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送你做鬼
账房不知道从哪里又摸出了一打飞镖,闪电般一口气将一打飞镖全射了出去。
“不要!”老板竭尽全力爬起来,凄厉的喊着。
账房的飞镖很准,频率飞快,但力道不够,被鬼哭看了个通透。
鬼哭当初如电,“叮叮当当”一阵乱响,飞镖被刀弹开,到处乱飞。
有的插在了地板,有的插在了桌凳上,有的插在了梁柱上,还有的……插在了人身上。
账房头颅向后重重一仰,瞪着死鱼般的眼睛,看着房梁倒在地上。
他的眉心,插着一把飞镖。
楼梯上,跟着账房一同射标的两个伙计其中一个突然浑身一颤,死死地捂着脖子,痛苦的倒下了。
指缝中,暗红的鲜血不住往外喷涌。
“滚啊!”
老板心头滴血,不知哪来的力气,忽然跳了起来,朝着鬼哭扑去。
身后风声响起,鬼哭身体一转,避开了老板的这一扑。
老板满脸横肉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一拳重重地砸在了地板上。
地下,一片漆黑中,青衫书生卷缩在笼子里,头顶,不断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各种巨大的碰撞声,不断有灰尘簌簌的往下掉。
他十分害怕,心惊胆战,浑身发抖。
然后,一声巨大的响声从头顶传来。
接着,上面破开了一个大洞,一片漆黑的地下被光芒照亮。
碎裂的木板中,两个人影从上方跌落,一个重重地摔在地上,一个半跪在地上。
摔在地上的,又肥又壮。
半跪在地的,戴着斗笠,穿着蓑衣,拿着一把很长的长刀。
角落里,笼子中,青衫书生眯着眼睛,只觉得眼前一片明晃晃中,黑影乱晃。
老板咬着牙爬了起来,乌血从牙缝中渗出。
他浑身伤痕累累,却浑然不觉,朝着鬼哭扑去,举着仅剩的一只拳头朝那个斗笠下的面门砸去。
“去死吧,狗日的大侠!”他声音嘶哑,仿佛地狱恶鬼。
鬼哭一侧头,闪开拳头,跟着一肘砸到了他的面门。
雾气蒸腾,老板踉跄后退。
鬼哭大步追上,一刀将其刺了个通透。
老板用力的抓住鬼哭的肩膀,张开嘴就要咬下,被鬼哭一只手顶住了下巴。
鬼哭一只手顶着他的下巴,一只手握着刀吧,顶着老板的身躯,不断向前。
老板浑身力气去了因为鲜血的流逝去了一大半,无力抵抗,只能踉跄后退。
两人一前一后,“砰”的一声撞在了墙上。
灰尘落下,老板就此被钉在了墙上。
他用力的抓着鬼哭的肩膀,嘶哑的声音从被撕开一半的脖子中响起。
“放过他们,放过他们……”
鬼哭眼神冷冽:“放过你们,谁放过那些被害者。”
鬼哭的眼睛很好,面前的这个家伙虽然有了妖气,成了妖,有了一身蛮力,但依旧不够鬼哭看的。
所以落了下来,他就借着头顶破洞射出的光芒,将这个地下的房间看了个通透。
角落中,笼子里缩着的人。
案台上,布满血迹的铁链。
种种迹象,表明了这些家伙死有余辜。
尽管,这个老板似乎有些故事,但那些故事,不是他残害无辜的借口。
不仅如此,那些功德,鬼哭怎能放过。
“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老板喃喃,双眼模糊。
“不得好死,怎么死?如果是挫骨扬灰烟消云散,我可巴不得。”
鬼哭猛的抽出长刀,老板无力支撑,跪在地上。
长刀一挥,头颅滚落,无头的身躯砰的一声砸在地上。
这时候,鬼哭才有心思打量起角落中笼子里的哪些人。
一共有三人,其中一个已经疯了,流着口水鼻涕,嘿嘿傻笑。
一个仿佛乞丐,因为太脏,又满面风霜,有些分不清年龄。
最后一个,一身青衫几乎快变成了黑色,上面布满了补丁,那歪歪扭扭的线脚仿佛蜈蚣。
他充满惊喜的看向鬼哭,鬼哭的眼中也满是惊喜。
终于,找到了。
楚君文,他的小舅子。
看着他,一幕幕记忆在脑海中回荡。
杨安,自幼研习剑术,立志要名扬天下。
有这样的志向,他也有这个资本。
他自幼根骨俱佳,在剑术上的天赋很好,更重要的是他的决断,对于时机距离的判断,可以说是天赋异禀,远超常人。
他的父母都是大侠,家中自然不愁吃穿,也有家传的剑术练习,这剑术也大有来头,来自蜀山。
父母死后,他手刃仇敌,下巴蜀,穿过巫山,前往洛阳。
然而,在洛阳,他遇到了困境。
他太穷了,洛阳的物价太贵了。
连续饿了两天,他晕倒在了路边,被一个女人相救。
女人楚香莲,不算太漂亮,但也不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反正杨安就被这个女人捧着一碗水的模样给迷住了。
一个月后,立志要成为名扬天下的大侠,要娶天下最美的女人的杨安,娶了楚香莲,放弃了他的大侠梦。
接着,为了养家糊口,杨安拿起了楚香莲父亲的刀,练习起了楚家家传刀术《迎风刀》,进入了宫中,成为了他一向鄙夷的朝廷鹰犬。
后来,楚香莲因病去世。
在她离世前,杨安在楚香莲的床前,抓着她的手,答应她,一定会照顾好她的弟弟。
而这,就是杨安的执念,后来也自然成了鬼哭的执念。
《迎风刀》,楚家家传刀术,来自军中。
此刀刀法分为三式,无风、顺风和逆风,分别对应三种情况。
无风,指的是和敌人交手之前,又分为敌我相见、敌欲袭我和我欲袭人,面对三种情况,各自不同的应对方式,但大体都是屏息凝神、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以观察为主,在细节上的处理也有所不同。
顺风,指的是和敌人交手之时,处于上风之时。而这时,同样分为三种情况。分别为敌人故意而为、敌人沉着应对和敌人惊慌失措三种情况,每种情况又有不同的应对方式。不过大体讲究的就是快刀伤人、杀人谨慎、先断其指、步步为营,主要以谨慎为主,利用刀长优势,玩弄其于鼓掌之间,慢慢放血。
逆风,指的就是当自己陷入下风之时,而这时无论哪种情况都以活为主,脚步要活,刀法要活,最好不要与敌人的兵刃碰撞,伺机反击。
就在鬼哭沉迷于刀术之中时,楚君文兴奋的看着眼前之人。
斗笠、蓑衣、长刀,光芒从头顶射下,让他整个上半身都陷于斗笠投射的阴影之中,看不太清。
恍惚间,他还以为姐夫活过来了。
然后他用力的摇了摇头,虽然刀和姐夫的刀很像,但他姐夫已经死了。
(一开始,杨安用的是老丈人的刀,不过那把刀用的太久了,后来断了,杨安就自己找铁匠又打了一把)
不过不管他是谁,总之,这个黑店的老板,那个可怕的屠夫死了。
猛然间,外边传来马蹄声。
外面,马厩中,只有一匹马和一头骡子。
鬼哭听得很清楚,这是马蹄声,不是骡子蹄声。
鬼哭被瞬间惊醒,他一跃而起,猿臂轻舒,一把抓住了头顶破洞的边缘,单手发力,一下子,整个人就穿过了破洞,到了客栈的大厅中。
他先是回身一把抓起靠在楼梯口的刀鞘,然后飞奔而出,路过门口时顺势抄起钉在门框上的飞镖,追着那个骑着他马逃跑的伙计而去。
本来,找到了小舅子,鬼哭心情大好,已经把那几个逃跑的伙计给忘掉了。
然而,这些家伙好死不死,居然还敢动自己的马。
当鬼哭冲到门外时,就看到外面一个伙计正骑着马,在细雨中狂奔。
其他伙计可没他那么傻,他们奔进了树林中,四散而逃。
咻!
飞镖穿过雨幕,正中那个伙计的后脑勺。
一朵血花绽放,伙计落下马背,倒在了路边。
鬼哭牵着马又回到了客栈,先是进了厨房,看着腌制在水缸中的肉,有些反胃。
然后,就挨个房间挨个房间的搜索。
在后院,估计是那个满身肥膘的黑店老板房间中,当时搜到了十贯铜钱和三两银子。
肯定还不止这点钱,说不定有些暗格什么的,但是鬼哭也懒得找了。
他没急着拿钱,而是找到了金疮药,然后脱下了斗笠蓑衣,拔下了蓑衣上的飞镖,接着又将金疮药涂到伤口上。
那些扔飞镖的家伙人数不少,鬼哭顾得身前的刀剑,难免对于那些飞镖有些疏忽,中上几镖不奇怪。
好在蓑衣厚实,大大的消弱了飞镖的力道。
飞镖打在身上,也只是一些并不算严重的皮肉伤。
虽然,可以吸血加快伤势恢复,可鬼哭并不想这么做,他总觉得一旦做了,就会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路。
一边包扎伤口,鬼哭一边嘟囔:“也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血小板……”
包扎完伤口后,他穿上蓑衣,戴上斗笠,然后将铜钱放在箱子里,又将三两银子和十几个铜板放在袋中,贴身放好。
十贯铜钱,60多斤,着实有些重量,鬼哭一手提着,健步如飞。
到外面,将其放在一个板车上,板车有栓在了骡子身上。
然后,骑着马,牵着骡子,走了。
是的,就这么走了。
他仿佛就这么把地下还关着笼子里的小舅子给忘了。
楚君文,卷缩在笼子中。
他开始还很开心,当听到上面的脚步声离开时,连忙和另一人放声大叫。
结果,听着那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变成了绝望。
天,已经黑了。
饿了许久的楚君文卷缩在笼子里,浑身发抖。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被活活的饿死在里面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然后,一个火把从上面照了下来,接着一阵叽里呱啦的声音。
然后,没过多久。
地下的门被推开,一群衙役举着火把走了进来。
楚君文卷缩在笼子里,热泪盈眶。
树林中,鬼哭压低了帽檐,看着灯火通明的客栈,嘴角微微上翘。
第二日,天明。
绵绵缠人的秋雨终于消停,太阳久违的露出了头。
楚君文孑然一身走出了衙门,茫然的看着大街,捂着呱呱叫的肚子,不知所措。
行人匆匆来来往往,踩过路上浑浊的水洼,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楚君文的裤脚。
虽然逃得一命,可是楚君文却开心不起来,失魂落魄的走在街上,不知所措。
猛然间,他撞到了一人。
那人身强体壮,而楚君文瘦弱不堪,明明自己撞了别人,反倒是自己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在地。
“对不起,对不起……”楚君文连声道歉,绕步就要离开。
然而,那人再一次挡在了楚君文的面前,粗矿的声音在楚君文的耳边炸开:“这不是楚贤侄吗?”
楚君文惊喜的抬起头来:“李伯伯!!!”
面前这人,魁梧高大,满脸络腮胡子,看起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
他虽然长得凶神恶煞,可是名字颇为文雅,叫李文献,和楚君文的父亲,曾是同僚,和鬼哭,也曾是同僚。
今早,他正在小摊边吃早饭。
一边吃着,一边为最近的事犯愁。
他跟随国君来到这里,然后一切都被打乱,各种权力交错中,他成了牺牲品,官职一降再降。
就在前天,他又被上司刁难,被调到这里,让他抓住最近在这个县城中兴风作浪的江洋大盗。
然而,那江洋大盗是何等狡猾,做了案之后,就已经溜了,加之李文献又不擅破案,所以千头万绪,理不清头绪。
就在他愁苦之际,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
那人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背后背了一个长布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那里面是一件兵器,不过,这事很常见。
虽然各大城中都明令禁止,不准携带兵器,但是那些江湖人士哪管这些,他们照样携带兵器,只不过弄了些遮掩,唬鬼罢了。
那些衙役捕快又打不过这些江湖人士,对此也无可奈何,反正只要你不明白把兵器亮出来就行,其余的也就听之任之了。
猛然,布袋不经意间滑落,露出了刀柄。
一下子,李文献就认出了这刀。
这刀,在民间可不常见,这是军中之刀,即便在军中也不多见,多是些勇猛之士才能使用的。
李文献觉得这人有蹊跷,连忙跟上去,结果没想到就撞到了曾经要好同僚的儿子。
第十七章 杭州日常
悄悄的,秋天过去,冬日来临。
北方的冷,冷到彻骨,天上地下,一片白色。
而南方的冷,却是明明万里晴空红日当头,偏偏感不到一丝暖意。
清晨,鬼哭头戴斗笠,背着装着刀的布袋,推开小院的门,牵着那匹瘦马走了出来,然后转身锁上。
这家单门独户的小院,位于杭州城外街道旁边,烟花柳巷周围,是鬼哭租的,花了他800文。
他要带的瘦马去郊外,让它好好走走。
一匹马,平均寿命也就30多年。
而战马的话,因为上战场,受伤难免,寿命还要降低许多。
这匹瘦马,自从在杭州城定居之后,体能就开始飞速下降,胃口也越来越不好,想必时间也不多了。
青石路板上,马蹄咯噔咯噔的走过。
一个卖炊饼的汉子,挑着担子,迎面走来。
在古代,生火着实麻烦,鬼哭因此没吃早饭。
他要了两个炊饼,付了四文钱。
和挑着炊饼担子的汉子错身而过,汉子一路叫卖的走远了。
杭州城外,依旧繁华,不过因为走到这里的难民实在是多了点,导致治安不太好。
一大清早,叫卖声就在街头响起,大多是卖熟食的。
不过相比其他地方,这里就安静许多,因为这里晚上才叫热闹,而白天,无论是忙了一晚的店家还是客人,都休息了。
猛然间,鬼哭看着围了一群人。
上去一瞅,便发现是一人衣着单薄的躺在墙角,裸露在外的皮肤满是青紫,整个看起来硬邦邦的。
鬼哭摇了摇头,那人已经没救了,应该是被活活冻死的,他牵着马继续走,渐渐的,房屋稀疏了起来。
终于,他来到了河边一片空地之处,松开了缰绳。
杭州城的河边多柳树,到了冬天,光秃秃的,十分萧瑟。
马儿一点也没有因为自由兴奋起来,但是在周围慢慢的踱着步子,仿佛悠闲散步的老人。
鬼哭在树下坐了下来,眼睛瞟向了对岸一户人家之中。
隐隐约约,有读书声传入耳中。
“这个家伙,起的还挺早。”
嘟囔着,鬼哭的屁股挪动了几下,卸下背上装着刀的布袋,靠在身前,压低了头上斗笠的帽檐,然后从怀里取出炊饼,一口一口的吃着。
当他把炊饼吃完的时候,对岸那户人家的大门也被推开了,满脸络腮胡子,穿着一身罩袍,挎着腰刀的李文献走了出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妇人,那是他的夫人。
李文献和他夫人说了两句,他夫人就关上了,而李文献也腆着肚子离开。
吃完了炊饼,鬼哭拍了拍手,听着若隐若现的读书声:“啧啧,这小子比我还会宅。”
冰冷的日光晒着大地,接近中午,鬼哭牵着马慢悠悠的回到了家,顺道还买了点菜。
也不拴缰绳,任由马儿在院中踱步,往它的槽子里加了点草,然后,鬼哭才摘下斗笠,放下刀,径直到了厨房,取出打火石和堆在墙上的柴,揪了几根稻草,在灶中点燃。
先是蒸了一锅米饭,然后炒了些菜。
用一个大盆盛着,就蹲在门槛上哗啦哗啦的吃。
正吃着,就有人找上门来。
“嗨,鬼哥儿,吃着呢?”
