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月殇
弓在箭要射出之前,低头对箭说道:
“——你的自由是我的。”
——《飞鸟集》泰戈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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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最后一段路是从通道里疾跑出来的,一钻出辛楼女王的地下广场,她就开始手忙脚乱地扒衣服,站在冰水浴池边用力一蹬,跃入水中,在一大串蓝色泡泡后消**影。
冷水的激荡,令她的神智又回来了一点。
待在白弦塔中大厅中练习匕首的拉法尔回过头,惊悚地见到塔门大开,梁小夏穿着很少的衣服,浑身冒白烟,脚下滴水,皮靴上沾着从外面带回来的红沙,正吃力地背着一个他从没见过的精灵向塔顶走去。
她背上的黑发男精灵低着头看不到容貌,四只耳朵从他发间钻出,给拉法尔一种同样讨厌的气息。
上古精灵!
又一个!
什么时候上古精灵和路边摊镶嵌假钻石的首饰一样泛滥了?
“我的天啊,夏尔矮子,你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你背上的他妈的又是谁!”
拉法尔差点掉了手上的匕首,他使劲揉了两下自己的长耳背,略显焦躁。梁小夏和他背上的精灵一样糟糕——没有正常人会浑身冒烟,散发。
“闭——嘴——!那是你的救命恩人。不想死就赶紧过来帮忙。
还有,最好忘掉你现在看到的一切,忘掉你曾经见过他,永远…永远…别再提起。”
连续纷乱的记忆顺着搭在梁小夏肩头的脑袋涌入她的脑海。一张张哭泣的,微笑的,陌生的脸,笑声、哭声、尖叫声,各种声音嗡嗡作响,她涨得头都快炸了,眼皮突突地跳,背后也像压了一大块烙铁。烫得她走路都哆嗦。膝盖发软。
若不是有绿色雾气支持,若不是她此刻算皮糙肉厚的上古精灵,她早就被镜月烫熟了。
“你到底是怎么搞的…哦——该死的怎么这么烫!你怎么不把他扔了让他自生自灭去?”
拉法尔缩回帮忙的双手,掌心一片通红。
“我说了,闭嘴!够了!就不能让我安静一会儿吗?”
梁小夏忍不住爆发,冲着拉法尔大喊。看到他愣在原地,又懊恼地狠劲向上拉了拉快要从她背上掉下来的镜月,语气软了下来。
“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很抱歉。拉法尔,我以后会给你解释的,对不起。我现在感觉很糟…”
拉法尔望着梁小夏的绿眼睛,良久,叹了一口气,认命地帮梁小夏抬起镜月石像一般沉重的身体。
“你又欠我一个解释。虽然我是你的仆人,可我不想永远无知地活下去。我丢了记忆。不是丢了人格。
这次,就先原谅你。不过,没有下次。”
梁小夏最后在拉法尔的帮助下,忍着痛将镜月背进最高的房间,踏入齐腰深的水中,舒缓地叹了口气。
“…我总觉得,那个男的很危险,他的身上充满了麻烦。你还是离他远一些好。”
拉法尔在带上门前,对梁小夏嘱咐一句。
“谢谢你,拉法尔,谢谢你的提醒,可我别无选择,他是我的工作,我的义务。”
她低着头,背对拉法尔,语气十分坚定。
“好吧,你好自为之。”
……
镜月的第三次发热,比前两次都厉害。
他昏迷得没有半点意识,体温高如铁炉中烧红的烙铁,从脸到胳膊,整个人红得发紫,皮肤上也开始结出一个个水泡,彻底毁了他好看的容颜。
大量的水在他身体周围气化,连他身上的衣服都无法停留,化作一片片黑色的残渣,腻味地贴在他的身体上。
“坚持住,镜月。坚持住,我们马上就要到了。”
梁小夏抱着半漂在水上的镜月,拨开沾在他脸上的湿发,凑在他耳朵边上轻念。镜月是她的长辈、亲人、伙伴,在这个时候,梁小夏生不出什么旖旎的小心思,只有满满的心疼与内疚。
她早该想到了,所有关于上古精灵的事情,都有可能刺激到镜月的,他发热也不是第一次,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梁小夏手指轻轻碰上镜月脸上的大水泡,难过得想掉眼泪。
都怪她!
用尽力气将镜月送入房间中央的水晶棺材,梁小夏头疼得快要撑不住,勉强扯下胸口被烫得焦糊的衣物,又向镜月的棺材里注了些水,昏昏沉沉地拉着水晶棺材边缘,手指逐渐松缓。
最后,她沿着水底沉了下去。
……
“镜月,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你的脸庞如此无奈,又如此忧伤?你沉默得像个哑巴,使我永远猜不透你内心的想法。张开嘴,说说话吧,我喜欢听你的声音,它让我感到安心……”
梁小夏听到优美的上古精灵语,缓慢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一双柔软的手托着脸,她看着对面距离她非常近的女性耀精灵,知道自己看到的是镜月的记忆。
女精灵很漂亮,柔美得像一缕温暖的清风,长长的头发顺肩膀披下,双眉轻轻蹩着,一双褐色的眼睛如同会说话般,向她传递担忧的情绪,还有深深的爱慕。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被对方抱在怀里,紧紧的。
一个来自于可能是镜月的情人的,深情与安慰的拥抱,令她的意识十分不适应。
还有很深的不舒服。
就在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做什么好时,又一个声音响起,第二个额头饱满,长得十分冷傲的精灵走入她的视线。双臂抱胸,远远站立在离她很远的地方。
“收起你戏子般的作态吧,琉卡。若你真的怜悯他,应该跪在神坛下,向神日夜祈求。又何苦跑来这里,表演你的情深意切。
日光再暖,也不能驱走冬天。你的眼泪再真,也洗不掉他的痛苦。何况。它们本来就是假的。”
拥抱松开了。梁小夏叹了一口气,很感激另一个精灵的救场。
她扭头看向第二个说话的精灵,在对方的眼中,也看到了暗暗的倾慕与渴望时,一时间变得更僵硬了。
“琉雅,你的话。像石片尖锐的边缘,割在我的心头。我是你的姐姐,你为什么要像对待粗鲁的兽人一样对待我。妹妹啊。你的仁爱和善良,都随着日光下的雨水被蒸发了吗?”
“月光作证,我说的每句话都出自真心。我的行为。都在神的注视之下,不容污蔑与亵渎。我想要冷静地旁观,旁观发生的一切,直到我看到了真相,令我害怕得颤抖的真相。
我有一个姐姐。长着美貌外表,鳄鱼心脏的姐姐。
她捧着月之精华,摘下世界树上的枝叶,虔诚舞蹈歌唱,祈求神迹降临,祈求神收回她手上的命运之书,给她和镜月同样的荣耀与永恒。
所有精灵都明白,镜月终将站在超脱我们所有人的顶峰上,代表神的光辉永远存在下去,代表我们耀精灵永垂不朽。
是啊,是啊,是神的旨意,他该荣幸的感恩,匍匐在神像下亲吻神的衣摆。你也该感恩戴德,用喜悦的笑容迎接所有精灵的赞扬。你没有,只是因你比他更想站在离神最近的地方。”
“琉雅,别再对月神不敬,质疑神的质疑,亵渎神恩,会降下惩罚的。”
离镜月较近的女精灵半趴在地上,心痛得一副快说不出话的样子了。
“哦?我不敬,我从未对神不敬过,除非你认为自己是神。让我点明吧,你半夜三更,偷偷折世界树的树枝,点燃枝条,请求神的旨意降临在自己身上。
在你的嘴唇和灵魂之间,有一条弯曲复杂的通道。所有的想法都会经过装饰与美化,再吐出来。比如你想代替他的事情,比如你比任何精灵都想要得到神的青睐的事情。”
梁小夏就看着这两个耀精灵你一言我一语,嘴唇张张合合,发出咏叹调一样抑扬顿挫的语音,你来我往,说个不停。
再优美的争吵也还是争吵,梁小夏不耐烦听下去了。
然后梁小夏才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自己坐在地上,周围放满了奇奇怪怪的东西,有精致的摆件、乐器、珠宝盒、甚至还有几件衣物,看起来都华丽高贵,包装精致。像过生日时收的礼物一样,高高垒起。每件礼物下,都有华丽丽的,没有实际意义的恭祝贺词,就像镜月才结了婚,大群人送了价值不菲的新婚礼物一样。
“若嘴上的战争能够胜利,也就不会再有枪剑上的冲突。两位,停下来吧,别再为我争吵。”
记忆中的镜月只说了一句话,就让两个精灵齐齐闭嘴,全望着他。
“别为终将枯萎的花朵流泪,也别为我的离去而伤悲。没有命运之书的人,往往比拥有者更加明白命运的含义。翻开你们的书看一看,想一想,从你出生后,有没有见过阿萨内家的精灵出现在上面,你们就会明白答案。”
此时的镜月,声音听起来还有些稚嫩,语调也不如梁小夏初次见到他时平稳缓和,感觉像个悲伤的少年,等待屠宰的羔羊,绑在铁架上,默默迎接悲剧的结局。
……
梁小夏才想为自己的乌鸦嘴暗自责怪两句,转眼又发现自己真的被绑在了铁架上。
或者说,镜月被绑在铁架上。
眼前的画面全变了,没有堆积的礼物也没有再对镜月爱慕的女子,镜月双手被固定在身后,上身**,十二个高矮不一的耀精灵长老围成一圈,站在他身边,目光同样沉凝地盯着他。
“镜月,你太让我们失望了,”站在镜月正对面的长老闭上眼。似乎不愿意再看他。
高高的祭台下,站满了围观的耀精灵,面上有愤恨的、有带着快意的、有恐惧的捂着眼的,也有面无表情看她的。密密麻麻的,全是耀精灵的脸,看得梁小夏有些头晕。她想试着看清哪个精灵的脸,却发现镜月的记忆是不完全的。他记得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记不得他们的长相。
“神选中你。是你的福音。你的荣幸。
可你违背了神的旨意,你亵渎了我们的神,违抗你的命运,扰乱世界秩序…你也辜负了我们的期望,所有耀精灵的期望…”
长老看着他很久,仿佛在等待镜月说些悔过的话。他站得直到耐心都失去了,也没等到镜月紧闭的嘴唇张开哪怕一丝。
“开始行刑吧,月灼之刑——!
愿你的灵魂在消散后能得到神的宽恕…”
长老终于等不下去了。长长地喊了一声,失望地走下捆缚镜月的祭坛。
“啊——痛——!快住手——!”
发出尖叫的是梁小夏的灵魂,镜月没有任何动作。表情僵硬得像戴上一张面具。
他的左右肩膀,各被钉入两根粗长的水晶柱,行刑的长老们压着水晶柱的顶端,一寸寸硬向他的肌肉中挤,扎出大片金色的血。
梁小夏第一次感受到了被钉死在架子上的滋味。即使是镜月记忆中的痛苦,她也无法承受。这种痛苦,难受过她之前受到的任何一次伤害,钝痛扎入**,作用于灵魂,痛得她想死,却还死不了。
她的哭喊声,在记忆中是无法兑现的。
一根、两根……十三根水晶柱扎入镜月的身体,行刑过程漫长而煎熬,金色的血顺着水晶柱滴淌而下,淤积在镜月脚边。
十三根柱子,扎得镜月几乎不成人形,双手、双腿、肩膀、腹部,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口位置,只有自然之心跳动的地方,缺少一枚水晶柱。
耀精灵们还不想让他死。
月灼之刑,才刚刚开始。
镜月抬头,看着天上巨大的三轮月亮。
第一轮圆而饱满,升起时覆盖整个地平线,甚至比白日的太阳还要夺目。第二轮红而妖艳,玫瑰花瓣般的血色既沉重,又神秘。第三轮最小,紫色的月神秘遥远,小小的挤在另外两轮满月中间,宁静地散发属于自己的光芒。
站在高高的祭台上,镜月的心情宁静无比,只觉得头顶的月亮,比之前无数次看过的都要漂亮。能这样迎来自己的终结,也很不错。
梁小夏则要疯了,她眼看着长老们将“自己”的皮剥下来,在流血流得血肉模糊的肌肉上,用长长的指甲尖刮出一个个的铭文,疼得都快发疯了。
“停下来吧,停下来吧!求求你了!我不要再看了!我想醒来…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呜呜…”
梁小夏无法控制自己的灵魂悲鸣,她无论如何都不明白为什么镜月能忍住,他的灵魂到底是什么做的?
可是这种让人想死的痛苦,她不愿意再品尝了,真的不愿意再品尝了。
即使将灵魂卖给恶魔,都比如此受罪强。
当镜月的皮几乎被剥干净,身上烙满铭文,梁小夏痛得灵魂要崩溃时,镜月终于张开嘴,说出了从梁小夏进入他记忆后的第一句话。
“我如此地爱着你们,从未想过伤害你们,也不希望你们受到伤害。我只希望,能够摆脱自己注定的命运。
原谅我,这是我唯一的方法。”
最后,一道白光从他头顶降下,梁小夏在终极的剧痛尖叫中,从镜月的记忆中脱离出来。
……
镜月从水晶棺中走出,捏了捏自己的鼻尖,顺手关上自己的棺材盖,第一眼就看到了沉在水下,长发散开,优美得像水妖一样的梁小夏。
他心里一疼,脸上闪过恐惧与慌张,急忙跃入水中,抓住梁小夏的胳膊。
红色的铭文在梁小夏全身不受控制地窜动,整个遗弃之地都在震颤,水波颤抖,白塔晃动。
镜月不用刻意去听,也能听到她的灵魂在身体里尖叫、恸哭、悲哀的鸣响。
偏偏她的身体还安静柔软得像一团柔软的棉,脆弱地随着水流摆动起伏。
镜月闭紧双眼,将梁小夏抱在自己怀里。指尖捏在手心中,懊悔痛苦得不知所措。他感觉到自己胸膛里,永远沉睡的心在跳动,很缓慢,一下一下,每一下都是满满的痛苦与伤害,在随着她灵魂的尖叫声,一下下陷入更加绝望的深渊。
什么都不能做。做什么都没有用。他只能搂着梁小夏。任她的头毫无重量地靠在自己的肩膀上,陪着她承受煎熬,等待她自己醒来。
她的痛苦,像锁链一样传递到他身上,带给他比记忆中的月灼之刑更加可怕的影响,令他深深地闭紧双眼。拧眉忍受。
“神啊,你赢了,你又赢了。
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我已不能再欺骗自己。我连累了她,我尝到了自己酿下的苦果,涩得令我无法吞咽……”
镜月将梁小夏圈在怀里。吻着她的脸,喉咙间发出一声悲哀的哽咽。
……
梁小夏睁开沉重的双眼,看到昏暗光线中的镜月。
迷蒙的光钻入水底,附着在镜月的轮廓上,让他看起来有些不真实。仿佛很多复杂的情绪同时出现在他脸上,摆布着他。
“我死了?淹死了?”
梁小夏摆了摆在水中的双手,虚弱的说。
她整个身体连着口鼻浸在水里早超过三个小时,皮肤泡得肿胀浮白,透着不正常的蓝色,手指透明得好像能穿过光线。
隐隐约约,她好像听到打雷的声音,轰隆不绝地从水面外传入她的耳朵。
梁小夏不怕死,只是不想死得这么痛苦。
她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近乎透明的身体,食指对了对,发现自己还能碰到自己,又有些小小的欣喜。
“我还没死,原来耀精灵是淹不死的啊。”
梁小夏心有余悸地窃喜,像只小猫咪一样左戳戳,右动动,研究自己身体奇怪的状态,然后脸“腾”地一下通红,闭着眼使劲向水面游去。
她可是什么都没穿,都被看光了啊!
镜月到底在水里待了多久啊!
梁小夏脑子里一片混乱,扑腾四肢使劲划水,只想躲得越远越好。
然后,她又被重重一扯,后背落入一个结实的怀抱中。
温热的身体与结实紧绷的触感,让她被冰水泡得麻木的身体重重打了个温暖的颤抖,两人身体曲线严丝密合,柔软地贴着。一股奇异的战栗从她脊背后升起,直冲大脑,麻得她全身发软,大脑空白。
“冷吗?”
镜月一只胳膊搂住她,另一只手捉住梁小夏的双手,帮她捂暖。
整个后背都是烫的,还有手背。
红晕从梁小夏的耳朵尖爬到耳背上,四只耳朵极其不安地颤抖,她不知所措地想要挣扎出来,只被镜月在腹部一按,立即停止任何会使姿势变得更糟糕的动作,变成顺从的猫咪。
“我…我不冷…只是,只是比较羞…”
梁小夏下意识地坦诚后又捂紧嘴巴,引得镜月轻笑。
他聪明的小精灵,其实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笨蛋。
镜月发现,他喜欢从背后抱着梁小夏。这个时候他可以没有顾虑地展现自己被压抑的一面,可以保护她温暖她,也可以肆意地用嘴唇去轻轻捕捉她一根根翘在空中的细发,而不用担心被她发现。
“谢谢你,小夏尔。我已经找回了三分之一的记忆。虽不完全,却也够我推出很多事了。”
镜月拉起梁小夏一缕湿湿的长发,搭在鼻梁上,闭着眼睛仔细去闻她发间的馨香。
“是吗,呵呵…呵呵呵…”
梁小夏内心不断怒骂,上古精灵难道都是暴露狂,不爱穿衣服的吗?
他有肌肤饥渴症吗?
会有人在这种不正常的姿势下若无其事地开展谈话吗?
更何况,更何况…她真的感觉,身体在依赖他给予的温暖和安全。
在灵魂受过极大的痛苦与刺激后,梁小夏只觉得习惯这种温暖,让她很想哭。
镜月察觉到梁小夏的心声,手指犹豫间攀上她的手臂,准备握住梁小夏的臂环,拿出牺牲之石。
“对不起,我不想你再受到任何伤害了,原谅我的自私。”
他嘴唇极淡地在她透明的耳廓擦过,瞬间的麻软引得梁小夏脸色爆红,呼吸急促,连带头皮都开始发麻。
一声轰鸣的滚雷炸在塔外,梁小夏被巨大的声响刺激得立刻回过了神。镜月也没来得及将牺牲之石从她的臂环中取出来,猛地缩回手,将梁小夏扳过身按在怀里。
“夏尔,你快出来看看,外面下雪了,情况好糟糕——夏——
哦,地狱!你们在做什么!该死的给我放开她——!”
水中站着一对赤.裸的上古精灵,男精灵个子很高,宽阔的肩膀完全挡住了怀中的女精灵,身上的肌肉匀称地延伸入水,俊美的脸庞上,暗蓝色的双眼看着他,深沉无光,发梢还在向下滴水。
梁小夏一双翠绿眼睛,双手抵着镜月的胸膛,正透过他的肩头,无助地看着拉法尔,额头和鼻尖都通红通红的,头发同样在淌水。
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夏尔被欺负了!
“夏尔,趁着我还有理智,跟我解释一下你们俩的关系。”
拉法尔手臂上的青筋鼓起,握着匕首硬咬着牙,没将它丢出去割下对方的脑袋。
听到拉法尔的问题,梁小夏也愣了,趴在镜月的肩头,咬着嘴唇。
她想到了记忆中,对镜月爱慕的上古精灵姐妹花,想到了他受到月灼之刑的经过,一时间心绪不定。
她明白自己对镜月的感觉,很复杂。
说爱慕是有的,一个对她颇多照顾,长得又标志的精灵,想要让她置之不理完全忽视,很难,何况两个人还总是在一起。
说恋爱,却还未到。
梁小夏觉得,自己和镜月之间,隔着很厚的一堵墙,这层墙坚硬高大,将镜月的世界隔在里面,阻止任何人进入。他有时即使站在自己的身边,都会让她觉得,他其实很远,也很冷,伸手够不到,抓住了也不安定。
直到如今,她关于镜月的了解,还是一片空白。
他是有恋人的吗?他有没有成过家,有自己的孩子?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喜欢,疼惜,深爱,还是只是捉弄她,想要看她笑话的好玩?
镜月淡漠的脸,永远不会给她任何答案。
梁小夏一想到自己可能被小三,即使是一个死去的耀精灵的小三,全身都不舒服。
理智控制梁小夏机械地脱离镜月的怀抱,从臂环中抽出一条毯子,也不顾站在水中的湿透,紧紧裹上自己的身体。
冰冷再一次向她袭来。
她骄傲的心,像城堡一样,又紧闭住厚实的大门,阻止任何人再进入。
“我和他不是恋人。”
她的声音,随着塔外的雷声,寒到了骨子里。
一把闪亮的匕首顺着她的话音,从拉法尔手中飞出,插在镜月的后颈上。
拉法尔感觉到自己有点难过,又有点心疼,好像有什么东西打碎了一样,眼睁睁从完美变成了糟粕。
估计梁小夏的情绪更糟糕。
拉法尔沉着声,看着梁小夏裹着大毯子,骄傲挺直的背影,犹豫半响安慰到:
“死矮子,他不是个好选择。你总会能遇到更好的,别太难过。”
“我知道了。”
她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任何东西。
……
镜月从水中站起,反手拔下深深插透整个喉咙的匕首,没有带出一滴血。
他握着拉法尔的匕首,仔细瞧了瞧,反握住匕首末端,捅在自己的心口上。
“选择交给你,无论是什么,我愿承受后果。”(未完待续)
第二百四十一章 诞生
生命的毁灭与创造是两件同样能够使人动容的事情。前者之所以美妙,在于它一瞬间将繁荣带向崩塌,给人跌入深渊般的落差。后者的美丽,却在于它拨开贫瘠干涸的土壤,小心细致地呵护,用时间和精力浇灌出一朵小小的,动人的花朵,盛开在黑暗的大地上,带来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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遗弃之地在短短半天内,将四季变化经历了个遍。
中午还是艳阳高照,瞬间乌云密布,巨大的雪片落在地上,完全覆盖整片荒芜的高地,雪还未下完,又开始落雨,狂暴的雷雨混合闪电,一道道劈在土地上,劈开几十棵小树,在瓢泼的雨点中,燃烧起熊熊大火。
连居住在另一边的甲虫怪物们都不安定地唧唧叫着,缩成一团,惊恐地看着天空。
遗弃之地外,雷电盛开,一棵棵紫白色的树在天地间伸展,将黑暗的天幕割裂为一块又一块不完整的空间。轰隆的雷鸣声中,从高空坠下的雨点被极白的光打得透而急促,砸在干涸的土地上。
白弦塔屹立在红色土壤中央,左右摇摆,晃得里面躲藏的遗弃民众心惊肉跳。年纪小些的孩子们眼睛里充满恐惧,拉着遗弃长老的衣袖,害怕发抖:
“长老,神是不是生气了?是不是又要为我们的过错降下惩罚?长老,我好害怕,能不能求求它不要再惩罚我们了,我还不想死……”
遗弃长老穿着一成不变的猩红色大袍子,高大的手掌按在小孩子的头顶,将他向自己身边揽了揽:
“没有人想死,神不是生气,神只是太痛苦而已。”
“那我该怎么办?”
“祈祷,并虔诚的等待。”
……
迷茫的时候就学习,感到无聊就看书,痛苦的时候就工作。工作是将消极的情感抽离肉体最好的方法。
梁小夏一直记得马塔基尼教育过她的话,她用穿衣服的时间整理仪容和思绪,在想要扎上发带将长发束起时,手指顿了顿,最后放了下来,任由它们披散着,随着前进的步伐在身后摇摆。
“夏尔大人——”
“夏尔大人”“夏尔大人”
她一路从塔尖走下,两边不安定的遗弃民众都站起来向她行礼,在她挨个回礼后,都变得安定下来。
拉法尔有些看不明白,为什么遗弃之地中,这大堆长得奇怪的人看到她后,就像找到了什么防御强劲的盔甲一样,突然生出了克服困难的勇气。梁小夏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人而已,她能够凭自己的力量阻止外面的风暴?
