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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北飞     墓地销售那些事txt下载     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一章

    翌日,“盘龙山城”公司的营销二部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瘦瘦的,小小的,胸平得像一块板砖。m.www.uu234.net

    让南宫梅重新回到团队是我做过最艰难的决定,当初许宜娜辞退她时俩人最后告别的火药味十足,当时我被夹在中间,场面简直像言情片里的男主被俩女人同时问:你到底爱我还是爱她?

    而如今转了一个大圈,梅子还是回来了,这件事无异于触碰了许宜娜的逆鳞,甚至更甚。

    让梅子重回公司是我游说卫总做的决定,他虽然是个感性十足的文化人,但在企业利益面前丝毫不含糊,对于梅子这种曾经是业绩很好的员工,卫总的理由是:英雄不问出处。

    营销二部人员重新变得整整齐齐步入了正轨,而我每天也能有更多的时间往许宜娜的办公室溜达,企图捋顺她的“逆鳞”。

    我尝试告诉许宜娜我对南宫梅这个小我半轮的半大萝莉没有邪念,也尝试着用当初百般好用的“卖萌”攻略,没有但不管我怎么努力,许宜娜始终对我还是那句话:关我什么事?

    那段时间业务非常繁忙,许宜娜每天都要加班到很晚,而我也自告奋勇的一直陪着她。每天晚上,她都在电脑前不停地修改着园区待建的景点,但每次我拿着可乐去找她时,始终都吃到闭门羹。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几天,而许宜娜对我的这种态度最终因为一件客户的事情而得以缓和。

    那是个下雨的夜晚,许宜娜依然在办公室加班,我也陪着她在大厅里整理着客户资料,这时的公司早就没有人了,我随手点着一根烟,在大厅散起了步。

    本就阴雨的天气传来了一阵响雷,我突然想起室外的展架电源还未关,于是向大门外走去,就在我刚转过身的一刹那,面前却无端端多出来一个人。

    “哎哟我操!”我吓得烟都掉在了地上。

    这是一个不声不响的女人,安静、阴沉、并且湿漉漉的。

    湿漉漉来自于她的雨衣,连帽的那种,不停往地上滴着水。

    女人揭开了雨衣的帽子,一股黑亮顺滑的头发散落了下来,她的头发看上去是那么的整洁茂密,但面色却惨白惨白的,令我感到无比的诡异。

    “你到底…”本打算问她你到底是人是鬼,但当我看见她露在雨衣外的双脚上套着破旧的运动鞋时,我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

    因为小时候我们村接生的“稳婆”说过鬼是没有脚的,而且一般都怕阳气壮的小伙子,比如我这样的。

    “不好意思,我看见门开着,就自己进来了。”女人说话了,听声音是个中年女人,应该有张爱玲那个岁数。

    “大姐那您起码也得敲个门啊,吓我一跳…”既然不是鬼,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说话也变得流利起来。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下班了,本想来看看墓地,要不我改天再来吧。”女人说话时有气无力的样子,她失望地看了一眼我身边的沙盘。

    我一听原来是客户,在这一刻职业本能驱使我倏地一下变出一张讨好脸,“啊!大姐,哦不,姐姐,您留步,我就是这儿的销售经理,您随便看,我去给你倒杯茶!”

    加班竟然能加出来一个客户,就像一捆钞票从天而降砸到我头上,我高兴得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走到燕子的接待台里,偷偷打开那罐高档金骏眉“顺”走了两包,而对旁边那罐客户专用的便宜茶叶瞧都没瞧一眼。

    高档茶叶是燕子每天早上给卫总泡的,客户茶叶是接待客人用的,我经常趁着燕子不在时悄悄顺一点高档的给自己开个小灶。

    “姐,您喝茶,我先给您讲解一下我们园区的规划。”我把茶水放在桌上,微笑着准备开启演讲。

    但她似乎对墓园文化不感兴趣,摆了摆手“不麻烦了,我就想知道哪款最便宜?”

    我:“……”

    原来是个“鸟蛋”啊!我脸上的笑容顿时凝固。

    那时我们一般称呼最便宜单子的叫“鸟蛋”,价格适中的单子叫“西瓜蛋”,十万元以上的单子叫“恐龙蛋”,而那种光说不买的客户我们则偷偷在背后称之为“驴粪蛋子”,因为有句话叫“驴粪蛋子表面光”,说的就是这种人。

    苍蝇再小也是肉,“鸟蛋”再怎么说也是个蛋,比没有强,所以我还是热情地介绍了一下我们这里最便宜的墓地,几千块钱,青石边料做的小小碑身,连个“帽檐”与“石柱子”都没有,一般业内称之为“单碑。”

    女人听了我报价后不置可否的表情让我看不懂,这时她却起身走到大厅的“文化墙”,仔细看着曾经客户留下的一些碑文。

    文化墙上面客户留下的碑文很多,有写给老伴的生平简介,也有老人给子孙留下的“洪门祖训”,各种感情应有尽有,当她走到其中一副碑文时驻足了脚步,仔细端详着。

    这幅碑文很短,但很感人,是张爱玲去年一个得了癌症的女客户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以后留给她老公的一封信,后来我们刻在了她的墓碑上。

    ------俊勇,我先走了,我的一生都在与病魔抗争,但遇见你是我生命里最美好的光景;如果有来生,我一定补偿你一个美满的家庭,为你生一百个孩子。

    这个碑文就像一个催泪弹,平日里十个客户参观九个都会被催下眼泪,但今晚这个女人却不太一样。

    她看着看着情绪突然变得很激动,呼吸越来越急促,急促的呼吸把脸憋得通红,最后“咚”的一拳砸在桌子上。

    “姐…您没事吧?不舒服要不要先休息会?”我紧张坏了,生怕她别有个三长两短在这里。

    女客户没有理我,她狠狠的用张开的手指扣着桌子,发出“嘎嘎”的声音,并从喉咙里发出咬牙切齿的嘟囔声。

    “姐…额,你说啥?”

    我话还没问完,她突然又开始剧烈的咳嗽,咳得弯下腰蹲在了地上,当我把她扶起来时,只见她憋红的脸简直没有了人的气色,这也是我第一次见有人的脸能红到发紫的程度。

    我赶紧扶她坐在沙发上,寻思着要不要打120,万一真出啥事我这可就说不清了。

    毕竟我是那种“帅气不过一秒,倒霉永不截止”的特殊体质,指不准这又是老天爷给我的下一个磨难。

    但很快的,女客户就恢复了平静,当我正准备拨急救电话时她已经可以自己大口顺着气了,于是我合起电话问:“怎样?大姐,要不给您叫个救护车?”

    她顺了一会,面色终于恢复了正常,但还是惨白的样子,“没事,没事,老毛病了,就这么一阵一阵的,过会就好了。”

    看她没事,我也就耐心在旁边等着,许久后,她终于恢复正常,于是开口问我:“在哪交钱?”

    我一怔,“这,这就交钱?”

    前前后后加起来说了不到十句话就交钱?这单子也太简单了吧?简单到让我起了疑心。

    该不会又是哪个报社派来探底的吧?自从上回被那个傻逼记者钓鱼报道了“活人墓”的事情以后,我对这种太容易成交的单子有了阴影。

    我前思后想,决定这事不该自己做主,还得请示领导,因为当年在一本水浒野史里曾有一段高俅留给高衙内的绝笔信,里面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拿主意的事让别人做,自己拿不定主意的事问领导,没领导可问时,怎么对自己有利就怎么做。(注:这句话是我编的,高俅没说过)

    我敲响了许宜娜办公室的门,她没好气地问我:“又来干嘛?”

    我趴在桌边,变出了一副讨好脸,“宜娜,你听我说。”

    我给许宜娜讲了一遍刚才发生的事,她听完后也是犹豫不定的样子,于是与我一起来到大厅,她要亲自会会这个客户。

    她俩聊了一会,无非是一些家长里短的套话,客户虽然问什么答什么,但回答得惜字如金,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令我感到奇怪。

    “您身份证带了吗?我去给您复印,一会签合同要用。”许宜娜见没聊出什么来,于是就安排我带着客户去收钱,但经过我身边时,却悄悄对我说了句:“拖点时间。”

    我拖了很久的时间给客户点钱,开收据,签合同,提前印刷好的制式合同一共没几个字,我描来描去至少不下三遍,“好了,姐,您稍等啊,我去取复印件。”

    我来到复印室,对许宜娜说:“宜娜,这事我感觉忒邪门了,你就这么着把人钱收了?到时候万一是个记者啥的咋办?”

    许宜娜撇了我一眼,“你这人做事尽凭感觉!都不动脑子!我刚打电话给派出所的甄哥查了一下客户的身份证号,没啥问题,就是个普通的家庭妇女。”

    “嘿!牛逼!你就是比我强哈!”我把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许宜娜不耐烦地推开了我,“把眼睛瞪那么大干啥?眼光差得要死还爱卖萌,你别给我来这套。”

    这话说的我就不懂了,于是厚着脸皮问:“额…什么意思啊,和我眼光有什么关系?”

    许宜娜深吸一口气,“滚出去!”

    于是我被赶了出来。

    后面的手续很顺利,但我最后拿着合同检查的时候却又发现了个不妥的地方。

    “大姐,您这地方要这么写吗?”我指着合同,“您这把产权人与使用者都写一个名字,也就都是您本人,这说不通啊。”

    “这样不可以吗?”大姐问我。

    “嗯…也不是不可以,但我和您解释一下啊。”我耐心地对她解释着,“权益人,也就是说这块墓地的产权归属谁,而使用者,那都是去世的人,也就是把名字刻在墓碑上的亡者,所以权益人一般都是亡者的子孙一辈的,这样到时候若有问题我们也好找人。”

    我突然那又发现一个问题:“您这写的也不对啊,墓地都是双穴,也就是说夫妻俩合葬的,刚才聊天时候不是说你有老公和孩子吗?但使用者这里你只写了你自己,怕是不合适吧?”

    女客户突然情绪又变得激动起来,“你们这都什么规定!我买的墓地想怎么写你还管得着那么多吗!这不行那不行的算了我不买了,你把钱退给我!”

    这个客户的脸变得和她的情绪一样阴晴不定,而且眼看着她竟然又开始喘了起来,我吓坏了,赶紧拍着她的背顺顺气,“您别激动…消消气…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不是不行,你要坚持这么做的话我肯定配合!”

    她喘了一会,终于把这股浊气压了下去,“你确定吗?没骗我吧?”

    “不会!不会!这合同写的一清二楚,您怎么写,到时候我们就怎么立!保证与原件一模一样!”我怕到手的鸟蛋飞了,赶紧对她打着包票。

    她把合同翻来覆去看了一会,最后确定没什么问题就离开了,许宜娜也听到了我与她刚才的谈话,走了出来把合同看了又看,始终没看出来什么名堂。

    “这事还是和卫总汇报一下吧。”许宜娜对我说,“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我连声附和着拨通了卫总的电话,把今晚所有的事说了一遍,卫总听完后没有发表意见,但他着重问了许多在我看来不着边际的问题,比如客户的穿着啊,气色啊,手上有没有戴戒指首饰一类的问题啊。

    我对这些一一做了回答,最后卫总沉默了很久,告诉我说:“按正常程序来吧。”

    既然领导都发话了,我也就没太在意,这事也就慢慢的过去了,我每天还是忙碌在新的客户与催收回款的工作中。

    但过了大概有一周的样子,这天下班前来了几个穿制服的男男女女,进门就递给燕子一张名片,“我们找这个人。”

    我正在与狗蛋对着财务室的几个小迷妹吹着当年在北京卖房子时的牛皮,不知不觉中背后站了一堆人。

    “天南,有人找你。”燕子拉了拉我衣角,小声地对我说:“你又闯祸了啊?”

    我看着面前的这群人,眼睛一抹黑差点一个趔趄晕了过去。

    怎么他妈又是穿制服的,我招谁惹谁了我?

    虽然心里骂着娘,腿肚子打着哆嗦,但还是对面前几个人笑脸相迎,“您好,我就是徐天南,请问有什么事?”

    这次来的几个人比较客气,也没有那股“牛气哄哄”的样子,他们与我握过手,拿出一张相片问我:“请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我看了看相片,这不就是那天买墓地的那个女人吗?

    于是我回答:“这不是我客户吗?咋了啊?”

    我抓着相片的手都在冒汗,狗蛋这货见势不对立即躲开老远,一脸“我不认识他”的表情。

    与我说话的这个男人沉重地说:“她昨天死了。”

第四十二章

    安静的接待大厅传来了一声非常不和谐的叫喊声。www.uu234.net

    “啊!?死了?”

    本能驱使我惊叫一声道:“这可与我无关,警官你相信我啊!大哥!…不,大爷,你相信我啊!”

    之前经历了那么多,先是被孙大哥的事牵连被问话,再是民工欠薪风波把我关进了拘留所,前几天又因梅子的事差点惹上官司,件件都要命,件件都麻烦,而如今又突然被人问及一宗人命案,我的脑子紧张得一片空白。

    “与你又没关系你紧张什么!我们来只是有几件事想问你,你别那么大反应。”谈话的警官表情很诧异地看着我,“这里讲话不方便,找个安静的地方吧。”

    “哦,好好好,各位请跟我来。”一听与我无关,我悬着的心猛地落了下来,别说问事情了,只要能别和我扯上关系,就连七岁时偷看邻居家小姑娘洗澡的事情我都愿意拿出来分享。

    患难见真情这话一点不假,此时的狗蛋早已一溜烟没影了,而梅子却一直跟在我身后,直到在公室前被一个警官拦在了外面。

    她眼里尽是担心的神色,我突然有种暖暖的感觉,低声对她说:“没事的,就问点事情,那个客户我知道。”

    “你,你态度好点啊,别乱讲话,知道什么说什么,不知道的别瞎说!”梅子担心得说话都打磕巴。

    这样被人担心,体内那股见到女孩子就忍不住爱逞能的“骚动之血”又开始沸腾,我在她眼前打了个响指,口中发出“啧”地一声,对着她挑了挑眉毛,“小场面,回去回去!”

    装帅与真的帅是有区别的,我每次紧张的时候嘴巴都会微张,腿肚子跟着转筋,但愿没有被她看出来。

    “这个女人之前是不是在你这来过?”大家坐下后,刚与我谈话的警官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嗯,大概一周前吧,那天下着雨,晚上十点左右,她一个人来的,穿了件深黑色的雨衣,戴帽子那种,脚上穿的旅游鞋,长头发,到这。”我指着自己的腰。

    不等他追问,我像吐葡萄皮一样连皮带籽一股脑把所有知道的都说了出来,说完后觉得还不够,又补充一句:“我当时见她就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一看就有点不正常!大哥你说吧!需要我做啥?你说咋整我就咋整!”

    警官皱了皱眉,指了指旁边负责记录的一个年轻警察,“这句不用记。”又对着我问:“她来干什么的?”

    “买墓地,买了块最便宜的墓地,是给她自己的,对!给她自己用的。”

    他拿出一张收据放在我面前,“你看看这是你给她开的收据吗?”

    我拿起一看,正是那天我写的收据,当时财务都下班了,所以我收了钱,收据上写的是自己的名字,我点了点头。

    “她怎么死的?和我这有啥关系?她是凶手吗?还是凶手就是她?”我脑补了无数凶案里的场景,感觉自己就像电影里的目击证人一样,用一副八卦而不失镇定的表情淡淡地说:“对!我看到了!”

    警官用眼神请示了一下坐在后面一个领导模样的男人,那个男人轻点下头,惜字如金地说:“说该说的。”

    警官叹了一口气,“她这事也就是一桩普通的命案,马上就可以结案,只不过我们在她的遗物中发现了一封信,是之前留下的,里面提到了你,所以我们今天才来找你,顺便问问情况,你先看看吧。”

    警官递给我一封信,里面有些部分被封住了,应该是我不能看的部分,我能看到的部分是这样写的。

    ------我已经为自己选好了墓地,就在盘龙山城墓园的其中一座,我要把怨恨刻写在碑文,世世代代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我们母女俩做了什么!

    第二张纸是那个女人亲笔写下的碑文,上面写着“请转交盘龙山城”,我拿起一看,后背一阵发凉。

    ------小月,妈妈知道自己没有几天可活了,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你爸爸在我们母女俩最需要他的时候抛弃了我们,我恨他!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就是让这个男人偿命!

    从字面上看这个女人她老公当初在有困难时离开了她们,就是这短短几句遗言,字里行间都透露着她临死前那份深深的怨恨,歪歪斜斜的字体就像鬼怪爬过的轨迹。

    “警官,她是我的客户没错,掏钱买了块墓地也没错,但是这…这东西,您让我刻在墓碑上吗?”

    至今为止我见过客户自己撰写的碑文已多到数不清,有歌颂生平事迹的,有爱情留存永恒的,也有表现出对子女依依不舍的,唯独没见过这么…这么毒辣的,我面露难色,对警官说道:“这玩意刻上去那可是一辈子的事哦,子子孙孙都看得见的。”

    警官皱着眉,不置可否的表情,“我们只是出于人道主义妥善处理她的遗愿而已,至于该怎么做?那是你们的商业行为,我没权参与。”

    可能是出于案件的保密需要,其余的细节部分一概没与我提及,之后又简单地问了我几个问题,又让我拿笔把该抄的碑文抄了一下,随后带着众人离开了。

    这件事在公司传播的很快,极短的时间就连墓区看门的老大爷都知道了,而传播最快的那个人,也就是当初躲得最远的那个人---狗蛋,他是个天生的广播站,似乎这世界上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情。

    几天后,官方公布了结案公告,各媒体争先恐后的在报道这事,而我也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像。

    那个女人,也就是购买墓地的客户,一年前被查出肺癌过着与死神赛跑的日子,但天价的化疗费榨干了家里所有的积蓄。偏偏在这种最无助的时候,老公因不堪忍高铸的债台,在几个月前卷着借来的最后一点救命钱,逃回了婆家,抛弃了她与无依无靠的四岁女儿。

    媒体写的有模有样,竟然有的说丈夫带着私奔的小三来家里示威离婚,还有的说她曾经发起过网络众筹,却被众多键盘侠咒骂为骗子,绝望的她心如死灰。

    这种不负责任的报道五花八门,但纷纷都指向一个结果,她最终还是没钱治病,一再拖延之后进入了急变期,只能等死。而见证她肺癌晚期痛苦的惨状的人,却只有那个四岁的女儿。

    之后的事情更加骇人听闻,这个女人把孩子托付给了亲戚以后,自己在一个下雨的深夜带着凶器去了婆家,她趁着半夜溜进了老公睡觉的小房间,连捅二十多刀…

    当婆家的人们听到了动静赶来时,她那本就带病的身体却因劳累过度而引发了咳血,最终因窒息死在了她老公的身边,她死的时候睁着血淋淋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面前血肉模糊的男人…

    看着这些报道,我的背后发起了阵阵寒意,想了起那个下雨的夜晚,一个把凶器隐藏在雨衣下的女人,在她光亮顺滑的假发之下,是一个因化疗而掉光头发的脑袋,而我就与她独处了那么长的时间。

    那天晚上她的情绪极不稳定又非常激动,一度几次与我发火,辛亏我长期以来养成的销售习惯对她笑脸相迎,这种事后回忆的感觉实在细思极恐。

    “哇靠!”狗蛋看着新闻惊叫了着,“这姐们牛逼啊!我敬她是个爷们!”

    相反的,梅子低着头默默无声,我察觉了她的反常,还偷偷瞥见了她逐渐微红的眼角。

    我掏出一张纸巾轻轻放到她的手上,而她并没有像女孩子那般柔弱地抹着泪,反到是把纸巾越抓越紧,直至手背绷出了血管的痕迹。

    这一切都发生的默不作声,却隐约让我看见她内心的一隅,至于更最深处的柔软,我不得而知。

    狗蛋天生是个没眼力见又没情商的傻缺,他大似发表着自己的结论却从不在乎别人的感受,并且他还像个边城浪子一样挑起梅子的一小撮头发,“师妹哦。”他撅着洋洋得意的黄毛对梅子说:“所以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这世界上的好男人不多咯…”

    梅子没有理会,狗蛋继续没眼色,“你身边就有一个,要不要考虑考虑?”

    狗蛋这人平时扯淡惯了,这种开玩笑的话语谁也没有当真,但是被冷落在一边的钢妹气得钢牙鼓嘴皮。

    “走开。”梅子低着头从我身边路过,但狗蛋却从不是个见好就收的性格,他感觉到了梅子的反常,于是先一步斜靠着堵住了门口,“咋地拉?小师妹,有啥不开心的,和哥讲讲。”

    “走开。”梅子低着头再一次说。

    狗蛋把他顶着一头黄毛的大盘脸朝梅子近了近,“哎哟,怎么哭了,来我给你擦擦…”

    然后的故事也就没有然后了,因为下一秒狗蛋捂着脱臼的下巴迟迟闭不上嘴,像一只被勒死的鸭子“嘎嘎”叫着,看样子梅子是真的生气了。

    世界转得很快,快到闭眼睁眼一天就过去了,而仅仅过了两天,那个女人“弑夫”的新闻已被人们忘却在云淡风轻中,被下一个经过渲染的八卦新闻所代替。

    但事情却未结束,那个女人的家属在这天过来了,怀中抱着一个小女孩,梳着干净的妹妹头,很乖巧地依偎在大人怀里,但脸上却看不见这个年纪该有的活泼,一般这个岁数的小女孩都很调皮,但她不一样,安静得让人心疼。

    抱着她的大人是个中年男子,他拿出一张死亡证明递给我,上面正是那个女人,“你好,我是她弟弟。”

    他从随行的人手里接过一个长方形盖着黑色包布的东西,轻轻掀开一点,露出了骨灰盒的一个角,“我今天想来办一下手续。”

    “妈妈在哪?”小女孩在男人的怀中奶声奶气地问了一声。

    男人有点哽咽,小女孩追问:“舅舅刚不是说妈妈在这里吗?”

