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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白北飞     墓地销售那些事txt下载     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十六章

    我看着在身旁熟睡的许宜娜,感觉到了自己要从这一刻起做出改变。www.uu234.netwww.uu234.net

    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被窝外冰冷的空气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我小心翼翼地从俩人随手乱扔而卷成一团的衣物中寻找着自己的衣服…

    “你醒了么…”轻柔的唤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急忙随手从卷成一团的衣物中随手抽出一件遮盖住了重要部位,“不,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这就走…”

    许宜娜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坏笑一下,“走?你走哪里呀?”

    “我去…”

    我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我宿舍么?

    许宜娜上下打量着我,“噗”地笑出了两颗又尖又白的虎牙,“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哦…”

    “额,啥?”我随着她眼光看去,突然发现刚才随手抓来的竟然是…她的内衣!

    “哇靠!这是我随手抓的,你可别误会!”我连忙双手高举黑色的内衣以示清白。

    “啊!你别…”许宜娜赶紧把头缩进了被窝里。

    “不,不,不,你听我说…我只对这玩意里面的东西感兴趣…我…”

    许宜娜从掀开的被角中露出一对亮闪闪的眼睛,“你个傻子…你到底是更喜欢内衣…还是喜欢我?”

    “当然是你!”我机械地站在原地回答道。

    她小声说道:“那你还不进来…”

    恍然大悟的我重新回到了被窝里,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你身上冷死啦!过去一点!”

    我往外移了一点。

    “太远啦,再回来一点!”

    我又往回移了一点,突然耳边听到一声“你笨死啦”!接着一阵剧痛从肩膀传来,我回头看见肩膀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你敢咬我!”我伸手抓了过去,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一股软绵绵的感觉…

    “呀!”许宜娜尖叫着与我嬉闹成了一团。

    闹够了之后,我们俩都安静了下来,在被窝里互相看着,感受着对方呼吸时的气息。

    “大傻子。”

    “恩?”许宜娜的瞳孔黑亮黑亮的,映出了我的倒影。

    “我和你一起走。”

    我一怔,“走?去哪?”

    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我也辞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工作好不好?”

    我立刻回绝:“不行!绝对不行!”

    许宜娜说:“为什么不行!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一起去开个设计工作室,我做设计你跑业务,再叫上白狗蛋我们仨一起。”

    我板着脸再次回绝道:“绝,对,不,行!”

    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我耐心安慰道:“你有你的打算,你忘了么?当初你来这个公司时是怎么说的?想设计一个爱情墓园?想永久留存?在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留下自己的足迹?”

    许宜娜喃喃说道:“怎么会忘记呢…”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但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一股暖流冲击着我的心房,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了面前的她。

    “再说了!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担心啦?”我笑着看着她的脸,余韵过后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仰着头像小鸟一样依偎着我,问道:“那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么?”

    我点点头,自信地笑了笑。

    她摸着我昨天才刮过今天刚长出来的一点点胡茬说:“快和我讲讲呀!”

    我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她着急得用拳头砸在我胸口。

    我贪婪地闻着她怀中传来的那股暗香,搂住她的胳膊突然一翻,把她压在了我的身下。

    “我可以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许宜娜眨巴着眼睛问道:“为什么不行?”

    我坏笑,捏着她的下巴说:“因为,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呀!你这个色狼…”

    许宜娜的叫喊声还未发出,就在我的强吻之下变成了呢喃的低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轻轻抽出被她压至麻木的胳膊,全身松垮得像散架了似的,但她红润润的小脸仿佛睡梦中都在微笑着。

    难怪在几百年以前就有人说过一句话,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我这只累至半死的牛好不容易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穿好了衣服,顶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走到了屋外,此时我已有了决定。

    人不能永远都为自己而活,所以注定了这辈子有数不清的身不由己,为了许宜娜而留下来是我现在唯一的目标,哪怕不惜的做任何事情。

    我拨通了为总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在即将自动挂断时终于接听了起来,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喂,天南吗?”

    “为总,是我,你好些了吗?”

    为总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动过手术以后好多了,现在只要疗养就可以了…”

    “啊,那您要保重啊!心脏造桥这么大的事可是得注意!”

    为总笑出了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心脏只能搭桥,不能…造桥,你,你不懂就别乱说,惹我发笑…咳!”

    我担心地说:“好好好,我不乱说了,您可别笑了啊。”

    电话那头喘了一会,说道:“你也甭绕弯子了,找我是有事吧?”

    我直接回答:“是的,非常有事,非常重要!”

    卫总:“但说无妨!”

    我想了想,说道:“方远这孙子搞我!他竟然直接发公告把我开除了,还是盖公章的那种!”

    沉默了一会,卫总说:“我昨天就知道了。”

    我惊愕道:“那你当时咋不阻止他啊?”

    “因为这就是你的命数。”

    我:“???”

    好半天,我苦着脸问道:“你在逗我?”

    为总并没有表态,沉默了好一会,耐人寻味地叹着气,“哎…老方同志…”

    我不明白了,于是说:“哎,哎,大哥,我说的是方远,二十来岁的那个,你别搞错了,不是他那个巨有钱的爹。”

    “没搞错,我要说的就是方正元。”

    方正元是方远的父亲,名副其实的公司创始人之一,属于几个股东里面最大,最老,说话也最有份量的那种人。

    我问道:“和这个方老头有啥关系啊?”

    卫总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老方这辈子不容易啊…当年方夫人走得早,留下了方远那个半大小子。”

    我沉住气问道:“然后呢?”

    “老方年轻时一直不顺,做什么赔什么,而当年的方远还小,跟着他爹就没过过好日子,但他那时候很懂事,还经常帮着他爹做些零活。”

    “还有这档子事?”我惊叹道:“那方远不就是通过自己不懈的努力,最终成功的长歪了呗?”

    为总叹气道:“没错,是长歪了,但这也要怪他爹!”

    我不明白了,“怪他爹啥?呵呵,难道怪他爹没有坚守无产阶级革命道路,最终变成了一个万恶的、超有钱的、留给儿子的财富八辈子都花不完的资本家?”

    为总轻笑,“有钱并不是坏事,只是老方这辈子苦日子过怕了,他怕儿子再受苦,所以对方远的态度变化很大。”

    我问道:“怎么个变化法?”

    “娇惯!纵容!放任!溺爱!”

    我呵呵笑道:“不愧是局外人,你还看得挺清啊!哎不对!您说了这么多与那孙子把我开除有什么关系?现在即将失业的人可是我啊!是我啊大哥!”

    “听我说完!”卫总顺了下气,补充道:“所以方远那孩子有了钱以后,就像变了个人,结果到现在老方也管不住他…”

    我顿悟,“奥!这样啊,那你的意思是要借我的手来教育教育这小子,把他跑偏了的性格再掰回来是吧?”

    见为总不说话,我撸起袖子亢奋地说道:“只要别让我失业,你想从哪开始教育那孙子,你自己说!你说咋干我就咋干!”

    “不…你已经被辞退了!心里没点数吗?”

    我差点一口把电话吃了下去,杵在原地嘟囔道:“您老人家…到底哪头的啊?”

    为总笑道:“不明白?”

    “不明白!”

    为总:“天南,我和你说方远家里的经历并不是让你去评价什么。”

    “那您…在逗我玩?”我快被他说迷糊了。

    卫总认真地说道:“天南,你听好了,我想说的是方远他小时侯跟着父亲吃过苦,后来又跟着父亲享了福,那是他的‘业’,而之所以他能有今天的这一切,那也是他今生的福报。”(注:“业”这个字是代表着佛教中的因果、关系等元素。)

    又是佛法,每次听为总讲述那些枯燥生涩的道理时,我嘴里都想被塞了条过期苦瓜一样,咀嚼不动。

    但为总却不顾我感受,继续说道:“而你,从来到这个公司起的那一刻,不论你做了什么事情,导致了怎样的结果,那都是你曾自己造下的‘业’;至于你今天被辞退,那也是你今生该有的‘劫’!”

    “哦!我懂了!”我恍然大悟道:“您老的中心思想就是,方远那是命好,我这纯属自作自受是吧?”

    我失望地说道:“好吧,那…那就这样吧,没事我挂电话了啊?”

    卫总笑了笑,“不再坚持一下?”

    我一愣,感觉好像又有戏,于是立刻说道:“那我试着坚持一下?卫总,这次您到底能不能帮我?我不想被辞退。”

    为总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翘起了长长的尾音,“给我一个坚强的理由。”

    我小声道:“理由倒是有,坚不坚强就不知道了…”

    “但说无妨!”

    “我…”我开始语塞。

    为总催促道:“无妨,无妨嘛,有什么就直接说!ebaby!”

    我憋红了脸,鼓起勇气说道:“一个小时以前我已经和许宜娜在一起了!不管是精神还是**!所以我不想和她分开,我要时时刻刻守在她的身边防止方远那孙子打她的歪主意!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坚强!”

    为总哈哈大笑,“够坚强!”

    我大喜,“那您这次肯帮我了?”

    为总说:“帮你是可以,但我说过了,你被辞退的事就是你今生的‘劫’,谁也无法改变!”

    刚燃起的一点小小希望又被浇灭,我顿时蔫了下来,“您这是…消遣我啊?”

    电话里一片安静,片刻后。

    “天南。”

    我回答:“咋的?”

    “你去殡仪馆吧!”

    我的头“嗡”地炸了一声,“啊?”

    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为总的嘴里,因为殡仪馆这种地方,就算在我们墓地销售人员的眼里看来,都是一个禁地。

    那里是真正与死人零接触的地方,甚至肌肤相亲都不为过,所以殡仪馆从建好至今,都因为没有招到人而处以停止运行的状态。

    为总问我:“你以为爱情就是这么简单?你守着我,我守着你就叫爱情?”

    我说:“嗯…差不多,再加上一点羞羞的,难以启齿令人莫名兴奋的事情就更加完美了!”

    “stupid!”

    我懵逼了,问道:“您这是?佛家英语?”

    卫总:“爱情就是为了保护自己心爱的人,而让自己不断变得更加强大的过程!”

    我把胸脯拍得直响,“嘿!您可别小瞧我,不是我吹牛,你找遍整个盘龙山城看看,哪个能打得过我?”

    电话那头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声,“真他妈傻…如果不是你现在正距离我几千公里,我一定会代表佛祖教训你!”

    我彻底懵逼,“为总,您到底想说什么啊?能换个我听得懂的方式不?”

    为总缓缓说道:“天南你听好,佛祖曾说众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我的脑子已然熬成了浆糊,“啥玩意八苦,我听不懂啊为总…”

    为总解释道:“你现在的人生经历还太少,不能真正体会到我的用意,所以你需要有更多的社会阅历去锻炼自己的内心。

    我苦着脸问:“锻炼内心有啥用啊?能替我守护许宜娜不被方远欺负么?”

    为总说道:“两年前我曾与你说过一句话,你若是喜欢许宜娜,那就要先成为…”

    我赶紧插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要先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男人!”

    “很好…”为总慢悠悠地说:“天南,去殡仪馆锻炼一下你的内心吧,等到将来你变得更加强大以后,就能理解我的用心了。”

    第四卷(完)

    下接第五卷------殡仪馆的人生之路

第五十七章

    盘龙殡仪馆,一个神秘又令人望而却步的地方。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

    殡仪馆建好已有个把月了,但一直都处于闭馆的状态,论其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至今为止没有人能在这里坚持工作。

    就在两年前,也就是2008年的rb,那里拍摄了一部名叫《入殓师》的哲理电影,这部电影揭开了殡仪人员的神秘面纱,以一个殡仪工的角度深刻诠释了人们最生命的尊重与崇敬。

    但电影终归是电影,当真正进入这行时,当他们面对血肉淋漓,甚至传染性疾病的尸体时,当初一切对生命的崇敬,也都变成了逃跑的冲动。

    所以至今还没有人能熬过实习期,而我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硬着头皮来报道的。

    今天是我报道的第一天,据卫总所说殡仪馆现在只有一个外地聘来的技术工值守,他会教我们所有的东西。

    当我来到殡仪馆的铁门外时,发现有个人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狗蛋耷拉着眼皮,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问我道:“南哥…卫总这次是不是动手术打麻药把脑子搞坏了呀,我这才刚当经理没几天就把我调殡仪馆来了…上哪说理去啊我?”

    “哈哈哈哈…”我一时没绷住,笑了出来。

    狗蛋急了,“哎!你这人笑什么啊?你说说卫总他老人家为啥要这么做啊?我好不容易到达人生巅峰…”

    “哈哈哈…”我又是一通乱笑,喘着粗气道:“好啦好啦!服从组织安排是我们南北双侠神圣的使命,而且人生本来就是在大起大落落落落落中才显得完整啊…哈哈哈…”

    看着狗蛋被我一起拉下水的模样,我真的是忍不住乐了出来,但很快,我又在他的身后发现了另一个人。

    “钢妹?你过来干嘛?”我惊讶地问道。

    钢妹自豪地回答:“白哥去哪我就去哪!”

    她的钢牙套在阳光下一闪一闪的,仿佛和狗蛋在一起就是她人生最大的追求。

    得,这把钢妹也拖下水了,我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内疚,但想了想,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坑她了,于是也就放宽了心,对俩人说道:“挺好的,走吧!”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真是的。”我说完敲了敲门,没人应,于是又推了一把,却不料门直接被我推开了,我们仨见还是没人出来,于是穿过大院,走向了空荡荡的接待大厅。

    进入大厅后我大声问道:“有人在吗?”

    一连问了几遍,都没有人回答,就在我们正纳闷时,旁边的一扇小门“嘎吱”地一声被打开了,随之传来了脚步声。

    我忙说道:“您好,我今天是来哇操操操操操!”

    我被吓得叫破了音,因为我看见了一个穿着脏污血渍的白衣女鬼赫然站在我面前,此时正低着头,低垂的长发几乎盖住了整个面容。

    “啊!”女鬼也大叫了一声,正当我以为她要向我冲来时,想不到她竟然自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仿佛被吓到的是她似的…

    虽然现在是大白天,但我们仨也都被吓得不轻,情急之下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东西。

    狗蛋曾经给钢妹送过一串黑曜石佛珠,钢妹把这玩意像宝贝一样的整天戴在手上,此时我猛地从她手上撸下那串佛珠,照着女鬼就砸了过去。

    沉重的黑曜石佛珠狠狠地砸在了女鬼的头上,发出一声闷响,女鬼刹时疼得嗷叫了起来,叫着叫着,竟委屈得哭了起来。

    “你们…干嘛呀?”

    她边哭边伸手在头顶一抹,顿时齐腰的假发被揭了下来,露出原本的齐刘海妹妹头。

    “啊!”我大惊道:“你…你不是鬼啊?”

    她的声音很小,说话时都不敢直视我的眼睛,“我…我是这里的员工…”

    我急忙尴尬地道歉,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刚真没注意,主要你穿成这样我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呵呵呵…”

    说着我扶起她,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巾递了过去,“我叫徐天南,后面那俩是狗蛋和钢妹,卫总要我们仨今天来报道的。”

    她还是低着头,小声回应道:“哦…卫总之前和我交代过,你们好,我叫施海棠…”

    她说话时总是低着头不正眼看我,这搞得我很莫名其妙,我以为她还在因为刚才的事生气,于是凑了过去问道:“刚打你哪了?还疼吗?”

    这一眼却把我看得又差点叫了出来。

    施海棠这个女孩看样子也就和狗蛋年纪一般大,属于相貌平平扔在人堆里一眼都注意不到的那种类型,但她的脸上却有一块很大的青斑,几乎盖满了半张脸,说实话有点吓人。

    她看见了我的表情,立刻又低下了头去,用自己两侧的头发极力掩饰着脸上的缺陷。

    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于是立刻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但不论之后的我表现得多么不在意,她却始终低着头,就连说话时也透露着一股自卑的情绪。

    “在这种地方工作,大家都不能以真名相称,叫的都是小名或者外号,好吗?”

    施海棠说话时小心翼翼的,明明是她在教我们工作,但给我的感觉却像是她在征求我们的同意似的,言语之间都显得非常不自信。

    我心里其实明白,她的不自信来源于脸上的缺陷,不禁非常后悔刚才在她面前表现出的那种状态。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无法挽回,这是我与她之间很糟糕的一个开始。

    狗蛋与钢妹俩人见到她这样,心里也顿时明白了不少,于是说话时也尽量显得稀松平常一些,狗蛋问道:“为啥不能叫大名啊?”

    施海棠说道:“因为…如果让那些不干净的东西知道了你的真名,会缠着你的!”

    钢妹吓得贴在了狗蛋的身上,我突然问施海棠道:“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

    她愣住了,好半响才回答道:“没人叫过我…因为我从来都是一个人工作的。”

    “那怎么行,大家在一起工作以后都是兄弟了,要不这样吧…”我想了片刻,对她说道:“以后叫你棠棠吧!海棠的那个棠,咋样?”

    本以为她会像小姑娘一样满心欢喜地笑着答应下来,没想到她却艰难地点点头,小小的声音回答道:“都,都行…”

    我轻叹一口气,怪不得都说殡仪馆招来的人干不了一星期就不干了,天天面对施海棠这种同事,谁受得了啊。

    “我带你们看一下工作环境吧。”

    她带着我们来到了第一个操作间,门牌上写着“化妆间”。

    我们穿上了与她身上一样的那种白大褂,而就在即将进入前,她却地对着门说道:“打扰了。”

    我问道:“有人在里面?”

    她没有回答我,只是摇了摇头,然后就轻轻地推开门引领我们走了进去。

    化妆间内,刺鼻的福尔马林与消毒水混杂的味道直冲鼻腔,甚至就连眼睛也被这股味道蛰得阵阵酸痛。

    这是一个分里外间的套间,与正常的办公室差不多,写字台,文件柜,衣架什么的一应俱全,我环顾着四周说道:“这么大一办公室就你一个人啊,真是够气派啊啊啊啊!”

    我又一次被吓得毫不矜持地叫出了声,因为当我转过头去时,发现了一颗惨白的人头就摆在我的脑袋旁,从眼窝处正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水…

    施海棠捡起了那颗人头,对我说道:“对不起…这是我刚才测试遗体化妆油的模型。”

    她重新擦了擦这颗人头模型,自言自语道:“死人与活人化妆是不一样的,死人有专用的化妆品,所以经常需要用模型来测试一下定妆度。”

    原来是模型啊,我心有余悸地围绕着模型仔细观察了一番,其实逛商场时我也经常看见一些卖假发的人头模型,只不过那些模型都微笑又睁着眼睛的,哪像这颗人头,面无表情闭着眼,像死人一样。

    当我们稍微习惯了混合药水的味道后,施海棠打开了里面的小门,我看见里面有一个金属的手术台,与医院的那种非常像,头顶上还有一个巨大的圆形无影灯。

    手术台上面有一张厚厚的深色防水布,她拽起一角又开始自语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的。”

    “啊?和谁说话呢?”我们仨左右环顾,没见其他人啊。

    随着话音落下,她就掀开了手术台上的盖布,一股浓烈的臭味刺入了我的鼻腔,比我这辈子闻到的任何一种臭味都要更加浓烈,更加恶心。

    如果说仅仅是臭味还不足以令我崩溃,但当我好奇地看向手术台时,我的胃囊顿时鼓起了一种翻江倒海般的翻腾感。

    手术台上竟放着一具尸体,全身肿胀得像刚充过气一样,皮肤因紧绷而拉伸成了一圈一圈的痕迹,因拉伸过度而泛白的皮肤看起来薄的就像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我甚至担心随时都会有爆开的危险。

    “呕…”我忍不住呕了一声,狗蛋和钢妹也一起干呕着,眼看就要吐出来了。

    这是施海棠用脚尖轻轻勾住了垃圾桶的边缘“砰”地一踢,垃圾桶准确无误地滑到了我们的脚边,我们仨立刻趴在边缘吐了起来。

    “他们是新同事,还不太习惯这里的环境,您别介意…”

    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原来从刚才到现在她那莫名其妙的话竟然是讲给这句尸体听的…

    我浑身打了个寒颤。

    狗蛋和钢妹都不敢再看下去,直接打开门出去了,但是我却认为这是一个能拉近与她之间距离的机会,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没事…棠棠,你继续讲…”

    她点点头,掀开了一张盖在尸体头部的黑布,依然不敢直视我说道:“这是要最先处理的地方…”

    我顺着她的方向看去,看见了一张因肿胀而变形的脸,五官几乎都扭曲在了一起,甚至就连鼻子都深深陷阱了腐烂的肉里,而这张脸的耳朵正在往外“滴答”“滴答”地流落着黄色的液体…

    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脚下的垃圾桶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呕吐。

    从化妆间出来时,我的胃都几乎快要空了,但施海棠却见怪不怪地说道:“没事的,第一次看见溺亡的尸体都会这样,更糟糕的我都见过…习惯就好了。”

    说着她又递给我们每人一件厚厚的防火服,说道:“我们去火化间看看吧。”

    施海棠带着我们经过了一个狭长的走廊,这条走廊很奇怪,每扇门与每扇窗户似乎都不是那么横平竖直,均有一个微微的斜角对着前方,给人一种走过去就不好回来的感觉,据她解释,这么设计的道理是因为在这种地方有句老话,叫“生死不同路,不走回头路”。

    “什么意思呀?”我们仨一起问道。

    施海棠回答:“这是内部员工通道,客户家属不会来这里,只有推尸体的车才走这过,所以叫生死不同路。”

    看着这条隧道,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曾经在别的殡仪馆没见过推着尸体的员工,感情都是因为这个规矩。

    她继续解释道:“而且…从尸体送来的那一刻,我们就必须严格按照化妆、守灵、吊唁、火化这一整套程序进行,谁也不能往回走,谁也不能重复之前的环节,这叫不走回头路。”

    “为什么这样做?”我问道。

    施海棠摇摇头,“一直都是这么要求的,我猜也许是为了避免家属再想起之前悲痛的事,也许…”她突然站住了,“也许这样做会看见一些不干净的东西。”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

    我们穿过了走廊的尽头,来到一个厚重的大铁门面前,铁门上面的牌子写着“火化操作间。”

    施海棠掏出一张磁卡,轻车熟路地对着电子锁刷了一下,厚重的铁门发出“咔哒”一声,接着他又对着屏幕按下了六位数的密码,铁门再一次发出“咔哒”一声,才算是彻底打开了。

    她指着一个像大锅炉一样的炉膛说道:“这就是火化间了,正好今天有一具尸体要烧,你们看一下步骤吧。”

    她在火化炉的控制板上点了几下,我听到一声巨大的“咔嚓”声,一个放在“送尸车”(将尸体送入高温炉膛的一种自动化轨道装置)上的纸棺在轨道上被缓缓送进了炉膛。

    很快的,炉膛内发出了喷水的声音,我从一个很小的观察口看去,发现有几个喷油嘴正在往纸棺上喷着燃油,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电流声,炉膛内瞬间火焰高涨。

    “再见…一路走好。”施海棠对着火化炉深深鞠了一躬,然后拿起一本书就坐在旁边看了起来。

    到现在为止,我已经对她说的这些话见怪不怪了,我知道她是在和尸体告别,只不过心里还是有点嘀咕,总觉得这个姑娘有点神叨叨的感觉。

    “这段时间干点啥呗?”我问道。

    她头也不抬地回答:“看一会书,过一会去检查口看看,如果尸体位置偏了就用火钳子挪一挪。”

    “哦…我瞧一瞧。”我好奇地凑到观察口看了进去,没想到这么一看却把自己给看出了事情。

    刚送入炉膛的遗体竟然动了起来,手臂曲卷着护住了胸口,而整个身体却像被灼烧一般疼痛地跳动了一下,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隐约听到了惨痛的哀嚎声。

    “妈呀!”我后退几步差点倒在地上,我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是当我看到同样面色煞白的狗蛋与钢妹时,瞬间明白了刚才那并不是自己的幻听。

    狗蛋连滚带爬地往后蹿着,嘴里哆嗦道:“动,动,动,动了!那,那,那个死人动了!诈…诈尸啊!”