别开玩笑了。
梁小夏拉起最后想向她行礼的小孩子,轻轻摸了摸孩子的脸,在她手心放上一颗剥好的糖,沿着白弦塔的大门走了出去。
“大人别出去,外面在打雷——”
“没关系,它们不会伤害我。”
梁小夏在所有人担忧的目光中,站在白弦塔外,伸手抓住一道雷电,对大厅里所有的人温柔的点点头。
她绿色的大眼睛微弯,眼角拉出柔和的弧度,长长的袍子搭在地下,嘴角也是勾着的,在漫天雷雨中显得渺小而脆弱,却令人无法忽视。
她在用自己的力量,和这个世界抗衡,保护站在她身前的人。
“这个白痴!”
拉法尔嗤笑一声,难得眼里没什么阴毒的讽刺,只是眯着眼,看着梁小夏的脸,抓住匕首追了出去。
遗弃之地发生这种混乱的气候变化,原因还是得归结到她的灵魂受到极强的刺激,导致身体内的遗弃铭文也发生不受控制的紊乱。她的灵魂,在经过最难忍的刺激后,极难感到疼痛,空手抓着闪电,也不过是觉得手掌心有些麻,再没有任何不适。差点将梁小夏逼疯的月灼之刑也使得她的灵魂发生某种奇异的变化,梁小夏还不太明白这种变化是什么,只是隐约觉得,似乎是好事情。
至少,眼前有一件极好的事情,她能够操纵遗弃之地内的气候了。
这也代表她踏出了使用铭文改造遗弃之地的第一步。
大地上的雷电随着梁小夏的脚步,偃旗息鼓,重新藏回乌云深处。燃烧在树枝上的火焰逐渐减小,覆盖在地面的雪水融化,汇成一股股涓涓细流,沿着地势起伏向土壤内渗透。
天空再一次放晴了,不同于以往的红沙遮蔽,此刻的天空蓝绿紫交换变化,美丽得像幻彩琉璃。
遗弃神殿内比外面的遗弃之地更糟些,整个神殿的四壁爬满了乱窜的红色铭文,沿着地板和天顶无规律地窜动,弄得神殿的墙壁都有些崩塌。梁小夏进门的时候玉泉长老倒在地上,头角磕出个大包,昏迷不醒。周围的实验材料撒了一地,还有些破碎的玻璃片,扎在长老的腿里。
“长老,醒一醒,醒一醒——”
梁小夏一边给长老输送绿色雾气,一边呼唤他。拉法尔在旁边用小刀割开长老腿上的布料,从里面将碎玻璃剔出来。
玉泉长老幽幽醒转,先迷茫了一会儿,转而抓住梁小夏的袖子,大声喊叫:
“夏尔——快!快…快去——咳咳,咳咳咳…”
“长老,你别急,慢慢说…”
梁小夏将玉泉长老扶起来,帮他顺气。
“我急,我急死了!要生了,精灵宝宝要生了,夏尔快去看看,快呀——”玉泉长老指着神殿旁边被隔离出来的实验室,将梁小夏连着推了两把。
“拉法尔,照顾长老——”
梁小夏脸色一下子白了,她本以为第一个培育精灵怎么都得到明年的春天才能生出来,为什么会是今天这个要命的时候?
还不待她分析更多,梁小夏的身体已经更加诚实地站起来,踉跄地向实验室中间最大的,灌注冰山意识的培养皿走过去。
怎么办…怎么办…好紧张…
她脸贴在巨大的培养皿上,看着里面泡着张棕色种皮,圆滚滚地蠕动着,头上戳一下,脚上踢一下,紧张得满手心都是汗。
梁小夏发现自己的思维没法集中。若实验失败了怎么办?培育出来的是多手多脚的怪物怎么办?小精灵最后死掉了怎么办?没有精灵三姐妹的灵魂稳定剂到底行不行?会不会弄出个根本不是精灵的树妖?
乱七八糟的念头混乱冲入她的脑海,闹得梁小夏咬紧牙,手指差点在培养皿上抓出几个洞。
直到种皮破开个小口,一个湿漉漉的,肉呼呼小手掌从里面伸出来,在空中胡乱抓抓,梁小夏一下子就安定了。
所有杂乱恐慌的思绪,都在离她远去,梁小夏只盯着那只从种皮里戳出来的,五指分明的肉爪子,眼眶红红的,感觉自己充满了幸福。
一个抓抓握住种皮,撕了撕,没有撕动,又伸出来一只,两只手扯扯,又缩了回去。
梁小夏的心一下子揪紧,脸贴在培养皿上,不懂得为什么小手指又不见了。小精灵会不会淹死了?
她想直接打破培养皿,撕开种皮让小精灵出来,又想再等一等,想要小精灵自己奋斗一下,最后患得患失的,却无法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不想错过任何一个变化和动静。
一双小脚从顶上的裂缝中戳出,小精灵倒了个个,摇摇晃晃站在培养皿底部,一头撞在透明壁上,圆圆的小指头又翘了上去。
梁小夏捏着一把汗,只能等着,等着,等到种皮从头顶撕开第二个大口子,一个小脑袋从里面挤出来后,彻底崩溃了。
小小包子脸上挂着粘液,头发也粘兮兮的,天蓝色大眼睛水漉漉的,透着纯洁的光芒,隔着玻璃皿和梁小夏大眼对小眼。
“啪——”
一个鼻涕泡从精灵宝宝鼻子里吹出来,破了后吓了它一跳,小嘴一撅一撅,委屈得酝酿眼泪风暴。
梁小夏头皮一阵阵发紧,内心却柔软一片,再没有任何顾虑,打开培养皿将穿着胎衣的小精灵从里面捞出来,也不顾粘腻,将它抱在怀里,替小精灵撕下最后的种皮。
“?”
小精灵睁大眼睛,看着梁小夏疑惑了一会儿,又感到梁小夏身上熟悉的,很亲近的味道,向她怀里蹭了蹭。
没安静两分钟,梁小夏发现自己的头发被小精灵抓住向嘴里塞,又有点笨拙地向鼻孔里戳,最后打了个喷嚏,再也忍耐不住,大声哭了起来。
“哈哈,哈哈,夏尔快将宝宝抱过来让我看看——”
玉泉长老一拐一瘸,脸上的血还没止住,就循着声音找过来了。
梁小夏轻手轻脚地将小精灵交给玉泉长老的时候,还有种梦幻般的不真实,呆愣愣地盯着小精灵柔软得像没有骨头的长耳朵,脑子里一片空白。
“嘿,是个女孩呀。女孩好,女孩好——来叫爷爷,叫爷爷——”
玉泉长老也感动得一塌糊涂,完全不计较小精灵揪着他的胡子乱扯的行为,只额头顶着额头,逗得小精灵“咯吱咯吱”笑。
“嗤——真感人啊,死矮子,你这就做妈了?”
拉法尔略带嘲讽的声音,瞬间将梁小夏拉回了现实。
天啊!天啊!她和玉泉长老只顾着实验,谁都没有想过,小精灵出生以后该怎么办。谁喂养她,谁教育她,她吃啥穿啥住哪里怎么梳妆打扮姓什么叫什么管谁叫妈管谁叫爸,通通都是问题。
大概扫了一眼实验室中,还满满装着的剩余三千五百个实验皿,梁小夏只感觉“轰”一声后,头大如斗。
“长老,你记得这颗自然之心,是在什么地方挖出来的吗?”
梁小夏木然地拧过头,看着抱在玉泉长老怀里,第二次放声大哭的精灵宝宝,面色僵硬,语气机械。
“废话——你自己去数数咱们西晶森林的精灵树,看你能不能数清。谁知道这个小东西是谁家的,搞不好真查出来,我还得叫她祖宗呢!——你说是不是呀,是不是呀,小祖宗——”
玉泉长老没好气地对梁小夏瞪眼,转过脸面对精灵宝宝又笑得老脸皱巴巴的,鼻头蹭着鼻头磨来磨去,瞬间变脸的功力连旁边的拉法尔都为之动容。
“夏尔,这次,我是真心同情你。可惜我帮不上什么忙,我只会用匕首杀人,不会喂孩子。”
拉法尔对梁小夏投出两道同情的视线,连摇带晃地走出遗弃神殿,心情愉悦。
梁小夏感觉自己还没有做好未婚先孕,啊呸,是未婚先当妈的准备。
上辈子加这辈子,她被追着杀,杀别人,学习上课上班还是搞研究的经历都有,只有在“母婴教育”方面,是个完全的空白,书写巨大零号提醒她在此方面的无知。
精灵宝宝已经饿了,看着有两三岁大的样子,还不会说话,只能撮着玉泉长老的手指头,在他指尖狠咬一口,感觉味道不对后又使出哭泣大招,伸出双手要梁小夏抱。
“冰山小时候就是这德行?”
梁小夏顺从地接过精灵宝宝,从臂环里取出个多汁的水果,剥开皮后塞入小精灵手里。看着小宝宝又安静下来专心啃水果啃得满脸汁水的样子,怎么也想不明白,长大后显得冷硬固执的冰山,小时候是个爱哭鬼。
“唔,冰山这名字不好听,对女孩子来说太不可爱了,不如叫兰亚。”
玉泉长老想缕一缕自己的胡子,发现左半边的一半都快被小精灵揪光了,尴尬缩回手后,点了一支烟正想抽,又被梁小夏将烟拿走了。
“有小孩子在,不准抽烟!”
梁小夏搜肠刮肚地回想,自己刚出生的时候吃的是什么。好像是花蜜,一些树叶打成的碎菜粥,好像…好像还有很多药剂…父亲板着脸给的。
也许,终究还是绕不开父亲母亲的环节。
梁小夏苦着脸,向小兰亚手里又塞个水果,发现小宝宝啃了一半,已经呼呼地闭眼后,收回了手。
小精灵睫毛长长的,眼角和所有精灵一样,略微上挑,闭上时显得细长而可爱。饱满的小嘴巴一嘟一嘟,耳朵半折着贴在梁小夏怀里拱了拱,脸蛋也粉粉的,水润得让人想掐一把。
“夏尔,有空给小兰亚找个父亲,家庭不完整可不行。”
玉泉长老笑得捉狭,拍了拍局促的梁小夏,转身去准备给小精灵宝宝检查身体用的东西。
第二百四十二章 托管
所有养育孩子的父母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傻瓜,可爱的大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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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麻麻——麻麻——”
兰亚从被窝里探出个小脑袋,光着身子,大眼睛水汪汪地和梁小夏对视。她身上的小衣服穿了一半,一只袖子戳进去,另一只空荡荡地被兰亚抓着向嘴里塞,糊了一袖子口的口水,白嫩的小身子下,一大坨水渍晕染在床单上。
梁小夏顶着两个黑眼圈,头发乱乱地翘起好几根,处在爆发的边缘。她看着小兰亚无辜的样子,最终丧气地一拍脑壳,拖着疲惫的身体滑下床,穿上自己的鞋子。
“以后不准再尿床了,听到了吗?!如果再把床弄湿,就不给饭吃!”
梁小夏努力地把脸板起来,抓住小包子肉呼呼的两腮拉呀拉,强迫她看自己的眼睛,让她意识到问题的严峻性。
“啊——啊啊——饭吃!麻麻——吃!”
小兰亚的语言说得一塌糊涂,几个走调极为严重的词在她的小嘴巴里嘟嘟出来,带着好几个鼻涕泡,依依呀呀听不清。最后她又伸出双手向梁小夏怀里一铺,蹭了梁小夏一身不明液体。
“够了!兰亚我警告你,把态度严肃起来,乖乖穿上衣服,不准再胡闹了!你已经穿了一个小时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梁小夏头都大了,精灵宝宝的小衣服彻底被小兰亚揉成一团,一双手臂从领口穿出,围成了大毛巾,新新的一件小衣服皱巴巴惨不忍睹。
解释不能,或者还是听不明白的兰亚看着梁小夏愤怒的脸,“啊啊”一叫后,笑着又钻回湿漉漉的被窝里,撅着屁股在里面蹭。
“啊啊啊啊啊!我要疯了!!”
梁小夏双手来回揉头发,揪着精灵宝宝的脚踝又将她从被窝里拉出来。
多兰端着碗进入梁小夏的房间,恰看到这对新出炉的炸毛母女干瞪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我的夏尔小宝贝,你和她讲道理是没用的,她太小了,还听不懂。得有耐心一点,慢慢的教才行。”
“为什么没用?我像她这么大的时候,可没有尿床!还有,我都是自己穿衣服的。你看帕加,也才五岁,可比她懂事多了,不哭不闹的,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不说,都已经能拉弓射箭了。难道她是个笨蛋吗?”
梁小夏鄙视地看了一眼在自己怀里撒娇的小兰亚,将小包子从怀里揪了出来。
“没有完全一样的两个精灵,就像没有完全一样的两片树叶。”
多兰语重心长,一点点安抚下来梁小夏的不良情绪:“夏尔宝贝,别忘了,你虽然不尿床也会穿衣服,可刚生出来那会儿连冥想都学不会,急得直流泪,差点把自己困死,算起来,你当时可比大多数的精灵宝宝都要笨。”
多兰感觉自己面对的明明就是一个大孩子,带着个小孩子,胡乱摸索着前进。夏尔只不过长了个成年精灵的身体,她自己都还没成年,怎么可能带得好孩子呢。
梁小夏听到母亲的话,没脾气了,只来回戳着兰亚的脑袋,发泄自己的不满。
多兰坐在床的另一边,十分温柔地用手将小兰亚的眼睛蒙起来,在她背后轻轻拍着。
没一会儿,小兰亚就打着呵欠倒在多兰怀里了。
多兰等着小精灵“呼噜呼噜”的声音响起后,顺利地给她穿上了小衣服。
“穿衣服的时候小心关节,宝宝的身体还有些脆弱,很容易折断,在袖子口和领口都需要注意,先握住她的手臂,屈起关节后再向里缓慢递进去。也不要给她穿太紧的衣服,会影响宝宝的呼吸,布料太粗更不行,容易摩擦她的皮肤起小红疹子……兰亚的皮肤好像比你刚出生的时候更嫩,也更软,需要更加细心的护理。”
多兰一边给兰亚穿衣服,一边向梁小夏传授经验,最后换过床单,给小精灵窝好衣服后,她看着小精灵宝宝软乎乎的身体,颇有些怀念地回望梁小夏——孩子小时候太懂事,非常剥夺大人的乐趣,她从没试过给梁小夏穿衣服。
梁小夏握着厚厚一本空白的笔记本,走笔龙蛇在上面不停记录多兰说的每一句话,眉头拧紧,认真的样子堪比打仗。为什么父亲的书房里没有《智慧生物幼崽培育指南》或者《妈妈须知1000则》这样的书呢?梁小夏太需要恶补一下此类育儿常识。
让不讲道理的生物听自己的话,比让敌人屈服更加困难,梁小夏一边记笔记,一边由衷的想到。
“唔,还有什么吗?”
她看到多兰停下来看自己,随口问了一句。
多兰停了一会儿,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夏尔宝贝,你打算将兰亚放给谁带?晚上你可以和她一起睡照顾她,那白天呢?你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总不能全天都陪着她吧?
还有,兰亚的来历总是个要解决的问题,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她还是需要一个身份,回到森林中和我们一起生活的。”
听到多兰担心的陈述,梁小夏放下笔,颇为头疼地揉了揉眼角。
“暂时,兰亚白天只能先放到遗弃之地,交给大家来带。现在还不适合将她暴露在所有人面前,兰亚太小了…这次也不同于我们才回到森林里的日子,我没法将兰亚带出来,说她是我捡的,更没法说她是谁生的。我担心她的安全…也许,等我以后,唔…结婚了,大概就是那个意思…将她再放出来,会是个好选择…”
梁小夏的口气既犹豫,又尴尬,一段话拉了很长的调调,用心虚的语气说完了。
她第一次在母亲面前谈论结婚的问题,不是因为有哪个喜欢的人,却是因为想给宝宝个完整的出身背景,总感觉怪怪的。
“夏尔啊,”多兰放下手中的东西,无奈地揉了揉梁小夏的肩,轻轻拥抱了她一下:“我觉得这不是个什么好方法,短期可行,长期不行。除了兰亚以外,你和玉泉长老接下来会弄出三千多个待出生的精灵,你总不能每一个都划到自己的身边,亲自照顾她们。再说,你毕竟离成年还有很长时间,等你真的结婚了,可以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小兰亚也长得差不多可以自立了。”
“哎…等我再想想办法…”
梁小夏抱着能延一刻是一刻的态度,将小兰亚抱起来,半睁着熊猫眼,在小宝贝的脸上亲了亲。她也希望兰亚过得好,能像所有小精灵一样有一个完整的家庭,过正常的生活。
看来,她必须修改一下自己心里的计划,按部就班地走,已经不现实了。
……
孩子到底交给谁来带,还是个问题。
拉法尔走得潇洒,话和梁小夏说得很隐晦,意思却是明白的。
如果她不想在经过一整天后,接到小兰亚的精工石头雕像或者血淋淋的头颅一颗,就不要抱着精灵宝宝出现在他面前。他讨厌白精灵,更讨厌哭哭闹闹不讲理的白精灵小宝宝,这一点完全没有商量,即使梁小夏用主仆契约逼迫他就范都不行。
梁小夏也不可能将白精灵宝宝交给暗精灵教育,天生气场不和会产生碰撞爆炸般的后果。兰亚还没靠近拉法尔的时候就会哭,被他若抱了,连气都喘不过来。说不定带大后,还会三观不正,厌弃世界。
交给镜月?
得了吧,梁小夏在没想明白自己和镜月的关系之前,见到他只会觉得尴尬得不知如何开口。若再向镜月怀里塞个宝宝,难堪等级更是直线上升。她也不敢保证,镜月会记得及时给宝宝喂吃的,教宝宝说话和识字,更别提带宝宝玩耍。
让一个不知道时间流逝,又很难对生者产生情感的上古精灵教育小宝宝,不知道会将兰亚最后带成什么样子。
泥球也不是好选择。她虽然善良又有耐心,可还是个比孩子都孩子气的精灵,照顾伤病患还行,照顾孩子?泥球和梁小夏一样都是头一次,很难说谁会做得更差。
洛基吊儿郎当,每天不正经闲逛,将兰亚交给他,说不定转个身就将精灵宝宝忘在森林里的什么地方了。
玉泉长老年纪大了,又要忙碌实验的事情,没空带孩子。
斯文?坐牢中的神棍不予以考虑。
本来梁小夏想要将兰亚交给多兰和马塔基尼照顾,偏偏马塔基尼对待除梁小夏以外的小精灵完全没有好脸色,一张脸比窗外的秋风还凉,冷得兰亚见到他就像自己怀里钻,怎么揪都揪不出来,硬塞的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看得在场所有人都心疼,这事也只好作罢。只能多兰在梁小夏需要的时候搭把手帮个忙,指导指导她实践经验。
最后,梁小夏硬着头皮,找到了正在采摘灌木丛坚果的雷诺。
“昨晚没休息好吗,脸色这么差?”
雷诺见到梁小夏,表情变得温和起来。他直起背,随手将坚果放入篮子,在手帕上擦了擦后,轻轻揉了揉梁小夏的脑袋。
“是啊…一晚上起来了六次…”梁小夏困顿地揉了揉眼睛,眼皮下吊的两圈青黑看得雷诺更心软了。
“不说这个,雷诺,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问你。”
揉完眼睛,梁小夏严肃认真开口。
“你说。”
雷诺彻底放下手中的活,很耐心地等待下文。
“呃…嗯…我说,”梁小夏对着手指,低着头不敢看雷诺的眼睛,支支吾吾的:“…我是说,雷诺你愿意做爸爸吗?”
一溜红晕从雷诺的衣领口钻出,顺着他的脖颈向耳后爬去。雷诺感觉有点热,舌根发干。他双耳猛烈抖了一下,面上勉强镇定,盯着梁小夏的头顶,强迫自己用意志控制情感。
“夏尔,你能解释一下吗,我没有听太懂。”
雷诺平静的声音中,带着不易察觉的波澜。
梁小夏也反应过来,自己说得好像不太清楚,没头没尾的。
她在脑中整理一遍信息,重新吸了一口气,说到:
“假如,嗯,当然是假如的。假如我有个精灵宝宝,或者不止一个精灵宝宝。它缺个父亲,你愿意当宝宝的父亲,和我一起照顾它们吗?”
梁小夏感觉有一股热热的呼吸喷在她脸颊上,扫得她的鼻尖痒痒的,一抬头,就看见雷诺漂亮的金眼睛里,划过好多道白色的光芒,亮晶晶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他的脸颊也有点不太正常的红晕,像被什么憋住了,喘不过气,灼热的呼吸使得雷诺的胸膛起伏剧烈。
“雷诺,你还好吧?我看你好像有点不舒服。”
梁小夏伸手摸了摸雷诺的额头,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令她又皱了皱眉,转身去找空间装备里的药水。
“不,我没事,我很好,不用担心。”
雷诺看着梁小夏清亮的毫不作伪的眼睛,按住她的手,停下梁小夏的动作。
他轻轻自嘲地笑了笑,又在梁小夏发现自己的不对劲前,轻轻拍了拍梁小夏的肩膀,转移走她的注意力,脸色很快恢复正常,眼中的波澜也重归平静。
“是不是人工培育的小精灵已经出生了,需要人照顾?你告诉我的话,我很乐意帮忙。你知道的,我对你和玉泉长老的大工程一直都很好奇。”
“真的?哇——雷诺你太好了——!我太喜欢你了——!”
