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海啸
大海:翻脸无情不是人类特有的专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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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晶精灵自然是没什么养生秘法的,可梁小夏能用身体里的绿色雾气造一个出来。还造得像模像样,煞有其事。
第达勒斯夫人每天上午都会在梁小夏的房间里待满两个小时。换一身干净的白色睡袍,平躺在治疗床上,四肢与小腹处都涂满一层暗绿色物质,晾在空气中。
房子里点着一种味道清新奇异的熏香,令她的心莫名平静,充满了祥和与对精灵的信赖。
梁小夏此时会站在她身边,一手拿着一个笔记本,另一手捉着一支羽毛笔,一边观察她,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地还会和她聊上两句。
三十分钟后,等涂抹在身上的泥物干掉后,梁小夏会对她的身体各部位进行按摩,捏得第达勒斯夫人全身舒缓得飘飘然,每次都会昏昏沉沉地睡过去。
最后剩下的一个小时,两位女子会端着茶点,坐在客厅里闲聊一会儿,一天的治疗便到此结束。第达勒斯夫人总是会在丈夫的迎接中恋恋不舍地离开,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个教养极佳、貌美而亲人的小精灵了。
疗程才过了一半,她便发现自己的小腹不再疼痛,饭量大了很多,总是容易饿,没有一丁点怀孕女子所有的妊娠反应,反倒肌肤更加晶莹白皙,让她的丈夫摸着爱不释手。
第达勒斯夫人看着梁小夏的眼光,更加热切。这就是精灵们保持美貌不衰的秘密吗?能让她羡慕得发狂。她和梁小夏的关系,在双方共同的刻意笼络下,也越发密切,再没有一丁点种族隔阂,好得就像是知交老友。
梁小夏也从她嘴里掏出来不少东西。
古朴小盒子装着的上古精灵遗物,是第达勒斯夫人的陪嫁。据说是她的爷爷误入一个衰败的将军古墓,历经生死从里面带出来的。除了这个小盒子外,还有其他黄金珠宝、古董瓷器,让她们家从此兴盛起来,成为北方大陆新贵。
发现小盒子的地方,处在第达勒斯城北部一座山谷中。她的爷爷不慎落入山谷河涧,顺流冲了半天,意外发现一个神秘的山洞,将军古墓,便是在那座不知名的山洞中。
除此之外,还让梁小夏高兴的是,第达勒斯是一座农业大城,当地肥沃的紫土每年都能给居民带来巨大的丰收,所以第达勒斯家在做土豪贵族之余,也兼职卖粮食——品质上佳的第达勒斯巨人小麦,因麦粒是普通小麦体积的五倍而得名。
梁小夏归还了空间装备,只留下了上古精灵遗物。她在第达勒斯夫人不解的眼光中,将价值百万金币的空间装备换成了粮食,够一城人吃半年的粮食。
结局皆大欢喜。
梁小夏得了石球,认识了一个固定供粮的粮食贩子;第达勒斯夫人保住了孩子,没有将空间装备易手,还变得更美丽动人。
梁小夏神秘治疗师的身份,也不胫而走。
在治疗完毕第达勒斯夫人后,越来越多的贵族,主要是女性,向她求取精灵秘法,希望自己变得更加漂亮,梁小夏也照单全收,她真的开始指望再从谁的小荷包里,发现一枚上古精灵遗物。
一时间,她的特等舱前总是排满人,女子们精心打扮一番,带着钱包等在她门前,不仅没有不耐的神色,反而一脸期待。
白天黑夜,梁小夏走到哪里都有人和她打招呼,笑脸迎人,连带着跟在她身边的斯文也变得受欢迎起来,总有人找他预约梁小夏的会客时间,顺便给他塞点小礼金,希望斯文将自己向前安排。
樱桃小姐远远站着,看着远处门庭若市的特等舱,“啪”一声折断了手中的阳伞,气不打一处来。
“精灵主人,这是今天的会客单。”
斯文安排得很合理,一天只会见三次预约,俨然一副私人管家的角色,将她的日程表管得妥妥当当的。
梁小夏站在梳妆台改装的操作台前,没看他的单子,眼睛只盯着自己手里的药剂,一滴一滴向里加溶液,三滴后,她手上的试剂变成了一种半透的孔雀蓝色。
“别叫我主人,遗弃的人不停地叫我‘大人’已经很让人心烦了,叫我夏尔就行。”
听着斯文的声音,感觉自己像万恶的奴隶主,浑身鸡皮疙瘩。
“好的,夏尔主人。”斯文推了一下眼镜,插着一块切好的水果,递到梁小夏嘴边,梁小夏张嘴咬下来吃,腮帮子一鼓一鼓的。
她可能自己都没发现,当她专心致志的时候,很容易受摆布。
“最近求会见的人增多了。”
斯文嘴角上翘,明显很高兴。
“有人贿赂你吗?”
梁小夏咬下叉子上的甜瓜,口齿不清地随意问到。
“有,不过我都没收。”
“你傻啊?下回若有人给你塞东西或钱,你就收着,然后她安排个好时间。”
梁小夏终于放下手中的药剂,扭头飞了斯文一眼:“咱家底太少了,穷得叮当响,能多捞点的时候,就要狠狠地捞!不然百十口人,拿什么养活?”
斯文被噎了一下,点点头,出去了。
梁小夏拍拍手,将药剂收好,回坐在沙发上。掏出小盒子,拿起石球慢慢打量。
她对上古精灵遗物并不陌生,满打满算已经见过三次了。可眼前这颗,她真没太多熟悉感。
这是一颗暗红色的石球,上面画着一团燃烧的金色火焰符号,对位上简笔画着几条细线。和她前面见过的,都不一样。
清风拂过,镜月出现,从容坐在她旁边,捏起她手中的石球,凑在眼前仔细研究起来。
“镜月,这一颗是什么?我怎么觉得怪怪的。”
他握着石球,突然将石球贴在梁小夏两眼中间。
“闭眼,感受。”
她顺从闭眼,眉心被点上东西,酸酸的。石球不一会儿便开始发热,同时,还传递向她一股情绪,一股激越的如火山般的暴动情绪。
梁小夏睁大眼,意外地看着石球,这一颗也太外露了吧?
“安格尔的愤怒左腿,若我没记错的话。”镜月将石球收入小盒中,又将小盒放入梁小夏手中,镇定而认真地向她说道:
“我不建议你同化这一颗。”
愤怒,是一种非常难控制的力量。因为情绪上的极度不满而产生的宣泄性紧张与不快,虽然能带给人一时的爆发,却剥夺了理智与冷静,同时携带错误与懊悔降临。
小夏尔并不是一个非常容易愤怒的精灵,石球在她身上,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反倒容易干扰她,使她更容易做出不考虑后果的事情。她既然想做一名弓猎手,愤怒便是不可取的,唯沉着与冷静,才是弓猎手最好的陪伴。
梁小夏看着镜月的眼睛,手指捏着小盒子,犹豫一番后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听名字就知道这颗石球有什么用途了,她也承认,一条无时无刻给她带来愤怒情绪的大力左腿,的确很鸡肋,杀戮左眼已经让她头疼了,她不想真的变成杀人魔。
还是留待这颗,给合适的人吧。
梁小夏刚放下石球,船上突然猛一晃动,摇得她猝不及防,一脑袋撞在镜月胸口上。
“哗啦——”
沙发移位好几米撞在船舱上,茶几上的杯子全落在地上,摔得粉碎,墙上的挂画也掉下来,砸在壁炉上,熄灭了法阵上的火焰。
镜月抱紧了她,梁小夏捂着头顶,顺着镜月的肩窝看向窗外,天空并不太黑,只是昏黄得很压抑,海水黑墨一片,翻着浅浅的浪花,与天空划线而隔。
担忧地看了镜月一眼,她扎紧头发,收起茶几上的小盒子,急速冲出房间。
找到牛头人和斯文,梁小夏跑上甲板,沃尔夫和樱桃小姐已经站在那里了,正在安抚躁动的乘客。
“只是一个小意外,各位不必担心。船只撞上了一只大型海鱼,转舵急了一点。让大家受惊,鄙人感到十分抱歉。”
沃尔夫还是那副标准谦和笑容,只不过头发有点乱,他的妹妹樱桃小姐站在旁边,虽然和哥哥一般得体地应付客人的询问,眼里的隐忧,却根本压不下去。
人群散得差不多了,沃尔夫才走到梁小夏旁边,单手托着栏杆,躬身压在梁小夏耳边,声音低低说到:“不知道怎么回事,船碰上了一大群深海鲛鲨,右后侧的推进法阵受到了一点损伤,不过问题不大。”
樱桃小姐站在不远处,看着哥哥和那个杂种身形相近,亲密得如同情侣,恨不得亲手将梁小夏的脸抓花。
梁小夏没空顾忌那么多人复杂的心情。
她只在想,深海鲛鲨不是生活在接近海底的地方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近海面的地方?还没头没脑地撞上了船?
“天地将变——”
斯文仰着头看天空,香槟色马尾吹得凌乱,一脸凝重。
“哦,天啊!看那是什么!”
站在梁小夏身边的牛头人突然大喊一声,唤回全船人的注意。
远处,海面在下沉。
就像地面突然陷入一块一样,黑色海水不停地向着下陷的地方涌去,混乱搅动,瞬间便形成巨大的阶梯落差,源源不断地接受海水的倒流,下沉的海面上,几十个船只百倍大的漩涡凭空而生,吞噬一切。
风一瞬间变大了,吹得所有人都难以站稳。
“海啸!”
梁小夏脱口而出。
第一百六十六章 落水
大自然会冷不丁地用鞭子抽打你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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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黑色洪流不停倒灌入下陷的海面,天空已经变得和黯沉难辨,满目的海水与巨大的落差,令梁小夏觉得,自己是在瀑布边上——拥有几十个螺旋刀片的绞肉机,残忍而热烈地欢呼他们的到来。
所有甲板上的旅客,全部呆愣在原地,震惊于眼前恐怖的一幕。
梁小夏急忙去拉沃尔夫的袖子,现在完全不是观景的好时候,逃命要紧。
“该死的地狱之门。”
沃尔夫被一拽,立刻反应过来,低低爆了一句粗口,迈开大步卷起袖子,使劲向驾驶室跑去。
樱桃小姐也收回心神,强迫自己不去看船外,对着在甲板上已经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乘客大声喊道:
“船只遇上了漩涡,需要急速转舵。请大家赶快回到客舱去,停留在甲板上有危险。再说一遍,请大家赶快回到客舱中!客舱的防护法阵可以保护你们的安全!请不要继续再在甲板和观景台上逗留,否则您可能会有生命危险!”
狂风中的少女被吹得难以站立,拉着船舷不停喊叫,驱赶甲板上的乘客。
“启动全部推进法阵,转舵!转舵!让所有法师都上,将法阵功率开到最大。”沃尔夫进入船长室,一把推开还在把舵盘的船员,自己甩袖亲自上,将舵盘猛抡几大圈。
船头开始转动了。
“可是,老板,月桂号承受不住最大推进力啊!”大副在旁边哭丧着脸对沃尔夫说到:“开到最大推进力,我们的船会解体,到时候大家都会沉入海里的!”
“照我说的去——做——!”
沃尔夫也急了,一把揪起大副的衣领,将他提得双脚离开地面,对着大副怒吼:“不推进到最快速,我们现在就得玩儿完!再啰嗦我就把你扔到海里去!”
梁小夏揪着牛头人和斯文,顺着混乱的人群回到属于自己的船舱,一脚踢开舱门,开始收拾房子里的东西。
“夏尔姐,你要干嘛?”
牛头人局促地扒着墙面,看梁小夏不停抓起东西,他还没看清,她手上的东西就不见了。
“收拾东西,准备逃跑。”
回答他的是斯文,梁小夏忙得什么也顾不上。
船体猛然加速了,牛头人的身子被狠狠晃了一下,咚一声倒在地板上,砸断了一张椅子。
梁小夏跌在床上,斯文差点被滑动的梳妆台砸扁,抓着墙顶心有余悸地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逃跑?我们在船上不是挺好的么。周围都是水,我们又能逃到哪里去啊?”牛头人拍拍身上的碎渣,又站了起来,满脑袋问号。
“船加速了。”
天上开始零星飘雨,从窗口望去,外面还是翻滚的黑色海水,好像没什么变化,可下落的雨滴打在窗户上,几乎拉成一条平行的直线,说明月桂号正在高速行驶。
即使是这样,梁小夏也不抱什么希望。
除非沃尔夫的船能快到航母或飞机的程度,否则,被海啸吞没只在朝夕。
“斯文,还有吃的没有?”
梁小夏将房间一扫而空,扔给斯文一个空间袋,回身仰面栽倒在软床上,闭着眼睛开始等待。斯文点头表示明白,迅速跑出房间。牛头人坐在床边,好像还是云里雾里的。
“你会游泳吗?”
梁小夏躺在轻微颤动的床上,没睁眼,突然开口问牛头人。
“会,只不过姿势不太好看。”牛头人搔了搔后脑勺,有点不好意思。
“那就好。”
她还没有打定主意,要不要向牛头人暴露遗弃之地的秘密,目前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到一会儿,斯文便回来了,怀里抱着整条未切的面包、大颗没处理装盘的水果、一大罐蜂蜜、两大包坚果、还有几大瓶高浓度的酒,全摊在她的床上。
“仓储室里没人,我把东西都拿空了。全装箱在里面了。”斯文将铭文空间带又丢给梁小夏,却被她推了回去。
“以防万一。”
梁小夏说了一句话,立刻拿起一条面包,大口大口嚼起来。斯文也不甘落后,打开一袋子坚果不停地咬,嘴里“咔嚓咔嚓”脆响。
“还愣什么,赶快吃呀!”
梁小夏看牛头人半天没反应,给他嘴里塞了一大块蜂蜜蛋糕,牛头人后知后觉地开始吃,满脑子都在想:“为什么这个时候要举办大胃王比赛?”
一时间,屋子里只剩下大口咀嚼的声音。三个人也都不顾忌形象了,不一会儿就吃得干干净净,一床狼藉。
梁小夏揪起床单一角,文雅地抹了抹嘴,递给斯文和牛头人一人一瓶烈酒。
“我出去一下,你们一会儿到甲板上找我,记得换衣服。”
“好的。”
梁小夏临离开前,一腿踢断梳妆台的座椅,将链接木质面板的四条腿拆下来,拿着一个木板子出了门。
她找到了第达勒斯住的房间,发现夫妻俩居然和她一样,也在拼命吃东西。
贵族小两口看见她的到来,面容瞬间变得激动无比,想到什么后,又迅速黯淡下来。
“夏尔小姐,我大概是看不到未来宝宝的出生了。”
第达勒斯夫人抚摸着小腹,心酸地叹了一口气,她的先生坐在一旁,也是一脸恐惧与忧色。
“你们也知道海啸?”梁小夏问道。
“海啸?您说的是海上的异常吗,”第达勒斯先生顿了一下,看到她点头,继续开口:“我们北大陆的东北航线上,经常会发生那种情况,北方人都叫它‘海神之怒’。东北航线,也是因为近百年连续不断的海神之怒,才被迫中断的。”
他述说的时候一脸绝望的惊恐,很明显是亲眼见过海啸发生。
“好吧,两位,时间不多了。我有办法救你们,但是你们一切要听我的,行吗?”
梁小夏话还没落,第达勒斯先生差点给她跪在地板上。
“请你救救我的妻子和她的孩子,我愿意给你一切东西。”
他急急忙忙拉出一大口箱子,手杖、家族徽章、烟斗和宝石、钱袋,不停向外掏,生怕梁小夏反悔。
第达勒斯夫人则紧紧抱着丈夫的腰,双眼含泪望向梁小夏。
用两支安眠药剂解决二人,她将第达勒斯夫妇丢入遗弃之地,便再不管了。
是否救船上其他人,取决于她的仁慈之心。但是她不想放这两个泡海里喂鱼,不然之前花的大工夫,全都泡汤了。
“镜月,遗弃之地里面,麻烦你打点了。”
她无法离开,最后只能派遣镜月去看着两个人类,防止他们醒来发现些不该知道的东西。
梁小夏在夫妇俩的房间里搜刮一番后,进更衣室脱完了外衣,只剩下一条紧身遮胸的内衣和短裤,罩上宽大的翠绿色袍子,跑上甲板。
从她离开甲板,到再次踏上甲板,前后不超过十五分钟。
在这段短短的一段时间里,海啸变得急剧恶劣。深渊般的下陷已经被海水填满,魔王的喷泉积攒够了冲力,向上升起。
海啸的速度,堪比喷气式飞机,在辽阔的海洋上飞驰,横扫经过的一切。
给梁小夏的感觉,便是追在船尾,海面被掀了起来,追逐着他们,以绝对的姿态覆盖天空,压迫倒卷过来。
最开始只是天边细细的一条线,直到它越放越大,变得如同一根火柴棍粗细的线,并继续不停扩大。
一堵巨大的,黑色翻花的浪墙缓慢升起,压着月桂号的路线,开始笔直前冲。
梁小夏身体紧紧贴在船体上,望着眼前满目的黑色水浪,感觉自己就像一粒沙子,渺小而卑微。
“若我没有遗弃之地,估计今天也会死在这里了。”
天上开始“噗拉噗拉”下海鲜雨,破碎的珊瑚、海蟹和被水浪冲击昏迷的青鱼被高高抛起,炮弹般落在船上,砸得甲板多出一大片凹陷。
牛头人和斯文靠在甲板另一侧,手里还握着梁小夏初见时他拿着的大斧子,躲着天上落下的飞行物,朝她招了招手。
梁小夏眼看着海浪卷起一只体型巨大的深海鲛鲨,高抛入空,又砸在海面上,打起浪花,隔着老远都溅了她一脸。
“真该让金钟也看看。”
“夏尔小姐!”
沃尔夫大喊一声,从船舱里钻出来,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急急忙忙向她跑过来。头发被海水打得湿透,衣服紧贴在他身上,只有整个人,坚决地拉着船索,努力向前。他的身后,落花雨打的樱桃小姐拉着哥哥的胳膊,顶着风也在向前。
“夏尔小姐,求你一定要帮我。”沃尔夫塞给她一条腰带,一看就是空间饰品。
“这件东西,麻烦你一定要帮我转托给丰收商会!”沃尔夫拿着腰带,不等她开口便向梁小夏手中塞:
“夏尔小姐,别拒绝我。月桂号这次是没救了,咱们船上的人都要陪着她葬身大海。如果,如果还有人能够活下来的话,那个人,一定是你!所以请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就当这是我最后的请求吧!”
“哥哥,你疯了吗!”樱桃小姐一把抢过沃尔夫手里的腰带,死死抱入怀里。“这里面是商会全部的财产啊,为什么要给这个外人!”
“塞姬,听话,松手!”
两兄妹在梁小夏面前,抓着腰带争抢撕扯起来。
“不,哥哥!我宁可毁了它,也不要你这样!”
梁小夏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身上突然受到一股巨大的力量冲击。樱桃小姐对着她冲撞,抱住她的腰,两人直直从船上落入海里。
“哗啦——”
一片浪花打来,黑色海水迅速吞没了她和樱桃小姐的身体,再无踪影。
第一百六十七章 识破
装傻装得好也是要靠才情的;他必须窥伺被他所取笑的人们的心情,了解他们的身份,还得看准了时机;然后像窥伺眼前每一只鸟雀的野鹰一样,每个机会都不放松。这是一种和聪明人的艺术一样艰难的工作。
——莎士比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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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姬——!”