    施海棠倒显得很镇定,她边看书边解释道:“这并不是诈尸…人体的肌肉在高温下会脱水,然后就会收缩,所以你们看起来像是在动。”

    “肌肉?脱水?收缩?”钢妹不解地问道。

    狗蛋恍然大悟,“我懂了!”他对着钢妹解释道:“给你举个例子,你吃过烧烤吗?”

    钢妹点了点头。

    “你烤肉片的时候是不是越烤越卷?”

    他的解释引得我和钢妹又是一阵恶心。

    我又想到了刚才的叫声:“那我刚听到的声音呢?”

    施海棠回答:“那是体内的气体受热膨胀。”

    狗蛋又大喊道:“我懂了!”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屁股,“气多了,就从这…砰的一声!”

    我们仨人笑成了一团,施海棠却依旧低头看着书,仿佛像这次谈话的局外人。

    不到一小时,一具尸体就变成了一堆骇人的骨灰,夹杂着一些大块的、没有被烧尽的骨头。

    施海棠拿起一个碾骨锤,跪在地上对着那些大块的骨头敲打着,仔细碾磨着,仿佛在对待一件工艺品。我突然想起一件事,于是问她道:“殡仪馆不是还没正式开业吗?这些尸体…都哪来的?他们的家属呢?”

    她一边碾磨一边回答道:“他们没有家属…他们无家可归…他们都是无人认领的尸体,我以做社会公益的性质让民政部门送来的。”

    “社会公益?”我纳闷地看着她问道:“这也太扯了吧!一分钱回报都没有?”

    施海棠点点头,手上继续忙活着。

    “那你图个啥啊?又是化妆又是烧死人的,到头来一分钱好处都没有!”

    说到这里时她竟第一次主动直视着我的目光,“难道就因为这样,这些人就应该被抛尸郊外,做一个直到死都无法入土为安的孤魂野鬼吗?”

    她的眼神也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些人也许一生都没有受到过亲切的对待,但我希望能在他们生命的最后一程,找回一点做人的尊严。”

    我突然觉得这个面相普通,甚至有点可怕的姑娘此时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就好像一株最卑微的小草,却都能发出属于自己的歌声。

    她又察觉到了我眼中的异样,赶紧底下了头去,嘴里不安地说道:“对不起…”

第五十八章

    当我们从火化间出来以后,施海棠说道:“最后…再带大家看一下吊唁大厅…开追悼会的地方。”

    “等等,先不忙!”我指着旁边一间房子问道:“这间房子干什么的?”

    房间的门牌上刻一个我看不懂的词:鹤渡。

    “没…这屋子…什么都不是,我们快走吧…”她小声催促着。

    不知怎的,我也就突然对这屋子里的东西有了点兴趣,于是直接推门而入。

    “哎…你别…”施海棠想阻拦我,但又不敢伸手。

    这间屋子很小,一眼就足以看见全部的角落,几个木制的架子把房间围了一圈,架子上却摆放了很多个骨灰盒,不同的是,这些骨灰盒看起来都很廉价,造型也千篇一律的难看,有些甚至还没有刷漆,光秃秃的木本色露在外面。

    “这啥玩意啊…”狗蛋看着面前的骨灰盒说道:“这种工艺的骨灰盒也有人买?怕不是在十元店进的货吧,哈哈…”

    别说像我们这种以前卖过骨灰盒的人了,就算让一个不懂行情的外行人来看,估计都会觉得这些盒子的工艺实在是不堪入目。

    “这是啥家伙?”我看向房间正中央,一个奇怪造型的木制工艺品,一根木制的粗棒棒上面支撑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木块,造型简陋而且没有经过打磨处理。

    “这是…狗吧?”狗蛋指着这东西说道:“瞧,这是尾巴,这是脖子。”

    我嘟囔道:“但也不像啊,狗的嘴有这么尖的吗?而且…啥品种的狗就一条腿啊…”

    我们三人围绕着这个东西嘻嘻哈哈地发表着看法,一直站在身后的施海棠小声道:“这…这是仙鹤…”

    “仙鹤?”我们仨互相看了看,哈哈大笑着。

    “哈哈哈!你要不说我还以为是个鸡呢!”

    “哎这还真是仙鹤,你瞧那尖嘴巴,上面还抹了个红嘴唇…哈哈!”

    “这手艺也没谁了,哈哈哈!哪找的木匠啊,木工活几何老师教的吧,瞧这四四方方的样子…”

    施海棠的头埋得更低了,面红耳赤地说道:“是我做的…本来想表达驾鹤西去,度化逝者的意思,但我手艺不好…对不起…”

    我们仨人顿时愣住了,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但面前这个勉强称之为仙鹤的木工活,说实简直让人想夸都找不到优点。

    她小声说道:“那些无人认领的骨灰总得有个供养的地方么不是…墓地公司那边的福位都是要花钱的,但是我每个月的工资光是买这些材料就已经花得差不多了…所以…也买不起像样的骨灰盒,于是我就自己做了…有点难看…你们别介意。”

    听到这里,大家再也笑不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尴尬,尴尬过后是深深的歉意。

    我终于忍不住了,看着她直接说道:“棠棠,我很认真的和你说件事,很多事情你做的都很好,并且现在你是我们这里最有经验的人,但你能不能别总是说对不起啊?你这样做会搞得我们很难受的,可以不?”

    她不敢直视我的目光,紧咬着嘴唇小声回答:“好…好的,不好意思让你们难受了…”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慢慢来吧。

    “我…我再带你们看下一个环节…吊唁大厅。”她带着我们培训下一个环节,吊唁环节。

    这个环节的培训说白了也就是怎么开追悼会,但施海棠这姑娘简直刷新了我对葬礼司仪这个职业的认知。

    一份短短几百字的司仪范本,她吞吞吐吐地读了至少有10分钟,还念出了一堆错别字,就连我都为他捏了把汗。

    一整套的殡仪流程很快就培训完了,当我们四人重新回到接待大厅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在等施海棠安排下一个任务,而她却低头看着自己脚尖,小声问道:“那…我们岗位怎么分配?”

    我愣住了,“合着你是这最有经验的人啊?难道不是该你和我们分配岗位吗?”

    她回答:“我…我也不知道,要不你们来选吧…”

    这时我算是真的看懂了,若照她这样管理下去,别说正式开业了,估计再这么耽搁下去这个项目非要凉了不可。我也明白了卫总为什么一定要我来殡仪馆这种地方,估计他老人家也看得很明白,这个小姑娘做事还行,但根本就不是管理的那块料。

    这时我主动扛起了大旗,所幸的是狗蛋和钢妹本来也就是我的员工,而施海棠又是个非常听话的女孩,于是我直接对大家分配起了任务。

    施海棠主动选择了化妆间与遗体防腐的工作,而这俩工作也是所有岗位中最具有技术性,同时也是与死人接触最密切的工作,除了她没人愿意做。

    狗蛋很不情愿地领取了火化间的工作。

    至于殡导师、销售员、接待、收款等乱七八糟的客服类工作,全部由我和钢妹负责,其实就我俩根本不够,但在没招到人时也只能这样凑合。

    好在外界有不少的私人面包车改装的灵车,他们会负责替医院等地方把遗体直接运送过来,按次收费,一次给他们结算150块钱,这也省得了灵车师傅与抬尸工等岗位。

    殡仪馆这种至少有7,8个岗位,十来个员工的情况下才能正常运作的单位,就被我们这样磕磕巴巴地安排了下来,这时我才想到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司仪还没有找!

    我看着面前的三个人,哪一个也不是有主持天赋的这块料,不禁头疼了起来。

    “嘿!”一双手突然蒙住了我的眼睛,我被吓了一跳,回头看去时,激动得就连说话也打起了磕巴。

    “宜,宜娜!你怎么…到这来了?”

    许宜娜笑着坐在了我旁边,她对狗蛋与钢妹笑了笑,同时看向了施海棠,笑着说道:“你就是海棠妹妹吧,卫总和我说起过你。”

    施海棠看了一眼许宜娜,但很快地低下头去,刻意用头发遮住了脸上的青斑,小声回答道:“你…你好,你是来应聘的吗?”

    狗蛋拿胳膊肘碰了她一下,“人家是盘龙山城公司的行政主管啊,你这都不知道?”

    施海棠一听行政主管这个职位,立马紧张地站了起来,“对,对不起…我不知道是您今天要来检查工作…我还以为是应聘的…对不起…”

    许宜娜站起身大方地拉住了她的手回应道:“哪门子的检查工作呀,我今天就是来报道的!”说完之后还对我们笑了笑,“我今天主动申请从墓地公司那边调过来,以后我们又是同事了哦!”

    钢妹:“啊?”

    狗蛋:“啊啊?”

    我:“啊啊啊?”

    我们仨嘴巴张得像吞了个鹅蛋,我怔了半天才问道:“你怎么回事?墓地公司那边好好的为什么要来这?想什么呢你!”

    许宜娜轻叹一口气,“哎…那边…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我忙问:“怎么?出啥事了?”

    她摇摇头,“也算不上出事,只是不知为什么,突然一下来了很多的人,而且我感觉都不像什么正经人。”

    我:“什么意思?”

    她回答:“也就是你之前的营销二部解散以后,突然一下来了很多新人,据我观察这些人互相之间都是认识的,而且各个都很年轻,但总给人一种…很社会的感觉。”

    我纳闷问道:“很社会?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她回答:“说不上来,反正不像是那种正儿八经上班的人,反到有点像…混混。”

    “狗日的方远…”我骂道:“这孙子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

    许宜娜把笔记本往面前桌子上一扔,“好啦!别说他了,反正那家伙离我们这么远,就算这里都是他爹的产业,但这个人从殡仪馆建好以后就根本没关注过这里,今后我们又可以在一起工作啦!”

    狗蛋和钢妹俩人高兴得像过年领到压岁钱一样,许宜娜也是看着施海棠说道:“那以后我听你的安排,多多指教了哦!”

    施海棠支支吾吾地回应道:“不不不,我不行…不行的…”

    许宜娜奇怪地看着她问道:“这里就你最有经验你不负责谁负责啊?”

    这是她才发现大家都齐刷刷地看向了我…

    “大傻子,你…”她惊讶地看着我。

    我摸了摸她的头,坏坏地笑道:“从今儿起你就是我的了!”

    就这样,许宜娜成为了我们唯一的一个女性司仪,虽然大家对这份工作都还处于摸着石头过河的阶,但好在每一个人都很努力,再加上我又成功忽悠了几个连话都说不全乎的临时工,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实际操作,我们这个盘龙殡仪馆也终究在磕磕绊绊中步入了正轨。

    这里是接触死亡的第一站,也是人们哀恸的心情最强烈的一站,我们亲眼见识了那种因悲痛过度而晕倒的家属;也见识了从遗体送来直到化成灰的那一刻,还在纠结遗产分配的家属;也见识了大操大办,想趁着这个机会大肆收敛礼金的家属;甚至还见识了只有一个人的葬礼。

    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婆婆独自守在火化间外面,当她看到陪伴多年的老伴静静地躺在一个小罐子里时,她的两腿一软,差点跌坐在了地上。而当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搀扶身边的人时,却发现她的身边已空无一人。

    直到她抱着骨灰罐孤零零地离去时,我们也始终无法问出心中的那句话----你们的孩子呢?

    大家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心态才逐渐产生了变化,才得已不像当初那么容易被外界的悲恸渲染,因为我们也终究明白了自己的定位------见证者。

    但很快我又有了新的感悟,因为我发现往往逝去的人才是一种解脱,而真正的痛苦会随着留下的人一直延续,直到下一次的离别,这种悲伤会不停地延续,无穷无尽。

    我似乎隐约能体会到当初卫总所说的那个词,众生八苦。

    也许有一些痛苦,是作为人就无法避免的,是伴随着我们一生的,甚至就连圣经里也曾提到过这是一种生而为人“赎罪”的过程。

    这种悲伤的感悟曾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但时间久了,我也逐渐的对此感到了麻木,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真正平静地面对这些事情时,我的心里从那时起就不再会有那么多的波澜。

    但世间痛苦之事远不如此,相比于逝去之人的解脱,活着的人们才是承受痛苦的开始。

    就在我们开业两个月后,那天我在值班时接到了一个电话,是开灵车的师傅打来的,他说有一具尸体,别的殡仪馆收不了,问我们是否接收,当时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下来。

    这天没有什么业务,狗蛋他们几个也都在帮着一起抬尸,没过多久我就接到了狗蛋的电话,他要我到化妆间去一趟,说有重要的事。

    我放下手头的活,来到了化妆间,那股熟悉的福尔马林的味道里却夹杂着比以往更加浓厚的血腥味,我发现大家的气氛有点不对劲,死气沉沉的。

    “咋了?啥事?”我走了过去,但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我操!”

    面前化妆车上的那具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肉块”更加贴切,我仅能从头发的长度与穿着上看得出来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而她的身体却像爆米花一样由内而外地像爆开。这段时间里我也没少见各种意外情况下的尸体,对一些溺亡、车祸之类的情况也多多少少有了免疫力,但此时面对面前这具尸体时,那种令我血液都凝固的恐惧感又涌现了出来。

    爆开的身体与破损的头颅正在向外渗着鲜血,身体与脖子以及腿都扭曲在了一起,但尸体的腿骨却从胯下穿透了胸膛,像两根插进人体的“长矛”一样,从肩胛处又刺穿了出去,露出了森森白骨。

    “把口罩戴上吧。”施海棠丢给我一副口罩,然后仔细端详着面前的尸体。

    印象中还没有她搞不定的尸体,但这次她却也表现出了许久未见的压抑,不停地隔空比划、打量着,像在规划图纸一样。

    我皱着眉头问道:“棠棠…你确定这具尸体归我们管吗?难道不应该送到法医鉴定室去?”

    “这个人是自杀的…”她看着那张死亡证明补充道:“她从十四楼跳下来时是站着着地的,于是就成了现在这样。”

    她说着做了个半蹲的姿态,然后用手指着腿部比划道:“当时因身体下坠的重量而导致腿部直接穿透了胸腔,最后从肩胛处穿了过来。”

    我看着眼前这具双腿插进了身子里的尸体,背脊阵阵发凉,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腿骨刺穿肩胛时发出的骨裂声响。

    过了片刻,她又说道:“南哥,白哥,你俩能不能一人抓一条腿,把它拽出来…”

    我强忍着呕吐感问道:“啥…拽,拽出来?你是认真的吗?”

    她点了点头,指点着许宜娜和钢妹俩人先从房间离开,然后对我说道:“可能血会喷出来…你们做好准备。”

    我和狗蛋对视一眼,紧了紧身上的防护服。

    “一!二!三!”

    我俩数到三后同时发力,噗”的一声两条腿从身体中硬生生被我们拽了出来,除了一地的鲜血之外,尸体的肩胛处顿时多了两个拳头大的血窟窿。

    “呕!”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几声轻轻的“啪嗒”声在我脚边响起,我无意地歪过头看了一下,竟然是从身体内流出的器官,与一坨一坨沾满了粘液的肠子…

    “呕!”这下就连施海棠也感觉到了反胃,但她努力压制着自己,竟还能像聊天似地对着尸体说道:“放心吧,待会我保证把你化得漂漂亮亮的…”

    这要是能整出个人样我就把名字倒着写,我心里暗自嘀咕着。

第五十九章

    我们离开了化妆间,留下施海棠一个人在里面。www.uu234.cc

    说实话,我是不太相信她还能化得好这种程度的尸体,先不说那身体上的几个窟窿了,甚至就连脑袋都像摔破了嚷的西瓜一样,毫无恢复的可能性。

    而且像这样的尸体在业内称之为“特尸”,已经超越了尸体化妆的范畴了,属于“遗体整容”,而一般家属们遇到这种情况时,都会选择直接火化,说白了还是因为特尸的“整容费”堪比天价。

    “大姐,您不能进去,等一下!”

    许宜娜的声音从大厅传了进来,紧接着就听到了内门被撞开的声音,一个头发凌乱的女人冲了过来,边跑边哭喊着:“别拦着我,我要见我男人最后一面!”

    我和狗蛋忙拦在了门口,但想不到这个女人的力气非常大,像一个推土机一样撞开我俩,当我回头去拽住她时,脸上突然感到一阵火辣辣的疼痛,她竟然狠狠挠了我一把。

    我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这时她已经独自闯进了化妆间,很快的,就听到她声嘶力竭的叫喊声与瓶瓶罐罐砸碎的声音。

    “啊啊啊啊!你在干什么!”