梁小夏挤着弯弯的熊猫眼,揽着雷诺的腰狠狠一扑,狠劲给了雷诺个熊抱。
雷诺的手又搭在梁小夏脑袋顶,怜爱地揉了揉她的软发。
夏尔不再是当年眼睛闪闪,执着地跟在他身后,忍着手上磨出的血泡射箭的弓猎学徒,也不再是怕黑怕老鼠,见到脚很多的虫子会向他身后藏的小姑娘。她长大了,有成人的外表,有雷诺看不懂的秘密,有自己的想法和心计,也有了自己的理想。
可雷诺永远都是雷诺。
他允许自己被她利用,纵容她做所有她想做的事情,满足她所有不合理的愿望,帮她达成所有目标,无论好与坏,无论对与错。
他永远不会拒绝梁小夏的要求,也不知该怎么去拒绝。他陪着她,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或哭或笑,就觉得很满足了。
即使这样不近不远地相处下去,他可能会和梁小夏耗一辈子,也得不到他想要的结果。
一辈子就一辈子吧,没什么无法接受的,雷诺叹了口气,自我安慰。
再说了,能让夏尔减少些工作,不感觉劳累,或者休息得更好,对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他的小精灵想要的太多,他能给的太少。
所以,只能有多少,他就给多少。
雷诺望着梁小夏缩在他怀里,懒懒没精神的样子,微微调整了自己的坐姿,想要她靠得尽量舒服些。
“雷诺啊,你真好,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精灵老师,再没有第二个了。“
梁小夏揪着雷诺的衣襟,闻着他身上阳光晒透,混合着甜甜坚果的味道,幸福地磨了磨他手指间的茧子。
雷诺笑了,他觉得自己傻透了,傻得无药可救。
第二百四十三章 挖角
最美妙的事物不会一同出现,最好的机会不会一同降临,总得有些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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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镜月“犯病”,小兰亚出生那天算起,快两个月了。
时间像一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调皮捣蛋的孩子,在梁小夏最需要它的时候落井下石。迅速拔掉树梢头的黄叶,催枯片原上的青草,将所有花朵都折磨得发蔫,抽得梁小夏如同个永不停止的陀螺,奔波在森林各个角落间。
在这期间,除了南薇使者希尔失踪,再没什么大事情发生。
另两位南薇使者罗兰女王和曼丁长老发现不对后,立即向西晶的女王陛下寻求帮助,连梁小夏有一段时间都被征用到搜寻的队伍中,一大帮子精灵绕着整个西晶大陆转了好几圈,几乎快将森林倒个面,都没有找到希尔。
倒是又发现了几百棵已经被拉法尔掏空的精灵树。
森林后的火山冒出的烟越来越多,除了浓密的黑烟之外,甚至开始飞出大片大片火山灰,沿着冷风荡入云层,又落在光秃秃的树杈上,地面上,弄得整个森林表面都覆盖一层令人作呕,一踩就碎的粉末层。
所有生活在西晶的森林,不论大小,都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不对劲。
常有精灵驻足在枯萎的树木之间,呆呆看着远方冒烟的山头,一看就是好几个小时,忘记手中的活计。年幼的小精灵们似乎也感受到压抑的气氛,林间玩耍嬉闹的时候,都挂着小心翼翼的表情,怕惊醒沉睡的恶魔。
夜间在精灵浴池里沐浴的精灵们猛然多了起来,所有精灵在森林里工作一天后,都会沾着满头满脸的火山灰,到浴池中寻求清洗。
只不过,浴池中优雅的交谈与低低的笑语声终究还是一去不复返了,每个精灵都挂着凝重的表情,沉默洗澡,洗完后匆忙离开,不愿多做停留。
梁小夏什么都没有向自己弓猎班的学生们透漏,只看着他们在这个冬天更加缄默,更加努力,不再抱怨任务繁重,只埋头咬牙努力跟上进度。
仿佛小精灵们经过一个秋天,都长大了。
对西晶的所有精灵来说,今年他们第一次感受到了时间流逝的无情。
……
精灵浴池下的辛楼广场中,梁小夏保持弯腰半趴在地下的姿势早超过两个小时,她感觉自己背后的肌肉酸疼得像两块大石头,不由得轻皱一下眉毛,从满地的工具中站起,动作隐蔽地揉了揉自己的后背。
她坐在地上,半直着身子,一缕长发从肩头垂落,搭在衣领口的白色绒毛边上,在昏暗的魔法灯下,反射光泽顺滑的光芒。
在她旁边一同工作的罗兰女王轻轻看了梁小夏一眼,随意说到:
“夏尔,你最近变化很大,身上的诅咒解了吗?”
梁小夏明白罗兰女王指什么,她也发现自己从上次灵魂受到刺激后,整个人都在变化。她的灵魂变得稳定得像一块凝固在身体里的琼脂,个子又长高一点,连带气质都有些变化。
这些变化落在罗兰女王的眼里,看起来就像是她在两个月里,又长了好几岁,身体动作在细节处更加沉稳与圆滑,不带生涩。
“谢谢您的关心,最近的确感觉好很多,您给的药水很有用。”
“是吗,我很高兴能帮到你。不过真可惜,我明天就要返回南薇了,族里还有很多事物等着我处理,不知道下次我们见面是什么时候。”
罗兰女王颇为遗憾地抬头瞥了梁小夏一眼。
“希尔还是没找到吗?”
“没有,希望那孩子不要遇到危险,此刻我也只能对月祈祷了。”
“但愿如此。”
梁小夏也想不通希尔会去哪里,森林只有那么大,希尔即使是被野兽吃了,连尸体都找不到,也该留下些线索才对。
不过她明白,罗兰女王在西晶森林里连续待了两个月已经算是很不容易了,她不可能为了希尔一个人,再继续等下去。这两个月间,罗兰女王协助整个西晶部落完成传送阵的修复,还给她们提供宝贵资料,没有开口要什么回报,自己无论如何都是该感谢的。
“罗兰陛下,能够医治汨罗的药物,我已经准备好了,只要带回去让她按时服用,两三年后就会好的。另外,我这里有些小礼物,希望您收下,全当做我对您这段时间帮助的感谢。”
梁小夏掏出准备好的空间装备,递给罗兰女王。
“我们是盟友,互相帮助是应该的。”
罗兰女王笑着,没怎么推辞,收下了梁小夏的礼物。
精灵是非常守信誉的生物,在精灵身上,也不会出现阳奉阴违的事情。梁小夏对和罗兰女王的盟约缔结很放心,作为大部落统治者,罗兰女王比人类政客更有道德和良心。同样的,对罗兰女王来说,作为精灵的梁小夏也是值得信任的,她不管身上再有什么秘密,只要还是个白精灵,就不会做出任何背叛盟友的事情。
至于梁小夏的小礼物,罗兰女王没放太多在心上。她此刻还不知道,手中的空间装备里还有十套铭文水晶甲——完全仿照上古精灵样式打造的极品防具。
“陛下,还有另一件礼物,是我个人送给您的,请您放松配合,不用紧张。”
梁小夏身体倾斜,向着罗兰女王靠近些,她伸出右手,极其缓慢地覆盖上罗兰女王的眼睛。
“怎么…?”
罗兰女王睁着完好的眼睛,看着距离她只有一臂远的梁小夏,感觉到自己麻木了百年的盲眼在微微发凉。
如此近距离地观察合作伙伴,对两个精灵来说都是第一次。
梁小夏看到罗兰女王额头上的皱纹,还有唇角的细纹,却依旧沉稳如斯的感觉,暗暗赞慕。
罗兰女王长得其实很柔和,颧骨不比大多数精灵高,嘴巴也不算太细长,下巴线条过渡自然,没有普通精灵乍看起来很骄傲刻薄的样子。只是所有精灵在初次看到她时,都将注意力放在她无光的盲眼上,先入为主地认为,她应该是一个冷酷傲然的精灵。
与罗兰女王相处久了,梁小夏才发现,她活得很自信,也很悠然,即使有担忧和失落,都不会轻易表现在脸上。罗兰女王给她的感觉,像一块屹立在大海中的礁石,无论浪涛如何拍打,都不会让对方动摇,只将浪花泡沫看做表演给自己的舞蹈。
梁小夏不禁幻想,也许很多年后,她也会变得和罗兰女王一样,淡然、老练却不乏手腕,面对风风雨雨能够淡然处之,却不会丢失进取的激情与决心。
罗兰女王望着梁小夏的翠色眼眸,眼中满是惊讶。只有盯着她细看,才突然发现精灵夏尔究竟是多么的不同。
夏尔身体表面还是有黑暗元素散逸出来,却像一层薄纱,好像只是为了遮住她的特别。她长着精致到无法挑剔的五官,比罗兰女王见过的所有精灵都要更好,更加细腻的皮肤,没有一丁点绒毛,小巧的下巴收敛,整个脸盘不大,鼻尖微翘。
最令她难忘的,还是夏尔的一双眼睛,圆圆的,大大的。她深沉的绿色盯着罗兰女王看的时候,会让她有种错觉,好像对方只专注于她一人,向她述说一个优美而动人的故事。
夏尔比汨罗、比希尔、比她见过的所有成年的未成年的精灵都要特别。
她并不特殊在有多聪明,多天才,能够迅速学会什么技能,只特殊在执着、取舍、成熟与责任四个方面,偏偏这四个方面,都是需要时间和经历作为磨刀石,磨平年轻人的棱角与冲劲后,才能获得的。
更可贵的是,这些特质的出现,没有压垮夏尔心中的纯真与善良,也没有压垮她进取的思想,更没让她变成一个自私自利的精灵。
真可惜,她为什么不是南薇的精灵呢?
罗兰女王颇为遗憾地想。
她有自信,若夏尔是南薇的继承人,以自己的手段和能力,加上长老会的支持和辅助,她能在不到三十年内,将夏尔培养成一位超过七千年内所有继承人的优秀精灵,一位兼得所有优良品性的伟大女王。
将夏尔放在西晶森林,还是有些浪费了。
西晶的女王海黛是个很好的领导者,亲和近人,有责任心,也有能力和手腕,只不过为人太过保守,只想着保全自己的部落,做事情很多时候都僵硬而死板,不知变通。
好的领导者,绝不是靠亲和就能将事情都做好的,更要有前瞻的眼光和魄力。
海黛的格局还是太小了,她像只老母鸡一样紧紧将西晶森林护在怀里,保护起来,警惕盯着任何风吹草动,却不知道,世界早已经不是万年前精灵统治时的辉煌世界,没有发展的西晶精灵,最终也只能默默当着历史书中的路人,随海黛的离去一起消失。
“好了,罗兰陛下。”
罗兰女王没有急着去试自己的眼睛是不是能够看见,当下有一件比眼睛更加重要的事情。她反手握住了梁小夏的手,在两人之间紧紧握拳。
“夏尔,某方面讲,我们是一类人。”
“嗯?”
梁小夏没明白,大眼睛里充满疑问。
“我们是一类人,有同样的梦想…所以,你一定要带着西晶精灵走下去,哪怕挣扎着,也得活下去。我不想眼睛刚好,就看着你们一起随着西方大陆沉入大海。”
梁小夏不太懂,罗兰女王为什么突然说出这么一番话,却还是能懂得她的用心,反手握住罗兰女王的手背:
“好,我答应你。即使你不说,我也会做到的。”
“…如果你遇到任何困难,可以到南薇草原来找我。觉得危险了,也可以到南薇来避难,我随时欢迎你。觉得西晶不好,想要离开的话,到我这边来,我会将继承人的位置留给你的。”
罗兰女王直白的话,使得梁小夏惊讶得张嘴。
她只是治好了罗兰陛下的眼睛,没必要对她这么好吧?继承人的位置?她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罗兰女王疯了吗?
“谢谢您的厚爱,罗兰陛下。西晶森林是我的家,这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我不会离开他们的。”
梁小夏怎么也想不通罗兰女王的反常,只将其归结为治好眼睛受到的刺激太大,为表示感谢之情语无伦次。
……
梁小夏回到家时,正看见小兰亚被雷诺高高举着,一只打翻的木碗扣在雷诺脑门子上,几片叶子戳在他棕灰杂色的硬发中,流了他一脸绿菜汁,顺着额角滴在地板上。
“呃,你回来了,夏尔。”
雷诺狼狈地朝着梁小夏挤了挤嘴角,僵硬笑一下,将小兰亚又塞回椅子里,揭下脑袋上的碗。
“辛苦你了,雷诺。”
梁小夏憋着笑,拿出一条毛巾,轻轻踮起脚尖给雷诺擦脸。没想到训斥她毫不留情的老鹰老师,还有这么惨不忍睹的一天。
“夏尔,嘲笑老师是很不厚道的行为。”
雷诺嘴角没笑,金色的眼睛里是笑着的,他抓住梁小夏握着毛巾的手,猛然一甩头,菜汁甩了梁小夏一脸。
“啊——雷诺你干什么,我才换的新斗篷啊!这件弄脏很难洗的!”
梁小夏心疼地看着斗篷白毛上显眼的绿色,低头使劲用毛巾在上面用力蹭。
精灵都是小心眼,雷诺也是小心眼!都是一群小心眼!
她白皙的脸蛋上,沾着几滴菜汁,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雷诺下意识伸出手,用手指蘸下来几滴,放在嘴唇上吮吸品尝。
菜汁好像变甜了,是心理作用吗?
梁小夏没注意到,她和雷诺的距离很近,也没注意到雷诺的小动作,只一边气呼呼地打理斗篷外的白毛,随口问到:
“兰亚今天怎么样?有没有闹事和挑食?”
“和往常一样,吃饭不配合,不爱说话,其他时间都很乖。
不过,今天有人来找你,留下了这个。”
雷诺从桌上拿出个布包的长条包裹,打开递给梁小夏。
第二百四十四章 亲疏
虾和螃蟹必须生活在一个硬壳里,因为里头软得很,必须靠外面的硬壳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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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最开始没有太在意,在她回到森林里后,总有小崇拜者或者关心她的精灵们送来些表达心意的小礼物,一般见不到她时,都会留在她家里交人转达。
她随手接过包裹,触手很硬,神态轻松地打开后,眼神瞬间变得凝重。
灰扑扑的布包里躺着一柄断掉的双手剑,鲜红色剑身上布满裂纹,从三分之一处整齐断开,断口上缠着不肯散去的,线一样的黑暗元素。
这是千鹤的剑!她送给千鹤的剑!
千鹤肯定出事了。
梁小夏转过头,几乎是用抓的勒住雷诺的胳膊,脸上再不见温和笑容,眼中满是寒霜:“雷诺,这剑是谁送来的?对方还说什么了吗?”
雷诺不知道包裹里居然是一柄断掉的双手剑,看着梁小夏打开后,同样惊讶。
他正想开口回答,坐在小椅子里的兰亚突然哭闹起来,哇哇叫着伸出双手向门边伸过去,急切地想要表达什么。
轻轻的,极刻板规律的敲门声响起,连续三响,敲在门板上硬邦邦的。
梁小夏沉着脸打开门,看到冰山站在门外。
“包裹是我送来的。”
冰川面无表情地走进梁小夏家,环视一周,目光迅速落在坐在椅子中的兰亚身上,稍微有些出神。
“冰川,为什么你会有千鹤的剑?他遇到危险了吗?“
梁小夏语气中的急迫,在场谁都听得出来。冰川只抬着漂亮的脸转过头看她一眼,又将眼神送回小兰亚身上。
“剑是在我家不远处的树林里捡到的,我没有看到扔下剑的人,不过随着剑的还有一封信,指明要交给你。“
“信呢?“
梁小夏急了,她不明白冰川到底想做什么。
“信我不能给你,“冰川冰凉凉的声音,在房屋中回响:”除非你把小兰亚给我。“
“不行!“
梁小夏想也没想,直接拒绝。
她明白过来,冰川是想用信来交换小兰亚,逼迫自己将兰亚交给她抚养。可她没忘记,冰山就是被他的亲姐姐亲手杀死的,当时她和雷诺都在场。这位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女法唱者,连自己的亲弟弟都能下狠手去杀死,实在是无情得令人寒心,兰亚绝对绝对不能交给她。
“兰亚的身体里,有我弟弟的意识,她本就是我们家的人,应该交给我抚养。“
冰川看梁小夏态度坚决,连商量都不肯,不由得也有些不耐烦。她本就不是爱说理的人,身上的元素之力直接汹涌荡涤开,全朝着梁小夏压迫而去。
“你想硬抢,也得看自己有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管你是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休想让我将兰亚向火坑里推。“
梁小夏和这个冷情女没任何道理讲,将兰亚抱起来护在怀里,死死瞪着冰川,身上同样泛起一阵完全不输于冰川的元素之力,在小屋子里和她对抗。
兰亚哭得更凶了,小精灵憋得整脸通红,紧紧抓住梁小夏的衣襟,另一只手却在向冰川的方向伸出去,似乎是想阻止两方的争斗。
“够了,都住手!”
元素之力引起的巨大响动惊动书房中的马塔基尼,他拖着长法袍,双手向两边虚压,所有冲突混乱的元素之力都散了。
“夏尔,只要是敲门进来的,都是客人。你对客人如此无礼,实在是让我失望。”马塔基尼捡起被元素之力冲击到地上的杯子,放在桌面上,对梁小夏的表情十分冷硬。
“可是父亲——”
梁小夏急了。
“不要说理由,我们精灵的礼仪,在任何条件下都该适用。用元素威压造成混乱,也绝不是欢迎你的长辈的礼仪。夏尔,今天结束后,把家族礼仪好好再读几遍,听明白了没有?”
马塔基尼沉着脸,毫不客气。
“是——父亲——”
梁小夏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
“小兰亚的事情,也是我告诉冰川的。你使用冰山的意识培养兰亚,她作为冰山的姐姐,有知情的权利。夏尔,你放心,我们约定过,这件事情不会再有另外的人知道,你可以放心。”
马塔基尼话锋一转,语气无变化,态度却明显柔和许多。
梁小夏怀里的兰亚已经够着够着要掉下去了,小精灵宝宝在捉住冰川的衣袖后,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
‘兰亚你这个叛徒!’
梁小夏心里默念,脸上的笑容僵硬无比,应着父亲“礼貌待客”的要求,扯着嘴角对冰川说:
“好吧,我明白了。冰川老师想要知道兰亚的情况,当然可以,我们家欢迎您随时造访,我也可以和您一起讨论怎么教育她。可这依然不是您能够好好抚养兰亚的关键。我承认,冰川老师您是一个很有才华,在法唱学术研究方面非常有天分的精灵。但是,冰川老师,这和带孩子是半个铜币的关系都没有的。”
“冰山是我带大的。”
美女冰川一句话,将梁小夏噎个半死。
“……兰亚身体里的意识,等到她七岁后就会完全觉醒,到那时即使你阻止我,她也会来找我的。”
冰川已经将兰亚抱起来,小精灵脸上挂着两行泪,拱到冰川怀里后懒懒翻了个身,又恢复安静。她抱着精灵宝宝,对着梁小夏深深一望,眼中深意明白无疑。
梁小夏吸了口气,第一次感到深深的挫败,连肩膀都垂了下来。
兰亚更喜欢冰川,粘着个第一次见面的外人,很快将她这个不眠不休照顾两个月的亲妈扔在脑后,丝毫不念旧情。
“还有,我能够给她调配成长所需要的一切药剂,你不能。甚至,我了解她,多过你。”
冰川右手腾空,凝聚出一小团凉凉的水元素,放入小兰亚手中。
水元素在兰亚手中奇迹般地没有散掉,被她软乎乎的小手抓着,左右捏来捏去。小兰亚有了新玩具,笑得咯咯的,更把梁小夏忘得干净。
“她是天生的水元素亲和体,极佳天赋法唱者,只有在我的培养下,才能有更好的未来。”
梁小夏连脑袋都要垂下来了,眼泪汪汪看着冰川怀里那个玩水球玩得忘我的小不点,心思复杂。
她想说点什么让兰亚留下来,她培育的第一个小宝宝就被这么带走了,梁小夏内心极为不甘,更是舍不得又难过。可她又没法开口,嘴唇半张好几下,最后闭得紧紧的。
如果兰亚真的有冰川说的那些天赋,她留在冰川身边,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冰川最后还是将兰亚带走了。
“我和兰亚会欢迎你随时来做客。你放心,我会将她照顾好的。”
临走时,冰川见梁小夏拉着兰亚的小手不舍的样子,终于还是像解释一样说了两句,只不过语气太淡,听得梁小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要是照顾不好兰亚,小心我要你好看!”
雷诺轻轻拍着梁小夏的后背,安慰她:“后悔吗,看得出来你很喜欢兰亚的?”
梁小夏长长吁了一口气,捏着冰川留下的信,丧气地说:“我不能太自私。兰亚在冰川身边会过得更好的,她也很喜欢冰川。只希望冰川别像对她弟弟一样对待兰亚就好。”
“她会对兰亚好的,失去过一次的人,会更加懂得珍惜。”
马塔基尼除了第一声外,什么都没说,看着冰川带着兰亚离开后,笃定地念了一句,又回了房间,留梁小夏和雷诺在厅里。
梁小夏感觉突然没了精神,无精打采地窝在椅子中,拆开信,眉头又重新拧在一起。
信上面只写着一句话:
“三天后,东部海边见,过时不候。”
字迹早就干涸,银白色略微发金的墨水浸泡得整个纸都有点卷曲干皱,信的边角上还像是无意地溅着几滴同样颜色特异的墨水。
梁小夏将信纸凑在鼻尖轻轻嗅了嗅,重新放下纸,对雷诺释然一笑,表情放松,一双墨绿的眸子却冷得发黑。
“我大约明白为什么冰川宁可卑鄙地威胁我、要挟我,也要将小兰亚抢走了。”
“为什么?”
“因为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会有危险,只要她还在我身边,就可能被人捉住威胁,利用。就像那群该死的人渣对千鹤做出的事情一样。”
梁小夏紧紧咬着牙,嘴角都不自觉地被咬出了血——比信纸上的血更加深一些的金色,从她的唇角泛出,浸在整齐的白牙上。
“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雷诺也看到了信上的字,轻轻握住梁小夏的手。
“不,我自己去就好。雷诺,你留在这里,好好照顾大家,还有弓猎班的学生们。我不在的时候,一切就靠你了。”
梁小夏想了想,将自己脖子上通向遗弃之地的水晶吊坠卸下,戴在雷诺脖子上。
“遇到任何无法抵挡的危险,都先带着大家躲起来。等我解决完千鹤的事情,会回去找你们的。”
“那你…”雷诺捏着脖子上的水晶吊坠,担忧地看着她。
“不用担心,遗弃铭文阵我都掌握了,现在没有吊坠,我也能够自由进入遗弃之地了。”
“一切小心。”
雷诺揉了揉梁小夏的脑袋顶,没有说任何阻止的话。
第二百四十五章 伴路
有些人就是这样,他上蹿下跳,东奔西跑,折腾半天,做的一切事情都是为你好——可是你却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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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冬天没有雪。
天空灰蒙蒙的,飘着大片白色的雾,固定弥漫在森林上方几米远的地方,阻挡住云层和阳光。
仔细看去,才能发现那都是烧白的灰,絮状随风飞舞,最后落在树梢上,被一阵急刮的风带起,又重新卷入空中。
梁小夏没空在意她斗篷上又蹭起来的浮灰,只单手用衣领掩住口鼻,背着弓,几个起落后从树梢上跳下,连续不停地向海边奔去。
脑袋顶上的灰色兜帽有些遮挡视线,梁小夏揭开帽檐抬眼望了一下天空,拨开脸边的头发,又有些不太自然地拉了拉脖子上的厚围巾。
一条长长的暗蓝色围巾圈在她脖颈上,很好地将梁小夏的脖子覆盖住,隔绝她的皮肤与冷空气接触,替她圈起来属于自己的温暖。
她早该想到,镜月能变成各种样式不同的发带,当然也能变成围巾,盘踞在她的肩和脖颈之间,长长的流苏垂在她领口,偶尔还会和梁小夏的头发纠结在一起。
“镜月,这样虽然很暖和,可是我还是觉得有点傻。变成上古精灵后,我根本不会觉得冷,你们是不是都太过紧张了?”
“看见你的人都会觉得冷,若你想要他们发现自己的异常,再吃进些对身体毫无益处的火山灰的话。另外,小夏尔,我希望你称自己为‘耀的传承者’或者简单说自己是‘耀精灵’,没有一个耀精灵会用‘上古精灵’这个词汇称呼自己,就像没有一个人类年长者会用‘老祖宗’形容自己一样。”
围巾扫了扫梁小夏的脸,蠕动着遮住她半边脸颊和嘴巴,防止梁小夏再张嘴吃灰。
“是…是…遵命,镜月大人。”
梁小夏在冷冷的空气中呼出一口白气,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
时间倒退至一天半前。
梁小夏硬着头皮,在拉法尔极不赞同的注视下,重新推开白弦塔内顶层的房间的大门。
千鹤的断剑和邀约的信件,都是很明显的一个套,设好了等着梁小夏跳。剑上残留的黑暗元素也留给梁小夏线索,这个直白到有些肤浅的圈套,来自于亡者西西弗斯,或者一直在追杀她的暗精灵们——只有这两拨人,偏爱使用黑暗系的法术,也足够有实力斩断千鹤的剑。
不论对方是谁,最终目的都是梁小夏。她为了自己和千鹤的安全,不得不将镜月重新带在身边,防止任何意外情况发生。
梁小夏想了好几种讨好的语言,还有几种说辞,两个多月没有和镜月说话,上次又冷冰冰地走了,她感觉到自己微有些紧张,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他,该怎么解释自己的行为。
因为连她自己都没想明白。
白弦塔和她上次离开时毫无变化,还是深深的可以养鳄鱼的水池,池面上因为冷冷的寒气结了层细碎薄冰,一个高挑的人形远远站在水中,雕像般一动不动。
“镜月——你这个白痴——!”
