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九章 父子二人
云梦泽之外的世界,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才七岁的李永道,小小的脑袋想不出来。
但真见到了,第一印象就是穷。
他们先来到了一个县城,地面不是石板路,也不是碎石路,而就是普普通通的泥路。
人踩车压形成的泥路,上面到处都是坑坑洼洼,还有车压出来的车辙印。一到晴天,人走过便是漫天的灰尘,一到雨天,就是满地的积水。
道路两边就是臭水沟,用来排除污水。并不像镜湖城那样讲究,就这么大咧咧的摆在外面,就仿佛个遛鸟的肮脏汉子。
父子俩来到了客栈,李永道很快就有了第二个感受。
乱,很乱!
常见的一个老头一个少女的组合拉着二胡,唱得咿咿呀呀,在嘈杂的人声中若隐若现。
没出现什么好色之徒之类的事情,并非这里的人纯良,只是少女实在不咋地,前平后平,脸蛋酱紫,头发已经很努力的打理了,可是因为夏天,太热,显得油乎乎的,说是个姑娘,跟个掏鸟窝的小子没多大区别。
而老头也不算太老,脸上一条明显的伤疤。手掌粗大,骨节分明,腰间还别了一把短刀,看其磨损程度,应该是经常用的。
少女不漂亮,老人不好惹,所以客人们显得安分。但也因此,他们的生意不大好。
而其余的人,或者光着膀子,或者衣襟湿透,乱七八糟的坐在乱七八糟的桌子周围。酒香菜香混合着酸臭的汗味,让整个客栈大厅味道变得奇异,再加上嘈杂的人声,滚烫的风,让人感觉很是燥热难耐,恨不得拔出一把刀把这里的人全捅了才是。
父子俩艰难的挤到了一个空位前,点了几个面饼酱菜和白水,而这个价格,给了李永道第三个印象。
贵,很贵!尤其是涉及到填饱肚子的时候,那价格,贵到父子俩心惊胆。
云梦泽中物价极其便宜,有些地方两文钱就能吃一顿饱饭,即便是在物价很贵的城中,吃得简陋些四文钱也能吃顿饱饭。
可是在这里,就几个面饼、酱菜加上白水,居然要了他们十文钱。等东西上来之后,父子两个脸色又变了。面饼比他们印象中的面饼小一倍,酱菜的味道让父子俩脸颊抽搐,白水不仅没有印象中那样甜美,其中总是夹杂着一股怪味,让从没喝过这种水的他们有些反胃。
这一刻,父子俩是如此的怀念家乡,怀念相比这里,那个如同仙境的家乡。可惜,回不去了。只要那位少城主还在一天,他们就回不去了。
想到了家乡,想到了少城主。李永道不由得想到了娘亲,想到了那天早上,自己推开了门,然后,看到了一双晃动的脚。
抬头看去,是娘亲,她被一根粗绳挂在了房梁上,舌头伸得老长,面目十分狰狞,完全没有了平日的温柔。
李永道额头青筋直冒,一口一口,努力的将口中难吃的面饼一口口嚼碎。
父子俩在县城中呆了一天,继续上路。
出城才走半天,就遇到了一伙强盗。
然后,父子俩就被掳上了山,原因竟然是因为父子俩穿的虽然差,但是细皮嫩肉,强盗们觉得可以压榨一下父子俩。
强盗窝比起县城自然更加的穷了,外围的一圈木头搭建的围墙,恐怕就是强盗窝中最好的建筑了。
其余的,便是矮小的草房,土房。
父子俩被关进了一间房中,这间房靠近厕所,恶臭逼人,蚊虫遍布。
还没到父子俩在这里胆战心惊的呆多久,当天夜里,惨叫声响彻了整个强盗窝。
一群野狼在一个成为妖兽的野狼王的带领下,闯进了这里。
面黄肌瘦,手中多为木棍竹枪短刀的强盗们,哪里是这群畜生的对手,尤其是在夜中。一个个强盗,在惨叫中被拖进了黑暗,接着就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啃食声。
强盗们躲进了屋中,然而,他们那简陋的屋子又如何能够抵得住。野狼们或者破门而入,或者扒开屋顶的稻草跳下去。总之,即便躲在屋中,这些强盗也难逃厄运。
命运,就是如此的捉弄人。
父子俩呆着的这间房,因为要关押劫掠而来的人质,所以修得格外结实。父子俩担惊受怕了一整晚,不断有野狼挠门,但它们就是进不来。
天亮了,吃饱了的野狼们离开,拖走了尸体,同时还带走了整个强盗窝中所有的肉食。
父子二人呆在屋中,等了许久之后,开始想办法脱困。如果有强盗看守,他们自然无法脱困,但是没了强盗的看守,他们自然就有机会。
在傍晚时分,几乎虚脱的父子二人撞开了门出来了。
看着遍地是血的强盗窝,父亲拖着李永道就欲逃离,但是李永道却挣开了父亲的手,开始在强盗窝中翻找起来。
父亲很宠爱李永道,想要强行把他拖走,却又舍不得用力,最终,僵持了很久,直到李永道翻出了粮食。
野狼是不吃米面的,也不用金银铜铁的。
当父子二人离开强盗窝,身上的财富竟然多了数十倍。
之后的旅途,也并不安稳。孤魂野鬼、吃人黑店、山贼水匪、妖怪袭击,这父子二人,通通的遇了一个遍。
但是,他们的运气在离开云梦泽后,仿佛就一路飙升,每一次,都险之又险的逃过一劫,每一次,都因祸得福。
这一路他们走了很久,走到了父子二人麻木了,他们只是漫无目的的走着,不知不觉之间,一座雄伟的城市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一问之下,才知道,这座城叫做朝歌,前朝国都。不知不觉,他们居然跨过了大江大河,横穿了整个中原,来到了大河以北。
在这里,他们定居了下来。
因为不知不觉中积累起来的财富,他们买下了一个小院,父亲因为走南闯北积累下来的阅历,以及曾经读过书,找到了一个写话本的活计。
之后,这一对父子过得很安稳。
父亲渐渐的开始名声大噪,家里积累的钱财越来越多。于是花了钱,让李永道进了一家书院。
而因为这一番经历,李永道对于习武有着强烈的渴望,所以父亲又四处花钱,让李永道找到了一个靠谱的枪棒师傅。
一切都是这么的美好,父亲靠着名声地位飞速上升,对父子二人来说,这里就仿佛一个新的世外桃源,就像是曾经那个有娘在的家。
可是,南朝帝国从开国已经过去了200年,渐渐的,已经走向了末路。
朝堂之上平静的如一潭死水,而朝堂之外,则是暗流涌动。
妖魔鬼怪蠢蠢欲动,盗匪乱民越来越多,南蛮北戎磨刀霍霍,涌动的暗流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掀起滔天巨浪,摧毁这个庞大臃肿的帝国。
第二百四十章 孤身一人
那一年,李永道12岁,父亲由写书,变成了一个大书商,他本就是一个有能力的人,不然当初杨琴也不会看上他。
原本的小院已经变成了大院,家里多了好多人,不过他们都不是家人,而是仆人,见到他,都要鞠躬行礼,道一声大少爷。
那一天,正好是春暖花开的时候,无论是城里还是姹紫嫣红,家里迎来了一位新人。她一袭红衣,娇艳的脸蛋美得让人心悸,温柔的眼睛就像那湖中春水,火红的衣服的好似那烈火,让人忍不住化身飞蛾。这是他的后娘,红杏。
李永道感觉很奇特,这个后娘实在是太过美艳,让情窦初开的他,忍不住想要接近。但那个身份,又让他忍不住的排斥。
家里的气氛,变得古怪。父亲的注意力,渐渐的开始转移,转移到了后娘身上,不再对李永道的读书那么严格,对他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关心。
一次,李永道逃学了,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逃学。回到家,他以为父亲会责骂他,甚至会惩罚他,让他在娘亲的牌位前跪下,跪上一夜,进行忏悔。
可是没有,父亲压根就不知道这事。几天后,父亲还是没有知道。
李永道的心,很沮丧,而当他看到母亲的牌位开始出现灰尘的时候,沮丧就变成了愤怒。
后娘并没有像传言中的那些后娘那样恶毒,相反对他很关心。可他依旧止不住很愤怒,甚至,不知不觉中将这种愤怒发泄到了后娘身上。
他开始不再和后娘说话,即便后娘主动跟他说,他也只是不耐烦的哼两声后,就快步离开。
他把娘亲的牌位带到了自己房间,细心的保管,每日都要跟娘亲说些话,诉说自己的烦恼。可是让他更心寒的是,一个月过去了,父亲依旧没有发现娘亲的牌位已经不在他房间中了。
他似乎,已经把娘亲给忘了。
悲哀与心寒,让李永道更加愤怒。
他疯狂的挥动着手中长戈,甚至将一棵大树拦腰凿断。他与同学打架,就五六个同学打得头破血流,被书院辞退。他与父亲顶撞,倔强的跪在地上不肯乞求原谅,并且打翻了后娘偷偷递过来的饭碗。
他认为,后娘就是个狐狸精,一个勾引他父亲的狐狸精。
然而,三个月过去了,新的狐狸精又出现了。父亲迷上了一个花魁,每天都去那里,美艳的后娘也遭到了冷落,原本脸上永远洋溢着微笑她,那迷人的微笑渐渐消失。
这时候,李永道开始反省,也是这时候,他才开始明白。原来,父亲的改变,并非是因为后娘的来到,而是父亲已经变了,所以后娘才会来到。
心怀歉意的他,开始接近后娘,别扭的帮助后娘做一些事情,嘴里却找着各种理由。不知不觉之间,后娘的脸上,那迷人的笑容又重新回来了。渐渐的,似乎父亲成了局外人,这个家,不知不觉多了一个人,又不知不觉少了一个人。
一个月后,父亲染上了重病。请了很多有名的医师,上次请了一位道观中的真人,可是都没用。
药医不死病,而父亲,他的病不麻烦,麻烦的出他的身体。他的身体,被掏空了。
几天后,传出消息,那个花魁,就是个狐狸精。又过了几天,一只狐狸被吊死在了城门口。
出手的,正是那位给父亲看病的真人。据说,他是天师府的人。
可这一切,都无法挽回。
父亲的旧病没有治好,新病又生。短短几天,英俊潇洒的他形容枯槁。在一个夜里,在睡梦之中,他一口气没提上来,就这么去了。
那一天,已经入秋。
田间金黄遍布,城中落叶飘飞,艳阳高照,风却很冷,也很大。朝歌城中,行人来往匆匆,同时也穿上了好几层的衣服,开始变得微微臃肿。
那一天,昨夜刚好下了一场好大的雨。路上都是积水,无尽的落叶在街上,在屋顶,也在院中。这些落叶很难看,紧紧的贴在地上,枯黄败落,一片腐朽之相。
早早的,就有仆人爬起来,奋力地扫开落叶,很多都扫不起来,只能一个个铲掉,很耗心神。
李永道同样起来的很早,甚至比这些仆人起来的更早。在鸡鸣的第一声,他就起来了。借着月光,在院中舞动长戈。当天空微明,他又牵着马出城跑了一圈。等他回来后,洗漱了一下,又开始读书。
读的不是父亲一向要求他读的四书五经,而是兵书,他喜欢这种书,他觉得这种书能帮自己报仇。
父亲的卧室中传来哭声,他放下了书,心中却是诡异的平静,他去了附近的卧室,平静的看着后娘趴在床上痛哭,平静的看着形如骷髅的父亲就这么安静的躺着。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春暖花开的时候,刚刚来到这家中的后娘。也仿佛看到了,刚刚离开云梦泽,紧紧的牵着他小手的那个顶天立地的父亲。他还看到了娘亲,不再是噩梦中舌头伸的长长的样子,而是脸上挂着微笑,轻轻的用手指抹去他脸上的泥点。
他以为自己会很悲伤,但是没有,他的心中没有被掀起半点波澜。没有笑,也没有哭。
父亲尸体火化的那一天,来了很多人。有商人,有读书人,还有一些江湖侠客。
师傅也来了,他是一个孤寡老人,年轻时靠着勇武当过百人将,亲手杀过十几个戎人,因为打仗断了腿,所以生活贫苦。由于父亲的接济,他的生活开始好转,同时收了李永道为徒弟。
李永道看得出来,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师傅是真正的因为父亲的死而悲伤,其余的人,都是演出来的,包括他的后娘。
当父亲夜不归宿的那段时间,后娘哭了好几个晚上,之后又重新化为平静。李永道看得清楚,她是一个多情的女人,也是一个绝情的女人。
当她决定不再爱父亲的时候,就真的不再爱了。
父亲的尸体被焚化,骨灰被他带到了大河边,抛洒了出去。希望风能带着他的骨灰,一直飘到南方,飘到娘亲所在之处。但愿,那时候的他会忘掉这几个月,然后告诉娘亲,她的儿子身体壮实,即便是一头牛也比不过。
李永道拿出了父亲的牌位,也拿出了母亲的牌位,细心的将他们埋藏在了一起。
他回到了家,遣散了所有的仆人,老管家离开的时候,长叹一声,对他说道:“少爷,别太过伤心了。”
伤心吗?