海水汹汹,一层一层叠峦冲击。
沃尔夫朝着船身外探去半个身子,想要抓住妹妹的身影,可还是晚了几步。等他反应过来,樱桃小姐已经犹如落崖的惊鸿,飞了出去,从十几米高的甲板上坠下,和梁小夏一起砸入海中。
他咬得槽牙出血,在甲板上左右踱步,犹豫不决。来回走了三圈后,差点被一只滑溜溜的鱼绊倒,望着身后紧追不舍,已经快逼到眼前的水浪,内心复杂得要将自己压死。
船一直都没停过,如一把破浪尖刀插在黑色的天地间,笔直向前,甩开意外落水的两人,在水面上劈浪,拖出一条长长的银白尾巴。
梁小夏落水时,斯文没有喊,她落水后,斯文也没有大惊失色,只从容地脱掉自己的鞋子,摆在一边,纵身一跃,落入海中。
在斯文身后,牛头人还抱着他的大斧子,跟着也跳入水中。
又是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投入水中,惹得沃尔夫的脚步一顿,终究没再做什么,走回自己的船长室。
直到此刻,沃尔夫才看清自己,他将自己的商业帝国打造得成功无比,前呼后拥,攥着千万家财,看似风光。可骨子里,依旧是一个懦弱的凡人,胆小,怕死,谨慎。他的自信,根本经不起接二连三的打击。此刻他失去了妹妹,也许下一刻,他还会失去自己的生命。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想多活一会儿。
他不知道自己还在坚持什么,斗志已无,能够支持他的,也只剩下空洞的“船长责任”,支撑他的躯体。沃尔夫最后看了一眼黑蓝色的海水,细腻的泡沫下再无妹妹的身影。他拖着瞬间苍老的背影,默默走下甲板。
海水又黑又冷,乱流丛生。
梁小夏在被樱桃小姐推搡的瞬间,反手抓住对方的胳膊,使挣脱不开的樱桃小姐和她一齐掉入海里。在落水前,才松开了抓住她的手。
入目是一片黑,大量气泡纷乱地从眼前划过,她扑腾着身子,沉沉砸入海里,一时间分不清东西南北,还呛了好几口又咸又苦的水。
海流卷着她,任梁小夏无论如何划水,都不能前进半分,她就像被扔进滚筒洗衣机里的一小方手帕,随波逐流,只露一个湿漉漉的脑袋在水面上,一刻不停地被水浪冲击口鼻,呼吸困难。
离梁小夏不远,樱桃小姐躺在水中,双手张开,暗红色衣裙被泡得像一枚巨大的水母,裙摆绽出圆润的弧度,在黑色的怀抱中缓慢下沉。
她还没死,只是入水的时候是后脑勺先落,晕过去了而已,她看得很清楚。
梁小夏咬着下嘴唇,看着樱桃小姐在水中越沉越模糊的身影,最后还是一扎猛子,向她游去。
说到底,樱桃小姐不过是一个太过偏激的女子,罪不至死,只是对哥哥的在乎程度太高,对她的敌意太强。她本质上,还是个好女孩,一个在风浪来临时,仍然顶着风大神喊叫,战胜恐惧照顾乘客的好姑娘。
谁年轻的时候,没有一时冲动犯过错呢?不过是陷在情感里,看不清自己才做傻事。
还有沃尔夫的事情,梁小夏不明白,沃尔夫从哪里来的自信,对她信赖到能够把身家性命全部托付。她在沃尔夫面前展现的,不过是一个厉害的弓箭手加半吊子药剂师水平,并不是海上生存之王啊?
也怪不得樱桃小姐激动,任谁突然要把全部家当交给一个外人,还是一个她不喜欢的连人都算不上的外人,都会激动得跳脚吧?
算了,能救就救吧。
梁小夏理完思绪,拍了拍自己的脸清醒了一下,脱掉身上罩着的长袍,反身潜入海中。
她左手揪住樱桃小姐如水藻一样在水中散开的长发,也不管她疼不疼,拎着她的头皮将她拖出海面。之后单手搂着她背后,穿过她的腋下,将樱桃小姐从下沉的水里拉了起来,将她放在提前准备好的木板上。长长喘了一口气。
“呼,大海里游泳果然累人。”
隐约感觉了一下斯文存在的位置,梁小夏看准一个方向,划水游去。
主仆契约,是她在海上唯一的导航,天地颠覆,也只有斯文的位置,能给她一个大概的预感。
她得赶快在海啸摧毁一切前找到他,否则只得和樱桃小姐两人上演存活率低得吓人的泰坦尼克。
幸好,斯文并未让她等太久。
很快,她就发现了一个在水中泅游的小点,啊,不,是两个。
斯文衣衫湿透,不停地在向她滑动,眼镜又不见了,容色焦急地游到梁小夏面前,复又展颜。
“你怎么跳下来了?我还指望着你劫持沃尔夫的船来救我呢!”梁小夏看着他的样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命苦啊,签了主仆契约,我这条小命可是悬在你身上的。主人不爱惜,我也只能多担待些了。”
斯文半真半假地抱怨一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拉过梁小夏怀里的樱桃小姐,推入牛头人怀里,自己则半抱着梁小夏游起来。
梁小夏也没客气,靠在斯文身上,想要渡过难关,她们必须得合作。
两人皮肤隔着一层湿透的衣服紧紧相贴,斯文的胸口,如同一块温热的沸石,贴在上面,一瞬间驱散了梁小夏已经泡得发寒的冷意。
“斯文,你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我们族人的体温一向偏高。”斯文低头对她说到,想要故意忽略手指在她背上触摸到的水润细泽。
轻轻一句话,带着热气吹在她耳根上,闹得她的尖耳朵一抖,脸色通红。
“咳咳,”梁小夏干咳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转头对着牛头人喊到:
“还握着它干嘛,把你的破斧子赶快扔了!”
牛头人握着斧子,单手抓着樱桃小姐的领子,死命地摇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她的要求,看得梁小夏眉头一皱。
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精灵主人,灾难就在眼前了,怎么办?”
斯文扭头,看着不远处百米高的巨浪,推波滚天,朝着他们扑过来。
“你能看出牛头人的问题吗?我总觉得,他好像不太对劲。”
梁小夏单手搂着斯文的脖颈,在心里默问。
在小帕加被附身对她攻击后,她对身边的人都很小心,西西弗斯身边能有第一个具有操纵能力的黑暗侍从,当然也能有第二个,保不准这牛头人就是其中一个。
“星象已经乱了,我没法确定。不过,他还是活人。我们马人只能预测生物。牛头人既然还有命运,也就能说明他还是活的。”
斯文搂紧梁小夏,双脚在水下滑动,完全不觉得疲惫。平时他的身材都藏在衣服下,看不出什么,被浸泡透贴着皮肤后,梁小夏才发现,他胳膊上的肌肉一块一块,结实有力,硬硬地揽着自己。
梁小夏扭头捏了捏自己的胳膊,自卑的没吭声。
“别想太多,不管怎样,我都会站在主人你身边的。”
斯文跳下海的时候,没有一丁点犹豫。和她在一起,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
“嗯。”
浪幕离她的后背只剩下不到百米,的确不能再犹豫了。她转身看了一眼扑在身后的海浪,抓住牛头人的肩膀,将他重重向下一揪,四个人便同时消失在深沉的海水中。
在梁小夏他们消失的不远处,一道人影凭空出现,黑袍随风舞动,双脚悬在离波涛海面几米高的地方,正定定看着海面。
“眼花了么?”
黑袍在海上飘了两圈,再没找到梁小夏几人的身影。皱着眉自言自语一句,赶在巨浪吞没他之前,又消失不见。
遗弃神殿中,四个人湿漉漉地躺了一地,大喘着气。最后那道浪花太过猛烈,她和斯文都呛了好几口水,趴在地板上咳嗽不停。
牛头人则愣愣的,坐在地上,半天没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空荡荡的白耀石大厅,还有地面下,狰狞扭动的恶灵,伸着干枯的黑手指,隔着地板捶打刮擦。
梁小夏已经站了起来,不顾身上滴落的水,冷不丁地问他:
“牛头人先生,你的斧子,能借我看看吗?”
“嗯?”
牛头人睁着懵懂的黑眼睛,仿佛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手捏紧了斧子,只坐在地板上,半天没动作。
梁小夏掏出时俟,抽出一支铁箭,架在弓上,急速拉弓对准了牛头人的眉心。斯文站在牛头人身后,抽出一柄剑,两人一前一后,将他夹击起来。
“乐于救人的好先生,请告诉我吧,你到底是谁,我快没有耐心了。”
梁小夏声音冷冷的,带着和海水一样的彻寒,眯着眼睛盯着他,蓄势待发。
第一百六十八章 斧子
观察,思考,合理假设,论证,完全掌握这四样中的一样,便可立于不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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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姐,你在说啥?我咋听不懂嘞?”
牛头人摇摇脑袋,继续装傻充愣。
直到一支铁箭毫不顾忌情面地对着他疾射,插在他两脚之间。
梁小夏放下拉弓的手,又取了一支箭,搭在弓上。
遗弃之地里不能使用任何法术,连时俟自凝的箭都被算在范围内,让她很头疼,不得不使用长期弃之不用的木箭和铁箭对敌。
牛头人看到她毫不留手的样子,终于认真起来,单手撑地弓着腰站起,身上的气势陡然一变。
他眼中的憨厚与纯直再也不见了,顶着同样的身体,却完全像变了个人,目凝身稳,整个人带有一种狡诈的自信与危险。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自认为演技还不错的。你最开始不是也没有怀疑么?”
他的身躯高大,极具有压迫性,毫无畏惧地看着梁小夏。
她最开始,也不觉得牛头人有问题。牛头人是她在拍卖场无意结识的,她和对方打招呼,也不过是一个突发奇想罢了,不可能有人提前预知得到她瞬时一动的想法,还做了卧底安排。他平日里说的话也没什么纰漏,只是一个容易害羞,很少在人前开口的憨直大男孩。
梁小夏一度是这么认为的,还曾经暗暗感叹过,牛头人打黑拳的生涯,并没有对他的心智造成毁灭的杀戮影响。
原来,他一直都在演戏,骗着她,耍得她团团转。直到她们都跳了海,从海啸波涛中转入遗弃神殿,她才发现对方的破绽。
他为什么要伪装欺骗她?梁小夏猜测,结果不外乎两个。
一是牛头人一直在装傻,以纯良的面貌示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是什么。也许他的经历和背景是真的,但性格做了伪装。不谙世事的外皮是他的保护色,凭着出色的演技,他能够轻易博取人们的信任。而真实的他,则藏在绵羊的外皮下,瞪着一双狼目,小心翼翼地观察自己的猎物。
二是,他本来就是有目的的接近梁小夏,可能是地下城派来追杀她盗取德波尔封印暗匣的第二波人,也可能是西西弗斯某个护卫队下的队员或队长。现在想想,估计前者的可能性比较大,牛头人的高超演技,也和梁小夏地下城阴险伪装的特征符合。
牛头人盯着梁小夏,很坚持地问她要答案。
“斧子。”
梁小夏只说了一个词。
他闻声低头看自己的斧子,第一眼没看出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了很久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斧子。”
他叹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没有一丝一毫的后悔,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
作为一个格斗者,一个时刻处在危险中的武者和战士,武器,无异于第二生命。比如梁小夏的时俟,玛塔基尼的法杖,苦棘的幽影弓,或者洛基的双手剑,在没有意外的情况下,从不离身。武器,几乎化为身体的一部分,和使用者朝夕相处,形影不离。
牛头人也是,他拿着自己十几斤重的斧子,甚至在大海中泅游,单手还抱着樱桃小姐,板斧已经成为巨大的累赘时,都不肯听梁小夏的话扔掉它,可见对武器的执着。
可他忘了一件事情,或者说,几件事情。
他的斧子,光泽新亮,开口锐利,手柄光滑无暗记和刻痕,虽然算不上品质优秀,也是上佳的武器。这样的斧子,不是新买的,便是日常极其重视保养,爱护有加。
梁小夏对待自己的时俟,便是这样。
时俟历经几千年陈放,弓身不松,弓柄新亮,不仅仅是时俟自己神奇所在,也是梁小夏日常好好保养的原因。她会给时俟上精灵特产的松脂,还会用柔软的干布经常擦拭,保持弓身不被锈蚀和氧化。
而和牛头人在一起的一个月里,她一次都没见过对方保养自己的武器。只是一刻不离地提着板斧,就像提着一根随便哪里捡来的烧火棍,毫不松手。
若仅仅是这样,只是能让她心里感觉到隐约的不对劲,并不能证明什么。真正证明的,是他斧子的握痕,还有手上的茧子。
时俟的弓柄,被梁小夏握得已经有点发白了,她的虎口和手心,也因着和弓柄的长期摩擦,起了一层薄薄的茧子。
牛头人的斧子上,则没有任何长期把握的痕迹。梁小夏后知后觉的想起来,似乎,他握斧子的时候,也并不是总握在一个位置上。
还有他的手,总是被体毛覆盖,看不清纹路的手指,真到了梁小夏和他都掉进海里,牛毛打湿露出手心时,她才发现。
对方的手上,干净得没有一点茧子。
这斧子,大概是他随便买来充数的吧?
梁小夏上下打量了一下高大的牛头人,眉眼含笑。
谜题解开了,她也就没耐性和对方玩下去了。至于他的来历,她兴趣缺缺,算来算去,和她有过节到要置于死地的,也就两拨人。
“我猜,你是直接使拳的吧?你的演技还真好,我从头到尾,可是一点问题都没看出来。”
牛头人也笑了一下,将斧子丢开,握拳举在面前,又贪婪地环顾了一遍他所处的神殿,毫不掩饰眼中兴奋而侵略的目光。
“你告诉我这里的秘密,也许,我可以考虑告诉你?我劝你们还是不要抵抗得好,不是我自夸,你们两个加起来,不可能打得过我。”
“哦?那要试试才知道了。”
梁小夏又一箭射出,斯文挥剑从他背后袭击,牛头人两下翻身,巨大的身体以其不成比例的灵巧速度轻易躲了过去。
一枚巨大的闪电球在牛头人手间形成,银蓝色电芒环绕着他的拳头,快速游动。牛头人双拳握电,志在必得。
他是个法师。
一个兽人法师,兼有兽人特有的超强体力,还具有操控元素之力的能力。他能够将法术结合自己的武技,融会贯通,在战斗中使用自己的拳头,同时激发法术伤害敌人,这个职业,是兽人中十分稀少的兽人法战者。
没想到让她遇上了,真是长见识。
“我的雷电,会击毁挡在我面前的一切。夏尔,你的箭,还有你仆人的剑,根本伤害不到我。而我,想要你的命,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我们暗窖兽族的实力,不是区区几个握着小孩子过家家玩匕首的暗精灵能比较的。”
牛头人所掌握的,是所有法术中公认攻击力最强的雷电之力,更何况他还能做到以几乎瞬发的速度激发雷电之力,加持在手上,便是一双击破天地的奔雷手套,加持在脚上,又能变成一双风驰电掣的无影战靴。敌人不可能跑得过他,也不可能打得过他,除了引咎等死,别无出路。
“是啊,我承认。我小觑你了。”
梁小夏很大方的把手一摊,放下弓,弹了弹自己湿着翘起的头发,浑不在意地说道。
雷电在兽人惊恐的目光中,消散了,一点雷元素的渣滓都没给他剩下。
牛头人手中的雷电消散,无异于夺了旱鸭子的救生圈,潜水员的氧气瓶,灭火员的高压水枪。他盲目地伸着手,在空中来回抓取,一次又一次不甘心地凝聚起手中的雷电球,再眼睁睁看着它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悲剧了。
梁小夏偷偷笑,禁魔的遗弃之地,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的。
可事情还不止于此。
当牛头人的视线越过梁小夏,看到她背后,神殿正中央,一座并不高大的白色石雕像时,眼睛瞪得都快突出来了。
那座雕像,和他面前站着的精灵少女,完全相同,一身猎装,背着让他眼熟的弓。只不过头发很短,单眼微闭,正对着他吐出半截小舌头,露出一个俏皮的嘲笑。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只是明白得太晚。
“你——你是——”
一个“神”字,最后还是没说出来。天啊!大地之母啊!容纳一切的黑暗之王啊!谁来将他从这诡谲的梦境中摇醒?
牛头人依旧不相信,这世界上,怎么可能还有神存在?一个看起来孱弱无比的神?一个未成年的精灵!
“嘘——你知道的太多了。”梁小夏十指比在嘴唇中间,轻轻摇摇头。
牛头人的话音还未落,便看到梁小夏身上流过一层暗红色的铭文,娇艳似鲜血,红色的铭文从她身体流出,迅速在地下蔓延,朝着牛头人的方向游来,绘成一条花纹诡异的大道,直通两人。
牛头人脚底下一空,落入裂开的白耀石地面,在惨叫声中被恶灵一拥而上,身影消失在黑色的恶灵潮流中。
白耀石地板又愈合了,梁小夏站在原地,身子虚晃了一下,感觉有点眼花,双眼发黑,被身边的斯文扶住,才没有跌倒。
“斯文,走吧,把樱桃小姐带上,她快醒来了,咱们得赶紧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探望
恐惧能驱赶你向前,但真正驱使你向前的,依旧是坚持与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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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尔主人,穿件衣服吧,外面风大。”
斯文双手毫不费力地抱起浑身湿漉漉,长裙滴水的樱桃小姐,低着头,脸颊上染着一片粉红。
他又丢了眼镜,看不清站在身前小人儿的背影,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粉白,涂抹出一个纤弱笔挺的轮廓,直直站立在大殿冰冷的地板上,梦境一般抽象而虚幻,朦胧而美丽。
但是他脑子里是很清楚的,前面的人,是梁小夏,刚从海水里出来,只着背心短裤,长发湿透,如水渍的锦缎贴在背后,头顶堪堪能蹭到他下巴的精灵。
他的指尖还记得她身上肌肤的细滑柔软,他的胳膊也还记得她轻盈的分量和娇柔的身躯。他的躯体,开始脱离大脑的控制,一遍一遍自动回忆浸泡在海水中,揽着她的腰时,冰冷与火热交加,片刻的美好。
斯文轻微摆动了一下脑袋,像是要把什么东西赶走,又抬起头,对毫无反应准备离开神殿的梁小夏加重语气:
“主人,请把衣服穿上。”
梁小夏第一遍根本没听清斯文在说什么,只觉得一阵风擦着耳朵吹过去,没进到脑子里。
她愣了一下,才后知后觉地反映过来,看看自己湿透得贴着皮肤的小背心和小短裤,呆呆地“哦”了一声后,掏出一件厚呢绒长袍,连头套在自己身上,又戴上了帽子。
长袍还真是个居家旅行,打家劫舍必备的好东西啊。
梁小夏摸着长袍,吸了吸鼻子,当头走出遗弃神殿。
抬头看着酱黄色昏暗的天空,脚踩满目苍凉的红色沙漠,连一棵枯萎的梭梭草都不长。没有生命、没有水,荒芜得就像是世界尽头。
遗弃之地,她的领地,她的子民们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生存,需要深挖到地下七八米深,才能找到几口浑浊的水,在这里生存,必须时刻忍受夜晚刻骨的冰寒与正午炽热的烘烤,在这里生存,食物需要掰碎了,一点一点省着吃,忍饥挨饿是家常便饭,死亡的阴影与恐怖更是如影随形,鞭笞着追赶着脚踩红沙的每一个生命。遗弃的居民,随时能够死于疾病、饥饿、战斗以及绝望。
梁小夏还记得,她有一次随手拿了几块糖给菲林。菲林吃了以后惊得说不出话,只知道睁大眼睛一个劲的哭,眼泪止不住得流,眼睛边的花斑纹像水波涟漪荡漾,不停抖动。当时梁小夏还笑她来着。
四块糖,菲林自己吃了一块,便再舍不得吃了。剩下的三块,她给了遗弃长老一块,狼头人一块,最后一块她自己留下了,紧贴着胸口珍藏。
一块最普通的糖,成了她的信仰。
还有糖纸,薄薄的彩纸被菲林做成了小徽章,镶嵌在她的长矛上,磨得都褪色了也不肯换。
卷着粗粝沙石的风吹在她脸上,打得梁小夏脸疼,更有沙子透过长袍的帽沿钻进去,粘在她潮湿的头发上,纠结成块。狂暴的沙石,叮在她眼皮上,顿时又划出两道细细的伤口。
梁小夏感觉有些昏沉,脚步虚浮,手指无意识摸向右边胸口,那里有一小袋子土,贴着肉放着,随着她生命的节奏一起跳动,渐渐地也染上了她的体温和味道。
她的身体状况很差,一脚深一脚浅地顶着风走在沙地上,只觉得浑身都没力气,走两步气喘得厉害,光元素顺着她的每一个毛孔向外蒸发,蚕食她的力量,瓦解她的身体。
但是她的脑袋,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过。她半眯着眼睛,看着脚下大小不一的红色沙石,手摸在胸口,感觉到了自己的坚持和力量。
说到底,精灵们极少游历世界,大多过着隐藏的生活,还是怕了人类和其他种族的。精灵的骄傲,来自于绵长的历史沉淀和积累,来自于她们对祖辈的纵横强大的向往,却不是她们自己的力量。西晶精灵,只不过活在孤高气节中,却没有相应的实力做支撑。
精灵式微,她就要亲手将渐落的夕阳,从地平线上再生生拽起来。
生命从来都不是顺从,而是抗争。
她想要遗弃的民众过上好日子,能吃饱饭,不用总想着朝不保夕。她想要家人平平安安,希望解开父亲的心结,母亲不再到处奔波,更希望自己的族群不受到战争的威胁,不用再躲在森林里,不用在人类中伪装,过畏畏缩缩的日子。
梁小夏捏紧了手,望着前方已经不远的白弦塔,下定决心。
不能再拖了,这次回去,她一定要向镜月请教,学会铭文阵的操控和使用,至少,要先将眼前的风解决掉,只有解决了昼夜不歇的风,她才能想办法解决水源的问题。
水,是生命之本。
斯文走在她身后,只觉得,前面披着斗篷的人,一瞬间的气势全变了。
她迎着夕阳向前走,灰褐色斗篷被高高地吹起,吹掉了她的兜帽,周身裹着凌厉锋锐的风,淡到快透明的长发狂乱飞舞,一层耀眼的红芒落在她的头顶,仿佛要将她吞噬融化,满目的红色,刺得斯文睁不开眼。
淬过火,定过型的剑,缓慢出鞘,开始展示逼人的锐利与锋芒。
“终于还是走上这样的路了吗?”