“嗯。”鬼哭嗯了一声,加快了速度,将盆中的饭菜刨光,然后随手放在地上,朝着院门口走去。
“王大妈,你咋来了。”
“好事情。”院门口,王大妈笑眯眯的说。
王大妈是附近有名的媒婆,她说好事情,是什么好事情鬼哭已经猜到了,无外乎就是说媒。
她为何会找到鬼哭这个名字古怪,又相貌不算的家伙做媒,那就要说到这附近的环境。
距离这里不远,就一处比较著名的烟花柳巷。
不过在那里的,大都是娼,属于穷苦人玩乐的地方。
也因为那里,周围也开始新建赌坊之类的场所。
久而久之,这里便开始酒鬼、赌鬼、娼、嫖客、帮派人士横行。
因为这里的名声,大多数人都不愿意住在这里,因此这里的房价便宜,居住在这里的人,除了穷人,就是坏人,还有为数不少的妖孽藏在其中。
而鬼哭,虽然面色不善,但是身强体壮,平日里花钱不说大手大脚,但买东西从不讲价,而且顿顿吃肉,生活水平,在一堆穷人中拔尖,也超过了一大部分坏人。
不过,鬼哭平日里却没什么做坏事的举动,相反,如果邻里有事相求,他还会帮衬一二。
前不久,渔夫老张家被一群泼皮盯上,就是鬼哭出手,打断了几条腿后,就再也没有泼皮敢在这附近闹事了。
所以,在周围邻里看来,鬼哭虽然面色不善,名字古怪,但是身强力壮,有钱有本事,还不烂赌,也非酒鬼,并且还是个单身汉,如果能收他做女婿,不说别的,单单日后不怕再被那些泼皮找麻烦,就让人心动。
因此,自然而然,串门的人就多了起来。
尤其是这个王大妈,串门尤其频繁。
“算了吧,王大妈,我不感兴趣。”
“嘿,你这家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哪能不想娶媳妇暖被窝。”王大妈一脸猥琐的笑了:“我可告诉你,这次真的是个好人家,人家可是张家酒铺的闺女,人家经营着七个酒铺,还经营着放贷生意,乡里头还有好些田产,你知不知道,三里外的那座桥,就是他修的。他家就这一个孩子,你娶了她,他家的万贯家财日后还不是你的,我告诉你,这次他张大富跟我说,还不是要你入赘,只要你做他女婿,立刻就让你跟着他身边,教你做生意,给你放权,即便日后你养几个外室,也不打紧……”
鬼哭相信,王大妈说的是真的,因为那个张大富和鬼哭见过。
鬼哭当着他的面,打趴了他十几个手下,还威胁他,日后再找嘛,就趁夜摸过去砍了他的脑袋,顺便还用妖气让张大富在迷糊中看到了尸山血海,听到了万鬼齐哀。
当时,张大富被吓得浑身哆嗦,裤裆都湿了。
不过事后,张大富不但没有记恨鬼哭,反而看上了他,不厌其烦的用各种渠道表示愿意将自家的宝贝独生女嫁给他。
“王大妈,此事不要提了。”鬼哭无奈道,他最烦这种人了,没多大善,也没多大恶,杀了减功德,却又偏偏不断来烦你。
“哎,你这娃娃,怎么就这么犟呢?”
……
好不容易,打发了王大妈,又有人上门了。
这次来的是个乞丐,却是个不同寻常的乞丐,他是天师府的人。
有了妖气,成了妖,还要在居住于人群中,难免和天师府打交道。
事实上,到杭州城的第三天,他就被天师府的人找上门来。
好在,成妖之前他是人,而且武艺高超,因此免了很多麻烦,只是挂了个名,嘱咐他不要随便杀人扰乱秩序而已。
而鬼哭能维持这样悠闲的生活,也跟天师府离不开关系。
一些事情,天师府忙不开,会进行悬赏。
鬼哭做了两单,领了些悬赏,报酬不菲。
第十八章 纹银百两
乞丐不知姓甚名谁,鬼哭只知道,大家都称呼他为老酒鬼,鬼哭自然也称呼他为老酒鬼了。
“老酒鬼,有何事?”对于既能赚钱,又能赚一波功德的事情,鬼哭无法抵抗其中诱惑。
老酒鬼未答,抽了抽鼻子,然后问道:“刚吃过?”
鬼哭点了点头。
“还有剩?”
鬼哭摇了摇头。
“那来点酒吧!”
“您里边坐,我去拿酒。”
“不啦,不啦,不进去啦。”
鬼哭也不强求,转身进屋,拿了一小坛酒出来。
“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即便是妖,酒喝多了,一样要醉,只不过承受力比常人强,而且这里的酒普遍度数不高,一般喝的话,也不至于像常人那样喝得吐血。
可是这个老酒鬼,把酒当饭,这就容易出毛病了,即便他是妖也承受不住。
“无事,无事。”老酒鬼迫不及待的拍开泥封,扯下红绸,就往嘴里咕咚咕咚的灌了一口。
和那些大侠们豪看似豪迈实则狡猾喝法不同,老酒鬼真心爱酒,用嘴包着一滴不漏。
喝完一口之后,不满的摇了摇头:“不是什么好酒。”
鬼哭笑了笑,没有答话,的确不是什么好酒,就是一般的米酒,还算酸甜可口,烧水太过麻烦,所以鬼哭干脆懒得烧水,一般口渴,就拿这酒来解渴。
“是这样的。”老酒鬼开始说起正事来:“你知道昨天有大事发生不?”
“昨天?”鬼哭沉吟了一下,似乎是某个人死了,好像是:“死了一个驸马?”
“嗯。”老酒鬼点了点头,嘴角一扯,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这事挺有趣。”
“如何有趣?”
“他本是个穷书生,赶考落第,身无分文。”
“那如何能成为驸马?”
“说来古怪,那日他失魂落魄的站在路边,公主驾车而过,偏偏第一眼就看上了他。”
“那还真是有古怪,等等……”鬼哭回忆了一下,恍然大悟,他知道那个驸马是谁了。
“驸马是不是姓陈。”
“咦,你知道?”
“见过几面。”鬼哭裂嘴一笑:“那时候我还是带刀侍卫。”
当初那件事闹得挺大,主要是那个陈驸马的模样。
很帅,非常帅,不是一般的帅。
最重要的是,那种独特的魅力,让鬼哭心生厌恶。
是的,那种魅力说能让女人神魂颠倒有些夸大了,但的确很吸引女人,也能让大多数男人心生厌恶。
老酒鬼恍然大悟:“没想到你曾经还有这种身份,那为何如今……”
“我战死了啊!”
老酒鬼不再纠结鬼哭的身份,继续说道:“这驸马是被人杀死的,公主整天以泪洗面,有趣的是这个杀死驸马的人。”
“是何人?”既然有趣,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刺客之类,鬼哭提起了兴趣。
“是一个女人,和咱们这位陈驸马是夫妻,他们还是表兄妹关系,两个自幼两小无猜。”
“我明白了。”鬼哭抚掌大笑:“攀上高枝嫌弃糟糠之妻,只是没想到,原配刚烈,竟然做出如此之事,干的漂亮。”
“咳咳!”老酒鬼咳嗽两声:“关系皇家颜面,小声点,小声点。”
鬼哭点了点头,猛然间,脑子仿佛被一道闪电击中。
“等等,这个驸马是不是叫陈世美?”
老酒鬼疑惑道:“你怎么知道?哦对了,你毕竟当过带刀侍卫。”
“杀他的,是不是叫秦香莲?”
这一下,老酒鬼真的吃惊了:“这个你也知道?”
“嘶!”鬼哭倒吸一口凉气,竟然恐怖如斯。
秦香莲把陈世美给宰了?
这剧情,变化有点大啊!
更关键的是,看样子秦香莲杀了陈世美之后,还成功的逃脱了,这问题就更大了。
“到底是如何回事,为何还要天师府出手悬赏?快快道来。”
“这秦香莲,是个狐狸精?”
“狐狸精?不是骂人的那种。”
“嗯,千真万确的狐狸精。”
“等等,你说他们是表兄妹。”
“是表兄妹。”
“那这个陈世美?”
“他妈是狐狸精,他爸是人,他本身暂时还是人,不过再等个几年就不好说了,可惜他没那个时间。”
此刻,鬼哭感觉自己的脑仁有点疼,只想大喊,这什么鬼剧情。
他缓了缓,问道:“那你要我干什么?”
“抓住或者杀了秦香莲。”
“这事我不干。”鬼哭摇头,毫不犹豫的拒绝。
从这件事表面上来看,秦香莲有罪无错,如果他抓住或者杀了秦香莲,先不说过不过得了自己良心那一关,就说功德就不好说。
杀一个好妖怪,是涨功德还是减功德,鬼哭没试过,所以不好说,但他不愿尝试。
“切,有钱都不赚。”
鬼哭摇头:“不赚。”
“想清楚了?”
鬼哭语气十分坚定:“想清楚了。”
“一百两纹银。”
“即便是一……等等,一百两!!!还纹银?”鬼哭声音都变了。
“嗯。”老酒鬼欣赏着鬼哭纠结的样子:“想清楚喽,将近一位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呢。”
鬼哭曾经当带刀侍卫的时候,一年的俸禄折合成钱差不多也就40贯左右样子,而一百两纹银什么概念,差不多就是160贯。
(1钱=100文,1两=16钱,这里指纹银,因为妖的存在,所以这里的纹银成色为十成,是最好的银子,由官府发放使用,其他的银子以相应的成色折算)
这么多的钱,即便是那时候他工资高待遇好,也要不吃不喝工作四年。
然而,柴米油盐,往来迎送,为妻子买胭脂水粉,为小舅子买书,请先生,还用花钱买盔甲打刀具,剩下的,也不多。
一百两纹银,有了这100两,他就可以换个住处,租个独家大院,或者干脆修个院子或者买个单门独户。
而他的马,也可以请专人照料,他的刀,也可以大修一番。
不过,鬼哭还是痛心的摇了摇头:“你找别人吧!”
“哼!看你这小子面色不善,还以为是个心狠手辣之辈,没想到却是个心慈手软的家伙。”老酒鬼冷哼一声,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鬼哭嗤笑一声,心头愤愤。
干你娘勒,老子长得面色不善关你屁事,你以为我愿意长这样。
第十九章 堕入魔道
秦香莲是狐狸精这事跟鬼哭无关,鬼哭继续他那无比规律的生活。
早起,牵马溜达,顺带看一下小舅子,中午回家吃饭,下午练刀,练拳脚,傍晚进城溜达,晚上吃饭念刀,然后观想。
到了第三天,他去了一趟铁匠铺,交了钱,拿走了他定制的飞刀。
第五天,他那个宅男小舅子终于出门,一群书生在一起,乘着船吟诗作对,当天回来,就感冒了。
鬼哭趁夜去了一趟,发现死不了,放下心来。
第六天,街上出现一具尸体,他的心被掏了。
这人鬼哭认识,是个船夫,夜里为那些侠客书生划船为生。
他老婆和孩子来了,抱着他的尸体痛哭。
鬼哭默默的看着尸体,看着胸口那个洞。那痕迹,是被爪子掏出来的。
听着哭声,鬼哭心中有些厌烦。
脸颊上,一片冰凉。
他抬起头来,便看到细碎的冰晶从天上飘落。
下雪了啊!