    “小月,你妈妈她…”男人回答的很艰涩。

    原来这个小姑娘就是小月,那个女客户遗言中提到的女儿,这个男人是她的舅舅。

    在盘龙山城的这段日子里,我已见过了太多的生离死别,本身以为自己再也不会为这些事情而感到难过,但这个叫小月的四岁姑娘却使我突然多了一份同情的感觉,心里酸酸的。

    男人面对小月时变得哽咽,他像寻求帮助似地看着我,但我却发现此时的自己喉咙像是被堵住般,一个字都说不出。

    “你就是小月吧?”站在一旁的梅子突然说话了,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一根发卡,粉色卡通的那种,在小月面前晃了晃。

    小月应该是被教育的很好的女孩,眼里充满见到喜欢的东西的那种好奇心,却不像别的熊孩子那样上手去抢,只是睁着大眼睛看着,明亮亮的孩子的眼神里一点也不掩饰对喜欢东西的渴望。

    梅子把发卡藏在手心里对小月说:“来,吹口气。”

    小月鼓起小脸,听话地吹了口气。

    当梅子把手心摊开时候,我听到小月“咦?!”了一声,顺着望过去,梅子的手里空空如也,发卡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哇…”小月惊讶地看着梅子。

    梅子轻轻地摸了摸小月的头,“知道去哪了吗?”

    小月抿着嘴笑着摇了摇脑袋。

    梅子微笑着指着小月的头,“你摸摸这里!”

    小月摸了摸头顶,梅子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发卡别到了她的头发上,她惊奇的地叫出了声,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欢喜之色对着梅子“嘻嘻嘻”地笑了出来,露出了还没有长齐的两排小奶牙。

    梅子这个小小的举动似乎融化了小女孩心头的忧郁,她牵着小月的手,“想不想看金鱼?有这~~~~么大!”她两只手夸张的比划着。

    “想!”小月笑出了两个小小的酒窝,主动地牵着梅子的手向接待大厅的鱼缸走去,而我与这个男人顿时松了口气。

    有时真情的流露就在行动当中,胜过了千言万语的安慰。

    趁着她俩去看金鱼的时间,我抓紧机会与客户办着下葬手续,约定好了在三日后的上午,当我问及出席家属时,这个男人却指着她老婆说:“就我们俩口子,还有小月。”

    男人似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他补充道:“姐和那个男人都已不在了,法院到时会把抚养权判给我。”

    他称呼曾经姐夫为“那个男人”时,紧紧咬了咬牙,隐藏不住的恨意。

    手续办理得很快,我也帮他们把骨灰盒存放在了暂厝室,一切都很顺利,但当我把他姐姐留下的碑文拿给他看时,我俩都沉默了。

    男人拿着碑文单子的手一直在发抖,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愤怒之色,许久,他咬牙切齿的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这个男人罪有应得!就应该让他的子子孙孙都知道这事!”

    我叹了口气,“请在这签个字吧。”

    在他们离开前,却发生了一件可爱又可笑的事情。

    童年期的小孩爱玩是天性,而有个像梅子这样的“超人姐姐”玩伴,一会变个发卡,一会变个弹力球,小月简直高兴得连“找妈妈”都忘记了,当听舅舅说要回家时,生拉硬拽着梅子的头发死不撒手,那鬼哭狼嚎得简直要掀翻我们接待大厅的房顶,就连金鱼都被吓得躲进了鱼缸的假山里。

    据小月的舅舅刚才办手续时说他到这个岁数一直都没有孩子,而他突然间得了一女儿,虽喜欢得不行,但真当孩子熊起来时没带过孩子的他显得无从下手。

    而小孩子却都有一种特殊的本领,她们可以感知周围大人对自己的喜欢程度,小月一定是感觉到了在座的所有人都不敢凶她,才会闹得如此肆无忌惮。

    梅子咬了咬牙,对我说:“我去去就回。”她抱着小月一起上了车,而小月舅舅则一脸歉意地对我说:“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给你员工添麻烦了,一会回来时车费我给她报销。”

    我与他们挥手告别,看着他们远去的车,突然顺口编出了一句耐人寻味的诗。

    ------轻轻的你走了,正如你轻轻的来,你挥一挥衣袖,留下了骨灰盒却带走了我的妞。

    “我操!想什么呢!”我摇了摇头,自言自语地挠了挠头。

第四十三章

    临近下班时天已擦黑时,梅子终于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了办公室。www.uu234.net

    “搞定啦?”我问道。

    她顶着糟乱的头发梳理着,“累死了,熊孩子揪着我头发非要我玩变魔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才逃出来。”

    我调侃她道:“你这家伙对待小孩挺有一套啊?怎么着?以前当过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脑子后面也长着眼睛,曾经几次她都背对着我却把各种物品准确地甩到我脸上,这次也不例外,木头梳子划出一个自下而上的弹道,砸得我嘴巴麻麻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嘴,看到她偷笑时一抖一抖的背影,她笑够了,轻飘飘地说了句:“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变魔术给我看。”

    对了,我记得早先南宫建国就说过从小就是师父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当年还因为她母亲的什么事打击很大,而她上回在医院帮我缝针时我问过一次,未果。这一次我又不失时宜的抓住机会,问道:“当初…为什么是你师父带你俩…你父母呢?”

    气氛突然像结了冰一样僵硬,她又变出了一副冷漠脸,“你这人好烦!”转身就往外走。

    问都问了,被勾起的八卦之心绝不轻易退缩,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她走哪我跟哪,我跟哪就堵到哪…

    她被我缠得烦了,反而突然认真地问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如小鸡叨米。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件事情作为交换。”

    我想也没想,再次点头如小鸡叨米。

    梅子见我答应,随后坐了下来,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四口之家,那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过得衣食无忧。”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顿了顿,“就因为一件事,整个家都变了。”

    我等了半响,“然后呢?然后呢?”

    她问我:“还想继续听么?”

    我把头点的几乎血脉喷张。

    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你要帮我做的事了。”

    我撇嘴说道:“哇靠!你这人!吊人胃口没有这么干的啊!”

    梅子满意地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a4纸,“来谈谈条件吧。”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她写的条件,但越看我心里越毛,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故意吊我胃口的啊!”

    她站起身欠了个懒腰,“突然累了,想回宿舍睡觉了。”

    “哎!别!别!”我拉住她,“行!我答应你。”

    梅子笑得有点狡黠,她抿了一口水重新坐了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我爸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后来变成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当时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常在睡觉时被我爸妈的吵架声吵醒。”

    ------“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睡一起,我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哭着跑回房间,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着,虽然哭声压得很低,但我每次都能听到,每次也都能听到我爸摔门离开家的声音。”

    ------“那时的我很害怕,就有一天就偷偷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当时告诉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人赌钱,赌输了就回来和妈吵架。”

    ------“那时我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赌博,只是以为就像在幼儿园里打赌输了,把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朋友那样,直到后来有一天…”

    梅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还要听吗?”

    这番话听得我很沉重,沉重使我脸上也逐渐没有了八卦的样子,但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她后面说的事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吵架声,但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晚人很多,声音也很杂,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躲进被子里,直到…”

    ------“直到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卧室,当时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好大的酒味。”

    ------“他们喝了酒,拿着棍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出去,当我被拖出去后才看见我哥和我妈浑身是血的倒在客厅,旁边还有人一只脚踩在他们身上。”

    ------“我越哭越大声,直到周围的邻居都被我引来了,当时我以为得救了,因为那些邻居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

    梅子的眼圈变的微红,“但是我想错了,那些邻居围在门外却不进来,我永远记得他们对我妈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他们像看戏一样的眼神,甚至有个人还在笑!”

    ------“把我拖出来的那个男人说我爸在外面欠了钱,现在把我和我哥都卖给他们了,他们就是来把我带走的,当时因为我妈一直拦在门外,所以他们才冲进来,把我妈打晕在地上。”

    ------“后来我和我哥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最后能记得的,就是我妈晕倒在门口的画面…”

    ------“而那个画面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晚我和我哥被抓走以后,她就一直晕倒在门口,最后…她…她是活活被冻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两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的问着我:“还要听吗?”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坚强冷漠又有点傲娇的她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疼惜的一面,我拿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就算了吧。”

    “那…后面的事情你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问了句。

    对于这种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额…说实话,想!”

    她抬起了头,笑的很坚强,“还以为你会说不呢。”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不想,第一次见你哭的样子我还想多看一会呢!”

    “嘁!”她扭过头去,“你这人心里真变态。”

    她接着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把我和我哥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两天没给我们吃饭,直到第三天,那些人让我俩学着要饭的样子给他们磕头,磕一下头给一点吃的,但还是都吃不饱。”

    ------“印象里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和我哥被关了好多天,连哭都不会了。”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用黑布把我俩的眼睛和嘴巴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扛着我俩走了,不过当时我悄悄把布条揭开了一点,我看见之前抓我来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冰天雪地的躺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感觉脖子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醒过来时我就在医院了,好多人问我看见了什么,但我哥对我做了鬼脸,那个动作是我俩小时候玩游戏经常做的,就是谁都不许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那些人也没再问了。”

    ------“再后来,我俩被送到一个都是小孩子的大院子里,来了一个很凶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老师,那个院子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谁都出不去,而我们每天都要不停的洗衣服,打扫卫生,只有不停的干活老师才给我们吃的。”

    ------“后来我也习惯了那里,每天虽然很累,但起码能吃得饱饭。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有一天那个叫老师的女人突然把我和我哥交给了一个男人,老师说以后让我叫他‘爸爸’。”

    ------“但那个男人把我俩领走之后,不许我叫他爸爸,要叫师父。”

    梅子仰着脸凑近我,一脸的神秘,“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把我从那伙人手里救走的人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

    “我靠,你狗鼻子啊!”我把带着她眼泪的纸巾搓得硬邦邦的往她鼻子里塞。

    “哎呀和你说真的呢!”她推开纸巾,一本正经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人的视觉记忆也就几年,但对于闻到的气味可以记得好几十年!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你特别难忘的话,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气味?”

    她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反应就是想起来初次见到许宜娜从我身边走过时的那股暗香,嗅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这样咯,师父说他的手艺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教我哥。”梅子又说:“可是我不愿意啊,我就不停地哭,但哭也没用,师父还是不教我。于是我就每天躲在门缝里偷看,每次被发现师父都要把我凶我一顿,但后来我还是偷看,门缝里,窗缝里,菜窖里,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躲。”

    梅子又开始在指头上转着硬币,从左手小指游龙戏水般一上一下地滑到右手小指,“后来师父也索性不管我了,我看的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门道道来了。”

    “那…那你爸呢?”我继续问着她。

    梅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少管所的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突然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事我爱说!你听好啦!”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用嗷嗷待哺的眼神以示尊敬。

    ------“小时候我那个爱赌博的爹,他每次赌输了都要回来拿家里的钱,钱拿光了,就抢我妈的嫁妆,我妈不给,他就打,最后嫁妆抢光了,就把我和我哥当赌注一起输掉。”

    ------“后来出事的当晚,也就是他把我输掉的那一晚,他怕那些人找上门于是就不敢回家,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些事还是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师父才告诉我的。”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找一个人,就算他躲个十年八年的也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况且像他那样的赌徒,想藏起来更是不可能。”

    梅子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样子,反而眼里还泛着光“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这些年学到的手艺。”

    她用指头把手中的硬币弹了起来,硬币飞快的在空中旋转,只见她倏地用中指与食指夹住硬币从我喉咙处划过,金属的寒光一闪,我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这一切竟然快到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

    “我没杀他,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这种挫骨扬灰的仇恨,我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残废来偿还。”

    我感觉手脚一阵冰凉,于是把手缩了缩袖子里。

    梅子泛着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所以今天…我看见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样…”

    我看着她安慰道:“但她比你幸运,她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个疼惜她的舅舅,她舅舅老来得子这么个小月儿,很疼惜她的。”

    梅子说:“嗯,有这样一个舅舅会幸福的。”然后歪着头看着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天便宜你了,一次性全都打包告诉你。”

    我想了想,“上回你生气我去找你时,我看到好多的小玩具,就在那个房间,我随手摸了几个你还对我发火…”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梅子继续回忆着从前,“那时候家里的钱不是都让我爸拿去赌了么?小时候我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就回家问我妈要,我妈买不起我就哭。”她托着下巴自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那么爱哭,后来我妈就自己给我做,你看见的那一箱子玩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想起了那个被她当宝贝一样缝得歪歪斜斜的皮球。

    “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梅子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做的还真挺难看哦…”

    我俩相视,笑得很有默契。

    最好的相处有两种感觉,一种叫真实,另一种叫心安。

    面前这个曾经神秘,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这一刻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真实,变得有了历史,变得有血有肉。

    面前这个曾紧锁心门,与人交往如风行水上一般的女孩子,她第一次把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我分享,而在我这里,她也初次感觉到了心安。

    这两种感觉在我们之间逐渐交融,重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的过去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梅子突然坐在我身边,用半开玩笑般当真的语气威胁我道,“除了我哥和师父,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现在他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活着。”

    我面红地问:“难道,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就必须…嫁给他?”

    她轻点了一下写给我的纸,“如果你不守信用,也是这个下场。”

    曾有一刻我还真的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病床靠着吸管来度过的下半身,哆嗦地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下场。”

    “我…我保证不说。”我突然转念一想,“那万一我不说,但有一天别人却知道了呢?”

    梅子用硬币轻轻滑过我的脖颈,传来了一丝的凉气。

    “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第四十四章

    言行信果,这是当初狗蛋他爹那一辈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品质,也是我在他爹身上唯一学到的财富,所以我尽管再一次严重违背了道德与职业经理人的操守,还是完成了答应梅子的事情。顶 点 X 23 U S

    虽然已是转暖的初春,但下葬那天却一改往常,阴冷得令人窒息,遥远处苦闷而低沉的雷声,就像连上天都在为这不幸家庭发出悲悯。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除了小月舅舅的亲戚以外,她父亲的家里也来了人,娘家人与婆家人擦身而过,双方眼里都充满了难以解开的恨意。

    小月父亲的家属本不想来,但有句话叫人言可畏一点都不假,自从发生了这事以后街坊邻居都在传言着这对夫妻俩的不合与婆家人在儿媳妇重病时的不仁不义,在这种流言蜚语的的巨大压力之下,婆家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席这次痛苦的葬礼,以显得自己有情有义。

    有时谣言甚至可以害死一个家庭,而传播谣言的这些人都是帮凶。

    当然无孔不入的媒体也绝不会放过这个跟踪后续报导的机会,他们越过了葬礼现场的警戒线,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假笑向逝者家属涌来,为了挖掘出吸人眼球的新闻,他们不惜扰乱逝者最后的安宁。

    许宜娜早就预料到了这次仪式的特殊性,她提前与公司所有员工分配了任务,大家手拉手围成了一堵人墙,将媒体的记者们挡在了外围。

    员工们穿着下葬礼仪师的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画面感十足的对着记者终于说出了那句曾演练过无数遍的“对不起,无可奉告”。

    场面虽然被我们控制了住,但还是混乱的摇摇欲拽,所以许宜娜身边需要有一个能保护她的人,狗蛋找准了时机摇着呆毛一副讨好脸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朝着远处人墙吼道:“都给我用力拉,别偷懒!”“哎!那谁谁谁!谁允许你在墓园拍照的!”

    跟在许宜娜身后的狗蛋顿时感觉自己也像个公司领班一样,对着人群指挥得更加声嘶力竭,在这一刻把“狗仗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哀乐声起,礼仪师们围绕在抱着骨灰盒的小月舅舅的周围,组成庄严的仪仗队缓缓向墓地走去。

    披麻戴孝的小月并不懂大家在干什么,众人的注目礼与肃穆的哀乐令她显得有点害怕,于是她紧紧抱住梅子的脖子,依偎在她肩头,但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却无法掩盖她的好奇之心,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她们比大人更加分辨得清谁才是真正喜欢自己的人,所以小月从早上与舅舅来到公司以后,一直缠着梅子就像长在了她的身上一样,而梅子的任务也从礼仪师变成了“全职保姆。”

    之所以如此大摆阵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果婆家人看见小月妈留给后人的碑文遗言时,他们能否承受这样一个“不义”的罪名而与娘家人发生冲突,这谁都无法预料。

    小月父亲在最穷困潦倒的困境下抛弃了妻女是事实,但依然也有吃瓜群众为此开脱,认为这只违反了道德准则,他们借着媒体的平台毫不负责的发表着自己观点,与持相反观点的另一派在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

    不管力挺婆家还是娘家的键盘侠们是否争出了高下,但他们还是成功的把网络舆论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根本受伤最深的,则是在不懂事的年纪里失去了双亲的小月,对于这点,却无人提及。

    随着哀乐结束,浩荡的人群停留在小月母亲的碑前,下一刻就是揭开墓碑上包裹着的黑色绒布,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绒布的揭开,众人纷纷惊呼。

    先前立好的写着小月母亲遗言的墓碑被人调换了去,代替的是一个新的墓碑,新的墓碑没有遗言,也没有令人窒息的那些文字,有的仅仅是一副在石材上雕刻的五颜六色的图片,这是一个笑得很漂亮的女人的自拍,在她的身后,是一个男人看见女儿初次学会站立时欢呼雀跃的表情。

    图片的下方,短短几行字。

    ------小月,我们去了爸爸经常给你讲故事里的那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彩虹和吃不完的棉花糖,我们养了好多的狗狗和牛牛,你要乖乖听舅舅的话,等你长大以后我们就来接你。

    文字的落款写着“爸爸、妈妈”。

    这一切,就是之前梅子作为交换让我帮她做的事,调换那块死气沉沉带着怨恨的墓碑。

    这些话是她自己写的,至于这张图片,是她当初送小月回家时,在她母亲的遗物里发现的照片悄悄顺回来的。

    我在前几天重新找一块新的墓碑,以两条烟的代价贿赂了石材工人,用一种叫“影雕”的工艺手法把这张照片展现在墓碑上,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与其说是墓碑,不如称之为约定更加合适,一个雕刻在石材上,像童话一般的约定…

    小月看见了墓碑上的图片兴奋地抓着梅子的头发,大声叫着妈妈,叫着叫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哭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念叨着“找妈妈。”

    “爸爸是不是告诉过你有一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还有天上的彩虹?”梅子在小月耳边温柔的哄着,“你看,妈妈说了等你长大就来接你,去那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还有狗狗和牛牛…”

    梅子用最温柔动人的谎言安慰着小月,但想起了妈妈的小月并没有停止哭闹,再多的巧克力与棉花糖也比不上她妈妈在她心中的地位。

    小月的哭声吸引了众人,直至这时大家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注意到了这件事中受伤最深的人。

    小月的哭声打断了仪式,但此时两家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孩子,直到小月哭累了睡在了梅子的肩膀,中途也不曾有人发出半点声响。

    仪式就这么安静的结束了,没有啕嚎大哭寄托哀思的场景,也没有了生离死别的哀伤,而小月母亲当初留下的怨恨,就这么被我擅自做主的抹去了痕迹。每个家属离场时,都带着着自己的心事,安静地离开,谁也没有再去问这个碑文的事情。

    作为仪仗队的一员,我与其余员工留守到了最后,目送着家属们的离开,我突然感到胳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是不是又是你干的好事!?”许宜娜低声对我说。

    我看着许宜娜,一脸内疚、歉意、恐惧地点了点头。

    “就你想法最多,鬼点子最多是吧!”

    周围家属太多,许宜娜不方便大声责骂我,但却不妨碍她用指头揪着我胳膊最嫩的那块肉,死命地掐着,末了还要转几圈,几乎快把肉拧了下来。

    我疼得额头都泌出了汗,但还是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许宜娜掐累了,揉了揉手腕,低声告诉我:“你这次怕是闯大祸了…”然后离开了现场。

    果然,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问题。

    公司的总经理卫总,在小月舅舅一行家属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现场,小月的舅舅拉着卫总来到墓地前生气地说道:“老总你看,这就是你的员工干的事情!”

    卫总扶了扶圆溜溜的眼镜,看到我搞的这块“艺术墓”时,惊讶得倒吸一口冷气,把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又圆又大,半天说不出话来,估计在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唐事,一时间也楞住了。

    “老总,我和你说,我不是那种闹事的人,但也绝不是你们想怎么做都行的!”小月的舅舅努力压制着愤怒的情绪,“你们不仅敢在墓地上动手脚,而且竟然连死人的遗愿都敢篡改,你们这是太无法无天了吧?”