李永道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伤心,但当他独自一人回到这个房间之后,这才猛然惊觉,不知何时,自己已经泪流满面了。
晚上,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用力的裹紧被子,紧紧的卷缩在了一起。
冷,真的很冷,就算是去年冬天最冷的时候,也没有如此的冷。
父亲走了,从今以后,就剩自己一人了。
一双柔荑,突然从他后面伸了过来,柔软的身躯,紧紧的将他抱住。
12岁的李永道,以为自己很坚强,在七岁的时候就以为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会哭了。
但是,没想到在今天哭了两次。
他的后娘,这个叫做红杏的女人,紧紧的将她抱在怀中,用力的搂住了他的头。
他发出痛呼:“娘,娘……”
第二百四十一章 娘是个鬼
父亲死了,李永道以为后娘会走,可是她没走。留了下来,两人抱在一起,静静的躺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李永道睁开了眼睛,后娘还是这样抱着他的头,将他的头埋入一片柔软之中。
这种姿势,他,就像一个小孩一样。
回过神来,李永道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然后飞快的脱离了后娘的怀抱,看着后娘似笑非笑的面容,李永道抓着长戈,低头冲了出去。
长戈翻飞,轻盈中带着欢快。
几天后,他们离开了大宅子,处理掉了父亲的生意,回到了当初刚来朝歌买下的那个小宅院。
处理父亲生意的这个过程并不顺利,父亲的那些伙伴,李永道往日要称之为叔伯的这些人,看着这一对孤儿寡母,脸上露出了狰狞的笑容。仿佛一只只贪婪的饿狼,迫不及待的冲上来咬上一口。
处理了这些生意,父亲积累的财富少了大半。但是,李永道对于这些并不在乎,后娘也不在乎,她在乎的是李永道。
风华绝代的她嫁入李家,绝对不是和外人猜测那样,为了钱财。她居然,真的是因为爱。虽然不知为何,她会爱上李永道的父亲,也不知为何,本该离开的她会留下来陪伴李永道。
小小的宅院,布满了灰尘,老鼠遍布,蟑螂横生。
这小宅院,绝对比不上那个大宅院,没有后院,没有后花园,就那么几间房,就那么两层楼,就那么围了一圈篱笆的小小院子,燕子中就那么一口井。
但是,住下两个人,已经足够。而且,刚刚正好。
不会太宽,也不会太窄。
李永道本来还想将师傅接过来的,可惜师傅太过倔强,始终没来,略微有些遗憾。
在这间小小的宅院中忙碌了一天,终于将这里收拾干净。这一晚上,李永道睡得很舒服,他感觉自己的头枕在了一个柔软的地方,让自己一觉过去,自然的醒来。
然后,一声鸡鸣,他习惯性的摸到了自己的长戈。
他走向了院中,挥舞起长戈。长戈越使越顺,猛然间,他感觉到了一丝孤独。
他还记得,当初自己刚习武的时候,有师傅的陪伴,也有父亲的陪伴。每天早上,都是父亲将他叫醒,监督着他。
可是现在,每天早上,都是他孤零零的醒来,习惯的挥舞着长戈。
他叹了一声,眼角瞟到了一抹红影。
是后娘,手中提着一把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长剑,笑盈盈的看着他。
“后娘?”他惊呼,语气中带着疑问。
后娘没有回答,而是拔出剑,身躯向前一倾,就瞬间横移到了他的身前。
一剑,仿佛流星,穿过茫茫夜空,美丽而夺目。当他因为这一剑的美回神过来的时候,这一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眼前,顶在了他的眉心。剑尖让眉心的皮肤凹陷,却又恰到好处的没有刺破。
李永道慌乱地抽身而退,惊疑不定的看着后娘,看着这个谜一般的女子。
他只知道后娘叫做红杏,除此之外,关于后娘的一切习惯不知。
后娘的身世,后娘为何会这一身武艺,后娘明明如此的美,为何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后娘是如何与父亲相遇的,为何会看上父亲,为何会嫁给他。
他,通通不知。
带着迷茫,也带着雀跃,李永道舞起了长戈。
后娘的剑术,出乎了他的意料。和其他剑术比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是,似乎格外的老练,每一剑都恰到好处,就像是经过百年的锤炼,是那样的自然,根本不像是她这个年纪能够使出来的。
长兵对短兵,不管怎么看都是占尽优势。可是,无论李永道如何挥舞长戈,都始终无法追逐到那翩翩红影。而偏偏,那道红影时远时近,始终都站在让他异常难受的地方。
原本虎虎生风的长戈,凌乱了。
明明,她没表现出任何超出他能力范畴的速度,也没表现出任何非凡的力量,就是,能玩耍一般压着他。
当天边泛起鱼肚白,李永道气喘吁吁的停了下来。看着一袭红衣的后娘,他眼中带着迷茫。
晚上,他对这事耿耿于怀。翻来覆去,本来应该睡不着觉的,却不知不觉之间,眼皮垂了下来。
又感觉,后脑枕到了一个柔软的地方。是这样的舒适,让他感觉自己重新变回了一个婴儿,重新变得那样的单纯,单纯的因此而由衷的快乐。
几天之后,一天晚上,他突然醒来,一把抱住搂着他的后娘,嘴角翘起:“果然,果然是你。”
他抬起头,看着黑暗中后娘那若隐若现的面容轮廓。
“娘,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吧。”后娘并没有因为他的突然醒来而惊慌,反而很是平静。
“我怕我问了,你就会离开。”
“不。”她的手轻轻的抚弄着他的头,有些痒,但很舒服,舒服到让他忍不住眯起了眼,忍不住蹭了蹭,接着,自个浑身一僵,然后听到后娘咯咯的笑了起来。
他感觉很难堪,却又再想来一次。
他听到了后娘那忍着笑意的声音:“你问吧,无论怎样,我都不会离开,除非,你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知道,后娘不会骗他,所以他相信了,于是问道:“娘,你究竟是谁?”
“我?我啊!”后娘有些感慨:“我只是一个游魂野鬼罢了!”
“什么?”李永道不可置信的直起了身,满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后娘,然后问:“是因为后娘孑然一身,才这样称呼自己吗?”
他努力的往别的地方想,比如,后娘是一个孤身闯荡江湖的侠女。
然而,后娘摇了摇头:“不,就是一个游魂野鬼,一个死了几百年的游魂野鬼。”
“几百年来,该干的事,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该报的仇也都报了,该了结的恩怨也都了结了。我已经厌倦了这样的生活,已经没有什么牵挂了,只想嫁一个平凡的人,过一段平凡的日子,然后离开的这世间。”
李永道的喉咙,有些干涩。他问道:“也就是说,前几天?”
“前几天,我就该烟消云散了,可是啊,你这小子又怎能让人家放心。”
说着,她的纤纤细指点在了李永道的额头。
很奇怪,得知后娘是鬼,李永道却没有一丝害怕,反而,心安了下来。此刻,他的脑海中只是回荡着一句话:娘不会离开!
第二百四十二章 喷血如拉稀
俗话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今年,并非一个丰收年,城外农田,先是遭遇鼠害偷吃种子,又是遭遇虫害,粮食的叶子,被虫蛀出一个又一个的洞,好不容易熬到了秋天,又有妖怪偷粮。
尽管朝歌刺史一度亲自带兵巡逻,可依旧无法阻止那些善于土遁的妖怪。
粮价飞涨,粮商们收了粮,将粮仓充满,却不急着卖,而是每天限量,导致粮价涨得更快。这飞涨的粮价,如同千斤重担,城中百姓叫苦不迭。
每天,粮铺都挤满了人,每天,都有大量的人失望而回。沉重的气氛,在城中蔓延,街上的孩童,也不再活泼。
有一些人开始暗中勾连,一个个饥饿的肚子让平日里老实巴交的百姓们,但麻木的眼中开始充斥起了火焰。
然而,大赚特赚的粮商紧闭大门,挥洒的金钱,在一片莺歌燕舞中,肥硕的脸上颤抖着,埋入了脂粉之中。酒肉的香味顺着门缝透了出来,路过的百姓抽着鼻子,嗅着香气,用力的捂着肚子,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然后被看门的恶犬惊走。
恶犬们发出肆意的狂笑,而捂着肚子面带惊慌的百姓,眼中的火苗却愈加旺盛。
回到家,妻儿面黄肌瘦,看看丈夫那空空如也的口袋,眼中透出了绝望。
眼中的火焰,已经开始肆虐,疯狂的烧灼着他们的内心,将一切条条框框,都变为燃料,枷锁通通都被熔断,一个名为疯狂的可怕怪物,正跃跃欲试,欲要破壳而出。
李永道的家中,迎来了一个客人,一个恶客。
他是刺史家中的管家,一个中年人,样貌颇为英俊,留个短须,有些儒雅。
他带来了刺史的邀请,邀请李永道前往刺史家中做客。还特意嘱咐,请他务必带上红杏姑娘。暗示他,如果刺史大人满意了,说不得还会给他一个官职。
管家走了,留下了牙齿咬得咯咯直响李永道。
李永道已经12了,一些人家14岁就已经成家,12岁,已经不小了,该懂的也都懂了。他自然知晓,这个刺史打的是何等主意。
若红杏只是他的后娘,说不得,他还能忍下去。可是,他们之间的关系这哪里是一言二语能够说清楚。对此,李永道忍不下去。
他看了一下请柬的内容,时间就在后天。
晚上,大大的浴盆中,滚烫的水面漂浮着各种草药。李永道沐浴在其中,红杏走了过来,将一桶热水倒入浴盆。
她挽起了袖子,露出了两条莲藕般的胳膊,轻柔的手拂过李永道坚实的脊背,捧起了一捧水,撒在李永道宽厚的肩头。
“娘,今天刺史的管家来了。”
“我知道。”红杏垂下眼眸,看着浴盆中的李永道。常年习武,加上饭菜管饱管够,让他身体魁梧结实,才12岁,就长得比一些大人还要高大。
即便是红杏身材高挑,此刻的李永道也依旧要比她高一个头。这是天赋异禀,天生的练武奇才。可以想象,等到李永道成年,又会是何等的高大。
以这种势头,定能长到八尺以上。红杏看着李永道,面露欣喜。
“娘,我跟你说正事呢。”李永道不满的说道。
红杏笑盈盈的说:“我听着呢。”
“那管家,想让你去刺史府,他们不怀好意。”
“所以你呢,你打算怎样。”
“我不想你去。”
“如果这样的话,我的孩儿,你可就得罪刺史了。”
李永道垂下眼眸,抬起了胳膊,看着双手,岔开话题:“娘,昨日有人死在了我手中。”
“我知道。”
李永道有些沮丧,他什么都瞒不过红杏,不过他依旧说道:“我去买了一袋粮食,正往家里走的时候,被他们三个人拦住了。他们看我面嫩,就像强行夺走粮食,我跟着他们到了小巷,趁他们不备,一拳一肘一脚,他们三个全死了。”
“你害怕吗?”红杏的手伸到了他的脸上,帮他按摩太阳穴。
李永道闭上了眼:“不,我不怕,在几年前,我就杀过人了,当时用了一根短刀,一下子就划开了他的肚皮,我爹都没我勇敢,他不敢杀人。”
李永道努力的回忆着:“以前,我听人说书,说是如果刀够快,喷血的声音就会像风一样,很好听。我觉得他说错了,喷血的声音不像风,像拉稀。那血哗哗的往外流,那些血很浓稠,喷的到处都是,连肠子也会一同流出,很恶心。拉稀一样的声音,拉稀一样的场面,拉稀一样的恶心。”
“很恶心?”
“是的,恶心的想吐。”
“我以为是你害怕呢?”
“我不害怕。”李永道强调:“只是恶心。”
“是是是……”红杏敷衍的说:“那么昨天呢?有没有恶心。”
“没有。”李永道有些迷茫:“或许是因为流的血不够,我看着他们口吐血沫,没有感觉恶心,反而感觉畅快。”
红杏道:“我儿子是天生的杀才。”
“娘,你不会讨厌我吧。”
“怎么会,不会杀人的男人,哪里算得上男人。没想到,我儿早就是男子汉了。”
李永道脸上挂起了笑容:“娘,我想杀了刺史,他死了,就不会为难我们了。”
“这是个好主意,不过他可不怎么好杀呢,要不要娘帮忙。”
“不,娘不能动手,娘动手的话,就会暴露身份,天师府的那些人可不好惹,”
“那你要怎么杀他,刺史府可是守卫森严呢?”
“没关系,我可以用全城百姓来杀他。娘,你知道吗,昨天拦住我的三个人,平日里就是老实巴交的百姓,帮人干活为生。他们饿极了,所以想抢我的粮,因为不这样做,他们就会活活饿死。虽然后面,他们还是死在了我手中。我观察了一下,城中,快饿死的百姓太多太多了,只要有人起个头,让他们看见,他们……”李永道一握拳,眼中迸出朵朵火光:“就会化为滔天巨浪,冲毁堤坝,淹没一切。”
红杏的目光更加柔和了,她活得太久,也见过太多了。每一个朝代的崛起,都有着大量的像李永道这样的人掀开时代巨幕。或者青史留名,成为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或者被口诛笔伐,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大恶人。
她红唇轻启,心中有些激动:“那么我儿,你想怎么做?”
