说一遍——”

    斯特洛尔打了个哆嗦,又收回了脸上的笑容:“我不会和酒过不去,可我真的不知道。曾经辉煌至极的耀精灵似乎在一夜之间,全消失了,一个都没有留下,一个都没有存活。唯一活在世界上的耀精灵又是疯疯傻傻的,什么都说不清,现在还被你干掉了,这个问题就更没有答案了。

    他们的失踪很夸张,很突兀,令普卡提亚所有的生物都措手不及。耀精灵失踪之谜,是我们蜥蜴人最关注的十大历史之谜中的一个。你一上来就问这个问题,也太欺负人了,成心不想让我喝酒。“

    斯特洛尔说着说着,还开始埋怨梁小夏。若不是看对方真是个年轻得过分的精灵,蜥蜴人先生真的会以为她是在故意耍他,拿历史界出了名的难题成心刁难他。

    梁小夏失望地“啊“了一声,垂下了脑袋:“就没有一点有价值的信息吗?一个种族一夜之间的失踪,总不至于什么线索都不留下吧?“

    “线索还是有的,甚至还不少。实际上,耀精灵们失踪的时候,我就在现场。”

    斯特洛尔粗粗的尾巴甩了甩,他随意坐在岩浆里,陷入了回忆:

    “相似的血缘产生相近的性格,相近的性格吸引相合的朋友。作为唯一一个寿命长度能够与精灵不相上下的种族,我们蜥蜴人和精灵族的关系一向交好。

    那时候,我还是个跟在老师身边的小档案员——就是那种每天很多杂事,会因为老师一句话跑断腿的打杂的。泡在图书馆里打扫卫生,或者整夜在书桌前整理报告,翻资料或者写分析,都是我的事情。

    不过,我很喜欢那份工作,除了枯燥了点,有时候很辛苦之外,老师给的待遇很不错,总会给我们提供一些宝贵的外出考察,见证历史事件的机会。

    在这些机会中,最宝贵的,莫过于去耀精灵的‘云中城’考察访问。当老师告诉我,他的助理生病了不能去,将机会让给我后。我曾经傻乎乎地好几个晚上睡不着,连续诅咒他的助理永远都不会好起来——只是因为那个机会…太难得…太难得了…让我宁愿接受良心的谴责也要去争取。

    云中城,整个世界文明的巅峰,艺术家、音乐家、研究者、炼金师、锻造大师…云中城是浸润一切美好事物的温床,促使各行各业在那世界上最大的城市中百代生花,繁荣不熄。

    那里同样也是我们历史学家的乐园,极多的古代文物,珍贵藏品与文献,都能在云中城找到。

    你可以在城市花园中看到巨大的飞龙骨架做成的开放休息厅,上面缠满月光花与藤蔓,被削平的龙骨边还有放杯子的凹槽;你也可以仰头去看城市最高处的世界树,一切生命的发源地,参天的大树几乎和整个城市融为一体,将整个城市高高顶到天空上去。若是感到无聊,甚至还能约一位参与过历史事件的耀精灵,听他或她亲口告诉你整件事情的经过,消磨一个下午的时光。

    哦——在云中城,遍地都是名人。

    也许象牙键琴的发明者就在你身边不到五米的地方晒太阳,而平定地下城混乱的屠龙英雄就在远处的花店里种蔷薇花,天上骑着珍兽飞翔的战士是《标准历史年鉴》的作者,更远处带着小精灵玩耍的温柔女精灵还是耀精灵至高的十二长老之一,挥挥手就能灭掉一个城市的至高强者。

    那是一个平和的,充满生命气息与活力的城市,即使不是一个历史学家,住在那里,你也非常容易地在那里找到欢乐与朋友,沉浸在他们悠闲舒适,每日慢节奏却并不懒惰的生活中,并想一辈子住在那里都不离开。

    他们能提供最好的美食,最可口的佳酿,最精良的装备,最舒适的住宿条件,当然,价钱也不是容易谈妥的。耀精灵们在做交易时,一般不接受其他国家的货币,他们只接受一种水晶石头一样的钱币。当交易的物品变得贵重时,他们更加偏爱以物易物,你有一个能够打动他们心的东西,然后他们才会心甘情愿的将自己的心血交给你。

    当然,首先,你得长得顺眼,让他们看得舒心才行,否则连话都很难搭上——这点非常讨厌。“

    明显,斯特洛尔的长相,在云中城并不讨喜,对此他也耿耿于怀。

    “可惜的是,耀精灵们是很排外的。他们在接受一个新认识的人,并认可其为朋友,总需要非常长的时间,恨不得将你身上的每个毛孔都看清楚。每年进入云中城的人数,都有非常严格的限制。我为了进去,提前一年就做了申请,祖宗三代都被查了个清楚,只是为了在那里待短短的六个月。