    平日里就算天塌下来也是一副和蔼笑脸的卫总瞪着圆圆的怒目对我质问:“天南!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我自认为能言善辩的嘴此时不知怎的就变得笨拙,支支吾吾半天没支吾出个啥玩意来,转头望向梅子寻求帮助,一般她最擅长编故事瞎白豁这种场面。

    而梅子正带着刚睡醒的小月在哮天犬大黄的头上玩“骑大马”,她远远地对我做了个眨巴眼睛的鬼脸,竟然再不理我了。

    这家伙没义气啊!我心里咒骂着她,身体却在对着客户不停地弯腰致歉。

    但家属的怒气难消,小月的舅舅几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墓地说道:“姐…我知道你对姐夫一家人的怨恨,我没用,竟然让你最后一程都走不好…”

    哀恸感是个可以传染的感受,在场的家属无不落泪,这场景在我眼里看来非常的不好受,比起不好受,我更担心的是这个场面该如何收场,要知道媒体还没有走,他们会很乐意义务帮家属们再发起一场“维权”的商业新闻。

    现场突然发出“咚!”的一声,我抬头望去却惊呆了,卫总竟然走向墓前跪了下来,诚心地双手合十口中念着:“这位大姐,对不起,我没有管教好员工,打扰了您的最后一程,今天我代替他们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放下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早登极乐…”

    说完后卫总竟然对着墓地磕起了头,这让我想起来当初他在对我们做培训时曾说过的那句“死者为大”的理论。

    就在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许宜娜也一并跪在了墓前,诚心的像故人道着歉。

    家属们吃惊地看着卫总与许宜娜俩人,想不到还有人为了一个客户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而这时我与公司其他的员工也纷纷效仿,一并跪在了逝者墓前,诚心地说着道歉的话。

    当我们起身时,发现小月的舅舅带着家属们已离开了现场,没有再留下一句多余的怨言。

    这件事最后在卫总的强烈要求之下,我们公司为家属们开具了一张与原价只相差一元的支票,作为全额退款的补偿,用卫总的话说就是墓地属于阴宅,阴宅自古以来就有说法,是不可以赠送的,所以留下了一元钱作为销售价格,这也是我们公司唯一的一笔一元钱的业务。

    小月的舅舅起初坚持不收支票,但在卫总的强烈要求之下还是成全了这番好意,随即带着家属们离开了。

    我看着家属们远去的车辆问了梅子一个问题:“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梅子:“怎么?”

    我:“你现在骗小月她的妈妈去什么彩虹房子了,那将来呢?将来早晚有一天她会长大,她会知道这一切。”

    梅子伸了个懒腰,看着我说:“谁都会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必须要接受现实,这是一个人的责任,况且人也不可能永远活在童话里。”

    不过说完这话后她又笑了,第一次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说到:“但这样做起码她会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呀!傻子!”

    我不禁一愣,不仅因为她称呼我的词似曾相识,也是因为我仿佛在她的背影里看见她童年时的故事。

    故事讲述着道理,而道理往往来自于生活的感悟,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残缺了童年美好的女孩,却用自己的行动补救了另一个孩子的童年,只是为了上世界上少一个她这样的人,或许也是祭奠当初那份遗失的美好。

    我回到了办公会,看着墙上挂着的“本月总业绩榜单”,生无可恋的在空白处写了个“+1”,忙活了半天,多了一块钱的业绩…

    一丝熟悉的暗香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身,发现许宜娜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估计刚才人太多给我留面子没骂我,现在准备来补上。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扣着指头等着这顿躲不开的劈头盖脸,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于是我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

    许宜娜的眼里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怒火,她也没有凶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前所未见的神色,有点像是好奇。

    我被研究了一会,她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做事莽撞,没有原则,爱出风头又爱冲动。”

    “我…”被喜欢的女孩子这样评价,我有点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假,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徐天南!”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学习,工作甚至结婚,但唯独葬礼,每个人一辈子也只有一次,如果在葬礼这个环节的服务上出现了差错,那是永远都无法补救的,花多少钱都不行,因此公司对于客户的下葬礼仪这个环节的重视度可想而知。

    我咬咬牙,自知理亏地说:“宜娜…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什么样的处罚我都能接受。”

    许宜娜想了想,“那就把刚才赔偿客户的差钱,从你工资里扣吧。”

    我等了半响,“没了?”

    许宜娜摇摇头:“没了呀,怎么?嫌力度太轻了?”

    “哇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调到园区看大门呢!”

    这种死而后生的感觉令我一阵轻松,曾有那么一会我还真觉得许宜娜会把我这个不合格的经理撤职了流放到园区当个保安。

    许宜娜看着我的样子“噗”地笑了一下,继而把脸凑近我悄悄地说:“干得好哦!”

    “啊?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宜娜一脸神秘地对我讲:“你这人做事虽然乱七八糟的又没原则还爱逞能,但你知道么?”她说这话时眼神都显得温柔,“也许你这次做的事情,小月那个孩子从此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起了那个那天晚上的那个死气沉沉的女人,眼里尽是怨恨,我第一次觉得墓地这个留存于后代的精神寄托,它的力量竟如此巨大,甚至会把怨恨也永久的持续下去。

    “但是下不为例。”许宜娜托着下巴,看着我微微一笑。

    “嗯!”我用地点了点头。

    “还疼吗?”许宜娜突然指着我胳膊处的那一小撮嫩肉,刚才她掐过的地方。

    我撩起袖子,发现那一片被掐出了淤血,渗出了淡淡的紫红色。

    我摇摇头,苦笑道:“不疼,不疼…犯错的人哪还有脸疼。”

    许宜娜看着被掐得红肿发紫的那块皮肤,脸上浮现出一点点内疚的表情,于是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感觉厚厚重重,包装很精美。

    “送你的。”

    我一脸的受宠若惊,“这是什么呀?安慰奖么?”

    许宜娜看着我笑了笑:“打开看看。”

    我当她面打开了盒子,是一个挺精美的男士手表,我惊呼道:“哇!”

    我赶紧把另一只胳膊也伸过去,“再掐!这次狠狠的来,补偿啥的你看着给就行!”

    她推开我的手,杏眼微翘故作生气的样子,“你神经病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是…”她支吾着,“这是准备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靠!大姐,你咋不再晚点当国庆节礼物一起送我得了。”我看着这晚了将近半年的礼物哭笑不得。

    她说:“本想在你过年出…出狱那时送你的。”

    我听得差点背过气去,“别胡说…那只是行政拘留几天而已,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坐牢了。”

    她笑了笑:“总之,就是谢谢你当初替我背黑锅然后又被抓去吃了那么多苦,我也就想送你个礼物补偿一下。”

    手表上刻着尽是些我不认识的英文,感觉高档得不要不要的,我戴上感觉好极了,就像从一个穷销售变成了一个戴着高档手表的穷销售一样,驴粪蛋子表面光得吸溜吸溜的。

    我突然感觉不对劲,于是问:“那这都快过半年了,你咋现在才给我啊?”

    许宜娜移开与我对视的目光,有点嗔怒的样子显得有点可爱,“忘了。”

    “这也能忘!?”我死皮赖脸地把目光凑过去,她又转回来,我再凑过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终于支吾着说:“那时…你旁边不都有人么?”

    我傻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天天一个人在家写小说的死宅,哪天身边能没人啊?”

    “傻子…”她翻了个白眼。

    我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脑子突然转了个弯,“你的意思是…”我指着墙上挂着的员工照片里的梅子。

    “嗨呀!我都说了一万遍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又开始吧吧地解释着当初梅子的哥哥拜托我的事,最后还拍着胸脯立誓,“最多也就是兄弟情义!兄弟间的那种关系!”

    许宜娜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把我看得心里毛毛的,但这种时候退缩就是掩饰,所以我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脸的真诚无比。

    她看着看着笑出了声,嘴角粉嘟嘟地翘起了一点,“行啦!我走了哦。”

    “哎!等等。”我叫住她,突发奇想了一个很大胆的点子。

    话到嘴边,却有点紧张,于是我习惯性地揉了揉脸蛋,深吸一口气,“你…”

    “嗯?”许宜娜抿了抿嘴,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鼓起勇气说:“你要不再给自己买块女士的戴上…咱俩…咱俩凑个情侣款呗…”

    这句话我说得颤颤巍巍的,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许宜娜的眼睛突然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片刻后,她对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是个傻子啊!”

    我杵在原地,莫名其妙的不懂哪句话戳中了她的气点,自语道:“咋就生气了?”

    “傻逼!”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跌坐在地。

    熟悉的黄毛从拐角处的饮水机后面伸了出来,又伴随了一句“傻逼。”

    “你他妈偷听老子谈话!”我冲过去把狗蛋揪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子抽打。

    “人家是在等你送她!哎呀别打啦!”

    狗蛋连声求饶着,我停下了手。

    “你刚说啥?”

    狗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我说道:“女人!”指了指自己,“我懂!”

    我细想了许久,猛地一拍大腿,“我靠!对啊,我咋就没想是这么个意思!”

    当我反应过来时,狗蛋已经跑出了门外,他伸着欠打的脑袋冲我挤眉弄眼,“又渣又劈腿!”

    “滚!”

    我冲着他大吼一声!

第四十五章

    自小月母亲的葬礼至今已过半年了,这段时间里,人们都忙碌在自己的事情中,公司就像一部巨大的机器,每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上上下下一片方兴未艾的景象。m.www.uu234.net

    盘龙山城的营业额在我与张爱玲两个部门的努力之下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的高度,就连远在台湾的几个股东也不禁感叹我们这两个如狼似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团队。

    当初答应狗蛋爹照顾好他儿子的承诺如今已看来已经实现,不仅实现,而且狗蛋在做销售的这段日子里,逐渐挖掘出了他的特殊潜能,也就是“社交”。

    “哎大爷!您可终于来啦!这段日子想死我了,您那招‘白鹤亮翅’我想出了一个破解之法,看好了您嘞!”

    狗蛋摆出一副半吊子的架势与大爷比划起了太极拳中的“推手”,慢动作像模像样的,不过几招过后最终还是败在了大爷的“闪通臂”之下。

    “哈哈哈!小伙子学艺不精啊!”老大爷被狗蛋逗得哈哈大笑,当众摆弄着狗蛋的细胳膊细腿指导了起来,过了一会俩人切磋够了也都累了,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草草把合同一签,这桩业务也就算是谈成了。

    如今的狗蛋,依然没有背会那厚厚的一沓专业材料,依然是整天带着钢妹浪迹于各大老年活动中心与老头老太太打打太极拳,搓搓麻将,到了晚上跳跳广场舞,这种吊儿郎当的工作方式却为他带来了想象不到的财富。

    因为狗蛋发现当与客户成为了朋友时,一切的销售技巧与话术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取得客户信任”自古以来都是销售行业最大的难题,偏偏也就是狗蛋他那种对万物充满好奇与热情的性格造就了他自己的销售之“道”,要成交,先交友。

    顺带一提,这货因为平日爱表现,而且总是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卫总非要当个官,卫总最后哭笑不得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副经理”的空头衔,把这家伙乐得几天都没睡着觉。

    杜飞带着徒弟小付稳坐“黑五类”宝座,同时在各大医院发展了难以计数的下线情报人员,哪个重症监护室的人不行了,哪家的远房亲戚去世了,这些情报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他的手里,凭借着这些第一手资料,他与小付俩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业绩蒸蒸日上。

    至于南宫梅…

    只有专家才会是赢家,她不仅完全背会了厚厚一沓的专业资料,还自学了“演讲的美学”,“家庭风水学”等一些连我都看不懂的风水著作,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小有名气的“神婆”。

    “哎呀!阿姨我不是都和您说过了吗,您是1921年,辛酉石榴木命,需有水助呀!”梅子指着沙盘中位于园区正中央湖边的一块天价区,“您瞧,湖边这位置,又大又宽敞,不仅不缺水,而且旁边就是条必经之路,您想想,将来世世代代来祭拜的人,路过都得为您行注目礼,怎么样?喜欢吗?”

    梅子像个半仙一样,像模像样地给客户分析着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是不是搞几句不中不洋的理论。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女朋友听到梅子这样说,高兴得差点笑掉了假牙。

    老太太的儿子指点江山似地指着梅子所说的那块湖边天价区,“就买这!”

    这块天价区的价格是按照平方计算的,九万八一平米,梅子这单近百万天价的墓地使她在这个行业一跃而红,成为公司里最闪耀的一颗宝贝明珠。

    我承认自己当初可能有那么一秒钟对她有过一点点的动心,也许是在她第一次被辞退时,也许是第一次见她惹祸时,也许是听她讲述小时的故事时,也许是看到她对有同样不幸童年的小月呢喃低语时。

    总之太多的第一次撩拨着我这颗青春期的心脏,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爱情,“躁动”本来就是这个年纪都会遇到的情绪,我虽然是个“骚情”的性格,但还是很能分得清“欣赏”与“心动”之间的区别,因为许宜娜,她才是我最初的梦想…

    “喂!大傻子!”轻柔而调皮的一个声音把我从神游状拉了回来,昨晚与狗蛋陪客户打了一个通宵麻将,我抬起头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嘴角与桌子间拉了一条好长的线。

    “干嘛呢你!大白天的就躲办公室睡觉。”许宜娜伸手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我嘴边的口水。

    “哦…狗蛋那货昨天非拉着我陪客户打麻将,说什么把客户哄开心了今天就来交定金。”

    许宜娜弯腰单手托着下巴,眼里期待地看着我,“那…今晚电影我们还去么?”

    “去!当然去!”我连忙回应道。

    “嘿,好!”在她起身的那一刻,露出了手腕处一枚精美的女式表,上面尽是些看不懂的英文。

    这块表与我她送我的那块是女式同款的,几个月以前当我终于凑够了钱送给她时,当时她高兴的样子现在我还历历在目,她当时就很大方地戴在了手上,与我相视一笑,也就是因为这相视一笑,我俩互相都在那一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从此双方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不过我始终坚持着自己作为男人的那点小小尊严,与她保持着这种朦胧暧昧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将来定会有一天,当我成为公司的高管与她平起平坐时,那时我就要对她进行一场旷世无双的表白。

    但这种平淡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卫总是盘龙山城这个项目的总经理,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偏偏在公司现步入正轨时,他曾经的老毛病“心绞痛”越来越严重,最近又告知大家他需要立即回到台湾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而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股东会则会指派一名姓方的股东由台湾赶来代替总经理职务。

    方总到来的那一天,全体员工在大厅一字排来列队欢迎。

    “南哥,你说来的老总是个啥样人啊?”狗蛋悄悄问我。

    “我哪知道啊?董事会的决议又不会告诉我。”我回答道:“不过听说公司那几个股东都是男的,而且特别牛逼。”

    “咋个牛逼法了?”狗蛋问道。

    我说:“听说这些股东都是曾经在台湾白手起家一步步做起来的,最早有卖水泥的,也有在早市卖黄纸蜡烛的,还有一个听说以前就是个印刷厂的小职工,为了拉一笔业务硬是在领导办公室外面站了一个月,人家才终于搭理他。”

    “哇靠!要搁老子这,爷早就不伺候了,爱买买,不买拉倒。”狗蛋最近业务做的有声有色,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对着预算部的几个小迷妹含沙射影地说:“男人就要有脾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小迷妹们纷纷对狗蛋投来钦佩的眼光。

    燕子适时地插了句嘴:“台湾人都好洋气的,据说男的各个都和明星似的。”

    燕子说这话时眯眼看着天,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希望老天赐我一个像约翰尼德普那样又帅又忧郁的霸道总裁…”

    我挥挥手打断了燕子的白日梦,“啥大约泥巴土什么的,看到卫总啥年纪了吗?人家能做到股东的位置上怕是秃了半边脑袋,儿子岁数都比你大了,别白日做梦了。”

    我们正聊着,许宜娜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短地说了句“好的”随即挂了电话。

    “来了来了!都安静!”许宜娜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一辆宝蓝色亮得发艳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跑车停在了门口,跟着跑车后面的几辆小轿车也一并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像给客户下葬时礼仪师一样西装的人快步走到跑车前拉开了车门,明明没太阳的天气这俩人还特意在车门前撑着一把伞,弯着腰像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似的。

    “嚯!老小子派头不小哦!”狗蛋看着那辆跑车耸了耸鼻子,一脸的酸相。

    “怕是老得走不动路还需要人扶吧?”杜飞笑嘻嘻地损了一句,而我也在一旁插了句,“而且头发快掉完了,怕见光!”

    众多小迷妹们被我俩逗得笑了出来,但笑着笑着跑了调子,笑声变成了花痴一般的“哦…”

    我张望去,没看到预期中老得快掉牙齿的股东,也没有看见期待中的秃头,而是从跑车上下来一个与我差不多岁数的年轻男人,但与我不同的是这个男人脸上的轮廓很深,高鼻梁深眼眶配合着那深邃的黑眼睛,还真有点约翰尼德普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公司的门楼牌坊,这个牌坊算是我们公司的招牌建筑,大气宏伟的琉璃瓦仿古风格不论谁见到了都要惊叹一声。

    但他却撇起嘴的一角同时皱了皱眉,似乎表现出相当不满意的样子。

    “总经理好!”员工们异口同声地问候。

    他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对着许宜娜说:“开会。”

    会议室内这个男人刚坐在主席台的位置上,旁边的随从立马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双手点上。

    “这货派头不小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讲。

    我回答道:“没听说这号人啊?”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这个男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姓方,全名叫方远,在老卫住院的这段时间来代替他管理公司。”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我突然想到了股东里确实有一个姓方的,不过不是叫这个名字,我对狗蛋说:“方…我靠,他应该是方正元的儿子!”

    方正元是公司最早创建的几个股东之一,也就是当年那个在为了一笔业务在领导门外苦苦坚持了一个月的印刷厂小职员,这个故事在公司几乎人尽皆知,而这个叫方远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哇靠!搞了半天,这货是个富二代啊!”狗蛋一脸鄙夷的样子。

    “是啊!人爹有钱呗!”我调侃着狗蛋,“你丫有个屁啊,除了那个不值钱的北京户口和你家在燕郊那套天天掉价的房子。”

    “许宜娜是谁?”方总问道。

    “是我,方总您好。”许宜娜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方远从进门起就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但这是他却突然把眼睛睁了睁,指着他旁边的位置说道:“坐过来!”

    “啊?”许宜娜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坐这边来!”方远重复了一句,态度显得霸道又不耐烦。

    许宜娜赶紧收拾了一下笔记本,坐到了方远的旁边,那里是副总的位置,因为公司之前很多事都是卫总一个人在处理,所以并没有设立副总,而那个位置,也理所应当的一直空在哪里。

    方远也不顾及众人的眼光,从侧面从上到下把许宜娜打量了几个来回,显得很满意,随后继续问:“米燕是谁?”

    燕子温婉端庄地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方总好!我是米燕。”

    方远上下打量燕子一番,“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特别会说话的米燕。”

    燕子笑出了她的招牌“三道弯”,眼睛两道,嘴一道,很可爱的样子。

    方远接着问到:“张爱玲是谁?”

    “到!我在这呢!”张爱玲笑得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像小姑娘似得对方远挥了挥手。

    方远打量了张爱玲许久,突然冒出一句:“我听老卫说过你,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哎哟!啥厉不厉害的嘛,人老珠黄的这不趁着年轻的尾巴最后再搞搞业务风光一把嘛。”张爱玲被方远这么大的帅小伙一夸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连说话都颠三倒四。

    方远对着张爱玲微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南宫梅是谁?”

    梅子一怔,显然没想到会点名她,于是看着我一脸为难的表情。

    我对着梅子努努嘴,示意她大方一点。

    梅子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公司开会严肃的场合。

    “是我。”梅子的说话声小得像蚊子在叫。

    方远盯着梅子看了半天,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难怪这条件能做一百万的单子。”

    梅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合,她木讷地低着头。

    接着方远又问道:“徐天南是谁?”

    “到!”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脸正气的样子准备在新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不料这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弹了弹烟灰,“就是你啊?替公司背黑锅的那个人。”

    他说的是上回因为罗发达捐款逃逸,而我被抓进拘留所的事情,但这种场合提这种事不免令我感觉很尴尬,我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额…是我。”

    “坐下吧。”方远仰着头靠在老板椅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什么玩意我曹。”我小声对狗蛋嘟囔着,不料这货却突然自己站了起来,一脸谄媚地对着方远说:“方总好,我叫白北飞,是营销二部的副经理,今后您有啥事直接吩咐…”

    “坐下!”方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狗蛋哈着脖子,对着方远一脸的讨好相坐了下来。

    之后的见面会开得很无聊,无非就是一些日后的工作计划与照本宣科的演讲,我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但我却发现这个姓方的在讲话时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瞄着我的许宜娜,这点搞得我非常不爽。

    “南哥,我咋觉得他在偷看宜娜姐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说。

    “你也这么觉得?”本身就非常不爽,现在就连狗蛋也发现了,我顿时觉得胸口有点酸酸的。

    狗蛋又添油加醋地对我说:“我估计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我有点生气。

    狗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牛皮哄哄的样子说:“男人,我懂!”

    我:“……”

    会议结束后,我马不停蹄地奔向许宜娜的办公室。

    “宜娜!你听我说!”

    许宜娜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嗯?大傻子?”

    我看着看四下没人,于是悄悄地凑在她的耳边说:“你要防着点这个姓方的,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她似乎能感觉出我的心情,于是摸了摸我的头,“放心啦,没事的。”

    她看着我担心的神色,突然调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吃醋啦?”