李永道嘴唇微勾,没有回答,眼中愈加深邃。他想要的,不仅仅只是杀掉刺史,他想要的,还有身后这人。
娘?
不,他不想叫她娘了。刺史管家的来到,让他看清楚了自己,看清楚了自己的占有欲。
可是,世俗伦理禁锢着他。不过,如果没人知道自己和红杏的关系话,不,不需要没人知道,只需要更少的人不知道就行了……
不过,怎么让这些人消失呢?
李永道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第二百四十三章 戎人入城
李永道从未想到过事情竟然会如此顺利,也没想到,居然会有如此多的人图谋不轨。
他早就盯上了一伙企图造反的人,然后偷偷的故意将这伙人的行踪泄漏给官府。而后,便是一场厮杀。接着,就是仓促的起义。
这一次实在是太过仓促,按道理来说,应该会很快被官府扑灭。但是,没有。
首先,李永道提着长戈走上了街头,众人纷纷避让。几个捕快迎面而来,看到李永道之后神色大变。
一个照面,丈二的长戈撕开了一个捕快的脖子,鲜血洒落街头,其余的捕快被震住了。然后,挥舞的长戈毫不留情的啄在了他们身上。
长戈就犹如死神的镰刀,每一次挥舞,都会勾走一条痛苦的亡魂,留下残破的尸体和喷溅的鲜血。
几具尸体倒在了地上,本能的微微抽搐。
李永道环视街头众人,他没有遮掩面容,这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稚嫩的面孔因为沾上了鲜血,变得狰狞。没人敢跟他对视,街头安静无比,没人敢轻举妄动,所有人心中忐忑,嗅着那刺鼻的血腥,又有一些蠢蠢欲动。
“想活命的,跟我走。”
李永道面带微笑的说,然后提着长戈就往前走,留下两排血脚印。
吞咽口水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随后,一个瘦骨嶙峋的汉子,脸颊抽搐着,浑身哆嗦着,仿佛僵尸一般,摇摇晃晃的跟在李永道的后面。
有人抓住了他,然后,被他甩开。走了几步之后,脚步就变得坚定。
城中……大乱!
大部分的兵力,都被派出去剿杀可能出现的叛军,导致城中兵力空虚。
李永道带着人,连破数个粮库。
百十斤重的粮食被他拖了出来,扔到了街头,长戈划开袋子,掺杂着碎石的米面一泻而出。
李永道看着蠢蠢欲动的人群,脸上的笑容愈加灿烂:“想要活命的,跟我走。”
身后,跟随着他的人,变多了。并且,越来越多。
一间酒楼,一个强壮的年轻人推开了窗,看着走在街头的李永道,吸了一口凉气:“还真是乱来!”
“少将军,我们……”他身后的人,低着头,对他询问。
被称之为少将军的年轻人深深的看了一眼李永道,然后道:“帮他一把。”
李永道的计划实在是破绽百出,如果他再年长几岁,绝对不会用这个计划的,因为不管怎么看,这个计划都难以成功。
然而,出乎意料。
就是这个破绽百出的计划,奇迹般的成功了。
当李永道走到刺史府的时候,在他身后,跟着的是数万双目通红的百姓。在饥饿与粮食的双重刺激下,经过杀戮的发酵,看着往日高高在上的那些家伙被他们踩在脚下,在尖叫声中,被剁成肉酱。这群被压抑已久的百姓,已经疯了。
刺史府守备森严,不知多少刺客折在了这里。但是,刺史府今天面对的,不是刺客,而是数以万计的疯子。
围墙上,呆着数十个弓箭手。他们手中的弓箭颤抖,满脸惊恐的看着外面密密麻麻的人群。
李永道手中长戈重重一甩,上面残留的血迹被甩了出来,溅落在街上,形成一条血红的直线。
他仰起头,看着紧闭的朱红大门,手中长戈向前一指:“还等什么?”
此时此刻,刺史府中已经乱成了一团。朝廷明令,所有朝堂官员不得与奇人异士相接触。
这些奇人异士,指的就是能操控妖气的人。但是,明令禁止是明令禁止,私下又是私下。
刺史府花重金养着三个奇人,这三人各有神通。不仅如此,还养了一头大狗,这头大狗能通人性。
而就在刚才,三人一狗同时遭到刺杀。其中一个在和几个姑娘颠鸾倒凤的时候,被一簪子先是爆肾,然后穿心,横死当场,血流满床。
其中一人当时正在和刺史喝茶,刺史向他询问壮阳之事,一仆人趁着倒茶之际,滚烫的茶水就泼到了这人脸上,在他惨叫之时,拔出匕首割掉了他的喉咙,紧接着自杀身亡。
两具尸体倒在堂屋之中,刺史被吓得大声尖叫,身上灵符发出璀璨之光,护住全身。
第三人正在茅坑之中,就在阵畅快之时,被外面突然射出来的一支弩箭穿胸而过,惨叫着掉进了茅坑。
那只大狗,却逃得一命,一口咬死了刺客,可也不好过,身中剧毒,四肢发软,短时间内是没力气战斗了。
没了这三人一狗,刺史府的防御急降,内部乱成一团,而外部,又有数以万计的疯子冲击。
并且,半天之内是注定没有救援的。
整个城中,疯掉的可不止李永道这一伙,无数的人都疯了,他们砸开豪宅,疯狂抢掠,就连一些前去镇压的兵丁甲士,看到那些财富之后,也跟着一同疯了。
守在围墙上的护卫射了几箭后,就匆匆逃命。朱红色的大门,轰然倒塌之中,无数百姓潮水般涌了进来,一个个犹如食人猛兽,红着眼睛追逐着猎物。
别指望这群百姓有多道德,平日里积攒的怨气,生死之间的恐惧,一夕爆发的癫狂,让他们成了世间恶鬼,要把这人世间变成地狱。
男人,毫不留情的杀死。老人,被吊在了半空挣扎。小孩,被活活摔死。女人,最为凄惨。一群打了大半辈子光棍的家伙,早就想女人想疯了,他们可不会管这群女人是否无辜,他们就是一群野兽,一群不懂的怜悯的野兽。
听着耳边的惨叫,李永道心中愉悦,嘴唇微勾,漫步前行。
很快,年过半百的刺史大人,被一群乱民撕扯的压到了他的面前。这位刺史大人,再也没有了以前的高高在上,没有了以前的风度翩翩。他痛哭流涕,抱着李永道的脚祈求他放过自己的家人。
李永道低下头,冷漠的看着这个觊觎红杏的男人,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那位镜湖城的少城主。
那位少城主,也是如同这个刺史大人一般无二,而且更加嚣张。可是最终,爹没保住娘,而他却保住了红杏。
这是为何?
李永道脸上的笑容变得狰狞,心中畅快无比。他知道这是为何,这是因为父亲不够强,没胆量,不够狠!
看吧,他们这些大人物平日里高高在上,其实都是纸糊的,只要顺势而为的这么一戳,就能将他们彻底戳破。只要破开了外面的那一层壳,露出了里面,你会发现他们的真面目。
他们,和我们这些无权无势之人一般无二,遇到不可抵御的危险,同样会痛哭流涕,同样会如此狼狈,如此难看。
一个小孩,挣扎着被人拖了过来。他十岁,只比李永道小两岁。但和李永道之间的差距,却是天与地的差距。
这小孩,被李永道踩在了地上。刺史大人浑身哆嗦起来,这小孩儿,是他的骨肉。
“啊!”
李永道带着一群疯子,占据了这里,将这个酒池肉林之所,占为己有。
一群疯子,看到李永道后,纷纷低下了头,眼中的疯狂变得清醒,露出后背,垂下武器,以示臣服。
李永道哈哈大笑,笑得癫狂,笑得让人心头慌张。
“不好了,戎人入城了!”
惨烈的尖叫,让李永道和一群疯子同时陷入了错愕。
什么?
戎人入城了?
戎人怎么可能会到这里,镇北军呢?是干什么吃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怨气不散
相比起饿疯了的百姓,戎人更加疯狂。他们策马扬鞭在大街上奔行,杀死所有胆敢抵抗的男人,然后挨家挨户的掳掠。
整个城,陷入了一片惊慌。一声声尖锐的尖叫,从四面八方响起。
李永道带着一群疯子,冲了上去,然而在戎人的弯刀下,疯子纷纷清醒了,尖叫着四散而逃。
李永道提着一杆长戈冲出包围,杀了回去,在回去的路上,他看到了自己的瘸腿师傅。他躺在冰冷的地上,脖子被撕开一半,滚烫的鲜血喷了出来,还冒着热气。
“啊!”
杀杀杀……
李永道手中的长戈,依旧如此锋利。即便对手换成戎人,也没多大区别。
长长的长戈,凿穿了战马的头颅,将戎人从马背上拖下,然后杀死。
没过多久,整齐的轰鸣声从城外涌了进来,戎人们发出惊恐的尖叫。
李永道趁机杀了几个戎人之后,便明白他们为何发出这样惊恐的尖叫了。
镇北军,入城了。
这一群镇北军精锐,衣甲整齐,跨着高大的战马,握在掌中的是强弓与长矛。
很快,把李永道团团围住的十几个戎人被乱箭射杀,一群身穿重甲,披着白色大氅的骑士将李永道团团包围。
其中一人策马来到了李永道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浑身是血的李永道。他取下了覆盖在脸上的黑铁鬼面,露出了年轻的面孔。
李永道听得分明,有人呼他为少将军。
“少将军?”李永道仰起了脖子,将手中长戈往地上一顿,眼中难掩野性:“有何贵干?”
少将军翻身下马,提着一杆铁枪就径直走向了李永道。有人想要护在他的身边,被他粗壮的胳膊拨到了一边。
两人相对而立,同样是少年人,气质却迥然不同。李永道仿佛一只野豹,野性难驯,爪牙毕露,看起来十分危险。少将军仿佛一尊铁铸雕塑,刚毅威武。
雪白的大氅,在风中猎猎飘扬。不知何时,竟然下起雪来。
少将军刚毅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扔下手中铁枪,解开了自己的雪狐大氅,走到李永道面前,为他披上。
“天冷,小心着凉。”他拍了拍李永道的肩膀:“跟我混怎么样?”
李永道不可置信的看着少将军的脸,这个距离,他手持长戈,可以轻松的杀死少将军。不知为何,手中长戈重如千钧。
“你别想让我下跪。”李永道眼中露出警惕。
少将军脸上的笑容更加温和了,李永道在他看来,就是一块璞玉,一块尚未精心雕琢的璞玉。如果找一位工匠大师,经过细心雕琢,他必能向世人展现出属于他的璀璨光华。
而这位工匠大师,舍我其谁,他要亲自雕琢这块璞玉。
“我15了,你几岁?”
少将军的话让李永道摸不着头脑,他说:“我12。”
“以后就是我弟,你觉得弟弟会向哥哥下跪吗?”
“不会。”
“是的,我没想过让你给我下跪,我只想让你与我并肩而行。”
李永道用力的抓住雪狐大氅的柔软皮毛,看着少将军脸上温和的笑容,咬了咬牙:“我还有仇未报。”
“我帮你报。”
“他在南方,在云梦泽,他是一城城主。”
“那就从北打到南,一路杀到云梦泽,破城斩他头。”
“你这是造反。”
“南朝帝国的开国国君,不也是造反起家的吗?”
“好,我跟你,不过我要回家一趟。”
“为何?”