梁小夏心里“咯噔”一下,头皮发麻,什么解释的话全忘得一干二净,直接跳到水中冲着水里的人形疾跑过去。
镜月还光着,什么也没穿,薄薄的白霜顺着他身体肌肉纹理都跟着结满了,短发和睫毛挂着一串冰珠,闭目养神,胸口上还插着一柄匕首,看起来,完完全全的就是个死人。
没来由的,梁小夏即使知道他没事,也慌乱地不像样。
她急冲冲地跑到镜月面前,使劲推镜月摇晃他,握住他心口的匕首拔下来,看着他蓝得发黑的双眼睁开看着自己,一颗心才逐渐恢复平静。
担忧过去后,怒气又上来了。
“你是笨蛋吗?在这里站两个月装雕像有意思吗?还是说你的感觉跟着判断能力都被忘干净了,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正常人,非得特立独行突出自己吗?还插匕首,以为自己武器架啊?
赶快把衣服穿上,否则我不承认自己认识你,我们耀精灵的脸都让你丢光了!”
镜月一睁眼,被梁小夏噼里啪啦说了一顿,看着她被怒火灼烧的眸子亮晶晶的,晶莹剔透的两颊抹着粉红色,双手按在他胸口上,气得咬牙切齿的样子,眼帘半垂着向她低下身。
她的嘴唇很润,轻轻撅起,粉嫩嫩的,看起来很软很甜。
梁小夏只感觉镜月好像在笑,表情很柔和,眼神也专注地看着她,又不是很确定,只觉得他离自己很近,压迫感太强,想要退两步。
一只手搭在她脑袋顶上,顺着她的侧脸下滑,轻轻抚摸了一下她柔顺的长发,镜月挑起一缕闻了一下。
“有汗味。一路跑过来的?是不是又发生什么事了?”
梁小夏漏气了,想起千鹤还等着她去救命,干脆也不客套了,一副豁出去的架势两三句将事情都说完了,默默等待镜月的选择,盯着镜月的胸肌,忐忑磨蹭。
这尊大神若真耍小心眼不和她一起去救人,梁小夏还没有半点办法,而据她了解,镜月虽然看起来很好说话,学识出众,一身贵族气质,也很乐于向她教授知识,却绝不是个心胸宽广的家伙。
“呐,站在水里肯定很冷的吧,冻时间长了肌肉会硬的。我们先出去再说话好不好?”
梁小夏半仰着脸,语气软下来,希冀地抬头看镜月,嘴边撅起个狡黠的小酒窝,绿色的眼睛暖得能滴出翠,看起来像只讨好的小动物。
“小夏尔,”
镜月望着梁小夏对他耍小花招的样子,心情很好,湿淋淋的手揉了揉她脑后的头发,在她脑袋顶上一吻,语气柔和:
“我说过的,不论你想要什么,你都可以直接开口要求,你都可该得到。这个范围,也包括我的帮助。”
……
想得出神的梁小夏很快又翻过一座光秃秃的山峰,在冷风吹得整脸僵硬时,坐在大石头上休息,她喝了两口水,掏出一颗水果正想吃一口,感觉到身后有人跟踪,立即抓住时俟,跳起来拉弓对准烟灰中模糊的人影。
“谁!出来!”
“梁小夏,是我…是我…别拉弓。”
人影还未完全显露,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就穿过烟雾,上气不接下气。
泥球穿着一身白色法袍,上面裹了件同样出自多兰手的同色风衣,她单手握着高大法杖,头发和衣服沾上不少风尘,略显凌乱,脸蛋红扑扑,看到梁小夏就向她扑过来。
泥球身前是单手倒提着小帕加的洛基。他穿着不正常的深领紫色衬衣,衣服上串着些浆果,下摆完全撕开,隐约能看见腿毛,还有几片溅渍的绿色痕迹,不知是故意弄的还是无意染上的。
很好,紫色配绿色,洛基都学会撞色了。
梁小夏无语地看着面前的一伙人,感觉脑仁在脑壳里开始罢工了。
“夏尔,你不地道哦,野餐这么好玩的事情都不叫上我们,实在是太忘恩负义了,让师傅我伤心的。”
在洛基背上,像麻袋一样被扛着的小帕加也抬起头,委委屈屈地看着梁小夏,好像她真的是去背着大家享乐一样。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去野餐的?”
梁小夏气得将手上的水果对着他丢出去,被洛基接在手中,张大嘴脆脆地咬了一口,示威般地向梁小夏挑了挑眉:“还挺甜,落果肯定没超过三天,是遗弃之地里新结的果子吧?看不出你还蛮会享受的。”
听到洛基的话,他肩膀上的小帕加更委屈了,咬着小嘴唇无声控诉梁小夏。
“梁小夏,你别生洛基老师的气,是雷诺老师不放心你,让我们悄悄跟在你身后帮忙的。”泥球轻轻揽住梁小夏的胳膊晃荡,“可你跑太快了…再不叫住你,我们就要跟丢了。唔,主要是我,跑得不够快,跟不上老师的步子,所以洛基老师才出来叫住你的。”
梁小夏看着泥球傻乎乎的完全不藏心思的对她解释,好气又好笑,捏了捏泥球的脸。
她感觉自己每次见到泥球,都会代入“好耐心的知心大姐姐”模式,当姐姐都快当成病了。
“泥球,听话,我不是自己去玩不带你们,千鹤被坏人抓了,他有危险,我得去救他。”
“千鹤是我的朋友,我也要去救他。”
泥球无比坚决地摇头,拽住梁小夏的手不松开,指尖冰凉冰凉,手心却温热热的,和梁小夏的五指扣在一起。
“你会遇到危险的。”
梁小夏扶额,想挣脱开泥球扣紧的手,劝她回去。
“我不怕,我会小心躲着危险的,躲不开还有你和洛基老师保护我,没事的。”
很傻很天真的泥球怎么都不听劝,纯洁无垢的眼神弄得梁小夏毫无办法。她转头看向洛基,毫不掩饰眼中恶狠狠的警告。这两个大个小个的拖油瓶在关键时刻出现,若没洛基在其中搅合,打死她都不信。
“你看怎么办吧,洛基。你保护帕加,我保护泥球,然后千鹤谁去救?等待万恶的魔鬼从天降临砸死敌人,好让千鹤自己脱困吗?”
梁小夏双臂抱胸,口气不好地瞪着洛基,发射无数看不见的视线箭矢。
“这个嘛…”
洛基笑得痞痞的,眼睛盯着梁小夏,突然毫无征兆地一手砍在小帕加后颈上,将他打昏后,扔给梁小夏。
“大人的事情,小孩子少参与,还是将他丢到你那个神秘的空间里去好了。”
梁小夏也有些歉然地抱紧了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泥球,她选择了和洛基一样的方式处理。
泥球的治疗天赋极高,她望尘莫及,偏偏心里干净得堪比才出生的小鹿,善良而天真,很容易相信别人的话,又很容易将所有人都当好人。又没有有效的自我防护手段,遇到危险只能眼睁睁被动挨打,她只能用暴力方式,将自己的朋友保护起来。
不是不想给泥球下点药水,她半吊子的药剂水平,在泥球面前什么都瞒不过去。
洛基敲晕了小帕加,非常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漫不经心地说到:
“夏尔,你将人类带到森林,交给精灵培养的想法很有创意。不过几个老家伙好像快发现不对劲了。”
梁小夏不意外洛基发现小帕加的身份。
帕加看起来年幼,却聪明得知道谁是夏尔姐姐的朋友,谁是敌人,谁是他能够信赖的人,对待洛基自然亲近。他们几个人对话,在洛基面前也从没有刻意隐藏过,很容易被他推测出来。
“长老们发现帕加的身份了?”
梁小夏惊异。帕加才几岁,根本没有人类所拥有的特征,看起来和精灵小朋友一样可爱。她每周都会检查帕加身上的隐匿铭文阵运行情况,还会监督帕加喝人形药剂,只要小帕加自己能不露破绽,不可能有人怀疑到他头上来。
“还没,不过你离开一趟又不知多久回来,保不住长老们想知道些什么,会从这两个冒失鬼身上下手。”
所以在雷诺只找他一人请求后,洛基还会不小心说漏嘴,拐带两个家伙出森林,跟在梁小夏屁股后一路跑来。
梁小夏也明白了洛基的顾虑,她望着洛基细长又上挑的眼看了半天,扫了扫洛基的衣着,嘟哝了一句:
“真不明白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当然是你最伟大、最可爱、最潇洒倜傥,又年轻帅气的师傅啊——”
洛基大言不惭地接上梁小夏的话。
“呕——谢了,”梁小夏不太自在地躲开洛基要捏上她脸的手,将昏过去的泥球推入他怀里:“你带着他们先在遗弃之地住一阵,等我将千鹤救回来。”
“啊呀啊呀,夏尔又不可爱了。去救人这么刺激而有意义的事情,这么冒险而高尚的行动,怎么少得了我呢?”
洛基最后得逞地捏上了梁小夏的脸,使劲捏得她脸蛋变形,扯来扯去。
第二百四十六章 邪神
真正散发着黑暗的甜美芳香的灵魂,是深深知道何为善,何为恶,而后坚定不悔地选择恶的那些人。
他们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前途有着坚定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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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在看到东部港湾遍地的残肢断臂时,忍不住攥紧了手中的弓,指甲抠在掌心里刺得疼。
到处都是火,明亮的火焰在冬天干燥的柴火上燃烧,顺着油桶里的油流向四面八方,整个战场除了火焰燃烧的哔啵声响和冬日的冷风外,再没任何声音。
一个女法师被剥光了上身的长袍,穿胸插在一根巨大的木头尖柱上,剖开的肚腹里空荡荡的,在烈火中闭目垂泪,满脸鲜血。梁小夏见过她,曾经她宴请玫缇斯的法师团,其中一位宾客就是这名法师,沉默,一言不发,和所有法师一样。
她的内脏是被吃了。
梁小夏从女法师身体上的牙印中,痛苦地判断出来。
和女法师一样的人类牺牲者还有很多,每走出几十步就能看见一个。有一个年轻的士兵保留着完整身体,头上却被啃得只剩个血淋淋的头骨,粘着些毛发,看得人心里难受。
政治上的敌人没有永恒的,她和尤里率领的人类军队和解后,也希望精灵能够重新开始与人类友好相处。和平,对每个生命都是很宝贵的,没有人想将自己的命丢在战场上。精灵们瞧不起人类,却不仇视人类。她知道,这些无辜的士兵也有父母、有妻子孩子,希望过上平淡安宁的生活。
士兵们和梁小夏的梦想,其实是一样的,简单纯朴,很容易满足。
“夏尔,别太难过,没有用的。“
梁小夏正感到愤怒伤心时,一只温暖的手按在她发抖的手背上,洛基握住她的手,一改嬉皮笑脸的神色。
“我大概看过了,这些都是玫缇斯士兵,总人数在两千左右。估计是最后一批要撤离的人,他们的行军营里还有咱们供给的粮食。攻击他们的人身份不明,感觉像是突然冒出来的。不过,我找到了这个——”
洛基拿着一本黑皮的沾血小册子,一串白色串珠项链,垫在手帕上,递到梁小夏眼前。
“从一个穿着黑袍子的人类身上搜出来的,好像是某种信物。“
梁小夏哆嗦着翻开小册子,眼睛一行行扫过这本《永生神教教义简述》,没忍住看完,翻了两页后,一把将手里的册子和手帕上的项链都扔了出去。
太残忍了,信奉永生之神,参加吃人的盛典就能获得永远的青春长生?
胡说八道!
一本血写的书,字体褐得发黑,一串人骨头做成的项链,全让梁小夏恶心得颤抖,浑身交织在怒气的火热与心寒的冰冷间,全身颤抖。
……
西西弗斯握紧高大的白骨法杖,站在嶙峋海礁上,静静看着脚下黑蓝色的海水翻滚——以及海面上软绵绵飘着的一个人形。
“怎么不说话呢?我很想知道,在临终前你会对生命发出如何的赞叹。”
他宽大的黑色兜帽下,灵魂之火发出锯末样的沙哑声音,颇有兴味地望着冷水里泡着,衣衫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双手死死攀住礁石不被海水冲走,嘴唇都开始发紫的人类法师。
研究人类在极端受刺激的条件下会做出什么反应,也是西西弗斯的小爱好之一。
尤里感觉到很绝望,真的很绝望。冰冷的海水像一根根钢针,扎在他身体上,顺着他的每个毛孔向里钻,麻痹他的意志,夺去他的理智。
每一个法师,在进入法术学校或者更高级的法师塔准备和老师学习前,都会经过一次特别的“洗礼”。他还记得,自己在四十多年前也是被泡在巨大的水里,任由比他高阶的法师学徒们嬉笑地看着,等待他在水中麻木昏迷。那个时候,他的老师同样站在高高的岸上,同样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眼中全是判定和审度,没有一丁点怜惜的情感。
他最后挺过来了,同样和他进行考核的另一名被火钳烫烧脚底板的预备学徒最后不堪忍受,发疯了,用一柄小刀捅死了除他以外的所有参加人。
在尤里躲在木桶中,亲眼看着温文儒雅的同伴变成疯子野兽,追着每个人割开他们的喉管那天开始,他就明白,法师的道路若要走下去,必须要足够理性沉默,还需要极好的运气,必须好到让所有人怀疑他是幸运女神的私生子的地步。
因为,法师前进的道路,会自然替他们筛选掉所有意志不坚定,运气过差,或在其他方面不合格的人,毫不留情。以前筛选掉的是他的同期学徒、竞争对手、甚至同伴,今天终于轮到他了。
高崖上的西西弗斯不会饶过他,他的巧言令色不可能打动一个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
对方甚至不打算放过他死后的灵魂——尤里会在玫缇斯所有法师团成员后,成为又一个跪在亡者脚下的黑暗仆从,充实他的死亡大军,永生不得安宁。
尤里已经感觉不到自己有四肢和躯体,他闭上眼睛,仔仔细细回忆一遍自己的生平,最后一次用心体会自己的神秘直觉,准备坦然迎接自己的死亡与死后被奴役的诅咒。
直到他重新睁开眼,对着西西弗斯发出一声灌了海水,虚弱却沙哑的高喊:
“——伪神终将消亡——!”
西西弗斯的骷髅牙齿上下相碰,发出一声“嘎嘎”的怪笑,很欣赏尤里临死前豁出去的勇气,又厌恶他的愚蠢与不知好歹,竟妄图挑起自己的怒火。
“凡人没有资格评判神的真伪,我因你的无知原谅你,却也不得不给你惩罚,希望你能够记住,”西西弗斯笑过后,才露出自己真的生气的面孔,狰狞盯着尤里,一只手对着海面虚空一抓,尤里被从海水里提了出来,踢腾着使劲挣扎。他感觉自己的灵魂快被从肉体中挤出来了,剥离的痛苦令他想不顾一切地嘶吼尖叫。
“啪——”
西西弗斯轻轻一甩,尤里从天空划过一个弧,被扔上了陆地,重重碎石沙滩上上,全身流血。
“全能的神,尊敬的引导者大人,我的老师,请不要为渺小的人类生气。他们敢质疑您,是还未看到您亲手施与的奇迹,也还未感受到您的神恩。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为自己的亵渎行为后悔的,老师。”
在西西弗斯身旁,一个小小的黑色风暴席卷过后,费恩凭空出现在西西弗斯脚下,单膝跪地亲吻他的鞋面,动作虔诚,声音悦耳动听。
他穿着全黑色的骑装,笔挺的衣服两摆绣着同样黑色妖艳的玫瑰,骑装的扣子全是善良的黑钻磨出来的,同样的黑钻肩章上扣着黑披风,迎风摆动,衬得整个人神秘而沉稳。
费恩几乎回复到了生前最受欢迎时的容貌,皮肤白皙,蓝色的双眼柔和而深情,纯金头发自然卷曲着,美丽得像天上的太阳,一举一动,从内到外都散发出强大的自信。
只可惜这太阳的内核已经结冰,从头到尾,费恩都没有看趴在地上的尤里一眼,也不关心他的死活。
费恩对这位曾隶属于自己手下的法师毫无感情,不愿浪费任何精力关注一个必死的人,即使他们都曾是供养他,爱戴他,替他欢呼替他流血的臣民。
费恩的心,此刻只盘桓在西西弗斯身上。
在西西弗斯自封为神,并要求所有人建立祭坛信封他之后,所有关于“伪神”的言论,都会成为西西弗斯绝对的禁忌——质疑他是不是真神的人,毫无例外全都会被西西弗斯生吃灵魂和肉体。
费恩见到的第一次,就开始希望那是最后一次。看着一个人的灵魂和肉体同时被摆在祭台上,徒手撕裂吞噬,听着西西弗斯双手握着肉骨的咀嚼声,都会让费恩心惊胆战。
亡者的怒气是看不出来也听不出来的,但西西弗斯总会在这之后迁怒,费恩不希望被他的怒气牵连,只得站出来委婉地开解。
“费恩,让你办的事情,怎么样了?”
西西弗斯知道费恩在想什么,费恩却不知道西西弗斯在想什么,亡者盯着费恩顺从的头顶,双眼中的灵魂之火贪婪而直接地望着他,看得费恩感觉头顶火辣辣的疼。
“瘟疫之桥已经准备就绪,泠水湾里的事情也全安排好了,只等您的指令。”
费恩本能地感到危险,硬着头皮回答。
“很好…很好…费恩你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期望,”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拍了拍费恩的肩膀,“等封神仪式过后,我会好好奖励你的。”
西西弗斯柔和的话语,很好地消除费恩心中小小的不安。费恩抬头正要表示感谢与忠心,猛然盯着远处尤里落地的沙滩上看:
“引导者大人,他不见了。”
西西弗斯回头,尤里趴着的地方只剩下一滩血水,地上还有个大坑。
他并不惊讶,只握紧了白骨法杖,高高朝着远处一指:
“演员终于到齐了,开始表演吧。”
第二百四十七章 威胁
期待痛苦比身受痛苦给我的折磨胜过百倍;对我来说,威胁比打击更可怕。//78小说网无弹窗更新快//
——卢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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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了,我就知道她会来。亡者的狂欢曲中,怎么能缺少最会跳舞的精灵来表演呢?”
西西弗斯对一切尽在计算之中的样,使得费恩忍不住开口询问:“尊敬的引导者大人,我没有看到任何灵魂火焰,她真的来了吗?”
“是的,夏尔肯定来了。”西西弗斯上下牙齿碰了一下,萎缩的绿色肌肉挂在脸上,露出个勉强可以称之为笑的僵硬表情:
“生者,都是愚蠢的。他们舍弃不下虚妄的情感,被由‘友情’‘亲情’和‘爱情’三种懦弱的情感织成的网缠在中央,无法挣脱,任由灵魂中鲁莽的一面操控他们的行为。他们明知前路困难重重,遍布陷阱,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向下走。
当然,这些愚蠢的生物中,精灵和人类在此项上的弱点都是极为明显的。夏尔更是其中的突出者,完全挣脱不开感情的枷锁,任由这些累赘做出拖累自己的行为。不得不说,在发现这个问题时,我一度很失望……”
费恩的灵魂之火惊讶地跳动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个简单拙劣的绑架计划,真的会奏效。精灵夏尔一直是他的头号敌人,会因为这个小陷阱而上当?
“费恩,计策不在于简单和复杂,只要行之有效,就是可以被考虑的。况且。她的到来,对我们下一步的计划会做出更大的贡献。”
西西弗斯的骷髅手指动了动,举起白骨法杖。
一连串的黑气冒出西西弗斯高举的法杖中,从高高的海滨悬崖上滑落,蠕动着在潮湿的沙滩地面上翻滚,很快刨出一个巨型深坑。
深浅色不同的沙在海水的冲刷中极快抹平差别痕迹,拍打的海浪倒灌进深坑,冲出一层土黄色的水——坑里没有西西弗斯要找的人。他稍微有点意外。
“看来。我的总队长还隐瞒了些小秘密啊!”
西西弗斯感叹一句,像是发现自己买的新藏品里,又带着小赠品,兴奋而愉悦,灵魂之火上下跳动着,表达主人的惊奇。
在他身后站着的费恩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阴沉着脸全身绷紧,用吃人般的眼神盯着他们面前脚下的一大片空旷礁地,他感受到了灵魂之火。她来了。
他日日夜夜都在想那个女精灵,一刻不曾忘记,一刻不曾放松。对梁小夏的仇恨已经刻入费恩的骨髓,随着他灵魂的火焰燃烧。从他们初遇的一刻开始,注定是无法共存的敌人。
她先带给他麻烦,毁了他的加冕典礼,让他成为被所有国王津津乐道的笑柄。让他成为各国使节共同的敌人;她还偷窃他的武器库,欺骗他的感情,窃取他留给自己心爱的女人的位置,冒名顶替成为玫缇斯的王后,最后,带领他和玫缇斯一起走向灭亡。
费恩永远不会忘记,他穿着华丽的国王礼服,被自己的准新娘割开手臂,被她的下属折磨得生不如死,最后被一枪打死的那一幕。
他像个卑微的爬虫,毫无自尊地祈求饶恕,祈求原谅,**的痛苦夺走他所有的自尊,将他的精神剥得一干二净,任人羞辱虐待,刀割在身上火辣辣的疼,灼热的火焰弹直穿脑壳的剧痛……
拜她所赐,费恩在短短半天内体品尝够了恐惧、痛苦、怯懦和折磨的滋味,铭记于心。
他本有幸成为玫缇斯历史上最年轻有为,最伟大的国王,同时达到个人实力和国家版图的巅峰,全被她毁了!
他现在是个死人,是亡国之君,是没有臣民,只能缩在阴影里生活的黑暗生物,一切都是因为她!
既然他没死,还活着,就别怪他心狠,所有她给他的,他都会一一还回去,变本加厉地还回去。
仇恨的血液燃烧起来格外火热,敌人的血饮用起来也格外甜美。
“出来吧,夏尔,如果,你还想要那个杂种的命的话。”
费恩的语气堪称轻柔,嘴角挂着恶毒的弧线。他忍不住越过西西弗斯的指示,单手打个响指,千鹤就出现在了他的脚下,衣服破破烂烂的,被费恩伸出一只脚,踩在脸上。
“恶心的杂种,长得真丑…”
费恩不雅地用手里的玫缇斯手杖挑了挑千鹤的长耳朵,正想向上狠狠捅一下,猛地被一支箭打在手上,手杖从悬崖上掉了下来。
“放开他!”
梁小夏的身形从沙滩上冒出,手中的时俟激起冲天的诅咒之气,绕在她身体周围,烧得整个沙地都泛黑液化,结成一串串晶珠。
“啊,我的未婚妻,你终于肯出现了?在无数个黑暗的夜晚,我都因为想你而想得无法入眠,希望有一天能够再次相见,你可知道这一天,我盼了有多久?”