    第一次被这么问我显得有点窘迫,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对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您好,方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发现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不自然。

    “好的…”许宜娜挂了电话,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我问她。

    许宜娜看着我,一脸为难的样子,在我再三的追问下,终于缓缓说道:“方总说晚上有个本地的企业家商会为他举办的接风宴席,要我陪他一起出席。”

    第三卷(完)

    下接第四卷------销售人生的低谷

第四十六章

    随着代任总经理方远的到来,全公司上下仅在短短的一天之内就被折腾得鸡飞狗跳。m.www.uu234.net

    我从来不相信男人的矫情还可以严重都这种程度,直到今天…

    几辆物流卡车开进了公司停车场,从车上下来的搬运工非常专业地把那些托运的大件物品般了下来。

    大伙跟着看起了热闹,有人问道:“这啥玩意啊?”

    也有眼尖的在说:“好像…是家具吧?黑布包的看不清啊。”

    果然,当工人们把物品一件件码好放在大门口之后,带头的领班看了眼手表。不久以后,大声对工人们说道:“吉时已到,开工!”

    工人们呼啦啦地掀开包裹着的黑绒布,原来这下面竟是一件件的办公家具,不同的是这些都是高档实木的仿古制品,散发着松香的味道。

    原来方远之所以选择在今天上任,是因为参照了本月黄历中唯一“宜入宅”与“宜赴任”同时并存的一天。

    这些人动作很快,一小时不到就把方远的办公室布置了出来,当我们聚集在门外朝里看去时,若不是因为门上挂着那个铜制的鎏金铭牌刻着“总经理室”,我定会以为自己在无意中穿越到了北宋时期。

    清一色仿古木制桌椅屏风,宽5米有余的办公案台,尤其是那一对巨大的、辟邪用的“龙头铡刀”,一尊一边地摆放在了案台两边,让我想起了“铡美案”里包公的衙门。

    “嚯!真够气派啊…”狗蛋酸溜溜地伸着脖子赞叹到。

    方远的其中一个“大猩猩保镖”听到了,操着一口浓厚的台湾腔说道:“方总是个对工作与生活都非常讲究的人,他之所以能像今天这么成功,与他对任何细节的追求都到达了极致是有直接原因的。”

    我脱口道:“难道不是因为他有个有钱的爹么…”

    “大猩猩保镖”斜了我一眼,充满了不友善。

    我也不与他争辩,转身回到了自己办公室,狗蛋随着我一起走了过来。

    “妈的什么玩意嘛。”我点根烟,瞧了瞧自己的经理办公室,乱糟糟的和狗窝一样。

    狗蛋也点上一根烟,吐了个又大又圆的眼圈,“你说我爹咋就没把生成个富二代呢?”

    我看看他摇头晃脑的样子,说道:“你这货特别适合生活在古代。”

    “为啥?”

    我对着他裤裆比了个剪刀的手势,“就你这一脸见风使舵的奴才相,去敬事房切一下就成公务员了。”

    “嘿,你可别乱说话,我刚才就感觉这姓方的对宜娜姐不怀好意的样子,要是哪天他真的敢把你给绿了,兄弟我第一个冲上去抽丫的。”狗蛋捏着拳头一脸义薄云天的样。

    “行啊你!够义气!”我夸赞他时心里暖暖的,暗自想,就算方远有钱又怎样,能买到我这样的兄弟情义吗?

    “哎哟!方总您好,办公室布置好了,我带您去瞧瞧?”

    眼尖的狗蛋远远就瞧见了方远,舔着一副讨好相迎了上去,我瞧傻了眼。

    方远没有理会狗蛋,冲着不远处正在做物品登记的许宜娜说道:“走。”

    许宜娜无奈地合上笔记本,远远地冲我摆了摆手,走向了方远那辆艳得发亮的跑车。两个“大猩猩保镖”估计也是很有眼色的那种人,抢先一步跑了过去打开车门。

    “方总,您慢走哈!”狗蛋摇头晃脑地挥着手,一条看不见的隐形尾巴在他屁股后面摇得我心烦。

    “我慢你丫大爷!”我气得一脚踹在狗蛋屁股上,但此时方远的车已跑得剩下了尾气。

    “这人神烦!”梅子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一下午没见的梅子突然出现,我问道:“你又跑哪玩去了?”

    “玩屁啊玩!”梅子从来不在我面前掩饰她的小情绪,此时她不耐烦地撇了个白眼,说道:“还不是这新领导,想看看项目还要把我叫过去讲解。”

    我问道:“讲解园区不是有燕子在么?叫你做什么?”

    “哎…没见过这么矫情的男人。”梅子皱着眉说道:“讲解园区就讲吧,今天太阳又不是很大,还非得要燕子过去给她撑个遮阳伞,这货又不是狼人…”

    “哈哈…狼人…”我笑着问道:“丫不是有俩像大猩猩保镖撑伞么?还要燕子干啥?”

    梅子打了个寒颤,说:“那俩大猩猩给我和燕子撑伞…”

    我:“哎哟我操!”

    我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整个人都不好了。

    下班后,我忽然发现已很久都没有体验过这种状态了,一个人去食堂吃饭,吃完饭无所事事。因为平日里下班以后许宜娜都会与我一起去食堂,饭后再去园区中的几千座墓地里压马路,别有一番风味。

    就像当今最流行的一句土味情话歌词:与你在一起,哪里都是天堂。

    我就在这种辗转的状态中一直等到了近十二点,终于,一辆黑色的奥迪车停在了楼下,“大猩猩保镖”下车后小跑着打开了副驾的车门,许宜娜从里面下来。

    保镖对着许宜娜恭声道:“您慢走。”说完后充满敌意地看了我一眼,驾车离去。

    “大傻子!你在等我呀!”

    此时正值立春,冬季的寒冷还剩最后一点尾巴,许宜娜双手叉在大衣兜里,一边原地跺着脚,一边对我笑着,驱散了我身上的寒意。

    “对呀。”我说道:“担心你喝酒了回不来哦。”

    “不会啦,我又不喜欢喝酒,所以就一直在吃。”她拿肩膀拱了拱我,“吃得好饱,我们去散散步好不好?”

    我点点头,与她一起走向了漆黑的荒原。

    我问道:“今天你们参加宴会的都些什么人呀?”

    许宜娜回答:“嗯…我想想,好像都是做生意的,听他们自己介绍,好像有做房地产的,物流的,和建筑公司的吧?不过挺无聊的。”

    “怎么?”

    她踢飞了一个小石块,“这些人刚见面就互相吹捧,我觉得好假,没意思”

    “嗨,这你就不懂了吧。”我故作老成的样子说道:“这些老男人啊,上个世纪吃过苦,在一起没别的爱好,就喜欢互相吹捧,顺便回忆回忆当年的峥嵘岁月。”

    她说道:“哪有哇…都是一些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做的也都是家族生意。”

    我不屑地说:“嘁…搞了半天一群富二代啊。”

    此时我的心里暗暗多了份担心,因为我一直对这种“太子宴”没有什么好感。

    她又说道:“不过据方总说过几天就要有个正式的接待了。”

    我皱皱眉,“还要应酬啊?”

    她点点头,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说道:“可能我们公司就要盖自己的殡仪馆啦!”

    “哇靠?”

    听到殡仪馆这仨字,我不禁有点忌惮,虽然我们一直从事着墓地销售的行业,但也只是殡葬行业中的一小部分,属于“葬”。

    若将来一旦若是牵扯到了“殡”的部分,那就会与现在完全不同。

    “葬”是每天与活人客户,最多就是与骨灰盒打交道。而“殡”,则是每天窝在殡仪馆内与尸体打交道,愿意做这种工作的人甚少。

    我忙说:“将来殡仪馆若是盖好了,我可不愿意调过去。”

    许宜娜点点头,“我也不去。”

    我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后来都回到了宿舍。

    后来的几天,方远越加的过分,他完全不关心公司的运营,在上班的时间里从来都找不到人。而每到下班时,大家总能在停车场看见他那辆宝蓝色的跑车,后面雷打不动的跟着一辆黑色奥迪。至于许宜娜,似乎也从行政主管变为了他的私人秘书,每天尽是随着他一起参加各式各样的应酬。

    第二天。

    第三天。

    第四天。

    ……

    这段日子里只有等到每天的凌晨,在她被奥迪车送回来以后我俩才能见上面,匆匆聊上几句就各自回宿舍休息,过着地下工作者一样的生活。

    直到不知过了多少天,这天晚上我还是像“望夫石”一样等在宿舍的楼下,但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她回来,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拿起后看见了一条短信。

    ------快来找我。

    我顿时紧张,这是怎么了?当我回过去短信以后却始终得不到回应,我才察觉事情有点不对劲。

    但这么晚了是不会有出租车路过我们这里,于是我立刻回到宿舍叫醒了狗蛋,又叫醒了园管处的大伟,他平日有一辆公司配发的11座的依维柯,这时刚好派上了用场。

    我把情况与他俩简单一说,大伟立刻发动了汽车赶往了市区,在路上时我打电话给燕子请她帮忙,不消一会她就从大猩猩保镖处忽悠到了今晚方远接待的地址,在市中心附近,距离这里十来公里。

    大伟把车开的飞快,不到二十分钟就赶到了那里,那是一座很高档的夜总会,无数个高亮度探照灯从地面射出,照印得整个建筑通体发着暖色的光芒,如同白昼。

    训练有素的保安小跑了过来,吭哧半天楞是没搞明白我们这种车的车门应该怎么开,当他看见车体上印刷的“盘龙山城墓地”字样时顿时被吓得缩回了手,面色变得像苦瓜一样难看。

    我们仨人也不管那么多,索性把车往花坛旁边一停,立即冲了进去,接待我们的是个穿着露大腿旗袍的女人,一脸的嫌弃相,但当她听到我们是方远的员工以后,顿时脸上笑得拧成了一朵花,毕恭毕敬地把我们引领到了贵宾区尽头处的一个包厢。

    包厢的门非常厚重,但还是抵挡不住从里面传出震耳欲聋的蹦迪声,震得我脚下发麻,我趴在门上的圆形玻璃往里看去,尽管灯光昏暗,但我还是一眼就看见了方远。

    包厢非常大,并且还有一个内部楼梯通往上部的隔层,此时方远正在两个身着紧身短裙女孩的搀扶下,往楼上的隔层走去,踉踉跄跄的样子一看就是不知道喝了多少酒。

    “南哥,那边!”狗蛋的脸在厚玻璃上挤得变了形,他指着包厢另一处的舞台,几个头发染得像彩虹马一样的女孩正站在桌子上疯狂地摇着头,像浑身都有发泄不完的劲一样。而在她们中间,赫然就是许宜娜,她也不知怎么了,任凭被周围女孩子碰得东倒西歪,但昏昏沉沉的样子仿佛对周遭环境没一点知觉。

    “我操!”我大骂一声推开了门,狗蛋与大伟随着我一并闯了进去,我直接走到那群女孩中间,连拖带拽地把许宜娜拖了出来。

    这时一个与我们岁数一般大的年轻胖小子走了过来,醉醺醺粗着舌头我吼道:“喂!你…你给老子拿的酒呢…”

    我愣住了,看了看自己,一声黑色的西装工装,卖墓地时候穿的,顿时反应了过来,原来这小胖子把我当成服务员了。

    我灵机一动,“啊!哈哈!马上就来,刚给您冰上了。”

    小胖子傻笑两声,伸出胖乎乎的胳膊一把就把许宜娜从我手上抢了过去,“这…这妞是我的。”

    说完竟举起手中的啤酒病,狞笑着对着许宜娜的头顶浇了上去,昏迷中的许宜娜被呛得咳了起来。

    我冲上去猛劲推了小胖子一把,骂道:“你他妈干嘛呢!”

    他跌倒时打碎的酒瓶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很快的,周围一众男男女女都看向了我们这边,几个意识还算清醒的男孩看到这一幕,竟抄起身边的空酒瓶就准备过来干仗,嘴里一边骂咧道:“他妈的服务员还敢来闹事…”

    “老子不是服务员!”狗蛋突然蹦了起来,一脚踢在那个男孩的裆部,男孩捂着下身惨叫着倒在了地上,狗蛋这货遇弱则强,不依不饶地对着倒地的男孩又补了几脚。

    这时摔倒的小胖子呼哧呼哧地爬了起来,从桌子上顺手捞起一个玻璃果盘,高举着照准我头顶就砸了过来,只听见玻璃碎裂的发出的咔嚓声,细小的玻璃碴子划过小胖子的头顶,摔落了一地。

    大伟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根伸缩甩棍,刚才那一下就是他打的,小胖子迷迷糊糊地看着大伟一眼,“你…你他妈又是谁啊?”

    “我去你妈的!”我乘势猛地一脚把小胖子踢飞了好远,像保龄球一样砸到了身后的一堆男男女女身上,顿时大家都被这股气势给震慑住了。

    “快走!别打了!”大伟低声对我说道。

    我与狗蛋拖起许宜娜走了出去,大伟在后面断后,偶尔有一两个人想冲过来,但都在大伟的甩棍之下被吓了回去。

    大厅的服务人员离包厢很远,他们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但是当他们看见我们几个拖着一个年轻女孩小跑出来以后,立即替我们打开了大门,我们顺势跑了出去。

    这也是一般夜店的规矩,一旦出了大门,再发生任何事情那就与他们无关了,于是我们很顺利地上了车,离开了那个灯红酒绿的地方。

第四十七章

    半小时后,我们把许宜娜抬回了她的宿舍,燕子听到了我们的声响,披着衣服就赶了过来,问道:“怎么喝成这样了?”

    “她没喝酒。”我与狗蛋吃力地把许宜娜抬到了床上。

    燕子问道:“那到底怎么回事?”

    我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给燕子讲了一遍,她听完后摸着许宜娜的脸叫了她好几声都没有反应,吓得都快哭了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她被下药了。”梅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们身后,她走到跟前摸了摸许宜娜的脉搏,然后拨开她的眼睛拿手机灯光照了照,“是下药的症状,而且被迷倒了。”

    我紧张地问她道:“什么药?严重吗?”

    梅子摇摇头,“不知道,如果是普通的迷药,过几小时出出汗就好了,如果不是的话…”

    我忙问:“怎么?不是的话会怎样?”

    梅子想了想,并没有正面回答我,只是留下一句很莫能两可的话,“过会再看看吧。”随即便离开了。

    时间很晚了,大家也都回去了宿舍,我独自留了下来,搬个凳子就这么一直守在许宜娜旁边,过了会,也一并睡了过去。

    迷糊了一会,我被一阵急促的呼吸声吵醒,睁眼一看,许宜娜可能快醒了,但她此时面色红得吓人,身体在扭动着,仿佛很痛苦的样子。

    “宜娜,喂!醒醒,你怎么了?”我拍了拍她的额头,发现竟有点烫手,于是赶紧去卫生间洗了一条干净的冰毛巾,敷在了她额头。

    在冰凉毛巾的刺激下,她张开了眼,但眼神很迷茫,却比往日了多一分妩媚…

    “大,傻子?”她轻轻叫了我一声。

    我拍了拍敷在她头上的毛巾回应道:“在,我在这,没事了啊!”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抓住了我的手腕,沉吟道“你过来…”

    “嗯?”我低下头去想听听她要说什么,却不料刚附下身时,她抓着我手腕的手用力一拉,我一个不稳竟趴在了她的身上。

    紧接着她禁双臂环住了我的脖子,用力把我搂住,她的嘴就在我的耳边,低声对我说道:“大傻子,你…抱我…”

    我的脑子嗡的一下炸了,各种复杂的情绪涌了出来,紧张、不安、惊恐、与冲动…

    第一次与她如此之近,那股女性特有的香气飘飘悠悠地直冲脑海,使我的心好像被猫抓一样的难受,就连嗓子眼都开始变得燥热。

    但在这一刻我依然保持着最后的一丝理性,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没事吧,你这是怎么了?”

    她没有理会我,反而把双手从我解开的衬衣口中伸了进去,就像一条柔弱的蛇,柔软地缠住了我的身体。

    我霎时懵逼了,任由她滚烫的脸颊紧贴在我的胸口,我与内心尝试着最后一丝抵抗,“宜娜,你别…我说咱们这顺序是不是错了…”

    她的指甲嵌进了我背部的肉里,更加用力地贴住我,几乎是用着喘息的声音在我耳边说道:“求你了…抱我…快啊!”

    “咳!”

    梅子竟又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吓得我赶紧爬起了身,“你,你,你是鬼啊,每次都突然冒出来。”

    梅子从手里拿出一个布包,冷脸说道:“果然与我想的一样,她被下的药有问题。”

    我问道:“什么问题?”

    梅子说道:“那种药先会使人昏迷不醒,然后经过几小时身体的充分吸收,渗入身体中迷药的成分就会变成媚药。”

    我一惊,“媚药?”

    怪不得许宜娜会做出如此一反常态的事情,原来是那媚药迷了她的心智,于是我抓着梅子的肩膀就问道:“那你快想想办法啊!”

    梅子生气地甩开我,“我为什么要帮她!”

    这时我才想起她一直与许宜娜不合的事情,但在这种情况下,我看着许宜娜痛苦的甚至开始揪着自己的头发,我对梅子说:“你帮帮她吧,就这一次!只要你愿意,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说什么都会答应?”梅子看着我的眼神突然变得明亮,“这可是你说的!”

    我忙点头,“是是是,你快救她吧…”

    梅子冷笑一声,“站一边去,别碍事。”

    她扶起许宜娜,准备把她翻过身来,但药劲上来的许宜娜却紧挖住她的手臂,刹时浮现出了几条深深的血印子。

    “咔”“咔”的两声,梅子竟把许宜娜的胳膊弄得脱臼,无力地垂在了床上。

    我惊呼:“哎!你干嘛!”

    “别过来!”梅子头也不回地说,“别说废话,给我打两盆水来。”

    尽管我心里很是担心,但还是选择了相信梅子。当我把两盆水放在床头时,发现梅子已在许宜娜的身上扎下了几根细长的银针,但很奇怪,此时的许宜娜已经没有了痛苦的呻吟,只是额头上不停往外渗着汗水,就像大夏天洗热水澡一样那么多。

    “擦汗。”梅子说完,头也不抬地又扎下一根银针。

    我按照她说的去做,但发现几乎在同时,许宜娜的额头又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梅子命令我道:“继续,别停!”

    半小时后,情况终于稳定了下来,我揉了揉几乎快累断的腰,看着面前的许宜娜已经被梅子扎的浑身都是银针,活像一个细皮嫩肉的“海胆”。

    梅子长吁一口气,“好了,没事了。”

    我看着面前的许宜娜,心里说不出的五味杂陈,这时梅子却问我道:“她被什么人下的药?”

    我把今晚遇到的事情与她讲了一遍,总结道:“具体什么人我也不记得,但那个小胖子嫌疑最大!”

    梅子似乎也对不上号,只是说道:“这种迷药并不是路边就可以买到的那种普通迷药,据我所知,只有一个地方可以配出这种药。”

    我问道:“什么地方?”

    梅子回答:“你不需要知道,总之她没事就行了,我走了。”

    当她转身出去时,突然对我说道:“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我木然地点点头。

    梅子再回来时天已擦亮了,她拔掉了许宜娜身上的银针,随后一手抓住她的手,另一手发力,“咔”“咔”的两声,许宜娜被疼醒了过来。

    我扶她半躺了起身,小声呼唤道:“宜娜,你没事了吧?你看我,看我?”

    “嗯?”她两眼无神地看着我,回忆了半天才问道:“我…怎么在这?”

    当我向她讲起了昨晚的遭遇后,她害怕地哭了出来,我忙抱紧她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我突然想到了梅子,这个最大的功臣,于是对许宜娜说道:“昨晚你的样子特别吓人,还好有她…咦?”

    梅子已经走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经过昨晚的事以后,许宜娜的心情很低落,而我索性整整一天哪都没去,一直陪在她身边,一起看着泡沫剧,一起聊着明星的八卦绯闻,就这样消磨着时间直到中午…

    敲门声响起,许宜娜披着衣服打开了门,本以为是燕子打饭回来了,没想到却是方远的那个“猩猩保镖”,手里还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保镖恭敬地说道:“许主管您好,方总安排我给您送点东西。”

    “送点东西?给我?”许宜娜有点不明白,但还是欠了欠身,让他走了进来。

    保镖没想到我也在这里,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他把大包小包都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方总昨晚喝的有点多,他也是早上才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所以立刻就安排我过来看看你,顺便带点东西。”

    许宜娜面无表情地问道:“他本人为什么不来?”

    “您也知道…方总他比较忙,而且…”说到这里,他面露难色地补充道:“而且方总希望昨晚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毕竟传出去了对谁都不好。”

    “呵呵。”我站了起来,随手拨弄了一下桌子上的那些购物袋,“所以就想随便买点东西过来装作是关心的样子?顺便封我们的口?”

    保镖没有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只是看着我平静地说道:“以方总今天的社会地位,我想有些问题和你讲了你也不明白,但我要提醒你的是,方总的心里是很重视这件事情的,因为这送来的每一件物品,都能抵得上你们基层员工一年的薪水。”

    “很重视?”许宜娜板着脸冰冷地说道:“昨晚我如果直接报警,那后果会怎样也不用我多说了吧?如果他真的重视的话,还请你转告他,让他亲自来道歉。”

    许宜娜说完后指着桌子上的那堆购物袋,“至于这些,这些还请你拿回去吧,我也是个基层员工,用不到!”