李永道咬了咬牙:“我娘……我家婆娘还在家里。”
少将军瞪大了眼睛:“你这么小就有婆娘了。”
李永道鼻孔里哼了一声:“我可早就是一个男人了。”
暗处,红杏,默默的看着这一幕,李永道答应了少将军,他将失去成为最大的大英雄的机会。但不知为何,红杏心安了许多。至于李永道口中的那“婆娘”两个字,让红杏脸颊一红,啐了一口,然后悄然回家,等待着李永道的到来。
至于老牛吃嫩草什么的,她根本就没在乎,毕竟,不管是李永道他爹还是李永道,对于几百岁的她来说,都是嫩草。
李永道手提长戈,披着雪狐大氅,骑着一匹健壮的战马而归,这批健壮的战马,原本是少将军的,再加上脸上点点血渍,看起来英武非常。
他看着红杏,没有下马,而是伸出手:“红杏,上马。”
他没有叫娘,声音颤抖,紧紧的盯着红杏,心中恐惧,生怕她拒绝。然而,没有,红杏抓住了他的手,被他拉着来到了马背,一双玉臂紧紧的环住他的腰。
李永道豪气顿生,策马而行。
飘雪越来越大,渐渐的遮盖了地上的血迹。
李永道找回了一千多个疯子还愿意跟着他的,奔向了城门口。
在城门口处,城门洞下,少将军翘首以盼。然后,他看到了街的尽头,出现一道红光,红的似火一样,是那样鲜艳。
其次,他才看清,他刚认的弟弟,李永道正策马缓步而来。那一抹红,来自于他的身后。
他脸上刚刚扬起笑容,然后便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百姓,跟着李永道顶着漫天飘雪缓步而行。
他们身上很多地方皮肉都露在外面,被冻得青紫。他们浑身颤抖,却依旧咬着牙跟着李永道。他们的眼中没有寻常百姓的温和,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红光,犹如一头头凶猛的野兽,看向李永道的目光,就像是看着领头的兽王。
少将军脸上扬起的笑容开始扩大,他发觉,自己小觑了这个李永道。
还不等到李永道走上前来,他就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红杏绝美的面容被他直接忽略,别说区区一个红颜,就是十个百个,又哪里有绝代风华的李永道来得迷人。
李永道跟着少将军走了,当他再次出现世人面前的时候,就是三年后。
中原大地,群雄四起,镇北军公然反叛,高举义旗,一鼓作气,拿下了整个大河北部的北地平原。拜恒山,得恒山上百得道之士相助。
之后,便是渡河之战。
镇北军与南朝30万大军隔河对峙,这一对峙,就是三个月,从秋天到了冬天,河水结冰。
那一夜,明月高悬。
一千骑踏冰而来,长久的对峙,让南朝大军疏忽大意,他们根本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疯狂,居然会踏冰而来。
一千骑冲入了营帐,如同一只只早已疯狂的野兽,四处烧杀抢掠。其中为首的那个金戈铁马小将最是显眼,来回冲杀,手下没有一合之将。
马踏联营,紧跟着就是恐怖的营啸。
等到了白天,南朝大营已经易主。
这一夜,是李永道的蛰伏三年的第一战。年仅15岁的他,一战,天下扬名。
所有人都知道,镇北军有一个绝世悍将,金戈铁马,率一千狂狼骑踏破冰河而来的李永道。
之后,便是长达20年的南征北战。
一点点的,镇北军从南打到北,一点点扩大,渐渐的将南朝逼到了绝境。
20年,镇北军成了北朝,少将军成了将军,在泰山受封后,成了一代帝王。
当初那个15岁,以勇闻名天下的金戈铁马李永道,成了镇守一方的大将,在北朝地位之高,可以排到前十。而他麾下的狂狼骑,也从一千到了一万。
他的马,这20年的征战中早已不知道换了多少匹,直到后来,在南朝的皇宫中找到了一匹巧夺天工的铁马,这才停止了换马,金戈铁马也变得更加名副其实。
所谓的南朝,现在已经全部龟缩在了云梦泽中,名不副实。最艰苦的战争,也由此开始了。
三年后,留下无数尸山血海的李永道来到了镜湖城前,然后又是一场硬仗。
李永道本来最善使骑兵,可因为他的执念,此时此刻的他,也是整个北朝最擅使水师的将领之一。
在一场场硬仗中,李永道找到了机会,摧毁了整个镜湖城的水师。然而,一个大意,一伙不知道从哪里来的水匪劫走了大军粮草。
红杏告诉他,很可能是对面城隍违例出手了。现在,最好是暂且退走,等待天师府处置这事,毕竟来日方长。
可是,李永道不甘心。这座他苦盼了20多年的城池就在眼前,让他如何甘心退出。
在他的一声声哀求中,红杏铤而走险,探查到了镜湖城下面龙脉的位置。
然后,天崩地裂!
雪花飘飞,一声声凄凉的哀嚎将众人带回现实。众人缓缓回过神来,明了了当初镜湖城被毁的始末。
罪魁祸首,便是李永道、红娘娘以及黑阎罗。有三个,都已死去。按常理来说,怨气应该上去才对。
然而,经过幻境,那些怨气愈加浓烈。
黑阎罗害得你娘死去,与我等何干。我等也饱受黑阎罗的欺凌,为何要将这痛苦施加在我等身上。
尤其是看到这对狗男女临死前居然是面挂微笑的,数以万计的冤魂更是气得差点魂飞魄散。
李永道脸上挂着的,是解脱的微笑。而红杏深情的看着李永道,脸上挂着的是满足的微笑。他们,都已经完成了心中所想。地狱,没有他们的位置。
好气啊!
越来越气,越气,怨气越加浓郁。
化作狂风,甚至将大树拔地而起,将房屋吹倒。
飘落的雪花,不再像原来那样优雅,狂暴无比的四处撞击着,变成了白色的死神。
经过短暂的风雪肆虐,整个城池一片银装素裹,然后,狂暴的风雪猛然消失,天上的乌云也尽数散去,一轮皎洁的明月高悬天空,满地的积雪反射着银白的月光,让白色的光芒显得有些刺眼。
此时此刻,一直静静燃烧的李永道,微微一动。
第二百四十五章 血溅长戈
漫天的怨气沸腾,数以万计的冤魂齐齐发出愤怒的咆哮,飞蛾扑火一般扑向了火炬一样的李永道尸身。
凭什么,凭什么这对狗男女在杀了他们之后,还可以逍遥百年。凭什么这对狗男女深藏罪孽,在临死之前,还可以露出那种恶心的笑容,居然还没有一点忏悔痛苦,居然就这样逃过了地狱的折磨。
凭什么,凭什么同样的灾难他们死了,而还有人活得下来,并且他们结婚生子,传下了一代又一代。
愤怒的冤魂混合在膨胀的怨气之中,一股脑的涌入了李永道的尸身内。被火焰灼烧,然后影响那赤红的火。
火焰,变得不再是凡火。
其中夹杂着怨气和妖气,变得诡异。
在火焰之中,李永道的尸体动了,他抬起了手,一把抓住了一旁的金色长戈,紧跟着金色的长戈就被火焰包围。一手按住了身下的铁马,火焰涌入铁马体内,铁马的双瞳火焰喷出,然后抬起了蹄子,重新站了起来。
地上的积雪,被火焰融化,大片大片滚烫的水蒸气冲天而起,在天空中又被冷却,化作漫天的冰晶飘飘洒洒。
铁金牌等人,看到这个变故,虽然吃惊,但也不算太过意外。
“上马,散开。”铁金牌发出命令,一群人各自骑马一哄而散,四处游走。
马蹄飞扬,雪花飞溅。轰鸣的马蹄声,在寂静的夜晚传出了很远。
鬼哭吐出一口浊气,罪孽又增加了,他摧毁了那个肉柱的因,带来了现在的这个果。如果就此等对方肆虐下去,恐怕罪孽会愈加深重。
他摘下斗笠,拍掉上面的雪花,重新戴上,体内血液开始沸腾,滚烫的热流冲掉了皮肉因为寒冷而产生的麻木,一夹马腹:“大黑,我们上。”
当!
一声巨响,声音荡漾开来。漆黑的巨箭,一箭就贯穿了铁马,铁马体内的火焰爆开,零件散落。
铁金牌射出一箭之后,连忙躲闪。
他没料到,这铁马的速度会这样的快。
铁马中箭的那一刻,速度猛然拔升。双方原本相距十步,竟然在一瞬间就被追上。
一道赤红的扇形绽放,长戈从铁金牌的头顶划过,滚烫的热流灼烧着他的皮肤。长戈挑飞了斗笠,发髻也被打散,头发因为瞬间的高温卷曲,散发出阵阵焦味。
铁金牌用力一拉缰绳,胯下战马扭过头来,向一旁奔去。
燃烧的斗笠在半空翻滚着,铁金牌和被怨气附体的李永道双方交错而过。
七八支箭先后钉在了李永道的身上,在他身上引发了一连串的火焰爆开。一道铁链灵蛇一般的窜了出来,一下就困住了他。
一名天师府铁牌手中关刀拖地,和地面剧烈摩擦着冲了上去。双方刚刚接近,这名铁牌用他那粗壮的胳膊挥起了手中的关刀,扬起了满地的晶莹积雪。
“小……”铁金牌的提醒已经迟了。
那名铁牌胯下的战马人立而起,手中的关刀从上往下,一记力劈华山直击李永道的脑门。
李永道猛然抬起头来,火焰遮盖了他的面容,让人看不清他的模样。可他身上的变化,却是如此的明显。那捆住他的铁链应声而碎,他的左手一引缰绳,胯下铁马扭头便向一侧跑去,而他右手长戈顺势一勾。
关刀劈空,长戈上却血花溅起,染红了被关刀扬起漫天飘舞的晶莹雪花。
燃烧着的斗笠翻滚之中终于了,上面的火焰被冰冷的积雪。
李永道跨坐铁马一头撞进了路边的民房,坚固的木门应声而碎,然后里面就传来一片惨叫之声。
关刀重重地落在了地上,战马受惊,疯狂的朝着远方跑去,关刀被尸体的手紧拽着,拖在战马屁股后面,“呲呲”的和地面摩擦,留下了一条蜿蜒的痕迹。
一颗带着斗笠的头颅在半空翻滚,这颗头颅被抛弃了,只能无奈的伴随着喷溅的血液,着向上飞去。
“(小)心!!!”
直到这时,铁金牌口中的“心”字,才迟迟吐出,然而,一切都晚了。
碎裂的铁链落地,一个铁牌口吐鲜血,萎靡的伏在马背上。
那栋被李永道闯进去的民房,燃烧起熊熊烈焰,瞬间包裹了整栋房屋。
凄厉的惨叫声响起,两个火炬冲出门来,倒在了门口,在一阵阵的的惨叫声中翻滚,企图扑灭身上的火焰。
还没等众人缓过神来,又一栋民房熊熊燃烧起来。
铁金牌一口银牙差点被咬碎,然后就眼睁睁的看着李永道从燃烧的民房中冲了出来,又一头撞进了一栋酒楼:“这家伙,难不成想要将这座城给烧了?”
话音刚落,那一栋酒楼也燃烧了起来。
“挡住他!”
李永道又一次破墙而出,不过很快就被附近的五个铁牌截住。
旋风卷起满地的积雪,呼啸着扑向了李永道,让他身上的火焰暗淡的一分。
一个铁牌射出一道符,落在了李永道身上,李永道身上猛的炸开,银蛇乱舞。
“该死!”
这个铁牌骂了一声,看下天空皎洁的明月。天上的乌云没了,不然的话他还能引下一道雷来。现在,威力终究是弱了。
闪电比狂风管用多了,狂风只是让李永道身上的火焰黯淡了一番,而闪电让李永道僵在了原地,并且身上的火焰大片剥落。
好机会!
铁金牌开弓引箭,猛的将手中巨箭射了出去。
只是一下,李永道的头颅就被一箭射爆,碎片燃烧的是散纷飞。
成了!
所有人都心中一喜,然后李永道身上火焰突然大涨,胯下铁马猛然向前一跃,落到了五个铁牌之间。
眼皮直跳!
瞬间,眼前就被无数的恶鬼那恐怖的面容占据,耳边充斥着癫狂的呓语。
一个铁牌猛的在身上拍了一张护身符,身上金光刚刚绽放,就被一戈击中。胯下的战马,头颅一分为二。这个铁牌也在一片金光破碎之中,飞了出去,倒在地上喷出一口鲜血。
他双目圆睁,在刚才飞出去的一瞬,他分明看到,两个同伴一动不动的在长戈下支离破碎。
瞬间,两死一伤。
剩下两个铁牌分两头而逃,然而,逃不掉。
李永道手中长戈滴溜溜的转了一圈,他一把抓住了戈尾,胳膊前伸,一下就勾住了一个铁牌的喉咙。
头颅飞起,无头的身躯坐在马背上还在往前狂奔,勃颈处喷出的血液被远远的拖拽到了后面,形成了一条晶莹的红线。
然后,调转马头,凭借着胯下铁马更快的速度,追上了另一个。
“死!”被追上的铁牌猛然回头,掌中的铁枪一枪刺出。
这是,回马枪!
这一枪,来得是如此突兀,让人防不胜防。
第二百四十六章 两骑争锋
可是,却被挡住了。
枪头被长戈挑开,旋转的长戈划过了这个铁牌的脖子,在上面撕开了一条大口。晶莹的血箭射出,落在了雪白的地上,那一片红,是如此的刺眼。
两骑交错而过,斗笠在半空飞旋,随后落在了地上,被风吹到了墙角。
五人,四死一伤。
这五个人,无论哪一个都是天师府的好事,无论哪一个都有单独猎杀大妖的能力。
铁金牌目眦欲裂,怒吼着射出一箭。
然而,李永道只是猿臂轻舒,手中长戈划过一条优美的弧线,羚羊挂角般的一戈恰到好处的点中了这一箭。
咚!
巨箭,贯穿了墙壁,不见了踪影,只在墙上留下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冷风顺着洞口灌了进去。
李永道没有被伤到分毫,却也没有回头的意思,策马朝着远方奔去。
体内的冤魂,在愤怒的咆哮。他们迫切的需要将自己的愤怒,倾泻到这座城中,没有必要和铁金牌他们多做纠缠。
眼看,李永道就要就此离去。一旦他离去,没有一众天师府高手的牵制,以他的能力,一夜之间就能点燃整座城。
一众天师府高手发出一声声的怒吼,一道道箭矢接二连三的精准的射向李永道,却被他手中的长戈一一挡住,就算是有漏网之鱼的击中他的身躯,也只是爆出一团火焰,除此之外,也没多大的作用。
擅长法术的铁牌们作用更大,可是,他们需要时间,他们的法术有一定的距离范围,那些条件,都无法满足,让他们也无能为力,只能徒劳的策马急追。
银色的圆月下是白色的雪,白色的雪面上是黑色的马,马蹄扬起,然后踩在了白色的雪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马蹄印,带起了几点晶莹的雪花。
鬼哭一人一马仿佛幽灵,悄然而迅速的从小巷中奔出,绕了一个大圈,出现在了李永道的前方。
李永道已经没了头颅,但他分明能察觉到前方的鬼哭。
鬼哭吐出一口浊气,热流化作白烟,在面前渐渐消散。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气流刺痛的鼻腔,咽下了满肚子的凉气,让沸腾的血液稍稍降温。
“冲!”
