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隔夜的宿醉令我头疼欲裂,嗓子里阵阵传来火烧般的干裂,像长了一颗小心脏,每跳一下就疼一次,我被一些人的谈话声吵醒。
“是他吗?”
“别打手势,我问你是不是他!”
非常不客气又强硬的声音吵得我我睁开了眼睛,我看到甄哥正在一个男人身后,面色艰难地点了下头说:“对,就是他。”
这个男人与一米九的甄哥相比,至少矮了一个头以上,但俩人的制服穿着不同,气场也完全不同,甄哥在他面前简直就像个唯唯诺诺的马仔,他问什么,就答什么,他不提问时,甄哥一句多余的话也不说。
男人看了看我,即刻对旁边的甄哥命令道:“带回去再说!”
刚醒来的我正在泛着迷糊,就感觉一只强劲有力的大手抓住了我的胳膊,令我不由自主地顺着这股力气站了起来,我揉揉眼睛,原来是甄哥,他面无表情地说:“徐天南,我们有些事情想找你落实一下,跟我们走一趟。”
“啊?啥玩意?”我半响没搞明白情况,想抽手但奈何甄哥的力气太大,抓着我的手就像铁钳一般,迫使我跟着他俩走出了值班室。
看着这架势我急了,用力甩了下胳膊说:“哎!甄哥你这是做什么?我啥事都没干呢抓我干啥?”
甄哥没有说话,他用皱起的眉头看向我摇了摇头,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我只好闭上嘴,跟着一起走了进去。
一路上那个男人开车,甄哥与我坐在后座,不管我问什么,他都没有回答,直到车停在了辖区的派出所,甄哥与那个男人带着我来到一间办公室,他俩做起了交接手续。
这时从办公室外面又进来几个与那个男人穿着一样制服的男人,拿着一张单子对我说:“徐天南,我们是本市经济犯罪科的办案人员,这次我们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还请你配合!”
“啥?”我听到这些莫名其妙的话,顿时紧张了起来,“啥科?找我了解啥事情?你搞错了吧你?”
说话的这个男人没有回答我,他只是让我在一张单子上签了字,说道:“有什么话等到了局里再说吧。”
“哎!等等啊你们!”我忙解释道:“我和你们把话说清楚,我又不是什么公务员,我就是在一民营企业里打工的普通员工,你们该不会找错人了吧?”
那个男人看着我,正色说道:“不管是政府单位还是民营企业,都是这个社会的一份子,只要牵扯到我们管辖范围内的事情,我们都有责任去管,至于找没找错人,回局里再说。”
不由我分说,这几个男人一前一后带着我坐进了一辆警车里,一小时后,我们到达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大楼,他们带着我进入了其中的一间屋子。
“把身上东西掏一下。”男人拿出了一个布袋子对我说道。
我翻遍了身上,把手机与一些零钱装了进去,男人随后把袋子封了口,交给了另外一个人,对我说:“坐下吧。”
我坐在他正对面的一个小凳子上,这是个没有靠背的凳子,面前还有一个很小的方桌,但这个房间里不管是凳子还是桌子,都用厚厚的软包材料包裹得很严实,一点外露的尖角也没有。
刚一坐定,我立刻说了起来,“警察同志,我和您说啊,我就是在一小公司打工的,我啥也…”
男人挥手打断了我,说道:“等一下,在这之前我有义务将如下事项提前告知于你,请听好。”
男人指了指房顶角落中的黑色圆形摄像头,说道:“为了保证调查的严谨性与真实性,本谈话间采用了二十四小时的监控录像与录音,如果有必要的话将来会被当做呈堂证供。”
“哦…好的。”我点了点头,回到道。
男人继续说道:“被谈话对象。”他指了指我,“也就是你,必须如实的回答我所提出的问题,凡是涉及到时间或者金额的,必须要做出详细回答,不得隐瞒,明白了吗?”
“哦…明白了。”我再次点了点头,问道:“大哥你快问吧,到底啥事啊?”
他把手中的材料放下,给我倒了杯水,拍了拍我肩膀说道:“别紧张,我姓雷,你叫我老雷就行,我们这里办案都是讲证据的,而且一般像你们这样的案子都属于小案子,说清楚了也就没事了,啊?”
从刚才到现在一路上提心吊胆的我突然被这样亲切的对待,我突然对面前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点莫名的信任感,于是用力点了点头,“放心吧,雷哥!我有啥就和你说啥,绝不隐瞒!”
男人笑了笑,“抽烟吗?”接着替我点上一根烟,慢悠悠地说道:“好吧,既然你这么配合,我也不难为你,这样吧,你主动想一想,最近都有没有做过什么违法的事情,有的话现在就全说出来,都算是你的坦白,可以从宽处理。”
我从当年在北京发小广告起,一直到现在,说实话做过的游离于道德之外的事情还真不少,但具体该说哪一件,我犯了愁,犹犹豫豫地说道:“警察同志…哦,不,雷哥,您给点提示呗,具体哪件事啊?”
雷哥说:“你先自己想,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别着急,时间有的是。”
我皱起了眉头仔细想了想,“是不是我们偷偷在lc区公立殡仪馆发传单骚扰客户的事?”
雷哥摇摇头,“不是,你再想想,更严重一点的。”
我挠着头,问道:“那是不是…我们前两年偷lc区殡仪馆骨灰盒暂厝室资料的事?”
雷哥摇摇头,“不是,继续想。”
过了一会,我又问道:“那…是不是当初我们毒死lc区殡仪馆那条狗的事?”
雷哥皱眉说道:“不是不是,重新想,和lc区的殡仪馆没关系,你想想哪些事情和违法有关的。”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在抽完这根烟以后,说了一个长期以来藏在我心中从未告人的秘密,我咬着牙说道:“好吧,我承认两年前我在燕郊卖房子时候不小心放火烧了贵山养猪场!”
听到这话,雷哥突然瞪着眼睛看着我,“哟!还干过这种事?说!怎么烧的?死了几个人?”
我说:“那天晚上我扯了好几家同行贴在那里的卖房子的小广告,就顺手点着烧掉了,结果谁晓得把猪圈的篱笆墙给点着了…”
“烧了多大!死了几个人?”雷哥面色冷峻地问我。
我耷拉着脑袋说道:“没死人,就是把猪圈篱笆都烧了,结果…一圈的猪都跑丢了…大概丢了有二、三十头猪吧…”
刚被勾引一点兴趣的雷哥听到这里,小声说了句“靠”,然后冲我说:“也不是这个,还有别的事,继续想!”
我无奈地耸耸肩,“这回真没别的了啊!”
“有,肯定有,继续想!”雷哥站起身,说道:“给你点时间自己好好想想先。”说完就开门走了出去。
时间过得很慢,尤其是这种失去了外界沟通的渠道,我一个人在房间内来回踱着步,仔细思考着他们到底想知道什么事,就这样想着想着,时间慢慢到了中午。
雷哥回来了,与他一并回来的是个岁数稍大的男人,听雷哥称呼他“张主任”。
俩人坐下后,张主任扶了扶眼镜,冰冷地问我道:“徐天南?”
我点点头。
“回答是与不是!不要做这些莫能两可的动作!”
张主任突然的一声训斥吓得我不轻,我忙回答道:“是我,是我。”
他接着问:“你真的不知道我们为什么叫你来的吗?”
我忙说:“真的不知道。”
他拿起手边的材料,轻声对一旁的雷哥说:“开始记。”
雷哥敲起了键盘,不知道在写些什么东西。
张主任问道:“这段时间你有没有收过别人的钱?”
我连忙摇头,“没有,绝对没有。”
“哼。”他严肃地看着我,“仔细想!”
我想都没想就摇了摇头,“真的没有啊!”
半响,他拿起手中的那份材料,说道:“那为什么有人举报你在盘龙殡仪馆任职期间,收受过供货商的礼金?”
听到这句话,我大概猜到了他们说的这事与殡仪馆那些事有关,于是我忙说:“张主任您可能搞误会了,我在殡仪馆里就是一普通职工,你说收礼有送我这种普通职工的吗?”
张主任不说话,但盯着我的眼睛仿佛像能看透我内心似的,我想了想,说道:“不过我和您说实话吧,我确实有见过别人收受过供货商的东西,就是现在殡仪馆的那个代理…”
“打住!”张主任打断了我,“现在谈的是你自身的问题,你不要把故意话题往与谈话无关的地方引!”
他随后补充道:“哼!你这样的我们见过了,想通过一些虚假的情报把我们调查的方向往一些错误的路子上引。”他正身警告着我说道:“我现在就和你这样讲,就是殡仪馆的事情,你不要说别人,就说你自己!”
听到这里,我怔住了,殡仪馆的事?我心里开始回忆了起来。
“好好想想吧。”张主任起身,带着雷哥离开了房间,又剩下了我一个人。
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我把从刚进殡仪馆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几乎回忆了一个遍,如果真的说灰色收入,那也并不是没有过。我记得曾有一个得了尿毒症的女孩,为了省钱给脑瘫的弟弟治病而跳楼自杀,她的父亲曾给我了一千元的红包。
我记得很清楚,那时候还是妞妞让我收下的,美其名曰什么“成人之美也是美”的道理,难道为了一千块钱的红包把我搞到这里来?我再次陷入了回忆当中。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副画面,在一个阴天的下午,殡仪馆的门外,那个叫吴凡达的供货商把财务借支给我的十万元现金带给了我。脑子突然像被泼了盆冰水一样一个激灵,难道说的是这事?
房间的门又被打开了,这次是雷哥一个人进来的,他端着两份打好的饭,一份放我面前,一份自己打开了盖,说道:“来来来,先吃点饭,吃饭的时候就要专心吃,不要去想那些事情。”说完后又倒了一杯水,放在我的面前。
我对面前雷哥的印象又好了几分,于是说:“雷哥,我想起来个事,但是不确定是不是你们想问的。”
听到这话,雷哥也直接不吃了,他赶紧拿起笔记本电脑,说道:“没事,这里就我俩人,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把上回在财务借支十万元的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还特意交代了最后是财务安排吴凡达把钱带给的我,而我在说完后,就听到开门的声音,张主任又进来了。
张主任开口便问:“你说你是借的?”
我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应该就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在另一个房间的监控里听着我说的一切。
我点点头,“对,我找的一个叫南宫梅的副总担保,问公司借的。”
张主任问:“打借条了吗?凭证什么的有吗?”
我摇头,说道:“那天那个吴凡达把钱给我以后就走了,没有让我打借条。”
他又问:“那你怎样证明这个钱是公司借给你的,而不是吴凡达个人给你的?”
我说:“我借钱的事财务与那个叫南宫梅的副总都是知道的,你们可以去问一下。”
张主任显然没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情况,他略带质疑地对我说道:“徐天南,你要知道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会录音的,也就是说你必须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懂吗?”
我大声回答:“明白,我会对刚才所说的话负责!”
他俩私语商量了一会,我听到张主任交代雷哥说道:“赶快,现在就去落实一下。”随即雷哥就出门了,而张主任也坐定在了椅子上,开始思考起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个小时,雷哥回来了,我俩同时看向他,雷哥说:“我刚才去你们公司的财务室问过了,你确实曾去那里申请过十万元的借支。”
我大喜,“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
雷哥又说:“你们公司的财务主管与一位叫方远的总经理当时是经过电话沟通的,而方远在电话里也确实同意了这笔钱。”
话锋一转,雷哥又说:“但是财务主管还说了一件事,当时在你离开财务室大概一小时后,方远又驳回了你这次借支的申请。”
听到这个消息,我愣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说道:“怎,怎么会…当时财务主管确实与我说过让我回去等消息,下午就把钱给我送过去,但…但你说的后来的事,我不知道啊!”
张主任听完后想了想,说道:“既然你的借支申请没有被批准,那吴凡达为什么要给你钱?”
“这…”我顿时语塞,回答不上来。
张主任突然大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他有求于你,希望你帮他办事,所以你收了他的十万块钱对不对!”
“怎么可能!”我急忙解释道:“我和他向来都不熟悉,能帮他做什么事情?”
张主任冷笑一声,“哼!你能帮他做的事情多了,就看你敢不敢了。”
我纳闷地问道:“我就一普通职工,能帮他做什么啊?”
张主任说:“我问你,你们殡仪馆最近是不是要采购一批大型的火化炉设备?光是这些设备就价值好几百万,我想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我点点头,“是的,这我知道。”
他又问:“那你们公司施行的是招标采购的模式你知不知道?”
我回答:“知道。”
“那就很明显了!”他盯着我分析道:“这个叫吴凡达的给了你十万元的好处费,目的就是让你趁着在半夜值守的时间里一个人潜入馆长的办公室,把他标书上的价格修改成与你们总公司规定的标底价格最接近的报价!”
我心里一惊,我确实昨天趁着值班溜进了皮蛋的办公室,但我很肯定当时没有被人发现,并且当时我找到吴凡达标书的时候就已经被人修改过了,我隐约感觉到事态正在一步步往对我最不利的方向发展。
我言语干涩地说道:“你,你说这种话是要讲证据的,吴凡达虽然曾经给过我十万元,但我坚持认定那个钱就是财务的借支,至于你刚到的其他情况,我不了解,你怎么推测是你的事情,但我是绝对不会认可的!”
“哎…”张主任摇了摇头,“我们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你还是这种态度吗?”
我坚定地说:“没做过的事我是不会承认的,我确实没有收吴凡达的钱,至于你刚说的我拿钱替他修改标书的事情,我是更不会认的!”
张主任冷着脸,对雷哥说:“把视频拿出来让他自己看,我看他到时候还敢不敢嘴硬!”
视频?我心里暗暗一惊,但表面上还是做出镇定的样子。
雷哥把笔记本电脑转向我,播放了一个视频文件。
一种坠落谷底的感觉顿时占据了我的身体,因为我在视频的画面上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这个视频是一个监控录像,视频里录下了我那天晚上从撬开皮蛋的办公室门锁一直到我离开时的整个过程,最要命的是,这个隐蔽起来的摄像头还对准了办公桌,所以我翻抽屉、把标书装在身上带走的一系列过程都被录了下来。
而这一切,我却浑然不知。
“怎么样?”张主任冷脸看着我,“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我几乎是瘫坐在了凳子上,许久,慢慢地从口中小声说道:“我是趁着值班时间里去过馆长的办公室,但…”我深吸一口气,扬起头说道:“但是我没有帮吴凡达修改标书,我也没有收他的钱,这一切都是他们的诬陷,而诬陷我的原因就是因为…”
“好了好了,打住吧!”张主任打断我说话,“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眼看着自己脱罪无望,无非就是想编造出来一个借口来搅浑我们的调查方向,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这样的我见太多了!”