斯文的脚步顿了下来,径自闭上眼,感受了片刻,眼球在眼皮下不受控制地快速滚动,努力感受冥冥中的变化。之后又睁开眼,加快脚步追上了梁小夏的身影。
他注定是命运的见证者。
……
梁小夏没有直接传送进白弦塔,固执地用脚走了回来。一路下来,身体虚弱得厉害,她用袍子遮住左胳膊上密密麻麻覆盖的出血点,调整了一下表情,走进父亲休养的房间。
玛塔基尼恢复得很好,躺在一把简单的木质躺椅上,腿上放着一本书,多兰坐在他身边,轻轻给他擦了擦额头前的汗水,脖子伸长,脸颊在父亲没有表情的脸上蹭了蹭,最后靠在他胸口。玛塔基尼嘴角微微勾起,眼中的温度上升了许多,两个精灵双耳触碰,双眼对视,相顾无言。
宛若一对交颈的天鹅。
梁小夏眼眶一红,后退半步想要离开,不想打扰父母。
玛塔基尼的感觉灵敏了许多,立刻扫向她站立的位置,淡淡一声:“你来了。”
“嗯,父亲,母亲。”
梁小夏又依着精灵的礼节,向父母问安,动作标准流畅,手臂一抬一举,都带着无声的濡慕和依恋。
玛塔基尼点点头,很满意她的进步。多兰则立刻站起来,捏了捏她的脸。
梁小夏顺从地让多兰捏了脸,捏了胳膊,捏了屁股和腿,再也招架不住,向后躲了躲。她只觉得自己身上热汗一阵一阵的,每一股热流过去,身体都会发冷,必须咬紧牙才能不打哆嗦。
“夏尔小宝贝一个月都没来看你妈妈和爸爸,没心肝的小东西。小时候总要我抱,赖在我怀里不出来,现在大了,连捏个脸都不高兴,把妈妈丢在一边不理会,真是越来越不可爱了。所以,我要惩罚你。”
“不知母亲大人想如何罚我?”
梁小夏脸色白得可怕,却一分都没显露,仍然挂着轻松的笑容,说着俏皮的话,还回抱了一下多兰。
多兰笑着又伸手整了整梁小夏的衣衫,仿佛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罚你今天晚上和妈妈一起钻被窝。”
她的小宝贝刚从生命之树下的生息之地领回来的时候,见谁都怕。
尤其是怕她爸爸,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一天到晚见不到面才好。见着生人也不打招呼,小眼睛睁得大大,一脸戒备的盯着对方的脸,就像大家都想将她拐卖掉一样,弄得多兰很尴尬。小宝贝也只黏着她,玛塔基尼一瞪她,小东西就向自己怀里钻,本能地找保护伞,缩着脑袋在她胸口偷眼看她爸爸,老实得像个兔子。
最开始出来那会儿,小东西也不会冥想,总是自己盘着腿,以一个奇怪的姿势瞪着墙上一个点,怎么也进不了状态,更别说感受元素之力了,白天小脸上就挂着两个黝黑黝黑的眼圈,走路总跌跤,吃饭打瞌睡,昏沉得直点脑袋。精灵们天生都会的事,在她身上怎么都没用,怎么都学不会。多兰没办法,只能晚上抱着她,哼两首歌曲,才终于到一个星期后,才让她学会怎么冥想。
梁小夏也想起来了,脸红了一下,又抱了抱多兰,脸埋在她胸口,声音有些不大清楚:“妈妈,过段时间好吗?过段时间我一定好好陪你,我最近实在是有些忙。”
梁小夏挠了挠脸,笑得很不好意思。
玛塔基尼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她全身散发出的光元素,隔着老远他都能感受得到。对一个优秀法师来说,夏尔头顶蒸腾的光元素,比温泉上冒出的热气还明显。她的光敏性后遗症,已经严重到如此程度了吗?
“夏尔。”玛塔基尼打断了母女间的亲昵,以一贯严肃的口气说道: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没事的话,就去忙你的吧。”
“是的,”梁小夏恭敬地鞠了个躬,“我会做好的,父亲放心。”
她的身上,海水和汗水已经黏在一起不分彼此了,如果此时脱下她的外套,内外翻倒,便能看到衣服的夹缝里面,全是淡淡潮湿的白色结晶,那是她的血,混合光元素,从皮肤中缓慢析出,凝结在斗篷的纹路上。
‘反正一时半会,还是死不了的。’
梁小夏吸了一口气,又进入隔壁泥球的房间。
“梁小夏,你来了啊!我每天都在想,你什么时候能来看我呢。没想到今天刚想完你就出现了。”
泥球放下手上配制的药剂,不掩饰脸上明媚的喜色,皎月般精致的面容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两颊淡淡地染着粉色,空气中漂浮着细小的白色粉尘,在她周身飞舞,看得梁小夏晃花了眼。
“给你治病的药剂,我已经配制了一半了,就是不清楚能不能治好。光敏性后遗症唉!梁小夏,你到底是做什么了,怎么会得这么奇怪的病?”她不等梁小夏反应过来,又向她展示自己药剂台上堆满的瓶瓶罐罐,大多数是黑暗系的半成品,八成以上的罐子,都散发出一股浓浓的邪恶与不详气息。
看来她是想用对立属性的元素进行对冲,来解决她的问题。
梁小夏恶趣味地想了想,她若真的将这些药都喝下去,自己的身体,就是光元素与暗元素对抗较量的战场,驱赶走光元素,她大概还能迎来下一波“暗敏性后遗症”。
亲昵地拍了拍泥球的脑袋,梁小夏截掉泥球手里的试剂瓶,拉住她柔软的双手。
那双手,为了给她配制药剂,被各种黑暗材料腐蚀得很严重,指节发黄脱皮,本来漂亮圆润的指甲全被渗成了黑灰色,指腹还有几个大小不一的水泡。
“难为你了。”
梁小夏心里发酸,轻轻叹了一口气,将她的手搁在自己身上,用力抱紧了她。
她低婉的叹息,如同打开最后一道闸门的钥匙,泥球终于扛不住,大声哭泣起来。“梁小夏啊!我是不是很没用啊——!”
“怎么会呢,泥球最厉害了!都能进玫缇斯做卧底,将费恩耍得一愣一愣的,脚踩人类国王,拳打精灵仇敌,是咱们西晶森林当之无愧的女霸王啊!”
“噗,”泥球立刻破涕为笑,一拳垂在她身上:“什么女霸王,我不要当女霸王。我要当女英雄,英姿飒爽的女英雄!我看梁小夏你才是女霸王!”
“是…是…我是猥琐的女霸王,您是无畏的女英雄,怎么样?”
梁小夏一身海水腥咸,披个褐色斗篷,看起来乱糟糟的,别说女霸王了,更像个落魄的精灵乞丐,只是双眼翕动闪耀的光芒,永远无法掩盖。
泥球就这样和她近近贴着,看着梁小夏,看着她狼狈但清丽的身影,她嘴角勾起的自信与温柔,一瞬间觉得,自己不认识她了。
第一百七十章 失忆
一刻不停地弹着琴,弦是会断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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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球一直傻乎乎地看着她,梁小夏刮了刮她的鼻子才反应过来。
“对了,”泥球突然想起来一件事,一拍脑门对她说:
“梁小夏,忘了说了,你去看看那个暗精灵吧,他好像不太对劲。石化解除以后就变得怪怪的了。”
怪怪的?梁小夏心下诧异,什么情况能用‘怪怪的’来形容?她却没说什么,转而问泥球:
“帕加呢?他恢复得怎么样?我实在不放心他,人类的幼崽看起来太小太脆弱了。”
“是那个你抱回来的小男孩吗?他好着呢,醒来了以后还闹着要见你来着。昨天我去看过,他身上的伤口都结痂了,最近上午和琥珀玩,下午就和塔里住着的那个长着狼脑袋的家伙学说话。”
泥球的耳朵又耷拉了下来,可怜兮兮地揪着梁小夏的袍子:“梁小夏,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长相奇怪的人,还说着我听不懂的话?咱们啥时候能回森林去?”
“快了,快了。”梁小夏抚摸了一下泥球的后背,安抚她焦躁的情绪。自己身上又涌起一股热汗,声音听起来颤抖而虚弱:
“再等等…好不好…不出两个月,我和你一起回去。不过这个地方,是个秘密。泥球,谁都不要告诉,记得…谁都不要告诉。”
额头顶着额头,她非常认真地嘱咐道。
“梁小夏,我不催你,你赶紧治病吧。”泥球一阵紧张:“等你病好了咱们再回去,不着急的。”
泥球总是信任她,信任得几乎有些盲目。
真是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梁小夏摆了摆手,穿过她房间里的一道拱门,进去看居住在内室里的拉法尔。
拉法尔坐在一把扶手椅上,一动不动。
他定定地看着铭文窗外的红色的沙暴,就像在观赏鱼缸里的鱼,视线随着卷动的风移动,脸贴得离窗户很近,眼睛一眨不眨,也不说话。
脚步声惊动了他,拉法尔回头,眼底划过一道厌恶,表情也很不自然地盯着她,眼中无声地询问梁小夏“你来干什么?”。
梁小夏也抑制不住自己心底属于本能范围的讨厌,可终究没露出太明显讨厌的表情,只摆出一张扑克脸。
“拉法尔——”
“你是谁?”
拉法尔从石化状态解除后,动作依旧不太灵活,双手撑着扶手,吃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紧紧盯着她。
他很讨厌对面的人,但是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讨厌对方。她的口气很熟稔,但是他们根本就不认识,为什么要像个熟人一样对他打招呼?
梁小夏心里也‘咯噔’了一下,这是什么狗血情况?他失忆了?
“你为什么也叫我‘拉法尔’?之前还有个矮子来看过我,他也叫我‘拉法尔’。我的名字叫‘拉法尔’吗?可我并不认识你们。还有,这是什么地方,我到底是谁?”
拉法尔眼里有迷茫,也有痛苦,但都不像是假装的,他双手插入自己的头发,阴郁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膝盖,脑袋里空空的。
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谁?我到底是谁?”
他又坐回了椅子上,陷入自己的世界中,喃喃自语。
‘我是谁’这个具有广泛哲学意义的命题,惹得梁小夏很想发笑。
她想告诉他,你是一堆蛋白质与水组成的有机物,社会关系的总和,意志与存在的统一,个性与共性的融合。不过她知道,自己若这么回答拉法尔,大概会让他更抓狂。
“我也不知道你是谁,”梁小夏最终还是开口了:“对你来说,我是夏尔西摩曼,你的冒险队队友兼队长,称不上朋友。但是对我来说,你是拉法尔,独一无二惹人厌的暗精灵拉法尔,这就够了。”
拉法尔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倒是觉得梁小夏至少很诚实,没有骗他,因为他也觉得对方很讨厌。
“我们是队友?你是队长,为什么不是我当队长?之前来看我的矮子也是我们的队友吗?我为什么会加入你的队伍?我们的队伍是干什么的?”
他的问题层出不穷。
果然,即使是失忆了,暗精灵还是一样讨厌。梁小夏在心里撇撇嘴,又将失忆的拉法尔拉入黑名单。
“…还有,我是做什么的?这也是我的能力吗?”
拉法尔睁开双眼,伸出双手到面前,用力盯着自己的双手。他的指尖在瞪视中开始石化,从指甲向下延伸,直到指根的地方。
他终于憋不住,大喘一口气,放下了被石化的手指,疼痛地闭上发红的眼睛,得意地对梁小夏一笑。
他即使失忆了,也能猜到,自己的能力,大概很稀有。
梁小夏则吸了一口气,屏住不敢呼吸,直到看到他双手解除石化,才吐出一口浊气。
拉法尔继承了德波尔封印暗匣的能力,毫无疑问。
梁小夏觉得头有点疼了。
她半靠在墙上,上半身密合贴着墙面支撑自己的身体,手臂伸出,抓起拉法尔的手。
拉法尔挣扎了一下,却没甩开,一脸厌恶地看着她:“你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问你一个问题。”梁小夏催动杀戮左眼,眼眸中如同酝酿着汹涌的红色风暴:
“你知道燧发枪和德波尔封印暗匣这两件东西吗?”
她问得很慢,单词一个一个地从牙缝里蹦出来,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拉法尔。
杀气,浓烈的杀气从她身上泛出,包裹拉法尔。淡金发隙间,血红的眼眸针尖般刺痛他。他想逃开,想避开她逼人的视线,却根本使不上力气。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拉法尔粗暴地甩掉了梁小夏的手,用大喊大叫掩饰自己潜意识里的恐惧,一脸羞愤。
梁小夏捂着脑袋,重新靠在墙上,眼眸又恢复了正常。
她的杀戮左眼,没炸出哪怕一丁点信息。拉法尔的脑袋里,空得像跑马场。若记忆是糖水,大约拉法尔只有一脑袋被榨得毫无水分的甘蔗渣,混乱地堆在一起。
唯一庆幸的是,他没失忆到连话都不会说。
关于拉法尔的失忆,她还是得去问镜月。德波尔封印暗匣是他出手破坏的,拉法尔现在的奇怪状态,也许镜月能给出解释。
在拉法尔希冀她说得再多一点的目光中,梁小夏感受到了今天内第三次眩晕,眼前又黑又麻,浑身潮热,冷汗不停地出,不得不赶紧告罪离开。
……
白弦塔,顶层。
梁小夏有气无力地推开门,长袍黏腻,头顶还在冒白色的雾气。一路走过来,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巨大的包子,在蒸笼里被热气包围,热得快疯掉了,痛苦不堪,胸口也闷闷的,像塞满了石头,压得她想吐。
“镜月,救命…”
镜月随意地坐在地上,一只腿盘着,另一只腿长长地伸出去,斜靠在自己的棺材旁,深蓝色双眼倒映出梁小夏踉跄向他走去的影子,面无表情地叙述:
“你发烧了。”
很像在说“今天是晴天,明天有雨”,用波澜不惊的陈述语气描述梁小夏现在糟糕到顶的状态,听得她很想崩溃。
“呜呜…镜月是大坏蛋!呜呜…”
梁小夏的智慧之脑在高温下彻底罢工,脑子里一片混沌。她跌了一跤,半趴着摔在镜月跟前,揪着上古精灵的衣领,脸颊绯红,说话也不清不楚的:
“骗子!小人!我怎么会发烧?精灵是不会发烧的!镜月是骗子!你都不理我!你都不管我!你想干什么!自以为是的混蛋!”
这句话,她是用前世的语言说的,脑子不清楚的时候,她下意识用前世的话开始对镜月人身攻击。
镜月的四只耳朵动了一下,他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听懂。
“你现在应该感到恶心、头痛、体温上升、情绪波动,这些都是光敏性后遗症的中期伴随症状,很正常。”
镜月轻轻松开梁小夏揪着自己的衣领,微凉的手指覆盖在她手背上,冷得梁小夏一哆嗦,缓过劲后,满足地一哼哼。
梁小夏像一条毛毛虫,向前拱了拱,上半身压在镜月身上,脸蛋靠在镜月脖颈上,冰冰的,软软的。然后又像猫咪一样,依偎在镜月怀里,安静地缩成一团。
他身体的寒凉,对梁小夏来说再舒服不过,随着紧靠的身体,隔着衣服传递的冷气有效缓解了梁小夏全身的潮热,如同大夏天跳入蔚蓝的泳池,去了一身的暑气。
镜月无辜地坐着,一动不动,全身如同石像般僵硬,衣领被斜着拉掉半截,锁骨全露,右边半个肩膀也都露在外面,一颗小脑袋正枕在上面,随着呼吸起伏。
他任由小精灵靠着自己,头微微向上抬,仰靠着水晶棺,望着墙壁上虚幻升起的月亮,深蓝色的双眼幽暗无光。
她的斗篷,乱乱地套在身上,半截光滑的小白腿从斗篷下伸出,蹬着翠绿色的短筒靴子,平搭在草地上。因为发烧而迷迷糊糊的脸紧紧靠着镜月的肩窝,嘴唇几乎快贴在他的耳朵上,柔软的唇瓣随着呼吸一张一合,灼热的气息喷在镜月耳根,小精灵自己的长耳朵还在以固定的频率轻轻颤抖,耳尖赤红赤红的,如同一只调皮的小虫子在空中飞舞,让人忍不住想去抓住。
梁小夏双手摸在镜月胸口,小臂也贴在他身上,分量不重,却让上古精灵觉得重压千斤。铺面而来的海腥味、光元素气息、还有风沙灰尘的味道混在一起,使镜月非常细微地皱了皱眉。
“你是故意的吧?”
镜月低头看贴在身上乖巧的小猫咪,声音钻进她的耳朵,低沉而朦胧。
第一百七十一章 生病
生病也是生**验之一种,甚或算得一项别开生面的游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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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热得关节疼痛,皮肤发烫,脑子里浆糊一样乱成一团,背后出了一层汗,黏黏地将衣服和皮肤粘连起来,很不舒服。
胃里翻江倒海,恶心的感觉不断上涌,弄得她想打嗝,想将胃里的东西吐干净。好像她之前吃过的面包,喝过的水都在造反,都想从她的嘴里再跑出去。
即使是这样,她还觉得饥饿,想要吃东西压下身体的不适,肚子里拧巴成一团,难以忍受。
手握成拳,下意识抵在身体疼痛的地方,整个人缩成了对虾,在褐色粗劣的长袍下,一身晶莹的粉红。
“难受…”
梁小夏磨了磨牙,抬起一双湿漉漉的,蕴着泪光的眼睛,睫毛上还沾着泪珠,祈求地看着镜月。一双翡翠色瞳孔明亮清晰,流过七彩波动的光,莹白耀眼。实际上,她双眼根本没有焦点,视线中迷蒙一片。
她脸蛋涨得绯红,腻着一层薄薄的汗和白色血液,头发上沾着脏脏的沙土,嘴巴一撅一撅,可怜无比。抬着脑袋直哼哼。
镜月伸手搭在她额头上,手心传来的温度烫得吓人,手底下的小精灵缩了缩,发出哭泣般含混不清的呓语。
小精灵圆润而玲珑的曲线贴在他胸前,还在不停蹭着。柔软得他想叹息。
嫩滑的小手,连着小臂环在他肩膀上,细长的手指抱着他的颈后。指尖用力得几乎要抠破他脖子后的皮肤,又让他觉得心疼,其他书友正常看:。
淡色长发落在他身上,光元素带着精灵特有的青草味道。和海洋的味道混在一起。包裹他,萦绕在他的鼻尖,想要他窒息。
也许,他应该考虑完全封闭掉自己的感官。
镜月闭上眼睛,头仰得很高,双手自然垂落在身体两旁,有些无奈,沉默了许久。最后。舌尖抵着牙根,清晰而决断地说道:
“脱衣服。”
梁小夏哼了一声,她烧得难受。脑子不太清楚,却还有些基本的底线。勉强撑起小脑袋。闪亮的双眼盯着镜月深蓝色的瞳孔,从其中倒映的自己的脸中,仿佛找到了能够和他抗衡的力量,她撅着嘴,再无平时沉稳而聪敏的样子,无理取闹地对着镜月嚷嚷到:
“想占我便宜,没门!….流氓!老色狼!变态!连小孩都不放过。”
这句话,再不是她的家乡语言,而是地道的上古精灵语,原汁原味,腔足音正,字字清晰。
所以镜月百分之一百是听懂了的。
他脸上的表情完全没有变化,只是身体的肌肉一瞬间绷得更紧了。
梁小夏还没说够,她双手紧捏自己袍子的衣领,又有些委屈地看着镜月:“你活了几千年,肯定见过不少美女了吧?又看我做什么,我身材不好,长得也不漂亮,你总缠着我做什么,又对人爱理不理的。成天板着张死人脸,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口无遮拦,婆婆妈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完全不顾及镜月越来越黑化的脸色。
“呜呜,我知道,你打心底里是瞧不起我的。要不是我有墨门的杀戮左眼,要不是我从遗迹里发现了你,你别无选择,是不会和我做交易的。我没你漂亮,没你出身高贵,也没你知识渊博举止文雅,我什么都不懂,呜呜,我还没你高…我不要你施舍般的可怜…呃….呕——”
梁小夏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吐了镜月一身,他纯色的衬衫胸口上,沾满了污秽,让镜月一瞬间变得愤怒无比。
她在做什么?竟敢如此侮辱一个耀精灵!