    保镖尴尬地低着头,赔笑似地说道:“我只是奉方总的命令把东西送来,许主管还请您别难为我…至于东西到了您手上以后,该怎么处理,那都是您个人意愿,好吗?”

    “人家都说了不需要了,你这人有没有眼色啊?拿走拿走!”我边说边把那些购物袋往他手里塞,但他并没有伸出去接,反而直勾勾地看着我。

    他忽然凑到我耳边,用只有我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道:“提醒你一句,你还不知道自己惹了多大的麻烦,以后小心点。”

    他说完后转身就走,留下了面前那一堆的购物袋。

    许宜娜问我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我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回答道:“嗨,没什么,就说我别老往女生宿舍这里跑之类的话。”

    “真的?就这些?”她似乎不相信,盯着我的眼神看来看去的。

    我移开目光,转移着话题,“就这么多了,没别的啦!来,看看这些都啥玩意。”

    我俩统计了一下面前的物品,光是gucci的包包就两个,还有若干尽是英文字的首饰,看包装就知道价值不菲。

    我俩打开电脑,在网上查起了这些东西的价格,一查吓一跳,看着这些东西,随便哪一件都至少有五位数的价格,我的心情随之变得沉重起来,不禁对自己产生了一个疑问。

    如果是我,能带给许宜娜这样优越的生活吗?

    “大傻子,想什么呢?”许宜娜问我道。

    我用尴尬的笑掩饰了窘迫的表情,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见我这样,只是并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笑了笑,然后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拿起了手机,我听到了打字时发“嘀嘀嘀”的声响,同时我用余光瞄见了她在不经意见流露出的笑容。

    面包与爱情是一个亘古以来的话题。

    没有爱情的面包空洞无味,但没有面包的爱情却是一盘散沙。而现在,当真有那么残酷的问题摆在我明前时,之前我心里很多信奉的东西,在此刻变得支离破碎。

    许宜娜很快就发完了信息,她重新坐回了我的身边,说道:“大傻子,别查了,继续把刚才电影看完吧?”

    我木然地回答:“我…我还是先回去吧…”

    话音未落,宿舍的门就“咚”的一声被推开了,紧接着就听到无数女孩子“呀”的叫喊声。

    ------“快让我看看,我看看呀!”

    ------“别挤呀!我先来的!”

    ------“真的是给我们的吗?哎你往前走走啊,头那么大都挡住了!”

    燕子像猛虎下山一样地护在了那堆购物袋的前面,像狼狗护食一样对着女孩们大喊道:“谁也不许抢!我来分配。”

    燕子让大家排好了队,依次清点了人数,像模像样地分配着面前的礼物,最后把那个最贵的cucci包包留给了自己。

    不到几分钟,桌上的购物袋像风卷残云般地被瓜分了个干净,留下了满地的鞋印与一屋子的垃圾。这时许宜娜把她的手机递到了我面前,上面显示着一条短信,是发给燕子的。

    “带所有女孩来我宿舍,有惊喜。”

    我看着这条短信,惊愕得说不出话来,心里又是高兴,又是为这些总价值十多万的礼物感到心疼。

    “没想到吧?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许宜娜笑起时的眼神把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番,仿佛对于那些高档礼物,她更喜欢看我现在惊愕的样子。

    我此时尴尬、窘迫的表情在脸上显露无疑,“额,额…我以为…你…那个…”

    “你还真是个傻子啊!”她用指头在我点上狠狠点了点,“你以为我是那种一个棒棒糖就能被骗走的人吗?”

    她起身走到电脑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快女式手表坐到我面前,“给我戴上!”

    那块女式手表是我曾送给她的,与她送我的那块男士的是同一款式,我忙替她戴在了手上。

    她说话时嘟起了嘴:“今后如果你再敢胡乱给我戴帽子,我饶不了你!听到没?”

    我傻笑两声,点了点头,心头一切的阴霾已烟消云散。

    不知不觉中,我们俩的手牵到了一起。

    那个立春还是很冷,冷到足以冻结世间的一切,但此时在这个小小空间内却很暖,暖到足以融化世界上所有的冰冷。

    紧握的手就像心之间的距离,贴在了一起,用着全部的感情…

第四十八章

    快下班时,我从许宜娜的宿舍出来了,她问我干什么去,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加班。顶 点 X 23 U S”

    我并不是真的要加班,而是因为我算好了时间,又到了方远每天来公司的时候,关于许宜娜昨天遇到的事情我必须要他给个说法。

    “南哥,我准备好了。”狗蛋站在盘龙山城的路口,凛冽的样子就像一个大侠。

    我点上一根烟,看着远处的路口,说道:“你给我争气点,别一见到姓方的就他妈和孙子似的!”

    “嘿?咋说话呢你这人!”狗蛋一脚踩在路沿石上,一手叉着腰,“平日里我敬他是总经理给丫面子,今儿我就让你瞧瞧老子我马王爷有几只眼!”

    “来了来了!”狗蛋眼睛好,远远的就瞧见一辆车开了过来,他直接站到了路中间,“一会有什么就在这说,说不明白的话丫也别去公司了,老子就地儿把丫车拆了!”

    车越来越近,我俩发现这不是方远的那辆宝蓝色的跑车,而是一辆越野车,当开到我们身边时停了下来。

    从副驾驶座位下来一个穿着卫衣,细皮嫩肉的小胖子,他见到我走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我总觉得在哪见过他。

    小胖子眯着眼看了我一会,突然大吼道:“操!就是这家伙,给我打!”

    我也反应过来了,这不就是昨晚给许宜娜下药那个小胖子吗?今天竟找上门来了,还带了帮手。

    说话同时,一个身材壮硕、五大三粗的打手拉开驾驶室车门,手里拿着一根细长的手电筒照着我二话不说就冲了过来。

    “靠!快跑!”我见势不对,这种身材的打手战斗力显而易见,不往多说,打我5个绰绰有余,我忙拉起狗蛋就跑,不料却拉了个空,这时才发现狗蛋已经跑出了十米开外,远远的就听到他的叫喊声。

    “我去叫人,南哥你撑住!”

    “我撑你大爷!你等等我啊!”我叫骂一声,跟着狗蛋一起跑了起来。

    我俩拼命地跑,一头钻进了墓葬区,这片区域很大,足足好几千亩,因为我们本身就对这片区域比较熟悉,所以三窜两窜,就躲进了墓区深处。

    这俩人也很快追了过来,但他们对这个曲径深幽的墓葬区显得比较陌生,他俩打着手电筒,像无头苍蝇般四处打转,始终没有找到我和狗蛋藏身的地方。

    打手低声对小胖子说:“放心吧,少爷,我亲眼瞧见他们跑进来的,肯定溜不掉。”

    小胖子双手撑着膝盖,呼哧呼哧地喘了半天,说道:“果,果然小方说的没错,这几个小子就住在这里。这,呼哧…呼哧…这就一个出口,咱俩包抄进去…”

    打手回应道:“少爷,老爷交代了,不许您离开我身边,您最好别一个人…”

    “怕个逑啊!”小胖子拿起手中的强光手电按了一下,手电筒的顶端骤然发出蓝色的电光,噼里啪啦作响,原来这是一个手电筒式的电棍。

    小胖子冷笑道:“就那俩货还不够我一个人打的,最好别让我抓到,不然我非把他俩腿打断!快行动!”

    狗蛋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哆嗦道:“南哥…听丫语气,方总把咱俩卖了…”

    我看着这些人手上的电棍,发着淡蓝色的电光,非常恐怖,要是被这玩意打一下那可不得了,晕过去都是轻的,说不定还会失禁,于是我悄悄对狗蛋说:“怪不得姓方这小子今儿没来,原来把咱俩给点了…回头再找丫算账,我们先往里躲躲…”

    我俩猫着腰,蹑手蹑脚地躲进了墓园的深处的观音像后面,很快的,那个壮汉打手就晃悠了过来,打着电筒四处照着。

    “死定了啊!南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啊?”狗蛋说话时都快哭了出来。

    我低声道:“谁他妈知道啊,昨天我还以为这货就一普通胖子呢,想不到还有打手,别废话了,快想想办法吧…”

    狗蛋四处看了看,都是一些半高不高的墓碑,连一件趁手的武器都没有,这要是真打起来的话我俩绝对不是他的对手,于是绝望地看着观音像,双手合十祈祷着:“大慈大悲世音菩萨…请救救我…救救我…”

    “都啥时候了还信这个!”我推了狗蛋一把,“搏一搏吧,一会听我口令,我俩左右夹击干死丫的!”

    突然间,旁边不知什么东西挂住了我的衣服,低头一看,原来是硅化木盆景,这是当初卫总高价从古玩城淘来的,一盆就好几万块钱,平日里都是放在观音像这供人参观的。

    狗蛋突然指着盆景说道:“观音显灵了!显灵了!这肯定就是观音大师给咱俩的提示!”

    我纳闷地问道:“啥玩意?”

    狗蛋想了想,嘟囔道:“硅化木…硅化木…”他突然明白了什么,“话意思是让咱俩跪着出去认个错就没事了啊!”

    我呼他一嘴巴子,“滚蛋!想让我堂堂南北双侠下跪?下辈子吧!”说完照着盆栽踢了一脚过去,不料想却一脚把盆栽踢翻了过去,几万块钱的硅化木被摔成了两瓣,在黑夜里泛发着黑色的金属光泽。

    狗蛋哆嗦道:“南,南哥…好几万块啊…钱啊…”

    我灵机一动,拿起一截子断开的硅化木道:“这才是观音大师的本意,拿起武器干丫的!”

    “可是…”狗蛋还想说什么,我赶紧把另一截“武器”递给他,说道:“别废话了,和丫拼了!听好了我们这样…”

    我快飞地给狗蛋布置了战术,然后他就悄悄绕到一个墓碑后面,捏着鼻子尖笑了起来。

    “嘻嘻嘻嘻…”

    笑声在黑夜里格外惊悚,打手也是突然受到了惊吓,“是谁!”他把手中的电棍开到最亮,一步步挪向了狗蛋的方向。

    “嘻嘻嘻嘻…”

    我藏在一处墓碑后面又发出一阵狞笑,这家伙应该是怕极了,猛地把手电转向了我这边,只听“啊”的一声,这家伙竟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就这么晕过去了。

    我和狗蛋跺着步子走过去,拿起他的电棍照了照,发现这货还真的晕过去了。

    “啥情况?还没动手呢就晕了?”我转头查看,结果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差点丢了魂。

    “我靠!谁…谁他妈把这玩意摆这了!”

    之前有一户客户下葬,他家不知道有什么风俗,竟摆了一对与人一般高的黑白无常模型在墓碑两边,血糊糊的舌头伸出来老长,身上满是红色的血迹,这要是夜里被人瞧见不非得吓破了胆,怪不得这打手被吓晕了过去。

    狗蛋长着嘴巴半响,嘟囔道:“原来…硅化木…观音大师不是让咱俩跪着,是让咱俩装鬼啊…”

    正说着,就听不远处又是一阵叫骂声,不过很快就消停了下来,只见大伟拎着小胖子的衣领把他连拉带拽地拖了过来,手里还把玩着刚抢过来的电棍,嘴里嘀咕道:“娘勒,现在科技真发达…”

    “大伟!你没事吧?”我紧张地问道。

    大伟摆了摆手,指着自己身上的那套保安服,绝缘海绵的那种。

    墓园的四个角都安插了感应警报,如果有人夜里偷偷创了进来,大伟的手机就会收到信息,所以他看到信息时就立刻赶了过来。

    小胖子虽然被我们捉住了,但那股嚣张的气焰却丝毫没有减弱,嘴里大骂道:“你们几个犯下大错了知道不?知道我爹是谁不…”

    我一巴掌呼到他的脸上,泛出了几道深深的红印子,“谁啊?陈浩南?”

    小胖子疼得龇牙咧嘴地骂道:“你们几个孙子敢动我我就等于得罪了我爹,赶紧准备身后事吧,我爹可是钱庄…嗷嗷嗷!”

    我这纳闷这人怎么叫得变了调子,随后发现原来是狗蛋拿着电棍往他身上戳了一下,竟直接就把他给电晕了过去。

    “嘿!这东西好玩!”狗蛋说着,又往他身上戳了一下,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晕倒的小胖子身体又在抽搐了两下。

    我忙把电棍从他手里夺了过来,制止道:“别他妈玩了,把人给玩死了,这家伙刚说什么钱庄来着?”

    我们仨互相看了看,摇了摇头,鬼知道他说的是啥玩意,但从他话里能听得出来这小胖子不仅不怕我们,今后还打算来报复。

    “南哥,这货咋整?”狗蛋在他身上踩了两脚,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要不我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丫…”

    我回答:“你蠢啊!你当是武侠小说啊,说把人弄死就弄死!”

    大伟说道:“弄死人的事情千万别干,我们不如报警吧?”

    “先不忙!”我制止大伟,看着像死猪一样晕倒在地的小胖子,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邪恶的念头。

    我对着他俩小声道:“来来来都过来,听我说,我们这样…”

第四十九章

    夜晚,方远宽大的办公室格外热闹,到处摆满了去年过年时文艺汇演的道具,各式各样,应有尽有。m.www.uu234.net

    枷锁、长矛、大砍刀、与花里胡哨的刑具、氛围灯、人工血浆等,最震撼的,还属方远这次从台湾托运过来的那对“龙头铡刀”,明晃晃得摆在两边很是威武。

    当时汇演仅供内部消遣,剧本是许宜娜写的,名叫“地狱公务员”,讲述的是地狱的领导不发加班费,最后小鬼们集体罢工的故事。

    而如今,我们一行人在燕子的帮助下偷偷拿到了钥匙,每个人穿起了当初的戏服,跃跃欲试地准备着今晚的另一部“大剧”,不过编剧这次变成了我,我把剧本起名叫“小胖子忏悔之路”。

    我把昏迷的小胖子身上衣服拔得干干净净,只留下一条白花花的大白内裤。这一招是从一本书里学来的,据说当一个人穿的衣服越少时,他内心的防线就越薄弱。

    小胖子像一条大白毛毛虫一样在地上扭啊扭的,眼看就要苏醒过来,而这时大家早已做好了准备。

    小胖子渐渐睁开了眼睛,他迷糊地望了望四周,嘟囔道:“这…这是哪里啊?”

    片刻后,他就发现了不对劲,周围尽是一些扮相恐怖,手里拿着吓人的刑具的小鬼们,他慌了,刚想爬起身,又发现他的脖子上戴着一个枷锁,双手也被锁在了枷锁中。

    “啊!”他惊恐极了,大声叫喊道:“这!这是哪啊?我怎么没穿衣服!有人在吗?救命啊!”

    不远处一道光从天空照下,在黑暗中赫然出现了黑白无常的身影,吓得小胖子一个激灵,而此时在戏服之下的,是狗蛋与大伟。

    黑无常:“我说兄弟,昨儿个送来的那个人后来怎样了?”

    白无常:“嗨!别提了,就因为说了两句谎话被阎王爷识破,直接就被那个大铡刀咔嚓一下,斩成了两段,那血呼啦擦的样子要多吓人有多吓人…”

    小胖子听到他俩的对话吓得缩起了身子,哆嗦地对着两位地狱使者说道:“那个…二位大…大哥,请问这是哪啊?”

    装扮白无常的狗蛋听到了小胖子的声音,转过头来说道:“嘿!你这小胖子!我们领导还没召见你呢,谁让你讲话的!”

    小胖子吓得浑身打起了哆嗦,“哪…哪个领导啊?”

    白无常抬头指了指大厅正上方处的牌匾,大声呵斥道:“连我们领导都不认得还敢下来!自己睁大眼睛瞧瞧!这是哪?”

    牌匾上赫然写着三个鎏金大字:阎王殿。

    这一眼顿时把小胖子吓得魂飞魄散,他连滚带爬地求饶道:“啊!我怎么就死了?大人!冤枉啊!我这年纪轻轻怎么就死了呢!大人饶命啊!”

    “滚滚滚!”白无常一脚踢开抓着自己裤脚的小胖子,亮出明晃晃的大砍刀对他凶道:“有没有误会去和我们领导说去,再多嘴就把舌头给你割了!”

    小胖子赶紧爬回了大厅中央,既害怕又委屈,想说话又怕被割了舌头,竟淅淅索索地哭了起来。

    “呜呜呜…我这么年轻,怎么就到这里来了,老爹快来救我啊…”

    我见气氛已经渲染得差不多了,于是打个手势,藏在暗处的钢妹立即合上电闸,顿时我头顶的聚光灯射出一道惨白的光束,把我周围打的透亮,而此时的我,把脸涂得黑乎乎的,全身都裹着五颜六色的阎王爷袍子,戴着粗长的假胡子,正襟危坐在方远的办公桌正后方。

    “啪”的一声,我把桌上的惊堂木拍得震天响,方远几十万的仿古木办公桌竟被我砸出了一道长方形的印子。

    我粗着嗓子质问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小胖子见状,忙跪下求饶道:“饶命啊大人!我叫钱百万,今年才二十岁,不知怎的就被抓了过来,但这中间肯定有什么误会,我那么有钱…应该上天堂才对啊…大人,冤枉啊,呜呜呜……”

    “啪”!又是一声惊堂木的巨响,震得我手掌发麻,厉声呵斥道:“大胆!竟敢在我阎王殿内讨论天堂这种敌方业务,小胖…额,钱百万我告诉你,凡是来这里的,没一个是冤枉的,至于该怎么处理你,现在就看你能不能老实交代自己在阳间犯下的罪行了!”

    小胖子带着哭腔说道:“大人!我就一老实人,平时顶多喝喝酒,唱唱歌,打打麻将泡泡妞什么的,要说犯罪,我真的没干过哇!呜呜呜…”

    “还敢不老实!”我对着他身后的黑白无常问道:“小黑小白!告诉这个小胖子昨天那个撒谎的人是什么下场!”

    黑白无常齐声答道:“启禀大人!那个人当时就被铡成了两截,下了油锅!”

    小胖子被吓傻了,忙大声说道:“我招!我招!”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说道:“我七岁那年,上课时候总喜欢偷偷把鼻屎抹在前排的女孩头发上,八岁那年,偷看过班主任老师洗澡…九岁那年…”

    “住口!”我打断道:“谁让你说这些了,说最近的!更严重的!”

    她眼珠子滴溜溜打着转,一脸委屈相说道:“没了啊…大人,真没了啊!”

    “好你个小胖子,还敢说谎!”我大手一挥,“传----证人!”

    钢妹穿着满身是血的戏服,肚子处塞了好大一团棉花,鼓鼓囊囊的,在黑白无常的搀扶下哭哭啼啼地走了进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公堂之上,大声哭诉道:“求大人为我做主哇…呜呜呜…”

    小胖子眯着眼睛瞧了她半天,嘟囔道:“你…你谁啊你?”

    钢妹看了小胖子一眼,顿时梨花带雨地哭诉道:“就是他!就是这个该天杀的!两年前他骗了我的身子,后来我怀孕了,他说会照顾我们母女俩,结果眨眼间人就消失不见了,结果直到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暴毙荒野,一直到死,都没有再见到这个家伙,请大人为我做主哇!”

    小胖子惊讶得眼睛瞪得滚圆,仔细打量起了面前的钢妹,“怎么可能!你说说就长你这样的我能看上你?我皮肤那么白…我那么好看…咦?不对啊!”他想明白似地突然说道:“哪有怀了两年还不生的道理啊!这娘们明显是想栽赃我!冤枉啊大人!”

    我心里一惊,靠!把这茬给忘了,但灵机一动,立即说道:“人家姑娘怀的是双胞胎,常言道怀胎十月,这怀俩不就是二十个月吗,四舍五入不就两年吗?没毛病!”

    小胖子傻乎乎地想了想,“有道理啊…”但他立刻求饶道:“大人,我有钱!我爹有好多好多钱,只要您放我一马,我把家里的钱都给你,都给你!”

    “呸!”我再次拍响惊堂木,“你这是公然行贿,罪加一等,来人啊!传----判官!”

    身着一袭白袍的燕子从黑暗处轻飘飘地走了过来,象模象样地拿起手中的生死簿,唱戏般地说道:“禀大人!罪人钱百万,享年二十岁,于昨日夜晚遭受电击心肌梗塞而亡,此人生前作恶无数,调戏良家妇女,浪费粮食,不学无术,还在一款叫‘我没有胸但是很凶’的社交论坛里装人妖欺骗纯情少男感情…甚至还对那些调戏不成的女孩子下**药,可见此人生活作风糜烂,不务正业,人品败坏至极点!按律当下油锅,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信息都是燕子从他的手机里搜刮出来的,可见面前这个小胖子平时就不是个什么好鸟,所以大家骗起他来一点心理压力都没有。

    小胖子一听,顿时蔫了,顶着枷锁就磕起头来,“大人饶命啊…那都是我以前不懂事干下的事,只要您放我一马我再也不敢啦!再也不敢啦!”

    我冷笑一声,“哼!小胖子你要想我放了你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要老老实实,一五一十把自己犯下的罪行给我讲出来,说得好了,我再决定要不要放了你!”

    小胖子撅着屁股跪在地上,仔细回想了半天,哭丧着脸说道:“我真的没干过别的了…”

    “那我也帮不了你了!”我指着一旁明晃晃的龙头铡刀命令道:“小黑!小白!把这厮给我铡了下油锅!”