半响,我低着头说道:“我不承认,他们是故意诬陷我的…”
张主任显然火气也上来了,怒斥道:“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想狡辩?”
从这一刻,我也打定了主意,不论情况变得多么恶劣,不论种种的证据都对我不利,我要坚守住自己的最后一道底线。
没做过的事情,坚决不能承认。
第七十六章
由于我这种拒不承认的态度,当天晚上我被扣留在了谈话室。
第一晚是最难熬的,没有电视与手机这种娱乐设备,也没有报刊杂志等用来消磨时间的东西,就连桌椅板凳也都收走了去,只留下一张小床,与一个小得仅能用来换气的窗户。
窗户很高,又窄又小,勉强能看到一小片夜色中的星空,在这种环境下,我不由自主地开始回忆起了自己的过往。
野鸡大学毕业,工作受挫,好不容易混到了销售经理的职位,还没捂热乎就被新来的总经理方远给抹了去。正当时的我道尽途穷时,老天为我送来了许宜娜这个最好的礼物,从此我的生活也有了改变,在殡仪馆的这段时间里虽然道路曲折坎坷,但总还过得去,但是从钱四爷到来的那一刻起,一切又变得不像那么回事了。
一幕幕的过往交织,令我反思起了自己人生的转变,从最初毕业时那个雄心万丈的“北漂青年”变为了现在这样,我第一次发觉原来自己也不过如此,不禁开始怀疑这一切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命运总像有偏执病一样的与我过不去,这个问题就在我不停的镇定反思中慢慢有了答案。
第二天,我突然回忆起了当初在刚刚失业时与狗蛋开的一句玩笑话,有病的不是命运,也不是社会,而是我们自己本身,穷病。
第三天,我感觉自己的动作变得越来越慢,但时间却变得越来越快。
第四天,我几乎已认不得自己是谁,也几乎忘却了做人的基本感觉,喜怒哀乐。
第五天,……。
不知道过了多少天的时候,突然有人进来了。
雷哥:“徐天南,这里需要你签字。”
我木然地看着他,努力回忆了很久,才想起来当初我为什么来这里的原因,我拿起面前的那张单子读了起来,读着读着,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
我激动得声音都开始打起了哆嗦,“这,这是真的吗?我今天就可以走了?”
雷哥点点头,“签字吧,签了就可以回去了。”
我拿起笔比划了很久,才终于找到一点写字的感觉,僵硬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突然问道:“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雷哥点点头,“我们收到了一些证据,发现这次对你的举报当中含有一些不实的成分,所以你的嫌疑这次暂时洗清了。”
我问道:“你们发现什么了?”
雷哥摇摇头,“这并不是你需要关心的事情,你回去后别走太远,如果到时有新的问题的话,我们还会联系你。”
就在我临出门前,他又叫住了我,往我手里塞了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如果发现有什么异常的情况,随时与我们联系。”
按照规定,从那里出来时必须有一个联系人来接我,而当我看到许宜娜的那一刻起,眼眶都开始变得湿润,就连这段时间本已麻木的各种感情都逐渐地被我找了回来。
我们像一对劫后余生的恋人般相拥在了一起,彼此都没有多余的言语,但久久没有分开。
许久,许宜娜声音哽咽地说道:“公司里有很多你的传言,但我一个都不相信…”
我没有为自己这段时间的遭遇而辩解,也不在乎公司里对我的那些传言,对我来说,能得到最爱的女人的信任,这份感动早已超过了一切的安慰,这就足够了。
“呜呜呜呜呜呜!”
“呜呜呜呜呜呜!”
像蛤蟆二重奏一样的哭声发自狗蛋与钢妹,他俩边哭边围了过来,无法辨析的鼻水还是泪水沾在了我的衣服上。
“南哥,对不起,呜呜呜…”钢妹吸溜着鼻子说道:“这一切都怪我,如果早知道那些钱是你偷来的,我宁可当初就不出来了,也不要你去做这种事情哇,呜呜…”
我一脸的黑线,“得得得!你冷静点!我啥时候偷过别人的钱了?你可别胡说!”
钢妹一听这话,立马哭得更凶了,而狗蛋也扑了上来,用脏兮兮的脸对着我说:“啊?你没偷过钱啊,那另一个你的传闻就是真的了?”
我预感不好地问道:“另一个传闻是啥?”
狗蛋看了看许宜娜,又看看了我,欲言又止的样子,我急得喊道:“你说啊你!”
狗蛋小声说:“有人传言说你把自己卖身给了一个老富婆,结果被她老公发现了就报警把你俩都抓了…”
我差点一跟头栽过去,“这,这都哪跟哪啊?”
我们找了一处安静的角落,我把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与他们三个讲了一遍,末了许宜娜警觉地问我道:“到底是谁洗脱了你的嫌疑,你知道吗?”
我摇着头说:“不知道,关于这点我也始终想不通。”
许宜娜挽起了我的手,“算了,想不明白就不想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饭后,大家回到了宿舍楼下,许宜娜看着我这身脏兮兮的衣服,说道:“大傻子,回宿舍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
“嗯!”我点点头,刚准备回到宿舍时又被她叫了住。
“怎么?”我回头问道。
猝不及防的一个拥抱,令我胸前感到一阵酥酥软软的触感,许宜娜笑起的杏眼微翘,伏在我耳边说道:“把自己收拾干净,一会我来找你…”
“哇哦哦哦!”
我嘴巴张成了“o”字型,瞪圆了眼睛对她点了点头,手脚并用地三两步蹿上了楼,打开门就冲了进去,突然猛的一声巨响从我脑后响起,接着只见面前瞬间变得漆黑,然后…然后就失去了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从头疼欲裂中醒了过来,但是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发觉现在自己不仅看不见,就连想叫也叫不出声,因为此刻眼睛被蒙住了,而嘴里也被塞住了。
我猛地用力准备站起身,却发现这根本是徒劳,因为我感觉到自己竟然被塞进了一个逼仄狭小的空间,而手脚都被束缚了起来,想动一下都不可能。我被绑架了!我突然明白了自己的处境,一阵恐惧的寒意从我心底窜出,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哪里,而被套在头上的厚罩子也被扎得又紧又疼,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响,只感觉身体偶尔会随着地面颠簸一下。
这是在车里!我努力压抑着恐惧感,心里仔细回忆着刚才的片段,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任何有用的线索。
这辆车起先还是走走停停,偶尔打几声喇叭,再后来几乎就没有停下来过,但那种颠簸感却越来越强烈,我知道我们现在已是走出了城,就时间判断的话应该在城郊的荒郊野外。
我感觉像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车终于停了下来,而随着车门打开后,我听到了那些人的对话。
“人带来了?”
“嗯。”
“路上没发生什么情况吧?”
“一切正常。”
“好,先丢仓库里,等会问问老板怎么办。”
“好。”
俩人说完,我感觉有人拽着我的衣服把我从夹缝中拖出来,本能的求生欲使我像鲤鱼打挺一样地蹦了起来。
“靠!这家伙醒了,快压住他!”其中一个男人喊道。
众人七手八脚地压了过来,恐惧感使我蹦得更加卖力,就听“咚”的一声,我漆黑一片的眼前瞬间冒出了许多小星星,然后…然后我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回过神来时,我慢慢地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头上罩着的那个布袋子与嘴里塞的东西都已经被拿掉,但是头被闷在这个小黑罩罩里太久导致视线非常模糊,只能隐约看清自己正坐在车后排,而手脚的束缚都被解了开来。
机会!我一个激灵,他们肯定不会想到我这么快就醒了过来,此时的视线虽然模糊,但在这狭小的车内空间里,只有我和正在前面开车的司机俩人。
下定了决心,我以微小的动作移动了起来,开车的司机正盯着前方,肯定没有注意到我,于是我在手边的座椅上发现了被解了下来的绳索,我悄悄握起了绳索,心里默念,3,2,1,猛地起身用最快的速度勒住了正在开车的司机。
“把车停下!”我吼道。
司机细胳膊细腿的,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能打的样子,果不其然,被我勒住了脖子的司机双手乱扑腾着,一脚刹车停了下来。
“很好!”想起了他们刚才对待我的种种,我恶狠狠地说道:“现在你给我睡一会!”
说完这句帅气的台词,我像曾经看到的电影里那样,拉紧了绳索,猛地用头撞向了司机的后脑勺,一般电影里的主角在困境时都是使用的这招把坏人打晕的,今天终于学以致用了。
“咚”地一声闷响,预想当中司机晕倒趴在方向盘上的情况没有发生,反而我们俩人都开始抱着头,缩卷起了身子开始哼哼。
短短几个小时,我的头部就遭受了三次的重击,再铁的脑袋也承受不住,此刻我只感觉呼吸困难,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的视力因不停流出的眼泪也变得模糊不清,就在我感觉自己快休克时,耳朵听到了一声愤恨的女人抱怨声。
“徐天南你他妈有病啊!”
怀了,我心里暗想,没把这小子打晕,现在不是哼唧头疼的时候,就算对手是个女人也不能手下留情,我强忍着痛苦与模糊的双眼找到了对手的轮廓,直接使出一记“探云手”抓住了对方的衣领,猛地用力把她从前排揪了过来,反身一记自创的擒拿把她压在了后排座椅上。
招式得逞的我尽占上风,于是压着她狠狠地说道:“谁派你来的!为什么要绑…”
“绑…绑…额”
我的口齿越变越迟钝,脑子突然一阵短路的感觉,这种感觉来自于我的双手,因为此时我的双手就像触电了一般伴随着酥酥软软的感觉,就像抓着两团刚出笼的包子,不过是小笼包…
虽然我的眼睛泛着泪水模糊不清,但是毫无疑问,这种香水的味道,这种板平板平的胸部触感,这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我支吾道:“你,你,额…梅子?”
清脆的巴掌声甩得我脸上阵阵火辣辣的疼,而我也终于在揉了揉眼睛之后发现面前这个开车的司机竟然是梅子,被我压在身下的她正气鼓鼓地瞪着我,撕烂的衣领露出了黑色的文胸,而又小又圆的胸脯因愤怒正一上一下地喘息着。
“你到底在看哪里啊啊啊!”梅子声嘶道,我的另一半脸顿时也被扇得火辣辣的疼。
“对,对不起,怎么是你!”我赶紧起身,把她扶了起来,对着她连声道着歉。
梅子揉着被我撞肿的后脑勺,一脸怨恨地看着我,说道:“如果不是我来救你,你早就被四爷的人带走了!”
我一惊,从刚才开始我就怀疑能做出绑票这种事情的,也只有钱四爷这种人,忙问:“他为什么要绑架我?”
梅子忙抽身翻回了驾驶室,说道:“现在没时间说这个,我估计很快就会有人追来,我们先离开这里。”
“哦,好!”我回答道,当她翻身往前座时,凌乱的衣服被带了起来,不小心被我看到了白嫩嫩的腰线,我很绅士地别过了脸,但眼珠子还是由不得自己控制般看了过去,突然我看到了她的腰上,整整一圈都是一道一道的血印子,甚至有的都已经渗出了血,凝结后的血渍结成了痂,触目惊心。
“你这是…怎么了?”我指着那些伤口问道。
梅子赶紧整了整衣服,“回去再说!”
我们没有回公司,也没有回到宿舍,据梅子所说那些地方现在都是钱四爷的人,不安全,经过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我们来到了市中心的lc区。
我们把车停在了两站路之外的地方,然后步行来到一处老旧的楼房,这个小区我听说过,是个很老旧的小区了,没有门卫,没有物业,也没有监控。
狭窄的楼梯与贴满整个墙壁的各类小广告,反而在这种时候令我感觉到安心,大隐隐于市,钱四爷的人怎么都不会想都我们会重新回到市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藏了起来。
“进来吧。”梅子打开了门,招呼我进来。
我随着她一并进来,这是一个很小的两室一厅的旧房屋,屋子里的陈设看起来简直就像上世纪七十年代时的风格,甚至在门上还贴着抱着鲤鱼的大红脸蛋胖娃娃年画。
“我靠!”我突然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
房屋的客厅不大,却没有像正常家庭一样摆放着电视机,沙发等家具,而是在本该放电视的地方摆起了一个供台,供台上挂着衣服黑框框的黑白遗像,而供台上除了五谷杂粮与水果等贡品以外,还放着一个骨灰盒…
“这,这谁啊…”我看着遗像中目光柔和,眉宇间却透露着沧桑的老人问道。
梅子点燃了三炷香拜了拜,才对我说:“这就是我师父,这是他生前为我买的房子,花光了他这辈子的积蓄。”
原来照片中的就是她师父啊,百闻不如一见,以前总是听她说,今天还真的是见到活…死人了,我也饶有兴趣地跟着拜了起来。
祭拜完后,我绕着屋子打量了几圈,调侃道:“嘿!老人家没眼光咯,这年头谁有钱会买房子啊,今天买的指不定明天就掉价了…”
梅子微笑看着我不说话,而我却越说感觉越不对劲,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突然想起来了,靠,我还生着她气呢!
“你笑个屁啊你!我还没原谅你呢!”我别过脸不去看她,走进了里屋,装模作样地生起了闷气。
不一会,梅子走了进来,我看都没看她一眼就说:“你不是喜欢方远吗?找他去啊,还管我死活做什么!”
她没有回话,我也就一直这么与她别着劲。
过了很久,她还是一声不吭,我转过头去对她说:“你到底想干什么啊!今天这些事又是怎么回事!”
梅子的目光低了下来,不一会,我竟然听到了她哭泣的声音,我的心顿时软了下来。
“好,好,好,你别哭,来,有什么话坐下说。”我起身扶着她坐在了床边。
过了一会,梅子抬起了哭红的脸,对我说道:“南哥,你误会我了,我绝对不是那种出卖身体的人…”
我低下头轻叹一声,如果说以前的梅子说这话我肯定深信不疑,但现在我真的不知道该不该去相信,人们都说自己的想法自己最清楚,但此时的我甚至连自己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
梅子也不辩解,她只是继续说:“先不说这个了,南哥你知道吗?这次举报你收吴老板好处费的人,就是方远!”