疯狂的气流以他为原点,急速向四周荡开,吹得绿草倒伏,压得梁小夏喘不过气。
深蓝色眼眸一瞬间幽暗寒冽,镜月捏紧了双拳,极力忍耐。
那双手,在他看到梁小夏仍然手捂腹部,软弱而坚持不懈地污染他的衬衫时,松懈下来。
梁小夏双手抵在胸口,直到吐得干干净净,才坐直起来,用袖子抹了抹嘴,满脸泪水,身子一抖一抖,无声的哭泣。
“我热…”
杏眼雾蒙蒙的,泪痕一道一道从眼角滚落,泪水都滴到嘴角了,粘在粉红色唇瓣上,亮晶晶的,晕染得更加鲜艳娇嫩,细小的白牙相互摩擦,咬着下唇瓣,像是极力忍耐痛苦。
她哭得并不惊天动地,也不伤心难过,却是第一次看起来,如此楚楚可怜,让人猛然意识到,她还是一朵娇弱的,需要呵护的花朵。
她总是太聪明,太沉稳,将事情都揽着自己扛,不到万不得已,总是不会开口。她不习惯依靠别人,只喜欢自己解决问题。
她习惯于照顾别人,不习惯被人照顾。
这一张哭得委屈、难受,极力克制压抑的脸,使镜月猛然想起,算上在生息之种里繁育的七年,她今年不过才三十岁不到。
连幼年的一半都没度过,心智已成熟堪比二百岁的成年精灵了。
一个不爱编花环,不爱跳舞,很少玩乐,除了看书就是在练弓研究的精灵。
唯一算得上是爱好的,也不过是偶尔休息时,喝上一口味道特别的清茶。
她伪装得太好了,以至于镜月从没见过她如此真正小孩的样子,会撒娇,会闹腾。会哭泣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到不可理喻。
镜月提着小精灵的后衣领,防止她再次仰头栽入自己的“杰作”中,提着她站起来,看着烧得完全不反抗的梁小夏。眼中光芒不定。
将梁小夏平放在草地上,镜月一颗一颗解开自己衬衣的扣子,露出肌肉匀称的上身。他并不算魁梧。全身无一块多余的肉,肌肉坟起,结实紧绷。
他将被污染的衬衣揉成一团。随手丢在地上。上身不着寸缕,他不在意。
镜月的注意力,正放在草地上蜷缩的小团上。
“你是我见过的,最麻烦的精灵…
…我已经后悔了。”
他伸出一只手,指尖所过,衣衫断裂。
仿佛在拨开水果其貌不扬的外皮,褐色外套脱落,白嫩粉润的果实终于露出。在粗布长袍的底衬下,水嫩细腻,漂亮得让人移不开视线。
梁小夏穿着小吊带。小短裤,侧躺在长袍上面。
她脖颈修长。肩头白皙圆润,锁骨明显深陷,勾勒出漂亮的形状,:。长发凌乱瀑布般散开,一丝一丝挂在身上。胳膊曲拢并在胸前,捂着脸,胸部在薄薄的衣衫下,鼓出一个青涩而饱满的弧度。腰肢纤细,修长的腿略略弯曲并拢在一起,小腿比大腿长很多,显得线条长而玲珑。一双细细的腿延伸入短靴中,根本塞不满,更显得整体完美而精致。
流畅圆滑的弧度,堪比绝佳白瓷珍瓶,连暗绿色短靴上沾的泥沙,都可爱得紧。
白皙透红的身体呈现在粗糙的斗篷上,带来极致的颓废与柔靡。明明是青涩未成年的身体,却能勾勒出令人疯狂的絶艳美色。
“你还很喜欢自欺欺人。”
镜月伸手去取梁小夏胳膊上套着的空间臂环,才触碰到时,梁小夏立即缩成一团,膝盖抵在胸口,脊背弓起,双手十指紧紧捂着脸,长长的睫毛像羽毛一样轻轻抖动,声音柔弱而羞怯:
“镜月…不要看…”
长发全遮在她脸上,尖耳朵红得滴血,梁小夏死死闭着自己的眼睛,手指捂在眼皮上,在智商低到谷底的时候,用这种方式自欺欺人。
镜月笑了。
他的嘴角轻轻翘起,即使是不穿上衣,看起来也有一种云淡风轻的舒适和自在。
梁小夏非常少见的一面,娱乐到了他,令他止不住的心情愉悦,也不再计较被吐了一身的事情了。
“好。你乖乖的,我给你治病。”
镜月闭上了眼睛,动作毫无影响,取下梁小夏的空间臂环,又将小精灵拉起来,将她背在自己背上。
他背上的肌肤很凉,随着双臂的动作还有肌肉鼓起,肩膀宽阔。梁小夏一贴上去,就像一只抱桉树的树袋熊,缠在镜月背上,长长舒了口气,:。
没有了长袍的阻隔,她能更好地将身上的热量散发出去,能更好地贴在他身上。
虽然还是有内衣隔着,却好太多了。
梁小夏陷入半昏迷状态,终于不再胡乱说话了。
她脸侧贴在他背后,双腿跨在他腰上,手臂卡着镜月的脖子,紧紧缠着他,不让自己掉下来。
在确认她不会掉下来后,镜月便不再理会梁小夏,拿着她的臂环,转身走向立在房间中央的梭子型深蓝色水晶棺。
他伸出手指,随意划了个小弧度,水晶棺便从竖直矗立转为平放悬浮。泛着星点的棺材盖打开,镜月依次取出臂环中,梁小夏已经预处理过的药材,向棺材中一点点增加。
左手如弹琴般,隔空抓取各种材料,手指轮流滑动,液体便在他指尖旋转穿梭,右手则不断配合加入新的材料。
他立在棺材前,只有一双手来回舞动,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化为两团光影,空空的试剂瓶和提取过后的废渣从光影中挨个跳出,落在草地旁的脏衬衣上,整齐地堆成一个小尖锥。
他不需要处理材料的锅子和试剂瓶,他的手,就是最好的器具。
整个过程,镜月都是闭着眼睛的,睫毛一眨一眨,感受着材料的变化,手下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整个过程,梁小夏都一声不吭,趴在他背上,小嘴巴砸吧砸吧,双腿在他腰间缠拢,环扣在他身前,两只洁白的小脚丫偶尔抖一下,圆润的脚趾曲在一起。长长的头发垂散,笼罩一层朦胧而柔和的光芒。
他将月亮背在了自己背上。(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星空
有两种东西,我对它们的思考越是深沉和持久,它们在我心灵中唤起的惊奇和敬畏就会日新月异,不断增长,这就是我头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定律。
——《实践理性批判》康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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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茫昏沉的高热终于离梁小夏远去了。
她感觉自己浸泡在黑暗的深海中。冰冷的海水包裹着她,挤压她的每一寸皮肤,从她的毛孔钻入身体,吞噬她体内的光元素。将残留于骨骼、血肉及毛发中的小光点包围、挤压、碾碎,最后化为虚无。
梁小夏知道自己在昏迷。
她好像一个游离于躯壳外的灵魂,高高的,淡漠地,事不相关地看着自己的躯体。她的身体雪白,双臂环胸,头颅微微低垂,双眼紧闭。
悬浮于一片星空中。
她的脚下,没有坚实的,可以支撑她的土地,头顶也不再有蓝天和白云。只有一片黑暗,静谧而执着地包围着她。
她向前向后看,只能看到永恒黑暗中,遥远于无尽的天边,密密麻麻的小星点,有大有小,永恒闪烁,一望无际。
没有空气,没有水,什么都没有,除了从不改变的黑暗和星星。
不再有日升日落,花落花开。
这个世界,永恒不变。
梁小夏静静看着悬浮于黑暗中的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身上遮蔽身体的衣物,因随时间流逝而逐渐发黄,发黑,颓败,脱落,最终化为虚无,毫无保留地将躯体呈现出来。
她就这么看着自己的双腿拉长,身形拔高,从一个稚嫩的小精灵,逐渐成长为成年精灵。她的长发开始银白,身形开始佝偻,皮肤不再白皙光泽,出现皱纹与黯沉。她额头的皱纹如丘壑,身上的皮肤萎缩干瘪,个子不长反缩。
梁小夏守着自己的身体,看着它腐烂,发黄,化作一团烂泥。
在虚无和星光的陪伴下,渐渐的,她开始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生与死,爱与恨,仇与情,最后什么都不会留下,只化作一片虚无。
在永恒面前,一切都显得如此无情。
就在梁小夏才冒出这个想法时,就被一道刺眼的光芒照醒了。
“你醒了?”
因为太久没有看到光,梁小夏一瞬间轻微目盲,眨了眨眼才看清,镜月的脸出现在眼前。
梁小夏发现,自己泡在一滩水里。水有点浑浊,被镜月的水晶梭子棺盛着,棺材面上闪烁的星星与黑暗,令她很熟悉。簇拥着她的液体,在光下流动淡淡的黄色光芒。
换言之,她正躺在镜月的棺材里。
一双有些淡漠的眼扫过自己的躯体,她还穿着小背心和短裤,不过皮肤上的伤口都不见了,光滑干净得好像新生,摸起来舒服而柔软。
“镜月,我睡了有多久?”
梁小夏一出口,有些诧异。她的声音,骨子里透着疏远的冷意,一种对任何事物都满不在乎的违和感。
“三个日落,两个日升。”
镜月好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不再去看梁小夏,径自走开。
她再也闻不到身体里无时无刻不停散发的光元素味道了。体内的绿色雾气涨大很多,几乎是以前的几十倍,正规律地沿着血管循环游走,梁小夏感觉精神不错,却有点疑问。
她记忆中最后一张图片,是自己面对失忆的暗精灵拉法尔,为什么她昏过去再醒来,会躺在镜月的水晶棺里?还像个标本一样泡在液体里?
梁小夏胳膊撑着棺材的边缘,缓慢从液体中坐起来,双手捧起一抔水液看了看,最后从棺材中跨出来,捡起整整齐齐堆放在草地上的衣物,套上臂环,自顾自地穿起来。
“镜月,拉法尔失忆了。唔,不像是假装的,为什么?”
梁小夏在衬衣上套了一件紧身软甲,暗蓝色滚金边花纹的衣服令她看上去老成很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看暗蓝色的衣服很顺眼了。
随手施展一个水镜术,她对着镜子仔细整理了衣角、领口和袖口,嘴角挂上极淡的,满意的浅笑。
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开始有些喜怒不形于色的影子了。
“记忆作为灵魂力量的一种,对抗石化时被磨损掉了。”
镜月走到自己的棺材前,随手一挥,里面的液体就被清理得干干净净。光亮的暗蓝色水晶棺上星星点点,被他盖上了盖子,重新矗立在房屋中间。
“你的意思是,他的记忆是消耗掉,找不回来的?”梁小夏从面对水镜中扭头,看着镜月的背影。
怎么感觉镜月有点奇怪,好像在刻意回避她?
“嗯。”
镜月答应了一声,连看都不看她,只顾着忙自己手上的事情,就像她是空气般的存在。这感觉,很像她刚开始认识镜月的时候,能不说话绝对不说话,能不理她就不理她,不管她怎么闹,镜月就是不开口。
虽然还是彬彬有礼,让人挑不出错,可就是让她很不爽。
“镜月,我静养的这段时间里,教我画铭文阵吧?”
梁小夏的语气软了点,轻轻地走向背对她的镜月。
“菲林会。”
言下之意,遗弃之地很多人都会绘制铭文阵,她没有必要非得找他学。
听到镜月的回话,梁小夏心里无名的火蹭蹭蹭往上跳,怎么了,他为什么把自己向外推?嫌她麻烦?瞧不起她?
“可是你最厉害,要学东西,就要找最厉害的人学习。还是说,你不想遵守我们的交易了?”
冷冰冰的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她是精灵,镜月是除了父母朋友外,和她关系最好的人了,她不该要挟他。
看着镜月坚定地背对她,就是不想看她的样子,梁小夏突然泄了气。
就算他瞧不起她,又怎么样呢?她的确是没啥大本事,别人瞧不起自己也正常,难道镜月不喜欢她,她还能强按牛吃草不成?
“那你做好心理准备。”
镜月突然转身,面对梁小夏,暗蓝色眼睛清澈深沉,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梁小夏心里一突突,猛然想到一种不太妙的情况。
也许,也许…镜月一直不理她,不是因为瞧不上她,而是因为被她惹着了,压着一肚子火,没法发泄出来?她又怎么惹着上古精灵大人了?
无辜地看着镜月,梁小夏背后突然一凉,打了个哆嗦,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硬着头皮看向镜月的脸,没来由地很心虚。
……
四个月后。
茫茫大海上,漂着一只简单的小木船,小木船中间笔直扎着一根桅杆,桅杆上的船帆没有撑起,船却无风自动前行,在蔚蓝的海面上,画出一条细细的白浪。
游动的鱼群跟在船周围,时不时跳出水面,溅起浪花,逗得趴在船旁边的小男孩咯咯直笑。
雪青色铭文爬满了整条船,船上坐着几个人,面色各不相同。
梁小夏单手叉腰,一身白色衬衣长裤,站在船头,眯着眼睛,手搭凉棚看向远方,长发中间编着一条暗蓝色星光丝带,随着发丝在海风中飞舞。
“夏尔姐姐,你看,你看,那有一条蓝尾巴的鱼。”小帕加双手在水里拍打,衣服湿透,一口怪腔怪调的上古精灵语,中间还夹着几个大陆通用语的单词,听起来不伦不类的。玩到高兴的时候,会噗通一声跳入海里抓鱼,游两圈再湿漉漉地爬上来。
梁小夏从船头走下来,没责备帕加,明显已经司空见惯。她单手捞起将浑身湿透的帕加,丢给在船舱里打瞌睡的斯文。
斯文坐在船中央,身上盖着一条大毯子,毫无怨言地接过怀里的小东西,抽出一条干毛巾,替他擦拭身上的水。
斯文的动作很慢,很仔细,先揉干净男孩的头发,再擦干身上的水,替小男孩抹拭耳后、鼻尖和脖颈,最后给帕加穿上柔软干净的衣物,认真得几乎有些龟毛。帕加也不闹,偶尔咯咯笑一下,任由斯文摆弄。
“斯文哥哥,夏尔姐姐不笑的时候好凶哦。”帕加趴在斯文脖子边,偷偷对斯文咬耳朵。
“那你还一整天缠着她,不害怕么?”斯文也嘀咕一句,声音轻得除了他抱着的帕加,几不可闻。
“可是她笑起来好漂亮,感觉好温柔。不像那个阿姨,笑得时候都看着恐怖。”帕加偷偷看了一眼梁小夏,发现她正盯着自己看,急忙缩缩脖子,钻回斯文怀里。
帕加嘴里的“那个阿姨”,正坐在船尾,眼神复杂地看着眼前亲密无间的一幕,看着笑得无邪的小孩,立在船头,风姿潇洒的女精灵和来历不明的男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又望向茫茫海洋,绝望地搜寻。
“樱桃小姐,放宽心些吧。小帕加既然能被夏尔小姐救起来,说不定沃尔夫先生也有奇遇,被好心人救起来了呢?”
坐在樱桃小姐身边,一个肚子显怀的女人亲切地拉着她的手,温声细语地宽慰她。美艳的脸庞上满是母性光辉。她的丈夫则坐在她身边,妥帖地搂着她的腰,对妻子无声支持。
“奇遇啊…”
她舌尖仔细滚着这个词,更觉得苦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荒岛
宽宏大量,是唯一能够照亮伟大灵魂的光芒。
——《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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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倾斜,海面上浮着一片金光,海水蔚蓝澄澈,将游鱼的影子,海床上的水藻和细沙都映得清晰而明快。撑着白帆的小船缀在这块宁静而平和的蓝宝石上,羽毛般轻轻飘动着。清咸的海风缓慢拂过额头,脸颊,鼻尖,在发丝间穿梭,轻柔得如同少女羞涩的吻。
它宁静的时候,会让人轻易忘记它咆哮的恐怖。
梁小夏盘腿坐在船前,双腿上都裹着防水的布料,由细绳缠紧,一双高筒靴套紧,纹丝合缝。她没抬头看眼前的夕阳美景,眼神凝重,额头沁着细密的汗水,只握着一根铭文笔,双手抱着一个水桶,走笔龙蛇。笔尾端轻轻颤抖,笔尖流畅,在水桶上留下一串复杂的浅蓝色花纹。
她认真的样子,使得船上的人不自觉连呼吸都放轻了很多。
樱桃小姐依旧坐在船尾,双臂抱腿,望着梁小夏的背影,心思多变。第达勒斯夫妇将她的沉默看在眼里,有心宽慰,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樱桃小姐的心思太重了,虽然说不上是坏人,可心眼实在太小。
“啪——”
一声脆响在船舱上响起,打断了梁小夏绘制,她手一抖,笔一歪,铁皮水桶在手里立即无声破碎,留下一堆废铁片。
通体粉红色的一尾鱼在船舱中拼命甩尾巴,“啪嗒啪嗒”溅了坐在旁边的樱桃小姐一身水。樱桃小姐眼底闪过一道厌恶的光,身子向后缩了缩。
“在不稳定的地方绘制铭文,还是很难成功啊!”
心里感叹一句,梁小夏将废铁皮都收起来,拍拍腿,隐晦地瞪了一眼趴在船边,全身泡在水里,笑得灿烂的斯文和小帕加。用抄网捡起船舱里蹦跶得欢乐的鱼,走到船尾。
“第达勒斯夫人,今天的鱼非常好——水晶多棱沙鱼,还是一条稀有的粉红色。你看,它身体的各棱面平整光滑,体色透亮,就像上好的水晶。据说这种鱼的肉质并不是太好,建议您炖汤喝,多喝鱼汤,对孕妇的身体和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梁小夏笑得温和礼貌,将渔网递给樱桃小姐,后者显得略微有些尴尬和不情愿,不过还是顺从地接过渔网。
精灵不会故意杀生,大家都很清楚。
“夏尔小姐,樱桃小姐,真是麻烦你们了。我这个样子,什么忙都帮不上,还得连累你们照顾。”
第达勒斯夫人站起来就想行礼道谢,被梁小夏和第达勒斯先生联合按住。
“您太客气了。若觉得过意不去,咱们交易的粮食,再加我两成就行,当这一行犒劳我们的辛苦费吧。”梁小夏很随意地开口,解开孕妇的心结:“别想太多,对宝宝不好。”
她的话,有种奇异的魔力,第达勒斯夫人听完后立刻乖乖点头,缩回丈夫的怀抱不再吭声了。
第达勒斯先生则感激地看了梁小夏一眼,小声安慰怀里的妻子。
“你等一下!”
梁小夏就要走回前舱去的时候,被樱桃小姐揪住了袖子,让她心里不太舒服。
樱桃小姐也发觉自己的动作不太合适,松了手,责问般开口:
“那个叫做金钟的,和你一起的矮人呢?这么多天了,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他?”
梁小夏耸肩,说得光明正大:“不太清楚,我们不是很熟,只是搭个伙而已。也许已经失踪了,或者遇难了?谁知道呢。”
“那你为什么要救我?难道你是傻子,忘了是我把你推下水的?”
她的话语里满满的火气,听得梁小夏也有些火大。她又不是自己找抽的,她不欠樱桃小姐什么东西。对方不说声谢谢倒罢了,互相忽视不理睬也罢了,怎么现在还好像自己对不起人家一样,摆一张臭脸给她看?