费恩的话,听起来很委屈,活像个被娇妻抛弃了的可怜男人。也只有梁小夏能听出来,他词与词中间咬牙切齿叫嚣的恨意。
他单手一招,一道红色闪电从他的手心冒出,急速卷向掉落山崖的玫缇斯手杖,隔空将手杖重新举起握回手里。梁小夏脸上的愤怒,矛盾和痛苦的表情,激起费恩报复的快意,冷冰冰的身体中仿佛重新有血液在流动,叫嚣着要他将眼前的精灵撕扯开,撕成无法拼凑的碎片。
不,他想先看到她绝望地恸哭,哭到脸红着喘不上气,想看到她全身恐惧地颤抖,看到她跪在地下忏悔自己犯下的错误,揪着他的衣袍求他饶恕。
也许到那时候。等他羞辱够了,再杀了她也来得及。
梁小夏看着费恩的脸,盯着他脸上变态的快意,差点没忍住说出来一句“真是荣幸啊,亲爱的别忘了你的手还寄放在我这里,没有右手的夜晚想必更难熬”这种对费恩来说绝对是火上浇油的话。
她必须控制自己的怒气,因为费恩手上还抓着一把红色的闪电,因为千鹤还躺在他的脚下。
无辜的千鹤受到了她的牵连。不知在费恩手里吃了多少苦头。本来漂亮好看的头发上沾着血,结成一块块的凝结,露出来的半边侧脸全是瘀伤,颧骨突出得比真正的精灵还要严重,手臂纤细,看起来憔悴而瘦弱。不知衣服下的身体上。还有多少伤口。
很明显,费恩在捉到千鹤后,虐待他了一段非常长的时间。费恩将自己的怒火全撒在无辜的千鹤身上,将千鹤看做她梁小夏的替代品,极尽暴虐。
梁小夏甚至不知道。被费恩踩在脚下的千鹤到底是死是活。
一想到这个,她就全身冰冷。
千鹤是她一同长大的好伙伴,和她亲比姐弟的半精灵,她答应过玉泉长老要好好照顾千鹤的,也想要帮千鹤找到他的父母。还没等到这一切实现,千鹤还没有得到她的照顾,却先受到她的牵连而遭罪。
想到这里,梁小夏又希望自己的嘴能够更恶毒些,最好诅咒得费恩生活不能自理。
“你想要什么。”
最后,她控制自己面无表情,压下心里的焦躁和怒火,冷冷面对她的敌人。不能再激怒费恩,为了千鹤的安全,她得忍受所有的羞辱。
“呵,”费恩冷笑一声,盯着她的脸表情扭曲而亢奋,“我想要什么,你不清楚吗?蠢货夏尔,连这个都想不到吗?
我只想你和我一同享受痛苦的滋味,一同跌入黑暗的深渊。”
梁小夏身上的黑色的诅咒之气熄灭了,她低下眼帘,将时俟扔出去,双手张开面对费恩,脊背挺直:
“那么,还等什么?来吧。”
费恩看到她的样,无名怒火从心底疯狂上窜,舔舐着释放他心中所有的黑暗,她凭什么站得那么骄傲,她不明白自己所处的状况吗?
精灵的傲慢使人厌恶,梁小夏的傲慢,使费恩愤怒到疯狂。费恩隐约感觉,自己无论如何强大,在梁小夏眼中都像个跳梁小丑,自说自唱地卖弄。她瞧不起他,甚至鄙视他,从未将他放在眼中。
“轰——”
巨大的爆响声在沙滩上回荡,像风雨前狂怒的雷电。
一道手臂粗细的红色闪电从费恩的手杖中冒出,直接击中梁小夏的胸口,将她打陷在深深的沙坑中。
焦黑的烟从沙坑里冒出,她穿在斗篷里的铭文轻甲一瞬间被闪电击穿,击碎成一片片散发糊味的残渣,有几片扎进了肉里,刺出金色的血液。
梁小夏感觉全身都麻痹灼烧,身体不听使唤,指头连都动不能动,疼痛的红色电流无规律地在她身体里游走,破坏掉体内的每一寸生机,最后通通进入她被自然融塑晶石包裹的自然之心中,和跳动的心脉合为一体。
这种用生命力化成的电流,没有任何能够抵挡的方法,唯独对自然融塑晶石情有独钟,几乎是在发现她体内的晶石瞬间,悉数涌入,重新回归梁小夏的掌控下。
梁小夏细细感受着心脉中的变化,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滋味怎么样?”
费恩看着衣衫烧黑,发丝凌乱,挣扎着想要动弹,却徒劳无功的梁小夏,看着她试着两次撑起双手站起来,又倒在地上的软弱样,感觉到了扇她巴掌般的快意,两边的嘴角都勾上了满意的笑容。
可还不够,还不够!她还没有哭,还没有崩溃,复仇的终章才刚刚开始。
西西弗斯在费恩旁边站着,既不赞同,也不反对,长袍随着冰冷的海风翻滚,一言不发。
他知道费恩一直压了口气,需要出出去,他也不打算阻止费恩,只要他别玩坏梁小夏,自己未来的护卫队总队长,匍匐在神的身躯下最忠诚的神座骑士。
而且。夏尔的确有些不知天高地厚,需要教训一下。她懂得审时度势,却不懂得服软与屈服,很多时候拼着命也要和自己作对。也许费恩的折磨,会让她收起自己的棱角,变得乖顺一些,知道谁是可以得罪的,谁是万万不能惹怒的。
梁小夏艰难地抬起手。抹掉脸边的泥沙和黑灰。苦笑一下:“感觉不怎么好。”
费恩红色闪电向空气中散逸了一部分,被她吸收一部分,虽然不会像几年前一样差点将她置于死地,却也电得梁小夏身体全部失去知觉,耀精灵的**虽然强悍,还不至于能够抵挡所有伤害。
“得了吧。我知道你死不了——我还没有忘记,我美丽的新娘能够抵挡住我的闪电,这只是个开胃菜而已。”
在梁小夏晃晃撑着身体站起来后。又一道闪电打在她身上,随着闪电一起绞缠的,还有大量能够破坏身体机能的黑暗元素。这才是他留给梁小夏的主菜。
费恩这次没再停手,快意地笑着,手中的红色闪电接连下落,劈得梁小夏像棵被狂风摇晃的小树苗,被提着线操纵跳舞的木偶娃娃。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身体连连在黑烟和红色的光芒中翻滚。
“唔,”
低低的痛呼声从梁小夏嘴唇间发出,声音很小,却被费恩捕捉到,嘴角咧得更大更加痛快。
费恩收起手中的玫缇斯手杖,从海滨悬崖上跳落,不属于活人的身体使他不惧怕任何冲撞伤害,从几十米高的崖上落下,费恩弓腰落地后又直挺挺站立起来,如同一个获得战争胜利的国王,一步步走向失败的俘虏,脸上的得意想掩饰都掩饰不住。
“真脏啊,”他走到梁小夏面前,蹲在地上拉起她的长发,看了看梁小夏闭上的眼睛:“说说看,你当时是怎么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啧啧,我心心念念的王后,被摆在心尖上宠爱的美人,原来就是这么一副恶心模样。你和你的族人一样,流着不纯洁的血液,连摆在祭台上充当祭品都不够格。”
毒液般恶毒的字句从费恩嘴里吐出,清清楚楚地钻入梁小夏的耳朵。
梁小夏缓缓睁开眼,看着自己面前近距离英俊的脸,看到他想要激怒自己的丑恶嘴脸,呼呼喘着气,艰难说了一声:
“把千鹤…还给我…”
“直到现在,你还妄想和我谈条件?你凭什么?”
费恩嗤笑着,松开抓住梁小夏长发的手,任由她倒在地上。
“右手,你的右手。”
梁小夏不是没劲反抗,更不想自取其辱,她得保证千鹤的安全,西西弗斯还在旁边看着,她不能暴露出一点点自己还有力气将费恩弄死的破绽。
脑海中,镜月清冷的声音也同时响起,带着梁小夏听得出来的深沉的愤怒:
“他很快就会死的,你放心。”
镜月说得像保证书一样的话,让梁小夏一乐,紧绷的全身放松,身上的伤也没那么疼了。
“居然还笑得出来,”
梁小夏脸上嘲讽样的笑容刺得费恩心里发疼,他再顾不得缓慢折磨梁小夏,伸手一招,将软绵绵的千鹤凌空抓住,扔在她面前。
“不知道看你的小朋友死掉,你会不会笑得更灿烂。”
梁小夏心中像被重锤砸了一下,血液一瞬间全倒流回自然之心,她撑起身体,一一拳打在费恩侧脸,将他打翻在地。
她迫不及待地拉住千鹤的胳膊将他拖到自己怀里——千鹤的身体是冷的,没有心跳,皮肤下的肌肉发紫,明显已经死去很久了。
“千鹤——!”
梁小夏发出一声灵魂里颤动的痛苦呼喊,紧紧抱住了千鹤的尸体,难受得无法呼吸。
千鹤怎么会死了呢?怎么会死了呢?
梁小夏觉得自己的心一揪一揪地疼,千鹤总是别扭和她抬杠的样,被她揉头发后会脸红暴躁地拍掉她的手的样;偷偷看着她和别的小精灵玩,一脸羡慕的样;每天站在自己家后院中,汗流在脸上也坚持挥舞双手剑的样;望着所有幸福的家庭,希冀的样……
“千鹤,醒来,你给我醒来,听见了没有。我命令你给我醒来!”
梁小夏抱着千鹤,看着他好像睡着的安静样,心里慌得痛苦,双手不自觉握紧。
“你不会就这样死掉的,每个人死之前都要说遗言的,你还没说遗言,必须说完才能死,听见没。听见没!”
她的眼泪顺着两颊流下来。一滴滴砸在千鹤毫无血色的脸上,“还没找到父母呢,你不能放弃,你还说过要成为比我厉害的精灵呢…呜…”
不论梁小夏怎么喊,千鹤就是毫无反应,躺在她怀里。不肯睁开看她一眼。
费恩被梁小夏打了一拳,也不恼,起身站得远远的。欣赏她悲痛欲绝的表情。
插在心上的刀最狠,捅在灵魂的伤口最疼。他眼看着梁小夏被悔恨和痛苦包围噬咬,忍不住大声笑了出来。放肆的笑容惊动了哭泣的梁小夏。
她松开手里千鹤的身体,站起身,单手一招,将时俟重新握回手里,眼中毫无感情地看着费恩。一字一句地吐出来:
“你笑什么。”
“你这失态的样,还不够好笑吗?”费恩握住玫缇斯手杖,红色电流顺着他的杖头大量涌出,瞬间布满整个沙滩,织成一大片血红刺眼的电网。
“还是说,你想杀了我,替你的杂种朋友报仇?你行吗,夏尔?你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杀死亡者,愚蠢的精灵。”
费恩狂妄的样刺激得梁小夏双眼发疼,她感觉自己体内的血在鼓噪流动,全部涌上左眼,化作整个血红的世界,覆盖在时俟上的诅咒气焰同时化作一片红黑色的热流,缠上梁小夏的身体,向她的右手凝聚,化成一支尖锐的烧着红色火焰,缠着红色电流的黑色光箭。
西西弗斯感觉到费恩和梁小夏都处在微妙的爆发边缘,若不控制会将他的计划打乱,忙落下悬崖,抬手阻止,抛出自己最终引诱梁小夏上钩的鱼饵:
“夏尔,死亡的人,也可以复活。”
处在极端愤怒状态的梁小夏完全没听见西西弗斯的声音,她毫不犹豫地松开手中的箭,让卷起暴戾电流的箭矢射穿费恩的脑袋。
不等费恩答话,梁小夏直接冲上前踩在费恩胸口,用力踢他的脸和身体,拧开费恩的关节,朝着费恩的脖颈和腰椎猛砸下去,压断他的骨头,她动作决绝而凌厉,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像是身体不经过思考的本能流露。
费恩的得意凝固在脸上,瞬间变成了隐痛的惊诧。
他以为自己转化成亡者后,不会像脆弱的人类一般需要躲避元素之力凝聚出的法术,也不会再畏惧刀剑武器砍在肉身上的伤口,可梁小夏穿过他头颅的箭,箭上带着的诅咒之气缠在他脑中的灵魂之火上,让他感觉到几乎快被忘却的刺痛,灵魂像是被两道锯齿夹住,疼得费恩脑中黑色的灵魂火苗颤抖摇摆。
更令费恩失态的是,梁小夏的箭上还有只属于他的红色电流,反过来在破坏他的**,从内部炸开他的神经和血管。他的专属武器,联合他的敌人反过来对付他,让费恩又惊恐,又是害怕。
“臭虫,去给千鹤陪葬吧。”
梁小夏冷冰冰地举起时俟化成的双手剑,毫不留情地砍下了费恩的头,任由他脖颈里特属于亡者的黑色血液溅了自己一身,伸出舌头舔了舔,又吐出一口。最后,梁小夏看到了费恩身体旁的玫缇斯手杖,一脚踩上去,将黄金象牙仗身踩成了两段。
费恩感觉自己的头被踢了一脚,扔在沙地上,咕噜咕噜滚了几圈,恰好落在西西弗斯面前——他惊恐地看到了西西弗斯的表情,两撮黑色火焰无情而邪恶地盯着他,静谧燃烧着表示自己的不满。
“不——不,引导者大人,万能的永生之神,我错了,我错了,请你饶恕我,饶了我吧…”
费恩后知后觉地发现,他所有对西西弗斯恭敬的表态,在遇到梁小夏后全都被自己忘却了。他完全越过了西西弗斯的权威,将夏尔视作了可以任由自己报复的所有物,想要任意宰割她。
“我没看错的话,你刚刚是想杀了她?”
西西弗斯平静的语调在费恩的灵魂中响起,吓得他心惊肉跳,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费恩。别忘了你的位置,也别忘了你的身份。夏尔是我的总队长,而我不需要一个曾经被杀死过的人来当自己的护卫队队长。这是最后一次机会,费恩,最后一次。”
西西弗斯在费恩不厌其烦的“我错了求您原谅”的恳求中,捡起费恩的头颅,五根骷髅手指捏着,将他收入自己的怀里。
梁小夏在砍掉费恩的脑袋后。重新抬起弓。凝聚出一支翠绿色有细长尾羽的箭矢,对准站在她对面的西西弗斯:
“我恨被人威胁,更讨厌别人动我身边的人。”
西西弗斯感觉到,此刻的梁小夏是没有什么理智的,完全处在被愤怒的控制的状态,说出的话全部是下意识反应。他也明显发现她弓上搭着的箭。似乎能够对自己构成小小的威胁,让西西弗斯颇为犹豫。
“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同伴叫千鹤?”
西西弗斯颤动自己灵魂之火。声音直接传入梁小夏的脑海,在“千鹤”两个字上加重音节。
千鹤,千鹤?
梁小夏恢复了些神智。嘴里喃喃念着“千鹤”,全红的眼睛开始褪色,渐渐能够看得到眼白了。
“你杀了千鹤!”
如同夜莺的啼哭,梁小夏的声音中有种泣血的颤抖和痛苦,她放下手里的弓。开始在沙滩上四处寻找千鹤的尸体,最后将千鹤抱起来,细细替他擦干净脸上的沙,收到自己的空间里。
“看,我要说的就是这个,‘我杀了这个叫做千鹤的半精灵’,很高兴你能回应我。”
西西弗斯完全不觉得自己杀了千鹤有什么过错,他没有吃掉这个半精灵,已经算是仁慈了。
“不过,接下来我想和你谈谈更重要的事情,关于,嗯,千鹤的灵魂的事情。”
千鹤的灵魂?千鹤的灵魂怎么了!
梁小夏警惕地看着西西弗斯,眼眶通红。
“别激动,我的小精灵,我并没有吸收掉他的灵魂,只是将他的灵魂封印在灵魂之石中,一不小心弄丢了。在我升为神之后,需要掌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一个半精灵的小灵魂很难引起我的注意,所以我将它扔进了自己的储物空间,可惜现在我也找不到了。”
梁小夏明白了,她必须要回千鹤的灵魂之石,她不能放任千鹤在被杀死后,灵魂无法回归生命之树的怀抱,永生沉沦在死亡的世界中任由黑暗腐蚀,不得片刻安宁——对待死亡的精灵而言,没有比那更加痛苦的惩罚。
“说出你的条件。”
梁小夏感觉到自己在陷入一个更深的圈套,直觉告诉她应该先和西西弗斯拼命,杀掉这个强大的敌人再做打算。
可她没办法放弃千鹤的灵魂——只要灵魂还有意识存在,她就能够让千鹤重生,这是她唯一的机会。捏着千鹤的灵魂之石的西西弗斯,比费恩更加可恨。
“我没有条件,你问我要的话,我会很高兴给你的。毕竟,你会是我将来最得力的助手,永生之神不会亏待效忠于他的任何人。”
西西弗斯拍了拍手里费恩的脑袋,骷髅手指在他的头发间缓慢划过,顿了顿,继续说到:
“如果说有麻烦的话,也只有一个。我最近很忙,被你再次破坏的费恩的身体需要修复,我的信徒们也需要管理,那个半精灵的灵魂之石,只能你自己找回来。”
梁小夏眼看着一张传送卷轴飘到自己面前,伸出手指捏住了它。
“里面的世界有点大,可能你得费点事才能找到它,还有,我不太希望看到你还没达成自己的心愿就死在里面。”
西西弗斯的声音阴森森的,两簇灵魂火焰盯着梁小夏,盯着自己的猎物一点一点向设好的最终陷阱前进。
“找到灵魂之石后,你要是想要他复活,也可以来找我。”
梁小夏心中冷笑,她拿着灵魂之石去找西西弗斯,只会被变成没有感情的黑暗仆从,永远被西西弗斯奴役。她回头望了一眼远处只拉成细细一条黑线的火山,淡淡点了点头。
“洛基,希望你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千万不要跑出来。”
梁小夏心中默念一遍后,撕开手里的卷轴,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扯了一下,身影瞬间消失在原地。
……
“还有一只老鼠吗?”
西西弗斯看着极远处的向森林里奔跑的小黑点,抬起手正准备将他抓住,又放了下来。
“算了,总得留个报幕的人。”
他将五指插入费恩的头颅,捏住费恩脑袋里那簇小小的,在指尖不停挣扎的黑色火苗,轻轻一提,将火苗从他脑袋里拉了出来。
“这世界上最完美的陷阱,不是令人不知不觉深陷其中的陷阱,而是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向里跳的陷阱。费恩,你说对不对?”
黑色火苗在西西弗斯手上剧烈颤抖,讨好地贴着他的手指缠绕游动。费恩此刻就感觉自己已经被困在一个名为”西西弗斯”的陷阱中,缠绕满捆缚的荆棘,无法自拔,无法挣脱。
西西弗斯再一次露出贪婪的表情,看着这一撮火苗,犹豫不定,最后又将火苗塞回费恩的脑袋里,在收获之前,他还得忍一忍,这么特殊的土壤太难找了。
泥沙地面上开始缓慢下陷,像一个黑洞一样不停扩大,卷着周围的沙淹没入黑暗,同时向空中喷出一股股黑色墨汁一样的液体,化成巨大的黑色喷泉,流淌在西方大陆的土地上。
西西弗斯身后的大海也翻滚不停,阴霾的天空遮住太阳露出的最后一丝光线,黑色的海水像被无形的大手揭开,暴露出海浪下的珊瑚礁与破碎沙石,露出一条身披幽暗的通道。
通道之内,千万活尸大军举着武器,整齐排列,一行行踏上黑水横流的的沙滩,仰着脖望天怒吼,举起锋利的武器,向他们站在海礁上的神致敬。
第二百四十八章 地狱1
人在哪里是无所谓的,重要的是心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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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当梁小夏发现扯着她的不是传送卷轴,而是一个人的手时,猛然扭住抓她胳膊的手,将对方甩在地上,反身抽手,用时俟抵住他的喉咙。
“怎么是你?”
梁小夏看清了被她抵住的人。
男人的身躯砸在地上,穿着梁小夏见过的甲胄,顺着肌肉打造的轻甲极好地覆盖住他的身材,却没戴头盔,露出他漂亮的短发,光洁的额头,在浓密的眉毛下,一双温柔明亮的天蓝色眼睛正定定看着她,略有些惊讶,仿佛天空中投下的第一道明媚光线。
盯着男人俊俏的下巴,梁小夏有一瞬间失神。
她迅速反应过来后,压住时俟又向男人的喉咙里顶了几分,指尖抵在他下颚上,声音恶狠狠的:
“天龙,你来干什么!”
西西弗斯座下第一护卫队队长,亡者的心腹与左右手,同时还可能是已经失传的神座骑士,这个男人身上一系列神秘的身份,使得梁小夏极端警惕,看着他可称为“最美”的脸蛋,没有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
天龙温和地笑了一下,他看到对方眼底的防备之火,也不生气,躺在地上声音舒缓沉郁,像是对淘气的小孩子在温柔地解释和开导:
“主人虽然没有说,可他其实很担心你的安危,特地派我来保护你的。”
天龙眼里的光芒清澈而透亮,没有任何欺骗与狡诈的意味,仿佛事情真的是他说的那样。
“啧,说的好听,是派来盯着我的才对吧。”
梁小夏别扭地转过头,避开天龙直视她的眼神。她尽管承认天龙很好看,也表示面对大美男的解释自己有点小得意,却不代表她真的吃美人计这一套。
苦棘算是她见过的第一位美男,生生被人毁了,内心变得扭曲而愤世嫉俗;镜月在她初见时,俊美得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以为世界上只有他最好看,最后还是被他的族人抬上了处刑架,接受耀精灵最极端的惩处;冰山是个冷情大美女,在她眼前亲手杀了自己的弟弟,犹豫都不带犹豫的;连梁小夏自己,她都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好人还是坏人……
真正长得漂亮的,心思简单的没有几个,这点不论男女都适用。
天龙看到距离他很近的梁小夏眼里的防备更深,颇感无力。她就像只长着锋利嘴巴的美丽鸟儿,一切可疑的人靠近时,不管手里拿着的是果子还是刀子,都会被她毫不留情,狠狠地啄上一口。
“主人说过让我照看你,也说过要我多观察,想要看看你还有什么神奇的地方,毕竟,你还是个女孩子,这里很危险的。”
天龙笑得很包容,让梁小夏感觉自己像个无理取闹的坏小孩,她冷着脸不屑地撇了撇嘴,将时俟从天龙脖子的皮肤上移开,一下扎在他耳朵边的土地上。
“赶紧说实话,我的耐心不多了。”
天龙轻轻推了推时俟,拿梁小夏毫无办法。
他算明白了,夏尔根本是将所有她不熟悉的人都当成坏人来看,好心的帮助会被认为是别有所图,冷硬地摆出最现实的条件才能打动对方的心:
“没有向导,你自己能找到灵魂之石,并活着离开这里吗?”
“这个…”
梁小夏正欲下手的小臂一顿,卡在天龙太阳穴边的位置上,咬着嘴唇无法决定。她不想给天龙什么机会,敌人就是要抓住任何时机消灭掉,不让他将来威胁到自己。
也许,先杀掉天龙,再去寻找灵魂之石也是个好选择,虽然费事点,可会更加安全。
“嘎——!”