    六个月!我有时候一睡就是六个月!那么点时间根本就不够!“

    斯特洛尔挥舞着酒瓶,好像有些气愤,喷出一口浓郁的酒气,岩石色的鳞片脸上难得胀出两抹红晕:

    “可那里还是我们的乐园,只因为云中城的图书馆——直到现在我在地狱住了那么久,都能肯定,世界上依然没有一个图书馆能够超过耀精灵的图书馆。

    耀精灵的图书馆…啧啧…大概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比酒更好的东西了。他们自己号称,只要是世界上其他地方有点书,他们的图书馆里都有,别的地方没有的孤本,珍本,他们的图书馆里也有。

    听起来很狂妄,对不对?

    普卡提亚世界的第一本羊皮书、记录神之语的无字书、矮人族的黄金法典、兽人永恒图腾、所有人类国度中国王的家族血缘谱、法唱者至高宝典元素之书…这些东西,每一样扔出去都能让整个世界的所有生物颤抖,不惜发动全面战争也要争得头破血流的书,却都集中在一座城市,一座图书馆中,静静躺在耀精灵华丽的展柜中落灰,任由他们的族人翻阅。

    嘿,你能想象吗,光是记录书籍名称索引的白耀石板,就放置了整整一个大厅,还是用耀精灵的记录法术缩减过的。大厅四面的墙上,那些暗紫色的,发光的文字一行一行在石板上滚动,日夜不停,看得人眼花缭乱,却还舍不得闭眼。

    听说他们还有一个极为秘密的,被称为‘云端图书馆’的地方,存放着耀精灵长盛不衰的秘密,连他们自己的族人都不能进入。也只有十二个耀精灵长老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至于外族人,只要露出一丁点想要参观‘云端图书馆’的意图,就会被驱逐出城。若是真的敢大胆尝试去闯入,就一定会被处死。“

    斯特洛尔悻悻的,灌了一大口酒,似乎在用酒水组织接下来的话。梁小夏也不急,不催他,默默地等着,耐心倾听。镜月曾经居住过的地方,生活过的环境,让她十分好奇。

    “耀精灵的消失,发生在七月的最后一天。

    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到了离开的时候。那段日子是我最紧张,心情最不好的时候,图书馆里还有那么多的书等着我去翻阅,第二十次请求抄阅被管理员拒绝。作为小小的记录员,我只能靠脑子硬记,不眠不休地在图书馆里奋斗。与满脑子的秘辛、评论、地图、年代表作斗争…眼睛红得都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然后,我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感觉自己快累死了,很自然地睡着了。

    醒来时,我躺在一片空旷的黑色土地上,夜色昏暗,天上连一颗星星都没有,黑黢黢地很恐怖。不远处躺着另一个同我一起来的蜥蜴人记录员,更远的地方,我的老师穿着绸缎睡袍,毫无形象地栽在泥地里打呼噜。

    世界树,傲慢而温和的精灵,美丽的绿色街道,绿色之中,华丽漂亮的银白色尖顶房,一切都不见了,就像他们从没有出现过一样,被神秘的力量带走了。

    你想想,一夜之间,中央岛上缺了一大块,耀精灵的居住地整个都不见了。访客们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潮湿的泥土地上,没有床,没有被褥,没有华丽的镶满珠宝的天花板,没有一棵装饰的植物,四周连墙都没有,那该是多惊悚的事情?”

    斯特洛尔逼尖了嗓子,学着同行女蜥蜴人的尖叫声,不停喊着“天啊”“天啊”,然后长长打了个酒嗝。

第二百六十九章 神陨

    宗教的历史就是所有惶恐不安的民族试图找到一个藏身之处以抵御那未知的黑暗与恐怖的历史。

    ——《心灵的激情》欧文斯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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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梁小夏这时候还在乎什么用酒换问题的事情,她看着斯特洛尔举高酒瓶,不停晃动手中空空的瓶子,用舌头去接瓶口滴下的几滴酒液,很有眼色地又递出去一瓶酒,连瓶盖都帮蜥蜴人打开了。

    “所有的耀精灵一夜之间都失踪了,那在外面游历的耀精灵呢?应该还有很多耀精灵当时没有在云中城才对呀?”