“什么!?”我大吃一惊。
梅子说:“准确来说的话,是受到钱四爷的指示,方远以公司法人代表的身份举报的你!”
她顿了顿,说道:“那晚,就我们都在ktv的那一晚,也是钱四爷给你的最后的机会,他本想拉拢你一起去他的旗下,不过我想到了你会拒绝,但没想都你会拒绝得那么…糟糕。”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心想着那不过是个误会,其实也根本就是个误会,不过现在说出来估计也没人会信。
不过后面的话更加令我醍醐灌顶,她说:“至于吴老板当初给你送钱,故意让你看见皮思远收了别人的好处,这些事情都是钱四爷亲手安排的,一切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诱你在独自值守的时候,偷偷溜进馆长的办公室,而你偷到的那些招标材料,都是他们早已动过手脚的…”
“什么!”我简直不敢相信这番话,惊讶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梅子说:“但你可曾想到过,在你偷这些资料的时候,那个办公室里早已被偷偷安装了监控,就是为了把你做这些事情的证据录下来,到时随着举报材料一并寄出。”
我诧异道:“钱四爷为什么要那么做!难道就因为那晚被我当众拒绝下不来脸面吗?这老家伙的自负心到底有多强!”
梅子摇摇头,“并不全是这样,况且在你还没拒绝他的时候,他就早已做好了要诬陷你的准备。”
我的脑子突然转了个弯,“对!我还没拒绝他的时候他就已经准备要诬陷我了,为什么?”
梅子叹气说道:“哎…还不是因为你这个人太固执。”
我说:“怎么?”
梅子说:“曾经钱四爷刚入股这家公司的时候,我就和你说过让你走,不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但是你不听,结果你不仅不听,还一个劲地去打听牛馆长出事的消息,你说以钱四爷那样的性格,他能容得下你吗?所以他第一个对牛馆长下了手,第二个,就找准了你。”
我大声骂道:“靠!我就知道牛馆长出事肯定背后是他在指使!”
“是的。”梅子回忆道:“也正因为牛馆长这个人正义感很强,他不屑参与钱四爷的那些勾当,所以钱四爷只好下了黑手…牛馆长之后,就轮到了。”
我疑惑问道:“那钱四爷这人你说他到底图什么?放着自己好好的生意不做,偏偏跑来墓地和殡仪馆这种地方参一脚。”
梅子想了想,问我:“你当真想知道?”
我用力点头,这种能抓住他把柄的事情我当然不会放过。
梅子想了想,说道:“南哥,其实当初拆掉宜娜姐设计的园区,并不是我的主意,而是钱四爷。”
我问道:“他?为什么?”
梅子说:“因为碍事,可以这样说,不仅宜娜姐设计的园区,就连周边大大小小加起来的上百亩地,都被钱四爷以园区规划的名义改装成了他自己的金库。”
“金库?”我有点不明白问道:“什么金库?”
梅子说:“其实钱四爷除了那些表面上的生意以外,他还有一桩来钱最快,但也最不合法的生意,销赃。”
听到这些,我不禁有些紧张,“我靠,这老家伙…在犯罪啊?”
梅子点点头,“他的关系网很多,有生意人,有黑社会,有扒手集团,也有政客,他做的就是专门替这些人销赃的生意,再从中间抽取高额的提成。他这次动用了几百亩地设计出的那些墓地园区,正是他藏匿这些赃物最好的地方,而任谁也不会想到在这种荒郊野外的墓地里有会这么多的名堂。”
我终于明白了当初为什么要剥夺许宜娜的园区管理权,然后又花重金在园区里架设了电网与数百个监控摄像头,原来都是为了掩盖埋藏在这些墓地下面的罪恶。
梅子又说道:“这其中当然少不了殡仪馆的那个环节,南哥你知道为什么牛馆长当初一定要坚持守护好火化间,甚至就连你也没有进入那里的磁卡吗?”
我摇摇头。
梅子点燃了一个打火机,看着微弱的火光对我说道:“钱四爷的仇家很多,而警察也一直把他盯得很紧,你知道有很多的证据,一旦被烧成了灰,那么任凭警察也拿他没有办法。”
她揪起了一小撮发梢靠近了火焰,随着头发被火燎出“滋滋”的声音时,一股浓烈的焦糊味道传了过来,她说道:“很多证据都是这样,烧成了灰就没有了,甚至包括…人!”
听到这里,我倒吸一口冷气,当初我曾因操作失误差点把自己送进了几百度的火化炉膛的画面还历历在目,我不敢想象如果真的有人被送了进去,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恐怖体验。
“所以牛馆长当时就拒绝了钱四爷,并且他还把火化间的钥匙与磁卡特意随时都自己带在了身上,而随后…”梅子叹了口气,“钱四爷就下了黑手。”
怪不得当初妞妞馆长一定要严格把控着火化炉的进入权限,我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在那个黑夜里南宫建国为什么要偷偷去撬火化车间的门锁,这一切都只是钱四爷计划中的关键一步。
我感叹道:“钱四爷这个人的**实在太可怕了!竟然连人命关天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梅子赞同道:“是啊,所以我今天听说你被放出来了,就知道他们一定会再一次找你下手,所以我提前留了个心,守在他们最常作案的那个郊外提前等着,在他们绑架你时把你救了出来。”
“那你?”我突然为梅子担心了起来,“那现在钱四爷肯定知道是你把我给救走了,他会放过你吗?”
梅子摇头道:“不会的,他难为谁都不会难为我,毕竟…”她笑了笑,“我是她的干孙女嘛…”
看着她自信的表情,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毕竟梅子她也在钱四爷的手下做了那么久,我想她做任何事应该都会给自己提前留好退路。
反而我现在需要担心的是我自己,今天是梅子出手相救从那里逃了出来,但以后怎么办?真像梅子当年所说的那样逃离这个城市吗?那我若走了许宜娜怎么办?狗蛋和钢妹又怎么办?太多田铎的问题搅得我的脑子又开始浑浊了起来,但我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于是问梅子道:“我被关起来的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今天为什么就会突然放我走?”
梅子听到这个问题,身体微微的一怔,随即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梅?”我摇了摇她,“怎么了?”
她不说话,只是低着头不停地扣着指头,我知道这是她紧张时的表现,于是轻轻抱了她一下,说道:“是不是不想说?没事的,不想说就算了,我不问了。”
她柔弱无骨的手滑向了我的后背,我甚至能感受到她指尖冰凉的温度,她说:“南哥,你相信我吗?”
此情此景,我也没有再去想更多的事情,我点点头,说道:“信,我相信你。”
“好…”
梅子说完后站起身,抹了抹微微发红的眼眶,轻轻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第七十七章
“好。”梅子抹了抹微微泛红的眼眶,轻轻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
我:“……”
她没有理会我诧异的目光,继续解开了衬衣的扣子。
我惊讶问道:“你干嘛?”
------“哎!问你话呢?”
------“不是吧?现在?”
------“停!停!我说你这人怎么不听人讲话啊…”
梅子的手停住了,她闭上眼睛,像下了很大决心似地咬了咬牙,解开了最后一颗扣子,随即衬衣滑落,露出白皙却又单薄的酮体…
“你到底在搞什么鬼…”我话没问完就停住了,因为方才那种羞涩、燥热的感情现在都被一种新的感情所取代,震惊。
在她裸露的上半身,竟然满是伤痕,有暗红色的血印,也有因渗血凝结的结痂,一片一片的淤青布满了她的身体。
“南哥…”她缓慢向我走来,身体颤抖着,像一个被猎人捕获后瑟瑟发抖的、无助的小鹿。
我连忙扶着她坐在了身边,随手找了条单子盖在了她的身上,小声问道:“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梅子的眼泪又滑落了出来,半响,她低头小声说:“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我忙说:“什么意思?哎算了…先别扯那个了,你先说说这些伤都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弄的?”
她的嘴唇微动,说出了两个字“方远”。
酸痛、愤怒等感觉像巨石般压抑住了我的胸口,令我感到窒息,我闷闷地说道:“看来你最终还是和他…那个了,是吗?”
梅子不回答,算作是默认了,我随后又问道:“那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颤抖着说:“你们都不知道的是…方远那个人…他,他…”她咬住单薄的嘴唇,最终缓缓道出:“他是个性变态…他的信心来自于施虐,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感到满足…”
“够了!”我大吼道,攥起的双拳中指甲深深地挖进了肉里,但我却一点都感觉不到疼痛,因为这种窒息般的痛苦取代了一切,我发疯似地问道:“为什么来来去去都是方远?为什么你们女人就喜欢这种含着金钥匙出生的男人?哪怕他是个人渣,甚至是个性变态?也要像狗一样眼巴巴地凑上去讨取主人的欢心?”
梅子摇着头哭了起来,她第一次哭得那么无助、那么可怜,但我却一点都不想再安慰她,我冷冰冰地问道:“为了将来能让自己爬得更高一点,是吗?”
梅子不回答,我继续问:“你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女人,是吗?”
她突然抬起了头,泪目未干地看着我,说道:“只有他,才可以救你…”
我怔住了,我看着她问道:“你说什么?”
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我,说道:“你知道吗?这次是方远以企业法人代表的身份举报的你,而唯一可以证明你无罪的人…就是他。”
听到这话,我的眼前突然一黑,似乎这几天以来一直萦绕不断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但这一切却是我根本无法接受,更无法承受的事实,我压制住怒火,缓缓蹲了下来看着她说:“难道你做的这事是为了…”
后面的话我不敢说出口,但梅子却摇了摇头,“有一件事情我却从没有告诉过你,自从当初他来到这个公司时,就一直对我有所企图,甚至用钱或者晋升高管这些条件想令我就范,但我从来没有一次答应过他。”
梅子抹干了眼泪,说道:“因为当初的我是那么的确信…”她看了看我,眼神变得似水般的温柔,“确信将来与我在一起的人…是你。”
我哽咽道:“都过去那么久的事情了,就,就别提了吧…”
梅子笑了笑,“但每次当我看见你和宜娜姐在一起的时候,我心中的那份确信就少了一分,直到现在,我也终于明白了,那些想法只不过是当初自己不成熟的念头而已。”
她从床铺下拿出一个录音笔,说道:“这是我唯一把自己交给方远的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偷偷把这些录了下来,因为一旦我掌握了这次的录音与我身上的伤痕,他就必须按我说的做,不然就算他家的势力再大,他也要去牢里度过下半生。”
说完后,梅子轻点了一下播放键,我并没有听到想象中那样温柔旖旎的男女之事,反而这份录音里尽是吵杂,甚至还能清晰地听到鞭打的声音,而最令我感到心痛的,则是梅子楚楚可怜的求饶声,与方远无休止的谩骂。
梅子淡淡地说:“这些都是我故意发出的声音,就是为了造成一种被他强迫的假象。”
“够了!”我夺过录音笔按下停止键,“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难道一个女孩子的清白就是被你这样拿来做交换的吗?”
梅子笑着摇了摇头,她看着我,道出了一句令我永生难忘的话,“为了救你,我什么都会去做!”
我的心都几乎碎裂了开来,不知什么时候起我发自己已紧紧抱住了她,触碰到那些伤痕时她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于是我抱得更紧了,也许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已晚,但是在这一刻,我是真的想保护她,用自己微薄的力量。
天色逐渐地黑了下来,而在这几个小时里,我们只是紧紧相拥地躺在床上,彼此间没有任何的距离,也没有做任何越俎的事情,只是互相诉说着过去的回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暂时忘却这些事情带给我们的痛苦。
“南哥…”梅子抬起头,她呼出的气息滑过了我的下巴。
“嗯?”我第一次注意到原来梅子的眼睛是那么亮,在黑暗的夜色里闪烁着一丝孩童般的天真。
“我当初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时刻…”她含羞地把头埋进了我的怀里,“就这样什么都不做,互相看着,一直看着…”
我搂紧了她,说道:“傻瓜,这有什么好想的呢?”
她笑了笑,“不过就像这样也挺好。”
“有什么好的?”我叹气道。
她突然从我怀里挣脱,双手撑着身体说道:“如果你没有得到我,那你就永远都会记住我了!”
“你是个傻子吗!”我用食指轻刮过她的鼻子,“想要我记住你的话有很多种方法的。”
“比如说呢?”她像小猫一样用脸在我手背上蹭了蹭。
“比如说?”我看着天花板,想了想,突然一把将她拉过来压在身下,在她耳边吹着气说道:“现在就吃了你!”
“好痒啊!”梅子咯咯地笑着,扭动起了身体,而我也与她开玩笑似地紧紧控制住了她。
我们俩就这样毫无距离地接触着,嬉闹着,直到大家都累了,搂在一起喘着粗气,她突然小声说道:“如果你真的想要我的话,我会给你的…”
漆黑的夜色,安静的房间,零距离接触之间的男女,这句话无疑像一个充满**果实的炸弹,而我也深吸一口气,努力压抑住了心中的那份燥热,说道:“放心吧,我不会的。”
“为什么?”她调皮又好奇地看着我,言语里一点都没有责怪我的意思。
我双手枕在脑后,说道:“因为这样的话,我就会永远记住你了!”
梅子听完后想了想,笑着说:“嘻!我看你才是个傻子!”
原来她笑起来时是那么好看,细长的眼睑弯成了一道弧形的月牙,就像黑夜里的一块白玉般清澈透亮。
我俩相视一笑,互相看着久久不说话,这种暧昧却又有底限的交往令我沉醉在了其中…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大亮,而枕边的梅子早已不知去向。
我连忙爬起,无意中发现了手边的一个纸条,打开一看。
------南哥,感谢你与我在一起的这一晚,感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更加感谢你昨晚对我的尊重。总之,与你相识的这段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了太多人性中丑陋的一面,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力量最薄弱的那一个,但你却是唯一一个为了他人而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也许从明天起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但你不要担心,不管是钱四爷,还是方远,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最后的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像昨晚说的那样,永远记住我。
我看着纸条,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连忙穿好衣服,狂奔下楼,拦起一辆出租车赶往了公司,一路上我不停地默念、祈祷着,千万不要像我想象中的那样。
一小时后,当我来到盘龙山城时,眼前的一幕顿时紧张得令我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一排排的警车把公司大楼围绕得水泄不通,就在我想往里冲时,一个粗狂又带有震慑力的吼声把我制止了住。
“徐天南!你干什么!”