果然是人类啊。
梁小夏不会真的和樱桃小姐吵架,很随意地拢了拢额前的头发,看着远处的天空,就像在和陌生人叙述一般:“没什么为什么,想救,就救了。”
一个冷言冷语,一个云淡风轻,两个人这一对立,高下立辨。
第达勒斯先生轻轻地摇了摇头,对樱桃小姐的动作很不以为然。连原本和樱桃小姐关系不错的第达勒斯夫人,也很不赞同她的态度。
“至于让你做鱼汤,照顾第达勒斯夫人,如果你觉得折了自己的身份,不想做的话,可以告诉我。不过你的食物,你得想办法自己解决。”
梁小夏说完以后,再没理樱桃小姐,樱桃小姐也如同一枚泄了气的皮球,拉着抄网坐在原地,盯着抄网里粉色的鱼发呆。
女精灵身上的蛛丝马迹,令她纠结而怀疑,她是不是还有别的手段,能够救助人。
‘既然你能救我,为什么不救救哥哥?’
她想问的,只有这一句话而已。这句话就像霉菌般,随着她在海上漂流的时间成倍增长,堵在她心口不吐不快。可她也知道,这句话说出来,非常无理取闹。她从身上的衣服,吃的,用的,坐的船,全是那个精灵提供的,更何况对方还无私地救了她的命。她也知道自己没有条件吵闹。自己的样子,丢光了淑女的教养。
那精灵对她越是宽容大度,她心里越不是滋味。仇恨与感激的情绪像两尾毒蛇,噬咬拉扯她的灵魂,令她不得安宁。
“你等着,我欠你的,我会还给你的!我不稀罕你怜悯!”
樱桃小姐双手抓紧了渔网,对着梁小夏的背影突然大吼一句。
“好吧,我等着。”
梁小夏无所谓地耸耸肩,人类的话不用太认真。比起讨厌程度,拉法尔比樱桃小姐段数高多了,也许,可以考虑把他们凑成一对?
梁小夏蹲在船旁边,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水里泡着的斯文,大大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斯文,恭喜你,又破纪录了。这已经是连续第二十七天,你的天气预测没有一次准确过了。你说今天有暴雨,我也将防雨布全挂好了。可现在呢,请斯文先生抬头向上看,请问你看见了什么?什么都没有,连一片云都没有。难道,你的话必须反着听才行?”
这个角度,可以看清梁小夏微圆而光洁的下巴,还有一张一张柔嫩的嘴。
斯文很尴尬地张开嘴“呃呃”了两声,什么都没说出来。
小帕加也在旁边哧哧地笑,偷偷看热闹。
“帕加,我今晚检查基础精灵语常见植物的拼写,错三个以上,明天作业加倍。”
小帕加的笑容立刻僵在脸上,换为一抹哀怨的痛苦。
天理不存啊!三百二十七个常见植物,每个的名字都复杂绕口得能让舌头打结,写下来也跟画符文一样一串串的。若作业再加倍,他明天就不用睡觉了。夏尔姐姐哪是什么善良的精灵,明明就是一只披着美丽外皮的恶魔!
迅速收拾完两个不务正业的家伙,梁小夏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念唱出一个短音,土黄色法阵一闪,一团绒毛的小动物立刻从中钻出,扑入梁小夏怀里。
“喵,喵喵喵呜——”
琥珀在海上的伙食太好,到处抓鱼,肥了两圈,梁小夏得两个胳膊一起才能抱住它。毛茸茸的猫脑袋在她怀里来回蹭,讨好梁小夏。
“你是说,前面有个岛?”
梁小夏挠了挠猫下巴,琥珀舒服得直哼哼。
“喵!”
琥珀很灵性地点了点猫脑袋,便缩在梁小夏怀里不动弹了。
“嘿,斯文哥哥,你瞧,夏尔姐姐还会和动物说话唉!”帕加睁大了眼睛,他对梁小夏的飞猫并不陌生,只不过是第一次见到她们对话,让他感觉无比神奇。
殊不知,真正会和动物说话的家伙,正搂着他,一脸笑意地看船上用手指给飞猫梳毛的少女。
船调转了方向,径直向琥珀指出的荒岛开去。梁小夏制作净水铭文阵的再一次失败,迫使她必须赶紧找到不会晃动的平稳陆地。同时她也希望在岛上能补充一些食物和水,坐吃山空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第二日大雨。
小船在海上飘飘摇摇,疯狂地左右摇晃,想要将所有人都掀翻到海里去。梁小夏好几次都犹豫要不要将船上的人类再打晕一次,装回遗弃之地。最终还是咬咬牙坚持了下来。遗弃之地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可还是不宜多用,用得多了,暴露的危险也会同比增长。
幸好,琥珀所发现的岛,已经尽在眼前了。
船驶入浅滩时,每个人都必须从船上下来,跨水上岸。
梁小夏握着时俟,顶着风雨睁眼打量岛上的环境,不放过任何一处令她觉得危险的地方。几个人类走在中间,斯文走在最后,检查完毕后收起小船,抱着帕加,踩着水底破碎的贝壳和礁石上岸。
岛上山石林立,低矮的灌木沐浴在雨雾中,拉出一片朦胧模糊的阴影。灌木丛后是植被覆盖的荒山和悬崖。梁小夏侧耳倾听,还能听到被雨水声,海浪声所覆盖的,淙淙流水声。
山里有瀑布。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掠夺
凡是有甜美的鸟歌唱的地方,也都有毒蛇嘶嘶地叫。
——《德伯家的苔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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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走上潮湿的沙滩,对跟在身后的人轻轻点点头。所有人看到她的笑容,都松了一口气,船上剩下食物真的不多了。山里有水,有水的地方也少不了些吃的,能够大大缓解她们的饮水压力。
“嘿——嘿——有人吗?看!真的是人!”
几声激动的尖叫划破雨幕,钻入众人的耳朵。
梁小夏刚准备放下弓箭,听到这声音又立即举了起来。
远处的悬崖上突然跑出来几个小黑点,在峭壁上端不停跳动,对着他们激动得大喊大叫。她视力很好,能够看到那是几个衣衫褴褛的人类,只不过都碰头垢面,辨不清容貌。
“哥哥!是哥哥!”
樱桃小姐惊呼一声,直接松开她搀扶的第达勒斯夫人,不顾阻拦,踏着水疯狂地向丛林里跑去。
“樱桃小姐,等等——别去——别去——”第达勒斯夫人挺着肚子,大声喊着,樱桃小姐连头都不回,只顾着向前跑。
梁小夏皱了皱眉,想要拦住樱桃小姐,最终还是没有出手。
不能总是用别人的愚蠢惩罚自己,她已经仁至义尽了。
帕加紧紧抓住梁小夏的手,手心满是冷水。重新见到人类,又让他想到了玫缇斯发生的,恐怖而不堪回首的喋血噩梦。
冒着雨在灌木丛中穿行,几人很快找到了一处可供避雨的低矮山洞。山洞里落着两块材料奇异的破布,看来是有人来过的。斯文将洞内简单打扫一番,梁小夏生了火,安顿好第达勒斯夫人,握着她的手输入了一些绿色雾气,转头坐在火堆前,开始擦拭时俟。
“夏尔主人,我看过了,涨潮的水不会淹没到这里,咱们暂时还很安全。只是那些人类…”斯文欲言又止。
孤立无依的四个月,能够将一群绝望的人类变成一心向善,渴求救赎,立地而起的圣人,也能将他们变成最狠毒无德,只知攫取与掠夺,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恶棍。
“一切,等到雨停就能见分晓了。”梁小夏望着洞外的雨帘,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摸着手上的弓。
“再说,时俟很久没有饮血,也变得有些暴躁。不过也不全是坏事。这个岛上,似乎有海族出没。若能想办法和他们联系上,我们就能知道自己现在在哪里了。”
梁小夏望着山洞里几片破碎的布料,若有所思。几年前,蒂法带着她去鱼人集市的时候,很多女性人鱼身上,都会披着这么一条丝巾。她的父亲还给母亲在奥勒松买过一条,梁小夏记得很清。
“来了。居然这么着急。”
雨幕中出现三个人影,朝着山洞方向走来。梁小夏没有站起来,仍然坐在地上,只不过将时俟放在身后,身形放松。
三个身上披着阔叶遮雨,脚上裹着大片棕条当做鞋子,毛发蓬乱的大汉走进山洞,第一眼便落在梁小夏身上。
两个男人,一个怀孕的女人,一个小孩,还有一个精灵。
跟在领头大汉身后的男子都眯起眼,咽了一口口水,眼神先扫过梁小夏的胸口,又朝着她的面容看,十分无礼。
“您就是夏尔小姐吧?您的大名,我仰慕许久啊。”
三个人,都是生面孔,不是月桂号上的乘客。那么,流落到这座荒岛上的,大概不止一条船。没想到一场海啸,能将遇难的船推得那么远。
领头的男人又瘦又矮,可眼中犀利而凝实的光,如同暴风雪时夹风飘落的雪花,刮得人疼痛。他说起拉尔夫,完全在像说一个手下的口气,也让梁小夏打起精神,暗中警惕。
“您过奖了。”
梁小夏头一点,眼神一寒:“怎么没见到拉尔夫?还有,他的妹妹,樱桃小姐,应该也在您那边吧,没有一起过来吗?”
“拉尔夫前天上树采摘果实的时候受伤了,被落下的果实砸着头,从树上摔下来摔断了左腿,留在我们的营地养伤。樱桃小姐心里挂念她的哥哥,便留在他身边照顾他,所以没有一起过来。夏尔小姐不用担心,我们会照顾好他们的。”
矮个的男子说得煞有其事,连细节都叙述得非常清楚。
“这样啊。”
梁小夏肩膀放松,叹了一口气,就像真的相信了他的话。
“听说夏尔小姐有一条船?”
“嗯,是的。不过我的船并不太大,最多只能坐十个人,人再多可能会有危险。”梁小夏笑了笑,完全没心机地将事情都吐露出来。
一听她真的有船,三个男子都激动得身躯一抖,领头瘦小的男人眼中精光爆闪,他身后跟着的一个壮汉按耐不住,大声说到:
“老大啊,只有十个人。求您一定要带上我,我对您的话,一直是言听计从的。”
他涨得脖子通红,声音粗矮,恳求着矮个男子,就好像梁小夏的船,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般。
“闭嘴!”
矮个男子回手就照着他脸上狠狠甩了一巴掌,指缝间隐约有火焰流动,一个掌印下去,烫掉大汉一大把胡子毛发。
“好好一件事,都坏你嘴上了。耽误老大谈事情,你小子该死!呸!”
另一个大汉在他被煽倒在地后,又对着他肚子狠狠踹了两脚,在他脸色吐了一口痰,将大汉一脚踢出山洞。
矮个男子在一巴掌扇过跟班后,也不打算再和梁小夏浪费时间,直接撕破了脸皮,低沉地威胁她:
“将船交出来吧,还有你们的粮食。我可以保证,给你在船上留一个位子。至于你身后那些人,走的时候,也能少吃点苦头。”
她看得出来,跟在矮个男子身后的两个大汉都是剑士,那个出手打人的,速度和力道都不弱,至少也是个五阶初期的剑士,保不准有六阶。能让一个六阶剑士俯首听命,毫无反抗之心的,矮个男子大约是三阶或四阶法师。
“如果我拒绝呢?”
梁小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完全不惧。
领头的矮个男子还没开口,出手的男子立刻开心地嚷嚷起来,暗红色粗黑舌头不停舔着嘴皮,差点没流下口水:“老大,老大,别再和这个不知好歹的精灵磨时间了。抓住她们,想怎么样还不是您说了算?对了,求您件事,您享用完那俩女人,能不能先给我留一口?”
“滚——!”
在众人还没看清的时候,一条腿猛地踹在剑士胸口,脚底压得他的肚子深深凹陷进去,倒在地上哇地吐了一口血。
斯文第一脚踢出,没有一丝想停下来的趋势,双腿在空中轮流飞舞,每一腿都踹得又准又狠,全找脖颈、脑后、腰侧、腿间、膝盖这类人类弱点下手。“砰砰”的闷声在剑士身上密集响起,打得他左臂的关节都反折过去。
‘可怜的沙包。’
梁小夏本来也很生气,却在看见斯文愤怒地出手后,转而将愤怒化为一股怜悯与同情。
最开始的十几脚踢下去,剑士没反应过来,斯文突然发难,令他招架不住,被打得头有些懵。等他招架住,开始准备还手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的身上无一处不疼,手臂也被打断了,根本无力还击。
矮个男子不可能眼睁睁看着手下被动挨打,对方的实力的确让他吃了一惊,却完全没有到害怕的程度。
“斯文,闪开!”
山洞内狭小,梁小夏一眼看到矮个男子起手式,大喊提醒。
斯文及时打断准备踩在剑士咽喉上的最后一脚,一个翻滚,躲开擦着腰间飞过来的一道紫黑色光芒。
“敕啦”一声,紫黑光芒没有打中斯文,落在了倒在地上的剑士身上,立即燃烧起诡异的紫色火焰,将剑士的躯体全吞没其中。
凄厉的惨叫从火焰中响起,连续拔高三声,一声比一声凄惨,最后再无声息。
火焰燃烧了十几秒就熄灭了。
“好恐怖的法术——”
第达勒斯夫妇躲在山洞最深处,看到紫色火焰缓慢熄灭,暴露里面的尸体,都心中颤抖。
剑士的血液和内脏都被火焰烧干净了,躯壳却丝毫无损,像一层巨大柔软的皮,瘪瘪地附着着衣物和毛发,摊在山洞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斯文和梁小夏也吓了一跳,不过他们的见识本来就比人类多,立即反应出来矮个男子的职业。
他是个法师,毫无疑问。从标准手式,嘴中吐出的七个音节一短组,十三个音节一长组的清晰念诵,还有身体周围隐约流动的元素之力,都证明这个危险的男人是个法师。
他更是法师中的异类——咒术师。
咒术师专精全法唱体系中的咒法系,能施展的法术,全部围绕诅咒、削弱、缓慢折磨死敌人、操纵敌人几个特点进行,因为咒法系大多数都是黑暗元素施法,咒术师还有个别称——黑暗法师。
“怎么样?给你个机会,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矮个男子桀桀地笑,在第一次出手震慑住所有人后,便直立在原地。两团紫色火焰在他指尖来回飞舞,无声威胁。
第一百七十五章 反制
唉,:!人在恐惧中所作出的决定是多么荒唐可笑啊!凡是理智提供他们保护自己的种种办法,一旦恐惧心占了上风,他们就不知道如何使用这些办法了。
——笛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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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外,淅沥沥的大雨还在不停下,豆大的雨滴打在沙滩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凹陷。海涛在暴雨中不断拍打岸边的礁石,堆出层叠的白色碎沫。风浪声混合着雨声阵阵入耳,震得骨膜嗡嗡作响。
第一个被同伴踢出去的壮汉倒在雨下的淤泥里,面孔朝下,昏迷不醒,嘴边流出的血早已被雨水稀释,只留一丝肉眼难查的血色。
第二个壮汉早已化在山洞里,被恐怖的紫色火焰烧得只剩一张薄薄的肉皮,横隔开两边对峙,一触即发的黑暗法师和梁小夏。
矮个法师站在靠近洞口的地方,宽大的粗衣还在向下滑水,毛发盖住了下巴和嘴唇,只半张较白的脸,一双狭小的眼睛眯得几乎成一条缝,其他书友正常看:。他烧死了自己的手下,眼睛连眨都不眨,面上也无任何变化,冷血无情。黑暗法师双手变换着,紫色火焰在两指上跳来跳去,看起来惬意轻松。实际上,他至少分出七成心思,放在他面对的精灵少女身上。
对方比他人多。
可人数从来都不是决胜的关键。
三个废物人类。孕妇、小孩和四肢纤细,脸色发白的贵族,他两个指头就能捏死。至于那个游侠打扮,站在少女身后的男人,根本无法靠近他手中的火焰。也不足为虑。
唯一称得上比较麻烦的,是那个女精灵弓箭手。
精灵射手从来百发百中,永不虚漏。每射出一箭,必然能命中目标。甚至有的精灵能够同时发出两支箭,分不同方向攻击敌人。
两个人隔的距离太近。山洞里也没有遮挡物。他完全没有躲闪的机会。
不过,也只是比较麻烦而已。
黑暗法师从前对敌,最要小心的是他们讨厌的职业亲戚,法师。不少法师都有些稀奇古怪的法术,能够抵挡他的焚血火焰,甚至直接破坏掉。所以,黑暗法师对上法师的时候,都是小心再小心的。
若对手是弓箭手。黑暗法师则有一套齐备完善的方法对敌,保证让所有的弓箭手都后悔与他们作对。
梁小夏拉着弓,箭矢正指矮个男子的眉心。山洞内低矮狭小。两人距离还不超过十五米,只要她出手。毫无疑问,能够瞬间命中对面嚣张的矮子法师。
但是对方手中的黑紫色火苗,却让她忌惮不已。她自己没有关系,可她身后的每个人,不论是斯文还是帕加,都没有与之对抗的能力。
“过来,跪下来,把你们身上的东西都交出来。还有船,也交出来。我现在心情好,说的话还算数。别逼得我失去耐心。”
矮个法师完全无视梁小夏的箭,镇定自若地玩着手指尖来回穿梭的小火苗。就像一个高高在上的主人,俯瞰跪在下面的奴隶一样。
黑暗法师想要一个人死,从不是件难事,要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最高境界。
梁小夏完全没动,她在等机会,等对方露出破绽,致命一击的机会。
“看来,不给你们点教训,就无法学乖。”
矮个男子右手食指与中指一分,立在他指尖的小火苗也随之一分为二,一簇依然停在他的指尖上,另一簇对着站在不远处的小帕加飞过去。
斯文眼疾手快,不等梁小夏下令,一步急冲过去,怀抱帕加,就地一个翻滚,躲过射向他的紫色火苗。
梁小夏正想松弓弦对着黑暗法师射箭,在看到他接下来的动作,立即松手了。
黑暗法师双手举在胸前,十根指头上,每一指的指尖都有一簇细小的黑紫色火焰。十簇火苗,在昏暗的山洞里冥冥燃烧,照得黑暗法师的脸忽暗忽明,阴险而狠毒。
“不错,身手很好。”黑暗法师拍了拍手,紫色火苗也在指尖跟着交叉穿梭:“可惜,能躲过一次,能连续躲过十次吗?更何况——”
黑暗法师话还未落,整个山洞内,瞬间明亮起来。
他脚下站立的地面开始发红,一点一点向外扩大。腥红色的地面也透着一股不祥的紫气,碎石地面龟裂融化,变作一滩一滩橘红色软浆,仿佛有人将岩浆洒在上面,其他书友正常看:。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女精灵夏尔。是乖乖顺从,交出你们的船,还是眼睁睁看着你身后的人都因你去死,最后依旧由我得船。决断就在你一念之间。记住,你还有五十五秒。”
黑暗法师向洞外退了一步,看着脚底下不断翻起变化的地面,笑得残忍快意。
他施展的,是一个极其臭名昭著的二级诅咒系法术,熔岩土壤。熔岩土壤上缓慢流动的,并不是真正的岩浆,只是黑暗元素与火元素变化结合的产物,因此颜色也不会像真正的岩浆般热得发白,只是猩红中翻滚出散发恶臭的亮橘色。
尽管如此,熔岩土壤也有非常强的破坏力。缓慢扩散的,带着丝丝火焰与黑暗气息的土壤在灼烧的同时,还会沿着接触面腐蚀范围内的生物。熔岩土壤比不上亡者的瘟疫沼泽触之即死般严重,可普通人类也是无法抵抗的。
一般人站在熔岩土壤上根本抵抗不过一分钟,只有强如三阶以上的剑士,才能有一抗之力。
黑暗法师偏爱熔岩土壤,它的伤害不高。却能一点点将法师的猎物围困折磨至死,使他们在心理和躯体的双重痛苦下缓慢死去。
黑暗法师施展的熔岩土壤没有只停留在地面,开始沿着洞穴内壁蔓延,绞死般一点点蚕食,压榨梁小夏一行能够站立的空间。不到十几秒。梁小夏退了好几步,几个人几乎是贴着山洞的内壁站立了。
梁小夏也很震惊,她第一次看到除父亲以外。能够将念唱音节融入说话中的法师。不声不响间就施展了第二个法术,说话间环环相扣,利用手上的紫色火焰。和四面八方蔓延开的熔岩土壤。将她们逼入绝境。
第达勒斯夫妇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他们平顺的前半生哪见过这种事情?卷入杀人如麻的精灵弓箭手和嗜血冷酷的黑暗法师之间的斗争,小命眼看不保。连帕加也是紧张得厉害,沉着一张小脸看着将他们步步紧逼的黑暗法师,发不出声音,其他书友正常看:。
“还有三十秒。”
黑暗法师一点也不着急,踩着熔岩土壤如履平地,缓慢向梁小夏逼近。
“夏尔主人,你有办法吗?”斯文在脑海中问梁小夏。微微有些隐忧。
“我有十几种办法,正在考虑哪种比较好。”
梁小夏盯着黑暗法师,心中念头电闪。她最讨厌被威胁。黑暗法师先对着小帕加下手,明显惹毛了梁小夏。
她不想一箭射死黑暗法师。死得干脆又痛快,也太便宜他了点。
“五秒。”
熔岩土壤已经蔓延到了梁小夏脚下,两边的墙壁,头顶上的山洞,都已经被熔岩覆盖,不能再等了。
“斯文——”
梁小夏喊了一声,头也不回向前一跃。
“明白!”