两骑相对而行,速度都快到了极点。
一方踏破地面,裹挟着劲风咆哮,身上燃烧的烈烈火焰,金色长戈直指前方,凶悍的不可一世。
一方如同清风,虽快却悄无声息,黑衣黑马,腰间长刀甚至还未出鞘,收敛到了极致。
鬼哭的两只手,紧紧盯着前方直冲而来的那一团火焰,一只手搭在了刀鞘,一只手搭在了刀柄,这种姿态,是典型的拔刀术的姿态。
可是,他的刀太长了,按常理来说,他是不可能拔出这把长刀的。
不过仔细看的话,就不能察觉,他腰间,似乎多缠了一条裤腰带,赫然,就是大嘴。
有着大嘴相助,这一刀自然就能顺畅的拔出来了,甚至,很快!
仅仅两个呼吸,相隔百步的两人就已然近在咫尺。
妖气、怨气、恶念撞成了一团,在双方之间爆发出一声巨响,一道旋风凭空诞生。
李永道手中长戈飞旋,凶悍的一戈刺出。
戈,看其构造,就仿佛一个造型奇特的镰刀。这类武器,按常理来说,是无法用来刺的。
但是,李永道就偏偏这样做了。因为戈的特性,再结合自身的武艺,这一刺不但没有显得笨拙,反而更添几分诡异。
就在这半个弹指之间,鬼哭仿佛触电,浑身一抖,长刀就已然拔出。
雪白的刀刃,在雪月之下发出耀眼的白光。叮的一声脆响,长戈微偏,鬼哭身体猛地向一侧一偏,脖子被长戈挂了一点,血珠在半空翻滚。
刀身紧贴在长杆上,鬼哭的左手迅速的搭在了刀柄环首处,瞬间铃声大作。
铛~~
刀口一身轻吟,刀光穿过李永道的身躯,两骑交错,各自奔行十余步这才堪堪停下。
大黑马兴奋的嘶吼着,口鼻之中喷出大片白烟。马背上,鬼哭用力的拉扯着缰绳,让大黑马冷静下来。他的脖子,伤口豁开,血流如注。刚刚如果不是他用刀弹开了长戈一点,然后身体又偏了一下,那一戈就会撕开他半个脖子。
另一头,李永道的胸前突然炸开,一团火焰喷出,发出无数冤魂的哀嚎。顿时,他身上的火焰黯淡了许多,同时浑身一僵。
“受死!”
铁金牌追了上来,一根根粗大的箭矢闪电般掠过半空,呼啸着和鬼哭擦身而过。
铛铛铛铛!!!!
连续四声清脆巨响,那铁马四个蹄子先后被四支巨箭击中,贯穿,箭头钉在了地上,将这匹铁马死死地顶住。
在铁金牌身后,一群铁牌涌了上来,或者手捏法印,或者紧拽燃烧黄符,或者持着法器念念有词。
他们和鬼哭擦身而过,冲出几步之后,立刻释放早已准备好的法术。
冰霜一路蔓延,将铁马的四肢冻结。一人跃下马背,手指点在了地上,地面猛的裂开,铁马落了下去,然后他大喝一声,双手一合,地上裂开的裂缝,也同时往中间一合,顿时大半个铁马的身躯被镶嵌在了地上。
这还没完,一道道风刃飞出,混在接连射出的箭矢之中,重重的击打在了李永道的身上,打得他火光不断爆裂飞溅。
一把金钱剑飞出,带着闪电,一剑就将李永道打的浑身火焰黯淡。
然后,地面爆开,一条水龙冲天而起,旋风缠上水龙,水龙变成了冰龙,咆哮着从天而降。
轰!
大地震动,冰与火剧烈碰撞,就犹如一滴水闯进了热油中,在一片“吱吱”声里,沸腾的白烟冲天而起,将整个李永道淹没在白烟之中。
与此同时,法术箭矢不停,一口气持续轰炸了十个呼吸。
十个呼吸后,所有人都气喘吁吁,双眸直勾勾的盯着那一片被白烟覆盖之地。
呼啸的冷风,吹散了白色的烟雾,露出了饱受折磨后满是坑坑洼洼的地。
李永道焦黑的身躯上,挂满了一颗颗晶莹的水珠,身上的火焰已尽数熄灭。
胯下的铁马,在饱受蹂躏之中,变成了一坨废铁,只有那一杆金色长戈,依旧崭新如故,锋利的戈刃闪烁着寒光。
就这样解决了?
所有人都是满脸不可置信,他们不相信对方就会这样轻易的被他们击败。
“小心点。”铁金牌低声道,抽出了最后一支箭。
就在此刻,大地微微一震。
第二百四十七章 放下执念
轰!
烈火从地下涌出,涌入了李永道的体内。李永道的躯壳再次动了,一把抓住了那一杆金色长戈。
“不好!”铁金牌大叫一声,粗壮的胳膊一下拉开长弓,射出一箭。
一箭快若闪电,不到眨眼的时间,就已经击中了李永道。双方太近了,让李永道根本反应不过来,就被一箭击中,贯穿了身躯。
“轰”的一声,李永道的胸口破开一个大洞,巨大的箭矢没入了黑暗,消失无踪。燃烧着火焰的碎片从他背后射出,有的甚至跟随着箭矢飞出了数丈远。
一道道法术砸下,然而,长戈挥舞,每一次都恰好击中那一处关键点,大半的法术直接崩灭,当场失效,一小半的法术轰击在李永道身上,他也只是身上火焰黯淡几分,转瞬间又恢复原样。
那怨气太多了,就凭他们现在这样一点一点的消耗,耗尽所有人的妖气,都耗不完。
眼看,李永道的手按在了铁马的头上。眼看火焰注入铁马体内,已经成了一团废铁的铁马在火焰的帮助下,开始修复。
所有人都急了,大步的朝着李永道冲了过去,想要阻止他,却眼看已经来不及了。
一旦铁马修复完毕,李永道跨上铁马,以铁马的速度就可以轻松脱离他们,然后,用火焰点燃全城。
就在此刻,鬼哭和大黑仿佛一只幽灵,悄无声息的越过所有人,直冲李永道。
长戈划过,大黑马人立而起,避开了这一戈。
鬼哭踩着马背,一跃而起,跳至半空,仿佛一只大鸟,直扑而下。
李永道一手按着铁马,一手转动长戈,直击半空中的鬼哭。鬼哭长刀在手,高举过头,却不格挡,只是略一侧身,任由长戈击中胸膛。
耳中,冤魂铁甲传来一片惨叫。
长戈在胸前划过,胸前火花迸溅,几片鳞甲飞出,鬼哭狭长的双目中火焰燃烧,身形直坠,高举的长刀一斩而下。
破晓神光!
璀璨的白色火焰被一刀劈出,又和赤红的火焰撞在了一起,相互吞噬,相互消耗,护住了后面的鬼哭。
长刀毫无阻碍的落下,一切物体,在刀口下,都犹如薄纸,被轻易的一分为二。
一切,就此凝固。
金色的长戈,在鬼哭的这一刀下,被斩成两段。这个曾经伴随着李永道,闯下金戈铁马这样传唱千古的故事中的神兵利器,如今随着故事的落幕而折断。
“叮当”一声脆响,半截金戈落地。
李永道残破的身躯,被鬼哭手中的长刀砍近一半,穿透他的躯体。
剩下半截金戈,被李永道抛在了地上,一双燃烧着火焰的大手,紧紧的抓住了鬼哭的双腕。
呲呲~~!!
白烟冒起,肉香四散。
鬼哭脸颊抽动,狭长的双目中,炯炯的神光却没动摇半分。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犯下如此罪孽,却偏偏能够逃得一劫!”
火焰,凝聚成一张人脸,不过若是仔细看去,这张人脸是由无数的人脸构成。说话的,是那些当年惨死的冤魂,他们不甘心的问出了最后的疑问。
这个,鬼哭还真知道。
“因为,地狱啊!无情无性,没有善恶之分。将你拖入它的怀抱,看的不是你是否曾经犯下多少罪孽,而是你是否甘心,是否释然,是否放下,放下执念,放下对于世间的眷恋!”
他看着眼前这个哭泣的火焰面孔,神色庄重,一张天生恶人的面孔,居然露出了慈悲,仿佛站于云端俯瞰世间的仙人,又如同坐于莲台普度众生的佛陀。
曾经,他做不到这些,但如今,他能做到。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才不得脱身。可是眼前的一众冤魂,还有机会。
“安息吧,放下所有的不甘心,安然的去吧!尔等从世间而来,便回到世间去吧,化作雨雪露珠,化作雷霆闪电,融于自然,听我的,莫再悲伤,莫再愤怒,莫再怨恨,放下吧,放下吧,放下吧……”
鬼哭抬起了头,口中低吟,其神态犹如诵唱佛经。那张火焰面孔轰然破碎,仿佛堤坝被洪水冲破,无数的火星仿佛愤怒的萤火虫,冲天而起,倒卷苍穹。
整个天空,被染得一片通红。明明是黑夜,却仿佛白昼。
气流席卷,衣摆猎猎抖动,一条裤腰带上扬飞舞,仿佛缠身披帛,让鬼哭犹如神仙中人。
漫天的火星在天空盘旋,而眼前的火焰渐渐熄灭,李永道残破的尸身轰然破碎,变作一地骨灰,随风而走,只是留下断为两截的长戈和废铁一样的铁马。
鬼哭垂下了手,他的袖子已然碳化,变做黑灰,破碎后被风吹走,手腕处被严重烧伤,散发着肉香。但是,握着长刀的手依旧是那样的稳。
大嘴装够了,递来刀鞘,鬼哭缓缓收刀回鞘。
回过头,却见一众天师府高手已经看呆了。
“阿弥陀佛。”伴随着一声佛号,一手持金刚铲的铁牌越众而出,摘下斗笠,露出了光秃秃的大脑袋,将金刚铲重重地插在地上,然后把斗笠挂在上面,接着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见过法王。”
鬼哭愣了一下:“哈?”
“不要脸的和尚。”有一人扔下了斗笠,像鬼哭行了一个道揖:“无量天尊,见过仙长。”
这时候,鬼哭才反应过来,不好,刚才装逼过头了。
而这时候,铁金牌大笑着前来解围。
“哈哈哈哈,你们两个,别为难他了,他可不是什么活佛,也不是什么人仙。”
那和尚恍然大悟:“哦,那肯定就是我佛家中人了。”
另一个道士叫道:“不对不对,他不是光头,留着长发,肯定是我道家中人。”
和尚骂道:“你这臭道士,他哪里是道家中人了,你看他留了道髻了吗?”
道士也骂道:“你这秃驴,没看人家长着头发的吗?”
“长着头发又怎么,说不准是俗家弟子。”
“那也可能是我道家的俗家弟子啊。”
“好了,你们两个,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他名为鬼哭,非道非佛,乃是蜀山外门弟子。”
“什么?”一佛一道同时惊呼,然后冲到了鬼哭跟前。
“这位施主,蜀山有什么好的,来我们佛门啊,我一看就知道你与我佛有缘。不仅手段与我佛有缘,就连名字也与我佛有缘,你看看,鬼哭鬼哭,我佛们最擅长的就是让鬼哭了。”
“滚滚滚滚,这位居士,蜀山没什么好,佛门也没什么好的,不如进我们道门,有好多漂亮的仙女姐姐哟!”
鬼哭没理会这两货,挤开他们,到了铁金牌身前,疑惑的看着铁金牌,只觉得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前辈,您认识我,我们在哪里见过?”