甄哥作为本次抓捕的协助人员,把我拦在了黄线之外,他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你搞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心急火燎的我忙问:“甄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甄哥左右看了看,低声对我说:“原来你们公司那个姓钱的老板身上背着那么多事,昨晚我们所接到市局通知要对他连夜进行抓捕,就连我们都被派来协助办案了,我看哪,这次他们势必要把这条大鱼给拿下咯!”
我又问:“甄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这个姓钱的老板的?”
甄哥说:“我听说是他们这个犯罪集团里有个高层叛变了,然后就把这些人一箩筐地全部都拉下了水。”
听到这话,我的鼻子突然一酸,顿时全部都明白了。
梅子昨晚告诉我的那些让我别担心的话,以及她毕竟是钱四爷的“干孙女”之类的事情都是骗我的,她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去自首,然后把钱四爷这些人全部揪出来…
我在黄线外看了许久,终于见到了被拷着押出来的钱四爷,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矍铄并充满威严,此时的他低着头,蔫不拉几地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警车。
跟在钱四爷身后一并在带走的,则他那众多小弟,此时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空洞的眼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凶狠。
“呜呜呜呜呜哇!”
皮蛋哭得像小姑娘一样赖在地上不肯走,边哭边喊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呜呜呜呜!”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解释。
公司园区经过了两天的封锁搜查,警察们终于把钱四爷藏匿在各处的赃物缴获一空,据我那天亲眼所见,他们光是运送藏匿在各个墓区中的赃物就动用了至少五辆卡车,而后来听说在殡仪馆那个新安装的火化炉中,还被搜出了大量的黄金与玉石,加起来的价值无法估量。
方远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被钱四爷利用的角色,他这个总经理本身就是个什么都不管的甩手掌柜,对钱四爷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知,但他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也脱不了干系,被叫去问话了几天以后则不见了踪影,有人传言这件事闹得太大,方远被他父亲保释回了台湾软禁在家,也有人传言他因这事一并被治了罪,甚至有人传言他被钱四爷的余党等人灭了口…
不过对于他的传言我丝毫不在乎,只要这个人永远的消失就好,爱去哪去哪。
一个月后,我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口,深吸一口气,轻轻敲响了大门。
“请进!”卫总的江西口音听起来永远都那么搞笑又亲切。
我开门走了进去,端正地坐了下来。
“怎样?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啊?有没有种当年我们做业务时候的感觉?”卫总笑眯眯地对旁边人问道。
他旁边那个人坐在窗户旁边,背着光看不清面庞,但说话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你就是徐天南?”
“是!”我有点紧张,回答时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坐,坐,别那么拘谨!”卫总恰时的润滑着气氛。
“听说你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经理,业绩还不错。”那个男人问我道:“那你和我讲讲,在你的眼里,到底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团队领导者?”
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我有点措手不及,为难地看向了卫总。
“没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康复后的卫总还是老样子,笑眯眯的样子像一尊土地公,看到他我就感到安心了不少,于是想了很久,僵硬地说:“合格的团队领导者,就是要…要让大家都赚到钱!”
“哈哈哈哈!”俩人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大笑了起来,我低头搓着手,尴尬极了。
那个男人笑够了,从老板椅上坐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伸出手,“你好,徐天南,鄙人方正元,初次见面!”
“方总!”我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总公司最大的股东。
没有目空一切的姿态,没有华贵的衣装,这个钱对他来说只是数字概念的老板此时甚至谦卑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他面带歉意地说道:“怪我长久以来管教无方,这次犬子方远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还好有你们的坚持,一步步都挺了过来。”
我心里不禁暗自感叹,这父子俩的差距也真是够大的,真是应了xj的一句老话,老子英雄儿混蛋…
面对方正元这种自谦的态度,我也是拘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正元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生意场就好比江湖,你刚说的对,作为一个团队领导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让这些跟着你的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你还要知道哟!”他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写下了一个“义”字,“任何时间,都要牢记‘义’这个字。”
这番话顿时令我产生了共鸣,想当初与狗蛋父亲告别时,他也曾与我说过一样的话。
“约束我们行为的是规矩,而约束我们思想的。”方正元像能看透人内心般地看着我,缓缓说:“是道义。”
方正元说完转身坐了回去,淡淡地对卫总说:“念吧。”
卫总笑着点点头,字正腔圆地念道:“任命书!”
------“今任命徐天南为盘龙山城墓地、盘龙山城殡仪馆两家单位的副总经理,负责全盘的营销与团队建设工作,此任命自公布之日起生效。”
卫总念完走到我身边,伸出他胖圆的手握住了我,“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这里的二当家了!”
虽然在我进入这间办公室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但是当幸福来临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惊喜,我从卫总的手里接过那枚梅子曾经戴过的象征权力的金闪闪的工牌,上面烫金着四个大字,副总经理。
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会在这一瞬间会发生改变,我挺胸抬头,准备迎接新的人生,却被突然而至的一声爆炸声吓得又打回了原形。
“suprise!!!”
众人拿着安全礼花打向了我的头顶,就在我惊魂未定时,狗蛋以飞快的速度端起一盘蛋糕砸向了我的脸上…
压抑了很久的同事们迎来了许久未有的狂欢,都在为我庆祝着这个看似偶然,但实属必然的晋升。
历时两年零八个月,我终于成为了能够配得上许宜娜的男人,这个过程曲折而又漫长,并且这一路都充满了诱惑…
三个月后,天色异常地落起了不合时宜的雪花,今天是法院对钱四爷与南宫梅犯罪团伙公开审理的日子,而我却在进入大门前的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许宜娜问我。
我看着高耸的大楼,心里明白自己与梅子之间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现在的我与她却犹如生死般相隔。
“大傻子…”许宜娜挽着我的胳膊,她很聪明,也是个非常能读懂我心思的女孩,她问道:“是不是不想进去?”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而许宜娜却顺着说道:“如果不想去看就别去了,这样也好…”
我一怔,“好?哪里好?”
她笑了笑,贴近我轻声说:“你看不见梅子沦落至此的样子,那你对她的回忆就会永远定格在最后见到她时的样子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梅子时的场景,漆黑的夜晚,笑起时细长的眼睑弯成了一道弧形的月牙,就像白玉般清澈透亮。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压抑住了心里那团燥热,说道:“宜娜,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笑着点点头,用脖子上毛绒绒的围巾为我擦去了眼睛上的雪花,“那我陪你散散步吧。”
我俩走在白雪覆盖的树林带里,周围有几个孩子在恶作剧,“咚”地一脚踢在树上,顿时盖满雪花的松树像雪崩似地落了我俩一身,我刚准备骂娘时,那些孩子早已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好远,并对着我做出了一个鬼脸。
“这熊孩子尽干这缺德事,跑那么快也不怕掉井里!”我骂咧着拍着脑袋上的雪花,许宜娜轻轻地打了我的嘴,“不许胡说,赶紧呸呸呸!”
我无奈地啐了几口,算是收回了对熊孩子的诅咒,许宜娜看着越跑越远的那几个男孩,笑着说道:“每次看见这么大的孩子我都好羡慕,真希望再过一次他们这种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你就不一定能遇到我了呀!”我嘟囔着说道。
她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子,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有道红线相连的,就算他们相隔万里也早晚会随着姻缘找到红线那头的彼此…”
“而且…”她突然抬头看着我,小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好像…好像什么呢?”
我怔住了,因为她说的这话我感同身受,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好像似乎在梦中见过她无数次,而每当梦醒了,记忆也随之消散了。
“前世恋人!”
我俩异口同声道,在互相惊讶的眼神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看着面前这几年与我共患难的女孩,她微微抬起的头上沾惹了片片雪花,白皙的面庞此时就像美玉般无暇,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
谁才是前世埋你的人。
第七十八章
“哎!哎!”许宜娜摸着微微隆起的小腹说:“又动了一下,老公你快看!”
我忙停下车,歪坐着把脸贴在了她的肚子上,一种像被人轻轻踢了一脚的感觉…
“哇靠!我感觉到啦!”我兴奋地看着眼前这个孕育中的小生命,说道:“医生刚不是说了么?如果宝宝喜欢爸爸的声音就会动两下,哈哈哈,我果然被喜欢了!”
“嘁!”许宜娜嘟了嘟嘴,“大傻子,刚那医生明显是逗你玩的,这你都看不出来…”
“切!我才不信呢,宝宝…你要是喜欢听我声音就再动两下?”我竖起了耳朵又贴了过去。
这次我没听到期望中胎动时水流般的啪声,反到是听到刺耳的喇叭声,“喂!前面的你生孩子呢啊?走不走啊?后面车都被你给赌成马啦!”
“走,走,哈哈,不好意思啊…”我摇下车窗打着哈哈。
过了会,许宜娜问我:“老公,你真的不想知道是男孩女孩吗?”
我笑着说:“不用啦,保留点神秘感多好。”
许宜娜略揪起了我的耳朵,说道:“说!那你到底想要男孩女孩?不许骗我!”
我回答道:“哎哟喂!老婆大人你这个问题从怀孕到现在问了不下一百遍了吧?我都说了男孩女孩我都要,哪个都喜欢,不过…最好一次给我来俩,这样也省得明年咱再生了,对吧?”
“你想得美!”许宜娜低头笑着,话锋一转,“那到时候就看你表现啦…”
“好!”我梗起脖子像一个为了糖果而努力表现的孩子。
许宜娜又问我:“哎,那你说不知道性别,那名字该怎么起啊?”
我早就想好了这个问题,回答道:“早想好啦,女孩的话,就叫徐天美,或者…徐天仙,要像天上的仙女一样漂亮!”
“噗!”许宜娜被我说得噎了一口气,说道:“好土啊你…那男孩呢?”
“男孩?那名字就更要好好起了!”我把车停在路旁,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男孩子一定要强壮,要有霸气,打架可以一个打十个的那种!”
“哈哈哈…”许宜娜被我逗得笑出了声,“所以呢?叫什么?”
我大声回答:“徐天霸!”
“啊啊啊啊…我真是服了你这人的品味了!”许宜娜拿起手边的毛绒玩具与我打闹成了一团。
有人曾说怀孕的过程是对夫妻感情的一大考验,孕吐与生活中的诸多不便经常会引得女人心情烦躁,就连平日里双方感情最好的升华----**,都变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确实,这些问题在许宜娜怀孕的半年以来我俩都遇到过,但人是不断成长与变化的,感情也一样,虽然这段时间不能像以前那样旅游或做一些夫妻之事,偶尔还要一起去应对宝宝出生前的各种问题,但对于早已经历了诸多磨难的彼此来说,这一过程虽然繁琐,但丝毫不会影响到双方之间的感情。
每当看着我俩爱情的结晶一天天变大、隆起时,我们彼此间的依赖与羁绊会一天天的更加深刻,其实孩子才是夫妻之间感情最好的升华。
当我回到公司以后已是下午,我回到办公室,看见了桌子上的两封信件。
其中一封的寄件人叫“白北飞”,我拆了开来,信封里滑落出一张照片。
照片中的狗蛋戴着一顶又高又尖的厨师帽,顶在他的大盘脸上像简直像一个倒着的冰激凌甜筒,很是滑稽。
钢妹的钢牙套早在一年前就已被拆掉,现在也学会打扮,变得很有女孩的样子了,她与狗蛋俩人背靠着背,一人掌勺,一人扯面,头顶上挂着一块木制的牌匾写着“钢蛋功夫面”,配合着俩人夸张的姿势非常有种百年老店的感觉。
照片的背后写着几句话,字迹潦草得就像被狗爬过一样。
------南哥,多亏了当年你忽悠了我爹买的那套燕郊的房子,你知道不?去年我和钢妹回来以后发现这里的房价涨到了九千多一平米,我爹说了这叫“涨久必跌”定律,所以我当机立断就把房子卖了出去,光是尽赚就赚了七十多万,七十多万啊,哈哈哈哈哈哈!你丫活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钱吧?酸不酸?
------我和钢妹拿着这笔钱在四环老房子那片租了个门面,现在我也是个当老板的人了,所以从现在起我的梦想也要跟着改变,那就是让全世界的人都吃上我做的拉面!
------代问宜娜姐好,告诉她等宝宝出生以后一定要认我做干爹,我今天才发现我这人天生财运旺,投资什么都能赚大钱,九千多一平米啊!七十多万啊!哈哈哈…
光是看着信中的文字我都能感受到狗蛋那丧心病狂般的嘴脸。
“嘿!这家伙狗屎运…”我笑着摇了摇头,打开了另一封信,是卫总寄来的,而且通篇的内容竟然是用毛笔书写。
------天南,算起来自从你晋升总经理至今也差不多一年了,相信此时的你对人生也有了新的感悟,你曾经历过的众生八苦只是人生的一个开端,你的未来会很精彩,但你要记住,将来不论在你位高权重,或是经历低迷时,都不要忘记了自己的初心,阿弥陀佛。
卫总自从一年前出家资国寺以后,说话是越来越高盛莫测,我似懂非懂地读着他的信,双手合十虔诚地自语道:“阿弥陀佛…”
走廊里响起了高跟鞋的“噔噔”声,自从许宜娜辞职回家安心养胎以后,燕子顺理成章的成为了新一任的行政主管。
她站在门口轻轻敲了两下,脸上笑出了标志性的“三道月牙”。
“徐总,这个请您批阅一下。”燕子笑眯眯地把一份申请表放在我的面前。
我看了看,笑着对她说:“嚯!你俩决定啦?”
燕子点点头,“大伟说了,国内还有那么多地方没去过呢,没必要去外国花那冤枉钱。”
“你到是挺听他的话啊,难得给你俩批的婚假你也不考虑跑远点的地方去玩。”我说着,拿起笔在燕子的“婚假申请表”上龙飞凤舞地签下了字。
“还有这个…”燕子从文件夹中拿出一张3d的效果图,犹豫地问:“您确定要这么做吗?”
我看了看效果图,“就按这个来吧。”
这是一个墓碑的效果图,位置坐落在新建设成的主题园区“爱情园”,而墓碑上并没有常见的那些“音容宛在”“流芳百世”之类的话语,甚至连日期与称谓都没有,只有两个简单的名字。
徐天南。
许宜娜。
燕子问我:“那下面的文字您想好了么?”