鬼哭抬起头来,接住这雪。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风不急,冷的刺骨。
雪不大,寒了人心。
鬼哭呼出一口白气,牵着马转身离开。
他,要去老酒鬼那里一趟。
那只狐狸,越界了。
老酒鬼住在乞丐窝,坐在一堆稻草上,这几个乞丐的服侍下,一边喝着酒,一边吃着肉,看起来就像个大爷。
刚下了一场雪,现在冷的不行。
而乞丐窝四面漏风,一群乞丐被冻得青紫,而这个老酒鬼却没有一丝很冷的样子,可见不凡。
看到鬼哭过来,他抬了一下眼皮:“怎么?”
“那个秦香莲,怎么回事?”
“走走走……”老酒鬼把酒和肉往几个乞丐身上一扔,将他们赶了出去。
随后,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身旁的厚厚的稻草:“坐?”
鬼哭摇了摇头,将随手拎着的油纸包扔给了老酒鬼,老酒鬼接住了,一打开,肉香扑鼻。
“啧啧,李屠夫家的酱肉,好东西,好东西。”他迫不及待地抓起一块,塞进嘴里,顿时迷上了眼睛。
鬼哭双手抱在胸前,随意的靠在墙上:“说的仔细点,她为何突然杀人?”
“还能为何。”老酒鬼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是个好姑娘,可惜了。”
他又吃了一口,才一边咀嚼一边接着说:“两天前,那个秦香莲和安道寺的那个倔强和尚打了一架。”
“和尚死了,秦香莲中了和尚的秘法,受了重伤,她很显然不想死,所以,吃了和尚的心,解了那秘法。”
“不过,人肉不是随便就能吃的,修成正果,有了罗汉金身的人肉更是不能随便吃。”
“秦香莲的伤好了,但心却坏了。她不再是秦香莲,而是没了人性,一个凭着本能行事,以人为食的狐妖,百年的道行,好不容易修成人形,毁之一旦。”
“现在,她估计是饿了,所以杀人吃肉。”
“我明白了,老酒鬼,那一百两,还算数吗?”鬼哭点了点头。
“当然算,你打算接。”
“嗯。”
“这个拿着。”老酒鬼甩过一个令牌,鬼哭接住。
“告辞。”
一番谈话,鬼哭心情有些沉重,转身准备出门。
“鬼哥儿。”老酒鬼突然开口叫住了鬼哭。
“还有事?”鬼哭侧过头,只看他的侧脸,狭长的双目仿佛毒蛇的眼睛一样阴森可怖,略微有些杂乱的头发披散下来,窗外的光芒斜射下来,照在他身上,大半身躯藏在阴影之中。
看起来,就仿佛一只盘踞的毒蛇,又有点像一只厉鬼。
不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好人。
老酒鬼还记得第一次看到鬼哭,第一次见识到鬼哭的妖气,差点替天行道。
后来,一点点得知鬼哭的跟脚,更是担心他堕入魔道。
毕竟,像鬼哭这样,在那种地方诞生,又以那样的方式诞生,还能保持人性,太过难得了。
“有些东西,不能碰,碰了,就完了。”
那东西,叫做底线。
“知道。”鬼哭郑重的一点头,回过头,迈开长腿,就要推门而出。
“不可大意,不管怎么说,对方也有百年的道行。”身后传来老酒鬼的叮嘱,鬼哭没有停下脚,也没有回头。
百年的道行,还能化成人形,当然厉害。
不论怎么说,鬼哭都不会小觑对方。
毕竟,他自身,连自己的本命神通都还未能完全使出。
傍晚,鬼哭练了一趟刀法,光着上身,打起井水冲了一下。
他的身板极好,冬日水凉,更何况刚刚下了一场雪,真是寒冷彻骨,他却没多大事的样子,随便用毛巾擦了擦,就回房穿上衣服,歇息一阵。
入夜,城中已经宵禁,而城外和江边湖上却没有宵禁。
因此,一片灯火通明。
鬼窟戴上了斗笠,披上了披风。
然后,带上了两把刀。
长刀用布袋装着,背在背后。
短刀和飞刀一起缠在腰间,用披风遮住。
同时还穿上了靴子,靴子很贵,平日里他都不舍得穿,只穿自己编的草鞋。
出了门,就看到街上的人群来来往往,而那些夜里出没的姑娘们也纷纷走出家门,招呼着客人。
鬼哭来到了水边,一个船家招呼起了声音。
“这位大侠,要去哪里。”
只要你是一身江湖人士的打扮,喊一声大侠总是没错。
“有吃的么?”鬼哭问道。
“但有些小吃,还有点鱼。”
“有酒么?”
“有酒,自家酿的,不是什么好酒。”
“可以。”鬼哭上了船:“哪里热闹就去哪里。”
热闹的地方,是浑水摸鱼的好地方。
“好勒。”
鬼哭没问要多少钱,船家也没说。
鬼哭是不知道要多少钱,船家却是经验老道。
他知晓这类型走江湖的人士难伺候,但伺候好了,给钱也是痛快。
鬼哭来到船头,在那狭小的桌前坐下。
船家往船舱里吼了一句:“婆娘,准备酒菜。”
然后解开绳子,撑起竹竿,离了岸。
夜里凉,穿着披风的挺多。
不过那些人的披风可不像鬼哭这样寒颤,加了兽皮垫肩,有白的,有黑的,也有红的,看起来富贵雍容。
还有一些,强装风度的。
一袭白衣飘飘,立于船头,举酒赋诗,看起来仿佛神仙。
然而以鬼哭的眼力,自然能看到这飘然若仙之下的瑟瑟发抖。
来往的小船挺多,但热闹的还数那些楼船。
上面灯火通明,歌舞欢腾,鼓乐歌声之中透露着欢声笑语,飘散的酒香令人心醉。
船家的婆娘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她身形瘦弱,但在这摇摇晃晃的船上走得极稳。
端了一盘小吃和一壶酒摆到了桌上,道了一声慢用,随后就退回到了船舱。
船家说了几句之后看出了鬼哭不想说话,因此也没再搭话,但是默默的划船。
小船静静的在水面飘过,水声格外清脆,在一片灯火辉煌之中,却显得有了几分孤寂。
鬼哭顶的寒风,喝着热酒,偶尔吃两口点心,填饱肚子。
眼睛,在来往的船只上徘徊。
第二十章 又死一人
很遗憾,直到半夜,鬼哭也没有看到任何异样。
而此时,人们已经开始散了。
船家要收了,鬼哭没答应,直说多付一些。
看鬼哭愿意多付一些钱,船家自然不再多说什么。
人家愿意多付些钱吹些冷风,他又能怎样。
船家精疲力竭,因此收费高了些,加上点心和三尾鱼,总共也就50文,很是实惠。
鬼哭付了50文钱,好在他出门的时候就猜到要花很多钱,因此带够了铜钱。
付了钱,下了船。
一天下来没有收获,鬼哭一点也不气馁。
回到家小睡一会,第二天天明,又在外面转了一圈,发现昨夜没死人后,转身回屋继续补觉。
又到了晚上,鬼哭再次出门。
这样昼伏夜出,持续了两天,第三天,一具尸体被发现在岸边。
这一次,是个富商。
得到消息后,鬼哭第一时间去了衙门。
老酒鬼给他的令牌很好用,只是一亮令牌,他就成功的得到了他所想要的,并且见到了这位富商的尸体。
这一次,这位遇害者不但心被挖了,就连脑髓也被吸干了。
而且,整个人都被瘦得脱了形,皮肤皱巴巴的,仿佛一夜间就被抽干了脂肪。
然而诡异的是,死得如此凄惨,死者非但没有惊恐之色,反而嘴角翘起,似乎很是愉快,但这样的笑容放在这具尸体上,又显得格外恐怖。
看得出来,那只狐妖业务成熟了许多。
先吸人气,再掏心挖肺,敲开头骨,吸人脑髓。
从他头骨上那一个只能容纳一根手指头的圆滑的洞,鬼哭可以看出,这只狐妖的指力是何等的惊人。
整个过程,这位受害的都没感受到一点痛苦,在不知不觉之间就没了命。
虽然狐妖有名字,叫做秦香莲,可鬼哭不愿意叫她秦香莲,因为秦香莲是人性的称呼,是人的姓名,而那只狐妖已经没了人性。
也不愿意称呼她为狐狸精,狐狸精招人恨,可一般情况下不愿杀人,更不会吃人,没那么大的危害。
所以,鬼哭只愿用狐妖称呼。
鬼哭又调了卷宗,看了捕快们收集的信息,将其记在心里。
然后,匆匆从衙门的后门出来。
刚出门,便迎面撞上一人。
此人相貌平平,蓄的胡须,穿着锦袍,就仿佛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中年富商。
然而,不寻常的是他的步伐轻盈,像是有轻功在身。
他的手上,捏着两颗硕大的铁胆,铁的碰撞,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有些刺耳,可见其指力惊人。
两人擦肩而过,目不斜视,似乎没看到对方似的。
但他们心里都清楚,怕是遇到同行了。
鬼哭离开衙门之后,没有急着回家,而是来到了城里,走进了一家书肆中。
这家店的店主沉浸在书海中,鬼哭连敲了两下桌子,他才回过身来。
看到鬼哭的令牌,问道:“要什么?”
“关于狐妖的。”
店主招呼了一个书童,对着他说了几句,等到书童离开,拿出算盘,问鬼哭:“你打算呆到什么时候?”
“黄昏。”鬼哭道。
店主噼里啪啦的打起了算盘,不过一会儿,道:“一贯仨百仨十二文。”
真他娘贵,鬼哭心脏微微抽痛,取出一锭五两的元宝,掰掉一截,放到了桌前。
店主看了一下成色,拿出金色小称称了称,又在算盘上打了两下,收起银子,打开抽屉,补了鬼哭32个铜板。
鬼哭收起铜板,到了一个桌前坐下。
立马,就有伙计走了上来,奉上一盘糕点,一茗香茶,一个水盆。
鬼哭洗了洗手,伙计又递来帕子,让鬼哭擦干手,这才撤下水盆。
然后,伙计又到墙角,换上了一炷熏香。
这时,鬼哭才坐了下来。
店主看到鬼哭被安顿好,又拿起了书,摇头晃脑的品读起来,只差读出声来。
没让鬼哭等多久,书童就走了上来,捧着一大摞书,摆放的鬼哭面前。
看着一大摞书,鬼哭叹了一口气,拿起一本,放在桌面翻开。
到了傍晚,鬼哭头晕眼花的走出了书肆,在城门关闭之前出了城,回到家中,躺了一会这才休整过来。
那些书,对于识字不全的鬼哭来说简直要命。
他结合内容,结合杨安那个半文盲的文化知识,再结合简体字,连蒙带猜,才算是看了下去。
说来也好笑,杨安之所以学认字,还是因为父母从小告诉他,学认字很重要,不然以后逮到一个武功秘籍看都看不懂,那叫一个悲哀。
嗯,这是杨安父亲的亲身经历。
听说后来还是花钱请了先生,这才学会。
整理的脑海中相关的信息,鬼哭琢磨起来。
狐妖的本事各有不同,但有几点相通。
第一点就是她们的妖气能轻易挑起人的**,他们最喜欢做的,就是利用自身妖气,将对方带入幻境,吸取对方精气,这个吸取的方式嘛,大家都懂。
第二点就是化形,作为传言中出现频率极高的妖怪,狐妖化形格外容易,无论公母,都会化行为人类美女,因为他们认为,这样做有利于自身。
第三点,还是关于化形。虽然很容易化成人形,但是狐妖的尾巴却很难收,道行不够的根本收不起来,即便是道行够的,收了起来,也会时不时在不经意间露出狐狸尾巴。因此狐妖格外喜欢穿宽大的裙子。
最后一点,喜欢吃人的狐妖很少很少,而一旦出现,必定极其危险。
很危险,这是一定的。
从那个狐妖掏人心脏的手法就能看出,她的爪力一定非同寻常,她的指甲比匕首还锋利。
从找了这么久,还没将她找出来,就可以知道,她一定非常擅长隐匿,非常擅长收敛妖气。
而关于那个富商之死,卷宗上是疑云密布。
富商死的时候,明明是在一艘花船上,身边还有六个家仆跟从。
然而,就在富商翻云覆雨之际。
六个家仆却在不知不觉之间睡着了,第二天天一亮,这才发觉他们挤的小舟上,富商的尸体就在他们旁边。
抓去拷问,家仆们前言不搭后语。
他们说是在一艘大船上,有好几层,人来人往,美女如云,歌声绵绵,酒香醉人。
却不能解释,那艘船是哪艘船。
湖中的花船很多,但他们形容的那样大的楼船却很有数,每一艘都说得出名字。
他们说富商跟这艘船上的头牌在一起,却说不出,那女人长什么样,姓甚名谁,有什么称号,只知道长得很漂亮。
这水平,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妖气应用,而是到了幻术的层次,并且这个层次可不低,很高,足以比得上一些擅长此道的鬼魅。
强大的幻术,强大的爪力,以及非同寻常的隐匿能力,组合起来,就是一个极端恐怖的刺客。
如果没有龙气庇佑,即便是皇帝面对这样的存在,也会坐立不安,茶饭不思,日夜担忧自身性命。
这绝对是一个劲敌,绝非鬼哭曾经的对手能够比拟。
第二十一章 狐妖踪迹
这一夜,鬼哭再一次乘着船在江上湖中游荡,可是依旧一无所获。
然而,第二天,老酒鬼派人找上门。
找上门的,是个小乞丐。
带上斗笠和武器,鬼哭跟着小乞丐来到了一处大门前,掏了几文钱给小乞丐,小乞丐欢天喜地的跑远了。
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不一会,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陌生的中年人。
鬼哭亮了一下令牌,中年人沉默的侧过身,让鬼哭进去。
走了进去,到了一处庭院。
鬼哭这才发觉,这里面已经有了五六个人了,其中一人正是鬼哭昨天撞见的那个同行。
大家都沉默不语,表情严肃。
在院子中间,停放着一具尸体,老酒鬼就在尸体旁边。
他看到了鬼哭,招呼道:“你来了,过来看看吧!”