    女人的声音凄惨而又尖锐,当我们赶到时,却发现这个女人已经昏倒在了地上,而施海棠则捂着头半跪在地,几道鲜血划过了她的面颊,四周尽是玻璃烧瓶被打碎的残渣。

    “操!这女人疯了啊?你没事吧?”我忙扶起施海棠。

    她随手抽出一条毛巾,捂在了头上的伤口处,说道:“我没事,就是她刚冲进来时看见我正在清理颅腔,一时有点接受不了,所以就拿瓶子砸了我…”

    一般给遗体化妆的过程是不能展示给客户的,尤其是处理“特尸”的过程,更是不能让客户看见,因为像这种清理颅腔,甚至有时还需要动用尸检锯来锯掉一部分的断出体外的断骨的情况,若不是受过专业培训的话,普通人是根本没有办法承受的。这也就是殡仪化妆师难以诉说的苦衷。

    施海棠说着,从一旁的化妆盒底部拿出了纱布进行了简单的包扎,然后安排我们把这个女人抬到了隔壁的休息室,而她则独自留了下来,继续处理着遗体。

    一个小时后,女人慢慢地醒了过来,经过我们苦口婆心的解释,她的情绪也终于得到了缓和,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态。

    “对不起…”女人看着我脸上的抓痕,歉意地对我说道:“我当时不应该那么冲动的,但当时看到我男人他,他…”

    说到伤心处,她又流下了痛苦的眼泪。

    我从与她聊天得知,她的名字叫刘月琴,是那个自杀的男人的老婆,她称呼自己的男人为强子,她与强子来xj打工十多年了,眼瞅着日子慢慢好了起来,但就在这时,他们十岁的孩子被检查出了尿毒症。

    听闻了这个噩耗的刘月琴犹如晴天霹雳,为她与强子本来幸福而普通的三口之家笼罩上了一层阴影。她们本身就是没有文化的人,经过了多年的积蓄才终于有了自己的房子。而如今,到处借债就连房子也卖了,强子还辞掉了原来稳定却收入不高的工作,从而选择了高风险但收入丰厚的高空作业的工作,他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替孩子攒够换肾的手术费用。

    就在前段时间,医院方终于为他们联系到了一个可以与孩子匹配的肾源,这本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要知道在这个年代想换肾首先就得排队,更要命的是光排队还不够,还需要检测肾源的匹配,所以这次联系到了可以匹配的肾源这件事对他们来说无异于中了头奖,但他们却高兴不起来。

    高额的手术费外加术后昂贵的排异药物费加起来至少三十万,这个数字**裸地冲击着他们家庭的承受能力,之前卖房子的钱已所剩无几,而如今机会来了,却被挡在了金钱的门外。

    “不应该的…不应该这样的…”刘月琴哭着说道:“强子绝对不是会在最后时刻放弃的那种人,甚至就连当初孩子刚检查出来这个病时,他也信誓旦旦地许诺绝不会抛下我们母子不顾的,但他怎么就…”

    刘月琴泣不成声,她无论如何都不相信自己的男人会抛下他们,但血淋淋的事实就摆在眼前,因为死亡证明书上面一清二楚地写明着死亡原因----自杀。

    尽管我们早已见惯了这种生离死别的场景,但此时此刻每个人还是为这个不幸的家庭发出了一声叹息。

    “打扰一下…”施海棠出来了,她手里拿着一个手机说道:“这是刚才在遗体里找到的,大姐您看看是他的吗?”

    刘月琴抬头,看见手机睹物思情般地又哭了起来,哽咽道:“是…是他的手机…”

    施海棠把手机交还给了刘月琴,尽管已经经过了擦拭,但手机的缝隙中还是会看见斑斑的血迹。

    这是一个款式很老,并且内嵌存储卡的手机,而这种手机的录像功能非常有限,除了画面模糊不清以外,每一个视频的录制时间限定在了30秒以内。

    刘月琴打开手机,发现画面定格在了摄像功能的界面,她立即发现了几个视频,而录制的日期就在今天,她急忙当着我们的面按下了播放键,手机里传来了粗糙的画面。

    “月琴,是我,当你看见这视频的时候,我已经死了,我曾对你发过誓,这辈子都不会抛下你和儿子,就算死,也要与你死在一起,但如今我却没有做到…希望你原谅我…”

    视频中的男人正式她的老公强子,他录制视频的地方在一处很高的楼顶,眼圈红得像刚哭过一样。

    “强子!”刘月琴大呼一声后瘫倒了过去,许宜娜赶忙搀扶住她,一点点把她扶到了椅子上,说道:“大姐,我们先把后面这几个看完,好吗?”

    刘月琴哽咽着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自己走…为什么不带上我和孩子…”她按下了第二个视频的播放键,里面传来了强子的声音。

    “这几年再苦我们都撑过来了,现在眼看着儿子有救了,但都怪我无能…没有钱为他动手术…”男人的声音几乎变成了哭腔,但很快他提高了声音说道:“昨晚我陪老板去银行取钱,我亲眼见他提了那么的钱…当时我就在他的身后,我想杀了他,再拿这些钱给你们!但…但是我不希望儿子将来被同学们称他为杀人犯的孩子…我真是个没出息的人…”

    刘月琴紧捂着嘴,一圈亮晶晶的眼泪在打着转,她按下了最后一个视频。

    “但我终于想到办法了!还记得我们一起买的保险吗?当时那个业务员说如果我死了,保险公司至少会给你们40万!所以我决定用自己的命来换咱儿子的命,只要今天我从这里跳下去了,你们今后都可以过上好日子!”

    强子叹了口气,对着镜头苦笑着说道:“月琴,来世你一定要带着咱儿子去投一个有钱人家…不要再受这份罪…”

    手机从刘月琴的手中滑落,“咔嚓”地摔开了壳,就连电池也飞出去了很远…

    她再没有说一句话,木然地看着前方,整个人变得像一具空壳。我安慰道:“大姐,您也别太难过了,不管再怎样,起码你们儿子算是有救了,今后…”

    许宜娜拉扯了我一下,示意我出来讲话,于是我随口安慰了几句,跟着她走出了休息室。

    “大傻子,你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吗?”许宜娜问我道。

    我摇了摇头。

    她凑到我耳边小声道:“自杀的人保险公司是拒赔的!”

    听到这话我惊出了一声冷汗,问道:“那…那我看小说里不都这么写的吗…”

    我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霸道总裁类型的小说,“你瞧!叶氏集团欠债百亿,叶家大少为自己买下高额保险后自杀获得赔偿!”

    许宜娜瞪圆了眼睛,用力捏着我的脸说道:“那是网文!网文你也信啊!”

    我嘟囔道:“那你的意思?那个叫强子的男人…白死了?”

    许宜娜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事还是不要告诉那个女人了吧。”

    当我俩回到休息室时,刘月琴的状态已经好了很多,虽然她还是处于痛苦中,但这个坚强的女人却正在给医院打着电话。

    “对!王院长,钱凑够了,还麻烦您近期安排手术,越快越好!”

    她沙哑的声音却让我感觉到了一丝希望在里面,仿佛在最深沉黑暗中抓住了一丝的曙光,但我却明白这一丝曙光很快就会破灭…

    “月琴大姐…”我终于忍不住了,但我刚说出口时,许宜娜紧紧抓住了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心因用力过猛而变得颤抖。

    “怎么?”刘月琴捂住话筒问我道。

    “没事…没事…”许宜娜艰难地摆摆手,说完后就招呼大家回到了各自的岗位。

    从休息室出来以后,我的心里乱糟糟的,而许宜娜也是一言不发,静悄悄地走了开来。

    我们为刘月琴准备了一间守灵间,几个小时以后,当施海棠推着一具水晶棺来到这里时,大家都楞住了。

    我很难将面前这个看起来一点伤痕都没有的男人与上午的那坨“肉块”联想到一起。水晶棺里的男人安详得像睡着了一样,他并不是个眉清目秀的男人,但额间淡淡的皱纹不仅不会显得苍老,反而却令我感受到一种坚毅的气场,仿佛笑看着人间的酸甜苦辣。

    “没有他的照片,我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施海棠小声说道:“我只能靠着刚才视频里的记忆来做,可能做得不好…”

    我用双手扳着她的肩膀,尽量压低着激动的声音说道:“哪里不好!谁敢说不好!我告诉你棠棠,这简直…简直…太…太了你!”

    我一激动什么话都往外秃噜,然后指点着这具尸体的四肢与头部问道:“这,这都是怎么搞的啊?我明明记得这,这,这…这些地方连骨头都摔碎了啊?”

    “别碰…”施海棠打开了我的手,“小心点,这些是蜡做的…不能碰的…”

    我恍然大悟,但很快就反应过来一个问题,说道:“但是我有个很严重的事情要告诉你,这户人家可能交不起整容费!这次虽然你搞得非常好,但提成…”

    施海棠打了个哈欠,“随便啦…我去睡一会,好累。”说完连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看着她那不自信的背影,感叹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第六十章

    翌日,刘月琴独自找到了我。

    “小伙子,我一个女人家不会说话,但我真的没想到你可以让强子变得…像活着时一样。”说着她竟噗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拿出一个皱巴巴的红包,“小伙子,这个你收好…”

    我吓坏了,连忙扶起她,但说什么也没有收下红包,因为她即将面临什么,现在也只有我和许宜娜知道…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职业的神圣,同时也感受到了生活中太多的无可奈何。

    当天晚上,一辆医院的面包车停到了殡仪馆门口,刘月琴推着她儿子的轮椅默默来了到守灵间。她儿子身子骨看起来很虚弱,但还是在母亲的搀扶下给父亲磕了几个头,我远远听到了他们的哭声。

    刘月琴并没有告诉孩子父亲为什么会成这样,她只是不断地安慰儿子要好好治病,然后回到学校上学,至于当孩子问起钱的事情时,刘月琴只是抚摸着儿子的头,说道:“放心吧,妈有很多钱…”

    当晚,在孩子随着医院的车回去以后,刘月琴一个人守在了守灵间,这时来了一个穿着西装,拿着公文包的男人走了进去。不出一会,我就听到里面吵了起来。

    “你这个骗子!该天杀的王八蛋!你知不知道我男人死了,就因为你!”

    刘月琴的哭喊声划破了安静的夜晚,我们闻声而来,发现她披头散发地抓着这个男人的衣角,就连摔在了地上也不撒手,被拖了很远的一段距离。

    “喂!你谁啊你!”我冲过去揪住这个男人,许宜娜与钢妹则去扶起了刘月琴。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我姓谢,叫我小谢就好,我是保险公司的,今天刘大姐叫我过来说有事,但没想到…”

    “骗子!”刘月琴发疯了一样甩开众人,照着这个叫小谢的业务员脸上就挖了过去。

    我拦住刘月琴,说道:“刘姐你等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你和我们说说啊?”

    刘月琴见我们大家都来了,于是也不再撒泼了,她边哭边说道:“当初…当初这个人让我和强子在他那里买保险,我们本来不想花那个冤枉钱的,但后来他告诉我们说,只要买了他的保险,不管将来发生啥事,哪怕就算是人死了,都可以赔到好多钱!”

    “还有这种事?”我扭头问小谢,“你还说过这种话?”

    小谢仰着脖子说道:“对啊!怎么了?有问题吗?”

    刘月琴大吼道:“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自杀不行?!”

    小谢惊讶地看着她,“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我说吗?”他拿出一张单子,指着其中一个条款说道:“你看这里,这不写得清清楚楚吗?被保险人故意自伤或者自杀,属于拒赔付标准其中之一。”

    这张单据上面写了十几条拒赔付的标准,密密麻麻的看着我眼晕,若不仔细看的话还真很难注意到那行小字。

    深感绝望的刘月琴怒斥道:“当初你明知道我和我男人没文化,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这些?反而还一个劲地催促我们签字按手印,难道在你心里除了钱没有别的了吗?”

    小谢撇撇嘴,显得很委屈的样子咕哝道:“不告诉你们自己不会看啊…我是卖保险的又不是教你们识字的…”

    “你等一下!”许宜娜突然走了过来,她严肃地小谢道:“我现在问你,当初在你在明知道他俩的文化水平不足以理解你的这份拒赔标准时,你是否有尽到必要的告知义务!”

    小谢顿时愣住了,他目光躲闪着,结巴地说道:“我…我有告知他们啊!”

    “他撒谎!他根本没有说!不然我家强子怎么会自杀!”刘月琴的情绪彻底崩溃了,她抓起手边的烛台就砸向了小谢的头上,小谢嗷叫了一声,头上被砸破了一个深深的口子。

    他跑远两步,捂着头对刘月琴骂道:“疯婆娘我对你一忍再忍,你不要得寸进尺!我告诉你就算再撒泼也没有用,口说无凭立字为证,我这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况且上面还有你们自己亲自按的手印,你就算去告也告不赢!死了这条心吧!”

    刘月琴绝望地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哭喊声凄厉得变得调子,但小谢却说道:“你家男人这个叫骗保!我告诉你吧!他白死!”说完朝地上吐了一口口水,随即转身离开。

    “哎!出口在这边。”

    小谢条件反射地转过了身,这时只见许宜娜一脚踢向了他的裆部,我们几个男人顿时惊得夹紧了双腿…

    小谢嘴巴长得滚圆,疼得话都说不出来,“你这个臭…”

    “啪!”

    干脆利落的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刹时浮现出了一个深红色的巴掌印,许宜娜二话不说又照着小谢的屁股上补上一脚,直接把他踢倒在地。我见势怕她吃亏,于是急忙冲过去又照着小谢的脸上补了几脚,这时狗蛋像个脱缰的野马一样嗷嗷叫着冲了过来,操起拳头“咚咚咚”地朝他身上砸了过去,就连我们几个里胆子最小的钢妹也小心翼翼地躲在狗蛋旁边,趁机踹上两脚后赶紧找地儿躲了起来…

    几分钟后,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小谢逃出了大门,远远地朝我们喊道:“妈的有种的报上名来,老子明天带人削了你!”

    我哈哈大笑道:“来啊!老子怕你不成?告诉你,我是盘龙山城的方远!你不带人来削我你就是我孙子!”

    许宜娜噗嗤地笑了出来,捏着我胳膊说道:“就你鬼点子多!”

    打他这一通虽然发泄了我们这么久以来压抑的怒火,但看到瘫倒在地的刘月琴时,刚才的那股痛快劲却立马又变成了心里塞塞的感觉。

    那晚以后,守灵的刘月琴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沉默不语,不吃不吃一直到天亮,都是那副呆滞的样子。一般来说,凡是守灵的家庭在这几天都要不停地接待来探望的亲属与朋友,但他们家却是个例外,始终没有人来探望。

    我们殡仪馆有自己的伙房,员工餐什么的向来都是自己解决,所以许宜娜让我过去打下手替刘月琴做了一碗面条,打了俩鸡蛋端了过去。

    “刘姐,这都两天了,你吃点东西吧?”许宜娜轻拍刘月琴,示意我把饭放在那里,我把面条放下,又在灵堂的火盆里添了点黄纸。

    刘月琴依然呆滞地看着面前即将烧完的蜡烛。

    “刘姐?”许宜娜又拍了拍她,但还是没有反应。

    过了很久,她终于说话了,声音像砂纸摩擦般的沙哑。

    “为什么…人要活着?”

    我一怔,从来没有想过这种问题,人活着就是活着,谁还会想到为什么要活着。

    许宜娜的心思很细腻,她显然比我更加擅长回答这种问题,她抓住刘月琴的手,向她的手里塞进了一杯水,回答道:“刘姐,人活着的意义很多,别人我不知道,但是在我看来你活着的意义就是在于让孩子能更好地活着…”

    刘月琴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我没有那个能力,我做不到…做不到让儿子健健康康…我们把房子卖了,到处借钱,甚至亲戚朋友都不敢来送强子最后一程,我理解这些人,他们怕见到我,怕我再向他们借钱…”

    她的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落着,颤抖地说道:“我眼看着儿子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我却做不到…我不是个称职的母亲…我就不该生下他,我就不该活着…”

    “刘姐…”许宜娜突然抱住了她,尽管面前这是个比自己大一轮有余的中年女人,但她还是紧紧地把刘月琴按在了自己的肩头,轻抚着她安慰道:“一定会有办法的,别放弃希望…”

    淡淡的烛光中,刘月琴逐渐依偎在了许宜娜的肩头,两个女人都在默默留着眼泪,而在一旁灵堂中强子的黑白照片,正在直视着这个世界。

    三天的守灵时间结束了,一直到强子化成了灰,安静地躺在那个小小的骨灰罐中,依然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看望他,他就这么孤独的离开了世界。

    天气非常阴沉,压抑得令人无法喘息,看着刘月琴孤独地抱着骨灰盒走出去的一刹那,我心里明白这个世界上即将又多出一个不幸、而又残破的家庭。

    一阵汽车的轰鸣声传来,吓得周围的麻雀呼啦啦地飞了起来,两辆黑色的轿车突然停在了殡仪馆的门口,堵住了唯一的出口。从其中一辆车上下来了三个穿黑色皮衣的壮实男人,朝着刘月琴走了过来。

    “大嫂,先别急着走。”其中一个男人伸手拦住了她的去路,嘴里还吊着烟说道:“你家男人的账该还了。”

    刘月琴紧张地朝一旁走去,但这些人立即把她围在了中间,男人的声音变得更凶了一点,“你耳朵是聋了是吧?”

    本来已快走回接待大厅的我们听到这群人的声音,立刻感觉不对头,于是我带头冲了出来,问道:“干嘛的你们是?”

    “哟,这谁啊?”一个留着瓜皮头,胳膊上有刺青的男人从人堆里走了出来,我越看这人越熟悉,突然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钱四爷的那个叫“刺猬”的小弟吗?

    刺猬也认出了我,一边用小指掏着耳朵一边冷笑道:“原来是你这小子啊?我还以为是谁呢?咋地,墓地不卖啦?”

    我挡在刘月琴前面,质问他道:“你还想闹事是吧?是不是又想进派出所了?”

    “哎哟喂!”刺猬一副不屑的样子笑道:“老子六进宫会怕这个?”

    说着他哗啦地一下摊开一张借条,凶神恶煞地说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我们今儿是来找她要账的,告诉你徐天南,你他妈少给老子管闲事,咱俩的账还没清呢!”

    刘月琴在我身后害怕地说道:“强子的钱我以后一定还给你们…”

    “放屁!”刺猬指着她骂咧道:“今儿要是让你跑了我他妈到哪找你去?你今天必须给我们把这钱还上!”

    刘月琴被吓得一颤,哆嗦道:“强子当初是借了你们十万块钱不假,但这才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变成二十万了,你们…你们讲不讲道理!”

    刺猬冷笑着问道:“哟?臭娘们你现在说这话?当初借钱的时候千恩万谢的样子呢?是我逼着你非要给你借这钱了?还是我拿刀架你脖子上逼你签字了?”

    “你们这是借高利贷!”许宜娜看不下去了,朝着刺猬喊道:“知不知道你们这样做是违法的?私人借贷高于银行的最高利息就算你们去法院都不会认!你们是想无法无天吗!”

    刺猬眯着眼看着许宜娜,“咦?你他妈是谁啊?”

    许宜娜气狠狠地回答:“你别管我是谁,我告诉你们如果再不走我立刻就报警,再把你们抓进去一次!”

    许宜娜说完就拿出手机准备报警,刺猬眼疾手快倏地冲过来一把打在她的手上,手机瞬间被打落在地,摔得裂开了几瓣。

    “我去你吗的!”我顿时火了,一脚朝刺猬踢了过去,身后的狗蛋见状也一并冲了上去,场面顿时乱做一团。

    对方可能觉得只是找刘月琴一个女人而没有带太多的人,所以加上刺猬一共也就三个人,此时我和狗蛋挡在女孩们前面,手脚并用一通乱打,我记不清身上挨了多少下,但紧张时的自己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这时我突然听到刺猬喊道。

    “那娘们跑了!”

    只见刘月琴抱着骨灰罐一路向外小跑着,刺猬猛地把我推开,照着刘月琴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她的头发,就这么硬生生连拖带拽地把她朝人群拖了回来。

    刘月琴虽然被揪住头发疼得大叫,但双手死死地把骨灰护在胸口,任由刺猬拖着,把石子路面拖出了长长的一道印子。

    “还他妈给老子跑,你跑得了吗?”刺猬边脱边骂着,但很快发出了痛苦的惨叫声。

    “嗷嗷嗷嗷!你他妈又是谁?”

    施海棠不知什么时候从背后绕了过去,她悄无声息地也不说话,见面就用手里那个烧尸体用的长长的火钳子,一下下地朝刺猬的腿上戳了过去,刺猬的腿被戳了好几个血窟窿,被逼着边跑边跳着,像小丑一样滑稽。

    与刺猬一起的两个男人见状也不再与我们纠缠,大家都跑向了施海棠那边的战场,呼啦啦地一群人冲了过去,而就在这时,其中的一辆车飞快地加速,一个急刹车横在了中间,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走下了车,恭敬地打开了后面的车门,我顿时惊了,不光是我,在场的所有人都发出了惊愕的呼声。

    “梅子?”我不禁哑然失色,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更没想到她现在变得与之前我认识的她判若两人。

    梅子在刺猬等人恭敬的目光中缓缓走下了车,她单手拎着坤包,穿着一身简洁合体的女性套装,并没有珠光宝气的她却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一股“大姐大”的派头。

    她见到了昔日的我们很冷漠,甚至连表情都没有显露,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被拖在地的刘月琴,又转头看向了我们这边,目光从我们每个人的脸上扫过,最终落在了被打碎在地的许宜娜的手机上。

    “赔给她。”梅子说话时甚至都不去看身旁的司机一眼,但司机却立即走了过来,从衣兜里掏出一沓钞票递在许宜娜面前,像机器人一样不带感情地说道:“对不起,请收下。”

    许宜娜没有伸手去接,她一直瞪着梅子一言不发。

    司机拿着钱等了几秒,见许宜娜始终不接,于是竟直接把钱扔在了地上,又转身站回了梅子身边,等待着下一个指令。

    梅子就站在那里不说话,她不说话,刺猬等小弟更加不敢造次,就这么过了一会,她对刺猬说道:“走吧。”

    “啥?”刺猬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看着梅子问道:“梅姐,就这么走了?”

    梅子没有回答他,只是转过身走向了车里,司机立即上面一步替她打开车门,而我这是也忍不住了,大声喊道:“梅子!”