斯文知道梁小夏要做什么,反身立即将帕加和第达勒斯夫人抓到一起,四个人抱做一团,挡在梁小夏身后。
“你找死!”
黑暗法师见到梁小夏冲出,不敢怠慢,立即双手十指挥出,十簇细小的火苗全照着梁小夏打过去。
看到全照着自己飞来的火苗,梁小夏心里一喜,‘赌对了!’。
她后脚跟还未离开地面,身前便突然出现一层透明的,薄薄的膜,好像是从她衣服领口里钻出来的一样,“嘭”一下伸展开,完全护在梁小夏身体五厘米远的位置,:。
“噗噗噗噗——”
连续十声密集响起,暗紫色火焰全打在了膜上。在黑暗法师惊骇的眼光中,这些火焰如同融入湖泊的几滴水,激荡得她身前的薄膜荡漾起层层涟漪,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那透明薄膜,变成了极淡的紫色。
帕加被斯文压住身子,只能看到梁小夏的背影,和朝着她射过去的火焰,急得使劲推斯文,挣扎着要跑出去救梁小夏。
“夏尔姐姐!”
帕加哭着吼着,听到紫色火焰击打的声音,顿时双眼就红了,也不顾压住他的是平日里对自己最好的斯文哥哥,朝着斯文按住他肩膀的手腕就狠狠咬下去,想甩开斯文的手臂跑出去。
斯文被帕加咬了一口,手臂不松反紧,压住帕加的力量更大,几乎将他整个按在墙上,手臂斜卡在帕加胸口,纹丝不动,无论他怎么踢甩双手双腿,就是无法挣脱。
“你放开我,我要去救姐姐!你放开!”
帕加挣脱不开,又急又气,痛苦与绝望伴着泪水一齐涌上,顿时模糊了双眼。
朦胧泪水中,预想中的紫火焚烧并没出现,帕加顾不上擦泪水,看着梁小夏身体腾空,在那一瞬间,还回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她唇边的笑容带着自信,温和柔软,就像他第一次见到梁小夏,狼狈与绝望地睁开眼,看到她的笑容时一样。
那一瞬间,被拉得很长很长。
帕加望着她的笑容,想要拼命记忆下来她的容貌和浅笑。
他只觉得,这一刻真好。好得他一辈子都不想忘掉。
黑暗法师看到梁小夏,则惊骇得如同见了鬼。
他打死也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倚仗多年的焚血火焰,会被一个看起来一戳就破的薄膜挡掉。阻挡住不说,甚至被吸收干净。那个薄膜。到底是什么东西?会有那么大的力量?能够阻碍咒法类的法术?
黑暗法师连退好几步,整个人都快跑出洞口了。半空中的梁小夏却不容他躲闪,两箭同时左右射出,射穿黑暗法师的左右脚板,将他牢牢钉在地上。
血花飞起。黑暗法师痛苦地哼了一声,条件反射地想要弯腰拔箭,他的身子刚刚弯过来。又被狠狠一撞,仰面倒下去。
梁小夏双腿屈起,整个人迅速得如一抹燕影。弯曲的膝盖借着下冲力量。准确对撞在黑暗法师胸口的两排肋骨上。
隐暗的咔嚓声响起,听得她一阵愉悦。
她直接跪坐在黑暗法师的胸口,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时俟的弓弦便抵在他的喉咙上。梁小夏笑得无害,声音也柔软,说出来的话,却令人不寒而栗:
“这位先生,听说。有人想强买我的船,不仅不给钱,还想杀我弟弟。打我的脸。我若不答应,便想将我逼死在山洞里。您说。是不是有这回事?”
风水轮流转,刚刚还像戏弄猎物一样的黑暗法师立刻被逼到死局中。
黑暗法师头上的冷汗刷地一下就下来了。从没有哪一刻,死亡离他如此之近,喉头绷紧入肉的细弦如刀锋锐利,勒得他发疼。黑暗法师被梁小夏压着动弹不得,心里又忌惮她身上高深莫测的那张薄膜,再不敢乱动。
被压在灼热焦硬的熔岩土壤上,鼻尖浓烈的硫磺味道,双脚被贯穿的疼痛和胸口的剧痛,都在提醒黑暗法师,他犯了多么愚蠢而不可饶恕的错误。
一双膝盖死死抵在他已经断掉肋骨的胸口上,被女精灵锐利如鹰的双眼盯着,更令黑暗法师感到恐慌和后悔。
“夏尔小姐,您说笑…说笑了。买东西不给钱是强盗,我以我的名誉保证,我从没想做那样的事情。夏尔小姐,有话好说。我买您船上一个位置,出价一百万金币…啊,不!一百五十万金币,全都是金条。”
黑暗法师为了表示诚意,赶紧单手挥舞,他身下的熔岩土壤急速回缩,又收回了黑暗法师体内。
他被梁小夏抵着,痛苦而扭曲地笑着,脑子里疾速思考对策,眼珠不停转动,怎么看怎么恶心。
“难道你以为,到现在,你还有讲条件的机会?”
梁小夏将时俟向前又递进一点。锋利的弓弦划破他的皮肤,黑暗法师脖子上一疼,心里一惊,正准备求饶,想到一点后,不怒反笑。
“夏尔小姐,你手上的弓半天都没落下来,我看你是根本不敢杀我!”
黑暗法师话一出口,自己觉得的确是这样,顿时又多了两分底气:“这座岛就是我的地盘,我们的营地里还有数不清的手下。我承认你很厉害,落到你手里,我认倒霉。可你若不将我赶快放了,哼。别怪我没告诉你,一个小时不见我回去,我的手下都会找到你这里来。到时候几百人堵住你这破山洞,一把火烧了,就算你能逃出去,可你身后那些人,一个都别想活!”
梁小夏也笑了,嘴唇抿直,没有一丁点笑意地笑了:
“有人曾对我说过这么一句话:‘自知绝望,到临死前总要不甘地最后疯狂一把。’你是第三个验证这句话的人。第一个是一位军团长,第二个是一个国王,第三个嘛,就是你了。和两个位高权重的人并列,你这辈子,也算光荣了。”
抵在黑暗法师脖子上的弓顿时松了,他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庆幸一下,又被按住了脑袋,其他书友正常看:。
梁小夏压住黑暗法师的额头,抽出别在腿侧的匕首,撬开他的嘴巴,在黑暗法师极端惊惧苦痛的挣扎中,手指轻轻移动,缓慢地向他嘴里塞入一团火焰,他最倚仗自信的紫色火焰。
黑暗法师不顾满身剧痛,死命挣扎,双手双脚乱打乱踢,脚背一扯,直接从箭支上撕下来,撒了一地血。双手想锤打压住他的梁小夏,却被她两腿卡住,完全无法动弹。
可和即将到来的剧烈痛苦相比,他宁可此刻断手断脚。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也更畏惧自己的法术。因为太过熟悉造成的痛苦有多大,他才畏惧到骨子里。连灵魂都开始颤抖。
“留着你,不过是想以这特殊的死法成全你罢了。你太聪明,想的实在是太多了。”
单手死死捂住黑暗法师的嘴,看着他连眼底都开始燃烧浓烈的紫色火焰,“呜呜”不停闷喊。手臂软弱地捶打她的双腿,痛苦地流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坍缩。下陷,最后只剩下一张穿着衣服的黄皮。
梁小夏的动作,没瞒过身后任何一个人。她从容地从皮上站起来。看了看自然融塑晶石里。还有十分之九的紫色火焰,又将晶石放入衣服中,恢复成内衣的模样。
这不知名的紫色火焰威力还真大,分出来的一小簇就这么厉害。剩下的还是保留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能派上用场。
她现在,可算得上是真正有杀人“胸器”了。
梁小夏身后还躺着两张看得出人形的皮,她浅淡一笑,令人惊悚。
山洞里躺着的两张人皮刺激得第达勒斯夫妇头皮发麻。双眼发黑,火焰与血似乎还在眼前盘旋,他们再也忍不住。夫妇俩对着洞里,一齐昏天黑地吐起来。
夏尔小姐温和的笑容。体贴的照顾和得体的谈吐,总会使他们忘记,这个女精灵,一直都是一个杀人利落而干净的恐怖分子。
斯文没说什么,连看一眼也欠奉,握着长剑冲出山洞,料理昏迷在外面的后事去了。
小帕加在极力忍耐恐惧,犹豫着向前踏出两步,最后一头冲入梁小夏怀里。
“害怕不?”
梁小夏有些担心,一个小孩子前前后后目睹这么多的杀戮,会不会埋下心理阴暗的种子。那对他将来发展可不好。
“不怕!”帕加抬头,目光熠熠:“他们想杀我,还想杀姐姐抢船,他们是敌人。本来就该死。”
“帕加说的对,”梁小夏摸了摸小男孩还未干的头发:“一旦确定是敌人,就不要仁慈,更不要手软。我们的善良和同情,不是对敌人的。”
帕加点了点头:“姐,我以后会跟你好好学箭术的,我保证我会好好学,不再偷懒了。躲在后面的感觉,糟透了。”
“嗯,行。不过记得给你斯文哥哥道歉,我刚才可是看见了,你那一口咬得也太狠了。”
帕加脸红得像茄子,憋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梁小夏拍拍帕加的背,借着搂抱的姿势,向他怀里偷偷塞了一样东西,俯在帕加耳边低语:“送你的,一把铭文枪,给你自保用的。先不要拿出来,不要被第达勒斯夫妇看见。你自己收好。”
梁小夏又轻轻嘱咐了两句铭文枪的用法,并说明了其威力,叮咛使用注意,听得帕加雀跃得小眼睛乱眨,强硬按耐住心思,将枪藏到自己衣服里裹好,其他书友正常看:。
帕加很聪明,一系列的事件也让他很早熟。她不担心帕加会用枪惹出祸事。
斯文拖着一具尸体回来了,身上淋得水透。看到他拖回来的尸体,才刚停止呕吐的第达勒斯夫妇脸色又有点发白。
梁小夏没为难他们,又让斯文将尸体都装走,还给第达勒斯夫妇一人倒了一杯水。招呼他们都做好。又将不知道在何处玩耍的琥珀召唤出来,放入帕加怀里。
“我和你斯文哥哥出去一趟,你保护好第达勒斯夫妇,有什么事情,就让琥珀给我传消息。她知道在哪里能找到我。”
梁小夏给帕加又套上一件长袍,自己也套上一件防雨斗篷,背上时俟。
“第达勒斯先生,夫人,我有些事情要出去办一下。最晚半天就回来。麻烦您帮我照顾一下帕加。”
“嗯,好的。放心吧,我们会照顾好帕加的。”
第达勒斯夫妇不担心梁小夏抛弃他们。
想抛弃他们,方法和时机太多了,他们也不可能有反抗的机会。反倒是这个时候,看不见梁小夏的脸,能让两个富贵平安多年的贵族夫妇安稳一些。
“姐,你小心些。”
小帕加自动改了称呼,梁小夏也默认了。
帕加很想跟着去看热闹,最终还是没开口。他现在怀里有枪,心里不慌,也自愿担下了保卫任务,乖乖抱着琥珀,老实坐在山洞一角。
梁小夏和斯文又顶着雨,走出山洞,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漫天雨色中。(未完待续)
第一百七十六章 埋伏
盲目可以增加你的勇气,因为你无法看到危险。
——《格列佛游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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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岛中心的环境复杂险恶。
一条从山间石缝倾斜坠下的巨大瀑布将整个岛内的山体一分为二。除了瀑布,便是崎岖的山石林木,根本没有任何道路。
只有在高山瀑布脚下不远,一条脚掌宽的小路贴着山壁,绕山半圈,走在上面一个不小心,便会掉入下面海浪簇拥的乱葬礁石上,摔得粉身碎骨。
小路尽头,大片茂密的树林遮掩下,有一大片人为清空的平整空地。
空地周围围着一大圈约一米高的简易栅栏,栅栏底部深深扎入泥土,交叉的栅栏木棍每根都有手臂粗,由手编的藤条粗绳紧紧缠着。栅栏外挖有一条小沟,被雨水灌满的小沟里,布满锐利的木刺,防御野兽进攻。
栅栏内,一边开垦出的小洼地整齐犁好,一溜溜青绿色的小苗在洼地中茁壮成长。田地不远,几十个身材大小不一的男子坐在巨大的草盖大棚遮挡下的空地上,围着一团篝火,正坐在一起烤火聊天。
大棚不远处,靠着高山还有一个山洞,洞口黝黑宽阔。里面偶尔传来女子的尖叫和哭喊,还有响亮的巴掌与男子的低吼喘息。
坐在棚子下烤火的几个人,已经见怪不怪了,还有说有笑地打牌赌博,扔得满地碎果壳。
“一个国王,一对将军。我赢了,掏钱掏钱。”坐在左侧的圆脸男子向地上猛甩两片裁成方形的叶子,兴奋得直嚷嚷,催促旁边的人将“钱”痛快缴出。
另外几人暗骂“倒霉晦气”,不太情愿的掏出几颗松果,递入赢钱的人手中。
圆脸男子一手抓过松果,也不客气,“嘎嘣嘎嘣”几下咬开果壳,当着众人的面大嚼特嚼,眼看着其他人脸色都开始发黑,才心满意足地收起剩下一小半松果。
“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输牌的人心里都没好气地咒骂一句。
坐在最外侧牌运一直不太好的小个子一直在寻思个机会脱局,他将牌一放,盯着雨打噼啪的林间小路,讪讪一笑:“老大去了那么久,也该回来了,我去迎迎。”
说完,也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阻拦,捡起一大片阔叶,顶在脑袋上,踩着雨跑了出去。
“呸,拍马屁的小子。有好事也轮不到你。”另一个男人有些不忿,扭头又望了一眼山洞,里面的呻吟声还未停止。
“马尔斯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就不怕被累死。”男子颇为嫉妒地抱怨一句,又望向远处的瀑布:“老大还是赶紧回来吧,等他降了那个烈性小妞,就该咱们几个了。这破地方没吃没喝,女人就那么两个,几个月总玩同一个货色,还排不上队,憋都憋死了。”
其他男子也都放下了手上的牌,纷纷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容,你一句我一句,八卦不停。
“沃尔夫那小白脸嘴太硬,在树上吊三天了,不吃不喝,愣是不开口。现在他妹妹在咱们手里,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还能当着他的面玩,我看他怎么傲。”
“要我说,老大也太婆婆妈妈了点,做事情不利落。不就是点粮食么,将沃尔夫宰了,从他身上搜,还能搜不出来?”
“什么叫一点粮食!你知道什么!沃尔夫身上可是有整整一船粮食!摊开来够咱们二十几人吃三年!跟着他一起下来的船员和老大说的时候,我就在场听着的。船舱里都被搬干净了,火腿、面包、还有几大桶酒,全都被沃尔夫一个人装走藏起来了。连颗谷壳都没剩下,想要那批粮食,最终还得落在沃尔夫身上。”
一个黑脸的大个哼了一声,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田亩,透露出消息的沃尔夫船上的幸存者,都在地下埋着做土肥好几个月了。
又玩了两把牌,雨小了很多,却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淅沥沥打在头顶草棚上向下漏水,天黑得仿佛要压下来,连带几人心里也闷闷的,像堵着湿毛巾呼吸不出来。
“小皮怎么还不回来?要不要去看看?”
“去,找两个人和你一起去。这都一个多小时了,也该回来了。别他妈的掉海里去了。”
通向他们营地的,只有那一条连人身子都容不下的小路,雨天路滑,他们极有可能掉下去。
三个坐在火堆最外侧的男子听音起身,披上大叶子匆匆去了。
“嘿,我就不明白。那么漂亮的小妞,哥哥又被咱们捏在手里翻不出花,怎么老大这次反倒不上,跟那女的说了两句就冒着雨跑出去了。不仅自己不动,还不让咱享受,这说不过去啊?”
最开始抱怨的男人又望着山洞里,一脸馋涎。
“妈的,不管了。老大不回来,老子先上。”他一口吐掉嘴里叼着的草,提起破烂的裤子就准备向山洞里走。
旁边两人立即恐惧焦急地将他按回地上坐下。“你脑子被女人烧晕了,不要命了?马尔斯还在里面呢。遇上他,一箭就能将你脑袋射穿。你又不是不知道马尔斯的脾气,公然违抗老大的命令,赶着做化肥呢你!”
一个高个男人在急色的男人脑后狠狠扇了一下,让他顿时老实了。
时间再过了半小时,依旧没有人回来。众人手里的松果都被吃得干净,牌也玩不下去了。
“啧啧,老大还回来不回来都不一定,把咱们当傻子玩呢。”坐在另一边,额头长疤的男人望着被树林遮蔽的小路,阴测测地开口:“和那女人一起来的,听说还有几个人呢。他们是谁?怎么来的?大海潮过去都四个月了。那伙人不可能是生还者,说不定还有吃的和船呢。老大将咱们一丢,惶急惶急地跑了,半天也不回来。我看不是掉海里了,而是早就坐着船跑了。”
疤脸男子这么一说,剩下几人都不吭声了,闷着头,想各自的心事。
“说不定是那些人太厉害,老大一时遇到麻烦无法脱困?马尔斯可还是在这儿呢,你说老大要自己跑路,不带咱们这些杂鱼,我信。可他没可能连马尔斯都不带吧?”
一个弱弱的声音冒出来,说完了自己也有些哑火。老大的实力,放在一个帝国内,完全算得上供奉法师,层出不穷的鬼魅手段,能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大难临头各自飞,亲兄弟都有可能抛弃,临时组成的小团体,更不算什么了。
“我不管,马尔斯要当忠狗,让他当去,那傻老帽就守着洞里的几个老女人被困死吧。岛上过的这几个月,压根不是人过的日子。要吃没吃,要喝没喝,再憋下去,老子都想杀人了。老大想要离岛,没那么好的事!不带上我,我就搅黄了他!大不了一死,也比被困在这儿当狗强!”
刀疤脸男子目露凶光,恶狠狠地朝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掏出怀里一柄短匕首,也不披遮雨的叶子,站起来就准备向外冲。
“疤脸,等等,算我一个,我和你一起去!”
“也算我一个!”
“我也去!”
“就是,老大独食也吃得够久了。该换咱们了。”
十来个人跟着他一起起身,纷纷拿好武器,一齐冒雨走了出去。
雨下小了。绵密的雨点细如牛毛,天空却还是一如既往地黑暗,没有一丝化开的趋势。
这时候,围着火堆的几人才发现,原来十几个人在棚子下挡雨,现在前前后后跑出去,走得只剩下四个人了。
留下的四个人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先开口:
“咳咳,沃尔夫和那小妞怎么办?他身上不是还有粮食呢么?咱们要不把那兄妹俩一起带上?”
“是粮食重要还是自由重要?再说了,你能打得过马尔斯?”