鬼哭走了上去,蹲下身来,看向那具尸体。
尸体的主人身材精瘦,面目仿佛一只猴儿。
他同样被挖去了心脏,从这手法来看,定是那狐妖无疑。
但是,他却并非是被吸干精气而亡,从种种迹象来看也并非被挖去心脏而死。
鬼哭看一下他的脑袋,他的脑袋上有着五个洞,鬼哭用手比划了一下,已经了然。
这人被狐妖偷袭,只是一爪,脑袋就被抓出了五个洞,当场横死,从他面容上看,到死他都没反应过来。
一爪抓穿人的头骨,这力道,让鬼哭微微有些心寒。
“看清楚了吗?”
“看清楚了。”鬼哭点了点头,走到一边假山下,双手抱在胸前,暗自思忖。
就在此刻,门又开了,一个身材高挑,面若冰霜的女人走了进来。
和鬼哭一样,她也看了看尸体,然后到了一旁。
“既然都到齐了,那老夫就说说吧。”老酒鬼生了个懒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他原本的驼背立刻变得笔直。
他站了起来,站得如同一根标枪。
气势,一下就上来了。
顿时,所有人心中一凛。
“这次的问题,很严重。”老酒鬼指着地上的尸体:“你们有些认识他,有些不认识,但无妨,老夫给你们介绍介绍他。”
“他叫林猴儿,天师府铁牌,本事不小,轻身功夫和暗器功夫算得上一流,更厉害的是隐匿功夫和追踪功夫,在杭州城中,没有他找不到的人,如果他不想出现,也没有人找得到他。就在昨天,他找到了一些关于秦香莲的蛛丝马迹。他生来谨慎,怕自己有力未逮,便找到了老夫,和老夫一起追了上去。结果他先被秦香莲偷袭,当时没命,老夫也中了幻术,挨了一记狠的。”老酒鬼咳了两声,咳出了血,脸上露出红潮,他抓着衣领扯开,露出了胸膛。
就在胸膛处,是一个乌青的爪印和五个血洞,老酒鬼心有余悸的说:“差一点,老夫的心就被那狐狸挖出来了。”
鬼哭瞳孔收缩,他虽然没看过老酒鬼出手,但是作为大宋杭州城天师府的银牌,他的手段,绝对不弱。
至于林猴儿,能当上铁牌,可见其手段不凡,绝对不缺乏战斗力。
可即便如此,一个银牌和一个铁牌联手的情况下依旧被打成重伤,这问题,就有些大了。
(天师府一共分为金牌、银牌、铁牌以及木牌,金牌为一国的负责人,银牌为重要地区的负责人,铁牌为县镇的负责人,铁牌相当于外勤人员,木牌为外围人员,鬼哭他们接任务时领的牌子也是木牌,属于临时工)
“老夫已经开始召集其他铁牌了,并且向张城隍求援,杭州城中所有的木牌也都开始行动,你等都是俊杰,行动之时,一定要谨慎,最好,两人一起行动。那狐妖,已经成气候了。”
说完,老酒鬼的背又驮了下去,连续咳了几声,道:“老夫疲困,就先走了。”
说着,他和那个负责开门的沉默不言中年人一同离开,留下了鬼哭等几人。
“新来的兄弟,不介绍介绍?”几人中其中一人喊道。
“不了。”鬼哭说道,他没兴趣和别人打交道,也没兴趣认识新朋友。
地狱,两个字犹如一座大山,压在他的头顶,让他喘不过气来。
为了功德,他想过在粮食方面动手,然后才发现,这个世界的粮食产量极高,之所以还有饥荒出现,是因为各种灾难,是因为那些野外的野兽和妖怪。
他想过研究火药,这玩意是大杀器,然而,配方是对的,就是用不了,甚至都无法燃烧。
弄来弄去,也只有平时花些钱救人所急,多杀害人妖怪,以此赚取功德。
因此,自然没心思和他们勾心斗角。
鬼哭推门而出,他们背后要怎么议论,就随他们去吧。
开口的那人面色难看,暗地里啐了一口,脸上再一次扯起笑容:“南宫女侠……”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面若寒冰的高挑女人也莲步轻移,出了门。
揶揄的笑声响起,此人脸色更加难看了。
夜里,江面,船上。
鬼哭让船家撤走了桌子,立于船头,压低了斗笠,狭长的双目如电般的扫射。
今夜风疾且寒,冷得透骨。
因此,江面上的小船少了些,不过楼船上却更热闹了。
上面歌声醉人,管弦悠悠,丝竹袅袅,可以想象里面温暖如春,歌舞升平的一片欢快场面。
一艘小船,靠近了楼船。
然后,一个怀揣牛耳尖刀,满脸横肉,身健如牛的江湖汉子带着一帮手下从楼船上跳到了小船。
小船不堪负重,“吱呀呀”的晃悠着。
这一点,很常见。
楼船不到天明不会靠岸,如果有急事,要下船,就只能靠这些小船了。
六个汉子,挤到了一艘小船上,船上的船家在船尾划着桨。
鬼哭得双目一掠而过,这景象并没惊起他的注意。
然而下一刻,就有些不寻常了。
那个一看就是帮派老大的江湖人士,居然径直走到了船尾,一把搂住了,船家就往船舱走去。
接着,一个壮汉就接替了船家的活,划着桨沿着岸,往偏僻之处驶去。
这艘船和鬼哭脚下的船擦肩而过,船头悬挂的灯笼照到了这一幕,鬼哭的眼角瞟到了那个船家斗笠下一张俏丽妩媚的脸,他察觉到了不寻常之处。
“船家,掉头。”
鬼哭回头嘱咐:“快!”
“好咧!”船家也不问为什么,麻利的调转船头。
鬼哭双眼紧盯着那艘不同寻常的船,一次次嘱咐的船家调整方向。
渐渐的,喧哗声越来越远,灯光也越来越稀少,四周越来越暗,环境越来越偏僻。
跟着这一路,背后长刀上的铃铛忽然传出,叮铃铃的轻响,这一下,鬼哭几乎可以肯定,那个狐妖,就在船上。
第二十二章 妖气相冲
前方,越加偏僻,已经不适合在水面跟踪了。
“船家,靠岸。”
划船的老头松了一口气,这一路下来,他已经可以肯定,面前这个戴着斗笠一副江湖侠士打扮的客人恐怕要做事了。
听到鬼哭的声音,他如蒙大赦,连忙靠岸。
鬼哭甩下钱,跳到了岸上,在岸上追踪着前方的那艘船。
船家麻利的调转船头,一溜烟远离了这里。
前方的船离开了江面,转入了一条支流中。
小船顺水而行,速度飞快,在一条偏僻的河岸边,停下了。
鬼哭一路跟踪至此,在一处土坡下停了下来。
他将背上布袋中的长刀摘了下来,握住刀柄,一寸寸慢慢的拔了出来。
最后抛下布袋和刀鞘,悄悄的在一棵树后停了下来,不断的放缓呼吸,调整着自身的状态,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那艘船。
今夜,狐妖的胃口似乎更大了。
又接连两次,有两个壮汉跟着进去了,和他们的老大一样,没有再露面。
剩下的三个壮汉,两个站在船头,一个站在船尾,都是呆呆的模样,警戒的四周。
小船急促的晃动,过了许久,停了下来。
然后,又有一个壮汉走了进去,接着小船又晃动起来。
他们在具体做什么,鬼哭“不知道”,他只是瞅到了这个时机,迅速的从树后窜的出来。
鬼哭一共会两门轻功,一门名为飞仙步,一门名为登天梯。
飞仙步,是一门技击步法,有蜀山一贯的风格。
蜀山山川地势极其险要,所以这一门步法步履稳健。又因为是主要用于技击,所以方寸之间挪移飞快。
而登天梯,是一门赶路的功夫,主要用于翻山越岭,翻墙越户。
这两门功夫无论哪一门,其特色,都是蜀山一贯的稳健。因此,虽然都可以称之为轻功,但是却不怎么轻。所以,论起潜行的本事,鬼哭只能说是一般。
好在,此时风急。
吹的树枝乱晃,吹得水面波潮起伏,掩盖了鬼哭行动之间的那丝细微的响动。
脚尖点地,身体低伏,只是一瞬,他就跑到了船舷下方,大半个身躯都浸入到了水中。
冬日,夜间,水寒。
即便是鬼哭强健的身躯也不由得浑身发寒,微微颤抖,起了大片大片的鸡皮疙瘩。
他努力的调整心率,迫使自己呼吸变缓,压下倒吸一口凉气的冲动。
小船还在剧烈摇晃,鬼哭摘下斗笠,挂在背上,将耳朵贴着上去,仔细倾听。
流水声和风声的干扰,让鬼哭只能隐约听见一些急促的喘息声。
冰冷彻骨的水,让鬼哭保持着冷静,不至于陷了进去。
鬼哭的手,松开了剑柄,又一根根重新握上去,不断重复,以此来保证手指不至于僵硬。
就在寒冷中煎熬了不知多久,终于,里面传来了一声异响,随后,一阵安静。
安静没多久,就听到了细微的脚步声。
要来了!
鬼哭重新戴上斗笠,使劲的压了压,然后双手握刀,身体下潜,暗暗蓄积力量。
他只等狐妖到达船舷附近,就会爆发出致命一击。
不过今天,这只狐妖的胃口格外的大。
咚咚咚的脚步声中,那只狐妖回到了船舱,一同到达船舱的还有两个壮汉。
鬼哭眯起了眼,轻轻的一跃而起,一只手攀在了船舷上,使劲一拉,整个人就上去了。
他的脚轻轻的踩在了地板上,先是抖落一身的水,随后脚尖点地一个纵跃,就跳到了船舱的拱顶上,半跪下来,仿佛一只大猫蹲伏在那里。
离开了冰冷的水面,身体暖和了一点,但也没好很多。
风一吹,带走体内温度,身上的衣服也有些硬邦邦的紧贴着身体,十分不好受。
但是鬼哭还是忍了下来,相比于地狱,这点可不算什么。
这一次,狐妖显得急了一些,还不如刚才一半的时间,她就已经完事。
一阵脚步声之后,在靠近船头处,香肩**的她带着满脸红晕走了出来。
就在此刻,风起了,一道银色半月从头顶悄然降临。
就在长刀距离头顶不到一尺的时候,狐妖反应了过来。
在发现鬼哭之前,她的反应很慢。
但当发现自己被攻击之时,她的反应快的出乎了鬼哭的意料。
妖气突然爆发,糊了鬼哭一脸。
与此同时,她的身体仿佛树叶一样轻盈,仿佛枝条一样柔软。
乘风而起,向后飘飞。
柔软的身躯被轻易的折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弯度,迅速的避开刀锋。
与此同时,鬼哭也发现了不妙,同样以妖气还击。
然后,鬼哭产生的幻觉。
他看到了一片的粉色的世界,无数粉色的轻纱被挂在房顶,随风一吹,如海浪般起起伏伏。
在他身下,是一张柔软的大床。
而他周围,是肌肤如玉的美人。
她们的柔软的手臂攀了上来,银铃般的笑声中,樱桃小口中吐着湿润的香气,扑打在他的脖颈上,让他的皮肤起了一片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们穿着粉色的衣服,里面的景象若隐若现,令人血脉喷张。
柔软的触感是如此真实,是如此美好,但是令人沉迷其中。
然而这幻境,没过多久,就轰然破碎。
并非鬼哭意志坚定,击破了幻境,而是狐妖出现的问题。
她,也出现了幻觉。
她看到了,远处无数的尸山血海。
她感觉到了,周围景象迅速扭曲。
风声,变成了诅咒,变成了咆哮,变成了神经质般的窃窃私语。
晃动的甲板,变得无比柔软,粘稠,让她的双脚陷了进去,无法拔出。
头顶的圆月扭曲,那哪里是什么月亮,分别是一颗布满血丝的眼球。
周围的树木扭曲,他们是张牙舞爪的鬼魂,嚎叫着扑了上来。
狐妖看到了她的丈夫,看到了那些被她害死的人,他们仿佛行尸走肉,七窍流着鲜血,带着怪异的笑容,抓住了她,要将她拖下去。
腹中传来剧痛,低下头,一个血肉模糊的婴儿咬穿了她的腹部,拖着脐带爬了出来,张开了口,乌黑的鲜血从口中喷出,露出了锯齿般的牙齿,痴傻的笑声从中传出。
第二十三章 狐妖难缠
尸山血海,来自杨安。
而那些扭曲怪异的景象,来自罗凯。
它们共同组合起来,迸发出了无比巨大的威力。
不过,狐妖毕竟有百年道行,妖气之多之充沛,其质量,远非鬼哭可比。
只是一个恍惚,狐妖就清醒过来。
顿时,衣物炸裂,纷飞的布条中,三条尾巴开花般露了出来。她浑身长出了火红的毛发,毛发直竖,已经炸毛。
咚!