    黑白无常走上前,照着小胖子的屁股就是一脚,“走吧!下油锅吧!”

    小胖子突然抬起头大喊道:“哎哎哎!别!大人,我要举报!我要举报!”

    我冷脸问道:“举报什么?”

    小胖子深吸一口气,大喊道:“我要举报我爹!我要举报他在阳间犯下的那些罪行!这样的话能饶了我吗?”

    我躲在假胡子后面的嘴噗嗤笑了出来,强忍着说道:“那你说来听听!”

    小胖子战战兢兢地说道:“我爹…叫钱万,是‘钱庄’的老大,他平时不仅放高利贷给那些穷人,他还在私底下开设赌场,谁要是在他那场子里赢了钱了,出门就会被抢劫,而且在前段时间他们拆迁,据说还搞出了命案!”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本想的是给这个欺负许宜娜的小胖子一点教训,让他以后再也不敢坏心思,但没想到偏偏牵扯出了这么大的事。最要命的是从开演的那一刻我就把手机放在了暗处偷偷录像,这下直接把小胖子举报他爹的话给录了下来,我不禁犯了难。

    “你等等!”我让小胖子跪在原地等等,挥手示意众人围了过来,低声道:“这咋整,还搞出这事了。”

    钢妹显得有点害怕,“要不…咱们报警吧?”

    “报你个头啊!”燕子第一个反对,“咱们今天干的这事本来就算非法拘禁,这要是让警察知道了不还非得削咱们?”

    狗蛋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众人齐声道:“闭嘴!”

    我们五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此时依然还跪在大厅中央的小胖子有点糊涂了。

    ------“大人?我这算戴罪立功吗?”

    ------“大人?我能走了吗?”

    ------“大人?还铡我不?”

    “……”

    我们正讨论着,不料放在暗处摄像的手机却突然响了起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脚下花正开,什么样的节奏是最呀最摇摆,什么样的歌声才是最开怀…

    “咦?”小胖子伸着脖子望去,竟随着彩铃一起摇摆了起来,“这地方也用手机哇?”

    “搞他!”我大喊一声,狗蛋立马跳了起来,拿起早已准备好的黑布袋子套在了小胖子的头上,小胖子紧张得腿脚乱蹬。

    “这…这到底是哪啊?别,别铡我啊,我把该说的都说出来了!啊啊啊啊啊…”

    随着一声杀猪般的嚎叫声,只见小胖子又和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地上,原来是大伟手中拿着泛着蓝色电光的电棍说道:“快,把人抬回原处,装作是他还阳的样子。”

    我们兵分两路,大伟开着小胖子来时的越野车,把还在昏迷的打手扔在了很远的一个垃圾处理厂,而我们剩下的人,又把小胖子扔回了他晕倒时墓园的地方。

    几小时后,小胖子渐渐苏醒了过来,他倏地爬了起来,摸了摸身上,发现没有什么伤痕,又看着周围黑漆漆的墓园与那对黑白无常的模型,吓得哇哇大叫地跑了。

    我把手机收起来,再三告诫大伙一定不能把今天的事给兜了出去,至于下一步到底该怎么做,大家顿时都没了主意。

第五十章

    第二天刚到上班时间,我就听到有人在敲我的们。www.uu234.net

    “南哥?”梅子敲了敲门,走进了我的办公室。

    我问道:“啥事啊?”

    她没有了往日里见到我时的那种轻松劲,只是转身关上了门,低声对我说道:“昨晚你干什么去了?”

    我一怔,但还是故作镇定地回答道:“啥,啥也没干啊,就睡觉了。”

    梅子一脸狐疑地看着我,“只是睡觉?”

    我点点头,“还放了几个屁。”

    “正经点!”她把手摊开在我眼前,说道:“把你手机给我!”

    我下意识地看着她指尖回答道:“干,干嘛啊你?想查我岗啊?每个男人的手机里都有不少小秘密的你知道不…额?”

    原来她刚才的伸手只是虚晃,我的手机早已被她顺在了手里,她单手操作着点开视频文件。

    “还我!”我说着扑了过去,却感到一股柔和的力度把我推到了墙上,我瞬间感觉动弹不得,而当我低头时,却看见一条细长的小腿,连带着一只白嫩穿着平底鞋的脚抵在了我的喉咙,与一步裙被掀起时露出的白色打底裤…

    “大傻子,今晚我们去吃自助餐…”

    许宜娜这时突然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张自助餐厅的宣传单,但是当她看见我俩时突然愣住了,微笑着的笑容瞬间冷若冰霜。

    她的嘴角微微一撇,“变态。”立刻转身扬长而去,当走出门时,就听到她对狗蛋的怒斥。

    “白狗蛋谁让你戴帽子的!”

    “还有燕子,整天不务正业,不知道学习吗!”

    完了,我心里暗道,又误会了。

    梅子却头也不抬地继续看着手机里的那个视频,当她看到钱小胖举报他爹那段镜头时,面色都变得煞白,木然地说:“出事了。”

    “啥…咳咳咳!”我指着自己憋红的脸,她忙收回腿,害怕似地抓着我说道:“南哥,你这下惹祸了!”

    我顺了顺气,“是啊,惹大祸了,宜娜这次肯定生气了,都是因为你!”

    她着急地摇摇头,面露恐惧地说道:“我不是说这个!我是说你这次真的闯祸了!”

    自从认识梅子以来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个样子,我不禁问道:“到底怎么了,你说啊?”

    她回答:“你们这次抓的这个小胖子,他爹…”

    她的话没说完,只听窗外响起了震天的汽车轰鸣声,我俩张望而去,发现整个销售大厅都被黑色的轿车围了起来,而汽车轰鸣时排放出的尾气,在荒郊野外黑压压的一片,遮蔽住了天空本来的颜色。

    很快,大厅里变作乱哄哄的一团,桌椅翻倒时打碎的杯子与男人间互相的咒骂声彼此起伏,我连忙冲了出去,发现呼呼啦啦地冲进来一大票男人,各个厚实墩圆,留着打架时根本抓不住的寸头,每人脖子上还戴着一条比狗链子还粗的金项链,土里土气的但各个凶神恶煞。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清瘦却朱颜鹤发的老头,他散发着一股别说老人,就连壮年男人也比不上的威严气场。

    “就是他!”其中一个黑西装大喊道,我仔细看去,这不就是那天小胖子带来的打手吗?后面被我们丢到垃圾场以后都快把这人给忘了。

    几个黑西装立即走了过来,把我围成了一圈,二话不说架起我就往外走去,也不管我情不情愿,就这么两脚乱蹬地被架出了大门。

    “喂!你们谁啊?想干什么!”我看着离公司越来越远,心里也越加紧张。

    为首的老头站住了,众人也齐刷刷地站定了脚步,他背着双手缓缓转身,眼神却像刀子一样锐利。

    “你,就是徐天南?”

    我点点头,“您老…是谁啊?咱俩认识吗?”

    一个留着瓜皮头,撸起袖子来有刺青纹身的小弟照着我肚子就打了一拳,我差点吐出酸水。

    “哪来的瘪三,钱四爷都不认识还他妈敢在这混?”

    我刹时明白了,这个看上去都过了退休年纪的老头竟然是昨晚小胖子的爹,也就是他口中所说“钱庄”的当家人,钱万。

    这种老来得子的人一般都会比较纵容孩子,而小胖子也就是明显被宠坏了的样子,看样子他爹今天是来找我算账了。

    钱四爷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他像踏青一样轻松地走在郊外,直到一个土坡后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四周,心都凉了半截,这是郊外的一块低洼地势,周围全是土坡,就算有人经过,不刻意往里瞧也不会看见我们这群人。

    钱四爷:“拿出来吧。”

    “拿…拿啥?”我心虚地问道。

    架着我过来的那个刺青男不给我解释的机会,直接命令周围小弟道:“搜!”

    四个男子把我按倒在地摆成了“大”字型,简直就像宠物医院里即将被阉割的猫。

    “哈哈哈…别往那摸啊,谁啊…哈哈”

    “那…那里也不行…我操,痒…”

    “哈哈…你们到底…哈哈…要啥啊?”

    刺青男忍不住了,擦了把额头的汗,大骂道:“操!手机呢!你他妈的出门不带手机的啊?”

    我想起手机还在梅子那里,忙说道:“手机不在我这,您要啊?我去拿,现在就去!”

    “你给我躺好!”刺青男又把我往地上狠狠按了按,“手机我们自会去拿的,咱们先算算昨天你和我们少爷的账。”

    我装作惊愕的表情打诨道:原来昨天那个小胖…那个小帅哥是你们少爷啊?哎呀,都是误会,你要是不说我还是以为是哪来的王子呢?我哪晓得那个少爷他爹是钱四爷啊…呵呵呵…”

    刺青男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扯犊子呢?昨儿没给过你机会吗?昨天少爷说这话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陈浩南是吧?啊?”

    钱四爷本站在一旁漫不经心的样子,听到这话仿佛突然来了兴趣,“这陈浩南…是哪条道上的啊?”

    一个小弟小声道:“是个香港的黑社会,老有名了!”

    “哈哈…”钱四爷笑得很开心,“想不到我也有能和名人挂上号的一天,你们看我像香港人吗?”

    “像!像!”众小弟纷纷点头。

    钱四爷大手一挥,“行了行了,扯远了。”他对着刺青男说道:“刺猬,都是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回头记得把手机收回来就行。”

    我忙点头附和道:“对对对,都是误会,闹着玩的,呵呵…还是这老爷子好说话。”

    “好啦!”钱四爷轻松地说道:“道理都说通了,刺猬你也别难为人家。”

    刺猬听令,“好嘞,来!你们几个,打断腿!”

    我一脸茫然道:“哎!哎!这就叫不为难啊?你们是不是对这个词有什么误解啊!”

    事已至此我才发现不对劲,顿时浑身充满了求生时的动力,顿时挣脱后面两人就往外冲,但几个小弟很快就追了上来,把我团团围住。

    钱四爷饶有兴趣地看着我,“年轻就是好啊,来,多上去几个人,让我看看他还能蹦起来不。”

    小弟们得到命令后一拥而上,几个人拽着我的腿死死按在了地上,我拼命反抗,奈何这些小弟人多势众,被扯烂的裤腿灌进了凉风,传来飕飕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瞬间从腿上传进了我的心里,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那个刺青男的举起了手中的棍子。

    完了,我心里暗道。

    痛苦的惨叫响彻在荒原,在阴霾的天空下更显得凄惨,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灵魂出窍般的活络了起来。

    不会吧,我特么死了?就挨了一棒子我就死了?

    我心里暗骂,腿上挨一下,结果灵魂都出窍了,就算纸做的也不能断条腿就死吧!老天爷偏心!

    “靠!这边!”

    大喊声把我拉回了现实,我突然意识到自己还活着,立刻在腿上摸了摸,没发现有什么问题,而正当我还搞不清状况时,身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我循声望去,一个小小的,纤弱的身板在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游来窜去,闪身时晃起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那个板平板平的胸与细长的腿脚却在人群中非常具有辨识度。

    “梅!?”我大叫了一声,“你来干嘛?”

    而那个刺青男此时已被她打倒在地,提溜着脱臼后像摆锤一样摇来晃去的胳膊,杀猪似地嚎叫着:“弄死她!上!都给我弄死她!”

    与这群小弟杂乱无章的打法相比,梅子的打法显得相当专业,她手里还是拿着惯用的橡胶球,一根绳子连接在球的底部,另一头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

    她的每一次出击并不着急,只是以最小的动作在人群中躲闪着,寻找着机会,但只要出手,橡胶球势必会在她的手中旋转加速,一击必中。

    很快,地上横七竖八地躺倒了很多黑西装打手,无一不捂着自己的裆部或者脑袋,痛苦地哀嚎着,但前仆后继的打手越来越多,梅子也显得越来越吃力,虽然她且战且退的打法暂时还没受到什么伤害,但我却能看见她的动作正在逐渐变慢,喘息也变得急促起来。

    武侠片里一般都是“英雄救美”,此刻我的热血沸腾了,我不能让这种天经地义的传统在我这里变了调子,于是我爬起身,张牙舞爪地朝那个刺青男的脸上补了一脚,两脚,三脚,直到他抱头求饶。

    好歹也算打倒了一个,我心里暗爽,但身边的梅子体力越来越不支,动作也越打越慢,一个打手找准了她躲闪的间隙,飞起一脚踢了上去。

    “小心!”我大喊,但梅子还是被这一脚踢中,她在地上滚了两圈,捂着肚子痛苦的低头喘着粗气。

    此刻我肾上腺素飙升,不顾一切地推开了人群冲了过去,用身体护在了她前面,恶狠狠地喊道:“妈的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来单挑…”

    我话还没说完,一声巨大的闷响从我头顶爆发,眼前顿时一片星光灿烂,就连耳朵里也充满了轰鸣声,震得我头像炸裂搬的疼痛,我隐约听到了梅子的呼声。

    “啊!怎么是你?我打错人了!”

    我头晕得几乎快要吐了出来,双手捂着脑袋大骂道:“你傻逑了啊!敌我不分啊!”

    梅子艰难地支撑着身体怼我道:“这种时候你添什么乱子啊!”

    我大喊道:“我添乱子?你他妈长着眼睛出气的啊!”

    “小心!”梅子看着我身后脸色聚变。

    但为时已晚,我感觉身后挨了一脚,整个人都冲向了梅子,就顺势压着她倒在了地上。不等我反应,身上猛的又被人压了上来。

    压着我的人群很快就变成了一座小山,山压着我,我压着她,我感觉都快窒息了…

    “好了好了,别胡闹了。”

    钱四爷终于说话了,如此精彩的战斗在他眼里仿佛就变成了胡闹。

    “肉山”很快变轻了,我也终于得以喘息,我赶紧把梅子扶了起来,替她抹去了脸上沾着的小石子。

    她的脸被压得通红,咳嗽了半天才回过气来,对着我抱怨道:“尽…尽添乱!”

    “哎你这娃娃没良心啊!我好心帮你你竟然…”

    烦躁的梅子冲着我的头上又抡了一球,疼得我坐倒在了地上。

    钱四爷不耐烦地摆着手,几个打手冲了过来把梅子的“兵器”收缴了过去,他把玩着那个橡胶球饶有兴趣地说道:“瞧你们搞得,和拍武打片似的。”

    梅子瞪了钱四爷一眼,气冲冲地说道:“你们到底想干嘛!”

    钱四爷笑着反问道:“小丫头身手不错嘛,跟谁学的?”

    梅子不说话,倔强地看着他,钱四爷也不恼火,反而笑眯眯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南宫梅!”梅子冷冷地说道。

    钱四爷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兵器”一边自语,“梅…好名字。”然后自顾自地吟起了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嗯,配得上你的性格。”

    梅子不做声,从兜里拿出一个又大又方的手机,说道:“你要的东西我带来了,我把它给你,你能不能不要再追究这事了?”

    “都上!给我抢!”刚才还抱头求饶的刺青男此刻又站了出来,带领着一群打手就冲了过来,顿时胳膊大腿飞得满世界都是,只见我的手机像在风中摇曳的小船一样飞来飞去。

    正当我与梅子以最后一丝力量抵抗时,远处爆发出一声山洪暴发般响亮的怒喝。

    “都给我住手!”

    这声怒喝威武而又充满正式感,众小弟们纷纷被震慑在了原地,大家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甄哥,只有他才能配得上这种威慑力,一米九的壮硕身板站在高处的土坡上,剑眉下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小弟,简直就像长坂坡面对曹军的关羽一般勇猛,以一敌百,简直帅炸了宇宙!

    但我发现刺青男此时正趁机拿起我手机一通乱按…

第五十一章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甄哥的派出所了,但作为受害者的身份,还是第一次。顶 点 X 23 U S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负责做记录的民警看了我一眼,对着旁边的甄哥说:“哎,甄队,我怎么觉得这小子面熟啊?”

    甄哥耸耸肩,“老熟客了。”

    他对我意味深长地嘲笑道:“要不办张会员卡?”

    我苦笑着回答:“嗨呀,甄哥您就别消遣我了,今儿要不是你来得及时,兄弟我就交代在那了。”

    办案民警立刻训斥我道:“讲话注意点!别嬉皮笑脸的!”

    甄哥对民警摆摆手,“没事,这小子虽然经常惹事,但据我了解不是个坏怂。”

    这无疑是我今天听到的最暖心的话,我感激地附和道:“对对对!偶尔怂了一点,但绝不坏…”

    甄哥看着我身上撕扯烂了的衣裤,“但今天这事你要不说清楚我照样处罚你,讲讲吧,为什么聚众打群架?”

    我回答:“冤枉啊甄哥,您来的时候也瞧见了,聚众的不是我,是他们,打群架的也不是我,是他们一群打我一个。”

    甄哥:“那他们为啥打你?还有!你为啥会和那个叫南宫的女孩在一起?你知不知道她是什么人?她打伤那么多人,我有权力扣押她至少15天的明白不?”

    我一听到梅子的名字就急了,“哎哎哎!甄哥,您可别胡乱怪罪啊,那个小姑娘的背景我是知道的,但今天她纯粹是来救我的,她那行为叫那个啥来着…对!见义勇为!”

    甄哥一听乐了,不自觉地操着浓厚的东北话道:“咋地?还见义勇为呢?我咋瞅的那么像视死如归呢?知道你们这次惹的什么人吗?”

    我摇摇头。

    甄哥:“行了,我也甭和你废话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把事情的起因讲一遍。”

    说完他按住了旁边记录员的本子,示意这句话不要记,对我小声说道:“不讲清楚的话你早晚死在那帮人手里,我也帮不了你。”

    我看着甄哥的眼神,知道自己正在面临一个重大的选择,思考了起来。

    几分钟后,我还是决定相信甄哥,于是把从如何与小胖子结下的梁子,一直到我装阎王爷套出的他爹的那些事情统统说了一遍。

    甄哥听完后面色凝重地问道:“这个叫钱万的赌场老板吧…我们已经跟踪了很久了,但奈何没有证据,所以也一直抓不了他。”

    我说道:“有啊!我手机里有个录像,里面就是他那个胖儿子举报他时的对话!”

    甄哥听到这话忽然来了精神,带着我就来到了那间扣押收缴物品的办公室,我指着一堆手机中最大最方的那个说道:“那个就是我的,你直接播放最后一个视频就能看到!”

    甄哥与几个民警捧起我的手机,脸上洋溢着忍不住的激动神色,按下了播放键。

    ------“来了来了!快准备!”

    ------“点火!啊啊啊啊!”

    最后一个视频竟然是前些天我和狗蛋录的“燃屁实验”,视频里的狗蛋吃了好多黄豆准备放屁,而我点着了打火机对准他白花花的屁股,就见狗蛋的屁股像火焰发射器一样,喷出了一条长长的火龙…

    所有人都傻了,一个年级较小的民警对旁边人说道:“这玩意…能点着?”

    “不知道啊…改天咱俩也玩玩?”

    “我要东西呢!你就给我看这玩意?”甄哥怒目盯着我。

    这是我想起了刚才那个刺青男拿着我手机时的动作,支支吾吾地回答:“好像…刚才被那个胳膊上有刺青的男的给删掉了…”

    “操!”甄哥把手机扔了回去,嘴上骂咧道:“刺猬这狗日的…”

    大家的神色又暗淡了下来,仿佛煮熟的鸭子飞了一般,正当这时办公室门开了,进来了一个民警对甄哥说道:“甄队,那帮人决定不起诉,而且说愿意调解。”

    甄哥听到后勃然大怒:“还他妈轮得到他们说调解?你过去给那帮狗日的讲!谁他妈再敢废话一句老子立马拔了他的皮!”

    民警面露难色,指着我说道:“甄队…这次的事件中钱庄那帮人伤了十几个,明显就属于他俩防卫过当啊!人不追究他的责任就够好了…”

    甄哥一拳砸在面前的桌子上,发出震天的响声,坚硬的办公桌竟硬生生被他砸出了一个小坑。

    民警颤颤巍巍地补充道:“钱庄的律师来了,提出若没有对他们具体的指控,就应该立刻放人…”

    甄哥强忍着怒意问道:“你他们刚还说调解?现在又来个放人?你小子说话到底有谱没谱!”

    民警解释道:“调解是给钱四爷的干儿子们调解,律师说放人是放钱四爷…”

    甄哥大怒:“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允许放人!”

    民警被甄哥吓得一哆嗦,小声道:“钱四爷说他就是散步路过那里,正好瞧见人打架去看个热闹,而且…而且那帮小弟也都是这么说的,他们死咬着都说没人指使,就是单纯的看这小子不顺眼,想修理一顿。”

    甄哥看了我一眼,问道:“钱四爷有没有动手?”

    我回答:“没有。”

    “那他都说什么话了?有没有威胁你?”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他好像,始终在劝架…还念了几句诗。”

    “老狐狸!”甄哥恨得咬牙切齿,但奈何一点办法也没有,于是又与那个民警问道:“那个叫南宫的女孩呢?”