一声粗粝尖锐的鸣叫打断了梁小夏想要天龙性命的想法,她循着声音去找发声的源头,看到一只停在远处大石头上,啄自己羽毛的鹰身女妖。
鹰身女妖满身红铜色的羽毛,头上没有头发,稀稀疏疏插着一圈凌乱的鸟毛,细细的两条腿支撑整个巨大的身体,鸟爪死死抠进石头,人脸样的五官,一双灰黑色大眼睛极为突出地盯着梁小夏,它似乎发现梁小夏也在盯着它,大翅膀扑闪着,张大嘴又对着梁小夏“嘎——”一声怪叫。
这只鹰身女妖不属于梁小夏记忆中的任何品种,毛色太红,体型比正常人两倍还大,也丑得突破了鹰身女妖应有的极限。她朦胧有点印象,好像在某本随手翻翻的《地狱传送门》里,有见过关于“地狱鹰身女妖”的描述,和眼前这只血红色的人形大鸟极为符合,同样拥有丑陋、暴躁的性格,以及对自己的领地有非常强的控制欲。
鹰身女妖叫声聒噪,震得梁小夏心烦不已,她甚至能够从它张大的嘴里,看到它长满倒刺的血红舌头,勾着口水流下来,滴答在它胸口稍显细腻,棕白相间的鸟毛上。
天空是一片浓稠的绛红色,像化不开的血,在重力控制下凝聚坠落,形成稀疏的血雨。“啪”一滴打在梁小夏脚边的土地上,“刺啦”一声烫起红色的烟雾。
同样的一滴红色液体,落在鹰身女妖的羽毛上,没有任何反应,直接顺着它毛皮的外层滚下来,溅起一圈红烟。
“别攻击它,夏尔。无法一箭毙命,会让它招来更多同伴。”
天龙同样紧盯着石头上不怀好意的鹰身女妖,单手搭上背后的巨剑,蓄势待发——梁小夏注意到,天龙的剑不是被她上次打碎的巨剑,是另一把黑色的,剑刃略窄的长剑,他用起来不太顺手。
“不是我不想放过它,而是它现在明显不想放过我们。”
梁小夏压低声音,迅速将时俟化作弓箭形态,对准鹰身女妖的眉心中央:“想吃我,也得看你的嘴够不够大!”
“嘎——!”
鹰身女妖回应梁小夏一声愤怒的尖啸,扇着巨大的翅膀飞起来,合拢尖锐的喙,直接朝梁小夏的脸啄过去。
只在一瞬间,梁小夏遇到了危险,她的弓上没有箭!
时俟化不出光箭,她的意念箭也被死死压制住,任她憋得脸色通红,也不能凝聚出一支往日最普通的箭。
梁小夏伸手摸向胳膊上的空间臂环,想取出其中备用的铁箭,又发现臂环已经碎了,背面的铭文被融合黑暗元素的红色闪电破坏殆尽,断开链接储物空间的桥梁,连一枚硬币都取不出来了。
“快走!”
天龙看到梁小夏站在原地,握着手上的弓脸色涨红发愣的样子,瞬间明白她在想什么。
他顾不上自己之前说过不要得罪鹰身女妖的话,迅速一手抓住剑柄,向前一挥,将和两人对峙的鹰身女妖劈成两半,抓住梁小夏的胳膊就向后跑。
“嘎啊啊啊啊啊啊——!”
被劈成两半的鹰身女妖没有立即死亡,脑袋软软地垂在地上,发出极端高亢刺耳的尖叫,暗红色的血液从它裂开的伤口处流出,渗入泥土,瞬间被地下的土全部吸收。
梁小夏被动地被天龙拉着跑,惊疑不定地扭头回望被他们仍在身后的鹰身女妖尸体,眼看着它流完了身上的血,那些血,全被黑色的土壤喝掉了!
“滴答”,
一滴血红色的雨落在梁小夏肩膀上,融掉金属,将她本就残破的轻甲直接烫出个洞,刺在她皮肤上,疼得梁小夏一哆嗦,差点没咬到自己的舌头。
那感觉,像是被烧红的烙铁挨了一下子。
在两人身后,悉悉索索的扇翅膀声从天边响起,连绵不绝地的“嘎——嘎——”叫声隐约传入梁小夏听力优秀的耳朵,她眯起眼睛看着血红天空下爆涨的一大片黑云,瞳孔几乎缩成一条翠绿中间的黑缝。
“地狱鹰身女妖是生活在血红海岸边缘的怪物,一般喜欢群居。数量从几十到几十万不等…看来我刚刚得罪了一只大头目。”天龙拉着梁小夏的手腕,跑得气不喘心不跳,还有空给处在全身紧绷状态下的梁小夏稍微解释一下。
真的是地狱鹰身女妖!这么说…这里是…
天杀的西西弗斯,给她的居然是传送进地狱的卷轴!
梁小夏脑子里有点卡,总听着敌人在临死前诅咒她“魔鬼,下地狱去吧”,她毫不在意一笑而过,没想到今天实现了。
明白自己的处境后,一颗紧绷的心反而安定了下来。她抓紧时俟,没再被动任由天龙拉着她跑,甩开胳膊跑在了天龙前面。
地狱的地形很不给面子,梁小夏才向前跑了几步,就遇到了几座高大的岩石山,山上光秃秃的连棵枯萎的树苗都不长,岩石山中间是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干涸深谷,布满尖锐的石刺和陡峭的矮坑,凹凸不平。
“你不是会飞么,怎么不飞?”
梁小夏小心地看着眼前的天空,观察可能从任何方位落下来的红色雨点,预判躲过危险位置,很快将天龙甩开半个身子。在地面上奔跑逃命还要绕开前方的乱石,跳不过去的深谷要绕大圈躲开,她和天龙被拖得越来越慢,与大群鹰身女妖的距离也在不停缩短。
“我的飞行能力,靠操控空气中的元素之力实现,这里没有元素之力,我飞不起来。再说,我也要保护你,带着你飞不快,会被它们追上的。”
天龙还是很温文尔雅地笑着,脱口而出要保护她的话,真诚得没半点虚伪,听得梁小夏心里一动。
第二百四十九章 地狱2
就算要出卖灵魂,也要找个出得起价钱的人。
——《浮士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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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只有一望无际的粘稠红云。血一样鲜艳滚烫的雨点在梁小夏和天龙的奔跑中更加密集垂落,越来越难以躲避。
“我们的运气还挺好,赶上了地狱在下雨。”
天龙轻松的语气引来梁小夏不满瞪视,这种不论打在什么地方都会腐蚀冒烟的雨还算是他们的好运气?他脑子坏了吧?
“夏尔,”天龙才想开口解释一下,骤然听到身后密集难听的嘎嘎叫声变小,猛然加速拉住了梁小夏的胳膊。
“抱歉了,抓紧——”
梁小夏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天龙穿过后背和腿弯,抱在怀里极快地向远处奔去。
“放我下来,你要干什么!”
时俟变成的双手剑戳在天龙的铠甲上,他低头看了怀里的梁小夏一眼,缩紧双臂防止她从自己怀里跳出去。
“雨要下大了,我们得赶快安顿,找地方避雨。”
他全力奔跑起来的速度,比之前追在梁小夏身边跑的速度快了一倍,随着步伐吹拂开的红色雨点成为一颗颗细小的子弹,被天龙的揽住梁小夏肩头的手臂挡住,没有一滴落在她脸上,纷纷坠在他们身后,腾起一片白烟。
追逐他们的鹰身女妖似乎也很害怕地狱里的暴雨,互相之间交头接耳地怪叫一阵后,全展开翅膀向另外一个方向飞走了。
梁小夏缩在天龙怀里,听着这个男人同样沉默到死寂的胸膛,默默咬牙忍受着之前被红色电流和黑暗元素折磨的麻痹和疼痛,闭上眼睛,脑子里全都是她和千鹤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思绪混乱。
“累了就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
听到天龙的话,梁小夏反而不困了,她使劲咬了一下舌尖,在尝到嘴里的血腥味后,将半边脸深埋在自己柔软的围巾里,沉默不语。
垂落的暴雨烫起的白烟在天地间形成一大片难以看破的雾,红色的水渗入干燥沙土,汇成几个深浅不同的小水坑,给他们的前进增加难度。偶尔会有不知名的惨叫声朦朦胧胧地传入梁小夏的耳朵,听得不真切,却更让人心慌。
她抬头看向红色的低矮天空,有种自己被永久开启杀戮左眼功能的错觉,压抑得连呼吸都轻了。
他们最终找到了一个峭壁下的低崖,在突兀扎出山壁的石缝下避雨。
天龙很细心,似乎是看出来她的身体在经过惨烈的战斗后快到达极限,轻柔将梁小夏放下,主动清理石缝里的碎渣,用剑劈开一块大石头,给梁小夏磨出块石床供她休息。
“地狱里没有白天黑夜的分别,你先休息,我守夜。”
天龙抱着剑,坐在石缝靠外的边缘,没有再故意靠近梁小夏,获得了她一些好感。
“你不睡?”
梁小夏不习惯被敌对身份的人照顾,很勉强地询问到。
天龙笑了笑,拳头支持在下巴上,有趣地看着梁小夏提出这个有点傻的可爱问题。
“黑暗仆从不需要进食和睡眠,谢谢你的关心,好好休息吧,我会守好的。”
……
梁小夏背对天龙,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睁着大眼睛,完全休息不好。
她不放心将守夜的工作交给一个敌人,这个敌人说不定还参与过对千鹤的施暴和虐待。
她抓住时俟的骨节都有些发白,将全脸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围巾里,闻着血腥气掩盖下的森林味道,无声默念:
“镜月,我该不该杀了他?”
“暂时先不,他说的有一点很正确,在这里你需要一个向导。”
沉稳清淡的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不露任何感情,没有天龙的声音温柔,也没有他话语里的关切味道。梁小夏听着却觉得安心无比,小脸在围巾里蹭了蹭。
不知为什么,同样属于禁魔之地,镜月一进入遗弃之地就会被逼回原型,不能再保持发带的样子,在地狱中,他却依然完美地装成一条普通围巾,掩藏在天龙的眼皮下。
梁小夏四个耳朵的秘密,也没有暴露,她左手无意识搭上耳背,上面的隐匿铭文阵虽然在与费恩的对抗中有些磨损,却还能够运作,使她的身份没有暴露。
这也给了梁小夏最大的倚靠,她偷偷试过,在地狱里她的精神力无法离体,也没有元素之力供她操控,铭文却还是能够使用。只要她想,随时可以启动遗弃铭文,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也可以操纵铭文自保,或者杀掉天龙。
这个小秘密,使得梁小夏即使身处世界最险恶的地方,也拥有十足底气走下去。
“镜月,我有点不太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变回去?”
“因为耀精灵是地狱不能阻挡的例外。”
镜月没解释太多,只是带着淡淡的傲气解释一句,转而叮嘱梁小夏:
“无论是典籍故事,史诗流传还是游吟诗人口中代代相传的曲目,地狱都被描绘为整个世界里的禁忌之地,充满血与火的炙烤灼烧。这里是憎恨、欺诈、罪恶的发源地和滋生的温床,将残忍视为真理,将背叛视为信条的地方。相信我,任何书籍对地狱的记录,都比不上你亲眼见过的十分之一。
争斗、掠夺、杀戮…..地狱生物很少使用狡诈的智慧得到想要的一切,它们偏向于使用暴力,却不代表他们不使用阴谋诡计构陷一个个暗害的对象。
小夏尔,在这片土地下埋藏的危险,不全是能够用眼睛看见的。”
梁小夏捏紧了手里的围巾,身体轻轻抖了一下。
“别怕,”脑海里的声音有极淡的别扭,不是她细心根本听不出来,“只要你做好三点,就不会有危险:
第一,不要轻易接触你不熟悉的东西。第二,不要吃这里的任何东西。第三,不要相信任何人。”
“任何人,包括你吗?“
“……“
镜月没回答,梁小夏感觉他好像生气了,急忙将围巾又抓紧在手里,像是表忠心又像是自言自语说出心里话:“只要我还活着,还有意识,就会相信你的。“
听到梁小夏的话,镜月也忍不住想要叹息,又想笑,矛盾的情绪在心中发酵,酝酿一大堆话,临出口却还是简单的一句“知道了“,便再无回答。
过了一会儿,梁小夏感觉到被她窝在怀里的围巾动了动,急忙侧身挡住天龙的视线,一小段围巾的蜗牛爬般攀上梁小夏的嘴角,在她嘴唇上蹭了蹭。
“?“
梁小夏轻轻张开嘴,正想问镜月怎么回事,就感觉到嘴中送来些水,味道清甜,极好地缓解她身体中的疲劳。
“你可以不吃东西,却不能缺水。还有,不要咬我。“
镜月的声音在梁小夏悄悄咬着围巾吸水时响起,听起来很不自然,梁小夏松开不自觉咬住围巾的牙,脸飞红霞。
雨下得极大,红色的水液从天空泼下,天龙从石缝外的景色中扭过头,睁眼看着梁小夏在休息时身体突然绷紧,不明所以。
“小夏尔,我有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测。“
围巾不自在地在梁小夏手里蠕动了一下,脱离开她的啃咬。
“你说?“
梁小夏也知道,镜月是在岔开话题,急忙配合。她感觉实在是尴尬,忘记了围巾是镜月变的——不知道她刚才咬的是哪里,这个问题打死梁小夏也问不出口。
“你的朋友千鹤,可能并没有死亡。“
镜月的话瞬间将梁小夏拉回清醒状态,大脑高速运转,分析他话中的意思。
为什么他说千鹤没死?梁小夏真的仔细确认过,千鹤没有心跳,没有呼吸,尸体都装到自己的空间装备里了。她非常明白,活着的生物是不能被装入装备中的,哪怕是睡着了或者昏迷的都不行。
梁小夏感觉镜月的话很荒谬,心底却真希望他说的是真的,千鹤真的还没死,还有希望被救活。
“在十二支耀的传承物,你送给他了安格尔的愤怒左腿,他也融合了,对吧?“
“嗯,“
梁小夏想到自己逼着千鹤吃下去石球时发生的乌龙,集中注意力思考,无意识地又咬上了围巾的一角。
“十二支耀精灵长老的遗物为了寻找继承者,不会寄留在死人身上。若他真的死了,尸体只会变成灰,留下一颗代表愤怒左腿的珠子。“
“你的意思是,所有融合了石球的人,死后都不会有尸体吗?因为千鹤还有尸体,所以千鹤还没死?“
梁小夏快速反应过来,惊讶地轻轻张开嘴角,心中的希望重新升起。
“我无法确定他还活着,也无法确定他已死亡,这只是个猜测。一切都只能等拿到他的灵魂,才能够判断。“
梁小夏也重新冷静了下来,随口问了一句:“那我呢,是不是死后也会直接化成灰,留下几个石头珠子?“
“现在考虑死亡,对你来说太遥远了。“
围巾好笑地摸了摸梁小夏的脸,被她用侧脸压住枕在头底下,用力磨了磨。
有镜月陪着,地狱似乎也不是完全难以忍受的地方。
“镜月,我困了。“
梁小夏在喝了一肚子甘甜的水液以后,舔了舔湿润的嘴唇,感觉身上没有之前酸痛了,随之而来的困意倒折磨得她提不起劲,地狱里闷热的温度憋得她略有些难受,额角冒出津津汗珠。
怀里的围巾适时降低温度,冰冰凉地被梁小夏抱着,舒服得她想打滚,轻轻打个呵欠后,闭紧了眼睛。
“晚安,我的小精灵。“
第二百五十章 问答
狼只会用一个调门嗥叫。
——《死屋手记》陀思妥耶夫斯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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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地狱的第一晚,梁小夏休息得并不太安稳,勉强阖眼四个小时,最终还是无奈地睁开眼,叹了口气。
石缝外的雨声逐渐沉寂下去,滴答打落在洞岩下,声音愈加稀疏。随之而来的干燥与灼热烤得梁小夏裸露在衣物外的皮肤绷得发紧,发涩,有种想要裂开的痛苦。也只有胸前贴着镜月的部分凉凉的,能让她好受些。
地狱就是个大熔炉,闻着不停钻入鼻孔,挡都挡不住的浓烟与硫磺气味,梁小夏几乎快被熏晕过去,她终于明白天龙为什么感叹“地狱里下雨是个好天气”。
抹了抹额头汗水蒸干留下的盐分,眼睛干涩地发疼,她用力眨了眨,翻过身瞧了一眼姿态依然的天龙,不禁有些羡慕他不知冷热的状态。
“醒了?第一晚总是这样,习惯了就会好些。”
天龙很体谅地笑了笑,站起来握住手上的剑,迈步走出石缝外漫天的黑烟与烈火中:
“我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回来。”
梁小夏坐在石床上没有动,也没有回答,直到确认天龙走远后,身形一闪,手上顿时多了一个青红相间的苹果——她从遗弃之地里弄出来的。
鲜艳的苹果在高热空气中迅速氧化、变色…梁小夏“咔嚓咔嚓”两下急忙吃完了苹果,连果核都没剩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手指。
下一顿不知到什么时候了,任何食物都不能浪费。
她仔细地撕下一块小布,沾了些镜月提供的水,认真擦了擦脸,重新将长发梳理整齐,坐在洞里老老实实等着天龙回来,没有试着自己走出洞去。
考虑一晚上,梁小夏已经想明白,在这个她和镜月都不很熟悉,只有理论知识的地方,单凭她自己,没线索没思路,不可能找到千鹤的灵魂之石。天龙暂时还不能杀死,鉴于他的态度也还算友好,可以考虑隔离观察一段时间再做决定。
天龙很快就回来了,手上提着两串结着鲜红果实的植物,见梁小夏坐在石床上,长发在脑袋后松松地系着从肩侧垂下,一只手托着脸,另一只手搭在腿上,细长的手指在腿上一点一点的,明显是发呆的样子,轻轻咳嗽了一声。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自己的围巾,在这么热的时候都要围着它。”
天龙用手指了指梁小夏披在肩膀后的暗蓝色星点围巾,又回望一眼石缝外遍地燃烧的一簇簇火焰,有些好奇地开口。
梁小夏吓了一跳,条件反射地将挂在脖子上的围巾解下来,才放下又感到铺面而来裹挟浓浓硫磺味的热浪,忍不住将围巾重新展开,打个结系在身上。
“要你管!”
她偏头冷哼一声,实际心里扑通扑通跳得厉害。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镜月的存在会不会被他知道了?梁小夏捏紧衣角,心虚异常。
天龙没再追问,坐在地上掏出一柄小匕首,将自己拿回来的红果子一个个切开,手握刀柄,刀锋插入果子裂开的缝隙,手腕一挑,剃掉外面的硬壳,露出里面晶莹雪白的果肉。
梁小夏扫过天龙的侧脸,看着这个银甲骑士低头,鼻梁高挺,几缕金发垂下,蓝眼睛里认真专注的样子,又不好意思地将头扭了过去。
天龙的动作很细致,匕首的边缘没有划破任何一枚果肉,他将剔出来的果肉全拘在手里,捧到梁小夏面前。
“试试看,血海特产,卡米拉仙境果。在我印象里,这种果子的味道很好,完全当得起它的名字。”
梁小夏的心绪又一次动摇了。
她从没见过如此温柔细致的男人,眉眼间总是宽厚而温和,从不见生气的时候。天龙自愿替她守夜,帮她整理好能够休息的床,还能够照顾到她的精灵身份,找来水果给她吃,而不是烤恶魔之类的东西。
尤其是他在抿着嘴淡笑,一双明亮剔透的蓝眼睛半垂低望的时候,总会让被注视的人觉得,他就像是神派来救赎人间的使者。
若不是他是西西弗斯的人,天龙完全经得起最挑剔的考验——他浑身上下,从内到外,没有一处不完美。
“谢谢。”
梁小夏从天龙手里取了一个圆圆的,看起来水嫩而可口,泛着淡黄色光芒的白色果子,闻着勾人的香气,偷偷咽了咽口水,将果子握在手里没有吃。
她还记得镜月说过的话,不要吃地狱里的任何东西。
天龙见梁小夏接了果子,却没放入嘴里,明白她还对自己有戒心,也没说什么,脸上甚至不露任何的不悦和不满,依然勾着嘴角,自己将剩下的果子一个个捏起来全吃了。
果子明显很有水分,染得天龙的嘴唇鲜艳亮泽,沾着两滴果汁,这个男人连咬合的动作看起来都赏心悦目,搞得梁小夏郁闷无比,肚子好像更饿了。
“好吃吗?”
梁小夏无意识问出口时,又暗骂自己丢人,红着脸颊将衣角捏得更紧了。
“不知道,我吃不出味道。”
天龙吃完所有果实,抿了抿湿润的嘴唇,坦诚对梁小夏说到。
保持不死身躯的黑暗仆从早已丧失了各种感觉,他感觉不到冷热疼痛,除了灵魂的味道外也闻不到气味,更吃不出东西的好坏。天龙会将果实都吃了,只不想浪费,或让梁小夏因为感到拒绝自己而难堪。
梁小夏看着眼前的美男吃完水果,好死不死地给出这么个答案,低头盯着快被自己捏烂的果实,悄悄咋咋嘴唇,将它扔在了地上。
她还想吃苹果。
“附近没一棵果树,这些果子是你哪找来的?”
“卡米拉仙境果是长在土里面的,看准火烧得最剧烈的地方向下挖,一般都能挖到。”
天龙没说的是,这种果子周围也常常有各类恶魔出没,守候等待果实成熟。他的剑上,还有些血迹没干涸。
梁小夏了然地点点头,看似随意地用手指梳理长发,低着头问:
“你对地狱很熟啊,住过一段时间吗?”
“嗯,住过大约四千年左右。主人的封印在解开前,都是生活在这里的。我跟在主人身边,同样在地狱里学到了很多东西。至少,什么地方能找到什么吃的,我还是知道一些的。”
“封印?”
“是的,有很长一段时间,主人都因为无法破解神的封印,而无法离开地狱,只能被局限在很小一片范围内活动。在这个时候,我们就是主人的眼和手,替他完成所有计划。”
天龙话里的“我们”,大约指的就是同样在西西弗斯脚底下效命的几个护卫队队长了。
梁小夏继续追问封印西西弗斯的“神”到底是谁,又被他脱口而出,连说了几分钟的长长名字唬住了。
她听不懂天龙在念什么,像是另一个种族的语言,声音像直接从灵魂里发出来的,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沙哑的开腔和震颤的尾音,听了一会儿,梁小夏就感觉到头疼了,想要试着记下来这串名字的想法也半途而废。
这段名字出口时,天龙的表情也变得很不同,虽然同样是在笑,却像是狂风暴雨前压抑的狰狞,整个人都被一股深深的憎恨与愤怒覆盖,仿佛随时要跳起来杀人。吓得梁小夏不自觉与天龙拉开距离,握紧了手中的武器。
“镜月,你没事吧?”
梁小夏身体贴住石壁,抓住围巾,害怕镜月再一次发高烧。
“我没事,他念出的名字,是某一位神的本名。对于凡人而言,神之名如同太阳的背面,没人知道那里有什么,除了神所亲近,或被神允许知道姓名的人除外。
而这个神,我没任何印象。也许,天龙原本就是属于他所仇恨的神的,他是这个神的神座骑士。所以他知道神的名字。”
梁小夏压根不关心天龙和自己各任主人的爱恨纠葛,她只担心镜月的身体,听到他说无事后,才放下心,注意力又回到天龙身上。
“唔…天龙,你说的那个什么神,名字长长的那个,为什么要封印西西弗斯?”
梁小夏继续问。
“夏尔,作为未来的总队长,称呼主人的姓名是非常不礼貌的,即使你说出的是他姓名的最简称,表达亲近的关系,也不好。”
天龙很认真地纠正梁小夏的错误,眼睛里难得没有温柔,只有严肃,坚决表达了在称呼上他毫不退步的决心。
‘主人你妹啊!’