长刀砍在了甲板上,甲板被一刀砍透。
鬼哭猛的抬起头,便看到一团火红的身影,和一只铁钩般在瞳孔中迅速放大的利爪。
只是一瞬,鬼哭就做出了决断,边躲边打。
危机时刻,他使出了飞仙步,在原地留下了一道残影,向一旁平移。与此同时,手腕翻转,一刀削出。
这一招,正是《迎风刀》中逆风式的连消带打。
不过,《迎风刀》更多的是对付人的,而面前的,是狐妖,她更加的不可思议。
只见她双脚腾空,身体翻转,长刀,就贴着她的身躯削了过去。
一爪击中鬼哭身后的木板,遮挡甲板于船舱的木板,被她一爪抓出了五个洞。
三条火红的尾巴晃动,帮她保持平衡。她一抓抓住出,顺势借力腾空,盘踞在了船舱的拱顶上。
甲板狭小,鬼哭只是斜跨一步,就一脚蹬在了船舷上,以至于船身剧烈晃动。
血珠落地,碎裂的布片和红色毛发随风而舞,或者落入了冰冷的河水之中,沉入了河底,或者随风飘到了更远的地方,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胸前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不过运气实在是好,面前狐妖的妖气可没有鬼哭的妖气那么具有侵略性,很快就被鬼哭的鬼哭的妖气绞杀大半,只剩下一点盘踞在伤口处。
看着盘踞在拱顶半人半狐的狐妖,鬼哭舔了舔嘴唇,暗道:果然棘手。
双方对峙片刻,狐妖忽然一跃而起。
三根尾巴,像扇子一般翻开,破碎和衣角和火红的毛发柔顺张开飘舞,一轮银白的圆月就在身后,映衬着她的轮廓,将她包裹在其中。
乍一看,不但没有半点食人妖魔的样子,反而还仙气飘飘,仿佛天仙下凡。
就在此时,清脆的铃铛声响起。
“不对,幻术!”鬼哭心头一紧,察觉到了异样。
月亮,哪有这么大!
后撤,出刀!
眼中那美好的一幕,仿佛破碎的镜面,露出了裂纹,接着被一只近在眼前的利爪彻底打破。
利爪瞬间消失在了眼前,并非狐妖不想一爪抓死鬼哭,实在是鬼哭的刀威胁太大。
刀长,手短。
面对长刀的优势,即便是狐妖也有些无可奈何。
她乘风而起,到了岸边。
传说的大妖可以腾云驾雾,面前的这只狐妖没这个本事,却也可以架起妖风,使得身体轻如飘叶,仿佛鬼魂,凡人的轻功再强,也达不到这种效果。
鬼哭没这本事,首先他没这么深的道行,其次他的妖气不如这狐妖的妖气精细。
他的妖气更加简单粗暴,更具侵略性。被妖气附着的长刀,就仿佛被涂了剧毒一般。对方即便只是被划出一条小口,也会被妖气侵袭,轻则流血不止,重则在妖气的不断破坏下重伤不治。
一双红眸,充满贪婪的打量着鬼哭。
她渴望着鬼哭强壮的**,渴望的鬼哭精纯的精气。
“咯咯咯咯……”银铃般的笑声响起,火红的毛发褪去,只留下了三条毛茸茸的大尾巴慵懒的浮动着。
她面容清纯而又妩媚,微微一笑,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
她衣着破碎,裸露出雪白的肌肤,光着双脚,沾染了一点泥土,月光洒落在身上,神秘而又迷人,这景象,令人目眩。
红唇轻启,猩红舌头舔了一下修长的手指,娇媚中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出:“这位小哥,你好粗暴哟!”
鬼哭额头“井”字青筋暴起,铃铛乍响,刀身微动,短促的破空声传出。
一道突兀贴近来的红影在刀锋前微微一顿,**的玉足在水面轻轻一点,飘然退去。
这妖孽,功力实在惊人。
就在刚才,即便有了10万分的警惕,他也差点又陷入了幻境。
汗珠滚落,和身上的水渍混合在一起,被凉风一吹,浑身冰冷。
鬼哭吐出一口白气,鼓动体内气血,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在树林中时隐时现的红影。
咻!
一道红影掠过水面,带起几点细微的波纹,就瞬间到了面前。
腿空脚下一蹬,整艘小船剧烈晃动,急速后撤。
与此同时,雪白的刀刃迎了上去。
红影微微一晃,和鬼哭交错而过,鬼哭衣服肩头破碎,雪花绽放。
只见鬼哭闷哼一声,左手往腰间一抹,回头就是一甩。
一点寒星都被他甩出,直追狐妖的后背而去,正是一把飞刀。
狐妖身体一晃,闪过飞刀,飘落到了对岸,消失在了阴暗的树林中。
鬼哭看了一眼肩头的伤口,踩着剧烈晃动的甲板,一跃而起,到了船舱拱顶,观察着对岸树林。
冬天已至,树林中的树光秃秃,只剩下几片枯叶勉强挂在上面,随着寒风微微摆动,很是凄凉。
一道红影突然暴起,朝着这边斜掠而来。
鬼哭递出长刀,刀锋之上,寒光微闪,在短促的破空声中,直刺那道红影。
这狐妖实在是快,架起妖风,在半空中辗转腾挪,凭空拔高数尺,闪过刀锋,接着就是俯冲而下。
鬼哭不闪不避,迎了上去,左手骤然反手拔出腰间短刀,刀身紧贴前臂,朝着面前的利爪就划了过去。
利爪,短刀,
叮!
一声轻吟,几点火星在刀口炸开。
鬼哭锁骨血花绽放,身体微微一晃,差点从船长拱顶掉落下去。
刚才,他挡住了这狐妖的掏心一爪,却没挡住另一爪。
狐妖借力腾空而起,一路滑翔到岸边,再一次消失在树林中。
鬼哭不动声色,运转妖气镇压伤口,默默的将短刀收回腰间。
接连几个回合,他每一次都准确的判断出了狐妖攻击的时机和路线。
然而,有妖风相助的狐妖速度太快,行动太过诡异。
即便他算准了,也会被狐妖的速度以及诡异的变化打个措手不及。
不行,这样下去不妥。
第二十四章 破晓神光
狐妖速度极快,能打能走,天然的就占据了不败之地。
而船舱拱顶虽然视野开阔,能让他提前发现狐妖,但是太过狭小,限制他的行动,限制了他的变化,让他由活变死,只能被动接受攻击。
如此下去,只是慢性找死。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留下狐妖的问题了,而是如何保命的问题。心中想着,跳到了甲板上,一弯腰,就钻进了船舱。
船舱中,六具干尸交叠在一起,看起来极为恐怖。
鬼哭将干尸踢开,留出了一片平整的地面,然后立于原地,做防守状。
此时,他看不见狐妖,狐妖也看不见他。双方互不相见,幻术也大打折扣。
如果狐妖当真来攻,也只有从两个窗口和两个门口进来,又或者打破墙壁。
但无论哪种,都会让她率先暴露,给鬼哭先机。
而且一旦进入了船舱,四周封闭,她那诡异多变的身法,已经受到限制,如此一来,胜算又将提高。
来吧!
鬼谷狭长的双目寒光一闪,身体一沉,双手握刀,默默地聚集力量,准备着随时发出雷霆一击。
悠悠的歌声,从外面传了进来。(因为害怕404,具体的就不写出来了)
鬼哭仔细一听,觉得有些熟悉。回神一想,顿时想了起来。这歌,不就是那些窑姐们经常唱的那首嘛。
歌声勾人,带着娇喘,一听就不正经。
而四周的景象,也随之变换。
躺在地上的尸体,渐渐的成了美人,穿着薄纱,半隐半露,几道伤痕恰到好处,弯弯的柳眉下,眼中含泪,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
铃铛声骤然响起,声音急促。
鬼哭猛的惊醒过来,后方的窗户炸裂,一道火红的身影射了进来。
鬼哭当机立断,向右侧一扑,一个翻滚到了门口。
狐妖没有停留,而是从另一个窗口射了出去。
冷风灌了进来,呜呜作响。
鬼哭缓缓的站了起来,背后一阵刺痛。
伤势不重,只是破皮,上面跃跃欲试的外来妖气很快被鬼哭镇压。
他吸了一口凉气,感受着伤口的异样,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的伤势,并不简单。狐妖的妖气,侵略性不强,但也挺难缠的。它们就在伤口附近徘徊,始终萦绕不去。
而狐妖,利用歌声分散鬼哭的注意,然后移动他伤口处的妖气,将他带入幻境。
如果不是铃铛报警,恐怕自己已经被一爪掏去心脏了。
歌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狐妖的喘息声。
她利用留在鬼哭伤口处的妖气,将声音直接传到了鬼哭耳中。忽上忽下,忽前忽后,忽左忽右。
顿时,鬼哭感觉上下左右前后都有那令人热血沸腾的喘息声。
该死!
额头汗珠滚落,鬼哭努力的辨别声音的方向,可是却无济于事。
当声音在左侧出现时,突然头顶炸开,碎木纷纷落下,一只利爪从天而降。
飞仙步!
鬼哭仿佛在地面急速滑行,一瞬间就到了一步开外。
手腕一抖,长刀向上撩去。
接着,感觉砍到了什么硬物,虎口一震,刀身猛颤,发出“叮”的一声,刀口火花绽放。
而狐妖,另一只手闪电般的抓向了鬼哭的面门。
鬼哭一个铁板桥,爪子从他面门掠过,斗笠被爪子刮掉。
那只利爪在半空一顿,就猛的拐弯向下抓来。
胸前衣物被抓成碎片,藏在此处的钱袋被一爪劈开,碎银与铜钱跌落在地,“叮叮咚咚”一阵乱响,碎银和铜钱滚得满地都是。
眼看,锋利的指甲就要剖开胸膛了,就在此时,鬼哭抬起一脚踹到了狐妖身上,本人重重地摔了地面上。
小船剧烈晃动,狐妖顺着鬼哭的一脚原路返回,消失在鬼哭视野之中。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若不是胸口的四道新鲜的伤痕,恐怕鬼哭还会错误的以为这只是一场幻觉。
月光洒落,鬼怪翻身而起,避开了头顶破洞斜射下来的月光,隐到了暗处。
现在,鬼哭浑身是血,身上伤痕累累,尽管每一道伤口伤势都不重,但是累积起来,确实不小的负担。
而他打了这么久,唯一的收获,竟然只是踹了那狐妖一脚。仓促之间,那一脚并不重,只会让狐妖痛上一阵。
这样打下去,真不是办法!
而对于这一切,一时间,鬼哭竟然束手无策。
他不够快,根本没办法追上狐妖,从一开始,主动权都始终在狐妖手上。
喘息声,还在继续,而且越来越急促,似乎已经到了**,让鬼哭心烦意乱。
他将目光转向了地上的尸体,舔了舔嘴唇。
这些尸体中,或多或少还残留着一些血液。
如果吸了他们的血,自己的伤……
鬼哭得眼角猛的抽动两下,喘了两口气,不再去看那些尸体。
难道就这样了吗?
鬼哭心中有些不甘,猛然间,他似乎听到了一声鸡鸣。声音很远很远,但他确实是听见了!
那一声鸡鸣,叫醒了他。
一道光,突然出现在他心中,顿时,所有的一切干扰,都被他排出体外。
门帘忽然被风吹起,狐妖的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没有幻术的影响,鬼哭的反应,那叫一个快。转身,移步,轻松的闪过了一只利爪。
那道光,叫做破晓神光!它从体内涌出,顺着手掌,到了刀刃。
嗡!
一声轻吟,刀光斩向另一只抓来的利爪。
叮!
刀口,火花耀眼。
长长的指甲,被一刀斩断。
狐妖闪电般缩回了手,转瞬间,她就在鬼哭面前消失了,只留下一道隐隐约约的红色残影,几滴殷红的血液。
船舱门口,门帘被风吹的高高飘起,随后缓缓落下。
那勾魂夺魄的喘息声,也在耳中消失。
世界,终于清静了。
过了许久,一缕晨光洒落大地,河面一片波光粼粼,光秃秃的柳枝随风摇摆。
确认了那只狐妖已经离开,鬼哭一屁股坐在地上,听着外面的水声和风声,松了一口气。
今天,算是侥幸的保住了一命。
休息片刻,鬼哭捡起了有些破损的斗笠,拍掉上面的灰尘,重新戴在头上,又找到了因为打斗跌落的钱币,嗯,不但没少,还多了。
不得不说,这六个倒霉蛋其中的那个老大,身上的钱还蛮多的。其中两个五两的元宝,更是直接冲散了鬼哭的郁闷。
提着刀,撩开门帘,走出了船舱。
不知何时,天空白茫茫一片,不大透亮,外面已经下起了雨。
淅淅沥沥的小雨滴落在河面,无数的波纹反射的冰冷的阳光,亮晶晶一片。
鬼哭找到了竹竿,撑着船将船靠岸,随后跳到了岸上,将船上的绳子拴到一棵树上,接着,又在树林中转了一圈,找到了自己的刀鞘和布袋,这才背着刀施施然然的抬脚离开。
他走的很快,因为他饿了。
第二十五章 难得闲日
吃了一碗豆腐脑,鬼哭很不满意。因为这家老板是个老头子,而不是什么豆腐西施。
他又去买了几个馒头,一边啃着一边施施然地走到了乞丐窝。抛出一枚铜钱,到了一个老乞丐的碗中:“老酒鬼在吗?”