我点点头,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天空,说道:“生死相约,是我们最美的承诺。”
------全文完
第七十九章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发现天已大亮,而枕边的梅子早已不知去向。
我连忙爬起,无意中发现了手边的一个纸条,打开一看。
------南哥,感谢你与我在一起的这一晚,感谢你长久以来的照顾,更加感谢你昨晚对我的尊重。总之,与你相识的这段日子里我学到了很多,也见识了太多人性中丑陋的一面,你是我所认识的人中力量最薄弱的那一个,但你却是唯一一个为了他人而甘愿牺牲自己的人。
------也许从明天起我们就再也不会见面,但你不要担心,不管是钱四爷,还是方远,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而我最后的一个要求,就是希望你能像昨晚说的那样,永远记住我。
我看着纸条,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情,突然明白了什么,我连忙穿好衣服,狂奔下楼,拦起一辆出租车赶往了公司,一路上我不停地默念、祈祷着,千万不要像我想象中的那样。
一小时后,当我来到盘龙山城时,眼前的一幕顿时紧张得令我心脏几乎都停止了跳动。
一排排的警车把公司大楼围绕得水泄不通,就在我想往里冲时,一个粗狂又带有震慑力的吼声把我制止了住。
“徐天南!你干什么!”
甄哥作为本次抓捕的协助人员,把我拦在了黄线之外,他不由分说把我拉到了一处偏僻的角落,“你搞什么!还嫌这里不够乱吗!”
心急火燎的我忙问:“甄哥,到底出什么事了啊?”
甄哥左右看了看,低声说:“原来你们公司那个姓钱的老板身上背着那么多事,竟然还有命案,昨晚我们所接到市局通知要对他连夜进行抓捕,就连我们都被派来协助办案了,我看哪,这次他们势必要把这条大鱼给拿下!”
我又问:“甄哥你知道他们是怎么查到这个姓钱的老板的?”
甄哥说:“我听说是他们这个犯罪集团里有个高层叛变了,然后就把这些人一箩筐地全部都拉下了水。”
听到这话,我的鼻子突然一酸,顿时全部都明白了。
梅子昨晚告诉我的那些让我别担心的话,以及她是钱四爷的“干孙女”之类的事情都是骗我的,她真正的目的其实就是要去自首,然后把钱四爷这些人全部揪出来…
我在黄线外看了许久,终于见到了被拷着押出来的钱四爷,他的眼神不再像以前那样矍铄并充满威严,此时的他低着头,蔫不拉几地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警车。
跟在钱四爷身后一并在带走的,则他那众多小弟,此时一个个都像霜打的茄子般耷拉着脑袋,空洞的眼神完全没有了往日的凶狠。
“呜呜呜呜呜哇!”
皮蛋哭得像小姑娘一样赖在地上不肯走,边哭边喊:“我什么都不知道呜呜!你们为什么要抓我…呜呜呜呜!”
但是没有人听他的解释。
公司园区经过了两天的封锁搜查,警察们终于把钱四爷藏匿在各处的赃物缴获一空,据我那天亲眼所见,他们光是运送藏匿在各个墓区中的赃物就动用了至少五辆卡车,而后来听说在殡仪馆那个新安装的火化炉中,还被搜出了大量的黄金与玉石,加起来的价值无法估量。
另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一直处于昏迷中的妞妞馆长终于醒了过来,而他醒过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警察供述了一个惊人的真相。据他所说,当初钱四爷等人来到这家公司以后,就以各种手段胁迫他就范,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在不开具死亡证明的情况下,悄悄用火化炉为钱四爷他们毁灭证据,甚至尸体。
方远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被钱四爷利用的角色,他本身就是个甩手掌柜总经理,对钱四爷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所有事情一概不知,但他作为公司的法人代表也脱不了干系,被叫去问话了几天以后则不见了踪影,有人传言这件事闹得太大,方远被他父亲保释回了台湾软禁在家,也有人传言他因这事一并被治了罪,甚至有人传言他被钱四爷的余党等人灭了口…
不过对于他的传言我丝毫不在乎,我相信不论他是否有罪,都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大鱼终于落网,而钱四爷的犯罪集团也就此被一网打尽。
一个月后,我站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深吸一口气,敲响了大门。
“请进!”卫总的江西口音听起来永远都那么搞笑又亲切。
我开门走了进去,端正地坐了下来。
卫总还是老样子,笑眯眯的像一尊土地公,他对旁边的人笑着说:“怎样?看起来像那么回事啊?有没有种当年我们做业务时候的感觉?”
那个人坐在窗边,背着光看不清面庞,但说话时候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你就是徐天南?”
“是!”我有点紧张,回答时不自觉地站了起来。
“坐,坐,别那么拘谨!”卫总恰时的润滑着气氛。
“听说你以前当过一段时间经理,业绩还不错。”那个男人问我道:“那你和我讲讲,在你的眼里,到底怎样才算一个合格的团队领导者?”
第一次被人问这种问题,我有点措手不及,为难地看向了卫总。
“没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康复后的卫总精神状态甚至比以前更好,看到他我就感到安心了不少,于是想了很久,僵硬地说:“合格的团队领导者,就是要…要让大家都赚到钱!”
“哈哈哈哈!”俩人丝毫不顾及我的感受大笑了起来,我低头搓着手,尴尬极了。
那个男人笑够了,从老板椅上坐了起来,走到我身边伸出手,“你好,徐天南,鄙人方正元,初次见面!”
“方总!”我站了起来,看着眼前这个总公司最大的股东。
没有目空一切的姿态,没有华贵的衣装,这个钱对他来说只是数字概念的老板此时甚至谦卑得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员工,他面带歉意地说:“怪我长久以来管教无方,这次犬子方远给你们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还好有你们的坚持,一步步都挺了过来。”
我心里不禁暗自感叹,这父子俩的差距也真是够大的,真是应了xj的一句老话,老子英雄儿混蛋…
面对方正元这种自谦的态度,我也是拘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方正元拍了拍我的肩膀,“年轻人,生意场就好比江湖,你刚说的对,作为一个团队领导者首先要考虑的就是让这些跟着你的人,都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是你还要知道哟!”他拿起我的手,在我的掌心写下了一个“义”字,“任何时间,都要牢记‘义’这个字。”
这番话顿时令我产生了共鸣,想当初与狗蛋父亲告别时,他也曾与我说过一样的话。
“约束我们行为的是规矩,而约束我们思想的。”方正元像能看透人内心般地看着我,缓缓说:“是道义。”
方正元说完转身坐了回去,淡淡地对卫总说:“念吧。”
卫总笑着点点头,字正腔圆地念道:“任命书!”
------“今任命徐天南为盘龙山城墓地、盘龙山城殡仪馆两家单位的副总经理,负责全盘的营销与团队建设工作,此任命自公布之日起生效。”
卫总念完走到我身边,伸出他胖圆的手握住了我,“恭喜你,从今天起你就是我们这里的二当家了!”
虽然在我进入这间办公室以前就知道这件事,但是当幸福来临的那一刻我还是觉得惊喜,我从卫总的手里接过那枚梅子曾经戴过的象征权力的金闪闪的工牌,上面烫金着四个大字,副总经理。
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人生会在这一瞬间会发生改变,我挺胸抬头,准备迎接新的人生,却被突然而至的一声爆炸声吓得又打回了原形。
“suprise!!!”
众人拿着安全礼花打向了我的头顶,就在我惊魂未定时,狗蛋以飞快的速度端起一盘蛋糕砸在了我的脸上…
那一天,公司里压抑了很久的同事们迎来了许久未有的狂欢,都在为我庆祝着这个看似偶然,但实属必然的晋升。
历时两年零八个月,我终于成为了盘龙山城的副总经理,成为了能够配得上许宜娜的男人,这个过程曲折而又漫长,并且充满了诱惑…
三个月后,天色异常地落起了不合时宜的雪花,今天是法院对钱四爷与南宫梅犯罪团伙公开审理的日子,而我却在进入大门前的最后一刻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许宜娜问我。
我看着高耸的大楼,心里明白自己与梅子之间只有几十米的距离,但现在却犹如生死相隔。
“大傻子…”许宜娜挽着我的胳膊,她很聪明,也是个非常能读懂我心思的女孩,她问道:“是不是不想进去?”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样回答,而许宜娜却顺着说:“如果不想去看就别去了,这样也好…”
我一怔,“好?哪里好?”
她笑了笑,贴近我轻声说:“你看不见梅子沦落的样子,那你对她的回忆就会永远定格在最后见到她时的样子了…”
不知怎么的,我心里又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梅子时的场景,漆黑的夜晚,笑起时细长的眼睑弯成了一道弧形的月牙,就像白玉般清澈透亮。
我仰天长叹一口气,压抑住了心里那团燥热,说道:“宜娜,我们…还是回去吧?”
她笑着点点头,用脖子上毛绒绒的围巾为我擦去了眼睛上的雪花,“那我陪你散散步吧。”
我俩走在白雪覆盖的树林带里,周围有几个孩子在恶作剧,“咚”地一脚踢在树上,顿时盖满雪花的松树像雪崩似地落了我俩一身,我刚准备骂娘时,那些孩子早已嘻嘻哈哈地跑出了好远,对着我做出了一个鬼脸。
“这熊孩子尽干这缺德事,跑那么快也不怕掉井里!”我骂咧着拍着脑袋上的雪花,许宜娜轻轻捏了一下我的嘴,“不许胡说,赶紧呸呸呸!”
我无奈地啐了几口,算是收回了对熊孩子的诅咒,许宜娜看着越跑越远的那几个男孩,笑着说道:“每次看见这么大的孩子我都好羡慕,真希望再过一次他们这种无忧无虑的童年。”
“那你就不一定能遇到我了呀!”我嘟囔道。
她轻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傻子,真心相爱的两个人之间是有道红线相连的,就算他们相隔万里也早晚会随着姻缘找到红线那头的彼此…”
“而且…”她突然抬头看着我,小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就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感觉就像好像…好像什么呢?”
我怔住了,因为她说的这话我感同身受,想当年我第一次见她时,就觉得好像似乎在梦中见过她无数次,而每当梦醒了,记忆也随之消散了。
“前世恋人!”
我俩异口同声道,在互相惊讶的眼神里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我看着面前这个与我共患难的女孩,她微微抬起的头上沾惹了片片雪花,白皙的面庞此时就像美玉般无暇,我终于明白了一句话。
谁才是前世埋你的人。
第四十三章
临近下班时天已擦黑时,梅子终于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了办公室。www.uu234.netwww.uu234.net
“搞定啦?”我问道。
她顶着糟乱的头发梳理着,“累死了,熊孩子揪着我头发非要我玩变魔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才逃出来。”
我调侃她道:“你这家伙对待小孩挺有一套啊?怎么着?以前当过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脑子后面也长着眼睛,曾经几次她都背对着我却把各种物品准确地甩到我脸上,这次也不例外,木头梳子划出一个自下而上的弹道,砸得我嘴巴麻麻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嘴,看到她偷笑时一抖一抖的背影,她笑够了,轻飘飘地说了句:“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变魔术给我看。”
对了,我记得早先南宫建国就说过从小就是师父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当年还因为她母亲的什么事打击很大,而她上回在医院帮我缝针时我问过一次,未果。这一次我又不失时宜的抓住机会,问道:“当初…为什么是你师父带你俩…你父母呢?”
气氛突然像结了冰一样僵硬,她又变出了一副冷漠脸,“你这人好烦!”转身就往外走。
问都问了,被勾起的八卦之心绝不轻易退缩,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她走哪我跟哪,我跟哪就堵到哪…
她被我缠得烦了,反而突然认真地问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如小鸡叨米。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件事情作为交换。”
我想也没想,再次点头如小鸡叨米。
梅子见我答应,随后坐了下来,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四口之家,那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过得衣食无忧。”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顿了顿,“就因为一件事,整个家都变了。”
我等了半响,“然后呢?然后呢?”
她问我:“还想继续听么?”
我把头点的几乎血脉喷张。
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你要帮我做的事了。”
我撇嘴说道:“哇靠!你这人!吊人胃口没有这么干的啊!”
梅子满意地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a4纸,“来谈谈条件吧。”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她写的条件,但越看我心里越毛,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故意吊我胃口的啊!”
她站起身欠了个懒腰,“突然累了,想回宿舍睡觉了。”
“哎!别!别!”我拉住她,“行!我答应你。”
梅子笑得有点狡黠,她抿了一口水重新坐了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我爸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后来变成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当时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常在睡觉时被我爸妈的吵架声吵醒。”
------“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睡一起,我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哭着跑回房间,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着,虽然哭声压得很低,但我每次都能听到,每次也都能听到我爸摔门离开家的声音。”
------“那时的我很害怕,就有一天就偷偷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当时告诉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人赌钱,赌输了就回来和妈吵架。”
------“那时我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赌博,只是以为就像在幼儿园里打赌输了,把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朋友那样,直到后来有一天…”
梅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还要听吗?”
这番话听得我很沉重,沉重使我脸上也逐渐没有了八卦的样子,但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她后面说的事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吵架声,但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晚人很多,声音也很杂,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躲进被子里,直到…”
------“直到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卧室,当时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好大的酒味。”
------“他们喝了酒,拿着棍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出去,当我被拖出去后才看见我哥和我妈浑身是血的倒在客厅,旁边还有人一只脚踩在他们身上。”
------“我越哭越大声,直到周围的邻居都被我引来了,当时我以为得救了,因为那些邻居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
梅子的眼圈变的微红,“但是我想错了,那些邻居围在门外却不进来,我永远记得他们对我妈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他们像看戏一样的眼神,甚至有个人还在笑!”
------“把我拖出来的那个男人说我爸在外面欠了钱,现在把我和我哥都卖给他们了,他们就是来把我带走的,当时因为我妈一直拦在门外,所以他们才冲进来,把我妈打晕在地上。”
------“后来我和我哥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最后能记得的,就是我妈晕倒在门口的画面…”
------“而那个画面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晚我和我哥被抓走以后,她就一直晕倒在门口,最后…她…她是活活被冻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两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的问着我:“还要听吗?”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坚强冷漠又有点傲娇的她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疼惜的一面,我拿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就算了吧。”
“那…后面的事情你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问了句。
对于这种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额…说实话,想!”
她抬起了头,笑的很坚强,“还以为你会说不呢。”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不想,第一次见你哭的样子我还想多看一会呢!”