梁小夏默默咒了一句,心里画个小圈圈,忍了忍:
“好吧,天龙,你的主人为什么会被封印?”
“因为神错了,主人指出了它的错误。世界错了,主人要改变世界,虚妄的神和愚昧的人,却只想继续活在甜美的错误中,永远不想醒来。”
天龙给了梁小夏一个极端抽象的答案。
第二百五十一章 衣服
遮蔽人类的羞耻之心,而不是遮蔽身体,是人类穿衣服更重要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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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象不论如何甜美而使人沉沦,不论如何丰富曲折而令人心动,终究是假象。人们以生的渴望与奋斗掩盖了他们对死亡的恐惧和厌恶,将赐予他们生命的神祇高高捧起,替神建立神坛,祈求更加悠长的生命。将他们长久的永恒中最重要——比活着的时候更重要也更长久的‘安眠’看做惩罚,畏惧死亡,躲避死亡。这一切,都得归功于‘神’的引导。”
天龙在说这番话时,半低着头,嘴角噙着一抹讽刺的微笑。
本以为西西弗斯和神之间,是因为某些利益的争夺产生的冲突,却没想到是理念的问题。梁小夏无言,她问天龙西西弗斯为什么被封印,却不想牵扯到这种“生啊死啊哪个更好”的哲学命题上。天龙明显是个“死亡至上”主义者,说不定还有点“中二病”——错的不是他的主人,而是这个世界。多么熟悉的论调。
有这个认知的梁小夏,望着天龙温柔的脸庞,可惜地摇了摇头,不着痕迹地又同天龙拉开了些距离。
“你无法体会主人的伟大之处,我能够理解。”
天龙看梁小夏的动作,明白她对自己是个什么观念,好笑地同她拉近距离:“毕竟,你太年轻了,活着的生命都没走到尽头,更没有亲身经历过死亡。无法体会它的神秘与美妙之处。”
“呃…换个问题吧…“梁小夏不想再和天龙纠缠深刻的哲学命题,转而询问:”这么说,你以前,在效忠你的主人以前,是个神座骑士?“
天龙的眉毛轻轻一动,眉头皱了一下,还是选择诚实回答:“是的,我曾是个神座骑士。在谎言编织的世界中被奴役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神座骑士。直到后来。我遇到伟大的主人,成为了一个弑神者。“
关于神座骑士的问题明显刺痛了天龙,可在说到“弑神者“这个词时,他带着毫不掩饰的骄傲和自豪,仿佛那是个非常了不起的职业。
梁小夏默默地猜测着,也许如今的世界一个神都没有。说不定都是被同样的弑神者干掉了。
看得出天龙不愿意在神座骑士上再讨论下去,梁小夏知道来日方长,见好就收。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既然你在这里活过很久了,能够告诉我,我们现在是在什么地方。又准备到哪里去吗?“
“当然可以,亲爱的夏尔。这里是血红海岸,通常简称为血海,也是地狱的最边缘。而我们要去的地方叫做‘因加穆尼’,这个是地狱语言。翻译成人类语言就是白骨山峰的意思。“
天龙一边说着,还用剑尖在地上勾出条最简单的示意图给梁小夏看,大约标注他们需要经过的地点,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为什么,“梁小夏看着天龙坦荡荡的样子,皱紧了眉头:”为什么你全都告诉我了?“
是自信没有他,自己一个人根本无法离开这里?还是坚持认为她善良,不会因为他友好的态度直接下杀手吗?
梁小夏很不舒服,天龙对她好,照顾她,信任她,会让她理所当然想要杀掉他的内心产生动摇。
“没什么为什么,对待家人,本来就应该坦诚的不是吗?“天龙脸上挂着温和宁静的笑容,看梁小夏的眼神好像在看他爱闹别扭的小妹妹,”……如果你迟早要和我一样,成为大人的心腹的话。“
——我们就是一家人。
……
不下雨的地狱,像一个永不停歇的巨大熔炉,燃烧融化生活在其中的一切。硫磺味的烟四处散逸,遮蔽得梁小夏无论何时抬头看向天空,都只能看到一片黑色的雾。地面倒是明亮得发光,火苗从开裂的黑色岩石间窜出来,偶尔还会喷出不知是融化的金液,还是另外的硫磺混合物,形成一个个明亮的喷泉,刺得梁小夏睁不开眼。
在火焰中行走,对梁小夏来说是一种痛苦,尤其是这些火焰并不能化作元素之力,被她操控,反而会贴着她的身体向上窜,带走她体表所有水分的时候。
梁小夏眼睁睁看着一滴汗从她的发梢上垂落,还没滴落在地上,就被蒸掉了。在她脚边,金红相间的熔岩河缓慢流过,咕嘟咕嘟冒着泡泡,明亮的光芒照得她整个脸庞都发亮。
“休息一会儿吧,夏尔。想不想吃东西?或者我给你找一套衣服?“
天龙离梁小夏几步远,他计算了一下时间,发现此刻离他们离开洞穴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他回头望着梁小夏仿佛生在火焰中的精灵般漂亮模样,长发遮在胸口,修长的双腿几乎快在空气中,整个人都发光,略有些脸红地别过头。
梁小夏急忙低头看自己,她身上布料做的衣服也已经烤得像纸片一样脆,颜色鲜艳的精灵斗篷早就褪色暗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火焰烧掉了,连带里面的裤子都快烧干净了,双腿膝盖在火焰中露着,被烤得白里透红。
梁小夏轻轻一动,脆弱的衣服终于无法坚持,从她身上落下,露出中间早已被击打得残破不堪的轻甲。
“不准看!把头转过去,讨厌死了啊!“
梁小夏急了,耳朵尖烧得通红。她没想到,自己耀精灵的身体能够坚持在地狱中行走,她的衣服先坚持不住了。此刻她真心想直接传送回遗弃之地,拿出一套防火耐磨又抗汗的衣服换上,让她一个大大龄女青年在地狱中裸.奔,太丢人了!
天龙转过身去,扫了一眼他自己的盔甲,完全不合对方的身材,他爱莫能助了。不过,夏尔队长这样的性格,意外地很让她喜欢呢,会着急,又会别扭,似乎更加真实了一些。
“咔嚓——“
没有铭文阵加持的轻甲也变得脆弱不堪,梁小夏在轻甲掉下来前捂住了自己的胸口,蹲下身子,恨不得将脑袋塞进黑色的石缝里憋死自己算了。
“镜月,镜月,快帮我想办法。要命啊,老脸要丢光了。“
梁小夏臊得脸发红,看着天龙的背影,牙一咬,心里一横:“要不我先杀了天龙,再回遗弃之地找衣服?“
让她这样光着身子与天龙完成接下来的旅程,梁小夏无论如何不能接受。
天龙不知道,在他旁边没衣服的梁小夏已经对自己起了杀心,还在盘算怎么给她弄套衣服出来,他握着剑,等了很长时间没动静后,试探着轻轻问了一句:
“夏尔?你在听我说话吗?我可以将盔甲先借你穿,等到下一个村庄到了我们想办法弄套衣服。“
然后他看见一个女精灵,半低着头,极其不自然地,像挪动一样走进他的视野。
暗蓝色的围巾大大地全展开,裹在梁小夏身体上,绕过两肋两圈,在她身后系了蝴蝶结,做成了简单的抹胸小短裙。星星点点的光芒在裙子上闪烁,像最干净的夜空。简洁大方的款式毫无保留地勾勒出她身体的曲线,锁骨突出,柔软的细腰和圆滑的胸部更显得她没有平时冷硬,梁小夏散开淡金色的柔顺长发,遮住露在外面的肩膀和后背,更显得整个人都柔和淡然。
前提是,得忽略她红透的脸颊和耳根,以及不自在地蹂躏裙角的手指。
天龙的眼睛里都是笑意,欣赏地上下打量一番,在梁小夏感到最不自在前收回自己的目光,赞叹一句:“不愧是被称为热爱艺术与美的精灵,你们在这方面的创造能力再没有其他种族能够比得上了。这件围巾做成的衣服,很合你的样子。“
他知道,梁小夏总戴在身上毫不离开的围巾,肯定是具有特别功用的物品。就像他的盔甲一样,用神之金属打造的轻甲即使没有附上任何法术加持,也能够安然陪伴他度过万年岁月。现在看来,这条围巾不仅没有被地狱的高热破坏,还能够随意延展伸长,也称得上是一件神奇的物品了。
梁小夏的脸更红了,脑袋也垂得更低,长长的睫毛抖动着,只想挖坑把自己埋了。
天龙的赞叹是次要的,她自家人知道自家事。每一次的走动迈出,大腿都会在裙摆边缘摩擦,胸部也会跟着轻晃一下,蹭在暗蓝色布料上。这件围巾做成的衣服,还带着属于镜月的味道,毫无缝隙地包裹在她身体周围,擦蹭她每一寸皮肤,让她整个人都好像要烧起来。
“只是件衣服只是件衣服只是件衣服…“梁小夏碎碎念着自我催眠,享受镜月提供的低温保护,仍然觉得全身燥热,脑子里总会出现到被他抱在怀中,无死角抚摸的极度暧昧画面。
脸红得快滴血了…
天龙不明白,梁小夏为什么穿上丝巾做的衣服后,看起来就有点不对劲。他轻轻碰了一下低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的漂亮精灵,想安慰她一下:
“真的看起来很优美,露出部分不多。夏尔,你要知道,地狱生物可都是从来不穿衣服的,你比他们可要强多了……“
他话还没说完,在极近处响起的一声“咯咯“轻笑,同时打破两人的思绪。(未完待续)
第二百五十二章 魅魔
对罪恶不加惩罚的人无异是鼓励人作恶。
——莱昂纳多.达.芬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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咯咯的轻笑声在跳动的熔岩中突兀而惊奇,带着女子特有的娇媚与沙哑,听起来既性感又迷人,只听声音,就令人觉得是个妖娆风韵的女人。
梁小夏听到笑声,头皮瞬间发麻,头发都要竖起来了。声音太近了,和她不超过两米距离,上古精灵的耳朵不是摆设,她都被人欺到这么近的距离了,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她握着时俟,眯着眼睛,紧盯声音来源。天龙同时也双手握紧自己的大剑,半躬身子摆出能够随时进攻的防御姿态。
不远处的岩浆河中,钻出一个脑袋,一个暗红色皮肤,紫眼紫唇的生物,望着梁小夏和天龙,一步步从亮得刺眼的岩浆中跨出。
一个魅魔,全身上下不着寸缕的魅魔。
梁小夏在很多书上都见过对这种生物的描写——全种族均为女性,天生尤物,常运用自己的魅力引诱人类堕落,以肉食(人肉)为主要食物,地狱特色物种之一。
“啊哈!一个小精灵,还有一个黑暗生物,真是奇怪的组合。”
魅魔撅着自己丰润的紫唇,手指缓慢划过大腿细腻的红铜色皮肤,一点点向上,停留在胸口画着圈,挑逗地摆着侧脸,对梁小夏勾了勾眼神,舌尖在下唇上舔了舔,喷出一股特别的硫磺味道。
梁小夏听不懂魅魔在说什么,只看着她放肆的动作,听着魅魔柔而沙哑的声音,脸色微微红了红,又有些疑惑——她旁边明明站着一个超级大美男,魅魔怎么光对着她抛媚眼呢?有特殊爱好?
“你好,我叫天龙,这位是我的同伴夏尔。”天龙用同样的恶魔语朝着魅魔打了个招呼,态度还称得上友好,不过手中的武器依旧举着,没有放下来:“能告诉我最近的村庄怎么走吗?”
“小哥儿要去村子里?”
魅魔剔透的紫色双眼一直粘在梁小夏身上,直到听到天龙的问话,才扭头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梁小夏:“你的同伴,看起来非常美味啊。精灵的肉,一定又嫩又软。这样吧,你把她交给我,我就告诉你村子怎么走。”
魅魔已经等不及了。是新鲜的肉啊!新鲜的精灵肉,是只有在恶魔领主的餐桌上见到的大餐。她活着的时间里,一小口都没有吃到过,连舔都没舔过。梁小夏身上散发出来的鲜活甜美的味道,浓郁甘甜得要她发疯,根本压抑不住对血肉的渴望,不等天龙回答,魅魔跨出岩浆河就朝着梁小夏冲了过去。
梁小夏看着魅魔舔着嘴唇朝自己扑过来,终于明白对方看自己的眼神压根不是看情人的,而是看食物的,双手交叉握住时俟,左手劈砍右手直刺,对着魅魔的脑袋直接劈下去。
魅魔的身体虚晃一下,躲过梁小夏双手剑夹击,贴着她的鼻子妖媚一笑,张开嘴就要对着她的嘴唇咬下去:“让我先尝尝你味道好不好。”
梁小夏也来气了,初吻都还没有过呢,居然被该死的恶魔生物当做能够宰割的食品!她右手缩回直接用握着剑的手打了魅魔一拳,一个屈膝踢踢在魅魔胸口,将魅魔又击回岩浆河里。
“啧,小精灵还挺凶。”
魅魔半截身子埋在岩浆中,摸了摸自己被打的脸,盯着梁小夏的兴味更浓:“也好,运动得多,肉才够紧实弹性。”
梁小夏也缓过劲,脸色阴沉,镜月很委婉地将魅魔说出的话给梁小夏翻译了,听得她极度难受,有股想要爆发的冲动——精灵在地狱中,居然是任人宰割,可比猪狗的食物!
天龙的动作比梁小夏快一步,他握着剑跳入水中,依旧挂着柔和笑容,下手果决,魅魔连反应的时间都来不及,就被天龙面不改色地斩下了半截身子。
一剑荡涤,黑色剑刃几乎连着魅魔斩开了整条岩浆河,粘稠的浪花从河里溅出,滴在惊讶的梁小夏脚边,又激起一阵白烟。梁小夏看着天龙的背影,没想到他看似普通的身躯中,居然蕴含如此大的能量。仅靠肉体挥舞出剑,没有任何剑技和剑气,就能达到这个程度吗,斩断魔鬼的身体,附带斩断一条河?
太可怕了。
梁小夏开始自我反省,也许她上次胜过天龙,是取了巧的。抛弃一切附加的外物,仅靠肉体力量,她不可能打得过天龙。甚至说不定打不过地狱里面稍微高阶一点的恶魔,至少,她自己没能杀死的魅魔,天龙一剑轻松解决掉了。这个认知,又让梁小夏对接下来的道路充满了恐惧。
“夏尔,放心。这只是一只低阶魅魔,它不会像地狱鹰身女妖一样呼引同伴过来的。而且,地狱生物都是出了名的识时务,为了不被彻底杀死,她也不会再和我们作对。”
天龙的话,让梁小夏更加沮丧,握着时俟,沉默地没有说出任何话。不用铭文,不用法唱术,不用弓箭,她居然连一只低阶的魅魔都打不过…
“小夏尔,你在把自己和劣等的魔鬼相比吗,一个沐浴在月之光辉中的耀精灵,和一个佝偻在硫磺腐臭中的魅魔,嗯?”
镜月的语气中,有非常明显的不满。
“不,我没有。”
梁小夏口是心非。
“看来你没想明白,决定世界秩序的,到底是力量,还是力气。
力气是愚夫扛起的木桩巨石,日复一日建房修路,在被奴役的日升日落中度过。力量是远占的智慧和谋划,在君王的版图下逐渐积累扩大。这个世界是不平等的,更没有绝对优势的说法。当你见到愚夫举起大石,而你做不到时,就转而羡慕他们了?”
镜月严肃的训斥,又使得梁小夏醒悟过来。精灵在先天体力上,本来就比人类劣势,和以肉体力量强健著称的恶魔更无法相比。但是她们在元素之力的感应与法唱术方面的天赋,却是再无其他种族能够比得上。
精灵的高傲,都是有资本的。
梁小夏轻轻拍了拍脸,抬眼望着远处岩浆上飘着的两段尸体,重新昂起下巴。
“听说恶魔都有两颗心脏,全杀死了才会死亡,是真的吗?”
这句话梁小夏说的是大陆通用语,她知道,河里面闭眼睛假死的魅魔肯定能听得懂。
“嗯,是真的。当然,也有长着三颗或者四颗心脏的恶魔,那都很少见。大多数恶魔都是两颗心脏。”天龙回答道。
“我倒是很好奇呢,不知道两颗心脏是什么样的,都长在什么地方。不如,我们剖开来看看?”
“好,也算难得的学习机会。”天龙点点头,答应梁小夏的要求,提着剑迈入岩浆河中准备将魅魔的尸体捞上来。
听到梁小夏说这句话,魅魔心中用各类最恶毒的魔鬼文字,将梁小夏全诅咒一遍,拨皮抽骨的酷刑也在脑海中过了一遍。魅魔暗暗发誓,若能摆脱那个黑暗骑士,一定要将站在岸上的该死精灵捉起来,一点一点吃干净她的骨头和皮,不留任何渣滓。
魅魔身体动了动,脑袋从岩浆河里抬起来,抓住自己被劈开的下半身,再不装死,重新对梁小夏露出诱惑的笑容。只不过这次的笑容,还多了很多卑微伏低的意味。
“夏尔,你放了我吧,好不好嘛——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向你道歉。为了补偿你,我可以带你去我住的村子。那边可是要什么有什么的,有干净的床铺,冰凉的食物,还有你要是需要研究恶魔的心脏,我也能给你捉一个过来。”
魅魔的声音酥到了骨子里,配上那对勾人的紫色眼眸,使劲对梁小夏放电。
她也看出来了,在面前这对奇怪的组合中,做主导的不是那个实力深不可测的黑暗骑士,却是弱得几乎没反抗之力的小精灵。想到自己之前得罪过她,魅魔不禁将姿态放得更低,半截身子泡在岩浆中,楚楚可怜地向梁小夏求饶。
“哼,看来你还是能说文明的语言么。对不起,我并未允许你称呼我的姓名,魔鬼。”梁小夏不吃她那一套,任魅魔如何变脸哀求,都无动于衷:“我对待想要将我吃掉的人,也没什么同情的意思。”
几乎是梁小夏的话音落下同时,天龙出手刺向魅魔胸口的另一半,黑色剑刃插入魅魔身体,染上黑红色的魔鬼血,在魅魔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将剑抽出:“告诉我,你的名字。”
“卡——约——德尔加…”
魅魔张口,吃力地吐出了姓名。
“好的,卡.约.德尔加,你安息吧。”天龙伸出手,盖住了魅魔那双紫水晶般美丽的眼眸:“愿你在死亡的世界中,永享安宁。”
梁小夏眼看着面前岩浆河中的一切,第一次觉得天龙是个极为矛盾,又和谐共存的人。
“你怎么这么听话,让做什么就做什么?”梁小夏心里怪怪的,忍不住嘲讽了一句。
“为美丽的女士服务,是我的荣幸。”
天龙收起剑,和梁小夏继续上路。
在他们走远后,岩浆中仰躺的尸体动了动,重新睁开了紫色眼眸。
第二百五十三章 胆小
善的王国是有边界的,而恶的表现是没有边界的。
——《人生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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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和天龙还未找到第一个村落前,地狱里来了一只精灵的消息便像长了翅膀般,飞遍每一个焦土燃烧岩浆喷发的角落,传入大大小小恶魔们的耳朵中,也不出意外地,进入恶魔领主们的耳朵里。
一路上找麻烦的魔鬼们陡然多了起来,成群结队的熔岩蟹、恶臭加林魔,还有其它梁小夏连名字都叫不上名字的魔鬼倾巢而出,遍地寻找她的踪迹,都想着能够分一杯羹。
“哦,精灵,白白嫩嫩的精灵肉…啧啧…什么都不用干,吃饱喝足,白白胖胖,皮肤细嫩,连血都是特殊的颜色,肯定比人类要好吃。眼珠,亮晶晶的眼珠,脸颊…哦,一个小指头我就满足了。”
一只围着小皮裙的加林魔抬腿在地上踩了踩,打了个硫磺味的饱嗝,捡起死亡的同伴手中仍然攥紧的石头大棒,掂量一下重量,躺在地上哼哼着睡了,临睡着前,嘴里还含糊地念叨着“精灵”,“好吃”之类的字眼。旁边不远处,一个没了心脏的死亡加林魔倒在地上,无人理会。
才吃了自己同伴的加林魔不知道,在离他不远处的大石头后面,梁小夏伏地身体,像一只狩猎的母豹,紧盯加林魔凸出来的后脑勺,圆圆的绿眼睛幽暗得发黑。
“不可饶恕,连同伴都吃了!”
她绷紧的身体猛然爆发,整个人都像一支出弓的箭,加林魔还未睁眼,就被她一剑剁下脑袋,梁小夏记得恶魔心脏的事情,又在加林魔的左右胸口各补了一剑,厌恶地不愿再看地上的血水一眼。
“这就是地狱,一个踩着尸体不断向上爬的地方。”
天龙从巨石阴影后走出,替梁小夏清理她不愿意触碰的尸体。他将两具加林魔的尸体向火焰里一扔,剑尖在金黄色的岩浆河里一挑,泼上血液凝结的地面,稍微收拾两下后,除了几块黑色痕迹残留,勉强可以将就一晚上。
“谢谢,今晚我守夜吧。”
梁小夏眼看着他们落脚的地方又被天龙打扫完毕,却依然不愿意在两个恶魔睡过的地方安寝。只抱着时俟静静坐在河边,看着缓慢流动的岩浆发呆。
她也知道,自己是太过敏感了。这里还只是地狱的第一层,被恶魔们戏称为“边缘地带”,罪恶最少的地方。
厮杀斗争发生在地狱的每个时刻,每个地方。地狱不存在亲情、友情和爱情。恶魔母亲可以为了一条人腿杀死儿子,配偶也能够因为一个更强大漂亮的恶魔追求而掐死现任爱人,最可怕的是,恶魔们将这一切视为吃饭喝水般的常理,天经地义的事情。
今天仅是在地狱里的第二天,梁小夏一共杀死了二百多个大大小小,不同种类的恶魔,鞋子下沾着一层厚厚的血浆印记。她也没办法再隐藏自己掌握铭文阵法的事情,在天龙来不及救援的危机关头,还是使出了铭文。索性她不再隐藏,大大方方地亮出来自己会耀精灵们才会的阵法,又修好了破损的空间装备,勉强能从里面取出来些小东西。
只要遗弃之地,还有自己的身份不暴露,一切都还称得上安全。
活在杀戮之中,令她身心俱疲。
梁小夏从空间装备中掏出一面小镜子,对着脸用铭文笔补自己的隐匿阵法,整张脸上线条密得像鬼,一对尖耳朵也藏起来了。身上的气味和容貌都得被盖住,她也知道自己的存在肯定是被恶魔们发现了,作为珍馐佳肴的中心,她不希望自己的命运最后是被放在哪个恶魔的餐桌上。
“镜月,我真希望一切都是一场噩梦,等我醒来,自己还躺在家里的床上,喝着热茶,看窗户外下大雪。千鹤活着。没有什么地狱的魔鬼,也没什么亡者和活尸。”
梁小夏默默捏紧了宽大外衣下包裹身体的围巾,感觉自己好像是被抱着的,心中安定了很多。她似乎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却又不是太确定,只能等时间的冲刷,让它自己显露出来。
镜月没有像往常一样教育她耀精灵的自尊与坚强,也没有极其深谙地讽刺或打击她。
“我会陪着你的,”镜月磨蹭了一会儿,说完后极为自然地岔开了话题,将梁小夏的注意力引到一边去:
“地狱,还有个称号,叫做冒险者与淘金者的乐土。你想不想知道这个称号怎么来的?”