“在!”老乞丐默不作声将破碗中的铜钱取了出来,放到裤裆里。再凑够一文钱,就够他买个大炊饼了。
鬼哭抬脚走了进去,到了这个破院子最里面,找到了老酒鬼。老酒鬼病怏怏的躺着,明明醒了,却没多大精神,就连他最爱的酒也不喝了。
老酒鬼抬起眼皮看了那鬼哭一眼:“哟,受伤了?”
“嗯。”鬼哭点了点头:“昨天晚上,碰到那狐妖了。”
“你居然没死?”
鬼哭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老酒鬼尴尬的捂住了嘴,咳嗽了几下:“在哪里碰到的?”
“船上。”鬼哭答道:“现在那艘船在东城外大道十里处不远的一条河中,船上还有一些尸体。”
“具体几个。”
“六个。”
“都是被她吸了的?”
“嗯。”
“嘶,她的胃口大得有些不正常啊!”
“的确如此。”
失去了人性后,狐妖变得十分危险,但那是她饿肚子或者你主动招惹她的情况下。
狐妖不是猫妖,在填饱肚子后,并不会为了玩乐去胡乱杀人。她们动手的动机很简单,要么是为了繁衍,要么是为了生存,为了食物。在填饱肚子之后,她们就会迅速离开,回到老巢,或者找个地方藏起来。
“你的伤……”
“不要紧。”鬼哭看了一下身上的伤,伤口已经结痂。
“还是小心点为好,最好去一趟医馆。”
鬼哭嘴角一抽,老酒鬼口中的医馆最擅长治妖气感染的伤口,不过那价格吗,足够令你痛彻心扉:“嗯,我知晓,昨天忙了一夜,现在已经疲了,我就先走了。”
“啊!走吧。”老酒鬼看样子也疲了,打了个哈欠。
回到家,包扎了一下伤口,躺了一个上午,鬼哭才恢复过来。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用冷水洗了把脸,整个人都清醒了。
接着烧火煮饭,吃了一顿好的。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这顿饭他吃的比往日的都多。
肚子被填饱,顿时整个人都懒洋洋的,叼着一根牙签,躺在小院的吊床上,任凭冷风如何吹,半点都不想动弹。
到了下午,有人来了,来的是个陌生人,看打扮像个道士。
“可是鬼哭居士?”
鬼哭坐起身来,吐出嘴里的牙签:“你是何人。”
那道人说:“贫道城隍庙安阳道人。”
鬼哭走到了院子门口,打开了院门:“城隍爷的人?”
“正是。”
“请进。”鬼哭一摆手。
“多谢,不过不必了,就几句话,贫道就走。”
“请讲。”
“城隍爷派人找到了那艘船,在上面还找到了那狐妖的血,然后经人卜算,那狐妖怀孕了。”
鬼哭瞪大了眼睛:“怀孕了?”
安阳道人点了点头:“怀孕了,不过卜算难免有岔子,也有不准的时候,所以我们又进行调查。”
鬼哭当起了捧哏:“结果如何?”
安阳道人又叹息一声:“我们又进行了的调查,最终,确定了结果,冤孽啊!”
安阳道人摇了摇头,脸上露出慈悲的神色。
不过,一脸慈悲的安阳道人可没跟鬼哭提,为了调查,他用搜魂术究竟弄疯了几个人。
“究竟怎么回事?”
“那狐妖,在洛阳之时,就已经怀孕。那时候,即便驸马已经负了她,她也没有怨言,而是死心塌地的跟着驸马,然而公主发现了驸马都不对劲,开始着手调查。”
“驸马害怕公主知道关于那狐妖的事,然后,买药下毒。狐妖是妖,本没这么容易中毒,然而因为太相信驸马了,所以……唉!”
“毒药能毒死人,却没那么容易毒死妖。狐妖没死,但腹中孩儿就没那么幸运了,然后,狐妖疯了。就在她养伤的时间,洛阳沦陷,所有人都开始逃亡。狐妖寻驸马的气味,一路追到了这里,又过了几个月,终于找到机会,手刃的驸马,大仇得报之后,她没有停手,而是决定救活自己的孩子,于是开始堕入魔道。”
“嘶!这样的话……”来到洛阳城后,鬼哭也读过书,了解过关于妖界的一些事情,因此知道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错,母入魔道,死胎救活,一旦出生,必为妖孽!妖孽为祸,轻则百人千人横死,重则瘟疫横行,秩序混乱。狐妖已成大害,我们必须在那妖孽出生之前,将那狐妖杀死。为此,我们已经请出城隍爷的玄天镜,不久必查出了狐妖踪迹,到时候,还请鬼哭居士出手相助。”
鬼哭郑重的点头:“好。”
安阳道人露出了灿烂的笑容,行了一礼:“如此多谢,还请鬼哭居士最近最好少出门,一旦查到了狐妖踪迹,我们好通知居士。”
“可以。”
安阳道人得到答复,满意的走了,鬼哭在小院门口陷入了沉思。
这个小院,外围只围了一圈木栅栏,半人多高,院门也木头简单的钉成,所谓的上锁,更子是拦君子而不拦小人,成人一翻便可越过去。
院子里面,就一口井,几棵树,一个马厩,是一家寻常的不能再寻常的院子了。
可不知为何,到了他家的人通通都不肯进院子,只愿在院门口谈话,谈了就离开,事到如今,没有一人到他家坐坐,当真是怪事。
鬼哭的纠结没有得到答案,他出门买了个菜,恰好撞到有人的牛摔死了,于是买了一条牛腿,又买了草料,兴高采烈的回到家中,整了一大盆红烧牛肉。于是,所谓的纠结,瞬间被他抛之脑后。
到了傍晚,练了几趟刀,冲了个凉,也给他的马刷了一下,喂了草料。然后没有出门,就在院子里,点起了火,削了牛肉,烤了起来,算是吃夜宵,这才漱了口,躺到了床上,难得的休息了一天。
第二日,一大早,他就被放在床头的长刀的铃声惊醒。一起身,才发现一只纸鸽,落在了床头。
纸鸽传书?
打开一看,便见纸上写着:午时之前,重阳楼集合。
还有小字在上面写了对接的暗号。
吃了昨晚的剩饭,提了长刀挂在背上,拿着短刀揣在怀里,又带了三把飞刀藏在身上,戴上斗笠,穿上靴子,出了门。
此时,天已大亮,看样子已到巳时。
鬼哭去看了一下小舅子,听到里面朗朗的读书声,感慨一下小舅子的勤奋,然后朝城里走去。
第二十六章 重阳楼上
快到午时了,重阳楼中很是热闹。
重阳楼与其说是楼,看起来却更像是一座塔。整个楼通体青砖红瓦,翡翠门窗。楼分五层,钻尖顶,层层飞檐勾心斗角,四面如一,整体方正。
整个重阳楼临水而建,石砖铺地,流水环绕而过。一侧有船只密布,一侧又车水马龙,屹立于繁华街道之中,鹤立鸡群。站在楼顶,便可将大半杭州城尽揽于眼中。
登高临风饮酒赋诗,是文人骚客最爱在这里干的事。喝个伶仃大醉,然后挥毫泼墨,在墙上,在柱子上,写下诗篇。
不过,有好有坏。
有的第二日就被擦掉了,有的却留了下来,名传千古。
鬼哭挤开拥挤的人群,走进了重阳楼,找到了掌柜的。
“佳节重阳酒,有么。”
鬼哭一边问一边撩开衣角,腰间令牌晃了一晃。
掌柜的抬起头,眼中精光一闪:“没有,上好女儿红,倒是有一坛。”
鬼哭道:“那就来半坛。”
“热吗?”
“不热,冷酒入腹,自然生热。”
掌柜的叫过伙计,送鬼哭上楼。他们拾级而上,到了五楼,一个包厢前停了下来。
伙计敲了敲门,门被打开,开门的勉强是个熟人,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上一次,那个院门,也是他开的。
鬼哭挤了进去,中年人关上了门。里面摆了两张圆桌,此时已经有了七个人了,只有一个人鬼哭熟悉。
是那个冷若冰霜的女人,鬼哭还记得,似乎有人叫她南宫女侠。此刻她倚在窗边,侧着脸看着外面。
而其他人也很安静,一个默默的吃着瓜果点心,两个在一旁窃窃私语,其他的各自做着各自的事,互不影响。
接着,又有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很快,整个包间就被塞了15个人。里面,也就两三个鬼哭觉得眼熟的。
刚到午时,门又开了,这一次进来的是背着一个箱子的安阳道人。他一进来,放下箱子就道:“先上菜,咱们边吃边说。”
16个人,围了两桌。
伙计们走了进来,很快就摆满了一桌的菜。有山中野味,也有水中鲜鱼,样式很是丰盛。
“大家先吃,填饱肚子,咱们再说!”
“好!”
一群人动起了筷子,鬼哭也不管那么多,闷头就吃。和他一样的,还有几个人。
至于那个南宫女侠,似乎很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因此筷子没怎么动。
除了那位南宫女侠,还有一位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也是如此,很是矜持。
砰!
酒杯砸在桌上,一个络腮胡子汉子大声嚷嚷:“呸,这酒忒淡了,换烈酒来。”
他这一下,一旁的那个锦衣汉子倒了霉,他的鞋子被络腮胡子一口唾沫吐在那上面,溅起的酒也洒落在他的碗中。
身下的椅子‘哗啦’一响,他一下就站了起来,一把就拽住了络腮胡子的衣领:“你找死!”
络腮胡子瞪大了一双牛眼:“咋滴?”
两人剑拔弩张,一时间,十几双眼睛全集中在他们身上。整个包厢中,气氛一下子就凝固了。
安阳道人咽下鱼丸,一点也没有因为络腮胡子的无理而生气,语气很是平和:“金刀王,莫要闹,下午有事,不宜喝烈酒。”
然后,又轻声开口:“来人,给赵馆主换个碗。”
络腮胡子金刀王嘟囔了几句,闷头喝了一大口,却不敢再闹事。而另一边,锦衣汉子原本还想发作,听到安阳道人的话,冲着安阳道人拱了拱手,坐了下去。
看他们两个的样子,似乎很是忌惮安阳道人。
论身份,安阳道人只是个铁牌。但是他这个铁牌,分量可不轻。他不仅是天师府的人,还是城隍庙的人,是城隍爷的亲信。
论地位,和老酒鬼相当。
然而相比起老酒鬼,安阳道人无疑更可怕。不在于身份权势,而是手段。
闷头吃饭的鬼哭将一切收入眼底,他算是明白了,这个安阳道人有本事镇压着一群骄兵悍将,怪不得这一次他负责主持大局。
包厢门被推开,伙计走了进来,给被称之为赵馆主的锦衣汉子换了个碗。
等大家吃的差不多时,安阳道人拍了拍手,一群人涌了进来,撤下剩菜,换上了点心瓜果。
等他们出去后,安阳道人站起来说:“这一次,招集大家,想必大家都已明白为什么了吧?”
众人点头。
金刀王显然是个刺头,他粗声粗气的:“不就是狐妖嘛!用得着叫这么多人?”
安阳道人摇了摇头:“贫道知道各位都是英雄好汉,根本不怕那什么狐妖,可是,狐妖不要紧,关键是她腹中妖孽,这件事马虎不得,必须慎重。”
说着,他打开了自己的箱子,取出了一面八角形的宝镜。镜子一面是阴阳八卦,另一面就有个平整的圆形铜片。
整面镜子也就脸盆大,但似乎十分沉重,端着这面镜子,安阳道人看起来很是吃力。他将镜子摆在了桌上,然后掏出一个瓷瓶,将殷红的血滴在上面。
“大家来看。”安阳道人招呼着众人。
众人围了上来,安阳道人解释:“这血是那狐妖的,这得多亏了鬼哭居士。”
“谁是鬼哭?”一人问道。
“我。”鬼哭说。
金刀王打量了一下鬼哭:“看起来不像好人。”
“嗯,此人面色不善。”也有人低声道。
鬼哭脸有些黑,他冲着金刀王一拱手:“彼此!”
顿时,众人一阵哄笑。
金刀王刚要发作,却被安阳道人打断:“你们看。”
镜面上,血液已经被吸收,此刻,浮现出一阵有点模糊的画面,整个画面看起来有些怪异。
“这是倒影。”有人说。
众人恍然,怪不得看起来有些奇怪。鬼哭看着模糊的画面,也是恍然大悟。画面模糊,并非镜子的缘故。他一只手抱在胸前,一只手托着下巴道:“在下雨。”
众人看着模糊晃动的画面,然后认同的点点头。的确,这就是雨点落在水面上然后水中倒影一片的画面。
“看这光景,应该是申时末,酉时初。”
看里面画面的情况,差不多是傍晚,冬日天黑得早,应该就是这个时间段。
第二十七章 发现踪迹
“狐妖!”鬼哭突然惊叫,指着镜面那个带着斗笠,装扮成渔夫,正在上船的女人。
本来从正面看还看不出来,不过这是水中倒影,从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她的面容。
“呸,这娘们好漂亮,比春风楼的头牌都有味道。”金刀王咧开大嘴哈哈大笑。
安阳道人咳嗽两声,他忙闭上了嘴。
“还有,你们看,这里,这不是重阳楼吗?”