    民警叹了口气,“哎…从进来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连一口水都不喝。”

    甄哥“咚”地靠在椅子上,壮实的身材压得椅子几乎要散架,他揉了揉眼睛,叹气道:“放。”

    调解的过程非常顺利,那个叫刺猬的打手带头向我道歉,其他打手也一并效仿,最后还做出保证绝不会再来公司闹事。至于我与梅子防卫过当的事,他们像统一好了口径似的,一概不追究。

    我心里长舒一口气,安全了,但我并不理解为什么这群人的态度突然有了大转变,可能是因为来到这种地方谁也不敢造次吧,我心里如是想着,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从甄哥那里出来时,许宜娜和燕子等人正在派出所门外等候着我,她看着我被扯烂的衣裤,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早上燕子就和我说感觉那帮人不对劲,我就立刻报警了,你怎么成这样了?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没事。”然后看了看身边一并被释放的梅子,“这次多亏了她。”

    梅子扭过头去,眼睛看向了别处。

    许宜娜走到梅子身边,说道:“谢谢…”

    梅子挤点点头,挤出了一个不走心的笑容。

    钱四爷的干儿子们也一并被释放了出来,许宜娜远远地看着他们问我道:“他们怎么也出来了?最后怎么处理了?”

    我回答:“我们做了个调解。”

    “调解?然后呢?”许宜娜问。

    “没然后了?就是双方达成了和解,就没了。”我回答道。

    许宜娜小声问我道:“手机呢?视频删了吗?”

    我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她已经知道这事了,我直接转头看向了燕子。

    燕子:“是她逼我的,不是我主动说的!”

    “你啊…”我指着燕子,又指了指狗蛋,“你俩没救了!”

    我与许宜娜说了手机视频被删掉的事,她听到后反而松了口气,“大傻子,这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千万别再去招惹那帮人了,好吗?”

    我点了点头,心里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而梅子似乎想与我说什么,但她只是远远地张望了我一眼,就一言不发地走了。

    之后的几天,工作恢复了正常,我们重新过期了朝九晚五的生活,钱四爷的那帮“干儿子”也到是说话算话,再也没有来盘龙山城里闹过。

    许宜娜郑重的与方远谈过了一次话,而方远竟破天荒地当时就答应了下来,明确表态了今后再也不会强迫她参加任何社交场合,至于钱小胖下药一事,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但梅子自从派出所出来以后却像变了个人,整天把自己锁在走廊尽头的藏书阁,每当我想去找她时,她都会避开我询问的目光,就像心里藏着什么心事似的。

    这天晚上公司聚餐,大家下班后都赶往了市中心的酒店,而许宜娜却选择了在办公室加班,我也主动留了下来,在大厅里为她站岗。

    无所事事的我打开了电脑,翻看着本市的一个八卦新闻论坛,一篇帖子很快就吸引到了我的注意,我在这篇帖子里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词,钱庄。

    ------无良赌场毁我家庭,在此曝光幕后黑手----钱庄。

    帖子是一个女性发的,据她所说她的丈夫沉迷赌博,结果借下高利贷搞得侵家荡产,而最终她的丈夫被那群赌场的人报复,打断了一条腿变成了废人,但赌场却像人间蒸发似的不翼而飞,从此一个好端端的家庭变得支离破碎。

    在帖子下方,还配有几张血淋淋的图片,一个男人的小腿断成了两截,仅靠着皮肤连接着,弯曲得非常不自然。

    而拍摄照片的那个人,还在这条断腿的旁边放了一个金色的钮扣,把图片放大看时,我清楚地看见了那是金钱的造型。

    与当初钱四爷那帮人身上戴的一模一样,就像一种黑社会的标识。

    “喂!这,这呢!”

    有人叫我的声音,我循声望去,发现狗蛋贼溜溜地躲在大门外,对着我招手,轻声道:“过来,过来!”

    我看了眼许宜娜办公室的灯光,她应该还在加班没注意到我,于是我悄悄地走了出去,说道:“不去聚餐你跑来干啥?有屁快放!”

第五十二章

    在公司外,我大声问道:“干啥?有屁快放!”

    狗蛋从手里拿出一个信封,“有人托我给你的。顶 点 X 23 U S”

    我问道:“谁?”

    他贼溜溜地左右看了看,小声道:“还能是谁,小的那个…”

    一听是梅子写给我的信,我立即上手去抢,“拿来!”

    他忙跳开,把信封举高,被风追得哗啦作响。

    “拿来!”我伸手就抢,“又不是给你的你兴奋个屁!”

    “别过来!”他再次把信封举高,“梅子姐说了,让我明天再给你。”

    看着他眉毛一挑一挑的样子,我立即就懂了,“哎呀,行行行,想要啥好处直接说!”

    狗蛋坏笑着问我道:“那你回答我,大的和小的,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你这货…”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刚想上手去抢,想不到他灵活得像一个全身涂抹油的大老鼠一样“倏”地一下窜进了公司大门,低声说道:“你再抢我现在就把这封信交给宜娜姐,大不了到时咱俩一起死!”

    “哎呀!好哥们说这难听话,咋俩啥关系啊!”我一边哄骗,一边慢慢着接近他。

    “别过来!就在那里回答!到底喜欢哪一个?”

    狗蛋边说边做出预备跑的姿势,我顿时怂了。在不确定这封信到底写的什么东西之前,我还真不敢让许宜娜知道。

    于是我认真思索了半天,结结巴巴地说道:“许,许宜娜…”

    狗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你,你,你竟然这样,人家梅子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

    “哎呀你懂个屁!”我一把扯过他手上的信封,同时感觉到一张大盘脸贴了过来。

    我皱着眉看着狗蛋,但他似乎对我手里这封信表现出了无限的八卦之心,一点都不在乎我嫌弃的目光。

    “你说这妹子就是没有宜娜姐有情调哦。”他对着信封评头论足,“写个情书还用这种牛皮纸信封,最起码也该是个粉红色带蝴蝶结的那种才对啊…”

    “你懂个屁!”我藏到墙角里护信封,小心翼翼地拆开,活这么大还第一次收到情书,那种紧张与兴奋感一股脑地冲击着我的心脏…

    但这种兴奋感很快变成了另一种感情,震惊。

    这并不是情书,因为标题竟然写着“辞职信。”

    ------本人南宫梅,因各人原因导致无法继续工作,现申请辞职,望批准。

    有时生活真的充满了变数,那么久的交集、纠葛,甚至当年在深山里我曾与她之间经历过的生与死的考验,而如今就被这短短的几个字斩得一刀两断,就像今天还信誓旦旦保证着“我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的俩人,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陌路。

    “她人呢!”我红着眼问狗蛋。

    狗蛋好奇地问道:“里面到底写的啥?你瞧你这幅荡漾劲。”

    “别废话!人呢!”

    狗蛋摸着脑袋说:“刚梅子姐把信给我的时候她就走了,应该是回宿舍了吧,哎!你到哪去?”

    不等狗蛋说完,我跑向了宿舍,狗蛋忙拉住我,指了指许宜娜的办公室,“喂!大的还在这呢,你走了我咋解释?”

    我脱下外套丢给他,“从这一刻起你就是我了,把脸盖上躺沙发上睡觉,我去看看就回来,别他妈演砸了!”

    我快步跑向了宿舍楼,远远地看到梅子的那间宿舍还亮着灯,女孩子们今晚都去市中心聚餐了,留在这里的肯定是她。

    还好赶上了!我三两步爬了上楼,穿过了挂在楼道里五颜六色的内衣内裤,用力敲着门。

    没有人回应,我再敲,还是没回应,于是我越敲越重,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大楼上下,但始终得不到回应。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地拿起电话拨给梅子,就听里面突然响起了铃声,但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她果然在这里!我对着门缝大喊道:“你个家伙搞什么飞机呢?开门!开门!”

    敲了半天门也不开,我越来越恼火,直接撞了上去,一下,两下,一层薄薄的灰从门框上飘了下来,迷了我的眼睛。

    “你有完没完!”梅子突然打开门怒目冲我喊道。

    但怒目很快变成了惊恐,我迷瞪着眼睛撞了过去…

    当我眼睛又能看清时,发现梅子正被我以十分猥琐的姿势压在了身下,而她的眼神从怒目变为惊恐,又从惊恐变为了愤怒。

    我急忙道着歉,“啊…对,对不起,没停下来…”

    她愤怒的神情依然没有缓和,我顺着她目光看去,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我的手不知怎的,就那么自然地按在她胸前,之所以没有发觉,可能也是因为那板平的触感…

    像摸在青少年塑形床垫上的感觉,硬邦邦的,如果不用力按下去的话,根本无法感受到其中的一丝柔软。

    于是我又按了按,嘿!还真有一丝柔软。

    “你…”梅子气得话都说不全乎,但她的拳头可一点都没有闲着,雨点般砸向了我的脑袋。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确定正面还是背面啊,对不起…”我捂着脑袋道着歉。

    “你不确定个鬼啊?!”梅子一套“就地十巴掌”朝着我脸上招呼。

    我舔着脸说尽好话,她才终于住了手。

    我揉着被打红的脸说道:“别生气了啊,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她拉开门,指着门外说道:“你给我出去!”

    我趁她不注意猛地冲进了宿舍里屋,发现她的床铺上正放着一个打包好的行李箱。

    “你干什么!”她走过来挡在我眼前。

    我指着行李箱说道:“恶人先告状啊你!来,你给我解释解释,这是啥?”

    我见她不吭声,于是拿出那封辞职信在她眼前冷笑道:“哼!翅膀长硬了啊!想跑哪去!”

    她忿忿地嘟囔道:“这死狗蛋…”转而对我说道:“谁让你现在看的!”

    “哎哟?”我用信封拍着她脑袋,“你管我什么时候看!现在你先给我解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一屁股坐在行李箱上,扭过了头去。

    “你给我转过来!”我用力掰着她脑袋。

    我俩咬紧了牙暗暗较着劲,梅子的小脸涨得通红,最终忍不住了,狠狠在我手上咬了一口。

    “嗷…你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我揉着被咬得深深的牙印问道。

    她把视线转向一边说:“想换个新工作。”

    “你骗鬼呢你!”

    “你爱信不信!”

    我搬了把椅子挡在她面前,“今儿你不说清楚的话哪都别想去!”

    我俩就这么耗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低头扣着自己的指甲盖,小声道:“南哥…”

    我:“嗯?”

    梅子深吸一口气,终于说出了原因。

    “有人要我去为他工作。”

    果然是有人挖我的墙角,我气愤极了,用力摇晃着她大喊道:“拒绝啊!拒绝掉啊!人不能为了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吧!”

    这句话有点可笑,“卖墓地”并不是梦想,也并不是所有的人都铁了心要卖一辈子的墓地,人总是会去更好的地方发展,我也不例外。

    但我这样说却带有明显的私心,这份私心并不是因为我对她有任何邪念,也不是因为她有多么漂亮,只是因为她就是她,从人生第一份正式工作起就在我身边的梅子。

    或许我坚持的,只是习惯了她一直在我身边的那种感觉。

    她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我问道,“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她终于抬起头,眼眶红红的,一点也不像平日里的她。

    “我不是为了钱,真的…”她说这话时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我伸出手擦去了她的眼泪,接触到她面庞的那一刻,我感到一股热流顺着我手滑落了下来。

    “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梅子越说越激动,声音几乎都带着哭腔。

    她这么一出把我脑的不明白了,我只好安慰道:“那是因为什么啊…你要是有难处就说出来呗,我好歹也算你经理,权力还是有一点的…”

    梅子紧紧缩着身子颤抖不止,我彻底懵逼了,只好说道:“哎…实在不方便说就算了吧。”

    我就这样盯着她,过了一会,她才止住了发抖的身体,但此时脸上早已经沾满了泪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一个内心坚强得像装甲车一样的女孩给逼成了这样。

    “你还记得钱四爷吗?”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惊。

    “他…”梅子擦了擦眼泪,“他要我去为他工作。”

    我惊讶道:“啥!?替那个老小子?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啊!”

    说完我拿出手机,翻到了刚才的那个论坛,“你看这,这种人摆明了就是个无恶不作的黑社会!咦?哪去了…”

    很奇怪的是,就在几分钟前我看到的那篇帖子却消失得没有了踪影。

    梅子苦笑一声,“我和我哥从小学手艺时就听说过‘钱庄’这个名号,他们是做什么的道上的人都心照不宣,所以我很清楚这个叫钱四爷到底有多大能量。”

    她继续补充道:“你以为那天我们都进了派出所以后,他们会那么容易就和解吗?你搞他儿子的事情现在弄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如果他不给你点颜色的话,他们钱庄以后还怎么在道上混?”

    “那是为什么?”我问道。

    “那是因为钱四爷与我单独谈过了…”

    我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梅子继续说道:“钱四爷为了巩固自己在道上的威信,那天他是真的准备打断你一条腿的,而且你当时就算报警了,等风头过去以后还是会来找你的。”

    “然,然后呢?”我越听越紧张。

    “但是那天从派出所出来以后,钱四爷单独找过我,刚才那些话也是他当时亲口告诉我的。他还威胁我说,想要让他放过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就是让我替他去工作。”

    我感觉眼前阵阵发黑,早料到这帮人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的,而我却怎么都想不到钱四爷竟然会提出这种条件。

    空气又变得宁静下来,我俩沉默了。

    沉默了许久,我问道:“能拒绝么?我们一起攒钱赔给他行吗?”

    梅子摇了摇头,“他有得是钱,他不会在乎这些的。”

    “该死的老东西!”我一拳砸在墙上,但那股钻心的疼痛也无法掩盖现在我心里的怒火。

    我不停地对着墙砸去,直到拳头变得麻木,但还是无处发泄。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照顾宜娜姐。”

    听到许宜娜的名字,我才找回了一点理智,但“照顾好她”这句谁都该对我说的话,却出自了一个最不该说出口的人。

    我支撑着墙壁的胳膊没有倒下,小声问道:“你…真的要走吗?”

    直到这时我还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无法去相信。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她…”梅子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惋惜。

    “别说这个了!”我转过身看着她,“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梅子低着头,很小的声音说:“有是有办法…”

    听到这话我眼前一亮,忙问:“还有什么办法?快说!”

    梅子低头不说话,我忙催促道:“快说啊你!急死人了!”

    她悄悄凑近我的耳朵,说了句令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话。

    “我们俩一起去南方吧,就你和我,躲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永远在一起…”

第五十三章

    “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

    这句话是个期望,也是一个女孩心里最柔软的告白,相信任何男人听到后都会为之动容。www.uu234.net

    我的青春就是个犯错误的年龄,不停的犯错,却在不停的收获,不过有些错误也许会改变我今后的一生。

    不得不说,梅子的这句话像一股温暖的清泉,融化了我这单身二十多年的心脏,这一瞬间我竟浮现出了将来与她在一起时的场景…

    至于此,我都做出了一个足以改变自己一生的决定。

    我用干涩的喉咙发出一声,“好…”

    此时的我无法分辨这到底是一时的冲动,还是内心真实的写照,但我很清楚我的这个决定会意味着自己得到什么,以至于我都忘记了自己会失去什么。

    梅子轻轻抱住了我,用尽全身的力气,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她身体的温暖,明明是很纤弱的身板此时却带给我一种无限的广阔。

    但是当我想回应她时,她却放开了手。

    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轻声道:“谢谢你…这就够了。”

    我看着她问道:“什么?谢我什么?”

    梅子终于笑了,我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笑了,突然发现她笑起来时也是那么好看,清秀,像一束温暖的阳光。

    “刚才这一秒钟,你是我的。”她恢复了往日调皮而富有灵性的眼神,“这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感到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会真的和你走的,有你这句回答…就够了。”

    她转身离开时,我拉住了她,她的手心滚烫而柔软。

    “放手吧…”梅子轻声道。

    我倔强地摇了摇头。

    “这是你第一次背叛宜娜姐。”

    我突然想到了许宜娜,默默放开了手。

    她的话语变得哽咽,“希望你这辈子不要再有第二次…”

    我感觉到脖子被敲了一下,瞬间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当我再次醒来时,空荡荡的宿舍就连走路都变得有了回音,我仔细查看着每一个角落,但始终感觉不到一丝她的味道。

    梅子是真的走了,带走了她所有的物品,仿佛不曾有过这个人一样。

    就在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突然飞来一件外套罩在了我的头上,我扯下一看,是刚才脱给狗蛋的那件。

    “你俩有意思吗?”许宜娜指着我生气地质问道:“耍我很开心是吗?”

    狗蛋像个幼儿园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站在许宜娜身边,我悄悄问他道:“你都说什么了?”

    “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许宜娜冷冷地看着我,“多重要的事情需要麻烦你大晚上的往女生宿舍跑?”

    狗蛋这货突然指着我说道:“是他逼我这么做的!”

    我倒吸一口冷气,这误会大了,我忙拿出梅子留给我的那封信,“不,不…宜娜你别误会,梅子要辞职,我就是想来劝劝,你瞧…哎!你别走啊!”

    许宜娜不听我的解释,转身就走了出去。

    “别碰我!”她生气地推开我,信封从我手上滑落,晃晃悠悠的,竟从栏杆处飘了下去。

    “哎!你等等啊…”我看了看离开时的许宜娜,又看了看被夜风吹得老远的信封,突然凌乱得不知道该去追哪边才好。

    咚的一声,许宜娜已经回到了宿舍重重关上了门,而我跑到楼下时发现信封早已被风刮得没了踪影。

    许宜娜生气了,信也丢了,两头都没捞着,我叹了口气,索性点上根烟就地而坐。

    先冷静冷静再说吧…

    梅子没有与任何人告别就离开了,但不管是生活还是工作都还得继续,大家又重新回到了正轨,与之前不同的少了她的营销二部就连狗蛋与钢妹也变得少言寡语,就连在食堂吃饭时大家也不想说话,死气沉沉的样子。

    她走了不仅我不习惯,大家也不习惯。

    许宜娜已经三天没有理过我了,所以我也根本没有解释的机会。

    但至于那天晚上梅子曾与我说过的话,与我曾做下的那个决定,这件事我会永远烂在肚子里。

    也许就连世上最美好的爱情,双方也都有永远不能告诉对方的秘密。至于我是否真的有过那么一秒背叛过许宜娜,只要我死守着这个秘密,一直到老,一直到死,一直到我带进棺材里,那么这个背叛就不曾发生过。

    许宜娜没有理我的一周后。

    “天南,你来,你来。”燕子笑嘻嘻地对我招手。

    我曾以为她是个活了几百岁的仙女,温柔,贤惠,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空谷幽兰般的静美气质,但有一点我却看走了眼。

    她的八卦体质一点都不逊于狗蛋,甚至比狗蛋更甚,也许这是女娲当年造女人时就设定好的程序。

    “啥事?”我走了过去。

    她神秘地说道:“给你说个秘密哦!听完就忘掉,你发誓不许告诉别人,不然是小狗!”

    “嘁!你爱说不说。”我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回来啊。”她拉住了我,低声道:“是关于宜娜的!”

    我顿时转身,“我发誓,我要是告诉别人就是狗!”

    燕子一脸的满足感,她踮起脚尖轻声说道:“宜娜今晚要去相亲了,她今天早上聊天时告诉我的。”

    “我靠!”我的怒吼声吓得旁边正在选墓地的老太太一个趔趄跌坐在了地上。

    燕子赶紧扶起老太太,连声道歉,好一会才回来冲我抱怨道:“老人你都敢吓唬,家里有矿啊?”

    我急得嗓子眼都在冒火,“别扯这没用的,我…我还活着呢,她为什么要去相亲啊?她明知道我对她…”

    燕子白了我一眼,“你这纯属活该,谁叫你脚踏两条船。”

    我心里一抽,“谁,谁踏两条船了,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燕子拿笔指了指员工墙上面的一处空白,正是刚被取掉的梅子的照片,说道:“你自己说!自从你把她带到公司以后,你到底和人家发生了多少莫能两可的事情?宜娜她哪一次最后不都原谅你了?而你呢?”

    她冷笑着对我说道:“听说前段日子你还把宜娜一个人扔在公司,自己偷偷跑人家宿舍去了?孤男寡女大晚上的,你这人到底行不行啊?”

    我脸憋成了猪肝色,但燕子不依不饶地说道:“现在可好,彻底把宜娜惹脑了对不对?”

    我苦着脸问道:“那也不能去相亲啊?你知道相亲的都啥样人么?那可都是被人挑剩下的!”

    燕子一脸的花痴相,笑道:“谁说的,听说相亲对象是今年刚从宾大毕业的研究生,条件可好呢!”

    我一听是宾大的,气势顿时弱了一点,但嘴上还是不服气,“哎哟…不就是个东北的211么,比我能强哪里去,想当年我在北京…”

    后面的话我硬生生咽了回去,毕竟野鸡大学比哈尔滨大学还是差了一点。

    燕子上下打量我一眼,笑眯眯地说道:“是宾夕法尼亚大学…”

    “……”

    我沉默了一会,“不是哈尔滨那个…”

    “是美国的宾夕法尼亚,海归,懂么?”

    我不服气地辩解道:“去去去!你和我别扯什么洋玩意,海归怎么了?呵呵,就算他是海马!这次相亲我也必须给她搞砸了!哎…你知道他们在哪见面不?”

    “当然知道呀”

    她看了看周围,悄悄塞给我一张纸条,“最后的机会哦,要是留不住,宜娜可就到别人碗里了!”

    “好嘞!看我的吧!”我大喊道:“狗蛋!跟我走!”

    燕子追了出来,“哎哎!你刚发誓说不告诉别人的!”

    我看了燕子一眼,“汪汪汪汪!”