    她的身影顿了顿,但还是没有回头,我大声问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人群一片安静,所有人都听到了这话,但梅子却像没听见似地坐进了车里,隔着黑色的车玻璃我一点都看不见她的表情。

    刺猬等人也是嘴里骂咧着,但还是不敢违抗梅子的命令,只好灰溜溜地往另一辆车走去,但是当他没走两步时,突然停住了脚步,直接转身冲向了施海棠,趁她还未反应时一脚踢在了她的肚子上,一声闷响后施海棠直接被踢飞了好远,痛苦地捂着肚子蜷缩在地上。

    “你他妈的!”我大喊着就要上去与刺猬拼命,但我立刻听到一声车轮在地上打转的声音,许宜娜连忙伸手把我揪了回来,我俩跌倒在了地上。我感到一阵风声从耳边划过,梅子的那辆车擦着我驶过,我吓出了一声冷汗。

    刺猬看着我的样子冷笑一声,竟直接冲到了刘月琴身边,照着她的身体又是一脚,刘月琴在没有防备下被踢得滚了几圈,而她手里的骨灰罐也被甩了出去,顿时罐子被摔碎在地,红布包着的骨灰散落满地,与周围的灰土混在一起,风吹过时扬起了大片白色的尘埃。

    “强子!”刘月琴痛苦地喊叫着,爬向了强子的骨灰,她用身体护在了上面,两只手疯了似地想把骨灰重新拢在一起,双手被罐子的碎片割得鲜血直流。

    “哈哈哈!”刺猬得意地笑着,飞快钻进了车里绝尘而去,远远地听到他的叫喊声:“再宽限你两天,要是还不还钱老子到时候弄死你!”

    ……

    天上响起了阵阵呜鸣,一条闪电像把天撕裂般地浮现,很快下起了小雨,似乎就连老天也在控诉着世间无尽的罪恶。

第六十一章

    当晚雨很大,一道煞白的雷光从远处袭来,把照得屋子内透亮,轰鸣的雷声接踵而至,打碎了万物的宁静。www.uu234.cc

    “你所拨打的号码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

    梅子不知从么时候起换了手机号,我发给她的信息也随之石沉大海。

    “大傻子。”

    正趴在窗边的我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脑袋,回头看去是许宜娜,于是问道:“棠棠怎样了?”

    她回答:“没事了,就一点皮外伤,刚才给她擦了点药就好了。”

    听到这话我的心放了下来,说道:“哦,那就好。”

    她坐在了我的身边,看着被雨点打湿的窗外,问道:“还在想她的事呢?”

    “额…谁啊?”

    她笑了笑,“别装傻了,你想什么我能不知道吗?”

    我尴尬地叹了口气,“哎…”

    沉默了片刻,许宜娜突然问我道:“大傻子,你有想过…离开这里吗?”

    我:“离开?什么意思?去哪?”

    她回答:“有时候我在想,实在不行…我们就不在这家公司呆了,我们一起走,换个地方,或者换个城市,你觉得呢?”

    我认真思索着,虽然现在的工作令我感到痛苦,甚至都不好意思与朋友提及,但不管怎样,起码这份工作的待遇要比其他行业高很多,而且自己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刚从学校毕业,认为全天下之事无所不能的“北漂”青年了,说白了人就是有时真的不得不向现实所低头。

    我轻轻握住了她的手,“我会好好考虑的,给我点时间。”

    许宜娜抱住了我的胳膊依在我身上,此时的我们迷茫得看不见前方,不知道这条路到底通往哪里,似乎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只有互相取暖,互相依靠,才是令我唯一感到真实的事情。

    殡仪馆有独立的场馆与宿舍,平日里除了偶尔出去买菜,其余的时间里几乎24小时都呆在这里,工作与生活混为一谈。但我总觉得只要与许宜娜在一起,再小的世界也都会变得温暖。

    在见证了数不清的生离死别之后,我们之间产生了一种依赖感,这种感觉指引着当初曾埋在我们心里的那颗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最终变成互相间剪不断的牵绊。

    第二天清晨,一声尖锐的女孩子的叫声响彻场馆,我披着衣服就往外冲,我发现钢妹浑身颤抖着跌坐在地,哆哆嗦嗦地喊道:“死…死…死人!”

    “靠!大惊小怪的。”我一边叨叨着一边走过去说道:“送个死人过来就怕成这样,里屋地下室的停尸房还他妈一屋子死人呢…我,我靠!这他妈啥!”

    我很快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因为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去确实有一个死人,但并不是殡仪车送来的死人,而是一个孤零零的尸体,死状残忍令人背脊发凉。

    大门外,一具男性的尸体被摆成了一个下跪的姿势,而跪着的地方,赫然是昨天强子骨灰被打落的地方。

    我们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突然发出惊呼。

    “刺猬!怎么是这个家伙!”

    谁都没料到面前的这具男尸竟然是刺猬,他的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勒痕,明显是被人勒死以后,故意摆成了一个下跪的姿势,更诡异的是他的额头上,被人用利刃刻下了四个血淋淋的大字:天不可欺。

    大家立刻报了警,随后不到一会,甄哥的警车立刻就开了过来,随之一起来的还有很多现场勘查车辆与法医车辆,他们在拉起了警戒线,把现场封了个严实,而这时两名警察拿着笔录本与我们交谈了起来。

    对于这种事情,我们不敢有丝毫隐瞒,一五一十地把前几天刺猬他们一行人逼迫刘月琴还债,然后与我们发生冲突的事情说了一遍,甚至就连当时刺猬打了施海棠,又踢翻刘月琴怀中的骨灰罐的事也详细地说了一遍。

    警察听完后,立即心里有了判断,刺猬的死并不是偶然,与每一个曾与他发生过冲突的人有莫大的关联,于是他立即警觉地看着施海棠问道:“昨晚你在哪里?”

    施海棠回答:“就在这里,我工作就是在这,所以每天都住在这里。”

    “谁能证明?”

    “我!”钢妹举起手,“我和施海棠是同宿舍的,那天她不是受伤了吗,所以我这些天每天晚上十一点左右都要替她擦药,然后一整夜我们都在一起。”

    警察又环视了一圈,问我道:“你刚才说你们这里有两个男人,另一个呢?”

    这时我才突然发现狗蛋不在了,于是急忙打他电话,响了好久才有人接听,就听电话那头狗蛋睡眼朦胧地说道:“干嘛呀…”

    “打开免提说话!”警察低声对我说道,我把手机放在面前,按下了免提问道:“你…你在哪?”

    狗蛋支吾半天说道:“我…我昨晚跑网吧打夜去了…后来困了就睡这了…你可别告诉我爹啊!”

    “谁他妈让你去网吧的!”

    狗蛋嘟囔了一会,竟说道:“你他妈还有脸说!你昨天和宜娜姐睡一屋把老子赶出来,我不去网吧去哪啊?你说啊!”

    气氛突然尴尬了起来,许宜娜羞得低下了头,我赶紧挂掉了电话。

    至此,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明,而狗蛋去的网吧也是24小时都有监控的,所以警察又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以后,结束了这次对话。

    经过了现场的勘查,警方并没有获得足够多的线索,于是至此,所有的嫌疑都指向了刘月琴。但后来我带着警察找到刘月琴之后,她说她这些天一直都守在住院的儿子身边,一步都没有离开过,所以她也有足够的不在场证明。

    刺猬的尸体被拉了法医车辆运送了进来,这可能是有他们史以来最方便的一次勘查,因为从案发地点到殡仪馆的“法医解剖室”不到一百米,所以他们在尸体的运送单上面写下了案发地点:盘龙殡仪馆;尸体运送地点:盘龙殡仪馆。

    当天的晚饭时间,大家都在讨论这件事。

    狗蛋说道:“我就说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大侠,行侠仗义!铲奸除恶的那种!”

    我:“你得了吧!这也算大侠?就应该放个高利贷或者踢翻别人的骨灰盒,结果还得偿命?”

    狗蛋摇晃着脑袋说道:“这些人手里犯下的事肯定不止这点,要我说啊,死有余辜!”他突然又问道:“你说梅子姐到底用了什么手段,怎么这么快就成他们的大姐头了?”

    我:“闭嘴!不许提她!”

    许宜娜抓起一个胡萝卜塞进狗蛋的嘴里,“就你话多!”

    狗蛋嚼巴着萝卜,看着大家说道:“说不定这个大侠就在我们之中,隐藏了起来!”

    大家互相看了看,突然感觉到每个人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也说不定…”狗蛋又补充道:“梅子姐就是那个惩奸除恶的大侠!”

    我怒斥他道:“说了不许提她你还提!越说越离谱了!”

    一直在一旁不啃声的施海棠小声道:“也许…他是被强子索命了。”

    “啥?”众人不解地问道。

    施海棠很少在大家面前说话,此时显得有点紧张,“因为…因为那个叫刺猬的死的时间,刚好是强子的头七。”

    她见我们不理解,接着说道:“头七也就是人死后的第七天,当年我爷爷曾说过头七是死者的‘回魂夜’,在那一天他会回到阳间最后看一眼,然后再转世投胎。如果这个人心里怨恨太深放不下的话,就会拒绝投胎,最终变成孤魂野鬼对加害他的人…索…索命!”

    气氛顿时凝固了下来,胆小的钢妹捂着耳朵哆嗦道:“别说了…太吓人了!”

    大家都感觉到有点害怕,于是早早吃完饭回到了宿舍,狗蛋舒服地躺在床上,夹着被子嘟囔道:“还是自己的床好…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要被赶去网吧咯!”

    我脸一热,“闭嘴!好好睡你的觉!”

    就在我俩有一搭没一搭聊着时,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顿时外面警铃声大作,亮如白昼。

    “我靠!这怎么回事?”我大叫着,与狗蛋披起衣服就冲了过去。

    我们打开了殡仪馆的大门,发现外面不知什么时候有了那么多的警察,而被警察们按在地上的人,竟然是曾经我们这里的一个尸体搬运工。

    这个搬运工姓张,因为不爱讲话被我们戏称为闷头张,在我印象里是个干活卖力又非常老实的小伙子,但是当初干了没几天就突然不来了,连工钱都没有要,这种事对我们来说很常见。殡仪馆抬尸体的工作本身就特别忌讳,招十个人最终能留下来一个都已经是稀罕事了,所以当时对于闷头张不辞而别的事我也并没有在意。

    我发现在闷头张的旁边还躺了个人,他身上的西装破破烂烂的,而嘴里正在汩汩地往外冒着鲜血,额头处赫然几个被利刃划出的伤痕:天不可欺。

    “我靠!这不是卖保险的那孙子吗?”狗蛋眼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大家仔细辨认,发现还真的就是他。

    “别看了别看了!”甄哥壮实的身材堵住了门口,他随我们走了进来,说道:“其实今天在谈话时我们就有预感,当时觉得这个人肯定会再作案,而他之所以会选择把受害者扔在这里,那肯定也是有他自己的原因的。”

    听到这话,大家面面相觑,但甄哥后来再没有多说任何一句话,就匆匆离开了这里。

    之后我们又再一次做了笔录,但大家对这个叫闷头张的人提供的信息非常有限,我们发现几乎没有人与他私下里有过接触,甚至平日里连话都说不了几句,而这件事也始终在我们的心中成了一个谜团。

    又过了几天,甄哥一个人又来到了我们殡仪馆,他提出了要与施海棠见面的要求。

    休息室内,施海棠紧张得手都在哆嗦,而此时我也是非常担心,不知道这个善良的姑娘到底遇上了什么事。

    不过甄哥的态度却很温和,他安慰施海棠道:“没事的,别紧张,这次我来是想请你帮忙的。”

    施海棠不敢看甄哥的眼神,默默地点了点头。

    甄哥说道:“是这样的,这个叫闷头张的犯人经过我们审讯,发现他是个在逃的逃犯,他手里曾经就有过命案,而这次他又杀了钱庄的一个小弟,还割了一个买保险业务员的舌头,但对于这个人的作案动机,他却始终不吐露一个字,直到刚才,他才说出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施海棠问道。

    甄哥顿了顿,看着她说道:“他提出的条件就是…他要当面告诉你。”

第六十二章

    “可以吗?我希望你能与他见个面。www.uu234.cc”

    甄哥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不容拒绝。施海棠没料到竟会这样,她听完后浑身都在打颤,半响,回应道:“不…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他…”

    甄哥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还是用力摇着头。

    甄哥急了,家乡话脱口而出,“哎哟,大妹子!这怂被铐旮旯里严严实实的,又不能把你咋的!再说了,你天天捣鼓死人吓人道怪的玩意还怕他干哈?”

    施海棠低着头小声道:“死…死人不可怕…活人可怕…”

    我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甄哥,你要她一小姑娘去见个杀人犯,怕是不合适吧?”

    甄哥瞪了我一眼,“那你说咋整!”

    我想了想,“我陪她一起去!”

    甄哥回答:“那不行,人家要见的是她,你过去指不定又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施海棠突然对甄哥说道:“就要他陪我去,不然…我一个人不去。”

    甄哥没辙了,起身去外面打了一会电话,回来后对我说道:“行,你陪她去吧,但不许乱说话。”

    几分钟后,我与施海棠坐上了甄哥的警车,他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审讯室外面,他让我们把身上的金属制品都掏了出来,临进去时还不断地告诫我们就问他的作案动机,别的一概不知,不管问我们什么都不要回答。

    交代完后,他打开了审讯室沉重的大门,我俩见到了闷头张,他坐在一张固定在地的椅子上,双手被铐在了扶手的两端。

    我们坐在了他的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但闷头张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施海棠的身上,无比的柔和,一点也不像个杀人犯。

    闷头张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所以想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施海棠低头不语,他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逃亡,去过很多地方,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而如今…当我真正坐在这里,等待应有的审判时,心里反而坦然了不少…”

    施海棠小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闷头张笑了笑,“还记得半年前,土家窝六队的那个老人吗?”

    施海棠突然抬起头,问道:“你是…”

    闷头张点点头,“那个老人是我爹。”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当年我犯下了事,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与我爹断了来往,都像躲瘟疫似地躲着我爹,生怕与我这个当儿子的有什么牵连。”

    闷头张的眼里泛着泪光说道:“所以那时的我有家不能回,只好躲进了北边的戈壁滩,睡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渴了就趁半夜到十几里地外的渠边打水,饿了就吃那里的红柳根、沙枣树。每过一段日子,我都要偷偷跑回家,躲在窗外悄悄看一眼我爹,看一眼他身体好不好,听他一个人与影子聊着天…”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从某一天起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虽然我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我明白这都是因为我…”

    闷头张的双手被牢牢固定在审讯椅上,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滑落,他抽了抽鼻子说道:“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去世,但却无法为他送终的那份痛苦令我痛不欲生。”

    此时此刻,我不禁对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但他后面对施海棠说的话却令我感到一丝胆寒。

    “直到灵车把我爹的遗体送走的那一刻,所有的亲戚朋友不仅一分钱丧葬费都没出,他们甚至都没有再来看过我爹一眼。所以我恨他们!恨他们的绝情寡义!我恨不得杀了他们!但是在杀了他们以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当时记住了灵车司机讲话时要去的地方,我一路跟了过去,最后躲在殡仪馆里看到了你。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爹留下的钱只够灵车的费用,如果你要是再把他拒之门外的话,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给我爹陪葬…反正我手里早已有了人命,多杀一个都是赚的!”

    施海棠害怕得缩起了身子。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说实话你的做法令我感到很意外。”闷头张看着她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温柔,“你不仅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替我父亲善后,而且在我眼里看来你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亲人那样,为他梳洗打扮,与他聊天,诉说着自己的故事…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父亲被人如此亲切对待…所以我很感谢你,你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施海棠极力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缺陷,小声道:“不…不…我很丑…”

    “不!你一点都不丑,丑的是那些有着美丽的皮囊,但是内心却道貌岸然的那些人!”闷头张的语气变得激动,大声说道:“我后来装作找工作来到了你们这里,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每天可以远远地看到你,你的一切都令我向往…但我知道自己是个逃犯,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警察发现。而离开你是最令我痛苦的事情…因为我只能每天躲在暗处看着你,晚上偷偷溜进停尸房…”

    闷头张突然把自己的手臂翻了过来,在他的手臂内侧,竟有无数被刀片自残时割出的“棠”字,大大小小,血淋淋的。有些部位的皮肤甚至因化脓而变得腐烂,他激动地说道:“每当夜晚我想起你时,都会刻下一个你的名字,这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你在我心里与我结合的一次…那些尸体就是我们的见证人!”

    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疤痕令我感到浑身发麻,不适感像上万只蚂蚁爬过了我的身体一样,我脱口道:“你这个变态狂。”

    “你懂什么!”闷头张朝我大吼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命运,命中注定她要永远与我在一起,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保护她!所以那天当她被人打时,我心中的那股恨意又燃烧了起来!”

    闷头张猛地坐起身,奋力想挣脱审讯椅,甚至手腕都处传来了骨头的咔咔声。两位警察立即冲了进来把他按回原位,他旁若无人地看着施海棠说道:“那个卖保险的骗子,那个放高利贷的男人,这些人哪个不都死有余辜?我把那个骂你丑八怪的男人杀了,让他跪着与你谢罪。至于那个卖保险的骗子,我割了他的舌头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去骗人!我们俩是同一类人,我只不过做了你心里想做的事,你告诉我,我为了你这样做你高兴吗?”

    施海棠双手紧紧护在自己胸前,害怕地说道:“不…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坏人…”

    “哪里不一样?”闷头张疯狂地摇晃着身下的椅子,大声吼道:“难道这些人不是死有余辜吗?你敢说当时你不想杀了他们吗?我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的事情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眼看面前这个男人越来越激动,我立刻抓起施海棠带着她离开了审讯室,在走廊中,我还能听到身后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施海棠!我们都是这辈子没有被人亲切对待过的人!所以命中注定我们就要在一起!”

    “你是我这辈子的女人!你等我!我很快就死!死了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你!哈哈哈…”

    丧心病狂的叫喊声不断在我们身后回响,施海棠逃命般冲了过去,倚靠在大树上哭了起来。

    我轻轻拍了拍她,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战栗。看到她这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过了很久,她小声问道:“人…为什么那么坏?”

    “棠棠。”我安慰她道:“坏的并不是人,是我们自己的贪欲、虚伪与冷漠…也许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甚至曾对自己生而为人感到抱歉…但你相信我,这世界上总会有好人的…”

    施海棠看着自己脚尖说道:“真的…会有好人吗?”

    我笑了笑,“嗯!真的有,而且现在我面前就有一个!”

    她扭过了头去,“我…配不上。”

    “怎么会呢!”我抓着她的肩膀说道:“来,你看着我。”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转过头来,视线刚与我接触就躲闪了开来,但最终在我强烈的要求之下,她第一次真正的与我直视。

    “来,跟我念,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我翻着白眼叹气道:“我!施海棠!很漂亮!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

    安静的大院里,偶尔会有人经过,每当这时他们就会看见两个像傻子一样的人在嘿嘿笑着,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闷头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那个被割了舌头的保险业务员也终究捡回了一条性命。在这件坏人们都得到了应有的制裁的事件之后,施海棠却从此发生了改变。

    几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们焦急地等候在殡仪馆化妆间的门外,随着门被打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我靠!你搞什么啊?”我对着从里面出来的施海棠大喊道:“大姐啊!一会可是现场直播,你怎么…就洗了个头?你这第一次上电视,难道不准备涂涂抹抹再戴个大金镯子什么的吗?”

    施海棠嘿嘿笑了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所以我就洗了个头,换了身干净衣服,让人瞧着顺眼就行。”

    许宜娜推开我,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别听他胡说,还大金镯子呢!我觉得你就现在这样挺好的,走吧!记者等半天了!”

    许宜娜前几天联系上了之前在盘龙山城墓地公司时曾打过交道的记者,她把施海棠的故事讲了一遍,那个记者当时就答应了为施海棠做一篇直播专访,让人们都知道在如今名利当先的社会中还有她这样一种人。

    我本以为施海棠会百般推辞,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当时就答应了下来,而且从那时起,她与大家接触的目光再也没有过躲闪,仿佛变了一个人,就连说话也充满了自信。

    40分钟的现场直播很顺利,施海棠并没有掩盖自己脸上的缺陷,反而全程微笑着面对着镜头,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富有感染力。

    那是一个真正内心纯净的人才能发出的笑容,她的眼神变得像孩童一般清澈,似乎可以化解世间一切的浑浊。

    在采访的最后几分钟,记者问道:“请问施小姐最后想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点什么呢?”

    她捋了捋额间的头发,对着镜头微笑道:“我想请大家帮助一个正在经受苦难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刘月琴…”

第六十二章

    “可以吗?我希望你能与他见个面。”

    甄哥虽然是在询问,但语气却不容拒绝。施海棠没料到竟会这样,她听完后浑身都在打颤,半响,回应道:“不…我不去…我又不认识他…”

    甄哥安慰道:“没事的,我们会保证你的安全。”

    她还是用力摇着头。

    甄哥急了,家乡话脱口而出,“哎哟,大妹子!这怂被铐旮旯里严严实实的,又不能把你咋的!再说了,你天天捣鼓死人吓人道怪的玩意还怕他干哈?”

    施海棠低着头小声道:“死…死人不可怕…活人可怕…”

    我也在一旁说道:“是啊,甄哥,你要她一小姑娘去见个杀人犯,怕是不合适吧?”