“诶,还真是。”
“这里有座桥。”
“看方位的话……”
“在那里!”靠在窗边的南宫女侠指着窗外的流水的上游。
……
一处酒楼上,二楼窗口边,鬼哭和金刀王相对而坐。
“小子,你叫啥?”金刀王闷了一口气,酒气上头,脸有些红,连忙用筷子夹了一大把菜塞进嘴里,油脂直往下掉。
“鬼哭。”鬼哭看着窗外,惜字如金。
金刀王用力的咽下了满嘴的食物:“鬼哭?这名字不,不吉利,不如你叫狗蛋怎样,这名字好养活。”
“你叫什么?”鬼哭问。
“我叫王汝文,你就叫大爷我金刀王得了。”
“王汝文,这名字不符合你的气质。”鬼哭摇了摇头:“不如你叫王八得了。”
话音刚落,金刀王瞪大了一双牛眼,一拍桌子,发出一声巨响:“你这厮,找打是不。”
顿时,隔壁一人被吓了一跳,手中酒杯落地,哗啦一声变成碎片。那人恼羞成怒,站了起来,手指颤抖的指着金刀王:“你……”
金刀王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顿时他的话就说不出来了,面红耳赤,支支吾吾,然后被同伴拖着。
“安静,小心惊扰了狐妖。”
“你小子给我等着。”金刀王咬着牙放出狠话。
鬼哭面无表情,云淡风轻。
双方安静了一会儿,一个喝着闷酒,一个观看外面的风景,互不打扰。过了一会儿,金刀王憋不住了:“哼!你这厮面色不善,一看就不是好人。”
鬼哭惊讶的说:“你难道看起来像个好人?”
金刀王被噎了一下,看了一眼被鬼哭放到一旁长刀,长刀被布袋装着,看起来很是寒颤。
他嘟囔了一句:“穷酸。”
鬼哭无语,这货,怎么就停不下来了。
于是,他也回了一句:“土鳖。”
好吧,明知道只要不理这货就行了,可是偏偏鬼哭就是忍不下来。
金刀王恶狠狠的回了一句:“狗日的。”
鬼哭继续面无表情的吐出四个字:“没卵子的。”
金刀王咬牙切齿的骂道:“挨千刀的。”
鬼哭依旧面无表情:“娘娘腔。”
金刀王勃然大怒:“老子钢铁男儿,哪里娘娘腔了,没看到老子的胡子吗。”
鬼哭纠正:“络腮胡娘娘腔。”
金刀王反骂道:“你才是娘娘腔。”
“你才是。”
“你就是你就是。”
“泼妇。”
“哇呀呀呀!气死老子了,你个狗东西。”
“王八。”
“不准叫老子王八。”
……
一旁的伙计心惊胆战的看着这两位,生怕他们就动起手来。
这两个,看起来都不像什么好人。一个眯眯眼,眼缝就像刀子,看人好像毒蛇看着老鼠。一个络腮胡,满脸横肉,一看就是脾气暴躁的主。
再加上这两位的打扮,加上这两个一个带了一条长长的布袋,一个带了一个箱子。
作为见多识广的伙计,他怎么能认不出,这两个带的东西是兵器。
这身打扮,再加上随身携带兵器,他们的身份就不用说了,是开酒店客栈的老板最讨厌的那种人,江湖人士。
看了一会儿,伙计放下心来。这两位隔空对喷了大半天,也不见动手的,想必是那种传说中喜欢吹牛逼,却偏偏没本事,看起来很,内里是草包的那种吹起来的大侠。心中做了定义,伙计转头跑到掌柜那里。
“怎么样?”掌柜的低声问。
“放心吧,掌柜的,没事。”伙计肯定的说。
“真的?”
“要打早打了,这俩货就是吹牛逼的。”
掌柜的想想也是,放下心来。
“等等!”
对喷了半天,鬼哭突然叫停。
意犹未尽的金刀王一抹嘴:“怎么了,认输了?”
“下雨了。”鬼哭幽幽的说。
一滴雨,落到了街道上,留下了一个清晰的小黑点。
然后,更多牛毛细雨,从天而降。
下雨了,太阳已经西斜。雨很小,所以行人也没怎么避雨,不过街道上的人,终究少了一些。
两人不再吵闹,一口酒一口酒的闷着。鬼哭还要一碗饭,就着酒菜,迅速的填饱肚子。看到两人又和平共处了,伙计和掌柜反而紧张了起来。
他们可是清楚,那些一身江湖人士打扮的,喜欢嚷嚷的,反而不会怎么动手,一旦安静了下来,那就有危险了。
“小二,结账。”
金刀王粗框的声音犹如天籁,将一锭碎银放到桌上,鬼哭一把抓起斗笠,戴在头上,往下一压帽檐,遮住了眼睛,只露出一截鼻子和下巴。两人同时拿起武器,起身下楼。
看着两人离开,掌柜和伙计同时松了一口气,然后伙计连忙收拾碗筷。
两人来到江边,叫了一艘船,让船家跟上狐妖的那艘船,然后就钻进了船舱中。
坐在摇晃的船上,作为北方人,金刀王有些不安:“兄弟,你会水不?”
“会。”
金刀王松了一口气,万一在水上打起来,两人都不会水,那就麻烦了。
鬼哭拔出了长刀,细细的擦拭了一番,然后收刀:“我去外边盯着,你做准备。”
金刀王点头:“好!”
在岸上,他谁都不怕,但是在水上,他有些心虚。
看到鬼哭走了出去,金刀王连忙取出一个小瓶,打开塞子,然后又取出了一块布,将里面的药水倒在了布上,然后将布揉成一团,推开船舱的窗子,趴在窗边。
“船家,快点。”
“好勒!”
船家加快了速度,两船相错。
趴在窗口的金刀王连忙扔出了手中团成一团的布片,将其扔到了狐妖的船上。
狐妖在船尾,而布片扔到了船头上,看起来狐妖毫无所觉。
一只鱼鹰在天空发出一声鸣叫,它已经锁定了目标。
“船家,靠岸。”鬼哭又一次喊道。
为了不让狐妖发觉,每一队人,都不能跟远了。一个接着一个跟下去,直到狐妖远离人群,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第二十八章 结网围剿
渐渐的,夜色降临。
冷风冷雨,使得天上月色朦胧,冻得人瑟缩不已。
钱塘江上,一年四季都是如此热闹,风雨无阻。两艘小船,一前一后,离开钱塘江,到了一处河中偏僻处,靠了岸。
后面那艘船,船头上,南宫女侠一袭素白裙,手持三尺青锋,迎着风雨,锐利的双目扫向前方的那艘船。
忽有夜枭鸣叫,刺耳的声音透过夜空。
肃杀之气,淡淡蔓延。
滴滴细雨,溅入水中。
风吹起波澜,拍打在岸上。
伴随着一声长鸣,三尺青锋猛然出鞘。
两船相距三丈,船头南宫女侠飘身而起,横跨两丈,脚尖在水面轻轻一点,涟漪荡漾,她再一次借力斜飞而起,仿佛一只轻巧的燕子。
“好俊的轻功。”岸上,躲在灌木丛后的金刀王咋舌不已,眼中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一直认为,就是因为轻功不够俊,所以才讨了个母老虎。
“嗯。”鬼哭连连点头,同样,脸上是止不住的羡慕之色,他也有轻功,而且不赖,在实战上很强,可惜太稳了,不够浪漫,不够飘,不够装逼。然而从小的习惯就是如此,现在想改风格都改不了了。
突然,金刀王忍不住低吼出来:“卧槽,这招漂亮。”
只见水上,剑光纵横。
刹那间,船舱木质拱顶在这炫目的剑光中四分五裂。
一道红影腾空而起,正是那狐妖。只见她一身红色毛发肆意飘扬,在纷飞的碎片中飞射而出,矫健的身姿在半空辗转腾挪,避开了纵横交错的剑光,直逼南宫女侠。
相比起南宫女侠的轻功,她更是了不得,直接架起妖风,腾空滑翔。
狐妖出现的那一刹那,就发动了幻术。不过身为女子,南宫女侠对于这种幻术的抗性极高。只见她脸上露出一片潮红,又羞又怒之下惊醒过来。
“钛!妖孽。”双目杀机一闪,手腕一抖,雪白的剑刃在急速抖动下,化作一朵洁白的莲花。
狐妖由下而上,斜冲上来,利爪探出。
叮!
清脆的交鸣响彻夜空,一剑一爪拼了一记,南宫女侠脸色更红,嘴角渗出血丝,倒飞而出,脚尖点在水面,一路向后滑去,在水面上留下了一条白痕。跟着腾空而起,落回到了自己的船上。
狐妖紧追而至,就在此刻,船舱中又一位膀大腰圆的女侠冲出,手中流星锤已经轮圆了。
咻!
流星锤发出急促的破空声,那一颗拳头大的实心银色铁球当真仿佛流星般射出。
一股妖异的大风刮来,狐妖身躯骤停,流星锤就停在了她胸前半尺处,接着倒拽而回。
“上!”一声大喝声中,一群人从两岸冲了出来。
手中暗器,通通激射而出,直追那道红色身影而去。
狐妖发出一声厉啸:“呜呜~”
仿佛婴孩哭啼,又仿佛万鬼齐啸,声音凄厉刺耳,令众人身形一滞,同时陷入了幻境。
与此同时,狐妖也遭受了众人同时的反击。十多股妖气激荡,以狐妖为中心爆发开来。狐妖胸中气血激荡,吐出一口血雾,惊叫着倒飞而出,急掠而去。
忽然,一声霹雳弦惊,一支利箭追星逐月,直击狐妖。
狐妖的速度太快了,以至于她自己也只能勉强改变一下方向。然后,被一箭射穿肩膀,从空中坠落。
“哗啦”一声,水花暴起,她坠入河中。
树林之中,沉默寡言的中年大汉缓缓放下手中漆黑强弓,再一次拈起一支箭。岸边,一群彪形大汉哇哇叫着朝着狐妖坠落的地方冲了过去。
轰!
又一次水花绽放,狐妖从水中冲了出来。紧接着,就陷入了包围之中。
映入她眼帘的,就是一口九环大金刀,九个圆环被抖得哗哗作响,摄人心魄。
狐妖也不硬扛,身体柔弱无骨,柳腰向后一折,九环大刀就贴着她的身体削了过去。
然后,狐妖一声闷哼,小腿血箭射出。
鬼哭拖刀飞身后撤,避开了狐妖疯狂乱抓的利爪。金刀王没能及时避开,脸上直接破相,胸口和手臂遍布抓痕。
“你这小子好阴险。”金刀王冲着鬼哭骂骂咧咧,手中九环大金刀毫不停歇,在一阵嘈杂了“哗哗”声中,追着狐妖的后背而去。
狐妖一个轻巧的转身,利爪和金刀一碰,铛的一声,狐妖和金刀王都仿佛触电一般,身体哆嗦着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一道身影斜掠而出,雪白的刀刃划过夜空,不带半点烟火。又一道血箭从肩膀射到了树上,树杈晃动,血滴滴落。
狐妖愤怒咆哮,利爪再一次疯狂起来。然而,鬼哭砍出一刀后,就是飞速后撤,活像一条水中龙虾。因此,狐妖泼妇一般的乱抓自然落了一个空。
而其他人,正在飞速靠近。
狐妖恶狠狠的瞪了鬼哭一眼,一头钻进树林中。鬼哭和金刀王立马僵立当场,陷入幻境,片刻之后才恢复。
不多时,树林中又传来兵器交击之声,不过两下,又陷入了安静。
天空之上,鱼鹰鸣叫,为他们指明方向。一群人快步在树林中穿梭,跟在狐妖身后紧追不舍。
安阳道人立于树梢上,树梢随风摇摆,安阳道人却仿佛长在了上面,随着树梢轻轻摇摆。他看着下方的追逐,嘴角含笑,抬起手,一只栩栩如生的纸鸽翩翩飞去。
纸鸽穿过一棵棵大树,到了那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身边,转悠了两下,然后朝着一处飞去。
中年人停下了奔跑的步伐,拈起一支羽箭,搭在了弓弦上。臂膀发力,“嗨”了一声,便一口气将强弓拉开,弯如满月。
他左眼一眯,微微调整,便松开了弦。“嘣”的一声巨响,箭矢就射穿的纸鸽,消失在夜色之中。
噗噗噗!!!
一连三声几乎连成一片,三棵大树豆腐一样,被一箭穿透。
狐妖正在惶惶奔命,猛然听到异响,便看到一支利箭穿透树干,直奔她的腹部而来。
箭太快,根本来不及躲避。
狐妖浑身毛发炸开,三条尾巴闪电般,交叉着挡在了身前。
就在此刻,忽然一股无名之风直刮过来。这风是如此的邪,是如此的猛。只吹得大树弯腰,枯叶纷飞,沙尘卷起,完全遮蔽了狐妖的身影。
“夺”的一声,通体漆黑的这支羽箭带着一串血珠钉在一旁的一个树干上。
风停了,狐妖抱的肩膀踉踉跄跄的慌张逃窜。
第二十九章 乌鸦白狐
树梢上,安阳道人眉头一皱大喝一声:“大胆!”