    梁小夏皱了皱眉,抓住这件事中最明显的一个破绽问斯特洛尔。

    “你别说,还真的是这样。在外流落的耀精灵们也都消失了,没有尸体,没有打斗挣扎留下的痕迹,也没有被人陷害的阴谋诡计所留下的特有的味道…他们和他们的族人同去了,虽然没有人知道究竟是哪个人,或者哪个组织,有这么大的本事办到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旁一直静静倾听的天龙用手指了指天空,慢慢开口:“能做到这种程度,也只有神了。”

    是的,耀精灵们的失踪,悄无声息,毫无征兆,这不是几个人或哪一方超级势力能做到的。最合理的解释,只能落在如今也和迷一样的“神”身上。

    斯特洛尔听到天龙的话,放下才凑上嘴边的酒瓶,反而摇了摇头:“我的朋友,你是个神座骑士、弑神者,在对神的了解上,理应比我更有发言权。可在耀精灵失踪事件上,我不得不对你摇头。

    实际上,我们蜥蜴人族群中,关于耀精灵的失踪有非常多的猜测,可没有一个人认为这件事情是‘神’所为的。

    哦,别急着反驳我,先听听比较流行的几个说法,你再自己判断。“

    天龙根本不会反驳他,很温和地点点头,做出继续倾听的姿势。

    “…关于耀精灵的失踪,我们历史界通常持几种解释:

    第一种,耀精灵们体内潜藏某种疾病病毒,这种不易察觉的,大规模的爆发的疾病会在固定时间发作,夺取他们的生命,使精灵们瞬间失去生命,并将他们的身体连同衣服通通化成灰——不过这种解释并不能说明为什么他们的房子和世界树一起失踪。

    第二种,他们是被厉害的仇家使用某种诅咒术杀死的,哦,我认为这种解释最不靠谱。要知道,当时的暗精灵还在地下城中为生存做斗争,地狱的恶魔被耀之圣战的远征军打得七零八落,只有几个强大的魔族,还有被你杀死的疯狂大君在顽强抵抗。兽人们和耀精灵的关系一向冷淡,矮人们虽然与精灵不和,但他们的直肠子使不出如此手段。人类?那时候的人类只有几个散落的国家,远不如现今强大。

    第三种说法,与其说是猜测,不如说是怀疑。我们蜥蜴人历史学家认为,整个耀精灵的失踪都和他们那个神秘的云端图书馆脱不了干系,说不定,图书馆中藏着些能够瞬间颠覆耀精灵的机密。可惜图书馆跟着精灵们一起失踪了,我们也没法去探查。

    不过,马人们好像是知道些什么的,他们在星象啊,占扑啊上面很有一套。可惜他们对此事讳莫如深,一个字都不愿意说。在耀精灵失踪没多久后,本来就很少的马人族群便整个隐居了,明显不想让人找到。”

    说得口干舌燥的斯特洛尔喝了一口酒,润了润喉咙。他在心里微微赞了一下精灵酒,不浓烈,味道很醇又很香,喝下去后喉咙里滑滑的,倒是挺适合做谈话的调剂。

    “那么神呢?为什么你说这件事情不是神做的,神都到哪里去了?”

    梁小夏追着问。

    “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嘿,想喝到你的酒可真难。”

    斯特洛尔头上的两个小圆片不满地震了两下,“所有关于神的事情,比关于耀精灵的事情更难追查和发现。

    我说这件事不是神做的,是因为,那时候的耀精灵已经没有神了。天龙在地狱中居住的时间过长,可能不太清楚。

    但是我是知道的,世界上最后一位神的陨落,远在耀精灵们集体失踪之前——直到现在,我还能想起当时宣读这件事的耀精灵难看的脸色。他也根本不管我们有多震惊,说完就走,步伐像个僵尸一样僵硬。”

    “神的陨落,怎么会?神不都是很强大的吗,他们怎么会陨落呢?”

    梁小夏觉得自己的嗓子也有点干,想喝点什么润滑一下。过去发生的一切,都太匪夷所思了,了解的越多,她迷茫得越多。

    “当然,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会消亡的。就连我们脚下的土地,我们居住的环境,终有一天也会崩解,毁坏,带着寄生在上面的所有生物一起走向末日。

    我出生后不久,第一次开始学四十个基础字母的时候,第一位神就开始陨落了,始作俑者恰是在座四位中的一位…“斯特洛尔向着天龙示意,得到对方极为克制与自豪的微笑一枚。

    “人族的神本就是当时最弱的神,也是最不纯粹的神,一个混合慈善、勇敢、智慧和残暴、自私等人类显著情绪的集合体。很多其他种族的智慧生物都认为,人族的神并不该称为神,不如说是个过度强大,实力高出正常水平的‘人’。所以它的陨落,并没有引起整个普卡提亚过多的重视。而弑神者这个职业,大家也认为不过是暂时的,等到人族内部的混乱完毕后,就会自然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

    可惜的是,平静的生活没有如同预期一样到来。紧随人类的神陨落后四千年,兽人族的神也陨落了。然后跟着的是矮人族的战神,海族的海神,暗精灵们的黑暗之母…最后,终于轮到了耀精灵的月神…祈祷无法再得到回应,诉求与祝福没有报偿,神殿一点点灰败剥落,祭祀与僧侣们和神的联系断开了…一切迹象都在说明,神在离普卡提亚的众生远去。