“嘁!”她扭过头去,“你这人心里真变态。”
她接着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把我和我哥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两天没给我们吃饭,直到第三天,那些人让我俩学着要饭的样子给他们磕头,磕一下头给一点吃的,但还是都吃不饱。”
------“印象里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和我哥被关了好多天,连哭都不会了。”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用黑布把我俩的眼睛和嘴巴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扛着我俩走了,不过当时我悄悄把布条揭开了一点,我看见之前抓我来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冰天雪地的躺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感觉脖子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醒过来时我就在医院了,好多人问我看见了什么,但我哥对我做了鬼脸,那个动作是我俩小时候玩游戏经常做的,就是谁都不许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那些人也没再问了。”
------“再后来,我俩被送到一个都是小孩子的大院子里,来了一个很凶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老师,那个院子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谁都出不去,而我们每天都要不停的洗衣服,打扫卫生,只有不停的干活老师才给我们吃的。”
------“后来我也习惯了那里,每天虽然很累,但起码能吃得饱饭。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有一天那个叫老师的女人突然把我和我哥交给了一个男人,老师说以后让我叫他‘爸爸’。”
------“但那个男人把我俩领走之后,不许我叫他爸爸,要叫师父。”
梅子仰着脸凑近我,一脸的神秘,“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把我从那伙人手里救走的人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
“我靠,你狗鼻子啊!”我把带着她眼泪的纸巾搓得硬邦邦的往她鼻子里塞。
“哎呀和你说真的呢!”她推开纸巾,一本正经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人的视觉记忆也就几年,但对于闻到的气味可以记得好几十年!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你特别难忘的话,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气味?”
她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反应就是想起来初次见到许宜娜从我身边走过时的那股暗香,嗅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这样咯,师父说他的手艺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教我哥。”梅子又说:“可是我不愿意啊,我就不停地哭,但哭也没用,师父还是不教我。于是我就每天躲在门缝里偷看,每次被发现师父都要把我凶我一顿,但后来我还是偷看,门缝里,窗缝里,菜窖里,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躲。”
梅子又开始在指头上转着硬币,从左手小指游龙戏水般一上一下地滑到右手小指,“后来师父也索性不管我了,我看的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门道道来了。”
“那…那你爸呢?”我继续问着她。
梅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少管所的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突然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事我爱说!你听好啦!”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用嗷嗷待哺的眼神以示尊敬。
------“小时候我那个爱赌博的爹,他每次赌输了都要回来拿家里的钱,钱拿光了,就抢我妈的嫁妆,我妈不给,他就打,最后嫁妆抢光了,就把我和我哥当赌注一起输掉。”
------“后来出事的当晚,也就是他把我输掉的那一晚,他怕那些人找上门于是就不敢回家,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些事还是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师父才告诉我的。”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找一个人,就算他躲个十年八年的也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况且像他那样的赌徒,想藏起来更是不可能。”
梅子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样子,反而眼里还泛着光“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这些年学到的手艺。”
她用指头把手中的硬币弹了起来,硬币飞快的在空中旋转,只见她倏地用中指与食指夹住硬币从我喉咙处划过,金属的寒光一闪,我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这一切竟然快到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
“我没杀他,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这种挫骨扬灰的仇恨,我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残废来偿还。”
我感觉手脚一阵冰凉,于是把手缩了缩袖子里。
梅子泛着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所以今天…我看见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样…”
我看着她安慰道:“但她比你幸运,她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个疼惜她的舅舅,她舅舅老来得子这么个小月儿,很疼惜她的。”
梅子说:“嗯,有这样一个舅舅会幸福的。”然后歪着头看着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天便宜你了,一次性全都打包告诉你。”
我想了想,“上回你生气我去找你时,我看到好多的小玩具,就在那个房间,我随手摸了几个你还对我发火…”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梅子继续回忆着从前,“那时候家里的钱不是都让我爸拿去赌了么?小时候我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就回家问我妈要,我妈买不起我就哭。”她托着下巴自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那么爱哭,后来我妈就自己给我做,你看见的那一箱子玩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想起了那个被她当宝贝一样缝得歪歪斜斜的皮球。
“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梅子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做的还真挺难看哦…”
我俩相视,笑得很有默契。
最好的相处有两种感觉,一种叫真实,另一种叫心安。
面前这个曾经神秘,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这一刻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真实,变得有了历史,变得有血有肉。
面前这个曾紧锁心门,与人交往如风行水上一般的女孩子,她第一次把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我分享,而在我这里,她也初次感觉到了心安。
这两种感觉在我们之间逐渐交融,重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的过去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梅子突然坐在我身边,用半开玩笑般当真的语气威胁我道,“除了我哥和师父,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现在他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活着。”
我面红地问:“难道,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就必须…嫁给他?”
她轻点了一下写给我的纸,“如果你不守信用,也是这个下场。”
曾有一刻我还真的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病床靠着吸管来度过的下半身,哆嗦地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下场。”
“我…我保证不说。”我突然转念一想,“那万一我不说,但有一天别人却知道了呢?”
梅子用硬币轻轻滑过我的脖颈,传来了一丝的凉气。
“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第四十三章
临近下班时天已擦黑时,梅子终于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了办公室。www.uu234.netwww.uu234.net
“搞定啦?”我问道。
她顶着糟乱的头发梳理着,“累死了,熊孩子揪着我头发非要我玩变魔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才逃出来。”
我调侃她道:“你这家伙对待小孩挺有一套啊?怎么着?以前当过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脑子后面也长着眼睛,曾经几次她都背对着我却把各种物品准确地甩到我脸上,这次也不例外,木头梳子划出一个自下而上的弹道,砸得我嘴巴麻麻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嘴,看到她偷笑时一抖一抖的背影,她笑够了,轻飘飘地说了句:“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变魔术给我看。”
对了,我记得早先南宫建国就说过从小就是师父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当年还因为她母亲的什么事打击很大,而她上回在医院帮我缝针时我问过一次,未果。这一次我又不失时宜的抓住机会,问道:“当初…为什么是你师父带你俩…你父母呢?”
气氛突然像结了冰一样僵硬,她又变出了一副冷漠脸,“你这人好烦!”转身就往外走。
问都问了,被勾起的八卦之心绝不轻易退缩,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她走哪我跟哪,我跟哪就堵到哪…
她被我缠得烦了,反而突然认真地问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如小鸡叨米。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件事情作为交换。”
我想也没想,再次点头如小鸡叨米。
梅子见我答应,随后坐了下来,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四口之家,那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过得衣食无忧。”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顿了顿,“就因为一件事,整个家都变了。”
我等了半响,“然后呢?然后呢?”
她问我:“还想继续听么?”
我把头点的几乎血脉喷张。
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你要帮我做的事了。”
我撇嘴说道:“哇靠!你这人!吊人胃口没有这么干的啊!”
梅子满意地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a4纸,“来谈谈条件吧。”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她写的条件,但越看我心里越毛,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故意吊我胃口的啊!”
她站起身欠了个懒腰,“突然累了,想回宿舍睡觉了。”
“哎!别!别!”我拉住她,“行!我答应你。”
梅子笑得有点狡黠,她抿了一口水重新坐了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我爸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后来变成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当时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常在睡觉时被我爸妈的吵架声吵醒。”
------“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睡一起,我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哭着跑回房间,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着,虽然哭声压得很低,但我每次都能听到,每次也都能听到我爸摔门离开家的声音。”
------“那时的我很害怕,就有一天就偷偷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当时告诉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人赌钱,赌输了就回来和妈吵架。”
------“那时我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赌博,只是以为就像在幼儿园里打赌输了,把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朋友那样,直到后来有一天…”
梅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还要听吗?”
这番话听得我很沉重,沉重使我脸上也逐渐没有了八卦的样子,但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她后面说的事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吵架声,但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晚人很多,声音也很杂,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躲进被子里,直到…”
------“直到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卧室,当时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好大的酒味。”
------“他们喝了酒,拿着棍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出去,当我被拖出去后才看见我哥和我妈浑身是血的倒在客厅,旁边还有人一只脚踩在他们身上。”
------“我越哭越大声,直到周围的邻居都被我引来了,当时我以为得救了,因为那些邻居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
梅子的眼圈变的微红,“但是我想错了,那些邻居围在门外却不进来,我永远记得他们对我妈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他们像看戏一样的眼神,甚至有个人还在笑!”
------“把我拖出来的那个男人说我爸在外面欠了钱,现在把我和我哥都卖给他们了,他们就是来把我带走的,当时因为我妈一直拦在门外,所以他们才冲进来,把我妈打晕在地上。”
------“后来我和我哥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最后能记得的,就是我妈晕倒在门口的画面…”
------“而那个画面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晚我和我哥被抓走以后,她就一直晕倒在门口,最后…她…她是活活被冻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两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的问着我:“还要听吗?”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坚强冷漠又有点傲娇的她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疼惜的一面,我拿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就算了吧。”
“那…后面的事情你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问了句。
对于这种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额…说实话,想!”
她抬起了头,笑的很坚强,“还以为你会说不呢。”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不想,第一次见你哭的样子我还想多看一会呢!”
“嘁!”她扭过头去,“你这人心里真变态。”
她接着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把我和我哥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两天没给我们吃饭,直到第三天,那些人让我俩学着要饭的样子给他们磕头,磕一下头给一点吃的,但还是都吃不饱。”
------“印象里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和我哥被关了好多天,连哭都不会了。”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用黑布把我俩的眼睛和嘴巴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扛着我俩走了,不过当时我悄悄把布条揭开了一点,我看见之前抓我来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冰天雪地的躺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感觉脖子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醒过来时我就在医院了,好多人问我看见了什么,但我哥对我做了鬼脸,那个动作是我俩小时候玩游戏经常做的,就是谁都不许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那些人也没再问了。”
------“再后来,我俩被送到一个都是小孩子的大院子里,来了一个很凶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老师,那个院子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谁都出不去,而我们每天都要不停的洗衣服,打扫卫生,只有不停的干活老师才给我们吃的。”
------“后来我也习惯了那里,每天虽然很累,但起码能吃得饱饭。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有一天那个叫老师的女人突然把我和我哥交给了一个男人,老师说以后让我叫他‘爸爸’。”
------“但那个男人把我俩领走之后,不许我叫他爸爸,要叫师父。”
梅子仰着脸凑近我,一脸的神秘,“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把我从那伙人手里救走的人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
“我靠,你狗鼻子啊!”我把带着她眼泪的纸巾搓得硬邦邦的往她鼻子里塞。
“哎呀和你说真的呢!”她推开纸巾,一本正经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人的视觉记忆也就几年,但对于闻到的气味可以记得好几十年!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你特别难忘的话,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气味?”
她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反应就是想起来初次见到许宜娜从我身边走过时的那股暗香,嗅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这样咯,师父说他的手艺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教我哥。”梅子又说:“可是我不愿意啊,我就不停地哭,但哭也没用,师父还是不教我。于是我就每天躲在门缝里偷看,每次被发现师父都要把我凶我一顿,但后来我还是偷看,门缝里,窗缝里,菜窖里,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躲。”
梅子又开始在指头上转着硬币,从左手小指游龙戏水般一上一下地滑到右手小指,“后来师父也索性不管我了,我看的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门道道来了。”
“那…那你爸呢?”我继续问着她。
梅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少管所的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突然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事我爱说!你听好啦!”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用嗷嗷待哺的眼神以示尊敬。
------“小时候我那个爱赌博的爹,他每次赌输了都要回来拿家里的钱,钱拿光了,就抢我妈的嫁妆,我妈不给,他就打,最后嫁妆抢光了,就把我和我哥当赌注一起输掉。”
------“后来出事的当晚,也就是他把我输掉的那一晚,他怕那些人找上门于是就不敢回家,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些事还是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师父才告诉我的。”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找一个人,就算他躲个十年八年的也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况且像他那样的赌徒,想藏起来更是不可能。”
梅子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样子,反而眼里还泛着光“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这些年学到的手艺。”
她用指头把手中的硬币弹了起来,硬币飞快的在空中旋转,只见她倏地用中指与食指夹住硬币从我喉咙处划过,金属的寒光一闪,我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这一切竟然快到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
“我没杀他,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这种挫骨扬灰的仇恨,我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残废来偿还。”
我感觉手脚一阵冰凉,于是把手缩了缩袖子里。
梅子泛着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所以今天…我看见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样…”
我看着她安慰道:“但她比你幸运,她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个疼惜她的舅舅,她舅舅老来得子这么个小月儿,很疼惜她的。”
梅子说:“嗯,有这样一个舅舅会幸福的。”然后歪着头看着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天便宜你了,一次性全都打包告诉你。”
我想了想,“上回你生气我去找你时,我看到好多的小玩具,就在那个房间,我随手摸了几个你还对我发火…”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梅子继续回忆着从前,“那时候家里的钱不是都让我爸拿去赌了么?小时候我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就回家问我妈要,我妈买不起我就哭。”她托着下巴自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那么爱哭,后来我妈就自己给我做,你看见的那一箱子玩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想起了那个被她当宝贝一样缝得歪歪斜斜的皮球。
“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梅子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做的还真挺难看哦…”
我俩相视,笑得很有默契。
最好的相处有两种感觉,一种叫真实,另一种叫心安。
面前这个曾经神秘,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这一刻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真实,变得有了历史,变得有血有肉。
面前这个曾紧锁心门,与人交往如风行水上一般的女孩子,她第一次把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我分享,而在我这里,她也初次感觉到了心安。
这两种感觉在我们之间逐渐交融,重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的过去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梅子突然坐在我身边,用半开玩笑般当真的语气威胁我道,“除了我哥和师父,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现在他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活着。”
我面红地问:“难道,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就必须…嫁给他?”
她轻点了一下写给我的纸,“如果你不守信用,也是这个下场。”
曾有一刻我还真的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病床靠着吸管来度过的下半身,哆嗦地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下场。”
“我…我保证不说。”我突然转念一想,“那万一我不说,但有一天别人却知道了呢?”
梅子用硬币轻轻滑过我的脖颈,传来了一丝的凉气。
“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第四十三章
临近下班时天已擦黑时,梅子终于带着一脸倦容回到了办公室。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
“搞定啦?”我问道。
她顶着糟乱的头发梳理着,“累死了,熊孩子揪着我头发非要我玩变魔术,好不容易哄睡着了才逃出来。”
我调侃她道:“你这家伙对待小孩挺有一套啊?怎么着?以前当过妈?”