然后一跃而起,驾着狂风呼啸而下。前方树枝纷纷避开,好让安阳道人顺利通过。
狐妖听到呼啸,连忙抬起头,便看到从天而降的安阳道人。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命不久矣的时候,一道似叹似怨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花非花,雾非雾……”
不知何时,起了大雾,在夜色中,一片漆黑。
接着,一股狂风刮起,吹散了安阳道人和狐妖之间的一片迷雾。一朵花瓣不知从哪里飘来,挡在了两人之间。
花瓣炸开,粉红色的迷雾腾起一片。
安阳道人脸色一变,像是看到了什么十分忌惮的东西,飞身后退,避开粉红色的迷雾。随后一扫拂尘,千万白丝席卷,将粉色迷雾搅碎。
可是,当他做完一切,那狐妖已被一女子抓着手腕,脱离了他的视线。
叮铃铃铃铃……
茫茫迷雾中,悠扬的铃声响起。一口长刀横切,拦住了神秘女子和狐妖的去路。一团迷雾之中,鬼哭缓缓的走了出来:“抱歉,此路不通。”
说完,打量着面前这两人。
狐妖不必多说,以是熟人,不过狼狈了许多。
而那神秘女子,看起来也并非凡人,一袭青色长裙飘渺,满头白色长发随风而舞,长发之下,是一张貌若天仙的面容,带着几丝恰到好处的妩媚。
“小哥,何苦为难我们这些弱女子。”她俏丽的眉头皱起,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鬼哭略一恍神,然后猛的醒了过来,看向女子的眼神充满了警惕。
幻术,狐妖中一脉相承的幻术。面前的女人,很可能也是狐妖。
哗啦啦啦!
嘈杂刺耳在两只狐妖身后响起,一个高大魁梧的络腮胡汉子也从迷雾中走了出来,此人正是金刀王。
“哈哈哈哈!两个小美人,你们就乖乖从了老子吧。”
鬼哭一皱眉,自己本是好人,怎么被这家伙开口一扯,就变得像是欺负良家妇女的坏蛋了。
“大哥如愿放过我等性命,小女子愿意委身大哥。”白发女子双眼朦胧,含羞带怯的看着金刀王。
顿时,金刀王勃然大怒:“你这女子好生恶毒,居然想要害老子性命。”
白发女子一阵愕然:“大哥,您说的什么话。”
“哼,一旦被我家黄脸婆知晓,老子岂不是要被打死。”
话音刚落,金刀王手腕一抖,大刀哗哗作响就毫不怜香惜玉的朝着两个狐妖砍了过去。
鬼哭一咧嘴,他没想到这满脸横肉的家伙面对美色,居然毫不动心。心中感叹一番,手上却不慢,运起飞仙步,跨出一步的同时长刀刺出。
这一刀用得谨慎,鬼哭随时准备好了面对反击。
然而,面前这两个狐妖不但没有反击,连躲都不躲,就像是傻了一样。
不好,有诈!
一刀刺进了那狐妖的体内,然而,根本没有刺入肉中的手感,反而,像是刺空了一样。
不,根本就是刺空了。
面前这两狐妖,忽然炸开,变作飘散的落叶。
“幻术!”鬼哭脸色不好看,金刀王脸色更难看。他的刀法大开大合,一刀劈空,体内沸腾,一阵难受。
“咯咯咯咯……花非花,雾非雾……”银铃般的笑声在耳边响起,迅速远去。
鬼哭和金刀王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追!”
鬼哭的长刀,金刀王的九环大金刀,都并非凡物,与它们的主人心意相通,在它们主人手中有种种神妙之处。
也是因此,鬼哭和金刀王才得以在一片迷雾之中,准确的找到了两个狐妖。
然而,两人没追多久,一声鸟叫在耳旁炸开。
密密麻麻的破空声从四面八方响起,两人心道不好,同时扭过头来四目相对,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接着同时伸出了手对了一掌。
两人借着掌力倒飞而出,下一刻,乌黑色的羽毛从四面八方射了出来,就像是飞镖一样,“噗噗噗噗”的打在树干上。
鬼哭扑倒在地,一个翻滚躲在一棵树后,半跪在地,咬着牙拔出了分别插在胳膊、腿、前胸、后背的八根黑色羽毛。
尤其是后背,插了三根。
鲜血渗出,就连不久前结痂的伤口也有些崩开了。
另一头,金刀王更惨。
他的体型更大,再加上动作比起鬼哭相对迟缓,因此身上中了十五六根羽毛,痛得他嗷嗷直叫。
“你是谁。”鬼哭看着面前的茫茫迷雾,大声问道。声音回荡,鬼哭没有等到回答。
另一旁,金刀王一边拔着身上的羽毛,一边喊道:“狗日的,是乌鸦。”
鬼哭问:“乌鸦?”
“西湖鸦公子,乌鸦,tnd,老子知道那女人是谁了,是乌鸦的老婆,狐狸精小白。”一边说着,金刀王一边发出低沉的笑声:“嘿嘿嘿,黑乌鸦白狐狸,黑白双煞好有趣。乌鸦,刚才你媳妇儿冲我发骚来着。”
“找死!”迷雾中响起怒喝。
顿时,一阵令人头皮发麻的密集破空声响起,无数黑色羽毛如雨而下。
“就是现在。”金刀王在那边大吼,九环大金刀发出令人烦躁不已的噪声,奋力的拨打着眼前密集的羽毛。
鬼哭脚下一蹬,穿透迷雾,朝着那些羽毛飞来的源头冲了上去。
乌鸦,从外表上看,就是一个披着一身黑色羽毛的年轻的男人。惊鸿一瞥中,你还会觉得,这是一个十分英俊的男人。
如果你是一个女人,你就会发现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气质,让你深深为之着迷,恨不得拨开他那一身黑色羽毛的大衣,看看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
不过细看之下,你就会发现,他的双脚和常人不同,那根本不是脚,而是一双黑色的爪子。
而那一身黑色羽毛大衣,也根本不是什么大衣,就是长在身上的黑色羽毛。同时你还会发现,他没有双手,有的就是一对翅膀。
呱呱呱呱呱呱……
上百只乌鸦共同发出的嘈杂的叫声让鬼哭一阵头晕目眩,他咬着牙冲了上去。
而这位鸦公子,张开了双翅,用力一扇,刮起一阵旋风,便腾空而起。在风中,夹杂着无数的黑色羽毛暴雨般袭来。
“开!”
鬼哭额头井字青筋暴起,咬的牙龈出血,一声暴喝,冲进了黑色羽毛的暴雨之中。
刀光闪烁,长刀已经被他用到了极致,无数黑色羽毛被他一一斩断。羽毛飘零,鬼哭硬是顶着冲了上来。
“死!”
一刀劈下,劈开迷雾,劈开夜色,也劈开了暴雨般的羽毛。乌鸦脸上带着诧异,抬脚一爪,迎向了刀口。
叮!
火花炸开。
血珠从刀口滚落。
乌鸦一只爪子被长刀劈开一条伤口,伤口处,妖气暴乱,令他疼痛倍增。
乌鸦张开双翼飞上天空,英俊的脸庞因为疼痛而抽搐,漆黑的双眸冷冷的盯着鬼哭。
“很好!”
数百只乌鸦在他头顶盘旋,形成了一朵旋转的乌云,就像是浮在天空的漩涡。他发出一声啼叫,下一刻,数百只乌鸦俯冲而下。
鬼哭心头一紧,运起飞仙步就朝一旁闪去。
第三十章 红狐托孤
数百只乌鸦淹没了他刚才所在之处,轰隆隆的爆炸声不绝于耳,一团团血雾腾空,碎裂的骨头四处纷飞,子弹般打向四周,打得周围的大树瑟瑟发抖。
鬼哭躲在树后,咬牙切齿,从身上拔出一根羽毛。
乌鸦散开,露出了一片惨遭欺凌的大地。弥漫在半空中的,是飞舞的灰尘、飘零的枯叶与染血的羽毛。
“躲过去了吗?”乌鸦看向鬼哭躲藏的那棵大树,英俊的脸庞带起一抹邪笑,落在了一根树杈上,微微的整理了一下身上有些凌乱的羽毛。
残存的乌鸦们再一次飞上天空,形成了一朵乌云。
“去吧!”他轻声道。
急促的铃声响起,鬼哭心头一寒,向前一扑。
下一刻,身后气浪翻滚,此起彼伏的爆炸声用入耳中。背后似乎被什么东西击中,一阵剧痛。
一个翻滚刚刚起身,鬼哭就听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破空声,他连忙一低头,一双利爪就擦着头皮而过,带走了几缕长发。
机会!
鬼哭瞬间作出反应,左手往腰间一抹,然后头也不回的就向身后一甩。
一点寒星直追乌鸦,乌鸦一声痛呼,后背血花绽放,一把飞刀插在了上面。
他摇摇晃晃的在半空斜掠而过,一头扎进了一片灌木丛中。
“杀!”金刀王一声暴喝,从斜刺里冲了出来,追了上去。他双手持刀,九个铁环“哗啦啦”作响,从右到左,一刀横砍。
乌鸦双翅一展,架起狂风,身体向后挪移。大金刀从他胸前划过,几根断开的羽毛在两人之间翩翩起舞。
鬼哭也冲了出来,长刀被他扛在肩头,掌心藏着飞刀。
“低头!”鬼哭大喊一声,紧跟着就把飞刀打了。
金刀王连忙低头,飞刀从他头皮划过,让他一个哆嗦,忍不住低声喝骂:“王八蛋,你想杀了我!”
乌鸦双翅一合,飞刀打得了他的翅膀上,既然传出了金铁交击之声,然后飞刀就被弹飞出去。
鬼哭大步流星横跨三丈,一脚蹬在了金刀王的肩头。金刀王“嗨”了一声,肩头用力一耸,鬼哭借力而起,一跃丈高,长刀举过头顶,居高临下的一刀劈落。
一丝银色乍现,乌鸦举起翅膀,挡在了身前。
一声巨响,鬼哭感觉自己这一刀根本就是劈在了钢板上,一片火星乱窜,虎口巨震,手臂被一股巨力带的高高扬起,身体不由自主的往后仰去。
另一边,乌鸦不好受,被鬼哭这蛮横的一刀直接重新给劈到了地上。然后,迎接他的就是“哗哗”作响的大金刀。
哐!
这一刀,势大力沉。
乌鸦再一次用他的翅膀挡住,却也被一刀砍得倒飞出去。
金刀王快步追了上去,鬼哭一个跟斗落地,也紧跟着追了上去。不过他们才追了几步,就被暴雨般射来的黑色羽毛[禁]逼退了。
等他们再追上去,乌鸦转身一变,变回了本体,收敛妖气,一头扎进鸦群中,随后一哄而散。
鬼哭和金刀王根本无力分辨,莫可奈何。并不整个树林的迷雾,遮得住鬼哭等人的眼,却遮不住鬼眼。
高明的幻术,骗得了人,骗得了妖,也骗不了鬼。
安阳道人取出一张符,念动咒语,大喝一声:“急!”
顿时一只鬼地下钻了出来,安阳道人命令道:“速速帮我找到那只红毛狐妖。”
“遵命。”那只鬼恭恭敬敬一鞠躬,然后凝神一看,便道:“大人,请跟小的来。”
两只狐妖乘风而起,一路飞驰。秦香莲捂着肚子,面如金纸。终于,她忍不住了,喷出了一口淤血,但也架不风,从半空跌落下来。
狐狸小白一声惊呼,连忙一把拉住秦香莲,这才不至于让她摔在地上。
“怎么样?”小白眉头紧皱:“你怎么样了?”
秦香莲摇了摇头,脸色惨白,眼睛却从所未有的清明:“你们是为了我腹中孩儿来的吧!”
小白脸色微微一变,秦香莲却笑着说:“无所谓了,她对你们很重要,你们会把他养大,对吧?”
小白用力的点了点头:“娘娘大限快到了,她看上了你的孩子,这是你孩子的福分。”
“那就好。”秦香莲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她的眼神迷离起来,又吐出一口淤血。
小白用力的抓住了她的手:“你再撑一会,很快……”
“逃不掉的。”秦香莲无力的笑笑:“带着我,我们都逃不掉的。”
“可是……”
“我做的那些事,本就该死,但我的孩子不该死。待会,你带她走,我留在这里。”
小白心头一紧:“你这是要……”
秦香莲突然面色扭曲,用力的抓着小白的手,捏得她的手生疼。
“啊~~”秦香莲终于撑不住了,咬着牙关,发出一声低低的哀嚎。
只是一瞬间,她就仿佛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整个人瘦了一圈。
指甲从她指尖弹出,然后她双眼一闭,手指划破肚皮。
小白身体一颤,眼眶通红。她看着秦香莲带着微笑瘫软了下来,气若游丝。
小白张开双手,让孩子从秦香莲的腹中抱了出来,轻轻的吐出一口气,带起一阵风温柔的拂掉了孩子身上的血迹。
这孩子,长得奇怪,一点也不像刚出生的婴儿。皮肤光洁,红发红眸,还有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
她不哭不闹,看着小白笑嘻嘻的张开了双手,嘴里呢喃着什么,很是可爱。
“看,你的孩子。”
秦香莲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虚弱的抱住了孩子:“玉儿,你要好好的。”
随后,她浑身一震,回光返照一般,坐起身来,一把将孩子塞到了小白的怀里:“走,快走。”
说罢,红色的毛发从毛孔中涌了出来,三条尾巴大大张开,瞬间就变成一个半人半狐的可怕模样。
她发出了一声绝望的哀嚎,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迷雾之中。
小白抱住孩子,架起妖风,脚尖一点,腾空而起,横跨数丈之后,脚尖轻轻的点到了一根树枝上,借力再一次横跨数丈,就消失在茫茫树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