    当晚,本市最高档的火炬旋转餐厅迎来了有史以来消费最低的客户。

    “先生,请问您真的不需要再点点别的什么吗?”服务员妹子诡异地打量着我。

    “不用了,我们就是谈点事。”我假装低头翻着手机。

    服务员妹子提醒我道:“但是您点的这份素汤面只够一位客人吃的哦。”

    我想了想,“啊,对哦!那这样,麻烦你再给我加份面,过凉水的。”

    “……”

    服务员妹子黑着脸念道:“先生我给您报一下单,二位一共点了素汤面一份,共计消费150元。”

    “等等!”我问道:“这上面不写着素汤面98吗?咋就变成150了呢?”

    服务员微笑道:“素汤面一份98元,加面免费,餐具两套40元,10%的服务费,抹零后共计150元。”

    我惊得下巴都快掉了下来,这种地方消费高我早知道,但没想到消费竟这么高,但我仔细想了想,说道:“把面条给我打包!再拿俩空碗和一次性筷子。”

    服务员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先生我给您报一下单,一份素汤面打包,98元!”

    狗蛋看着服务员远去的身影,一脸肉疼地望着我,“南哥…啥面条100块钱?那得多少份炒饼啊?”

    我回答:“咱俩是为了来吃饭的吗?”

    狗蛋:“不然呢?”

    我说道:“那必须是为了情调啊!”

    狗蛋仰着脸问道:“咱俩能有啥情调?”

    我:“一旦发现情敌,就给丫吊起来打,情吊!”

    狗蛋恍然大悟,“哦…懂了,谁给你带绿帽子,你就情吊谁!”

    过了一会,狗蛋大喊:“来了来了!”

    “沉住气!别被丫发现了,先给我讲讲啥情况。”

    狗蛋的视力2,0,他盯着那边对我说道:“男的!”

    “这不废话么!说点有用的!”

    狗蛋:“看着个头挺高,目测一米八左右,哎哟,这孙子!”

    “咋了咋了?”我急切地问。

    “丫还帮宜娜姐拉椅子。”

    “嘁!”我不屑地说:“装什么绅士。”又问狗蛋道:“穿的怎样?看起来国际么?”

    狗蛋小声回答:“深色的西装外套,挺国际!”

    “这么冷的天就穿这点衣服,活该冻死丫的!”

    狗蛋:“好像…冻不死。”

    “为啥?”

    狗蛋:“因为我看丫桌上摆了个车钥匙,估计开车来的…”

    “靠,还他妈有车?估计家里还挺有钱,再仔细瞧瞧,啥牌子的车看得清么?”

    狗蛋盯了一会,认真地说:“黑骏马!”

    我纳闷了,“黑骏马?那是个啥车。”

    狗蛋:“就是标志像盾牌一样,上面有一匹黑色的野马!”

    我一口汤喷到他脸上,“那他妈叫保时捷!你个土鳖!”

    整一顿饭,我都从狗蛋的嘴里听着“情敌”的情报,直到我俩把那晚素汤面翻来覆去的加了三次面,也终于填饱了肚子。

    “南哥,有情况!”狗蛋喝着汤对我说道。

    “咋了咋了?”

    “那个男的走了。”

    狗蛋突然拉直了脖子说道:“哎!不对!宜娜姐没和他一起走!”

    我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靠!太好了,我就知道她肯定瞧不上这种地主家的傻儿子,现在干嘛呢?”

    “不知道,好像在玩手机。”

    我的手机突然叫了起来,来了条短信。

    ------大傻子,在干嘛呢?

    我把手机在狗蛋面前晃了晃,露出了胜利者般的笑容,“你瞧,选来选去最终还不是到我碗里来了?”

    我装模作样回信息道。

    ------没干嘛,刚吃完饭休息会。

    过了片刻,短信又响了起来。

    ------素汤面好吃么?

    信息的后面还特意加了个坏笑的表情,却让我看得心里直发憷,她怎么知道我吃的素汤面?

    我还没来得及回信息,接着又收到一条。

    ------坐过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我的头嗡地炸了,“哇靠!宜娜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连我吃的什么都知道。”我惊讶地看着狗蛋,但当我看见他吹着口哨,不敢与我正视的目光时,一切都明白了。

    “你他妈出卖我!”我揪起狗蛋的呆毛狠狠质问着。

    狗蛋笑嘻嘻的嘴角挂着面汤,说:“你去了就明白了呀!”

    “你给老子等着!”我撂下狗蛋,僵硬地走了过去,坐在了许宜娜的旁边。

第五十四章

    火炬旋转餐厅坐落于本市最高的大楼,顶层的旋转餐厅每小时都会固定自转一圈,在那个年代纯属稀罕到不行的高档场所。顶 点 X 23 U S

    旁边就是红山顶的超高摩天轮,在黑夜中泛发着五彩的光芒照亮了我与许宜娜现在的位置,光线之下她轻托下巴的样子看得我入迷。

    “大傻子,看够了么?”许宜娜笑着对我说。

    我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坐直了身子。

    “看够了就我坐对面去呀。”

    “啊?啥?”我看了下四周,恍然大悟,原来一男一女来这种场所吃饭是面对面坐的,而我却挤到了她的身边,对面空荡荡的…

    我赶紧换到了对面,但刚才给我点菜的那个服务员妹子却非常没有眼色地又走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吗?”

    我心里暗骂,靠!我都在你这加了三次面条了,饿不饿你自己心里没点数么?

    但我从她的微笑中看出了潜台词,这次我看你点不点。

    许宜娜冲服务员微微一笑,“谢谢,不用了。”

    “好的,有需要随时叫我。”服务员妹子微微欠身,离开前还看了我一眼,我仿佛又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潜台词,抠成这样还想泡妞?

    “宜娜,我…我今天不是故意跟踪你相亲的…额,我呸…”

    我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她还没说相亲呢我怎么就自己说出来了。

    但她笑着看着我,仿佛什么都知道的样子,“你再装?”

    “我…”

    反正事已至此,我也索性不装了,直接把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宜娜你听我讲,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和梅子那小姑娘啥都没有,对,对,是啥都没有。”我见她依然笑看着我不说话,于是继续解释道:“但你也不能来相亲啊是不是,我和你讲,这种从国外回来的男人根本适应不了我们这里的生活环境,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呀?”许宜娜饶有兴趣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和你讲!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钱肯定来路不正,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人呢!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许宜娜捂着嘴笑出了声,搞得我看不懂了,“你别笑啊!我可是很认真的!谈恋爱的话首先得考虑俩人合不合得来吧,其次还要讲究有生活阅历才行吧,他这种哈尔滨xn法兰西…什么的大学。”

    许宜娜呛了一下,“宾夕法尼亚大学…”

    我忙说:“对对,宾夕法…法啥来着?哎呀反正甭管是海龟还是海马,这种人满脑子都是后现代主义浪漫情怀,哪晓得感情真正的相处方式呀!”

    许宜娜突然问我,“那你觉得什么才是感情真正的相处方式?”

    我一本正经地说道:“真正的感情相处就是柴米油盐外加互相扶持、陪伴,经受得起平淡的流年!”

    这句话其实是好多年以前我从书里看到的,我一直都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时刻都这样提醒着自己。

    许宜娜边笑边搅拌着面前的果汁,我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指头在鞋子里不停地乱蹿。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对我说:“诺,人家把电话打过来咯。”

    “甩都甩了还打什么电话…”我小声嘀咕着,但许宜娜却把电话放在我跟前,按了下免提。

    许宜娜对着话筒轻声说道:“小幺,你回去了么?”

    我一阵鸡皮疙瘩,这怎么才认识一个小时都不到,连小名都叫上了?

    免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我能清楚的听见。

    ------“到啦,刚到,我就给你打电话报个平安。”

    我心里暗骂,多大人了还报平安,没断奶吗?

    许宜娜:“那好,你早点休息,明天一路顺风哦!”

    “好的,那我挂了哦,姑姥姥再见。”

    我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看着许宜娜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他叫你什么?”

    许宜娜笑了笑,“姑姥姥呀!”

    我彻底懵逼了,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你,他,他,他到底是谁?”

    许宜娜止住了笑,看着我说道:“大傻子,不逗你了。”

    她喝了口果汁,对我说道:“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和朋友一起来xj自驾游的,这不刚好路过乌鲁木齐么,就来看望我一下。”

    “啊?”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出来,“你不是来相亲的啊?”

    许宜娜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怎么?你紧张啦?”

    一想到刚才我还在和她高谈阔论着“感情之道”,我此时真想把头埋到桌子下面,好半天才尴尬地说:“我…我以为你是来相亲的。”

    许宜娜一脸满足的样子对我说:“其实我是故意骗燕子的啊,而且我知道她那张大嘴巴肯定会告诉你!”

    “而你!”许宜娜眯着眼睛看着我,说:“你肯定会紧张我,然后跑来跟踪,对不对?大傻子。”

    这下我是明白了,本以为她最终回到了我的碗里,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她五指山下的那只孙猴子。

    根本没有相亲,虚惊一场。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说么,你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来相亲么…嘿嘿嘿…”

    我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妥,于是问:“刚他叫你啥?姑姥姥…?”

    许宜娜轻轻点了点头,对我说:“傻子,虽然小幺比我大几岁,但是在我们江苏老家按辈分来排的话,他还得叫我一声‘姑姥姥’呢!”

    原来是这样哇!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点了点头,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很**的想法,我问道:“那他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姑爷’啊,嘿嘿…”

    许宜娜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拿起手里的搅拌棒敲着我脑袋,“是姑老爷!”

    我俩相视一笑,沉默间互相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无须多说。

    许宜娜拿起了手机对我说:“给你听个东西。”

    她在智能手机里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点击了一个音频文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过来!就在那里回答!到底喜欢哪一个?

    手机沉默了一会,我听见一个很僵硬的声音回答道:“许宜娜…”

    “哇靠!狗蛋这货竟然录音!”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狗蛋逼问着我到底喜欢哪一个的场景…原来这货早就被收买了。

    “其实,我们这辈子都会遇见不少优秀的人,有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甚至会有一些小小的**,我明白的。”许宜娜说这话时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一样。

    “就像我,除了你以外我也偶尔会对一些男孩子有心跳的感觉的…”

    我悬着心忙问:“谁!谁啊!”

    许宜娜抿着嘴想了想,说:“王力宏吧…”

    我刚悬起来的心又踏实地落了下来,那个明星太老了,没竞争压力。

    她看着我窘迫的样子笑了笑,说道:“其实你刚才说的我很认同,两个人的相处就是柴米油盐与互相陪伴,但我觉得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我问:“是什么?”

    就在这柔和的灯光下,她握住我的手轻声说:“责任感,一种不被外界**所迷惑的责任感。”

    我感受到了心动时那种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也紧紧握住了她。

    许宜娜缓缓对我说:“所以我们避免不了有时对别人的心动,但这时我们应该始终要记得…”

    我笑着说道:“要记得互相的责任感。”

    那晚,在乌鲁木齐最高的旋转餐厅,又诞生了一对年轻的情侣。

第五十五章

    三月二十六日,是我与许宜娜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在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也是我短短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初次体会到了恋爱是怎样的滋味。顶 点 X 23 U S

    那感觉就好像每天醒来时都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提醒着我今后再也不是孤身一人,需要为了某某人而努力,就像一种起床的动力。

    有时在工作间歇的几分钟里,许宜娜也会在我的头脑里一闪而过,顿时感觉我的世界都变得更加明亮、轻松。

    我俩喜欢在每天下班后坐在楼顶看风景,我俩嘴里说的风景,其实也就是周围大片的荒芜戈壁,但看着盘龙山城在大家近两年的努力之下俨然已变成了这片戈壁中的一抹绿洲,像一个世外桃园,我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与满足感,在这里我不仅收获了成就,同时也收获了爱情。

    但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就在正当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我觉得一切都如此美好时,突然的一个变故使这一切都变了调子。

    这个立春时间很长,也很冷,那是一个连呼吸时鼻毛都会被瞬间冻成冰碴子的早上,在公司门口的布告栏聚集了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议论着,当我走过去时,同事们纷纷移开了与我接触的目光。

    “哎你们搞什么啊?”我对离开的人群嘟囔着,抬头看了眼布告栏,瞬间全身都变得冰凉。

    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处理决定。

    ------处理决定

    ------本公司营销二部经理徐天南,因聚众打架斗殴,装神弄鬼散播封建迷信思想一事,现决定予以开除处理,此决定自公布之日起生效。

    这是一张盖着盘龙山城公章的处理决定,落款写的“总经办。”

    我杵在布告栏前久久说不出一句话,直到狗蛋不停地把我拍醒,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南哥,姓方那孙子也太狠了吧。”狗蛋给我点上一根烟,远远看着方远的那辆宝蓝色叫不上名字的跑车,突然一挑眉。

    “南哥,要不咱俩把他车轮胎扎了去?”

    我一点与他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此时满脑子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狗蛋见我这样,用更加认真的神色对我说道:“南北双侠!”

    “什么?”我回过头问他。

    狗蛋:“别忘了咱俩的主业是南北双侠!卖墓地这玩意对咱们来说顶多算个爱好!”

    我心里感到一点欣慰,不过他后面的话竟让我感动。

    “走!”狗蛋歪着头,大拇指向身后一撇。

    我问道:“走哪去?”

    狗蛋叉着腰,阳光下头顶的呆毛都竖了起来,“不干了,谁他妈稀罕这工作似的!我告诉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能发出光来的早晚都是金子!”

    我噗嗤笑了,“那句话叫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看见现在狗蛋的这幅样子,我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一点,心中那股青春期骚动的热血突然又沸腾了起来。

    我俩一个弹指,把半截烟头弹到了方远的跑车玻璃上,烟头以优美的弧线砸出了一点火星,然后我俩潇洒地冲公司大门摆了摆手,说出了一句正统的京腔。

    “拜拜了您类!”

    这才是真正的南北双侠,不羁放纵爱自由…

    “哎!你俩干嘛去?这还一个公告!”燕子一路小跑过来叫住了我俩,把一则新的公告贴在了布告栏上。

    狗蛋冲我说:“先不忙走,瞧个热闹去,看看是啥玩意。”

    放下了包袱的我心情也变得轻松,我与他开玩笑说道:“行,你瞧去吧,说不定这张公告就是把你丫也一起开除了。”

    “嘿!”他脱下外衣搭在肩上,另一只手帅气地插在了裤兜里,“开除老子?呵呵,爷可是在一分钟前是自己决定不干的。”

    狗蛋清了清嗓子,对着燕子刚贴上的公告“呸”的吐出一口浓痰,然后冲着布告栏喊道:“还想开除老子?爷今儿个还不伺候…”

    狗蛋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语气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嗓子里发出了“喃喃”的声音。

    “骂完没有?骂完该走了,回宿舍收拾东西下午喝酒去!”我催促着狗蛋,不过他却像失了神智一样站在原地发着呆。

    “啥玩意?”我也一并凑了过去。

    这则公告很短,只有一行字,写着“原营销二部副经理白北飞现晋升为经理,全面负责销售工作。”

    我嘲笑道:“嘿!这么快就找到人接替我了,这谁啊?哪个怂货?”

    但是很快的我就笑不出来了,白北飞,北飞,飞…

    这他妈不是狗蛋的真名么?叫了两年的狗蛋我几乎都快忘记他原本的名字了。

    我用余光打量着狗蛋,只见他半张着嘴,眼睛一点点移了过来。

    “南哥…”他头顶的那搓呆毛不知什么时候又耷拉了下来,唯唯诺诺地说道:“要不…要不南北双侠的事…咱先放一放?”

    我气不打一处来,“嘿!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打发了,你忘记姓方的都对我们做过什么吗?你忘记了这丫曾经在钱小胖那里点咱俩的事了?”

    狗蛋忙捂住我嘴巴,两眼警觉地查看着四周,“嘘!小点声!这要是让听见了会影响今后我在方总心里的形象的!”

    “我他妈打死你这个墙头草!”我照着他头顶那堆杂草一样的黄毛扇了一巴掌,但这货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要不…再考虑考虑?”狗蛋眼巴巴看着我,一脸的无辜相。

    我再追加一巴掌,“考虑你二大爷!你爹当初教的什么都忘了吗?侠义!侠义!侠!他!妈!的!义!”

    狗蛋捂着脑袋大声求饶着,“别…别…你不为我考虑也该为宜娜姐考虑考虑吧,你这要是走了她怎么办…姓方那小子可是一直对她心怀不轨的!”

    “宜娜…”我的掌力减弱了下来,想到她,刚才那些洒脱的感觉顿时什么都没有了。

    半小时后,我独自回到了宿舍,孤零零地坐在那里,身体像被掏空一样的轻松,不过这是一种病态的轻松,或可称为“麻木”,我想到了两年前在北京房产公司被裁员的那一幕,真的感觉与现在很像。

    麻木空虚的身体,刺眼的阳光以及看不见未来的道路…

    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我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总得还算过得去的人。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足以满足温饱的薪水,与喜欢的人互相扶持,甚至就连现在这个经理才能配置的单人间宿舍,也是靠着自己拼尽了全力争取来的。

    但现在看来这一切就与两年前在北京的那一刻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翻了车。

    于是我决定睡觉,这是在这种时刻最好的排解方式。

    不知睡了多久,我迷糊中听到有人在推我。

    “大傻子…”

    我睁开眼睛,看见许宜娜正坐在我旁边,我揉了揉眼睛,“你…怎么来了。”

    她捏了捏我的脸,“你都睡到下班了。”

    这时我才发现天色都昏暗了下来,忙坐起身,身体一动弹,肚子里传来咕噜噜的叫声。

    “大傻子,快来帮帮我。”她走向了旁边的餐桌,上面摆着好大的一包饭菜。

    “你去给我买饭了?”说话时我注意到了她被汗水打湿后粘在额头上的刘海。

    她笑着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袋子递给我,然后走到门口换了双拖鞋。

    她弯腰时露出了裤腿上细密的泥巴点,一看就知道是去了很远的地方给我买的饭,而不是食堂打的大锅饭。

    现在是化雪的季节,晚上尤其寒冷,公司外出时的那条小路因雪水化开而变得泥泞,走在上面稍不注意就会摔倒,我很难想象她是怎样淌过的那条路。

    “干嘛跑那么远,在食堂随便吃点不就行了么。”我拿起毛巾一边擦拭着她裤腿的泥点,一边略带点责备地说道。

    “这不你都饿一天了嘛,我想给你吃点好的,就去‘胖老许’那里买的糖醋排骨。”

    我记得那家叫“胖老许”的排骨店,离公司很远,当初我俩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里的味道,后来因为路太难走就很少再去了。

    而今晚她为了打包我喜欢的饭菜,却摸黑跑了那么远的路,我心里微微一怔,酸酸的感觉。

    当我帮她擦着裤腿时,我突然发现她的袜子都变得湿漉漉的,走过那条路的人都知道这是因为长时间走在化开的雪水中,鞋底渗进了水。

    “你才是个傻子啊!”我不顾她的反对,把她按在了椅子上,脱下袜子,然后与鞋一起并排放在电暖气上烤着。

    “没事啦,只是走点路而已,哪有那么娇气哦…”许宜娜笑了笑,双脚调皮地活动了一下,但我却看见了她那几乎快被冻伤而变得发红的小脚趾。

    “伸过来!”我二话不说就抱起她的双脚塞进我睡衣里,顿时肚子上感觉像塞进了一疙瘩冰块一样。

    “哎你干什么…”许宜娜说着,脸色变得微红,腿上也在微微使劲。

    我用力抓着她的脚往自己肚子里塞了塞,冰冷得像抱着一个冰块,但我毫不介意,在她羞红的耳朵旁悄悄说道:“就这样吃饭吧!”

    “嗯…”她小声地回答。

    从她来我宿舍起一直到现在,始终没有说过一句关于我被辞退的事情,但我俩都很明白这是一个已经无法改变了的事实,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

    许宜娜并没有说任何天花乱坠的辞藻,也没有那种兔死狐悲般的伤感,因为在这一刻,陪伴就是最好的安慰。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我们很自然地躺在了一起,互相都有一种迎接即将到来的幸福时的羞涩,此时我心里下定了一个坚定的决心,将来无论如何我都会与她在一起,任何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在这个即将结束的冬天,雪水化开时最寒冷的季节,我们互相依偎着,用心温暖着对方。许宜娜把一个女孩最重要的东西给了我,而两个年轻的生命在这一刻,也约定了终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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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043/ 第一时间欣赏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作者:白北飞所写的《墓地销售那些事》为转载作品,墓地销售那些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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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销售那些事介绍:
野鸡大学毕业的徐天南梦想成为一名大侠,却不料那一年北京金融危机,成为大侠的梦想变成了成为大款,阴差阳错卖起了墓地。
刚入行时是个新手:“您好,请问你家死人了吗?”
没几个月便学会了在烧纸时顺便说一句:“回头记得把满意度调查表托梦给我哦,亲!”
徐天南爱上了公司高管许宜娜,但有个高人曾告诉他想成配得上她的男人,有钱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徐天南每天起早贪黑地散发小广告,孜孜不倦地为抹黑市容而努力…
本文以轻松、诙谐的方式记录了一个叫徐天南的“北失青年”(北京失业青年)重返故里后多年的墓地销售生涯,内容不失真稍有夸大。
职场闹剧,尔虞我诈,灵异事件,这些无厘头闹剧,呈现着那一年人性的百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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