第二百四十八章 再见张胆小
“在杭州城西湖畔的时候,我见过你,你却没见过我。”铁金牌笑道。
“原来如此。”鬼哭没有深究,这位是天师府中人,也在杭州西子湖畔见过他,说不准就偶然得知了他的姓名,这并不奇怪。
……
随着铁金牌来到了老铁的住处,此时鬼哭才知道,为什么他看铁金牌感觉很是熟悉,原来问题是出在老铁这边。
老铁和铁金牌,太像了。经过交谈,鬼哭才知道,他们二人居然是父子,顿时差点惊掉了他的下巴。
我去,这两个人看起来都是中年人,居然会是父子,他是该说铁金牌保养得好,还是该说老铁长得太急,无力吐槽。
而后,鬼哭也知道了铁金牌这次前来的主要目的之一,居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他一五一十的交代了在云梦大妖肚子里的遭遇,一旁有人专门详细的将这些记录了下来,之后的事情,就不归鬼哭管了。
事情已经完结,后续需要官府和天师府联手处理,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事。
首先,整个驻军在埋骨城的水师几乎全军覆没,其次,码头处成了一片死地,其余的地方也损失惨重,多出来了一个埋骨城更是天大的麻烦,还有许许多多藏匿在城中的妖怪也是一个隐患。天师府和官府的内部问题暴露了出来,也急需处理。
最大的问题,还是黑烟湖中的妖兽,那些突然多出来的性格凶悍体型巨大妖兽在水中四处游荡。水里的妖怪成了他们的猎物,让这些原本生活在水里的妖怪不得不往岸上迁移。同时,可以预见,岸上的船恐怕也将遭到这些妖兽的袭击。
可以说,一个处理不好,这座埋骨城将一蹶不振。
但这件事,也只是整个云梦泽的冰山一角而已。还有更多的地方,因为云梦大妖的突然苏醒,而陷入了麻烦之中。
鬼哭他们的行程,也因此被打断。这个时候横穿云梦泽,那就是在找死。
云梦大妖的肚子,你进去了一次能够出来,进去了第二次还想出来那就没那么容易了。
更何况,鬼哭估计,自己很可能已经被上了黑名单了。
不管怎么看,被自己破坏的那根大肉柱都很可能是云梦大妖身上的一个重要器官。
所以,现在鬼哭他们剩下的两个选择,一个是绕路,另一个是等待一年,暂且,鬼哭还没作出选择。
第二天,清晨。
天很冷,外面积雪已有融化迹象,城中一片哭泣之声,声音凄凉。
昨夜,死的人太多了。
不仅有人死于妖怪之手,还有人被活活冻死。
这才是秋日,而且这里是南方,谁都没有料到,在这个时候居然会下雪,气温居然会急剧下降到这个程度,人们准备不足,自然如此。
到了中午,有人找上门来。
是昨夜那个道士,自称为水灵子,也被人称为水灵道长。可是水灵道长却并不擅长与水相关的法术,更擅长与地相关的法术。
昨天晚上,就是他施法裂开大地,把铁马给弄下去的。
他一直希望将鬼哭拉入道门,不过这一次前来,却不是来找鬼哭的,而是来拜访长春的。
长春可是昆仑中人,尽管在很多方面都是菜鸟,动手能力和道行更是差到离谱,可是人家博学啊!
随便说出来一点东西,都让水灵子受益匪浅。这一次,水灵子利用职务之便,屁颠屁颠的来到长春,说是为了解决埋骨城的问题,可其中,他能偷学到多少鬼才知道。
长春以慈悲为怀,自然满口答应,有问必答,水灵子满脸笑容的离开。很快,又陆续来了几个道士,接着,都满面红光的离开了。
接着,老铁的这个住处门槛都差点被一群道士给踏破了,一群道士就像是嗅到了屎味的苍蝇,一个接着一个的来到,让人不得安生。
没过多久,家里的茶都用光了。
鬼哭和采薇不堪其扰,牵着大黑马上了街头。街头上行人多了许多,大多来去匆匆,悠闲的鬼哭和采薇显得格格不入。
不知不觉间,他们就到了青云街。
这里的房屋,很多被毁的一塌糊涂。一些人坐在一个避风的角落,卷缩着,无神的打量着四周,眼里满是迷茫。
呜呜的哭泣声传入耳中,采薇叹了一口气,对鬼哭道:“鬼大哥,我们走吧。”
鬼哭点了点头,两人带着大黑马又往回走。猛然间,鬼哭停下了脚步。
“丫头,你和大黑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做。”
采薇点了点头,没问有什么事,带着大黑马离开。鬼哭提着刀,走向了一片废墟。
脚下踩着瓦砾和污雪,鬼哭到了废墟之中,抬起刀,敲了敲地面:“出来吧。”
没有动静,鬼哭眉头轻轻一挑,继续道:“出来吧,张胆小,躲着没用,我看见你了。”
瓦砾碎片被一只手扒开,一张丑陋恐怖的脸从下面探了出来,不过当你鼓起勇气仔细看的话,就能清楚的发觉,这张丑陋恐怖的脸上面写满了胆怯。
“鬼…鬼…鬼大爷。”张胆小干笑着道。
他和鬼哭有过一面之缘,曾经鬼哭还向他打听过关于红娘娘的事情。
这家伙,胆子小,本事却不小,是个擅长土遁的僵尸。鬼市很多八卦都是出自于他之口,可靠程度还不小,是个著名的包打听。
“记性不错,还记得我,还知道我的名字,我可记得,我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这个…这个…这个……”张胆小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了,话语变得支支吾吾。
“行了,我不为难你了,你上来,我跟你打听个事。”
张胆小四处张望了一下,没看到除了鬼哭之外的人,于是爬了出来,对鬼哭连连拱手,这位狠人是如何厉害,他可是亲眼见到过,所以显得很是卑躬屈膝:“鬼大爷有何事要问,小张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为何跑到这里来了。”鬼哭问道。
另一个埋骨城的确很危险,但那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于张胆小来说,那里反而比这里更加安全,因为这里毕竟是人族的地盘。但他偏偏跑到了这里,这其中肯定有问题。
“鬼大爷,您有所不知啊,项保国那个王八蛋,现在在那里占山为王,搜罗兵力,打压异己,看他那样子,似乎打算打一场硬仗,现在那里危险的很,所以我就到这里来了。”
项保国,鬼哭有所耳闻,似乎是一只象妖,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象妖,哪怕只有十年道行,也能把一头百年大妖锤得抱头鼠窜。而那个项保国,应该已经化形,起码有百年道行,更是不容小觑。
“他打算跟谁打一仗?”
听鬼哭的问,张胆小眼珠子咕噜噜乱转起来,看他那样子,鬼哭笑骂道:“我在天师府中,还是有些交情的,如果你照直说,我就去天师府给你求情,如果你的情报十分重要的话,说不准,还有别的好处。”
张胆小笑逐颜开,跟鬼哭说了,顿时,鬼哭神色猛然凝重。
第二百四十九章 张飞云的复仇
“什么?”铁金牌拍桌而起:“你说的是真的?”
高大的身躯,充满压迫力。凶狠的眼神,让张胆小浑身颤抖。他忙不迭的点头,肯定的说道:“是真的,绝对是真的。”
说着,他还将目光瞟向了门口靠墙,双手环抱在胸前的鬼哭,心中略微心安。
铁金牌坐了下来,往嘴里灌了一口茶水:“tnd,有完没完。”
本以为,另一个埋骨城最大的两个势力都已折戟沉沙,两大势力的首领黑阎罗和王然之也通通伏诛,却没想到,又出现一个项保国。
这家伙,胆大包天,现在正四处搜罗兵力,磨刀霍霍准备一战,野心勃勃的想要一口气吞掉两个埋骨城。黑阎罗和王然之的旧部,也有很多归入他的麾下,让他的势力一再膨胀。
如果不是王胆小得罪过项保国,此时此刻,王胆小也应该在项保国麾下。
而且根据王胆小的描述,项保国胆子大,心也细,还懂得使用阴谋诡计。由于他在暗,天师府一方在明,项保国这一次阴谋针对的就是铁金牌一行人,一个不慎,还真有可能让项保国得手。不过具体是什么阴谋,他还不知晓。
现在,这座城池原本残余的守兵,在昨天晚上就已经彻底烂了。
一千多兵丁、上百的衙役一夜过去,死的死,伤的伤,失踪的失踪,现在收拢的,也只剩下两百多个。
天师府残余的人数倒挺多的,还有几十个埋骨城天师府铁牌,以及几十个铁金牌麾下的铁牌。埋骨城天师府已经废了,那几十个铁牌能有几个能打的就不错了,不要太过指望。所以现在整个城的重担,都压在了铁金牌身上。
只要铁金牌这边一出问题,嘶……
回过神来,看着怯怯懦懦的丑陋瘦弱僵尸张胆小,铁金牌拍了一块木牌在桌上,又取出一个钱袋放在上面,没好气的挥了挥手:“拿着走吧。”
张胆小看到木牌,眼中闪过喜色,抓起木牌挂在腰间,又取了装满银钱的钱袋,喜滋滋的走了出去。
“等等!”张胆小刚走到门口,就被铁金牌叫住,他回过头,便听到铁金牌说:“把你那张脸遮一遮,别把身份暴露了。”
张胆小点点的,拿起袖子遮住脸,就匆匆忙忙往外走。
鬼哭看着这一幕,发觉铁金牌似乎很不喜欢张胆小,等着张胆小走远了,问:“怎么,你不喜欢异类。”
“并非如此。”铁金牌摇了摇头:“我麾下就有许多异类,什么妖魔鬼怪都有,只是单纯不喜欢张胆小这一类性格的家伙。”
鬼哭点了点头:“没事的话,我先走了。”
“等一下。”铁金牌说道:“你的伤怎么样?”
鬼哭身上的伤口不少,新伤旧伤几十道。不过最严重,还是手腕处的烧伤。
“用了药,好多了。”鬼哭揉了揉手腕,这里被干净的麻布包裹,这伤经过长春的处理,又是用药,又是用符,好的很快,现在已经不太痛了。日常方面没多大妨碍,可一旦打起来,还是有些问题的。
铁金牌揉了揉太阳穴,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人手不够。有鬼哭这样一个能打的家伙,他没理由不用,问题是现在鬼哭也是浑身的伤。
而他那些手下,也一个个忙得要死,现在又出现项保国这样的大麻烦,让他感觉捉襟见肘。
“大枪呢,他怎么样?”
大枪,指的就是老铁。这对父子的名字一个比一个奇葩,老铁叫做铁大枪,铁金牌叫做铁小刀,问题是他们都是用弓箭的,也不知道当初怎么取的名字。
“他手上的伤还没好利索。”鬼哭说道:“他的伤比我的伤还麻烦。”
鬼哭的伤是外伤,看起来严重,但治起来没多大复杂。但是老铁的伤,是因为用力过度,皮肉撕裂,若是常人,两条膀子都已经废了。当然,常人也弄不出这样的伤。
老铁不是常人,再加上有长春医治,能治好,但短时间内别想开弓射箭了。
“我明白了。”铁金牌感觉头更痛了。
等到鬼哭离开,铁金牌在房间中来回踱步,过了一会儿,他下定决心:“看来,只有拿他们开刀了。”
他们,指的自然就是埋骨城天师府众人。这些家伙,已经烂到了骨子里。昨天夜里,一个个只顾自己活命,没帮到半点忙。一想到自己几个兄弟死在这里,铁金牌心中就是杀机四起。
……
张飞云,张银牌的儿子。
本来,昨夜他就该死了。昨天,他去找鬼哭的麻烦,差点死在鬼哭的手上。回家后,曾经他爹的同僚们纷纷的来到了他家,嘴上说着安慰的话,暗地里开始有了动作。
而后,突然发生变故。
张飞云在幻术中清醒过来,才惊骇的发现,自己的脖子已经伸到了绳子里面,差点就把自己给吊死。
惊魂未定的他从板凳上摔了下来,这才发现,自己的一家老小,都已“上吊自尽”了。
那群老东西,也因为突发变故四散而逃,没顾得上张飞云,张飞云狼狈的从家里逃了出来,然后,遇到了一个妖怪。
在那个妖怪手中,他把一切都交代了,然后,见到了项保国。
面对这个人身象头,四肢如柱,身高超过丈八的巨无霸,他差点被活活吓死,一群妖怪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把他重新救活。
紧接着,张飞云为了不被吃掉,就理所当然的当了人奸。
被施了咒术之后,张飞云又重新走了回来,回到了张府。
如今,这个三进三出,有花园假山的大院豪宅,已经成了铁金牌一行人的临时住所。看着面前朱红的大门,张飞云深吸了一口气,走上前去,用力的拍门。
……
砰!
张飞云跪倒在地,铁金牌看着张飞云,饶有兴趣的道:“不是说张家人都死光了吗?你居然没死。”
张飞云心头发寒,浑身颤抖,听铁金牌的语气,很让人怀疑张家满门被灭跟这位铁金牌有关。不过,张飞云知道,这事跟铁金牌无关,事发之时,铁金牌根本就没见过张家的任何人。
最重要的是,铁金牌和那些害他全家的那些老东西不是一路人。
张飞云不说话,用力的磕了三个响头,他本想将额头磕出血,但是因为怕痛,收了一些力,所以只是磕的红了,不过每一个头磕下去,确实咚咚作响。
磕完三个头之后,张飞云这才抬起头来:“大人,请为我张家满门做主啊!”