    甄哥瞪了我一眼,“那你说咋整!”

    我想了想,“我陪她一起去!”

    甄哥回答:“那不行,人家要见的是她,你过去指不定又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

    施海棠突然对甄哥说道:“就要他陪我去,不然…我一个人不去。”

    甄哥没辙了,起身去外面打了一会电话,回来后对我说道:“行,你陪她去吧,但不许乱说话。”

    几分钟后,我与施海棠坐上了甄哥的警车,他带着我们来到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审讯室外面,他让我们把身上的金属制品都掏了出来,临进去时还不断地告诫我们就问他的作案动机,别的一概不知,不管问我们什么都不要回答。

    交代完后,他打开了审讯室沉重的大门,我俩见到了闷头张,他坐在一张固定在地的椅子上,双手被铐在了扶手的两端。

    我们坐在了他的对面,谁也没有先开口,但闷头张的目光却始终停留在施海棠的身上,无比的柔和,一点也不像个杀人犯。

    闷头张语气平淡地说道:“我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所以想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施海棠低头不语,他继续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在逃亡,去过很多地方,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而如今…当我真正坐在这里,等待应有的审判时,心里反而坦然了不少…”

    施海棠小声说道:“你…为什么要见我?”

    闷头张笑了笑,“还记得半年前,土家窝六队的那个老人吗?”

    施海棠突然抬起头,问道:“你是…”

    闷头张点点头,“那个老人是我爹。”说到这里,他苦笑了一下,“当年我犯下了事,家里所有的亲戚朋友都与我爹断了来往,都像躲瘟疫似地躲着我爹,生怕与我这个当儿子的有什么牵连。”

    闷头张的眼里泛着泪光说道:“所以那时的我有家不能回,只好躲进了北边的戈壁滩,睡在一个废弃的砖窑里,渴了就趁半夜到十几里地外的渠边打水,饿了就吃那里的红柳根、沙枣树。每过一段日子,我都要偷偷跑回家,躲在窗外悄悄看一眼我爹,看一眼他身体好不好,听他一个人与影子聊着天…”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突然从某一天起我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虽然我之前就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但我怎么都没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这么快…我明白这都是因为我…”

    闷头张的双手被牢牢固定在审讯椅上,任由眼泪啪嗒啪嗒地滑落,他抽了抽鼻子说道:“这种眼睁睁看着自己父亲去世,但却无法为他送终的那份痛苦令我痛不欲生。”

    此时此刻,我不禁对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一丝怜悯,但他后面对施海棠说的话却令我感到一丝胆寒。

    “直到灵车把我爹的遗体送走的那一刻,所有的亲戚朋友不仅一分钱丧葬费都没出,他们甚至都没有再来看过我爹一眼。所以我恨他们!恨他们的绝情寡义!我恨不得杀了他们!但是在杀了他们以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当时记住了灵车司机讲话时要去的地方,我一路跟了过去,最后躲在殡仪馆里看到了你。我记得很清楚,当时我爹留下的钱只够灵车的费用,如果你要是再把他拒之门外的话,我就连你也一起杀了给我爹陪葬…反正我手里早已有了人命,多杀一个都是赚的!”

    施海棠害怕得缩起了身子。

    “但你却没有这么做,说实话你的做法令我感到很意外。”闷头张看着她的眼神再一次变得温柔,“你不仅在没有报酬的情况下替我父亲善后,而且在我眼里看来你对待他就像对待自己亲人那样,为他梳洗打扮,与他聊天,诉说着自己的故事…那是我长那么大,第一次见到父亲被人如此亲切对待…所以我很感谢你,你是天下最美丽的女人。”

    施海棠极力掩饰着自己脸上的缺陷,小声道:“不…不…我很丑…”

    “不!你一点都不丑,丑的是那些有着美丽的皮囊,但是内心却道貌岸然的那些人!”闷头张的语气变得激动,大声说道:“我后来装作找工作来到了你们这里,那些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每天可以远远地看到你,你的一切都令我向往…但我知道自己是个逃犯,再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警察发现。而离开你是最令我痛苦的事情…因为我只能每天躲在暗处看着你,晚上偷偷溜进停尸房…”

    闷头张突然把自己的手臂翻了过来,在他的手臂内侧,竟有无数被刀片自残时割出的“棠”字,大大小小,血淋淋的。有些部位的皮肤甚至因化脓而变得腐烂,他激动地说道:“每当夜晚我想起你时,都会刻下一个你的名字,这每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你在我心里与我结合的一次…那些尸体就是我们的见证人!”

    他胳膊上密密麻麻的疤痕令我感到浑身发麻,不适感像上万只蚂蚁爬过了我的身体一样,我脱口道:“你这个变态狂。”

    “你懂什么!”闷头张朝我大吼道:“我和她是一样的人,都是被这个世界抛弃的命运,命中注定她要永远与我在一起,我这辈子的使命就是保护她!所以那天当她被人打时,我心中的那股恨意又燃烧了起来!”

    闷头张猛地坐起身,奋力想挣脱审讯椅,甚至手腕都处传来了骨头的咔咔声。两位警察立即冲了进来把他按回原位,他旁若无人地看着施海棠说道:“那个卖保险的骗子,那个放高利贷的男人,这些人哪个不都死有余辜?我把那个骂你丑八怪的男人杀了,让他跪着与你谢罪。至于那个卖保险的骗子,我割了他的舌头让他这辈子都无法再去骗人!我们俩是同一类人,我只不过做了你心里想做的事,你告诉我,我为了你这样做你高兴吗?”

    施海棠双手紧紧护在自己胸前,害怕地说道:“不…我和你不一样…你是个坏人…”

    “哪里不一样?”闷头张疯狂地摇晃着身下的椅子,大声吼道:“难道这些人不是死有余辜吗?你敢说当时你不想杀了他们吗?我只是做了我们都想做的事情有什么错!我有什么错!”

    眼看面前这个男人越来越激动,我立刻抓起施海棠带着她离开了审讯室,在走廊中,我还能听到身后他声嘶力竭的吼叫声。

    “施海棠!我们都是这辈子没有被人亲切对待过的人!所以命中注定我们就要在一起!”

    “你是我这辈子的女人!你等我!我很快就死!死了以后每天晚上都会来找你!哈哈哈…”

    丧心病狂的叫喊声不断在我们身后回响,施海棠逃命般冲了过去,倚靠在大树上哭了起来。

    我轻轻拍了拍她,她却像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浑身战栗。看到她这样,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多余,只好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

    过了很久,她小声问道:“人…为什么那么坏?”

    “棠棠。”我安慰她道:“坏的并不是人,是我们自己的贪欲、虚伪与冷漠…也许我们没有办法决定自己的出生,甚至曾对自己生而为人感到抱歉…但你相信我,这世界上总会有好人的…”

    施海棠看着自己脚尖说道:“真的…会有好人吗?”

    我笑了笑,“嗯!真的有,而且现在我面前就有一个!”

    她扭过了头去,“我…配不上。”

    “怎么会呢!”我抓着她的肩膀说道:“来,你看着我。”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地转过头来,视线刚与我接触就躲闪了开来,但最终在我强烈的要求之下,她第一次真正的与我直视。

    “来,跟我念,你很漂亮。”

    “你…很漂亮…”

    我翻着白眼叹气道:“我!施海棠!很漂亮!比世界上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

    安静的大院里,偶尔会有人经过,每当这时他们就会看见两个像傻子一样的人在嘿嘿笑着,嘴里说着听不懂的话…

    闷头张得到了应有的惩罚,而那个被割了舌头的保险业务员也终究捡回了一条性命。在这件坏人们都得到了应有的制裁的事件之后,施海棠却从此发生了改变。

    几日后,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我们焦急地等候在殡仪馆化妆间的门外,随着门被打开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了过去。

    “我靠!你搞什么啊?”我对着从里面出来的施海棠大喊道:“大姐啊!一会可是现场直播,你怎么…就洗了个头?你这第一次上电视,难道不准备涂涂抹抹再戴个大金镯子什么的吗?”

    施海棠嘿嘿笑了笑,“本来是这么打算的,但后来想了想还是算了吧,所以我就洗了个头,换了身干净衣服,让人瞧着顺眼就行。”

    许宜娜推开我,上下打量着她说道:“别听他胡说,还大金镯子呢!我觉得你就现在这样挺好的,走吧!记者等半天了!”

    许宜娜前几天联系上了之前在盘龙山城墓地公司时曾打过交道的记者,她把施海棠的故事讲了一遍,那个记者当时就答应了为施海棠做一篇直播专访,让人们都知道在如今名利当先的社会中还有她这样一种人。

    我本以为施海棠会百般推辞,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她当时就答应了下来,而且从那时起,她与大家接触的目光再也没有过躲闪,仿佛变了一个人,就连说话也充满了自信。

    40分钟的现场直播很顺利,施海棠并没有掩盖自己脸上的缺陷,反而全程微笑着面对着镜头,这也是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的笑容是那么的亲切,那么的富有感染力。

    那是一个真正内心纯净的人才能发出的笑容,她的眼神变得像孩童一般清澈,似乎可以化解世间一切的浑浊。

    在采访的最后几分钟,记者问道:“请问施小姐最后想与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说点什么呢?”

    她捋了捋额间的头发,对着镜头微笑道:“我想请大家帮助一个正在经受苦难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刘月琴…”

第六十三章

    当所有事情都已尘埃落定之后,大家的工作重新步入了正规,如今时值盛夏,盘龙殡仪馆在大家的努力之下业绩蒸蒸日上。UU小说

    忙碌了一天之后的我独自坐在场馆的在水池边,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就着暮色下黄昏的光晕看了起来,这一页记载了卫总曾对我说过的众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据我了解这句话出自于梁简文帝的《菩提树颂序》,原文是“悲哉六识,沉沦八苦,不有大圣,谁拯慧桥。”

    短短几个字,涵盖了我们痛苦的根源,而每一次我遇到的“劫”,也都意味着每一次的重生。我轻叹一口气,合上了笔记本,回忆在殡仪馆这段时间的经历,回想起了曾经历过的各种生离死别的场景,暗自叹息着人生来不易,活着更不易的道理。

    “大傻子!快一点走啦!”许宜娜催促着我,今晚公司有一个大型的聚餐活动,据说是为了迎接一位新的股东,而盘龙山城旗下的所有单位人员都要参加,我们殡仪馆也受应邀在内。

    狗蛋刚拿到驾照不久,他开着公司配给我们的那辆破面包车吭哧吭哧地开往了王朝酒店。

    在车上,狗蛋念叨着:“嚯!这新股东可以啊,搞他妈这么大一派头!为了今儿这顿我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了,这次非把饭店给他吃空了不可!”

    “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墓地公司那边的同事呢。”施海棠略显期待的表情说着,如今的她再也不怕见人了,做事时也有一种对任何事情都充满期待的好奇之心,就像脱下了曾经的包袱,生命中重新开出了嫩芽。

    我们就这样一路聊着天,把面包车开到了王朝酒店的正门,一位戴着高礼帽,训练有素的门童立即小跑了过来,但是当他看见我们面包车上印着“殡仪馆”几个鲜红的大字以后面色聚变,像吃了苦瓜一样,不过还是憋着脸为我们拉开了面包车的门。

    “您好,欢迎光临,请让我为您泊车。”门童鞠躬道。

    狗蛋像大款一样把手中破兮兮的车钥匙轻轻一甩,丢在了门童的手上,不过当我们跨进了酒店以后,却又被叫了回去。

    门童面带歉意地对狗蛋说道:“对…对不起先生,您的车…”

    “啊?啥事啊?”狗蛋问道。

    门童小声回答:“您的面包车是手动挡的,我平常帮客人泊车都是自动挡的,您这个…我不会开…”

    “哇靠!”狗蛋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转身回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面包车晃晃悠悠地停到一堆百万豪车之中,一眼望去“殡仪馆”那几个鲜红的大字很是扎眼。

    大家是第一次来这种高档场所,都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这里瞧瞧那里看看,依次趴在大厅的白色钢琴上合影留念,我几乎都感受到了背后服务员投来的火辣辣的目光。

    我们来到二楼,这里有四个可容纳近百人的宴会厅,而我根本连问都不需要问,循着声音就能找到哪个厅是我们公司的人。

    笑得最大声、最吵闹的那个保准没错,宴会还没有开始但会场已经被这帮人搞成了自由市场。

    张爱玲的团队现在越加庞大,人多得都快组成了一个加强排,一边是清一色的小伙子,他们大声对服务员催促着:“姐姐!饮料没有啦!再抬几箱子过来!”

    另一边则是老杨头他们的“中老年销售大军”,一点也没有“最美不过夕阳红”的端庄仪态,他们大声吹着牛皮,调侃着大山,工程部的老李提着酒瓶,拉着老杨头粗着嗓子吼道:“哎老杨你别光顾着吃啊,也不怕噎死,来来来喝酒!”

    喝多了酒的俩老男人端着酒瓶单脚踩凳,弓着身子一饮而尽,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在下面高唱起了祝酒歌。

    “伊力特曲敬朋友呀,不喝酒别夸我的xj好!”唱得比哭还难听的祝酒歌侵蚀着大厅的每一个角落,空荡的碗盘之下像极了我们做销售时经常对天长啸的一句豪言壮语: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每当服务员端着镶着金边的精美菜品放在自助台时,仅仅不到一分钟的就被我们扫荡一空,以至于后来服务员小妹实在忙不过来,又从后堂调来了几个穿着厨师服的员工直接把不锈钢桶提了出来,整桶整桶的上着菜。

    他们把五星级餐厅吃成了自助火锅,满大厅的空气里弥漫着酒味、烟味与人群阵阵的哄闹声。

    “哎哟喂!这小伙谁啊?咋恁帅咧,来来来拥抱一个!”张爱玲眼睛最尖,第一个就看见了我,算起来从我调到殡仪馆之后有小半年没有见过她了,好歹也算当初的竞争对手,争来抢去那么多年,如今就算是对手也打出了感情,我俩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像当年一样吹起了没羞没臊的牛皮。

    “哦嚯!这不是张爱玲小姐姐吗?我刚差点没认出来,不仔细看还以为谁家带的大闺女呢!”我也当众撩拨着她那颗四十来岁但心理年龄依然十七的小心脏。

    “哟哟哟!不亏是把我们娜娜拐跑了的人,你瞧瞧这小嘴说话时就像抹了蜜一样甜,你们说对不对?”张爱玲口无遮拦的对她部下们开着我的玩笑,而许宜娜则被羞得把头埋了起来。

    “娜娜呀,自从你主动调离到殡仪馆以后,你和天南的事情都在我们这里传开啦!”张爱玲大大咧咧地拉着许宜娜的手续起了旧,而她们正说着,餐厅周围响放起了音乐,只见燕子穿着小旗袍走上舞台,许久不见她也学会了化妆,看起来更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古典美态了。

    “各位小伙伴请安静,宴会马上开始。”燕子温柔的声音从环绕音响中传出,瞬间抓住了大家的心,大家顿时放下了手中的筷子,目光盯向了舞台。

    燕子大声说道:“掌声有请盘龙山城总经理方远先生!”

    台下掌声四起,方远大步走上了舞台,还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模样,派头十足地对着大家轻轻招手。

    “哇哦!这就是总经理呀,第一次见,真是年轻有为啊!”施海棠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我与狗蛋对视一眼,相顾漠然,鼻腔里同时发出了轻哼:“什么玩意…”

    方远清了清嗓子,对着话筒说道:“盘龙山城与盘龙殡仪馆的各位伙伴,经过我与董事会的沟通,现如今决定为公司引进一位本地的股东,希望在今后的合作当中使我们企业如虎添翼,蒸蒸日上!”

    齐刷刷的掌声,方远露出满意的微笑,“下面掌声有请,新股东钱四先生与南宫梅女士!”

    方远的话音刚落,全场的员工都炸开了锅!而我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此时就连舞台上的燕子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愕,看样子方远把这个消息封锁得很死,不到公布的那一天他与谁都没有说过。

    许宜娜一脸茫然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一位身着唐装,朱颜鹤发的老人从幕布后走了出来,我心里一惊,果然是钱四爷!那个当年扬言要打断我腿的人。但经过那次事件,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人做的绝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也就是江湖中俗称的“黑道”。我不明白方远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使我的心头一颤,很多回忆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我脑海。

    板平板平的身材,瘦小得就像风中摇曳的小草般令人疼惜,但却又有一种狂风都无法将之拔起般的坚韧。梅子今天经过了精心打扮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就连气场也与以前完全不同,高高盘起的发髻配合着黑色修身的晚礼服越发光彩照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休闲鞋牛仔裤的稚嫩女孩子了,甚至就连眼神也有了一种自信的神色,气质出众,我也不知道这种转变对她来说到底是算好还是算不好。

    不得不说梅子登场时的光彩已掩盖过了钱四爷,台下曾经认识她的人无一不发出惊讶的嘘声,转而变为了热烈的掌声,人群的议论一浪高过一浪。

    ------“她也是新的股东吗?看起来好年轻啊!”

    ------“你新来的吧,她都不认识,这姑娘曾经是做销售的,她创下的一单一百万的记录到现在还保持着!”

    ------“哇!一单就做了一百万啊!这也太太太牛皮了吧!”

    ------“你懂什么,看看人家那长相,哪一点卖不了一百万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说过什么的都有,甚至还听到了关于靠“身体上位”的言论,但是这一切也只有我知道,不论她今天有多么成功,也绝不是那种靠着“身体”上位的女孩,她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都好学,都有天赋,只不过她曾经小时候那段悲惨的经历耽误了她的前十几年,但我知道今后的她一定会一步一步的爬得更高。

    但我也观察到了施海棠与狗蛋他们的脸色变色越来越难看,我们五个人谁也没有忘记当初梅子对刘月琴一家的所作所为。

    方远伸出手做了个安静的手势,议论中的人群顿时打住,“下面有请钱四先生,钱总为大家讲话!”

    掌声四起,而钱四爷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我眼里始终盯着梅子,直到燕子极具吸引力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下面宣布一则人事任命。”燕子说道:“经总公司董事会商议决定,即日起聘请南宫梅女士为盘龙山城墓地,盘龙山城殡仪馆两家公司的常务副总,负责公司经营与一切对外事务,此任命自发布之日起生效。”

    “哇!!!”台下人群顿时发出捂不住的惊呼!但是很快被雷鸣般的掌声给覆盖了下来。

    副总!我暗暗惊叹!梅子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自从上回她带着人来殡仪馆找刘月琴要账的事以后我再也没有联系到她过,虽然我知道她是迫不得已跟着钱四爷去“混江湖”,但如今却又回到了这里,这一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我却没有开口去问的机会,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梅子与方远、钱四爷、财务主管等公司领导坐在了“领导席”的那张桌子,我只能远远地看着她,看着她面带轻松地与方远有说有笑着敬着酒,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喝酒,但从她端酒杯优雅的姿态中可以看得出来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

    许宜娜的面色变得很不好看,我安慰她道:“我们快吃吧,吃完早点离开这。”

    看着曾经生命里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场景中,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第六十四章

    这顿宴席令我坐如针毡,但不等我们离开,方远带着领导席位的众人挨个桌子敬着酒,很快就来到了我们这张桌子,我们也只好硬着头皮端起了酒杯。UU小说

    惜字如金的方远一句话都不说,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非常欠打,不过钱四爷毕竟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他主动拿起了酒杯,但很快就盯着我瞧了半天,笑着说道:“咦?这小子?”

    钱四爷眼尖认出了我,“哟!这不是天南嘛!我说今儿个怎么没见到你,感情是调到殡仪馆去了呀?”

    钱四爷说话时风云不惊,甚至还用举杯的双手亲昵地拉着我像领导慰问般地问了许多问题,一点都不像上回见面时还要打断我腿的那个“黑老大”。

    我搞不懂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只好象征性地回答了几句,算是应付过了。不过碰杯过后,下一个轮到的则是在几分钟前新上任的副总南宫梅…

    她今天化了淡妆,近看比以前漂亮了许多,她落落大方地端起酒杯,对我说道:“今后我们又是同事了,还请多多指教哦!”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满心的问题但苦于没有开口的机会。

    敬完了酒,我们四人又回到了座位上,前脚刚走,张爱玲带着部门众人呼呼啦啦主动地拥了过去对着梅子好一阵恭维,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进入了状态,会场四周又响起了各种与高档场所格格不入的喧闹声。

    “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让全天下的人民都住进我卖的墓地!”

    “姐姐,再拿几箱饮料过来,谢谢!”

    训练有素的服务员第一次遇见这么“狼性”的团队,脸一个个都憋成了猪肝色,但始终还是在一群醉鬼中忙着上菜,并温文尔雅地说:“请慢用。”不过她们的声音被淹没在了猜拳行令的酒话之中。

    我见时机已到,刚准备带着大家离席,这时手机却来了一条短信,是个陌生的号码,但我瞬间就明白了发信息的人是谁,因为我发现这时梅子的座位空荡荡的。

    信息只有两个字:天台。

    我借口去洗手间转身溜出宴会场,来到二楼最东头的露天台看见了梅子。

    她已经在那里了,背对我眺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市,很安静的感觉。

    “梅…”我叫她的声音有点干燥。

    她转过身,笑了笑走到我面前,一语双关道:“还好吗?”