我一直怀疑这家伙脑子后面也长着眼睛,曾经几次她都背对着我却把各种物品准确地甩到我脸上,这次也不例外,木头梳子划出一个自下而上的弹道,砸得我嘴巴麻麻的。
我捂着火辣辣的嘴,看到她偷笑时一抖一抖的背影,她笑够了,轻飘飘地说了句:“小时候师父也经常变魔术给我看。”
对了,我记得早先南宫建国就说过从小就是师父把他们兄妹俩拉扯大,当年还因为她母亲的什么事打击很大,而她上回在医院帮我缝针时我问过一次,未果。这一次我又不失时宜的抓住机会,问道:“当初…为什么是你师父带你俩…你父母呢?”
气氛突然像结了冰一样僵硬,她又变出了一副冷漠脸,“你这人好烦!”转身就往外走。
问都问了,被勾起的八卦之心绝不轻易退缩,我死皮赖脸的缠着她,她走哪我跟哪,我跟哪就堵到哪…
她被我缠得烦了,反而突然认真地问我:“你真想知道?”
我点头如小鸡叨米。
她想了想,“那你帮我做件事情作为交换。”
我想也没想,再次点头如小鸡叨米。
梅子见我答应,随后坐了下来,缓缓道:“在我很小的时候,是个四口之家,那时我们家算不上多有钱,但也过得衣食无忧。”
我拧开一瓶矿泉水递给她,一脸期待的样子。
“但是后来一切都变了。”她顿了顿,“就因为一件事,整个家都变了。”
我等了半响,“然后呢?然后呢?”
她问我:“还想继续听么?”
我把头点的几乎血脉喷张。
她话锋一转,“现在我们可以谈一下你要帮我做的事了。”
我撇嘴说道:“哇靠!你这人!吊人胃口没有这么干的啊!”
梅子满意地看着我抓耳挠腮的样子,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已准备好的a4纸,“来谈谈条件吧。”
我打开那张纸,上面有她写的条件,但越看我心里越毛,抖抖索索地问:“你…你你你确定要这么做?你这家伙原来早有准备故意吊我胃口的啊!”
她站起身欠了个懒腰,“突然累了,想回宿舍睡觉了。”
“哎!别!别!”我拉住她,“行!我答应你。”
梅子笑得有点狡黠,她抿了一口水重新坐了下来,表情逐渐变得凝重。
------“记得在我五岁那年,我爸每天回家越来越晚,后来变成整夜整夜的不回家。”
------“当时我还不懂事,什么都不知道,只是过了一段时间以后,经常在睡觉时被我爸妈的吵架声吵醒。”
------“那段时间我和我妈睡一起,我已记不得有多少次了,她总是哭着跑回房间,就这么一直哭,一直哭着,虽然哭声压得很低,但我每次都能听到,每次也都能听到我爸摔门离开家的声音。”
------“那时的我很害怕,就有一天就偷偷问哥哥是怎么回事,哥哥当时告诉我爸爸每天晚上都要去和人赌钱,赌输了就回来和妈吵架。”
------“那时我太小了不懂什么是赌博,只是以为就像在幼儿园里打赌输了,把自己的糖分给别的小朋友那样,直到后来有一天…”
梅子说到这停了下来,她看着我,“还要听吗?”
这番话听得我很沉重,沉重使我脸上也逐渐没有了八卦的样子,但我却很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我听着。”
她后面说的事让我更加毛骨悚然。
------“那年冬天的一个晚上,天气特别的冷,我又听到了客厅里的吵架声,但与平时不同的是那晚人很多,声音也很杂,当时我害怕极了,于是就躲进被子里,直到…”
------“直到突然有几个人冲进了我的卧室,当时黑乎乎的我什么都没看清,只知道这些人身上都有好大的酒味。”
------“他们喝了酒,拿着棍子,揪着我的头发把我拖了出去,当我被拖出去后才看见我哥和我妈浑身是血的倒在客厅,旁边还有人一只脚踩在他们身上。”
------“我越哭越大声,直到周围的邻居都被我引来了,当时我以为得救了,因为那些邻居都是平日里熟悉的人。”
梅子的眼圈变的微红,“但是我想错了,那些邻居围在门外却不进来,我永远记得他们对我妈指指点点的样子,还有他们像看戏一样的眼神,甚至有个人还在笑!”
------“把我拖出来的那个男人说我爸在外面欠了钱,现在把我和我哥都卖给他们了,他们就是来把我带走的,当时因为我妈一直拦在门外,所以他们才冲进来,把我妈打晕在地上。”
------“后来我和我哥都被他们带走了,我最后能记得的,就是我妈晕倒在门口的画面…”
------“而那个画面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她,直到后来才知道,那晚我和我哥被抓走以后,她就一直晕倒在门口,最后…她…她是活活被冻死在了那里。”
说到这里,两滴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哽咽的问着我:“还要听吗?”
无论如何我都没有想到平日里坚强冷漠又有点傲娇的她竟然也有这样令人疼惜的一面,我拿纸巾替她擦干眼泪,“如果不舒服的话…那就算了吧。”
“那…后面的事情你真不想知道?”她低着头问了句。
对于这种问题,我很诚实地回答:“额…说实话,想!”
她抬起了头,笑的很坚强,“还以为你会说不呢。”
我想缓和一下气氛,于是半开玩笑地说:“怎么可能不想,第一次见你哭的样子我还想多看一会呢!”
“嘁!”她扭过头去,“你这人心里真变态。”
她接着讲起了后面的事情。
------“他们把我和我哥关在一个黑屋子里,两天没给我们吃饭,直到第三天,那些人让我俩学着要饭的样子给他们磕头,磕一下头给一点吃的,但还是都吃不饱。”
------“印象里那段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后来有一天半夜,门突然被打开了,进来了一个男人,当时我和我哥被关了好多天,连哭都不会了。”
------“那个男人没有说话,他用黑布把我俩的眼睛和嘴巴蒙了起来,什么话都没说就扛着我俩走了,不过当时我悄悄把布条揭开了一点,我看见之前抓我来的那些人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的,就这么冰天雪地的躺的到处都是,后面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当时只感觉脖子后面被人拍了一下。”
------“醒过来时我就在医院了,好多人问我看见了什么,但我哥对我做了鬼脸,那个动作是我俩小时候玩游戏经常做的,就是谁都不许说话的意思,于是我就什么都没说,过了几天,那些人也没再问了。”
------“再后来,我俩被送到一个都是小孩子的大院子里,来了一个很凶的女人,她让我们叫她老师,那个院子的门一直都是锁着的,谁都出不去,而我们每天都要不停的洗衣服,打扫卫生,只有不停的干活老师才给我们吃的。”
------“后来我也习惯了那里,每天虽然很累,但起码能吃得饱饭。就这样一直过了很久,有一天那个叫老师的女人突然把我和我哥交给了一个男人,老师说以后让我叫他‘爸爸’。”
------“但那个男人把我俩领走之后,不许我叫他爸爸,要叫师父。”
梅子仰着脸凑近我,一脸的神秘,“再告诉你个秘密吧,其实那时候我就闻到了,师父身上的味道和把我从那伙人手里救走的人的味道一模一样,但我到现在都没告诉他!”
“我靠,你狗鼻子啊!”我把带着她眼泪的纸巾搓得硬邦邦的往她鼻子里塞。
“哎呀和你说真的呢!”她推开纸巾,一本正经地说:“连这都不知道!人的视觉记忆也就几年,但对于闻到的气味可以记得好几十年!你想想,如果有人让你特别难忘的话,你会不会记得她的气味?”
她说这话时我第一次反应就是想起来初次见到许宜娜从我身边走过时的那股暗香,嗅忆犹新。
“再后来就是这样咯,师父说他的手艺一脉相传,而且传男不传女,所以只教我哥。”梅子又说:“可是我不愿意啊,我就不停地哭,但哭也没用,师父还是不教我。于是我就每天躲在门缝里偷看,每次被发现师父都要把我凶我一顿,但后来我还是偷看,门缝里,窗缝里,菜窖里,每天换着不同的地方躲。”
梅子又开始在指头上转着硬币,从左手小指游龙戏水般一上一下地滑到右手小指,“后来师父也索性不管我了,我看的看的,时间长了自己也就琢磨出一些门门道道来了。”
“那…那你爸呢?”我继续问着她。
梅子笑得有点苦涩,“你不是还想知道我是怎么进少管所的吗?”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
她的眼里突然重新变得明亮了起来,“这事我爱说!你听好啦!”
我端正了一下坐姿,用嗷嗷待哺的眼神以示尊敬。
------“小时候我那个爱赌博的爹,他每次赌输了都要回来拿家里的钱,钱拿光了,就抢我妈的嫁妆,我妈不给,他就打,最后嫁妆抢光了,就把我和我哥当赌注一起输掉。”
------“后来出事的当晚,也就是他把我输掉的那一晚,他怕那些人找上门于是就不敢回家,竟然自己一个人跑了!”
------“这些事还是我长到十几岁的时候,师父才告诉我的。”
“后来呢?”我问她。
------“后来的事情就简单了,如果你真的有心找一个人,就算他躲个十年八年的也一样会留下蛛丝马迹,况且像他那样的赌徒,想藏起来更是不可能。”
梅子一点都没有后悔的样子,反而眼里还泛着光“后来终于被我找到了,于是我就用这些年学到的手艺。”
她用指头把手中的硬币弹了起来,硬币飞快的在空中旋转,只见她倏地用中指与食指夹住硬币从我喉咙处划过,金属的寒光一闪,我的脖子顿时传来一阵凉飕飕的感觉,这一切竟然快到我连反应时间都没有。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脑袋还在…
“我没杀他,只是挑断了他的手筋和脚筋,这种挫骨扬灰的仇恨,我要让他用一辈子的残废来偿还。”
我感觉手脚一阵冰凉,于是把手缩了缩袖子里。
梅子泛着光的眼神逐渐变得柔软,“所以今天…我看见那个叫月儿的小女孩时,就好像看见了自己小时候一样…”
我看着她安慰道:“但她比你幸运,她虽然没了父母,但还有个疼惜她的舅舅,她舅舅老来得子这么个小月儿,很疼惜她的。”
梅子说:“嗯,有这样一个舅舅会幸福的。”然后歪着头看着我,“还有什么想问的吗?今天便宜你了,一次性全都打包告诉你。”
我想了想,“上回你生气我去找你时,我看到好多的小玩具,就在那个房间,我随手摸了几个你还对我发火…”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梅子继续回忆着从前,“那时候家里的钱不是都让我爸拿去赌了么?小时候我每次看见别的小朋友的玩具就回家问我妈要,我妈买不起我就哭。”她托着下巴自嘲,“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会那么爱哭,后来我妈就自己给我做,你看见的那一箱子玩具都是她亲手做的。”
我想起了那个被她当宝贝一样缝得歪歪斜斜的皮球。
“现在看来…”我觉得不妥,把后面的话噎了回去。
梅子像猜到了我的想法似地笑了笑,“现在看来做的还真挺难看哦…”
我俩相视,笑得很有默契。
最好的相处有两种感觉,一种叫真实,另一种叫心安。
面前这个曾经神秘,冷漠拒人千里之外的女孩子,这一刻在我的眼里逐渐变得真实,变得有了历史,变得有血有肉。
面前这个曾紧锁心门,与人交往如风行水上一般的女孩子,她第一次把藏于内心最深处的秘密与我分享,而在我这里,她也初次感觉到了心安。
这两种感觉在我们之间逐渐交融,重合在了一起。
“现在我的过去已经全部都告诉你了。”梅子突然坐在我身边,用半开玩笑般当真的语气威胁我道,“除了我哥和师父,唯一知道这秘密的人现在他下半辈子都要靠轮椅活着。”
我面红地问:“难道,知道了这个秘密的人,就必须…嫁给他?”
她轻点了一下写给我的纸,“如果你不守信用,也是这个下场。”
曾有一刻我还真的相信她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我似乎看到了自己躺在病床靠着吸管来度过的下半身,哆嗦地说道:“你要我做的事…我,我保证完成任务。”
“如果我的秘密被别人知道了,你也一样下场。”
“我…我保证不说。”我突然转念一想,“那万一我不说,但有一天别人却知道了呢?”
梅子用硬币轻轻滑过我的脖颈,传来了一丝的凉气。
“那就是你说出去的!”
第六章
“这就是你得的奖项?”许宜娜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眼神看着狗蛋,“还世界500强?”
就连我也为狗蛋感觉到丢脸,我悄悄说:“昨晚我让你把简历美化一下,不是让你瞎吹牛逼,你他妈傻啊?”
狗蛋觉得挺冤枉,嘟囔道:“那不是没别的可写的么…再说了,瞧你丫的简历。www.uu234.net”他撇嘴怼我道:“龟笑鳖无尾…”
“嘿!你这人!”我刚想抽他,笑够了的许宜娜笑打断了我俩。
“行了行了,你俩别吵了。”她让燕子拿了两份资料过来,说道:“两位先看一下公司资料吧,至于你,徐天南。”
她对我说:“鉴于你简历中存在有失真的部分,所以你的期待岗位,也就是销售经理一职我现在没有办法答复你,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从基本销售员工做起,今后也不是没有晋升的可能性,二位要不要考虑一下?”
听到许宜娜这样说,我心里有一点憋屈,再怎么说自己好歹也算个大城市“北失归来”(北京失业)的销售精英吧,到了这里怎么就又要从头做起了?
狗蛋到是很想得开,他咧着一脸傻样地说:“不用考虑了,姐姐,底层就底层吧,只要管吃住就行!”
“靠!”我声对他说:“你他妈傻啊?有你这样找工作的吗?”
狗蛋梗着脖子看着我说:“咋啦?现在是你找工作又不是工作找你,这都啥时候了,再不赶紧找个活干我俩明天就要睡马路牙子了!”
我:“……”
我对狗蛋这货简直无话可说,满嘴的大实话尽往外蹦,一点都不懂保留。
我叹了口气,翻起了面前的资料。
平心而论,这家公司的前景还是挺不错的,效果图中郁郁葱葱的园林式设计非常有一种曲径深幽的感觉,就像那种法式园林公寓,但我越看越觉得哪里好像不太对劲…
为什么满满的篇幅都在讲解石头的材质与制作工艺?房子不都是用钢筋混凝土做的吗?当我翻到下一页时,忍不住叫出了声。
“哇靠!这,这,这怎么那么多花圈骨灰盒啊?”我惊愕得下巴几乎掉了下来,因为当翻到下一页时,满满的篇幅都是墓地介绍。
我靠,我心里暗暗一阵紧张,搞了半天这是一家销售墓地的公司啊!