留下的四个人颇为胆小,等刀疤脸一群人走光了,才犹犹豫豫地起身,最终商量一番,打算一起跟上去,吊在后面见机行事。
就这样,最后四个人也简单收拾了一下,拿着东西顺小路离开了。
漏雨的草棚还在滴水,空地上的篝火早已被水浇得熄灭,只留一缕青烟随风不停上升消散。
一个矮壮男人提着树皮做的裤子,哼着词调下流的小曲走出来,眯着眼睛正准备透口气,却被冷风一吹,心里一凉,蓦然发现外面值守的人,一个都不见了。
树林间,篱笆栅栏外的小路直通黑暗,雨水泡得整个路面泥泞不堪,黄汤烂泥路的尽头,什么都没有,黑得让人心惊。耳边是远处瀑布轰隆隆的声音。小路上静静的,仿佛吃人的黑洞,静静张开幽暗的双臂,吞噬进入的一切。
跟在矮壮男子身后出来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又被推搡回山洞。
“去,快去把马尔斯他们叫出来。情况不太对劲,老大肯定遇到麻烦了。”
马尔斯听到手下的人禀报,立即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他身材高大,全身裹着树皮做成的衣衫,背着一张巨大的木弓,两边腰侧各系一桶木箭,小腿侧插着一支长匕首。马尔斯先蹲在地上看了看脚印,手指摸向篝火木柴烧完剩下的煤灰,低低咒骂了一声。
“该死的叛徒。”
马尔斯查验的这段时间里,周围的人都不敢出声,甚至连呼吸都放得很轻。马尔斯是艾格玛瑞亚第一征战学院的高材生,一手出神入化的绝佳箭术,尤其擅长荒野侦查求生,和他们这些从前的伙夫铁匠地痞流氓天壤地别。若不是同样遇到恐怖的大海潮,他们根本没可能认识对方。
“你们三个,一起去看一下,怎么回事。”马尔斯随手指了五个人中的三个,从怀里掏出来一个自制的鸟哨,递给三人中个子最矮的一人:“如果一切正常,找到老大或者逃跑的人,就吹哨子,两长一短。若遇到危险,就吹三声急短,明白了没?”
三个人点头表示明白,接过哨子,穿好衣服沿着小路离开。
马尔斯也没理剩下两人,抱着自己的弓坐在山洞洞口,单手搭在箭支上,闭目养神。
还不到三分钟,一声急促的哨响突然传来,声音又锐又尖,如同女子高声尖叫,穿透黑暗的树林传入众人耳中。
第一声落下,第二声卡在空中还未响完,颤出个滑音,生生戛然而止。
跟在马尔斯身边的人,脸都吓白了,看着幽暗深邃的道路,连向后退。
马尔斯则一跃而起,握着自己的弓,顺手搭上一支箭,一头冲入黑暗中。他想得很明白,通向营地的只有一条窄路,易守难攻,只要他抢在敌人前卡在路的尽头,再恐怖的东西也过不来。
结果他还是来晚了。
穿过昏暗的小树林,眼前猛然一亮,曲折小路下的黑色礁石上,还砸着两具尸体。其中一具尸体双脚泡在海水中,嘴里还含着半截哨子,脑袋却磕在棱角不平的石头上,摔得脑浆迸裂。剩下的尸体都被大海冲走,浮在海面上,随着浪花的拍打不停撞在山崖下的石壁上。
一道黑影从眼前闪过,马尔斯抬手一箭,箭支穿透黑影,射入远处的天空。
‘没中!’
马尔斯心脏一缩。他的箭,极少有失手的时候,居然只射中对方的残影,连衣角都没沾到,敌人的速度快得让他心惊。
躲过箭的黑影也“哦?”了一声,似是略微有些惊讶。
马尔斯手上连着射出好几支箭,每支箭速度快到几乎首位相连,朝着黑影扎过去,却全都慢了两分,只能一次次打中残影。
“是游侠唉,夏尔主人,和咱们一个职业的,真少见。”
黑影握着剑,也不躲箭了,定定站在路中间,好整以暇地看着马尔斯。
‘好机会’,马尔斯立即抬弓拉满,正想对着他补上一箭,后腰突然被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放弃了抵抗。
“反应和速度都不错,准头也不差。能练到这个程度,看样子是下过苦功的。感知有些弱。”
马尔斯腰上一紧,背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女声,声音听起来略微发甜,不像成人,说话的语气却老成得厉害。
放弃抵抗的马尔斯,在看清对面的人后,无法置信地喊出来,立即放下了手上的弓箭,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对着斯文双眼尽是崇拜。
“你是斯文?居然是斯文!安息分校游侠班的万年天才,斯文,哦,我的天!没想到我会在这里见到你!”
“你认识我?”斯文也迷糊了,他没眼镜的时候,看人总是很模糊。听声音却觉得陌生,不像是他认识的人。
“你是斯文学长,那…那…”马尔斯结巴了半天,突然吐出一句惊人之语:“用刀顶着我的,不就是王后陛下!该不会是做梦吧!我居然能够和王后陛下相遇!真是让人无法相信。”
这下,轮到梁小夏犯晕了。她站在马尔斯身后,侧身对着斯文比了比自己的太阳穴,又指了指马尔斯。
‘该不会是脑子有问题吧?’
斯文摇摇头,双手一摊。
‘不清楚。’
“我是斯文,可我不记得自己认识你。”
斯文单手将短剑一甩,血珠顺着剑尖溅出。杀了十几个人,浓浓的血腥味泡得剑身发红,他握剑柄,直马尔斯的嘴,时刻打算将短剑从马尔斯乱说胡话的嘴里捅进去。
“你的画像在全国都传遍了。尊贵王后陛下的同班同学、忠心耿耿的护卫、技艺高超的游侠战士,勇闯安息森林全身而退,痛打恶棍流氓。哦,斯文!你是我们全战争学院游侠系的英雄。”
马尔斯的表情,极像追星族见到偶像的狂热表情,一脸真诚炽热的笑容,若不是有短剑指着他,恨不得立即扑上去将斯文身上的衣服全扒干净,打包回去做收藏。
“等等,你说的王后是怎么回事?我不记得自己答应过哪个该死国王的求婚。”
梁小夏刀锋划过马尔斯的腰际,掌握着分寸在他腰侧划出一圈细细的伤口,立即见血。她整个人慢慢从背后转向正面,短匕首抵在他的裤裆中间,眼神不善。
马尔斯的话,令她莫名烦躁,下手也狠了些。
“哦!是真的!我真的见到女王陛下了!日光垂怜,女王陛下和传闻中一样年轻美丽,强大聪慧。果然名不虚传,是高贵的精灵族女王啊!”
马尔斯捂着腰侧的伤口,想要单膝下跪,可在看到梁小夏一脸“说不清就等死吧”的表情后,悻悻保持着曲膝姿势,动作怪异地站在原地。被女王陛下用匕首抵着裤裆,大概连国王都没享受过如此特殊的待遇吧?想到这里,马尔斯嘴角又大大咧开,“吭哧吭哧”偷笑起来,得意洋洋的样子很是欠打。
梁小夏眼光一寒,匕首向前一顶,心中更是确定,这就是一个被孤岛生活憋坏,海水把脑子锈透的傻大个。
第一百七十七章 必然
站在痛苦之外规劝受苦的人,是件很容易的事情。
——《被缚的普罗米修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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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尔斯被匕首顶着,脚底摩着地面缓慢后退。
他不想在这个荒岛上,被敬爱的王后变成“残疾人”。
“嗯…呃…王后陛下,您和国王陛下的感人故事已经传遍艾格玛瑞亚了。在听说您的事迹前,我从不知道精灵原来和人类一样,甚至比人类还要善良可爱。”他叽叽喳喳,兴高采烈,嘴巴一张一合,说个没完。
“都是玫缇斯那该死的费恩,破坏你们的好事,狠心拆散你们。费恩死后一定会下地狱的。王后陛下呀,我们都知道您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国王求婚是有苦衷的。请您答应国王的求婚,和我们回去吧。国王陛下真的很爱您,他一直在达拉姆等您。”
马尔斯崇敬而苦口婆心地劝慰梁小夏,东一句西一句,只弄得她更加混乱。
最后,马尔斯一握拳,脸上恶狠狠的,狰狞得都有些扭曲:
“费恩那个恶棍,是全游侠系,全战争学院…不,是我们全国人民的公敌。敢和国王陛下抢我们敬爱的王后,破坏神圣美好的爱情,真是该扒皮拆骨!”
从马尔斯的叙述中,梁小夏得到的是一个类韩剧的狗血涕泪剧本。
隐瞒身份的精灵女王先后进入战争学院和贵族学院学习,在学校中多得英俊潇洒的昂撒学长照顾,两人日久生情,冲破种族阻隔,毅然决定在一起。
此时,第三者玫缇斯的国王费恩横插一脚,以向西方大陆精灵族发动战争为要挟,要求美丽的精灵族女王断绝与昂撒的联系并嫁给自己。聪慧的精灵女王虚与委蛇,在结婚典礼上一箭复仇,杀死费恩。费恩却转化为强大的邪恶法师,为充实力量大造杀戮。精灵女王为了艾格玛瑞亚人民和精灵族的安全,毅然远走。这对苦命的鸳鸯也无法再重逢。伤心欲绝的艾格玛瑞亚国王昂撒陛下整日握着半截丝带,茶饭不思,只能勉强打起精神治理国家。
艾格玛瑞亚人民不关心故事本身的漏洞百出,全心感动于痴情的国王与美丽的精灵凄美的爱情故事。梁小夏和费恩的事情,被编成了童话,被写成了小说,甚至被编成了游吟诗人传唱的诗歌,随着三弦琴清脆的声音,传遍大街小巷,赚取一把把感动同情的泪水。
她能想到昂撒为什么这么做。
好处显而易见,转移国内矛盾,迎娶民心,为自己的政治形象加分,帮助他迅速稳固王座位置,增加控制力,顺便逆转国内人民对精灵天生的敌对情绪,做到答应梁小夏的事情。
是啊,可以想见,她以后去艾格玛瑞亚必然会受到空前欢迎,每个精灵都会像关在笼子里的猴子一样,任人参观指评。
能够想明白原因,却不代表能够接受。以她的情感和婚姻做文章,尤其是她还被传成了精灵女王。西晶森林的女王陛下还活得好好的呢,谣言若是钻入女王陛下的耳朵,她就是被架在火上烤了。
“死胖子,我和你没完。”
梁小夏咒了一声,无奈地放下匕首,重新插回腿侧的口袋里,踹了马尔斯一脚:“带我去见樱桃小姐,别告诉我她已经被你们杀了。”
“王后陛下的命令,莫敢不从。”
马尔斯鞠了一躬,恭敬地背起自己的弓箭,在前面引路,还要时不时回头看一眼,确保他敬爱的王后和崇拜的英雄还跟在后面。
“再叫那个称呼,就向你的舌头告别。”
梁小夏刻意压低了清脆的声音,斯文走在旁边,缓慢地抽出短剑,随时准备出手。
“嗯,好的…王…”马尔斯捂住自己的嘴,脖子一缩,盯着斯文短剑锋锐的剑刃打了个哆嗦。
等在营地口的两个男人终于盼回来了马尔斯,还有两支马尔斯亲手射出命中咽喉的木箭。箭尾刻着游侠特有的花纹,被遮盖一半,留着另一半,沾着血,映在两人无法相信的瞳孔中。
“唔,请不要因此对我有偏见。这个岛上自有一套规则,他们并不算是我的伙伴。只能是临时凑在一起过罢了。既然您和您无畏的战士已经杀死了黑暗法师,我也就不需要再委屈自己了。”
马尔斯害怕梁小夏对他下手杀死自己的伙伴产生不好的影响,急忙解释。
山洞里很大,整个洞窟全天然形成,像一座复杂的地宫,逐渐向内行走,愈加开阔。只不过里面的气味不怎么好闻,梁小夏施展了一个闭气术,跟着马尔斯的背影向后走。
樱桃小姐在山洞最深处的一间粗陋石室中。石室地面上铺着厚厚一堆发霉的干草,洞顶还在滴水,落下的水打在两个浑身赤裸,满身青肿的女人身上。
两个女人脸颊都是肿着的,嘴角挂血,嘴里塞着两块常见的植物麻核,长发稀疏,看不清表情,一身累累伤痕,尤其是几个重点部位,更是紫红色惨不忍睹,倒在草地上,呼吸微弱。
如同两条被抛上岸,翻着白肚,在日光下曝晒两日开始发臭的死鱼,浑身散发绝望的气息。
樱桃小姐则只穿着一件内里的白衣,头发蓬乱,脸上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双手双脚反绑,双眼空洞无神地望着两个女人,瞳孔放大,就像是灵魂从躯体中被剥离开一样。
斯文跟在马尔斯后第一个进入石室,下意识地皱眉,用手捂住口鼻,然后在看清石室内的情况后,立即转身单手盖上梁小夏的眼睛。
“不要看。”
夏尔主人还是一只心思纯洁,连爱情都没体会过的小精灵,不能被里面的东西污了眼睛。
梁小夏从善如流,乖乖地闭着眼睛走出石室,顺着原路走出山洞,坐在洞口的大树下,任由马尔斯和斯文处理里面的糟粕。
不一会儿,斯文就单手扶着裹着毛毯的樱桃小姐出来了。樱桃小姐在斯文的搀扶下,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提线木偶,让去哪里就去哪里,看到梁小夏也没有任何反应。脱离搀扶后,直挺挺站在原地,对着远处发呆。
看样子,她受的刺激不轻。整个人都是恍惚的,估计脑海中,正在一遍遍重放她亲身经历的噩梦。
梁小夏没有任何安慰她的意思,樱桃小姐先推她下水,转头又用她做挡箭牌吸引黑暗法师明哲保身,她此时不落井下石就很不错了。如此照顾她,大部分是为了还她哥哥的情。权当用樱桃小姐的命,抵偿她偷走的一仓库粮食。
再说,她也实在不知道,遭受如此待遇的女子应该怎么安慰。说出来别扭苍白的话,还不如不说。
梁小夏扭头问脸色同样不佳的斯文:“马尔斯呢?”
“去处理一些事情,顺便把沃尔夫放出来。”
斯文没告诉梁小夏,那两个女人清醒过来后,立即自尽了。眼睁睁看着石壁溅上两滩血,鲜红的血液在火把光照下暗得发黑,弄得他很不舒服。
梁小夏沉吟一声:“沃尔夫也在这个岛上?太巧了点吧?斯文,别告诉我命中注定什么的,有没有我能接受的解释?”
“命运就是这样,星星运行的轨道是必然的。却也是从不间断的偶然。影响、碰撞、远离,无数个偶然促成必然,必然中又不断生出偶然。”
斯文长长吐出一口气,突然有些怀念他在马人族群中的平静生活。马人们和平而无纷争,一代代默默旁观世界沉浮,冷眼看着命运滚动,超然世外,从不干涉命运的运行。
可他此时想抽身已也不及了,他在命运的水潭中沉得太深,已经回不去了。马人的命运,甚至都背在他一个人身上,现实冷酷而残忍,一切都在默默发生,压力大得他喘不过气,却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连命运的走向都不知道,只守着绝望的结果,又如何改变?
梁小夏感觉斯文似乎有些低落,伸手捋了捋斯文脑袋后的马尾辫,手指绷紧,在他脑壳上弹了一下。
“有事交给我操心就好。我是主人,不会看着你不管的。”
身旁的小精灵以严肃认真的表情,说得像保证书般郑重其事,话里沉甸甸的。可语气再怎么正经,一脸的稚气还是盖不掉。
斯文很不给面子地笑了,笑完后,只觉得内心柔软一片,踏实安定,心情好了很多。
马尔斯背着半死不活的沃尔夫回来了。
沃尔夫比他的妹妹惨多了,至少看起来是这样。
他全身被雨水泡得湿漉漉的,棕色头发长得快披肩,两个青眼圈,鹰钩鼻也被打断了,身上挂着一块梁小夏最后见到他时穿着的衬衣,称为破布更合适。胳膊上腿上,处处都是伤痕,皮开肉绽,有几处被雨水泡得发白,还流着脓浆,蛆虫在里面钻来钻去,啃食着腐肉。
但他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眸光清亮,吐出半口血,眯着眼睛对梁小夏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
“马尔斯,谢你了。要不是你替我做掩护,我早就死了。”
“不客气。其实还是我对不起你,若不是我实力不足,你不会受那么多苦。”
沃尔夫一拐一瘸地从马尔斯背上下来,慢慢拉起自己呆傻的妹妹,搂入怀中,紧紧和她拥抱在一起。
樱桃小姐的双眼,终于缓慢恢复清明。她双手扒在哥哥的肩膀上,摸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吸了一口气,放声大哭。哭声响彻云霄,似是要一口气发泄完内心所有的犹疑、不安、恐惧、绝望、痛苦。
最后,樱桃小姐哭累了,睡着了。
“我的预感是正确的,夏尔小姐,您果然在大海潮中活下来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来,塞姬多亏您的照顾,她肯定给您添了不少麻烦。真不知该如何报答您才好。”
沃尔夫一边接受马尔斯的包扎治疗,一边和梁小夏聊天。
沃尔夫的经历也很曲折。他在海啸将要吞没月桂号前,启动了自己高价购买的防护法阵,罩住自己和其余六名船员,侥幸在船只解体前逃过一劫。几人被海浪推着,漂流几天后,到达这座荒岛,开始安定下来。
但在大海潮中遇难的船只太多,他们定居的荒岛前前后后总共迎击过三波在海潮中遇难,同样漂流上岛的进攻者,都被他们打退了。但第四波进攻者,也就是黑暗法师一行,他们无法抵抗,沃尔夫的手下为了活命而出卖他,却全都送了命。
沃尔夫急中生智,将错就错,以莫须有的粮食消息吊住黑暗法师的性子,令他不能加害自己,以苟延残喘,同时慢慢获得马尔斯的支持,等待机会。
“夏尔小姐,幸好你们来的及时。我大概估算过,能吃的水果和蔬菜,他们都摘干净了。幸存者太多,捕鱼作业的人又太少,岛上若再过一个月还没有粮食补充,这些人类就要互相残杀了。”
沃尔夫说起来,也心有余悸。他作为商人,计算心思非常敏感。若真的将黑暗法师逼急了却交不出粮食,他只能被做成肉干,进入同胞们的肚皮。
梁小夏则闷着没吭声,船上的粮食,都被她指使斯文装走了。虽然事从权宜,可在主人还活着的时候,她不告而取,对待沃尔夫也有些愧疚,终归不能理直气壮面对他。
“沃尔夫,我老早就想问你了,一直逮不到机会,”马尔斯在旁边用烧红的小铁夹夹出沃尔夫手臂伤口中,一条扭动的蛆。单手一甩,又去夹第二条,疼得沃尔夫咬牙切齿,牙龈几乎出血。
“咱们为什么都会漂到一个同一个岛上?又不是提前约好了开聚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一座小小的荒岛,先后迎来送走了大约五百多幸存者,几乎都是从玫缇斯出发的商船和奴隶船,几十条船上的幸存者在茫茫大海中散开,最后却全落在同一个不起眼的小岛上,事情说不出的怪异。沃尔夫的海上运输生意不少,论到航海经验,怎么都比整日厮混森林野外的马尔斯强,说不定能有些看法。
梁小夏和斯文也很关心这个问题。她最怕西西弗斯手底下的队长们阴魂不散,强力到能推动海啸来逼她就范。
她转念一想,又打消了这个想法。西西弗斯若真的能发动毁天灭地的地震海啸,早就称王称霸了,不会忍这么久才动弹。
沃尔夫单脚踩出,将身前的小块地方抹平,手里握着一根捡来的树枝,寥寥几笔画了个草图,指示大家过来看。
“大海潮到底是怎么发生的,现在还是个迷。我没事的时候观测星星月亮,通过三个月亮在不同时期升起的夹角,计算出了咱们的位置。”沃尔夫的木棍一戳,指向他的草图中空无一物,表示大海的地方。
“这座岛,原本并不在这里。是从哪里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大海上的无名小岛多如尘埃,谁都数不清。我猜,脚下的荒岛,大约是被大海潮影响,从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推来的。也正处在洋流必经的路上,才导致幸存者们糟糕地汇聚一堂。最开始我已经绕着岛探查过了,洋流在岛背后形成了两个漩涡,若不是大船,根本脱不出这座荒岛,只能围着它打转,最终被卷入漩涡,葬身鱼腹。”
沃尔夫手中的木棍又向上一划,一条笔直的直线指向他画的其他地方。
“如果大海潮没有影响其他岛屿,咱们离栈桥岛还有大约500海里。离西方大陆650海里。若是月桂号还在的话,最多四天便能到目的地了。”说到最后,沃尔夫唏嘘一声,沉默不语。
现在,他们被这五百海里孤立起来,只能等待命运的垂怜,或孤独终老。
“别那么悲观。大约,也许,我们还是能够重见天日的。”
梁小夏的安慰听起来很无力,沃尔夫也理所当然地没听进去。他只搀着自己的妹妹,和马尔斯重新回到山洞中休息,等养好身上的伤口再做打算。
几个人,便这么默契地在岛上住了下来,谁都没再提离开的事情。
梁小夏依旧带着斯文,住进他们最开始居住的小山洞。帕加由斯文指点着,开始学习剑术,琥珀每天天不亮,便飞到海滩边捡贝壳小虾吃。梁小夏则偶尔会消失一段时间,再出来后,便如同坐牢的囚犯,待在山洞里一步不出,握着铭文笔刻画各种古怪用途的铭文阵。
第达勒斯夫妇见到沃尔夫,高兴万分,虽然和梁小夏一行相处得不错,对着她也客气有加。却摸不清梁小夏的性子,又畏惧于她的杀伤力,更愿意亲近看起来绅士无害的沃尔夫先生。樱桃小姐从醒过来后,便紧紧缠着哥哥不放,一步都不离开,只偶尔偷偷出来看望过梁小夏两次,每次见到她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扔下几捧水果,匆匆就跑。
这是变相的示好和道歉?梁小夏捻起一枚有些酸涩的果子,扔进嘴里嚼了两下。
第十二天,她要等的人终于到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同盟
烂肉还是割掉的好。
——《猎人笔记》屠格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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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设想过和鱼人族的见面场景,甚至还为此准备了许多品质不低的保湿露,来打动鱼人们的心房。
她却没想到,鱼人们需要的不是保湿露、金属铜矿、工农器具,而是疗伤药剂,大量的疗伤药剂。
当七八个身上满是伤口,拿着三叉戟护卫着他们中间奄奄一息的鱼人进入山洞后,梁小夏立即就认出来了来人。
“储君啊,我们先进入前面的山洞休息一下。只要坚持到明天,王的援军就会到了!”一个看起来像是内官的人鱼当先领路,见到山洞内居然有人,一愣后大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
梁小夏压根听不懂那位鱼人在说什么,他说出来的话咕噜咕噜的,中间还有非常多高亢的杂音,超过了人类的听觉范畴,梁小夏听着也不舒服,急忙捂住小帕加的耳朵。
也许,下一阶段铭文阵应当研发语言转换功能?梁小夏单手抵着下巴坐在山洞里,友好地对着中间的鱼人一笑,尽量将大路通用语说得缓慢:
“蒂法,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就见面了。”
两年前,正是蒂法驾着海牛,穿越大海将她们一家送到艾格玛瑞亚。鱼人的生命流逝速率和精灵极大不同,两年不见,蒂法看起来老了很多,一身伤病中仍有几分上位者的气势,身材也高大魁梧许多,再不是当初青涩阳光的鱼人小伙子了。
“对我们鱼人来说,很久了。真意外在这里见到你。尊父母呢?”蒂法推开搀扶他的侍从,坚持挺直脊背站在梁小夏对面,在表达友善态度的时候,尽量不堕鱼人储君的威严。
“他们和我分开走了。”梁小夏不想多谈这个问题,向斯文使了个眼色,斯文从口袋中掏出一瓶保湿露,一瓶疗伤药剂,递入跟在蒂法身前的内官手中。
鱼人们见此,脸上都有些鄙夷不屑。只有一瓶小小的保湿露,勉强也只够储君一个人使用,疗伤药剂也那么少,精灵真是小气。
内官则在验查过药剂后,向梁小夏感激地点了点头。对方不问他们遭遇了什么,直接送药示好,本身就是表达一种态度立场。更何况储君的伤势的确严重,手上的药剂好歹能解燃眉之急。
待到他将手中的保湿露打开,递给蒂法时,才真正大吃一惊。
水元素气息浓郁得他误以为自己快要身处海底身处,全身被水包围淹没,极大地缓解了他在干燥陆地上的痛苦。
蒂法没有太多惊讶,只是小小抿了一口保湿露,精神一震,夸赞到:“尊父亲的制药水平,又精进了。”
一瓶保湿露,恰好够所有鱼人每人一口。等瓶子空空后,鱼人们再看梁小夏的眼光,彻底不一样了。
她难道和储君一样,在精灵族中也有尊贵身份吗?但是没听说精灵族有立储的习惯啊?