    我回答:“嗯,都好,你呢?”

    梅子双手抱在了胸前,慢慢低下了头,“过得去吧。”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说什么都是一种点到即止般的模棱两可。

    “你…”尽管我对她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发现很多问题都难以启齿。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什么就问吧。”

    我问道:“前段时间刘月琴的事…”

    梅子笑着打断我说道:“那事过去了,别再提了。”

    “过去了?”我吃惊地问道:“但你知道就因为你们给别人借高利贷结果害了她一家吗?难道对此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梅子轻声回答道:“世界上痛苦的家庭那么多,又怎能是一句话说得完的,就当这是命中注定吧。”

    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事对她来说就像吃顿饭那么简单。

    “南哥。”她微微抬头看着我,“你难道没有别的想问的?关于我的。”

    我又问道:“那你知道你自己现在在做什么吗?就是你跟着钱四爷的这段日子,你到底都在做什么生意?”

    梅子侧身扶在围栏,看着远处,“这世界上生意有很多种,像方远这种的,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而像钱庄的生意,则有很多是不可以摆在明面上的,不然早晚会‘沉船’。”

    “沉船?”我问道。

    她淡淡地回答道:“就是违法被抓了。”

    我点点头,“那你现在跟着钱四爷会不会有危险?”

    她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笑了笑,像是在内敛着情绪般优雅,“你在担心我?”

    我思忖了一会,又点了点头。

    “好吧,我告诉你。”梅子看着我说道:“其实我们现在做的生意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们也并不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黑道’,只是我们做的事情既不黑,也不白,更像是在一个‘灰色地带’。”

    我忙说道:“什么黑不黑白不白的!我告诉你不管什么事一定有个对错,而你现在做的事,就是错的!”

    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啊?”我挠了挠头。

    她说道:“这样和你说吧,秩序分两种,地上的,和地下的,地上的秩序,也就是我们都要遵守的‘法律’或者‘道德’,而地下的秩序很复杂,总会需要有人来维持,而那些不愿意来维持这个秩序的人们,往往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梅子说的这个我多多少少懂一些,不过这些只是都是来自以前读过的武侠小说,从未在现实中遇到过,我想了想,说道:“那其实…你是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错的,对吗?”

    梅子没有回答,算作是默认,缓缓说道:“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人来维持这些秩序会变成什么样?”

    我点上一根烟,脑海里仔细地描绘了一副她口中所说的“没有地下秩序的世界”,说道:“那样的话…世界就会变得更美好!”

    她回过头,眼睛像黑夜中静谧的湖水般深邃,“傻子!人永远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利在先,害在后,也就是说只要有利益的事情,不论是否违反了哪种秩序,都一定会有人去做。”

    梅子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几声声响,说道:“不要把人性想的太美好,我们这种人的存在就是聚集起那些为了利益而铤而走险的人,给他们一片空间,然后提供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方式。”

    我问道:“那你们做的事情就一定合法了吗?”

    她回答道:“那要看你怎么想了。”

    我又问道:“那你们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梅子想了想,“比如借贷给有需要的人,开设一些赌局,或者是我们最近在搞的拆迁。”

    “拆迁?”我纳闷道。

    她点点头,“城郊有一片旧屋,有很多年头了,之前一家企业已经谈好了要征迁那片地,给住户们的补偿金也相当可观,但是这几十户人家不可能都是愿意拿钱走人的,总会有那么几个钉子户是那种不要钱,铁了心准备老死在那个旧屋里的,这时候就轮到我们上场了。”

    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所以你们就趁夜黑风高时把钉子户灭口?”

    “噗!”梅子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傻啊你!武侠片看多了?我们只不过是想办法把那些人从房子里哄骗了出来,然后…”

    她做了个推到的手势,“铲车瞬间发动,他的房子就没了。”

    “那哄骗不出来的呢?”我又问。

    她淡淡说道:“那就需要一些手段了。”

    梅子看着我茫然的表情,解释道:“其实也简单,就是断他们的水,断他们的电,让这些钉子户的生活无法保障,要是这样还懒着不走的,就给他弄点‘闹鬼事件’,把他们吓唬出来。”

    我顿悟,于是追问:“那要是遇到什么都不怕的人,就是宁死也不出来呢?”

    梅子轻叹道:“那就需要用一点武力了。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用流血,也不用引起争执。”

    对于梅子说的这点,我持反对的态度,“你们这样做就是错的!你们毁了别人的家,毁了别人的生活!”

    “南哥,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梅子缓缓说:“那你有没有想过有更多的人在等待这笔补偿款救命呢?”

    她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你光知道我们放高利贷,拆别人的房屋,但你知道这些人为什么要向我们借钱?这其中有多少的人是在等着这个钱救命的你知道吗?刘月琴就是其中之一,她需要钱来维持儿子的性命,难道你认为那些钉子户不肯搬走而看着那些本该拿到补偿款的家庭活活被拖死也是对的吗?”

    面对她所说的“两面性”我支吾了,于是我岔开话题,“那你们这次为什么要入股墓地公司?还要插手来管殡仪馆的事情?”

    梅子的眼神里也有了疑惑,她回答道:“这件事我也不明白,钱四爷做事一向都是目的明确,但没有达成目标以前他是不会与我们说的。”

    我做出不屑的表情,“我们这里没有他的目的除非他的目的就是墓地!”

    梅子被我逗笑了,“少贫嘴了你!”

    不过她的神色很快恢复了严肃,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南哥…”

    “嗯?”

    她走到我身边,亲昵地挽起了我的胳膊,“不管这些了,不过今后我们又能在一起工作了。”

    我猛抽出手,与她拉开了距离,梅子看着我的反应也只是笑了笑,看着远处自言自语道“这样挺好的…”

    “天南…”

    许宜娜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我的脑袋嗡地炸裂了,浑身不自在地转过身,“宜…宜娜,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显得有点生气,因为刚才离席时并没有说是要与梅子单独见面,想不到现在却被她看见了。

    梅子很从容地走到许宜娜面前,问道:“宜娜姐,有事吗?”

    许宜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子,冷冷地说道:“没事,就是我们该走了。”

    梅子笑了笑,“好的,我们该聊的也差不多了,我也先回去了。”但她没走两步,又回过头看冲着许宜娜微微一笑说道:“对了,今后我们在工作中就是上下级关系了,打招呼时记得带上称呼。”

    许宜娜瞪了梅子一眼,不情愿地说道:“知道了!南宫副总!”

    这时的我明显能感觉到这俩女孩说话间浓浓的火药味。我按了按头疼的太阳穴,心里暗叹道:女人哎…

    梅子优雅地离开了,但许宜娜却气鼓鼓地站在原地,我诺诺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她不理我。于是我又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还是不理我。无奈下我只好使出每次她生气时我惯用的“杀手锏”,我从背后搂住了她,两手交叉地挠着她的痒痒肉…

    “别碰我!”许宜娜像一个发脾气的三岁小孩般扭开了我。

    一招不行,我还有下一招,我走过去与她并排站在了一起,望着远去的梅子的身影,也是装作气鼓鼓的语气说道:“嘁!这人刚当上公司领导几分钟就学会摆架子了!曾经应聘当个小销售员的时候忘了我是怎么照顾她了吗,真是…哎,没良心!”

    这招果然管用,也可能是我天生就有“里一套外一套”的表演天赋,许宜娜疑惑地抬头问我道:“她…她刚才也对你这幅臭架子?”

    “可不是嘛!”我夸张地说道:“她说她现在跟着钱四爷做起了大生意,还教育我道什么世界是分两面的,表与里,黑与白什么的,要我看哪,也就是跟着大老板学了点皮毛就开始瑟…”

    我添油加醋地给许宜娜讲着刚才梅子说的事情,听我说完后,许宜娜果然不再生气了,说道:“大傻子,有些人有了钱就会变的,你也别生她的气了哦…我刚才还以为你俩…”

    “我俩什么啊?”我夸张地瞪圆了眼睛问道。

    许宜娜嘟起嘴可怜兮兮地说道:“就那个…那个…旧情复燃嘛…”

    “我靠!”我捏了捏她的脸,“有你在我身边就算给我全世界的女人,我都不换!”

    “嘻…傻子!”

    我俩相视一笑,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智商很低,不过有些时俩人之间相处是真的需要耍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小的聪明才行…

    但梅子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始终萦绕在我心里挥之不去。

第六十五章

    第二天上班后,一辆黑色的大奔停在了殡仪馆的大院中,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下了车,径直走到车后排打开了车门,恭敬地说道:“梅姐,到了。UU小说”

    我认出了这个男子,他就是上次给梅子开车的司机。

    梅子下了车,但她很快就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

    不管是施海棠还是钢妹,甚至是曾经爱慕过她的狗蛋,此时也对她冷着脸,看来大家都还没有忘记她逼死刘月琴她男人的事情,这件事在大家的心中始终耿耿于怀。

    而最生气的,则是施海棠,她看着梅子眼里几乎都在冒火。

    梅子对大家的态度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只是轻挥了一下手,这时从外面进来了好几个穿着我们工装的男人,一个个都留着短寸的头发,隐约从露出的手腕处能看见一小截刺青。

    梅子冲我们说道:“这些人是今天入职的员工,从今往后还希望各位能好好相处。”

    我看着面前这些和小混混一样的男人,一点都不觉得这些人是正儿八经来工作的,但很快我就明白了,这些人都是梅子从钱庄带来的小弟,至于为什么安插在殡仪馆这种地方就不得而知了。

    自从这些人来到殡仪馆以后,我们的工作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些小弟们一个个面带不善,并且说话也很冲,三天两头与我们发生争执,而我的工作每天几乎都是在负责调解这些人的矛盾,搞得自己疲惫不堪。以至于之后以施海棠为首的员工们对梅子安排的各项工作视而不见,这一做法带动着狗蛋和钢妹,从心底抵触着梅子。

    就这样过了近半个月,大家终于忍受不住了,但是我们并没有选择与他们发生冲突,只是在一个普通的夜晚,我们五个人聚在宿舍里,吃起了散伙饭。

    这是一个很无奈的选择,我们最终还是选择了离开这家公司,大家一起做了顿饭,围绕在桌前,看着酒杯沉默着。

    半响,我端起酒杯,叹气道:“来吧…明天以后就各奔东西了,希望大家…”

    这种如鱼在哽的感觉令我说不出话来,我看见钢妹与施海棠低头默默流着眼泪,而许宜娜的眼圈也微微泛着红。

    就在这时,宿舍的门被打开了,梅子竟走了进来,拎着一个女士的坤包。

    “不好意思,我见你们宿舍灯亮着就进来了。”梅子对大家笑着说道。

    谁也没有理她,我见状只好回答:“是这样的,南宫副总…本想明天再和你说的,其实…”我深吸一口气,“我们五个人准备明天就辞职不干了。”

    梅子略显惊讶,她坐下后环顾着大家,问道:“怎么这么突然?发生什么事了?”

    过了许久,施海棠回答道:“不想做了,想换个行业。”

    梅子看着她,微笑说道:“你叫施海棠对吧,我记得你是个很有爱心的人,怎么说放弃就放弃了?如果觉得待遇不够的话可以和我提。”

    “既然我已经决定了,那不妨与你直说吧。”施海棠想了想,下决心似地回答道:“我没法忍受与你们这种人在一起工作。”

    话音一出,气氛顿时变得非常凝重,我看到梅子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她说道:“海棠妹妹,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能不能说明白点?”

    施海棠冷着脸回答道:“对不起,我没法与你这种杀人凶手在一起工作。”

    梅子听到这话反而笑了,“你说的是刘月琴男人的事情吧,请问我是拿刀抵着他脖子问我借钱了?还是我把他绑到楼顶逼他跳楼了?”

    施海棠回答不上来,梅子又看着狗蛋与钢妹问道:“你俩呢?也这么认为的吗?”

    狗蛋低头不语,钢妹却小声回答道:“你是个坏人…”

    “宜娜姐,你认为呢?”梅子又转头问许宜娜。

    许宜娜冰冷地回答道:“你都做过什么事你自己清楚,我想这种问题就不需要再拿到台面上来说了吧!”

    梅子笑了,她捋了捋额角的刘海,笑着对我们说道:“好吧,我是做什么的想必你也都有耳闻,我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说完后她从包里拿出了一沓很厚的钞票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本来今晚也是打算与你们说这事的,那就是我希望各位都能来‘钱庄’工作,至于待遇方面,肯定会比现在…”

    话没说完,施海棠竟拿起手中的酒杯泼到了梅子的脸上,并大声喊道:“你不要以为什么事都能用钱来解决,也不要以为谁都会爱你手里的那点臭钱!”

    我以为梅子会像以前那样冲上去收拾施海棠,却不料她动都没有动,甚至没有擦去脸上被泼洒的酒,只是面无表情地问道:“这就是你的回答?”

    施海棠回答:“我再说一遍,你会遭报应的!”

    梅子又问狗蛋与钢妹道:“你俩的意思呢?”

    钢妹不知哪来的勇气,竟也学着施海棠那样端起酒杯泼到了梅子的脸上,冷冷地说道:“我当初真是看错你了!”

    狗蛋虽然没有她俩那么冲动,但从他冰冷的态度里也说明了一切。

    “宜娜姐,你呢?”梅子又问许宜娜。

    许宜娜冷笑一声,回答道:“还记得我们以前经常说的那句话吗?现在我再告诉你一遍,苍天有眼。上次你对刘月琴家里做的那些事还没完,甄哥早晚会查到你的,你就等着遭报应吧!”

    许宜娜说完后拉起我就往外走,施海棠等人见状也一起跟着离开,这时只听梅子头突然说道:“慢着!”

    大家停下了脚步,而梅子却依然坐在椅子上,头也不回地说道:“不管你们信不信,但我后面要说的是我的真心话。”

    她的语气变得柔和了许多,“是在我离开公司以后,你们都是我最挂念的人,我也曾经历过痛苦的煎熬,不过与你们在一起工作过的那段时光,是我这段时间最美好的回忆。所以我非常珍惜这次又能与各位重新聚在一起的机会…但我绝想不到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冰冷,“所以今天你们不论谁走出了这道门,他就是我的敌人,也别怪我不顾及当年的交情。我现在给你们最后一个机会,坐回来,然后把桌子上的钱收下,刚才的一切我就当没发生过。”

    施海棠冷笑着离开了,当我还想说点什么时,许宜娜却拉着我直接走了出去,我回头看了看,梅子还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瘦弱的背影显得比以前更加孤独。

    我们五个人在郊区随便找了家旅社住了下来,并且约定好明早一上班就去殡仪馆收拾自己的行李,然后直接离开。看着大家对梅子忿忿的那股劲,我知道现在的关系已彻底破裂,至于今后到底是否还会有交集,一切随缘吧。

    这一晚我与许宜娜聊了很久,我们约定好了离开以后用这些年攒下的钱一起去开个设计工作室,我带着狗蛋出去拉业务,她教钢妹做设计。至于施海棠,她表示她要回南方老家,继续在南方从事殡仪馆的工作。

    翌日,我们趁着天一亮就回到了宿舍,而就在我们刚把行李收拾好准备离开以后,这时突然发梅子站在了场馆的大门处。

    我担心梅子会对大家不利,于是站在了前面劝解道:“梅,你别乱来。”

    梅子看着我笑了笑,说道:“南哥,还记得我曾与你说过的那句话么?凡是都是有两面性的。”

    我不解,于是问道:“什么意思?”

    梅子挥手示意,殡仪馆的大门被打开了,这时进来了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太太,她拄着拐棍,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恶狠狠地盯着我们。

    梅子对老太太说道:“大娘,杀害你儿子的凶手虽然死了,但我知道你心里的那股怨恨还未消,今天我带你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她指着我身后的施海棠说道:“那个脸上长着青斑的女人,她就是杀人凶手的女人,刺猬的死,全部都是因为她!”

    我们刚想劝阻,但这时身边却突然站出很多梅子的小弟,死死地拦在了我们面前,只见老太太疯了一样地冲向了施海棠身边,大吼大叫着拿起拐棍朝着她头上就砸了过去。

    老太太凄厉的哭喊声显得很是渗人,手中的拐棍毫不留情地朝施海棠的头上、身上砸了过去,施海棠躲闪不及摔倒在了地上,抱着头解释着自己与凶手不认识。但老太太丝毫对她的解释不理会,边打边骂道:“你这个妖女!杀人犯的女人!你不得好死!你还我儿子!”

    这时大门又打开了,进来了一个中年岁女人,见到施海棠就冲了上来,揪起她的头发骂道:“贱货!我弟弟就是被你那个杀人犯男人割了舌头!他下半辈子都毁了,你这个贱人!”

    一老一少俩人围着施海棠殴打着,那个中年女人抓着她的头发就朝一旁的树上撞了过去,随着“咚”的一声闷响,施海棠倒在地上,曲卷着身子抱着头哭了起来。尽管她在尽力解释,但这俩人却一点也没有听进去,依然对着她倒地的身躯殴打着。

    梅子走了过来,言语讽刺地说道:“南哥,在你们所认为的正义当中,死了的刺猬,被割了舌头的郑三,这俩人都是罪有应得。但你知不知道他们也有自己的家人,也有亲人会替他们的遭遇而哭泣?”

    这时我才想到,就算是像刺猬那种我们口中所谓的“活该遭报应”的那种人,就算死了也依然会有人为他们哭泣,况且他们罪不至死。

    小弟们把老太太与中年女人拉开了,远远地传来了她们对施海棠最恶毒的咒骂声。而施海棠此时浑身泥土的蜷缩在一个角落抱头痛哭。

    “进来吧。”梅子轻声命令道。

    这时又进来了一个女人,当我看见她时显得非常惊讶,因为这个女人竟然是刘月琴,她低着头,唯唯诺诺地走了进来。

    “刘姐!你怎么会和他们在一起?”我大声问道,但刘月琴并没有回答,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了梅子的身边。

    角落的施海棠也慢慢抬起了头,她这时已是满脸的血痕,用哭哑的嗓音问道:“刘…刘姐…”

    刘月琴低着头不啃声,这时梅子却说话了,“海棠妹妹,你以为你做的事情是救了她们一家吗?难道我看不出来你在采访时说的那些话只是为了让自己出名吗?”

    施海棠摇着头,木讷地说道:“不…不是的…我只是想帮她…”

    梅子冷笑道:“哼!月琴大姐,大声告诉她,这个叫施海棠的女人曾经在电视里呼吁大家捐款救你儿子,现在你告诉她,最后你收到了多少钱?还差多少钱?”

    刘月琴小声说道:“捐款一共收到了三万多一点…现在还差至少三十万…”

    施海棠哆嗦道:“不…不可能,怎么会这样…”

    梅子意味深长地对施海棠说道:“这个世界上悲惨的家庭太多了,人们早已习惯了冷漠,你难道还真以为自己是个大英雄?以为自己这样做既是帮了别人,又满足了让自己出名的虚荣心?你想的太天真了!”

    “不…不是的…我不想出名的…我只想帮她…呜呜呜呜…”

    施海棠哭了,她用抓着头发用胳膊挡在了面前,又变成了以前那个自卑而又胆小的样子。

    “虚伪!”梅子对施海棠说道:“我现在让你知道什么才是人性!”

    她转身从身边的小弟腰上拔出一把刀,对刘月琴说道:“月琴大姐,你想不想救你儿子?”

    刘月琴眼前一亮,猛地点头。

    梅子冷笑着,指着施海棠说道:“你儿子手术的钱我给你出了,但是你现在就过去给我把这个女人的脸划了!”

    “梅子你过分了啊!”我生气地推开面前的人,硬生生闯了过去抓住梅子把她狠狠地按在墙上,她伸手忙示意众人别过来,笑看着我问道:“南哥,怎么?”

    我瞪着她说道:“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你到底是怎么了啊!”

    梅子回答:“你不喜欢?好啊,那我走了。”说完竟真的朝外走去。

    “别!”刘月琴突然冲过来,从梅子手上夺走刀,说道:“我干!你说什么我都干!只要你救我儿子!”