    就连我们蜥蜴人的神…哎——“

    斯特洛尔的脸上有些黯然,似乎是想到了某些不愿意回忆的东西。

    “……有整整两万年,所有普卡提亚的生物都是活在疯狂与恐惧之中的。没人知道神为什么不见了,也没人知道是谁干的。人们惶恐、不安,并在这种情绪的主导下逐渐疯狂。屠杀人族之神的弑神者们被当成了替罪的羔羊杀死,即使大家明明都知道,这件事情不会是他们干的。

    黑暗降临大地,分裂与杀戮不停上演。

    强大的矮人族一分为二,曾经和平共处的黑矮人与白矮人之间因为神的陨落而导致信仰分裂,崇拜各自塑造的伪神,互不想让,最终成了势不两立的情况;暗精灵认为一切都是耀精灵新一轮的报复,开始疯狂进出地下城,偷袭暗杀所有落单的耀精灵;海族仅是失去了神的传承,寿命就缩短了好几百倍,活得像条普通的鱼……“

    “普通的鱼……“

    梁小夏很有同感地点点头,她和海族的联盟关系,使得她更明白海族如今的情况,那群在海中自由游动的美丽生物看似强大,却脆弱而短命,为了地盘与食物供给不停厮杀,见到一条厉害点的双尾鱼都要绕道走。

    “最后,整个大陆的混乱,是由耀精灵们一手平定下来的。

    五年时间,凡是有战乱的地方,都有耀之圣战的影子。他们不会和其他族群讲道理,也不太听各族群讲述各自的理由,完全是用暴力血腥的镇压,强迫所有想要斗争的种族放下手中的武器,回去老实过日子。整个普卡提亚,耀精灵的声望当时也降到最低,大多数种族都不理解他们铁血与蛮不讲理的做法,认为耀精灵指手画脚管得太多。

    可没人能否认,他们的方法最快,最有效。在那之后,打得一塌糊涂的普卡提亚大陆难得享受了十几万年的和平时光,所有人都像是缩进壳中的寄居蟹,钻回海底的沙砾中默默吞吐,等待下次进攻的机会。“

    说到这里,斯特洛尔看着随着岩浆起伏,被火热的温度烧得发黑的满地酒瓶,感觉自己喝得有点多了,两个眼睛很难集中到一点上看清对面坐着的人。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的小耀精灵朋友,如果没有的话,我想睡了。“

    梁小夏也感觉到斯特洛尔的醉酒,空气中满是酒味,熏得她都有点恍惚。

    “嗯…既然耀精灵消失了,在这世上一个都没有留下,白精灵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总不能是石头中跑出来的吧?“

    梁小夏睁大眼睛问。

    “哦!该死!你非要为难死我才高兴吗?“斯特洛尔连续三次回答不上来梁小夏提出的问题,有点生气了。她的问题让他很郁闷也很尴尬,这不是明摆着骂他的学术水平不到位吗?非要用历史界十大难题刁难他!

    “我怎么知道世上仅存的四棵生命之树是从哪个石头里跑出来的?我又怎么知道你们是谁生的!我没长两只长耳朵,也没有一身白皮!白精灵和空气里变出来的差不多神奇,这问题该问你们自己。“

    斯特洛尔醉着嚷嚷,手掌在地上”啪“地一拍,溅起一片岩浆:”连老师都搞不清的事情,我也不想管。我只想好好研究因加穆尼里魔鬼们的历史,你们精灵的世界太麻烦,太混乱了…烦死了…烦死了…“

    说完,斯特洛尔站起身,踉跄着走向远方,手里提着半瓶酒,不想再继续和梁小夏交流。

    “夏尔,别介意,他的老师是耀精灵事物研究的著名学者,最后却因为研究无果而自杀了,希望你谅解他。“

    天龙也站起身,扶着梁小夏站起来。

    “嗯。“

    梁小夏看得出来,斯特洛尔不是在生她的气,不过是真的对精灵的事情感到苦恼。也许,她在无意识的时候,又揭开了别人的伤疤。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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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女,贪财怕死吐槽宅,意外重生为寿命长长白化精灵一枚。......新人生的前七十年,她学习学习再学习,谁说精灵寿命长就不用上学?七十年后,她奋斗奋斗再奋斗,谁说精灵热爱和平就不用打仗?......为了守护那群或不可一世,或脑热充血,或爱心泛滥的长耳朵亲戚梁小夏娇小身躯背大弓,走南闯北,佳人玉面狐狸心。“不要和精灵做交易,精灵都是狡诈狡诈滴,尤其是夏异界魔弓手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异界魔弓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异界魔弓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