第二百五十章 灵猴明珠
南边的埋骨城里,城主府大堂之中,妖怪群聚。
项保国,本体是一个身高三丈的大象,化形后,小了很多,半人半象,但也有丈八之高。
巨大的座椅,在他身下小的可怜,承受着他庞大的身躯,嘎吱作响,看起来随时有可能散架。
坐在他腿上的,是一头猪妖,猪头人身,体长一丈,脸上涂脂抹粉,头上插花,在寻常人眼中,丑的让人恶心,但在项保国眼中,却是一个小巧可爱的小美人。依偎着项保国,倒也显得小鸟依人。
此刻,项保国的下首,最醒目的是三个各具特色的妖怪。
一个是女鬼,美艳多姿,身上衣着半透,隐秘之处若隐若现,伤风败俗之极,却偏偏被她穿出了仙气。这是现在杏花楼的主人,有小杏花之称的楚晴晴,手下有女鬼上百,个个精通幻术。
一个是僵尸,浑身长毛,尖牙利爪,皮肤泛青,身材魁梧。它是目前项保国麾下的僵尸统领赵刚,麾下的僵尸数千,但是能打的,只有其中的十之一二,其余的要么太过聪明,胆小怕死,要么浑浑噩噩,连武器都不会使。
第三个,是一头水牛精,浑身皮毛黝黑,化形之后半人半牛,高达丈二,手持钢叉。他是项保国最为信任的手下,名义上的兄弟,名为牛二,人称牛二爷。手下有水牛精数十,个个都是大妖,膀大腰圆,力大无穷,非常能打。
除了这三个之外,还有十几个大妖,个个长得古怪,却没有这三个那么显眼了,地位比起这三个也差了一截。
一阵吵吵嚷嚷中,项保国咳嗽两声,众妖就安静了下来,静候项保国吩咐。
“兄弟们准备得怎么样了?”
牛二率先开口:“回大哥的话,小的们摩拳擦掌,早就等不及了。只等大哥一声令下,立马就能拿下对面的那城。”
项保国满意的点了一下,然后提醒了一下:“以后叫大王。”
接着,环视其他妖怪:“你们呢?”
女鬼楚晴晴娇声娇气的说:“大王请放心,姐妹们早就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说着,她对项保国抛了一个媚眼,可惜项保国觉得她太瘦了,对她没什么兴趣,媚眼算是白抛了。
另一边,僵尸赵刚也闷生闷气的说:“只等大王下令。”
其他妖怪也纷纷附和,项保国心中更是满意,只觉得豪气顿生。
当年,他求偶失败,被求偶对象一顿暴揍,打了个半死,成为他人笑柄。于是远走他乡,来到这里,只为博一个前程。
现在,他美人在怀,麾下将士如云,只等计划成功,便能夺下对面那城获取人族百姓无数。今后,后方有人族百姓种地保障粮草,打造兵器武装麾下将士。而后,依靠将士大杀四方,争城夺地,获取他族美人无算,布种天下。
妖生,理当如此,方才无憾。
至于回去报仇,他可没想过。才不是因为他没信心打得过当初的那个求偶对象,而是因为好男儿志在四方,要心胸宽广,得饶人处且饶人……
张府,堂屋中。
张飞云声泪俱下的控诉着埋骨城天师府的暴行,自己的爹前脚刚走,他那些同僚后脚就来了个灭门。
这还有人道吗?
还有王法吗?
铁金牌看了一眼几个麾下得力助手,其中一个尖嘴猴腮的道人冲他眨了一下眼。
“好了。”铁金牌道:“我们会为你做主,我看你也疲了,不如先吃顿饱的,洗漱一下,睡个好觉。”
张飞云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被铁金牌蛮横打断:“就这样吧!”
张飞云被带了下去,铁金牌对尖嘴猴腮的道人问道:“怎么样?”
“他说的是真的,但别有目的。”尖嘴猴腮的道人说道。
这尖嘴猴腮的道人,道号明珠,来历可不寻常,他本身是一只猴妖,通人性,识人心,知好坏。机缘巧合之下,被一道人收养,习得道术,化为人形,后来加入了天师府,到了铁金牌麾下。
他厮杀争斗的本事一般,可是在窥视人心方面,确实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尤其是学了读心术之后,更是人人避之不及。
他只是站在那里,观张飞云的神态语气,便已了解他的话是真是假,知晓他的目的是否不纯。
更进一步,还需要张飞云睡一觉。
张飞云坎坷不安的吃完了饭,又一次求见铁金牌,被拒绝之后,洗漱了一番,躺在床上。
有仆人点燃的熏香,本该辗转难眠的他嗅着这熏香,渐渐的睡了下去。
门开了,尖嘴猴腮的明珠道人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在床上睡得跟头猪似的张飞云,脱下了衣服……
从铁匠铺定做了几把飞刀之后,鬼哭回到了屋。
采薇迎了上来,帮他拍打掉身上的雪。不久前,又下了一场小雪,本来有一些回暖的气温,再一次降低。
鬼哭和老铁能够抗寒,采薇就不行了,因此,此时此刻裹得跟个球似的,看起来很是可爱。即便这样,还时不时哈一口气,不住搓手,抵抗严寒,城中其他百姓,就更别说了。
“老铁呢?”
“坐不住出去了,说是要去巡逻。”
“长春道长呢?”
“被几个道士拖走了,说是有事想请他帮忙。”
鬼哭听闻,点了点头。
“鬼大哥,你尝尝。”采薇端出了盘子,鬼哭眼中一亮。
采薇笑着道:“这是按照你拿给我的配方做的花生糖,也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鬼哭迫不及待的拿起一块,咬了一口。和花生酥的口感截然不同,硬中带柔,有几分粘牙,甜味更浓,虽然比起来,鬼哭果然还是更喜欢花生酥那清脆的声音,但也别有一番风味,用来磨牙最好不过。
看着鬼哭津津有味的吃着,采薇脸上挂起了笑容,到了厨房,忙碌起来。
鬼哭听着厨房中的声音,又要拿起一块花生糖,猛然间,盘子整齐的断开。鬼哭愣了一下,抬起手来,看着自己的手。
一道气流盘旋着手指,射了出去。当着鬼哭的面,又一次在盘子上切了过去,将盘子整齐的分成四份,上面沿途的花生糖,也通通被干脆的一分为二。
鬼哭脸上挂起了笑容,这清风,就如同想要取得异性关注的孔雀,一个劲的展露自己。不过孔雀是展露自己的美丽,而它是展露自己的强大。
切开盘子的时候,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又迅捷无比,轻松写意。
但是,鬼哭还是摇了摇头,坚定的说:“放弃吧,我是不会成为剑主的。”
气流凝聚,愤怒的摇摆,抽打在桌上啪啪作响。大嘴一下子就从鬼哭身上踹了出去,离得远远的,生怕一不小心就被波及。
而桌子上,伴随着一声声啪啪的气爆,顿时就多出了几条清晰光滑的痕迹。
鬼哭继续摇头:“我说了,没用就是没用。”
突然,气流猛的缩了回去。
第二百五十一章 各有算计
突然,气流猛的缩了回去。采薇从厨房中探出头来:“鬼大哥,怎么了?”
鬼哭笑道:“没事,练功呢。”
采薇面带疑惑,又重新忙碌起来。
鬼哭低下了头:“我可警告你,再过分的话……”
说着,体内的破晓神光蠢蠢欲动,顿时,清风老实了下来。
躲到楼梯处的大嘴敏锐的察觉到变化,探头探脑的朝这边观望,等到鬼哭说没事了之后,这才小心翼翼的游了过来。
……
另一头,明珠道人已经完事,此时正在穿衣服。
在他身上,毛发在一点一点的褪去。
就在刚才,他化为原形,盘坐于地,进入了张飞云的梦中,控制着他,让他做了一个明珠道人想要看到的梦。
不过这个过程并不顺利,勉强得知一部分答案后,明珠道人退出梦境,恢复人形。
至于为何要脱衣,纯属他个人爱好,他不喜欢在猴形的时候有衣服在身,这让他感觉很不自在。
“怎么样?”他刚出门,在门外等待已久的铁金牌问道。
“他被下了咒,不便过多深入,不过已经可以肯定,和南边埋骨城中的妖怪有关。”
铁金牌目光变得深邃:“和妖怪有关啊!”
世间,没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这边刚得知项保国有阴谋,那头就突然出现了一个和妖怪有关的家伙,你说他们之间没有联系,鬼都不相信。
铁金牌摸起了下巴:“看来,要在这中间做点文章了。”
……
晚上,张府大堂之中,一片觥筹交错,热闹非凡。
鬼哭和采薇联诀而来,他们也收到了铁金牌的邀请,前来做客,顺带看一出好戏。
老铁也到了,他坐在角落,脸色一片漆黑。对于父亲的做法,他非常的不满,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有闲心举办酒宴,能解决现在沉重的问题吗?
长春也到了,他被几个跟屁虫似的道人团团围住,不得脱身。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也没有脱身的意思。
张飞云藏在墙后,透过小缝,看着大堂之中人来人往,眼中止不住的兴奋。
伴随着一个又一个埋骨城天师府铁牌的到来,他知道,自己即将完成大王给自己的任务,能够苟活一命。
家人死了,他固然难受,但也没到一定要报仇的程度。如果没有项保国,他早就有多远就逃多远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报仇雪恨?别开玩笑了,报仇雪恨哪里有性命来的重要。
铁金牌坐在书房中,不断有人进屋,将来人告诉他。铁金牌拿着毛笔,将这些名字一个个记下。
终于,人来的差不多了。他抖了一下手中的宣纸,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目光变得深邃,一圈又一圈的瞳孔若隐若现。
这些名字,有些是埋骨城天师府铁牌,有些是本地豪族。
今晚,他就打算对天师府内部进行一次洗牌,顺带杀鸡儆猴,对这些豪族,敲打敲打,看看能敲打出多少东西。
最重要的是,项保国的阴谋。
张飞云来到这里,话里话外不就是让他为他一家报仇吗?
按照他的说法,动手的就是埋骨城天师府的那些铁牌,他们利用幻术迷惑人心,让他们一家自杀。
如果不是昨夜突发变故,先是妖怪进城,各类鬼怪僵尸横行,把这群铁牌吓跑,又将李飞云惊醒,恐怕他也完蛋了。
轻而易举就完成了一次灭门,而动手的,就是埋骨城天师府那群废物铁牌,妖对于人的优势,可想而知。这也是为何,天师府一直严禁得道之士插手朝堂。
当然,这也不是说禁就禁得了的,天师府也只能尽力而为。
话题扯远了,张飞云的来到,就是让自己为他主持公道,而他又很可能和项保国有关。所以项保国的阴谋,很可能就在这方面了。
已经明白了方向,铁金牌自然知道这事接下来该怎么办了。
伸了个懒腰,铁金牌站了起来。走到窗口,推开了窗,一只鸽子飞了进来,咕咕咕的叫着。铁金牌拿下了它脚上的信,展开一看,果然有重要消息。
这消息,是码头那边传来的,在那边埋伏着他麾下众多铁牌之一,是一个擅长打探消息的铁牌。
铁金牌将信扔到了碳盆中,随后推门而出。在门口处,他微微顿了一下,在门口守卫的两人轻声说道:“猎物已上钩。”
两个守卫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
终于,鬼哭还是找到了老铁,带着采薇在他身边坐下:“老铁,你也在啊!”
“嗯。”老铁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怎么了,有心事。”
老铁点了点头,喝了一口茶水:“现在,明明更要紧是是加强巡逻,可是我爹他……唉!”
老铁有些一言难尽,又闷了一口茶水。旁边有酒,他却滴酒不沾。
对此,鬼哭耸了耸肩,这话他不便插嘴。
没过多久,一个壮硕的和尚提着金刚铲到了他们面前,然后一脸兴奋地坐了下来。
“阿弥陀佛,没想到能在这里碰见施主,看来,施主真是和我佛有缘。”
一听这话,鬼哭脸黑了,一看之下,鬼哭脸更黑了,这不就是昨天夜里的那个和尚吗?鬼才和你们佛门有缘,鬼哭冷哼一声,没搭理他。而一旁的采薇,更是直接炸毛,语气冰冷的说:“鬼大哥绝对是不会和佛门有缘的。”
“阿弥陀佛,这位女施主,你说了不算。”和尚缓缓摇头。
采薇冷笑:“难不成你说了算?”
和尚依旧摇头:“我说了也不算。”
“那谁说了算?”
“自然是我佛说了算。”
采薇俏脸含煞:“哼,说的就好像天下间都是由佛说了算的,那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道…呜呜……”
采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鬼哭一把捂住了嘴,再说下去,一不小心触碰了这和尚的逆鳞,打起来可就难看了。
看到采薇没再说话,大和尚微微一笑,看向了老铁,倒了一杯酒,对老铁道:“施主不喝一杯吗?”
老铁看一下门外的目光回过神,缓缓摇头。鬼哭道:“出家人也喝酒?”
和尚笑呵呵的说道:“佛祖不近酒肉,却不禁酒肉,但寺庙却禁酒肉,为的却是让我佛门弟子少被口腹之欲影响。贫僧不会被口腹之欲影响,自然不禁酒肉。”
“更何况,贫僧需要力气斩妖除魔,不吃肉,哪来的力气。不吃酒,如何镇住伤痛,这一切,都是为了世间众生啊!阿弥陀佛。”说完,大和尚满脸慈悲。
采薇对于这个满口胡话的大和尚没什么好感,谁让他说鬼大哥和佛门有缘了。刚要反驳,被鬼哭拉住了手。
鬼哭在采薇耳边耳语了几句,采薇目光一转,这情形果然如鬼哭所说,顿时眼中一亮。
第二百五十二章 都是诱饵
“鬼大哥,我们回去吧!”采薇说道。
对面的大和尚一听,立马就懵了,为什么突然就要回去,这很没礼貌的。果然,鬼哭也问道:“为什么?”