    说完后刘月琴拿着刀,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施海棠。这时梅子在我耳边用只有我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说道:“南哥,看见了吗?这就是人性…”

    施海棠想跑,却被几个小弟牢牢按在了地上,刘月琴拿着刀的手一直在发抖,但还是一点点刺向了施海棠的脸上。

    随着一阵凄惨的尖叫,刘月琴吓得跌坐在地,而她的面前流着一滩鲜血,施海棠的脸上被划出了一道深深的伤痕,随着被刀割过后翻开的皮肉,不断有血在向外冒着。

    “快带她去医院吧,脸上这样子以后还怎么见人啊!”梅子说完后带着众人走了,而刘月琴则紧紧跟在了她的身后,依然是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

第六十六章

    医院里,施海棠目光呆滞地躺在病床上,她的脸上缠了厚厚的几层纱布,隐约可以看见血迹从里面渗透出来。UU小说

    我安慰她道:“棠棠,你别太难过了,医生刚才也说了,像这种伤痕以后是可以通过整形手术修复的。”

    她没有回答,木然地像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我看到她这个样子非常难过,而且我也知道是为什么。

    从我认识她的那天起,我亲眼见证了是如何一步步打开自己封闭的内心,变成了一个充满自信,对生活抱有希望的女孩。

    而这一切,就在刚才,她长久以前坚信的东西都被梅子摧毁。

    医生对我们说道:“病人家属,麻烦你们去窗口缴一下后期的医药费,根据病人现在的情况我们建议住院治疗三天。”

    “哦,好的好的,谢谢您。”我回答着,走向了外面,临走时交代狗蛋去给施海棠打份午餐,留下许宜娜与钢妹在病房里陪护。

    我在缴费窗口排了很久的队,却发现身上带的钱根本不够,于是打电话给许宜娜让她送点钱过来。

    许宜娜很快过来了,我俩把身上的钱都掏了出来,但是当我们正在拼凑住院费时,就听到医院大楼外面一阵骚动,声音越来越大。

    这时钢妹哭喊着从楼梯跑了下来,速度太快以至于鞋都跑丢了一只,她边哭边喊道:“南哥!快!快出去!棠棠…棠棠她跳楼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下炸了,不顾一切地冲了出去,只见外面的花坛边围绕了很多的人,我拼命地拨开了人群,面前看到的却是施海棠鲜血淋漓的样子。

    我心里压抑的感觉令我几乎快要窒息,我疯狂地冲上去跪在血泊之中,大声叫着她的名字,但是却得不到回应。她毫无生气的双目直视天空,身下的鲜血缓缓流淌过了冰冷的水泥路面,把花坛的一角染成了血红的颜色。

    许久,我轻轻合上了她的双眼,把她搂入怀中,在耳边说道:“棠棠,你终于可以去真正属于你的地方了…”

    施海棠的遗体最终还是被送到了盘龙殡仪馆,她躺在了化妆间的台子上,这里也曾是她为无数尸体化妆的地方,而如今,躺在这里的人却变成了她自己,不过这时她的表情却有一种解脱似的安详。

    我们用毛巾沾着水,仔仔细细为她擦干净了身上的血渍,然后我从她宿舍的遗物中找到了一件纯白色的连衣裙为她换上,我不知道这件衣服是她为了将来的哪一天而准备的,但如今,这也是她即将离开这个世界的最后的模样。

    随着火化间冰冷的运尸车的轰鸣声,施海棠进入了人生的最后一站,而我却习惯性地坐在了后方的台阶上,直到这时,我才发觉旁边本属于她的位置空无一人,但她经常看的那本书依然放在那里,中间被折起了一页。

    一小时后,当我们捧着施海棠的骨灰走出火化间时,梅子却早已在外面等待着了。

    “你这个贱人!”许宜娜见到梅子后突然变得神情激动,扬起手臂就朝她打了过去,但很快却传来许宜娜的叫声,梅子轻而易举地制服住了她。

    “你他妈再动她一下!”我把骨灰罐交到钢妹手上,三两步跑过去打掉了梅子抓着许宜娜的手,气愤至极下的我一巴掌打在了梅子的脸上。

    梅子的半边脸变得通红,但她一步都没有动,反而微笑地看着我说道:“这么久了,你第一次打我…”

    又是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我再次反手抽了她一耳光,但她依然笑看着我,半响,缓缓对我说道:“南哥,你们都不要走好不好?”

    “你给我滚!从今往后…我们再无半点关系!”

    说完后我扶起了许宜娜,所幸她并没有受伤,我们四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里,当我们走出很远时,我回头看了看殡仪馆的大门,梅子这时站在了大门外,一直盯着我们离去的方向。

    深夜,我们又回到了那家旅社,我把施海棠的骨灰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子上,抽着烟与她讲着无关紧要的话。虽然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不会得到回应,但我就是无法控制自己,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后半夜正当我趴在桌上迷糊时,听到隔壁许宜娜与钢妹的房间里吵吵嚷嚷的,似乎有很多在大声吼叫着,我叫醒狗蛋赶紧跑了过去,却发现她俩的宿舍门外站了很多的警察,而其中正押着钢妹往外走的,竟然是甄哥。

    我大声朝甄哥喊道:“甄哥!你在做什么?”

    他看见了我,心烦意乱地左右看了看,把钢妹交给了旁边的另一名警察之后走向了我这边,问道:“大半夜的你们又在这做什么!”

    我回答:“我们不干了,所以连夜从公司出来了,准备在这过个夜。”说着我发现钢妹已经被他们带上了警车,于是我忙问道:“你抓她做什么!这个女孩犯什么事了?”

    甄哥左右看了看,到处都是人,低声道:“回头来所里说!”

    说完他就带着众人匆匆离开了,狗蛋大声叫喊着甄哥,但毫无用处。

    这时这时许宜娜过来了,我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我们睡到半夜,突然听到敲门声说是警察查房,于是我不敢耽误就打开了门,他们进来后与钢妹核对了一下身份,然后就说让她跟他们走一趟,我问甄哥什么事他也不说,只是说回头让我们去所里再说。”

    “那还等个屁啊!走啊!”狗蛋着急得跳了起来,于是我们三人飞快地把行李寄存在了旅社,搭乘着出租车向着甄哥的派出所驶去。

    直到天快亮时,甄哥才终于接听了我们的电话,他把我们带进了他的办公室里。

    我忙问道:“甄哥,到底出啥事了?”

    甄哥疲惫地靠在座椅上,问道:“你们这个叫钢妹的女孩,她以前是不是卖过保健品?”

    钢妹确实最早是在一家叫“深海蟹油”的保健品公司做销售,于是我点了点头。

    甄哥:“那就没错了,今天据有人报警称,他们家老人就是吃这个蟹油吃出了脑梗,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我解释道:“我靠!甄哥,这事你可别乱扣帽子啊!当初钢妹是在那家公司做过销售不假,但是那玩意真正有没有用,是不是假冒伪劣产品与她有啥关系啊,她就一打工的!”

    “道理是这样没错。”甄哥叹了口气说道:“但是当我们顺着当初的工商注册记录查到那家公司的时候,早就已经人去楼龙了,后来据我们了解到当初注册时的法人就是在南方一个小城市里靠救助站生活的人。”

    我问道:“什么意思?”

    甄哥:“也就是说注册的法人根本就是假的,是个乞丐,真正的幕后老板是用了那个乞丐的身份信息注册的公司。”

    说完后,甄哥又从档案袋里抽出一张复印过的纸条,说道:“最麻烦的还是这个,你们自己看吧。”

    我拿起复印件,这是一份卫生局的举报记录,上面明确注明了有人匿名举报了钢妹在人民商场销售假冒伪劣保健品的种种事宜,记载了钢妹每天几点钟出现,散发多少份传单,甚至包括了她的详细销售对象与时间。

    甄哥说道:“根据我们现在所掌握的消息,这个叫钢妹的女孩是唯一与这家公司有联系的人,所以我看哪,她这次很难脱得了关系了。”

    狗蛋歪着头看着面前的这份记录,砸吧了几下嘴,突然想明白了什么,猛地揪住我的衣服大喊道:“我操!这他妈都是你害的!如果当初不是你乱举报钢妹卖非法保健品,她能在那时候留下记录吗?”

    甄哥纳闷地看着我们,问道:“哟!你们这是玩的哪一出,无间道?”

    我忙解释道:“没事…没事…”说完赶紧朝狗蛋使了个眼色,低声道:“别扯这些没用的,先想办法把人捞出来再说。”

    我们正说着,一个民警敲门进来,对甄哥说道:“甄队,受害者家属送来的蟹油样品的检验结果出来了,里面就是食用油与水,根本不含任何保健的成分。”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的心暂时放宽了一些,但后来这位民警说的话又让我们心悬了起来。

    “但是受害者家属提供了一份当年的宣传单,上面说的很玄乎,什么包治百病,什么吃了这个保健品完全可以预防各种老年疾病,而在这张宣传单下面有一个‘健康顾问’的签字,而签字的人,就是这次你带回来的那个女孩。”

    甄哥挠着脑袋说道:“这下难办了,受害者那边什么态度?”

    民警回答:“我和受害者家属也聊过了,他们也明白这个叫钢妹的女孩充其量也就是那家公司的一个销售员工,但不管怎么说这次得病的老人也是因为听信了她的话才变成这样的,所以他们的态度也很明确,只要这个女孩给予他们适当的赔偿,就主动放弃追究她责任的权利,但是…”

    “但是什么?”我忙问。

    民警回到:“他们要求赔偿十万…”

第六十七章

    宾馆内,香烟的烟雾弥漫,许宜娜实在忍不住打开了窗户,一股股浓烈的烟味飘了出去。www.uu234.cc

    狗蛋面无表情地问我道:“南哥,你说咋办吧?”

    我回答:“什么咋办?”

    他突然跳起来,神情激动地冲我喊道:“你他妈别踹着明白装糊涂!若不是你当初非要举报钢妹,她能落得这个下场吗?那家公司那么多人,现在可好!全他妈跑了,就剩下钢妹一个背锅的!你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谁?”

    我深吸一口烟,“哎呀别说了!我这不正在想法子吗?你也看到了,该打的电话我全打了,屁钱都没借到!再说了这钢妹自己也有责任,若不是她当初胡乱给人承诺…”

    话没说完,狗蛋忽然扑到了我身上,想不到又矮又敦实的他力气竟如此之大,像一个小型黑猩猩一样地跨坐在我身上,大喊道:“你他妈放屁!就是你!就是你!就是你!这都是因为你!”

    一套连环拳锤向了我的头上,一时间竟令我躲闪不及,结结实实地挨了好几下重击。

    一盆冰冷的凉水泼在了我俩身上,顿时令我俩冷静了不少,只见许宜娜端着脸盆站在我俩身边,板着脸说道:“都他妈冷静点!先想办法借到钱把钢妹救出来,之后你俩爱去打哪去哪打!”

    我和狗蛋垂头丧气地坐房间的两头,再一遍翻着自己的手机通讯录,但想在短期内借到钱谈何容易,怪不得总有人说检验友情最快的办法就是借钱。

    一天过去了,我和狗蛋许宜娜仨人凑到的钱加在一起还不到五位数,傍晚时我们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宾馆,每人一个角落往那里一窝,谁都不想说话。

    狗蛋突然坐起了身,我问道:“干嘛去?”

    “借钱去!”

    “你给我回来!”我拦住了他的去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给我收起那份心思!”

    狗蛋咬牙道:“你别管我!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许宜娜也拦住了他,“白狗蛋你疯了吗?你是不是要去问那个女人借钱!”

    许宜娜口中的那个女人就是梅子,其实我们都清楚以我们现在的状态,能借到钱而且愿意为我们出这个钱的人,只剩下了梅子,但她的名字自我们从殡仪馆离开的那一刻就已成为了禁语。

    狗蛋一拳猛砸向墙面,“都这份上了,不去找她还能怎么办?你们现在谁能拿出十万块钱来,老子这辈子都听他的话!你们拿得出吗?啊?拿得出来吗?”

    说完他推开我就往外走,我也生气了,拉住他的衣角就说道:“你今天要是走出了这个门!今后就他妈别认我这个哥!”

    背对着我的狗蛋怔住了,他缓缓低下了头去,身体因激动而微微颤抖着,说道:“南哥,我…”

    忽然间敲门声响起,我们三人立即止住了嘴,我闪身把门打开了一道缝,却发现钢妹竟站在门口。

    “白哥!”

    钢妹“哐当”地撞开门,越过我就抱住了狗蛋,刹时梨花带雨地哭了起来。

    “呜呜…白哥…我回来了!”

    狗蛋满脸不敢相信的表情,他过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忙问道:“你没事吧?怎么回来的?他们有没有打你?在那里有没有吃饭?这几天有好好睡觉吗?”

    一连串的问题一个都没有回答,钢妹只是紧紧搂住狗蛋的脖子不停地哭着,而狗蛋也不再追问,随着钢妹一起哭成了两只蛤蟆。

    当俩人哭够了,互相在对方的肩头留下了一大滩鼻涕与口水的混合物以后,钢妹才吸溜着鼻涕说道:“是梅子姐…她替我赔给了那家客户十万块钱,我才出来的…”

    听到这个消息,我们仨人全愣住了,我的心里百感交集,有宽慰、有自责、也有生气,但更多的是一种如鲠在喉的庆幸。

    许宜娜带着钢妹去隔壁屋子洗漱了,我和狗蛋也终于放下了心,但就在我们快睡觉时,钢妹把狗蛋叫了出去,俩人在郊外走了很远,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我刚想出去与他们一起聊会,这时许宜娜过来了,对我说道:“什么都别说了,今晚就留给他们点时间吧,你担心的事情我都懂,至于到底会怎样,还是得他们自己拿主意,狗蛋也不再是当初一直跟着你屁股后头的跟班了。”

    我透过窗户看见那俩人正坐在路灯下,身体紧紧地靠在了一起,轻叹了一声后锁上了门。

    屋里的灯很快就灭了,我睡不着,悄悄爬起来看了看窗外,发现他俩在还路灯下坐着,钢妹把头靠在了狗蛋的肩膀。

    我转过头看着睡梦中的许宜娜,心里瞬间感觉自己依然拥有着全世界,但又感觉似乎少了点什么。

    第二天,当我起来后,第一时间就冲向了一楼的旅馆前台,当我得知他俩已经退房离开时的消息时,我刹时感到心狠狠地被揪了一下。

    虽然我早已做好了准备,但真正当知道了这个消息时,我还是不由得为此感到难过,也许我们四人就此别离,也许我们会各自组建各自的家庭,也许将来我和狗蛋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会再次见面,但现在一切都是未知数,眼前仿佛有一个叫“现实”的巨大怪物正在不断地啃食着我的生活,令它变得千疮百孔。

    天气变得闷热,我牵着许宜娜的手离开那里,我在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摘下了自己的工牌,埋在了去往盘龙山城的必经之路上,象征着我与那里一切的缘分就此别离。

    一个月后,我与许宜娜的设计工作室正式营业,我没有邀请任何一个朋友前来参加我们的“开业仪式”,只是把那块金色不锈钢的牌子挂在了门上,然后呼哧呼哧地跑到楼下放了一串500响的鞭炮,在我还没走回到单元门口时就停止了响声。

    说是设计工作室,其实也就是市区的一套60平米的旧楼房,我俩把这里既当公司又当成了家,从楼下看去,许宜娜挂在阳台上的那块牌匾小得和换气扇似的,就算是狗蛋的那种视力估计都看不清。

    一连几天,我像发情的野猫一样彻夜不归到处拉业务,就连凌晨3点以后,只要有亮灯的地方我都要闯进去,一脸真诚地问一句“您好,设计广告、宣传单、菜单、台卡需要吗?哦?不需要啊,那再请问您需要修照片不?保证修得让你妈都不认识…”

    最终通过我的不断努力,我终于接到了一个替一家川菜馆做菜单的小活,乐得我抱着许宜娜在狭小的公司里连转了几个圈。

    几日后,当方圆十公里以内的所有商家都被我扫荡遍了以后,我和许宜娜彻底没业务可接了,几乎处于断水断粮的边缘,真应了那句话:每天稳定0收入,还要倒贴三餐水电费…

    正当我坐在路边感叹生活不易时,突然来了一条信息,信息里约我到公司面谈,据说有一整条街的广告设计想找我做。

    我乐得饭都顾不得吃,赶紧骑着那辆小电驴赶往了电话里说的地方,那个男人约我到的地方是南城靠近人民广场的一家茶楼,那里的商铺贵得吓死人,能在那里开茶楼的想必也都是财大气粗的主。

    那间茶楼很显眼,在那种寸土寸金的商圈竟独自占据了一座三层的大楼,古香古色的装修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我把小电驴停在了正门口,正当我往里走时,突然两排站满了穿着唐装的服务员,毕恭毕敬地对我鞠着躬,我吓坏了,赶忙摆手,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我不是来消费的,各位随意点,随意点…”

    随着一阵笑声,一个手里拿着扇子身穿青袍的男人面带微笑地走了过来,我仔细一看,顿时惊呼道:“哇靠!怎么是你?”

    南宫建国像老朋友一样地拥抱了我一下,把我引进了里面的雅座,几个服务员动作迅速地为我斟茶倒水。

    南宫建国笑着问道:“听说你从公司出去自立门户啦?”

    我尴尬地回答:“嗨…别消遣我了,我就是一不带电梯的筒子楼里5楼的个体户,而且也没多大户,一室一厅的那种…”

    说完我又问道:“你…是不是从哪个女人那里继承了千万家产啊?怎么搞这么大一茶楼!”

    他苦笑着点点头,露出一副不置可否的表情,然后起身带我来到了拐角处的大柱子旁,轻轻搬动了柱子上的一个麒麟,顿时一道暗门被打开。

    “进去吧,老板在等你谈业务呢。”

    “嗨!搞半天你不是老板啊,打工仔!”我笑嘻嘻地锤了他一拳,往他口袋塞了张名片小声道:“你真他妈够哥们啊!这种好事都能想到我!这单业务要是谈成了我给你提成,放心吧!”

    南宫建国笑了笑,没有回答。

    说完我走进了暗门,里面豁然开朗,一间足足一百平米的办公室装修得和五角大楼一样,到处摆满了监控屏幕与对讲设备。

    我蹑手蹑脚地坐在宽大的办公室前,轻呼道:“老板…我是来谈业务的。”

    半响,没人回应,当我左顾右盼时,一阵芳香传来,随之而来的是一双白嫩的双头搭在了我的肩头。

    “南哥…”

    我应声回头,忽然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梅子不知什么时候起正无声无息地站在我身后,并且现在的打扮与以往截然不同,没有了往日华贵的衣装首饰,也没有盘起她的发髻,此时的她穿上了当年与我一起做销售时的普通工装,头发也梳回了原本我们刚认识时的简单马尾,当年一幕幕的往事像决堤一样冲刷着我心头,不知不觉地看入了神。

    她发觉到了我在看她,于是原地转了个圈,调皮地炸了眨眼,“怎么?喜欢我现在这样?”

    我收回了神智,干涩地咳嗽两声问道:“你干什么?”

    她笑着回答道:“你现在都是自己当老板的人了,我不能找你谈合作啊?”

    我问道:“你现在有钱有地位,我就是一个开设计工作室的个体户,能有什么合作和你谈?”

    她回答:“那我就找你做设计。”

    我问道:“设计什么”

    她走到我身侧,对着我的耳朵轻声说道:“设计我俩的未来。”

第六十二章

    “设计我俩的未来。www.uu234.cc”

    这句带着少女香气的话语撩拨着我,我感觉心跳顿时加快,但一想到梅子对施海棠的所作所为时,我心中刹时又冒出了一股怒火。

    我拿起外套起身离开,“做不了,你找别人吧!”

    办公室突然黑了下来,正当我纳闷时,我发现身边的那面墙壁竟在漆黑中发着荧光色的光芒。

    这是一面用夜光石雕刻而成的墙壁,上面用隐雕着色的手法雕刻出了一副画面,画面是一个女孩在房顶用手机的自拍,她很自然地对着镜头笑着,而在她的身后,则是一个男人正趴在房檐,撅着屁股观察远处的场景。

    “这不是我…你…”我惊讶地看着这幅画,想起了当初我与她在山里被刘二困在那间小木屋顶上的一刻,我记得很清楚当时刘二拿着猎枪正守在不远处,我以为那时我俩都会死在那里,谁想到在这种时候她竟然还有闲心自拍。

    “南哥。”我感觉身后被人抱住了,我想把这双手拿开,但发现这双手越抱越紧,那阵袭人的香气侵袭着我的脑神经。

    “两年前的那个夜晚,我以为那天就是我们生命的终点…所以当时就想留下最后一张照片,但我怎么都没有想到那时你竟为了救我而豁出自己的性命…所以我把这张相片保存到了现在,每当我想起你时,都会再看一遍。”

    我摇摇头,“不要再说了…”

    梅子不仅没有住口,反而把整个身体贴在了我的身上,“你是曾经为了救我不惜豁出性命的男人,也是唯一的一个…”

    我咬牙道:“闭嘴!”

    “不!你听我说完,后来你曾问过我,为什么刘二举枪指向你的时候我要用身体护住你吗?”

    她的声音变得哽咽,“从小到大我就是一个知恩图报的人,你若对我好,我会千百倍偿还给你,所以从那一年当我们死里逃生的那一刻,我就认定了你,将来不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要与你在一起!”

    “你够了啊!”我用尽最后一丝理智掰开了梅子的手,在隐隐的光下与她保持了一段距离,“那时是那时,现在是现在,你不要总是提那些早就已经过去的事情好不好?”

    “那你曾答应过我的事情呢?”

    “什么事?”

    梅子忽然站在我的面前,我看见她脸上的泪痕在夜光石的照耀下亮晶晶的,不禁也有了一点恻隐之心。

    她柔弱无骨般地趴在我胸前,在我耳边问道:“你是否记得你曾答应过我抛下所有人陪我一起去南方,想与我永远在一起?”