……
第三天,天龙单剑劈砍,在地上划出一条深刻的剑痕,连带斩开一只加林魔的身体后,惊讶地发现一贯躲在他身后,不到关键时刻不出手的精灵夏尔,也和他一起在战斗,几乎快将整个地狱战场变成一片炼狱。
她的双手剑舞得看不见影子,柔软的身体灵巧地在魔鬼中间穿梭,像一只翩翩起舞的小鸟,轻轻点两下后立即飞走。手中握着的剑上缠着的两条细而繁琐的红色丝带更如凌厉的螺旋刀,每一次刺入都带出大片的肉泻和鲜艳的血液,全是恶魔心脏中的血液。
这个精灵少女,左眼血红,就在一片耀眼的金光与血液中狂舞,脚下的尸体越堆越多,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好像入魔了一般,不停地杀戮,杀戮。
天龙是一个剑士,不使用元素之力,可他对耀精灵的铭文阵并不陌生。他的印象中,耀精灵的铭文阵都是静态的,刻在石板上,皮肤上,达到像魔法阵一般传送、变化或者幻化的作用。没有哪个耀精灵的铭文阵,是他眼前的这种,如同两条见敌就咬的红色毒蛇,能够脱离媒介的存在,直接游离于空气中,杀伤敌人的。
天龙总觉得,今天的梁小夏好像有点不一样。前两天她见到魔鬼们,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憎恶和厌恶,也许还有些对地狱的畏惧,今日又像变了个人,杀死恶魔的表情,颇像她在认真处理食材的样子,至少不再抵触和厌弃了。整个人阳光明媚了许多,甚至对他的态度都好了很多,也不吝啬在心情好的时候,给他个笑容瞧瞧。
梁小夏的心情的确很好。
在昨日后半夜,镜月提过一句“魔鬼的心脏是极好的药剂材料,价值还在黄金之上”后,她眼睛里的小恶魔们瞬时都变成了金光闪闪的药剂材料。她看着挥舞大棒冲着她胡乱喊叫听不懂的恶魔语的加林魔们,只觉得是成片的金币在向她招手。
战场上只剩下几个恶魔了,怕死的加林魔们不知道眼前的两个人形生物就是将他们整个地狱搅合得重新翻动的精灵,看到杀神般的梁小夏,拔腿就跑。梁小夏手上的铭文却都像是阴险的闪电,突然从地下窜出,将跑掉的恶魔们从脚到头挨个穿个透。
“我还是习惯用弓箭,双手剑一个个砍,太累人了。”
梁小夏抱怨一句,剑尖挑出两个恶魔心脏,装入自己的空间装备中。装完心脏后,她似乎是觉得不太过瘾,直接将整个魔鬼的尸体都装走了,只留下一摊流血的印记。最后,她轻轻嘟着嘴,似乎在考虑什么,不甘心地摇了摇头,将溅上血液的黑色焦土都一并挖走了。
见到此景的天龙不禁开始反思,也许他的主人付给这个女精灵一大笔钱,说不定也能达到自己的目的,或许比现在的方式更加简单。
“夏尔,别都杀完了,我们总得留一个问路的。”
天龙离开地狱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在朝不保夕的火焰世界中,一切都变化太快。他记忆中的村庄早就不存在了,地狱第一层的恶魔领主也换了好几个了,除了山谷河流变化不大外,一切都翻了新一茬。
“嗯,知道,我这不留了一个么。”梁小夏剑尖指向一只一直躲在巨石后瑟瑟发抖的加林魔。她一开始就注意到这个不敢上阵的胆小鬼了,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她,手臂细小也举不起来比它身高还大的石头棒子,在一群嚷嚷着“吃肉喝血”的加林魔中,格外明显。
她总觉得,这个胆小鬼好像知道她是谁。
“唔…唔…我…我…”
矮个小加林魔被梁小夏提溜出来,完全不敢反抗,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盯着梁小夏抵在他胸口的双手剑,结结巴巴夹着恶魔语和大陆通用语,脑袋快垂到自己破烂兽皮包裹的裤裆中。
“你好,我叫天龙,这位是我的同伴。你能告诉我,最近的村庄该怎么走吗?”
“你,我,你好。”胆小鬼看着天龙温和有礼的样子,非常不适应地点点头,又拼命摇头,双手在胸口摆动,连连推拒:“我不能带你们去村子里,所有人都在找她,不行,绝对不行,大家会吃了你们的。领主也在找她,若被领主知道了,我们村子就完了。”
“镜月,他说什么?”
梁小夏双手环抱卡在胸口,听不懂恶魔语,有点郁闷。
镜月翻译后,梁小夏又惊讶了一下,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的家伙,果然知道她的身份。
“你知道我们是谁吗?”天龙的语气依然温和,为了使加林魔降低防备,甚至使用了恶魔语与他交流。
“知道,”胆小鬼点头,依旧惧怕梁小夏和天龙,声音放得非常轻,生怕周围有人听见了:“地狱里都传遍了,好吃的精灵和黑暗骑士。”
听到加林魔的回答,梁小夏的第一反应就是伪装被识破了。她握紧剑,想要将隐患处理在萌芽中时,又硬忍住出手的冲动,等了等看看胆小鬼会说什么。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天龙很耐心,将手里的剑收起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看到天龙的举动,加林魔胆小鬼望了一眼梁小夏,轻轻打了个哆嗦:“地狱里面很少有外来生物。人类都是饲养的食物,不会像你们一样穿衣服的…“
听到“饲养人类做食物“时,梁小夏眼皮突突一跳。
“…也有装扮成人类的恶魔领主,在自己的领地巡查。他们身上的味道很浓,没有恶魔会认错,我们闻到都会赶紧避开的。“
也就是说,这个胆小的加林魔,是靠自己的推断将梁小夏的身份识破的。他不仅认出来了梁小夏的身份,还想到了她的身份会带来的一系列麻烦,怪不得如此害怕,见她像见真的恶魔一样怯懦。
“喂,你叫什么名字?“
梁小夏第一次对地狱生物产生兴趣,这只恶魔的思维,比他的同类强了很多,脑子里除了“吃“和”睡“,多了些弯弯绕的东西。
加林魔听到梁小夏的问话,没反应过来,好半晌后才惶恐地回答:“我叫加林魔,精灵大人…我,我,和我的同类都叫这个名字,姓名是稍微高阶的恶魔才有的…别杀我,别杀我…我的叔叔总叫我…没出息的胆小鬼。“
梁小夏脑补了一下,一声“加林魔“叫出去,千千万万个差不多的东西同时站起来的画面,顿觉地狱文明极端混乱。
“你叔叔,能告诉我们,你的叔叔叫什么吗?“
天龙眼见加林魔快被梁小夏吓死了,温柔地接过话茬。梁小夏眼睛朝天翻了一下,在加林魔极度畏缩,又可怜兮兮地期待眼神中,收起了时俟。
“叔叔叫啊撒.沙.特德拉…他是我们村的铁匠,不过住在村外面…“胆小鬼缩了一下身子,战战兢兢开口恳求天龙:”你能不伤害我的叔叔吗?“
地狱中,魔法不是主流,在硝烟弥漫的火海中,地狱生物都会凭借强大的身躯力量巩固自己的地位,占有一大片领地。但地狱生物的姓名,都和身体力量相关联,一种特别的咒术能够诅咒地狱生物死亡,魔鬼们诱惑人类,与人类签订堕落契约,也会使用姓名。
胆小鬼这么说,明显是害怕天龙用姓名咒术,杀死自己的叔叔。
“放心吧,带我们去找你的叔叔,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思想
皮鞭和棍棒能够统治臣民十年,还是二十年?思想的统治远超过这个极限,人们趴跪匍匐在伟人智慧的光芒下,世世代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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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林魔胆小鬼最终不情不愿地在梁小夏的刀剑威胁下,带着两个人去了自己的叔叔家。
梁小夏看着眼前这条只能容纳一个人通过,夹在两条山体之间的狭窄小路,对胆小鬼又生起疑心。一条黑暗不明的道路,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做些手脚,下个绊子,设个陷阱,阴一把同行者。
“你走中间指路,我走前面,天龙断后,你要是有什么小动作,哼——”
她的嘴唇吐出清朗的警告,威胁看了胆小鬼一眼。最后上升的尾音消失在空气中,结果不言而喻。
加林魔被梁小夏识破了想要逃跑的小心思,再不敢吱声,垂着脑袋乖乖带路。
路非常不好走,遍地尖锐的碎石,梁小夏的脚底被膈了好几下,差点崴脚,双手伸开扶住两边的石壁,手指又被尖锐凸起的石缝划出几个细细的小口子,渗出几滴血。
黑暗中,只能听到三个人的脚步声,自己的呼吸声,加林魔不停的打颤声,还有天龙盔甲摩擦的金属声,山洞中任何一点细小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环绕在耳朵边,寂静得可怕。
“还有多久?”
梁小夏在胆小鬼伸手想要摸上石壁凸起时,突兀地开口,吓得加林魔一哆嗦。她转过头盯着加林魔,绿眼睛在黑暗的山体中发出幽幽绿光,盯得他头皮发紧,两颗心脏在胸腔中不停轮流跳动。
空气一下子凝重了,胆小鬼感觉到,冰凉的金属贴上了自己的胸口,在他心脏的部分比比划划的,每一下动作都在加重,显示它的主人耐心正在急剧流逝。
“马上就到…精灵大人…马上马上…”
前进的道路在逐渐向下,在第三个岔道口,加林魔终于停下脚步,苦着脸搬开一块大石头,露出个能供人弓身通行的小洞口,颇有些不太情愿地爬了进去。
“不想进去的话,在这里等我?”
天龙见到梁小夏厌恶地看着洞口的样子,明白她放不下精灵的骄傲,弯腰屈就这个肮脏的小狗洞一样的通道,体贴地开口。
“算了。”
梁小夏跟在加林魔身后,也钻入小洞,一脸厌弃。所幸这段通道并不长,梁小夏睁眼看着面前跳动的橘黄色光线,抿了抿嘴。
胆小鬼先揭开粗糙的皮帘子,顶着地下熏蒸的闷热走了进去。
“是谁?我说过了,我要休假一段时间,别来找我做东西!”
一个暴躁尖锐的声音从低矮的房间里传出来,显示主人的不耐烦。一只长着很多触角的肉色邪眼趴在灯光昏暗的桌子前,几只软软的手捉着一把雕刻刀,似乎正在石板上刻什么东西,背影在一圈圈的光晕中晃动。梁小夏闻到了一股灯油中发出的恶臭,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去猜这是什么动物的油脂做成的灯。
“叔叔,是我。”
加林魔战战兢兢地磨蹭着,喊了一声。
“哦,胆小鬼,怎么又是你!你为什么不死在外面?总是给我找麻烦要我帮忙?九狱魔王在上,请怜悯怜悯我这个可怜的老邪眼,别哪天像你那个倒霉父亲一样被你连累死了…“
加林魔的邪眼叔叔完全没有从自己的石头书本里抬头的意思,啰啰嗦嗦数落着胆小鬼,”…哦!该死的,我闻到了什么?血的味道?胆小鬼,你居然带了陌生人过来?你的脑子被邪眼吸走了吗,空荡荡地晃起来哐啷乱响,还是挖出来全是硫磺岩浆?我发誓,将整个地狱第一层翻过来都找不到像你这么笨的东西,一块塞在饲养场茅坑里的石头都比你强!陌生人!陌生人总是代表成筐的麻烦和灾难。好吧,不得不说,我在你父亲之后,紧跟着要向亡灵君主报道了。这下你满意了吗!”
梁小夏垂首看先自己的手指,急忙用体内的绿色雾气愈合伤口,防止血液渗出。地狱里的恶魔们都像被血腥味勾着鼻子的鲨鱼,只要闻到她一点点味道,便会蜂拥而至,没想到连一只邪眼都是如此。
至少,在没有问清路途前,她还不想宰了这个邪眼魔。
加林魔被他叔叔骂得狗血淋头,嘴巴张张合合地一个字都吐不出来,最终弱弱地小声抗辩一句:“叔叔,不带你过来,他们会杀了我的。”
“给我闭嘴!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不着调的侄子,好好动动你脖子上的那个装饰品,在到我家前,你至少应该想出一万种办法甩掉这两个大麻烦,而不是傻乎乎地站在这儿装可怜…”
气不过的邪眼终于从书桌前面抬起头,转过身来正面面对梁小夏,也让她好好看清了这位“铁匠叔叔”。
一只有脸盆大的眼球,几乎就是这个邪眼的全部了,眼白部分布满血丝,黑色瞳孔放得极大,眼球外裹着一层肉膜,下面还有几十根同样的肉色触角做支撑,每根触角的末端都有个小吸盘,用来吸住地面或者其他东西。
此刻,这只邪眼一只“手”举着小凿子,随着他愤怒的样子不停在空中小幅度挥舞,另一只手戳在加林魔的脑门上,骂骂咧咧。他语速太快,一连串的话说个不停,梁小夏也听不懂邪眼在说什么,只好奇地打量着邪眼的外貌,想找到他发声的部位,一个传说中像嘴巴一样的东西。
“……看够了没有,精灵?别告诉我你痴痴呆呆的几百年里,从没见过我们邪眼这种智慧的代表。”
骂得气喘吁吁的邪眼伸出一只触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杯类似“饮料”的东西,戳在里面吸了一下,坐在办公桌后面的石头凳子上平复心情。
“请原谅,我的确没有见过像你这样神奇的生物。在地狱遇见你,实在出乎我的意料。毕竟,在我们流传千年的记载中,邪眼是生活在地下城的。”
梁小夏挑挑眉毛,不冷不热地回敬了一句。
不知为何,邪眼听到梁小夏的话,没有生气,反倒还觉得像是对他的恭维和赞美。他大大的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贴近了仔细观察梁小夏的眼睛,又似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是了…是了…也只有同样的智慧生物,才能理解我深奥的思想,懂得我们精神世界的复杂。瞧瞧这群吃生肉喝生血的野蛮人,听听他们叫我什么?‘铁匠’,哈!一个‘铁匠’!多么的讽刺啊。特德拉家族的伟大诗人,思想家,最终却沦落到挥舞柔弱无力的躯干养活自己,敲打这些破烂,拼成些能够杀伤杂碎恶魔们的另外一堆破烂——只因为那些蠢货连怎么上好个螺栓都不会!”
邪眼絮絮叨叨地,好像是对自己的铁匠生活非常不满,抱怨一大堆,重新将炮火对准他跨种族的懦弱侄子:
“还有你,见到你我就生气!一个同时丢失加林魔不怕死的精神和邪眼们智慧大脑的残次品。你除了给我找麻烦,还会干啥?‘叔叔’‘叔叔’,每次听见你的呼唤,我都觉得是恶魔领主们在向我寄出一张张晚餐邀请函。现在可好,你真的将领主们的晚餐带回我家了。谁都知道,这个精灵现在虽然还没被逮住,却早已烙上了恶魔大君们的名字。那是你能参与的事情吗!”
等邪眼抬起头,发现天龙还在很认真听他讲话,梁小夏却早就不在他身边了,正径自站在他的书桌前,翻阅他桌子上雕刻了一半的石板。态度闲适自然,好像那是她们家一样。
“嘿——!无耻的精灵,把那些东西放下,他们不是你该动的!不准你剽窃我的思想,羡慕的话,写你自己的书去!”
邪眼非常紧张自己桌子上的书,三两下挤开梁小夏,将石板视若珍宝地抱在自己的大眼睛跟前,透过半遮的石板紧张审视她,似乎是真的怕她偷窥到了自己的学术作品。
“《地狱生活实录》,作者啊撒.沙.特德拉……这些书是你写的?”梁小夏问。
“是又怎么样?我警告你,将你那对绿色玻璃球离我的宝贝们远一点!”
邪眼唯一的大眼睛露出凶恶的表情,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吃掉她的脑浆,防止自己的著作外泄。
“哦,我只是想说,你的书…很不错。”梁小夏淡淡说了一句,轻飘飘地将邪眼咒骂的话语逼了回去。
然后,她看见这只眼球漫出浅浅的红色,像喘不过气一样抓住她的衣袖,涨红地问她:“真的吗?你说我的书写得精彩绝伦,引人入胜,读起来还欲罢不能?”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梁小夏想摇头来着。
她只是觉得邪眼写得书还算纪实,介绍地狱中的风土人情和地貌环境,调理清晰。算作她读过的书籍作品中的中等类,胜在体彩新颖,故事也因为是亲身经历的而够生动。
可看到老邪眼激动得快昏过去的样子,她不忍心打击他,又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哦,看啊!我伟大的思想终于被世界承认了!连刻薄挑剔的精灵读了我的作品,都表示这是千年之内的巨作,并愿做我最忠心的书迷和支持者。”
邪眼激动得都流出眼泪了,大眼睛蓄满了水,撒在地上落下一个个小圆圈。
梁小夏躲开了邪眼想要给她的拥抱,心中恶寒。之后她看到邪眼激动的样子,眼睛眨了眨,想出一个好主意。
“是的,我只是大概读过你的作品,依旧觉得印象深刻。这么好的作品,应该让更多的人阅读它,感受其中充满复杂哲理和清晰逻辑的思想,而不是埋没在硫磺和铁锈中,随着时间被人遗忘。你说是不是,特德拉先生?”
她轻飘飘的,略带崇拜的语气,撩拨得邪眼心花怒放,只觉得梁小夏的赞美是他听过的最好听的话语,恨不得用记忆法术录下来,每天在睡觉前来上一段。
精灵称呼他为“先生”,哦!多么美妙的词汇,只有学识丰富饱满像海洋一样的人,才能担得起这样的称呼。
“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是的,是的!特德拉的作品应该被所有人诵读。
看那些可笑的恶魔领主们,为了小小的连植物都不长的破地方,还有那几十万号不着调的喽啰,打得头破血流,你争我抢。可屁股下的人皮凳子还没有坐热,就被敌人一脚踹下来,切下脑袋丢在护城河里玩。暴力能解决什么?不过是短暂地堆个沙堡出来,又换新的主人不停推倒重建罢了。
只有精神上的统治,才能永盛不衰。我们种下一批又一批精神的种子,等待他们跨越种族,在每个智慧生物的脑袋里开花结果,永远诵读我们的名字。这才是真正的王国,看不见的王国!而我们邪眼,才是这王国的不朽统治者,即使肉体灭亡,也不会迎来统治的毁灭!”
她眼前的邪眼意气风发,颇有种屹立山巅笑傲群雄的感觉。梁小夏额角抽了抽,感觉这位邪眼作家的设想挺好,追逐名利也没啥可鄙视的,只是他的作品的威力,似乎被邪眼自己放大了很多倍。
不过,套还是要下的。她定了定神,继续说到:
“您看,作品很好,读者却不对。
我个人认为,地狱的魔鬼们也许并不能像我一样理解这本书的含义,也许他们只会将您的书垫在屁股底下做石凳——抱歉我用了这么粗俗的比喻,不过事实如此。对魔鬼们来说,刻了字的石凳和不刻字的,没什么区别,也许坐着更难受些。
想要让您的作品广泛流传,您就需要层次更高,稍微聪明一些的读者们。哦,我很愿意帮助您将您的作品带到普卡提亚大陆去,也愿意赞助您一笔资金用来制作您的书籍。毕竟,石板携带起来还是有些不方便,不是么?”
邪眼几乎被梁小夏鼓动得心花怒放了,巨大的眼睛上下颤抖不停。他不在乎什么精灵血肉,美味佳肴。在别的恶魔生物眼中难得一见的珍馐梁小夏,在他眼里什么都不是。生来以智慧自负的邪眼只想用伟大的思想证明自己的不凡之处。
而最好的证明办法,就是成为一个以思想著称的名人,让他的思想统治每一个有智慧的生物,让所有人依照他的意志行事。
“这太好了,我非常高兴看到自己的读者有这么高的悟性。哦!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最友好的精灵。”
邪眼手舞足蹈,走到房间的小角落里,打开一块隐藏的石板格挡,从里面取出来厚厚一摞大石头板块,放到梁小夏面前。
“不过,我们只有一个小小的困难,请求您的帮助。否则我不仅无法帮您出版您的著作,连活着离开地狱都是奢侈。”
梁小夏面露难色,手指尖在粗厚的石板上游移。
“说吧,不管你需要什么帮助,我都能提供给你的,我的朋友。”
邪眼很大方地拍了拍梁小夏的胳膊,拉了一下房间里垂挂的铁链,在“喀拉喀拉”的怪响后,露出另外一间同样点着昏暗的灯,空气不流通的小房间。
这是一间武器室,房间不大,只有几个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类武器。
刀、剑、重锤、手杖、匕首、盾牌……每样都有两三种,放在镂空的石头盒子里。
梁小夏来回看了看,邪眼的手艺还不错,能够媲美人类军队中有丰富打铁经验的老铁匠,不过比矮人们的手艺还要差些,简朴耐用,在艺术上没有很多表现,没有花纹,没有雕刻,也没有法阵附魔等等。
“九狱魔王在上,我以自己的眼睛发誓,这里的东西是你能够在地狱第一层找到的最好的原创产品了——当然,你不能够将他们和恶魔领主的藏品库里那些牺牲品们的赠品相媲美,天知道那是哪个位面里掉过来的。”
梁小夏摇了摇头,拒绝邪眼的好意:
“刀剑武器并不能时刻保护我远离伤害,我也有自己惯用的刀剑。特德拉先生,我们需要的是一条路,一条通向因加穆尼的路,只有到了那里,我才能完成自己的任务并离开地狱。”
“什么!因加穆尼?”
邪眼脸色大变,一只巨大的眼睛里满是惊诧和恐惧,一只触手举在半空中,生生忘记放下来。
“怎么了,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梁小夏也隐约感觉不安,似乎西西弗斯要她去取灵魂之石的地方,是个非常不得了的禁地。
“精灵,别告诉我,你连因加穆尼是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去那里。”
“我的确不知道。”
梁小夏耸了耸肩膀。
“你们真是胆大,胆大到都不知道自己将来会怎么死!”邪眼没好气地讽刺一句,“因加穆尼是罪人的流放地…别这样看我…即使在地狱这样邪恶的地方,也是有大家都不能容忍的极端的‘恶’存在的。总有些恶魔,大概每个领主的领地上都会有几个,杀红了眼,杀得自己都傻了,停不下来,一心想着将世界毁了。这些恶魔破坏了地狱的平衡,总是将地狱里搅得一团糟。
所以,无论是在地狱的哪一层,都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入魔到没有理智的恶魔,会被领主们联手击杀,杀不了的,或者有其他原因的,就扔到因加穆尼里,让他们自相残杀去。听说因加穆尼有远古的神灵留下的封印法阵,所以进去的恶魔们,没有一个能够走出来——是的,不管他多强大,多恶毒,都走不出那座白骨堆成的山峰。”
邪眼上下打量着梁小夏,意思很明显,就你这小身板,进了因加穆尼,会被啃得连骨头都剩不下。
梁小夏也是一身冰冷,完全没想到西西弗斯给她指的,是这么个地方。她皱了皱眉头,继续问:“那么,因加穆尼在地狱的第几层?”
“没有第几层,可怜的精灵,没有。因加穆尼是超脱在地狱之外的炼狱,入口很多,出口只有死人才知道。不过,每个恶魔领主的城堡里,都有个传送阵,能直接将他们认为需要永远惩罚的恶魔投入因加穆尼……”
望着梁小夏眉头拧紧沉思的样子,邪眼同情地摇了摇头,走出武器室。
“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有点简陋,不过还算安全。等你们改变主意了再走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