“发生了什么事,蒂法?”梁小夏眼神示意,看着蒂法单手摸在自己一片被砍翻的鳞片上,直接用手撕下来,鲜血四溅。
跟在蒂法身前的内官很为难,不知该怎么说。蒂法倒是很大方,拧着眉直说到:
“我们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海族战争。”
大海潮前,深蓝人鱼部落勾结玫缇斯,几乎出卖了其地盘下的所有利益,之后借助玫缇斯的物资帮助,频繁发动海洋战争,两年内连续吞并了人鱼群岛附近几十个大大小小的人鱼部落,一跃成为人鱼族中的海洋霸主,同时更加肆无忌惮地对鱼人发动挑衅,不断蚕食鱼人族的地盘。
鱼人们的性格本就暴躁,受到他们一向看不起的人鱼们的挑衅,更是奋起反攻。鱼人部落在最开始被深蓝人鱼分化势力,打掉几个后,结成暂时联盟。他们蔚蓝,就成了暂时联盟军的领军。
两年内,联盟军和深蓝部落大小战斗不下几百场。蔚蓝鱼人英勇善战,深蓝人鱼有神秘势力在背后支持,勉强斗得旗鼓相当,却也死伤无数。
直到四个月前的大海潮,在海底形成了一块喷发岩浆的巨大断层,断层非常不幸地落在联盟军的地盘上,高热海水直接将联盟军的地盘裂成两块,互相之间无法联合。联盟军的情况愈加恶劣。更有一些鱼人见情况不对,转头投靠了和他们敌对的人鱼。联盟内部分崩离析,只剩下几个大的鱼人部落力挽狂澜。
海中两大种族,人鱼和鱼人的对抗,立即变成了鱼人的内战,他们鱼人部落自相残杀,人鱼则远远在后面看好戏。
他们蔚蓝鱼人部落的储君一共二十六个,四个月连续战争下来,死得几乎只剩下蒂法一个。幸好他的爷爷蒂莫西手里还有一支三万鱼人的海族部队,绕过大断层,正向他的方向赶来营救。
“最近一个月,情况更糟糕了。我们在海底发现了一种怪物,长着鱼人的样子,却如何杀都杀不死。我手下的部队,有一半都是被那种怪物杀死的。南方大陆附近的海水,几乎都被这种怪物染成了黑色。水也变得剧毒无比,浸泡在里面三分钟,就会变成同样的怪物。”蒂法撩开自己的衣服,他的肚子上,一块巨大的黑色的伤口几乎烫掉了腹部所有的鳞片,隐约的黑色细线在皮肤下不停绕动,破坏他的身体。
“幸好那些怪物的速度不快,出了水也会死。不然我们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蒂法故作轻松地说到,末了又补充一句:“还要谢谢你们的精灵女王,她虽然没有答应和爷爷的联盟,却实在提供了很多帮助。”
梁小夏听蒂法说完,一直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属于精灵特有的淡淡香气,令人鱼们内心安定。
形势居然已经变得如此严重,西西弗斯只占有玫缇斯不满足,居然还将手伸向大海。这样看来,他染指西晶森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还有她手底下的护卫队队长,跗骨之蛆般令人麻烦,那问题也不能再拖着不解决了。
手指规律地敲打腿面,梁小夏有将近半个小时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飞猫琥珀围在她脚底下转了两圈,又蹭在蒂法腿上转了一圈,脑袋不停地蹭他蹼状脚背。蒂法全身的鱼腥味,令琥珀欣喜若狂,无法自已。
最终,梁小夏放在双腿上的手猛然捏紧,沉声说道:
“蒂法,我们结盟吧。”
蒂法一愣,没想到梁小夏说出这样的话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们精灵女王陛下的意思?”
“我只能代表我自己。我没有权利替整个族群做出决定。”梁小夏看到蒂法脸上划过的失望之色,自信一笑:“但是,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相信我。”
“好吧,我相信你。”
蒂法嘴上如此说,内心却不以为然。一个几十岁的小精灵,即便是有药剂大师的父亲在背后支持,又能做什么事情?
不管怎样,危机时刻,每多一分助力都是好的。他还没有摆脱危险,蒂法想到不紧不慢吊在自己身后的千人鱼人部队,戏弄猎物般看着他不断逃跑,便觉得自己被羞辱到了骨子里,恨得牙痒痒。
梁小夏又向蒂法询问了一些细节,眉头紧皱。蒂法,大概是被当成了鱼饵,用来钓蒂莫西那条大鱼。他们将要面对的,也不可能仅仅是一千多的武装鱼人,应该还有后手。
“当务之急,是先保住你的命。让蔚蓝部落不至于断了传承。然后再伺机脱困,甚至反攻。我想,对此你应该没有意见。”
梁小夏没有一丁点面对蔚蓝部落储君的自觉与恭敬,直接将对方划为与自己平等的地位。和镜月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也不自觉地染上了一些对方说话做事的脾性,不愿甘居人下。
蒂法觉得梁小夏的口气有些大,却也忍着没表示什么。精灵就是这样,说什么都有一股子理所当然的味道在里面,他也见怪不怪了。
但跟在蒂法身后的几个鱼人随从,脾气就没那么好了,几人均对梁小夏面有怒色,跟在蒂法身边的内官也忍不住讥讽一句:
“好大的口气。你以为自己是谁?海洋霸主?”
蒂法一个手势压制住内官,问梁小夏:“你有什么好办法没?”
梁小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将蒂法从头打量到脚:
“我有个办法,可惜不太好,甚至还有点痛苦。不过,从一劳永逸的角度讲,倒可以称得上是个好办法。就是不知道你能不能受得了了。”
“你要干什么?”
内官看到梁小夏嘴角边挂的笑容,心里不安一跳,正欲挡在储君身前,突然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其他鱼人也都感到头晕目眩,身体发软。蒂法眼看着随从全部倒在山洞里,紧张地握紧手中的海矛,自己却也感到脑袋发懵,双腿使不上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下,趴在地上晕了过去。
临昏迷前,他最后一个念头是:“这次真的完了。”
她给蒂法的保湿露和治疗药剂都没有问题,不过其中一味药剂和月光花花粉会起冲突,综合在一起,便是一副效力极强的催眠药剂。父亲教过,无法掌控的对象,一定要先控制在手中。
梁小夏招招手,琥珀便跳回她的怀抱。她从琥珀翅膀下面解下一个小袋子,收回手中。笑吟吟地看着满地鱼人:
“病人,就该有病人的自觉。”
第一百七十九章 全歼
现实生活中不能保持一块洁白无瑕疵的净土。要是想认真完成一项事业,为人既要灵活,又要有一副铁石心肠。
——《一幅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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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小夏在处理完蒂法一行鱼人后,又去拜访了住在瀑布后的沃尔夫,简单说了一下可能即将发生的鱼人攻岛,送给沃尔夫他们一条体型不小的船,几个人便在梁小夏目光中满满的催促中急忙收拾东西准备离开。
那条船够坐三十个人,足够脱离海流,有沃尔夫那个老油条和马尔斯护航,大致上不会出什么问题。
主要是接下来的事情,实在不适合他们参与。梁小夏身上的秘密太多,不能暴露在他们面前。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王…呃,夏尔小姐。”马尔斯在要到斯文的签名后,依旧舍不得放开他们。
“是啊,夏尔,和我们一起去栈桥岛吧,我在那边还有些关系,能送你们回西方大陆。”沃尔夫也希望梁小夏一同出发。
甚至第达勒斯夫妇和樱桃小姐,都对她很不舍。梁小夏在他们心中,是一个残忍、嗜杀,却出奇地冷静与机智的精灵,善良时春风般温暖,下起狠手也毫不留情,令他们心生好感的同时,又不禁有些畏惧。
“不了,我还要等几个老朋友。很久没见他们了,我可是想念得紧啊。”梁小夏的尾音上翘,话语里意味深长。
“咱们以后,有缘还会再见的。我和第达勒斯先生,还有一笔交易没做完呢。”梁小夏又送了几个人一些物资,眼看着沃尔夫扬起帆,小船缓慢离开岛屿。
以沃尔夫和人鱼们的交情,还不至于为难他,梁小夏半点都不担心。
“你长大了。”脑海里,镜月漠然的声音传入。
“多谢夸奖。镜月大人,我接下来能学习操控遗弃神殿的铭文了吗?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
梁小夏手指摩挲上编在发丝中间长长的发带,站在礁石上喃喃自语。斯文看着她的样子,眼底划过一丝光亮。
夏尔主人,对待她头上的丝带太特别了。从不离身,即使从头上卸下来,也要系在手腕上,从不收入空间装备中。
那条丝带,到底有什么秘密?重要到还要对他保密?
“可以。等你真正掌握遗弃铭文,才能称得上有一战之力。”
镜月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
“我从不畏惧困难,我从不害怕黑暗,我从不漠视危险。我在海洋中,我在海洋中…大海亲吻我,大海拥抱我,给予我最深刻的爱与最柔软的拥抱…”
几尾人鱼在月光照耀下浮出海面,歌声飘渺空灵,柔软舒缓,仿佛要和海面上揉碎了的月光融化在一起,难分彼此。
但是,他们手上冰冷的海矛,和海面上浮现出越来越多的湿漉漉的脑袋,使得歌声中杂着一抹难辨的冷硬与杀气。
领头的人鱼歌声陡然上扬,尖锐刺耳,她高举手中银色的三叉戟,向夜色中沉寂宁静的小岛一挥。
“沉沉浮浮,血水泪水,最终都将融入海洋,不留痕迹,不留痕迹…”
歌曲的节奏逐渐加快,鱼人们拿着武器,踩上沙滩,人鱼则在浅滩中游弋,张开巨大的包围网,将整个荒岛困拢在其中。
沙滩上燃着巨大的篝火,干裂的木柴噼啪作响,浓烟冲天,火光炽热,照得整个沙滩如同白昼,火坑旁边,蒂法和他的侍从们握着武器,惶恐地等待曾经的盟友,今日的敌人进攻。
一个女性人鱼从大片鱼人的队伍中走出,她一头漂亮的,融化金子般柔软的长发,尾巴也不同普通的人鱼,纯金色的鳞片在月光下闪闪发光。鱼尾似乎是使用了某种变形法术,变成了两条分开的,能够在陆地上行走的尾巴,别扭无比。
梁小夏若在此,就能认出这个人鱼,正是深蓝人鱼部落,曾经嘲笑过她的欧西里斯众多妻妾之一。
此刻,那被簇拥的人鱼一脸不自量力的嘲弄,扬着头捂嘴轻笑:
“蒂法,你这个蠢货!你以为点了火焰我们就会怕你吗?我们受到伟大的永生之神庇佑,再也不惧怕任何伤害,更何况小小的火焰?”
“和你该死的神一起下地狱去吧。”蒂法全身闪过一道隐晦的深蓝色暗光,在旁边耀眼的火堆下极难分辨,他一气投出手中的鱼骨矛,一枪刺中鱼人身边的护卫的鱼人。
鱼骨枪头从鱼人身前扎入,身后穿出,瞬间毙命。倒下的鱼人霎时引起进攻队伍中一阵慌乱。
金发鱼人脸色不善,尖啸一声,她身边的队伍立即安静下来。
“何必呢?蒂法,这座岛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一个人再厉害,顶多杀两条杂鱼罢了。归顺了我们深蓝,配合我们杀了蒂莫西那个糟老头,你还是能做蔚蓝的族长的。崇高的永生之神,会不计前嫌接受你的归顺的。来吧,蒂法,和我们一起投入永生之神的怀抱,享有永远的寿命吧。”
“永生之神——去死。”
蒂法从随从手中接过第二根鱼骨矛,又一矛扔出,扎透金发人鱼身边另一个护卫。
这示威般的举动,更似心虚的负隅顽抗,金发人鱼再好的耐性也禁不住他不停挑衅,对着蒂法回敬一矛,却被他轻松躲过,扎到沙地上。
“不知死活!我先杀了你,再宰了蒂莫西,到时候送你们两个一起去地狱见面!”
金发人鱼一矛射空,脸上挂不住,恼羞成怒,放声发出一吼刺耳的尖叫。她身后的鱼人们一拥而上,缓慢将蒂法包围起来。
蒂法和他的几名随从身上,都有梁小夏亲手画上的防御铭文阵。铭文阵改良后,还能自主吸收空气中的水分,保持他们身体湿润,使得他们战力不减。
相比较下,金发人鱼率领的鱼人们上岸后本就有些衰弱,再站得离火堆近了,全身炙烤得痛苦难受,浑身干燥无力,被蒂法一群两三下就干掉了好几个人。
“噗刺”一声钝响,蒂法抽出刺入敌人体内的长矛,带出破碎的鳞片和鲜血,溅在他脸上,蒂法手下不带停顿,又将锐利的矛头砸向从他侧面包围过来的两个鱼人。长矛迅速如惊蛇,从鱼人眼窝中扎入,脑后穿出。
战斗中,蒂法几乎一个人得同时面对四五个鱼人围攻,身前倒了好几具尸体。长矛上积了一层鲜红的肉屑,下手狠辣,招招见血。
除了蒂法,他的随从们也受到四面八方的鱼人围攻,身上添了好几处伤,不多一会儿就有些坚持不住了。
“储君小心!”
鱼人随从大喊一声,蒂法感觉到脑后一阵冷风,立即下蹲,肩膀上被飞来的长矛刺破,扎出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们杀死了二十多个鱼人没解决问题,沙滩上黑压压一片,还有鱼人源源不断从水中涌出,登岸朝着他们杀过来。
“全部撤退!向山林里走!”
蒂法受伤后,惊慌失措,单手捂着伤口,连手上的矛也不要了,急切地在随从的护卫下向灌木丛中逃去,在沙滩上留下一地血迹。
“给我追!谁杀了蒂法,奖励珍珠五千颗,妻妾三个!杀他的随从,奖励珍珠五百颗!把蒂法的头给我割下来,眼珠挖出来,我要吃用他做的菜!”
金发人鱼恶毒的赏令,使得她身边的鱼人们都欢呼一声,也顾不上身处陆地,撒开脚丫子就向灌木丛中追赶。
她悬赏的声音很大,甚至有些泡在海水中的人鱼都按耐不住,急忙喝下一瓶药水,变化出勉强行走的双腿后急切上岸。只留二十来个人鱼,粗大的尾巴在海上拍打着水花,一脸羡慕地观望。
沙滩上跑得不剩下一个人影,蒂法在随从护卫下慌乱逃跑,朝着密林里钻,追逐的鱼人们顾不上脚掌踩在粗糙干燥的山石上被割裂的痛苦,哇哇大叫着向他追来。
“该死的,都是一伙忘恩负义的杂种。”护在蒂法身边的内官看着吊在身后,甩都甩不开的追兵,忍不住大骂一句。
蒂法冷哼一声:“鱼人族的脸,都被这些吃里爬外的败类丢干净了。你了解他们还不够多吗?没事,只要撑过这一时,等爷爷的援兵一到,我亲手送他们喂鱼。”
“储君啊,那个精灵真的可靠吗?不如我们就这么走了吧。留得命在,总有和王汇合的一天。拖累得您又受伤,她的计划若不成功,该怎么办?”内官担忧得比较多,禁不住再一次开口劝阻蒂法。
“她的计划若真不成,咱们再走也不迟。”蒂法的话音还未落,身后立即响起鱼人随从大片惊呼。
“有埋伏——啊——”
方圆千米的沼泽,就像凭空冒出来的,所有追在身后的鱼人都被泥沼困住,双脚缓慢下陷。
一只追在最前面的鱼人胸口扎透一尾羽箭,身子在不知何时出现的泥沼中下陷,手指紧紧扒着旁边的灌木,不停挣扎。
泥沼上方,森林火焰冲天而起,荒岛上滴出桐油的树木点火即燃,化作一棵棵巨大的火把,将陷入泥沼的鱼人烧得全身焦黑发臭。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火光照在蒂法脸上,吓得他们嘴巴大张,说不出话来。
金发人鱼也被困其中,漂亮的长发落下两滴树木分泌的桐油,烧得惨烈。沼泽表面被热浪烤得龟裂,她猛力踢动双腿,从沼泽中跑出,还未前进两步,就被绊倒在地下,磕得白嫩的脸上蹭出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
蒂法堪堪逃出火焰边缘,爬上乱石山丘,从上向下看,瀑布小径前的灌木林,全烧成一片炼狱火海。即便身上有铭文阵加持,他都觉得全身虚弱干渴,喉咙里紧得不停咽口水。
他再也说不出来质疑梁小夏的话,心里的最后一点不服,也随着整个荒岛的燃烧而烟消云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