    我轻叹一口气,“嗯…我记得,但是那又怎样?”我推开了她说道:“我说过了你不要总把那些过去的事情提起来好不好?而且对现在的我来说,你根本就不是当初那个梅子了!你变成了一个冷血又无情的人!自从你加入‘钱庄’的那一刻起,我们俩的缘分在那时就早已被斩断了!”

    她苦笑着问道:“我为什么要跟着钱四爷,全世界都误会我,但只有你不行,南哥,难道你不懂吗?”

    对此,我哑口无言,她继续说道:“但我不求你能回报我什么,现在的我和以前不一样了,我这一年以来攒的钱足够我们下半辈子生活了,而且我会为了你铲除我们中间所有的障碍,你相信我!”

    我第一次觉得梅子会变得如此陌生,问道:“你想干什么?”

    她冷笑道:“你身边曾经那个叫施海棠的女孩,你喜欢她,对不对?”

    我的身后冒出一股冷汗。

    “所以我毁了她,但我没料到她会那么脆弱,竟然寻死,不过这样也好,省的你以后惦记,接下来…”梅子的目光变得冰冷,“就该许宜娜了。”

    一股怒火从我脚底升起,我猛地把她按倒在地,双手猛地扼住了她的脖子,恶狠狠地说道:“如果你敢动许宜娜的念头!我现在就要你死!”

    恼羞成怒的我用尽浑身的力量,梅子的脸很快变得通红,就连额头处都崩出了青色的血管,但她却毫不抵抗,依然抿着嘴微笑着,一言不发。直到我看到了她翻出的白眼时,才慌忙松开了手,我俩跌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梅子的眼角被勒出了泪痕,她咳嗽着对我说:“我…我很愿意…死在…你手里!”

    她忽然扑到了我身上,举起我的双手又重新放在了自己脖子上,说道:“不管…是为了你而死…还是你要我死…我都愿意!”

    我突然对面前的这个女孩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恐惧,慌忙中的我手脚并用转身离开,身后传来了阵阵令人发毛的寒意。

    “我们会在一起的!谁阻碍我们,我就毁掉谁!”

    梅子的声音像鬼怪一样围绕着我脑海,挥之不去。

    夜,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家中,当我看见正在电脑桌前吃着廉价泡面的许宜娜,鼻子竟有一种酸楚楚的感觉。

    “大傻子!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回来,就自己先吃了哦!”许宜娜吃饭时也不忘用鼠标在电脑面前点击着,在各个群聊软件里发布着我们的设计广告。

    我一言不发地坐在她身边。

    “今天的业务谈的怎么样?你不是说有个大单子么?”许宜娜问我。

    我低头小声说道:“不适合我,就没接。”

    “你是个傻子啊!”许宜娜拿泡面的小叉子在我眼前比划着,“现在我们才刚起步,是你去找业务又不是业务找你,你难道还想凭心情去接活呀,就算客户要求多一点,态度差一点,价格压得低一点,只要能赚到钱,你…哎…你干什么…”

    我用全身的力量紧紧抱住了她,轻轻地说道:“以后不会了…我以后会乖乖的…我保证!”

    许宜娜也感觉到了不对劲,她也伸出双手抱着我回应道:“傻瓜,我又不是怪你,你那么做肯定有自己原因的啦…好了好了,不说这事了哦…”

    她抚摸着我的头,融化了我的内心。

    当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自己在一条小路上奔跑,周围除了惨白的月光以外什么东西都没有,黑漆漆的。这条路没有光亮,没有尽头,而我不知为什么却一直在向前跑着。直到我几乎喘不上来气,才被这种窒息般的感觉惊醒了过来。

    醒来后我大口喘着气,额头排满了细密的冷汗。

    厨房传来了许宜娜做早饭叮呤咣啷的声音,不一会我就闻到了焦糊的味道,大概也就是三分钟后,我俩还是坐在桌前重新吃回了泡面。

    “两个鸡蛋一块七…六两散牛奶四块八…再加上液化气和洗碗的水电费…”许宜娜拿着计算器按了一会,终于得出了结论,“大傻子,我们以后早上还是吃泡面吧,就算味道不好,但是一桶才两块五,关键是省钱啊!”

    我看了眼垃圾桶里黑得像锅底一样的煎鸡蛋,开心地点了点头。

    这时门铃响了,我们赶忙整理好面前的桌子,今天是约定好那家川菜馆老板来取菜单初样的日子。

    我笑着打开了门,但却凝固在了原地,此时门口站着的不是川菜馆的老板,而是南宫俩兄妹。

    “嚯!够接地气的啊。”南宫建国也不见外,直接走了进来,看到许宜娜时微微一笑,“你好,小美女!”

    许宜娜以为是客户,笑着迎了过来,但是当她看见站在他身后的梅子时,笑容顿时僵住了,冷冷问道:“谁告诉你我们这里的?”

    梅子径直把一张名片塞到了许宜娜手里,从她身边一晃而过,一边看着房内的环境一边说道:“还能有谁?当然是南哥主动约我过来谈业务的呀。”

    我慌忙小声解释道:“没那回事。”

    许宜娜瞪了我一眼,转头看着俩人问道:“想做什么业务?”

    俩人坐下后,南宫建国往桌子上摆放了一张别墅的效果图,笑着说道:“呵呵,小美女,别那么严肃嘛,我们真的是来找你做设计的,你看,这是我刚买的别墅。”

    许宜娜无奈地问道:“想要什么风格?”

    南宫建国没有回答,反而看向我,问道:“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一脸茫然地回答道:“关我啥事啊,我又不懂,别问我了。”

    “怎么能和你没关系呢?”南宫建国推了我一把,坏笑着说道:“都要成我妹夫的人了,还那么见外,实话和你说吧,这是我送你俩的婚房,你当然需要掌掌眼哦。”

    我忙回答:“哎哎哎!你这人整天没个正经的可别乱说话啊!我啥时候说要做你妹夫了,我可是和许宜娜早就在一起了,我们是受法律保护的合法…”我尴尬地想了想,说道:“合法同居!”

    他噗地笑出了声,“当年吃我大舅子汤面的时候咋没听你说这话?”

    许宜娜忍不住了,她气得站起身忿忿地说道:“先生,天南是我男朋友,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是想来找事的话还请你离开!不然我报警了!”

    南宫建国笑嘻嘻地回答道:“哟?办公室恋情啊?”然后转头看向我,“她真是你女朋友?”

    “这不摆明的事儿么,你别来瞎捣乱了,去去去!”我说着就想赶他走,但他却忽然掏出一个小型的平板电脑。

    “那这你又怎么解释。”说完后他点开了播放按钮,把屏幕放在了我和许宜娜之间。

    液晶屏上面显示出了昨天我在梅子办公室的场景,我和她紧紧地靠在一起,她的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

    “你是否记得你曾答应过我抛下所有人陪我一起去南方,想与我永远在一起?”

    “嗯…我记得。”

    画面到这里突然停住了,而南宫建国这时却问我道:“昨天才说过的话你现在就不记得啦?还是…”他撇了许宜娜一眼,“还是现在讲话不方便?”

    我的头嗡地炸裂了,忙对许宜娜说道:“宜娜你别信这家伙,这事不是这样的,我当时不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梅子在看着自己哥哥的表演自始至终一言不发,我气急了,揪起她喊道:“你他妈偷拍啊!还不拍全!我当时是说过这话,但我想表达的是这个意思吗?”

    梅子看着许宜娜笑了笑,“宜娜姐,你说呢?”

    此时的许宜娜面若冰霜,我从来没有见过她这幅模样,就像一尊冰冷的雕像,我走向她身边想解释,却不料被她一把推开,撞到了南宫建国的怀里。

    “宜…”话刚出口,我却感觉到身体像被打了麻药一样不由自主,若不是他搂着我,我肯定会跌倒在地。

    许宜娜没有打我,也没有骂我,只是用悲伤的眼神看了我一眼,低下头默默走了出去,而这时的我就像做梦被魇住了一样,身体动弹不得,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眼睁睁地看着她开门离去。

第六十三章

    梅子把我扶回了床上,坐在我身边说道:“南哥你不要怪我,我只是想让你看清许宜娜她也并不是真的那么好,在这件事中但凡她对你有那么一点最基本的信任,也不至于会成现在这样。www.uu234.cc”

    说完她俯身摩挲着我的头发,“但我们之间不一样,你和我是经历过生死考验的,上天注定了我们要在一起…忘了许宜娜吧,你知道我在哪里,我等你…”

    说完后,她与南宫建国离开了,留下我一个人躺在床上,仍旧是无法动弹与开口,我只能艰难地呼吸着,胸口酸楚的感觉袭遍全身,仿佛失去了整个世界般痛苦。

    之后几天,我疯狂地找遍了大街小巷,凡是与许宜娜有一点交集的人都被我问了个遍,甚至还去燕子那里寻问了许宜娜苏州老家的电话,但燕子却对我冷漠无比,一点信息都没有与我透露。

    许宜娜是个很聪明的女孩,她一定提前给燕子交代了什么,至于此,一切能联系到她的方式都被断绝,我被逼无奈之下突然想到了一个人。

    不一会后,在甄哥的办公室。

    “去去去!我都不稀得说你!你还真把我当你保姆了啊!”甄哥挥舞着大手三两下把我哄了出去,“还要我给你卫星定位电话找人?你咋不上天呢?”

    “老子要是能上天,第一个就在你头上拉屎!”我小声嘟囔着,离开了甄哥的派出所。

    我又来到了人民商场楼下修手机的那条街,随便找了一家冲进去,像特工一样地问店员道:“哥们,我给你个电话号码,你给我卫星定位一下,看看这人在哪?”

    店员耷拉起慵懒的眼皮,“啥?”

    “卫星定位!”我指手画脚地说道:“就电视里那种,键盘上噼里啪啦一顿子敲,然后‘咻’的一声,画面就直接定格在那个人的位置上!最好再给我加上夜视功能、远红外探测功能的那种!”

    店员撇嘴问道:“你当是拍美国大片啊?007啊?还‘咻’的一下呢!我告诉你吧,就算你‘duang’的一下也做不到,看清楚我们招牌,上面没有的业务做不了!”

    我抬头看了看门牌,写着“手机贴膜,ios越狱,文件恢复”。于是又不甘心地继续问道:“哎,哥们,那你给我介绍个地儿呗,谁能做这事?”

    店员头也不抬地回答:“托尼斯塔克。”

    “谁?”

    “哎呀!就美国那个钢铁侠!穿着铁背心,钢内裤、每天晚上抱着明星睡觉的那个,他有私人卫星,你找他准没错!”

    “我靠!哥们你消遣我呢?”

    店员低下头去不再理我了,认认真真地给一个粉红色的手机贴起了膜。

    我无奈地走了出来,直到转遍了整条街,发现这些店家的门牌千篇一律都差不多,唯一有点技术的也就是那个视频恢复。

    我的脑中突然亮了一下,拿出手机问旁边的店员,“哥们,我这手机的视频被删了,你能恢复不?”

    店员抬头看了一眼我的国产砖块,心不在焉地回答:“100,拷u盘上加20块。”

    “哇靠!真的啊?不过这都删了大半年了能行不?”

    店员看着我不屑地笑了笑,“别说大半年!就算是白纪的视频我也一样给你恢复了,怎么样?做不做?”

    “好勒!大哥您稍等!”我开心地跑了出去坐在路边,拨通了甄哥的电话,很快就听到了甄哥不耐烦的声音。

    “你小子要是再敢给我没事找事信不信我削你!”

    我底气十足地回答:“哟?削我?想立功不?”

    “真他娘的神经病!”甄哥说着准备挂电话,我忙大吼道:“别别别!大哥你听我说,我能给你找到之前我曾经录过的钱四爷他那个胖儿子招供的视频!”

    甄哥的电话似乎被摔了一下,紧接着传来了他的大嗓门。

    “靠!真的?”

    我不慌不忙地回答:“那还有假?不过你得帮我卫星定位一下找许宜娜,她和我闹脾气离家出走了!”

    “哎哟我去!”隔着电话我都能听到甄哥拍大腿的声音,“天南我和你说!你要是能给我把那视频找到,别说帮你找媳妇了,从今往后我管叫你大哥,天天把你的相片挂在床头当仙人一样供着!”

    “说定了哦!您瞧好嘞!”

    我开心地挂了电话,转头冲回店里,对店员说道:“来份视频恢复套餐,要豪华的那种,直接给我拷u盘里!”

    店员接过了手机说道:“十分钟。”说完拿出一根线插进了他的电脑,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了起来。

    不到五分钟,电脑的屏幕上就出现了曾经被删掉的钱小胖的视频。

    “哈哈哈哈…这孙子干啥呢?”店员饶有兴趣地点开了视频,随意拖动了进度条,电脑连接的音箱里顿时响起了钱小胖求饶的声音。

    “我爹…叫钱万,是‘钱庄’的老大,他平时不仅放高利贷给那些穷人,他还在私底下开设赌场,谁要是在他那场子里赢了钱了,出门就会被抢劫,而且就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梁家村纵火案,就是我爹的手下搞的!”

    店内突然一片安静,我用余光看见几个打盹的店员正在偷偷往我这边看去,我感觉这事知道的人多了不好,于是掏出钱催促他把视频给我拷贝到u盘里。

    “好的,您稍等,我拿个新的u盘。”店员的态度突然变得非常客气,他慢悠悠地打开带锁的柜台,俯身忙活了起来。

    “给我拿这个样品就行,我不要新的了,快!”我催促道,但此时这个年轻的店员对我说的话却像聋了一样,不停地在一堆乱七八糟的盒子中打开一个,不是,又打开一个,也不是,就像故意拖延时间一样。

    “喂!我说不要新的了,就拿这个样品给我就行!”我再次催促一声,但他还是依然自顾自地低头翻找着。

    “喂!不要u盘了,手机给我!”

    “喂!”

    “……”

    正当我感觉不对劲时,身后忽然响起了金属卷闸门哗啦啦关闭的声音,此时正是白天,所以店内也没有开灯,当卷闸门关上的一刻起,周围变得一片漆黑。

    “你他妈…”

    我话没说完,忽然猛的一声巨响传如耳膜,紧接着眼前一片漆黑,脑袋像炸了一般疼痛,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头疼欲裂中醒了过来,但是眼前依然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我发觉现在自己不仅看不见,就连想叫也叫不出声。我的头上被罩了一个黑色的布袋子,嘴里被一团臭烘烘的布子塞得鼓鼓囊囊的。

    我感觉到非常害怕,伸手就抓了过去,却发现这么做是徒劳,因为我这时被塞进了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被束缚的手脚想动一下都困难,更别说起身了。

    一阵恐惧的寒意从我心底窜出,我努力始自己镇定下来,仔细思索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破旧的门面店,几个慵懒不堪的店员,当他们发现我手机视频后所做的那些拖延时间的事情,我顿时明白了。

    这几个店员也是‘钱庄’的人,我被他们绑架了!

    想明白了这些,我静下心来仔细体会着周围环境带给我的感觉,有轰鸣声,而且自己的身体会随着地面不规律地颠簸,我顿时明白了自己在一辆车里。

    这辆车走走停停,大概过了一小时以后,这种颠簸感越来越强,我大概猜到了这辆车此时已驶出了城,应该在城郊一带。

    过了很久,车终于停了下来,而随着车门打开后,我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

    “人带来了?”

    “嗯。”

    “路上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一切正常。”

    “好,带进来吧。”

    俩人打开后备箱,用一条大麻袋套住我抗了起来,不一会我被带到了一间安静的房子里。

    “咚”的一声,我被扔在了地上,还好地上铺着厚实的地毯,没有受伤,这时我隐约听见了周围有人说话的声音。

    随着我头上罩着的布袋子被摘掉,刺眼的阳关晃得我睁不开眼,我迷瞪着,好半天才终于看清面前的人,竟然真的是钱四爷。

    他坐在一张巨大的红木茶台旁,端起青花瓷茶杯轻抿一口,微笑着对我说道:“天南,你可真能蹦啊!”

    我嘴里塞着破布团,唔唔地叫声,钱四爷挥手,“取下来,我听听他要说什么。”

    一个小弟取掉了我口中的布团,我猛然大声朝他骂道:“狗东西老不死的!做了那么多坏事现在竟然还敢绑架我!我告诉你派出所的甄哥已经知道我在你手下那里…唔!”

    还没骂两句,嘴又被堵住了,正当我趴在地上一鼓一鼓地喘着粗气,这时身后的门开了,我用力地抬起脖子看去,看见方远在众人的簇拥之下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个女孩,女孩的身形在我眼里逐渐清晰,我用力眨了眨眼睛,终于看清了这个女孩,竟然是梅子。

    她穿着无袖的短裙,走路时莲步轻移,但在外露的脖子、手臂、与光滑的大腿上却布满了伤痕,看起来就像是被人殴打,被人猛掐而留下的淤青,甚至脸上都带着红肿的伤痕。

    钱四爷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正常。

    梅子不露声色地从我身边走过,我发现她的手腕胳膊甚至是细长的脖颈上面竟然浮现着一道道深深的勒痕,就像被粗麻绳捆过之后留下来的印记。

    她低着头,一声不响地坐在了方远身边,当我看见方远一脸满足地看着她,自然而娴熟地搂在了她的腰间时,我一切都明白了。

    我把脸贴向地面左右摩擦着,终于蹭掉了嘴里的布团,对着方远大骂道:“姓方的你这个狗娘养的货,欺负女人,你他妈这个性变态,算什么男人…唔唔!”

    一旁的小弟又飞快地把布团塞进了我嘴里,为防万一还拿胶带在我嘴上狠狠缠了几圈。

    方远听到我的声音一惊,警觉地问钱四爷道:“四爷,这是怎么回事?”

    钱四爷把我的手机递给方远,当他看见里面钱小胖的视频时,顿时像个惊弓之鸟一般站了起来,“你不是说都处理干净了吗?为什么还会有这个视频?警察知道了吗?”

    钱四爷亲密地拍拍方远的肩膀,笑着回答:“小方啊,成大事者不能这么沉不住气,别担心,一切交给我就好!”

    方远一脸担忧的神色重新坐了下来,放在梅子大腿上的手也在颤抖。

    钱四爷沉吟道:“我钱某人做事相信天意,我相信今天这小子自己送上门来绝不是个偶然。”

    说话同时他把手机扔在地上,用拐棍杵得粉碎。

    “我相信这一切都是老天冥冥之中注定的事情。”钱四爷看着我说道:“天南,既然这样,我也给你指条明路,从今儿起,你跟着我干,做我的干儿子,以后我带着你一起过好日子!”

    小弟把我嘴上的胶带拉开一道缝隙,我恶狠狠地回答道:“不如你做我儿子,我给你找仨后妈轮流教育你!”

    “粗鄙之语!”钱四爷突然沉下脸,对着旁边小弟说道:“那就不谈了,动手吧。”

    小弟接到命令后,从腰间取出一把亮闪闪的砍刀,揪起我的头发就准备往我脖子抹去。这时我才终于明白,原来不答应钱四爷的要求竟会落得如此下场,顿时对自己刚才的态度后悔不已。

    我拼命地在地上打滚,但奈何嘴里还被缠着胶带,只好大声咕哝着。

    “唔唔唔唔唔!”(我错了四爷!)

    钱四爷抬头问小弟道:“他说啥?”

    小弟大声回答:“他说‘我草你大爷!’”

    我惊呆了,瞪着钱四爷再次咕哝道:“呜呜呜呜呜!”(我认你干爹!)

    小弟:“他还说要当你爹!”

    我嗓子里几乎带着哭腔,高举被绑起来的双手,拖着长长的尾音嗷叫道:“呜呜!呜呜呜!”(饶命!住手啊!)

    小弟:“他说‘来吧,动手吧!’”

    钱四爷深叹一口气,“哎…这么有骨气的小伙子,可惜了,那就动手吧。”

    明晃晃的砍刀架在了我的脖子上,刹时一股冰凉的寒意传遍了我的全身。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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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043/ 第一时间欣赏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 作者:白北飞所写的《墓地销售那些事》为转载作品,墓地销售那些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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墓地销售那些事介绍:
野鸡大学毕业的徐天南梦想成为一名大侠,却不料那一年北京金融危机,成为大侠的梦想变成了成为大款,阴差阳错卖起了墓地。
刚入行时是个新手:“您好,请问你家死人了吗?”
没几个月便学会了在烧纸时顺便说一句:“回头记得把满意度调查表托梦给我哦,亲!”
徐天南爱上了公司高管许宜娜,但有个高人曾告诉他想成配得上她的男人,有钱是远远不够的。
于是徐天南每天起早贪黑地散发小广告,孜孜不倦地为抹黑市容而努力…
本文以轻松、诙谐的方式记录了一个叫徐天南的“北失青年”(北京失业青年)重返故里后多年的墓地销售生涯,内容不失真稍有夸大。
职场闹剧,尔虞我诈,灵异事件,这些无厘头闹剧,呈现着那一年人性的百态。
墓地销售那些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墓地销售那些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墓地销售那些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