采薇嘟起了嘴:“我讨厌这个和尚,满嘴花花,一看就不是正经和尚。”
我去,妹子,啥实话都往外冒啊!
鬼哭点头:“的确挺讨厌的,既然如此,我们就走吧!”
“等等!等等!”大和尚连忙站了起来:“你们坐下,我走,我走!”
说着,他摸着光光的大脑袋,转身就走。
“果然有猫腻。”采薇看着大和尚的背影,对鬼哭说道。鬼哭认同的点头:“演技不过关啊,一试就试出来了。”
这时候,老铁也发现了不对劲,问道:“怎么回事?”
“他们有事情在瞒着我们。”鬼哭说了一句话,就闭了嘴。
一个老头子出现在了对面,老铁站了起来:“康叔。”
被称之为康叔的老头,是铁金牌得力助手之一,擅长锻造。康叔笑眯眯的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来看向鬼哭:“小伙子就是鬼哭吧?”
“见过前辈。”
“不错不错,不过不要太过见外,和大枪一样,叫我康叔就行。”
“是的前辈。”鬼哭笑眯眯的,心里想着:指不定谁的年龄大呢,让我叫你叫叔,想得美。
康叔也没多过在意,甩了提起一大把飞刀甩到了桌上:“我听说你需要飞刀,就弄了一些呢,你看看,这些飞刀如何。”
鬼哭拿起飞刀,掂量两下,用手指刮蹭了一下刀口,赞叹道:“好刀。”
刀口锋利,刀身微沉,刀把的大小恰到好处,不会太大,也不会太小,最关键的是整把刀的配重极好,用起来绝对非常顺手。
“你拿着用便是,对了,今晚吃好喝好,莫要客气。”
说着,他慢悠悠的离开了,似乎,就是为了来打个招呼。
“的确有问题。”老铁叹道:“我们被我爹当成诱饵了。”
“什么,诱饵?”采薇差点叫出声来。
老铁点了点头,铁金牌的形象,在他的心目中很是矛盾。一方面,把他养大的老酒鬼一直跟他絮絮叨叨的说,他爹是个英雄。另一方面,他娘一提到他爹,就大骂他爹是混蛋,即便到死,也在骂。
是的,铁金牌对于外人来说,就是英雄。
12岁就表现出了非同一般的神射手天赋,随着大人进山打猎,成为猎人。
15岁,就开始猎杀妖怪。
18岁,迎娶了孩子他娘。
20岁,有妖怪专吃婴儿,铁金牌不顾老铁他娘反对,把还是婴儿的老铁带入山中。
3日后,从山中出来。让一众天师府高手束手无策的妖怪伏诛,而还是婴儿的老铁奄奄一息,差点没救过来。
从此以后,铁金牌和老铁他娘分道扬镳,铁金牌加入天师府,一路扶摇直上。老铁他娘留在了家乡,独自一人抚养老铁。
老铁八岁时,老铁他娘去世。铁金牌回到家乡,带走了老铁。在一次任务中,又用老铁做诱饵。成功猎杀水中食人蛟龙,而老铁因为窒息短暂失忆。
然后,铁金牌觉得老铁跟着自己迟早得被自己玩死,于是把老铁托付给了老酒鬼,然后老酒鬼就把老铁养成了老光棍。
在江南的那一次,父子重逢。铁金牌觉得老铁本事已经差不多了,然后不顾老酒鬼反对,就把老铁带了出来。
这一次,埋骨城天师府实在是**的不行了,需要清理一番,不过这事很不好办。埋骨城天师府和江南水师有联系,和云梦泽众妖有勾结,可以说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铁金牌身边只有这几十号人,硬碰硬绝不是什么好办法,所以不能硬来。
然后,铁金牌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心理,让老铁带着一只鸽子,独自一人来到了这座城,跟一群老奸巨猾的家伙纠缠,自个带着一帮人在城外溜达,美名其曰锻炼。
现在,铁金牌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就是要拿老铁、鬼哭和长春做诱饵,谁让他们三大出风头。尤其是长春,一路金灿灿的,不要太吸睛。
听了老铁的话,鬼哭沉思了一下,觉得还真有这个可能。
自己带着长春横穿南边的埋骨城,绝对的妖怪那边已经挂上了名。而老铁,也表现不俗,码头处不知多少妖怪丧身与他箭下。
而偏偏,此时此刻自己和老铁都有伤在身,长春也没什么战斗力,正好是当诱饵的最好人选。
鬼哭扭过头,看向长春那边。这时候,长春那傻孢子笑得真开心,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别人卖了。
充当诱饵!
鬼哭并不介意充当诱饵,但很介意别人不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当做诱饵。
“走吧,我们回去。”鬼哭拍了拍采薇,采薇跟着鬼哭一同站了起来,但是,老铁没有跟着起来。
鬼哭目光看向了老铁,老铁避开了鬼哭的目光:“我要留在这里。”
鬼哭冷笑:“充当诱饵?”
老铁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鬼哭打算不理他,独自一人离开,目光环视周围,抬起的脚又落了回去,重新坐下。
“怎么了,鬼大哥,我们不走吗?”
“不了。”鬼哭道:“这个铁金牌,好大的手笔。”
他鬼哭,不过是诱饵中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真正的诱饵,是这座城。
现在他才发觉,如今前来参加酒宴的,有本地天师府中人,有官府中人,还有当地豪强。如果突袭这里,将这里所有人一网打尽的话,这座城就会陷入混乱,彻底失去反抗能力。
这铁金牌,他也不怕玩脱了。
书房中,所有人都出去了,只留下了铁金牌独自一人。
他取出了一个箱子,打开,里面静静的躺着一支粗大的箭矢。
深海寒铁做成的箭头一片幽黑,刻满符篆,将九霄神雷封印其中,使用蛟龙肋骨打磨成的箭杆,搭配上九尾金雕的羽毛,这才做成了一支箭。
这支箭,名为屠龙箭。
一箭,能屠龙。
外面,又飘飘然然的下起了雪。一个个华贵的轿子或者马车来到了这里,老爷们带着礼物,在仆人的搀扶下,走进了张府。
人越来越多,呼朋唤友,越来越热闹。
然而,这一切在书房的铁金牌眼中,却是一个个诱饵来到,这诱饵的分量,越来越重。
“鬼道兄,拜托了。”
书房中除了他之外空无一人,火烛摇晃了一下,角落中,一个纸人突然出现,冲着铁金牌一抱拳。
第二百五十三章 酒宴生变
看着外边的人越聚越多,张飞云浑身颤抖。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害怕。
他颤颤巍巍的抬起了手,一狠心,用刀子割破了拇指。然后取出一个纸人,将拇指上的血染在了上面。
而这一切,被一只猫看得清清楚楚。
另一头,项保国处,女鬼楚晴晴浑身一颤。连忙取出一个纸人,只见这个黄色的纸人身上,有血往外渗。
“大王,开始了。”楚晴晴高举纸人,大声叫道。
项保国裂开了大嘴:“好,小的们,听我号令,会土遁的,从地下跟着楚晴晴。其余的,跟我走。”
伴随着一声号令,乱糟糟的妖怪们兵分两路,一路从地下走,跟着楚晴晴,袭击张府。一路从地上走,跟着项保国,直闯码头处。
张府,伴随着铁金牌的亮相,酒宴的气氛越加浓烈。觥筹交错,大声的互相敬酒,驱散这几日心中的恐惧。
悠悠的铃声,不知不觉之间响了起来。脸色涨红的长春,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愣,从酒香之中清醒过来,掐指一算。
不好!
伴随着一声尖叫,一群女鬼从地下冲了出来。妖气爆发,热烈的气氛,被一盆冰水当头泼下。人们被妖气勾起了心中恐惧,顿时失控,尖叫的声音,此起彼伏,震得屋顶瓦片抖动。
然后,女鬼们先后发出尖叫,身体瞬间透明扭曲。肆无忌惮的恶念,混合在铃声之中,让这群刚刚冲出来的女鬼就遭到了当头一棒。
轰!
大门被踢开,一群人蜂拥而出。
外面,护卫们冲了进来,各自在慌乱的人群中寻找着自家的大人。
一只手从地下伸了出来,一把抓住了一人的腿,将他拽翻在地。
僵尸、穿山甲精、老鼠精接二连三的从地下蹦了出来,举起手中的武器,就大杀四方。
然而,人群中也有不好惹的,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埋骨城天师府的人。
这些人虽然已经被纸醉金迷腐蚀严重,但无论怎么说都有反击之力。
“大枪。”大和尚挤开人群,将一把弓和一个装满了箭矢的箭囊甩过来。
弓是普通的军中一石强弓,箭是普通的铁箭。但是对于此刻的老铁来说,确是刚刚正好。他有伤在身,拉不开自己的弓,但是拉开这普通的军用弓却没问题。
老铁刚刚接住弓箭,一个僵尸就冲了上来,一把飞刀从斜刺里射出,没入了这个僵尸的眼眶,僵尸倒地。
老铁扭过头,就看到,鬼哭拉着采薇挤到了角落,刚才这一飞刀,正是他射出来的。老铁冲着鬼哭点了一下头,然后挤开人群,跳上了一张桌子。
轰!
一声巨响,然后就是接连不断的惨叫。
几个人和几个老鼠精同时被炸得粉碎,血肉乱飞。
一身肥肉的埋骨城铁牌脸颊颤抖,发出一声声妇人般的尖叫,胡乱甩出手中玉牌。然后,一阵阵爆炸声中,接连不断有人被炸成碎片。
一时间,人群更加混乱,无论是人还是妖,都尖叫着远离了他。
噗!
一支利箭正中他的脖子,从一侧刺入,另一侧钻出,鲜血喷溅,这个肥胖的铁牌用力的捂着脖子,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跪倒在了地上。
愤怒的妖怪扑了上去,将他扑倒在地。
老铁稳稳的站在桌子上,再一次抽出一支箭,瞄准的另一头。
噗!
一只半人高的老鼠精正在挥刀胡乱砍杀,被突兀的一箭钉在了地上。
另一头,长春手忙脚乱的给自己拍了一张符,顿时力气大增,一把掀起了一张圆桌,像一个刚刚冒头僵尸砸翻在地,然后从后门夺门而出,到了后院。
楚晴晴使用了替死鬼,在鬼哭爆发的恶念之中逃得一命,仓皇之中也逃到了后院。一人一鬼,面面相觑,同时发出惨叫,掉头就跑。
才跑几步,长春猛的反应过来。不对啊,我是昆仑弟子,该怕的应该是那个女鬼,我跑什么啊!
女鬼楚晴晴跑了几步也反应了过来,我是女鬼,他是人,该怕的应该是他,我跑什么啊!
两人同时扭头,楚晴晴张牙五爪,吐出长长的舌头,露出了自己最恐怖的那一面。长春取出玉笔,抬手就一下点在了楚晴晴的额头。
顿时,楚晴晴浑身冒出一股浓烈白烟,变得更丑更恐怖了,尖叫着遁入地中。
长春喘了一口粗气,一扭头,又看到了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珠。他发出女人一样的尖叫,扭头跑到了花园中。
一群半人高的老鼠精冲了出来,手中拿着砍刀,嗷嗷叫着直追长春而去。
一声猫叫,一群老鼠精顿时浑身毛发倒竖,愣在了当场。一个长着猫耳朵的女人扑了出来,还没等这些老鼠精反应过来,就被一连串的爪影拍的人仰马翻。
等她收拾了一群老鼠精之后,长春已经跑得不见踪影了,女人双眼茫然的歪了歪头,伸出粉红的舌头,舔了舔指尖的血迹。在她的腰间,挂着一个天师府的铁牌,微微晃动。
眼见事情已经达成,大堂之中混乱不堪,张飞云猫着腰扭头就走,蹑手蹑脚的打开了一扇门,钻了进去。
这是一间客房,没人。
张飞云心中窃喜,低头就钻到了床脚下。
砰!
门突然被人撞开,一道人影冲了进来,然后回身小心翼翼的关上了门。
呼!
张飞云很明显能够听到他松了一口气,然后,在心中祈祷:千万别过来,千万别过来!
可是,他的祈祷没有半分作用。
那个家伙蹑手蹑脚的到了床边,一把撩开垂下来的床单,一头就钻了进来。
接着,张飞云和对方同时凝固。床底下一片漆黑,双方也只能模糊的看到对方的轮廓。
“兄弟,躲着呢?”对方问道。
张飞云点了点头:“好巧啊,你也在躲呢?”
“嗯,外面好可怕。”对方说的,还回头看了看门口:“兄弟,你不介意多一个人吧?”
张飞云摇头:“不介意。”
于是,外面那家伙也钻了进来。张飞云皱起了眉头,他嗅到了一股腐臭味。这家伙,其实是个僵尸。名字叫做张胆小,刚刚投靠天师府。
两人并排着躺在一起,默契的都没吭声。然而没过多久,门又被撞开了。
长春在外面转了一圈之后,又转了回来,看到这门,心头一动,于是闯了进来。门闩已经坏了,他拖着桌子抵住了门,然后朝床这边走来。
张飞云和张胆小同时在心头祈祷: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然而,他们的祈祷没用。长春坚定不移的走到了床边,一把撩起了垂落下来的床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