这下轮到许宜娜傻眼了,杏眼瞪得滚圆看着我俩,“你连我们公司是做什么的都没搞清楚就来应聘?而且期待岗位还是经理?”
我看向燕子,“你之前只是和我说老年地产…我还以为是卖房子呢…”
我拿起彩页凑近仔细看了看,“哇靠!之前我以为这是连排别墅,没想到仔细看是墓地!”
许宜娜像燕子投入责怪的目光,燕子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把玩着手指,嘟囔道:“这不好几天都没招到人了么,再招不到人回去咱俩怎么交差啊…而且我觉得吧,墓地算阴宅,阴宅也是宅,好歹算个房子呗…”
“就你嘴贫!”许宜娜显得有点生气,当着我俩的面教训起了燕子,她拿着笔在笔记本上敲着说:“就算再不好招人你也不能这样做吧?怎么?你觉得卖墓地这种工作说不出口?让你觉得低人一等了?”
燕子委屈地摇摇头,“没,我没有哇!我只不过先想个办法把人带进来。”她挑了挑眉,做出一个“咔嚓”的手势,“到时再慢慢搞定么!”
我和狗蛋对视一眼,感觉自己就像待宰的肥羊,燕子这姑娘是不是脑子少根弦,怎么啥话都往外秃噜。
“尽搞这些歪门邪道!信不信我明天就把你送回老家!”许宜娜听到燕子这不知悔改的话,显得有点生气。
“好好好…”燕子瞬间软了下来,依着许宜娜的胳膊说:“我错了还不行吗?下次注意,下次注意,嘿嘿…”
许宜娜继续教训着燕子,“下次下次下次,你次次都给我这句话,我告诉你,如果你继续用这种手段把人忽悠进公司,不止这次,以后也别想招到靠谱的人!”她说话时无意识地拿笔指着我。
这话越听越不对,我不乐意了,“哎,打断一下,你这人怎么说话呢?我不就是把简历稍微夸大了一点么,有你说的那么不堪么…”
狗蛋小声嘟囔:“就是,再说我也没乱写啊,再来一瓶也算奖啊…”
“还嘴硬!”许宜娜瞪了我和狗蛋一眼,“诚信是公司最基本的准则,销售行业的歪风邪气就是被你们这种人搞的!”
燕子在一旁小声提醒道:“喂…人家还没入职呢,这种话咱留着以后说呗…”
“不劳你费心了!”我起身对她俩说:“这种赚死人钱的生意你们还是留着自己做吧,走了!”
我拉着狗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办公室,远远还能听到许宜娜在教训燕子的声音,“以后什么话提前说清楚,别什么人都往这带!”
从那里出来以后,我俩找了个没人的角落,一屁股坐到楼梯边说道:“靠!白折腾半天!”
狗蛋点点头说:“不过我看那个叫许宜娜的还行,虽然讲话难听但还挺像那么回事的,主要就那个穿汉服的女孩,简直就是个女骗子!你说这俩女孩长那么漂亮干什么不好,非要去卖墓地,卖墓地就算了,还要当个骗子!哎…可惜了!”
我点起根烟,等到心情舒缓一点之后说:“其实只是卖墓地的话,也没什么不好的,毕竟有钱赚就行。”
狗蛋听了这话直接跳了起来,“哇靠!老子堂堂一北京“镀金”归来的南北双侠,卖房子时候天天伺候那些客户老爷就够了,现在你还让我去伺候死人?我不干。”
我撇了他一眼,“你这人咋就那么高不成低不就呢?干啥活不是活,再不找个管吃住的工作你还真想去睡马路牙子啊?”
狗蛋苦着脸说:“这不都怪你吗,当初被房产公司裁员时候如果你去找总部那个女副总求求情,咱俩能混到今天这步吗?说到头来不还是都怨你?”
我大叫:“放屁!向一个女流之辈求情?亏你还好意思自称南北双侠?”
狗蛋摸着干瘪的肚子,“刚你还说饭都吃不起了谁管这个…”
听到他饿肚子的声音,我也饿得说不动话了,俩人干坐着抽起了烟,半响,狗蛋突然问我:“哎!那我问你,既然你觉得卖墓地没什么不好的那你刚才为啥不直接答应下来啊?”
我低头抽着闷烟不理他,但耐不住这货的再三追问,我缓缓说道:“还不就因为那个许宜娜。”
“啥?和她有啥关系?”狗蛋问道。
我蹲在地上,拔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嘴里,“你觉得她好看吗?”
狗蛋点头,“挺好看的!”
我盯着狗蛋问道:“那我问你,如果被一个长得漂亮年龄又差不多大的女上司天天在公司里呼来换取,你受得了吗?”
狗蛋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这当然好啊!”他说着说着竟唱起了“我愿她拿着细细的皮鞭…”
我翻了他一个大大的白眼,没什么可解释的,关于这点我和他的价值观天差地别。
我自言自语道:“都是同龄人,我还是大城市回来的,她还是个妹子,凭什么她就是主管,我就得当个最底层的销售?凭什么啊?”
“凭人家今年刚拿到的四川大学双学位呀,土木工程与企管。”女孩的声音像鬼魂一样从我身后飘了过来,吓得我一个激灵。
原来是燕子,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跟了过来,我忙问:“你,你啥时候来的?”
燕子笑了笑,“就在你俩说女骗子的时候呀!”她也不恼火,依旧眨巴着大眼睛笑嘻嘻说道:“怎么?当面就不敢说了哦,怕我生气呀?”
我面色一阵红一阵白,但燕子也不生气,她笑着说:“因为你俩,我刚被狠狠削了一顿,不打算补偿我一下吗?”
“哼哼!”我冷笑一声,“也多亏了你,我被你那个主管当成了不靠谱的人!谁来补偿我?”
说完我拍拍屁股站起来,“行了,吃饭去!”
燕子倏地一下凑到我俩身边,“好呀,吃什么去?”
“去去去!”我摆摆手,“没你的事,你回去继续当你的金镶玉去吧!”(龙门客栈是家电影里的黑店,老板娘叫金镶玉。)
燕子脸一阵红一阵白,冲着我俩远去的背影喊道:“哎!别走啊?要不再考虑考虑,这工作真的很有前途的啦!”
我和狗蛋飞快逃离了现场。
吃过午饭,我俩又回到了人才市场,下午人比上午多了一些,很多之前没有来的企业也都陆续的摆出了展台。
但情况依然不乐观,也可能是因为我一直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总认为自己是从大城市“镀金”回来的精英,所以选了很久也没找到适合的岗位。
不知不觉,我和狗蛋又逛了回来。
“嘿!南哥你瞧!”狗蛋眼睛好,远远的就看到了盘龙山城的展位,他指着燕子说:“女骗子!”
我顺着看去,果然是燕子,还有她身后办公室里的许宜娜。
许宜娜还是穿着那身修身的职业西装短裙,端庄而不失女性的秀美,高盘起的发髻显得脖颈修长而又白皙,此时正坐在桌前给两位应聘的年轻人讲解着,她讲解的样子很认真,只不过她讲着讲着,面前的两个年轻人头越来越低,几乎快缩到了桌子底下…
一直低着头的俩人突然起身,像见鬼了一样转头就跑,临走前还撞倒了面前的桌子,桌子上的物品哗啦啦散落了一地,许宜娜司空见惯地摇摇头,对着远去的俩人苦笑了一下。
“哇靠!我就说么!”狗蛋边看边幸灾乐祸地说道:“正常人谁愿意跑去卖那玩意儿啊?这不,没说几句话呢就吓跑了。”
许宜娜弯下腰,从脏兮兮的地上捡起了刚才被那俩小子碰翻的一地物品,那些画着骨灰盒、墓地、花圈在别人眼里看起来渗人的资料在她的眼里似乎很宝贵,她拿出纸巾把上面的泥点子擦了又擦,一张张码整齐放好,又用瘦小的身板又吃力地扶起桌子…
我的心里突然咯噔了一下,这年头找个工作不易就连女孩子也要受这委屈。
反正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我俩就在不远处坐了下来,四处张望了起来。
而许宜娜与燕子依然孜孜不倦,当路人看见燕子递来的传单时,有的随手还给了燕子,而有的直接扔在了地上,像躲瘟疫般远远躲开。
每当这时,许宜娜都会捡起那些被人丢弃的彩页,拿纸擦得干干净净摆回在桌上,以便于燕子随时取用。
这俩人是不是傻啊?我心里暗想,正常人谁会去做这种天天和死人打交道的工作?我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想看看这俩人到底能坚持到什么程度。
她俩就一直在被别人质疑的目光里不停尝试,不停被拒绝,我看了很久,终于有一个年轻男孩站定了下来,耐心听着她俩讲解,但是还没讲两句,就被隔壁展位的一群人给团团围住,这群人看起来不像是闹事的,一个个都穿着职业装打着领带,但脸上都写满了不善的表情。
第七章
围绕在她俩周围的人群里站出来了一个胖女人,火药味十足地说:“我说你俩怎么还抢人呢?”她指了指那个找工作的男孩,“这小伙上午就和我们打过电话了,今儿下午是约来面谈的,怎么刚路过你们那就被拦下来了?懂不懂规矩?”
燕子大声回应道:“你这人讲不讲道理?谁规定的打过你电话就一定是你们的人了?那你和几个男人打过电话啊,难道还都是你老公不成?”
胖女人单手叉腰指着燕子凶巴巴地说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燕子也就那张嘴巴厉害,一见这个顶自己两个宽的女人发火了,她赶紧躲在了许宜娜身后,此时的许宜娜板着脸对着胖女人说:“招聘自由,我们企业在自己的展位发单子,人爱去哪去哪,有什么问题了?”
胖女人歪着嘴冷笑道:“哼!活这么大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卖墓地的自称为‘企业’来了,自从你们来了以后我们旁边这几家公司几天了都没招到人,知道为什么吗?
胖女人突然从燕子手里抢过彩页,大声骂咧道:“谁愿意吃饱了撑着的来做这种赚死人钱的生意!我们也真是倒了血霉了被安排在你们隔壁,搞得所有找工作的人都不敢靠近!”
“真他妈晦气!连带着我们一起倒霉!”说完胖女人把彩页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了几脚。www.uu234.net
燕子蹲下身想捡起公司的彩页,去被许宜娜制止了住。
“燕子你别动!”许宜娜制止了燕子,瞪着面前的胖女人大声说:“不要以为你们人多就可以不讲理,请你把扔在地上的资料捡起来,马上给她道歉!”面对这么多人一点也没有显出惧怕的神色。
“我就是不捡,你又能咋样呢?”从胖女人身后窜出来一个瘦猴一样的徒弟,弓腰驼背,懒洋洋地歪嘴坏笑道。
“行!你给我等着!”许宜娜推开瘦猴就向不远处的物业办公室走去。
“哎!哎!干啥你,事没完呢就想跑啊?”胖女人突然站了过来,挡住了许宜娜的去路,而其余众人也纷纷围成了一个圈,不知道是谁先推了一把,顿时她俩与周遭这群人推搡了起来。
“走开!不然我报警了!”许宜娜冲他们喊道,但无奈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她的声音很快就被埋没在了周围起哄的人群里。
人群里也逐渐发出了哄声。
------你说这卖墓地的跑这凑啥热闹呢?
------早看这俩姑娘不顺眼了,天天往别人手里塞那晦气玩意,谁受得了啊?
------要我看哪,墓地是真的墓地,人正不正经就不知道了
一直在旁边观看的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三两步冲了过去扒开人群,用身体挡在了许宜娜的面前。
“你们够了没有!”我冲着这帮人大喊一声。
胖女人没料到会有男人出现,她楞在了那里,而那个瘦猴却很想在师父面前展示一下自己,他仰起头恨恨地对我说:“你谁啊?哪里来的?”
许宜娜认出了我,惊愕的眼睛瞪得滚圆,“你…你来干什么!”
我说:“你别管我来干什么,难道就不会说谢谢吗?”
许宜娜小声对我说:“喂!我说要你帮忙了吗?别添乱了!本来就没多大事,你…额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我:“……”
狗蛋姗姗来迟,他费劲地拨开人群,看到眼前这画面也愣住了,左看看右瞧瞧,“哇靠!南哥你有毛病啊,连女骗子都救!”
许宜娜:“谁是女骗子!”
狗蛋梗着脖子回答:“说的就是你俩啊!”
许宜娜被这话惹恼了,她指着我俩大声说:“你俩不要信口开河,今天给我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们!”
一旁被忽略的瘦猴在师父面前显得很没面子,他有点生气,推了狗蛋一把问道:“喂!你又是谁啊你?”
“滚,别他妈捣乱!”狗蛋头也不回甩了下胳膊,结果就因为这么一下,出事了。
他手肘不小心滑过了瘦猴的脸,本身歪站的瘦猴结果被这不轻不重的一下抡倒在地,鼻血还冒了出来,大叫一声,“靠!这小子他妈的敢动手!”说完后往照着狗蛋脑袋就是一拳头。
我倒吸一口冷气,刚想上前拉住这俩人,结果没想到狗蛋也是个单细胞的物,无缘无故挨了这么一下竟转身与瘦猴打了起来。
这下可好,剑拔弩张的局势彻底引爆,一时间瘦猴身后的那群同事见他挨了打,一个个也准备冲上来加入战斗。
既然事情已发展到不得不出手的地步,我灵机一动,冲狗蛋大喊:“天地合并!”
这是我俩南北双侠自创的杀招,他负责吸引敌人注意力,我负责攻其不备。
正在和瘦猴打架的狗蛋突然停了手,惊恐地看着他身后大喊:“警察来了!”
瘦猴顿时了,条件反射地看向身后,这正是我所要的效果,因为此时我早已做好了准备,单手握拳屏住呼吸,乘他不备施展出了一记“猴子偷桃”…
几秒钟以后,瘦猴嗷嗷叫着,捂着裆部倒在了地上。
这正是我当年与狗蛋自创的招式,屡试不爽,但接下来的才是我俩真正的杀招。
我大喊:“十面埋伏!”
我俩一个正面,一个背面,对着瘦猴无章法地围殴了起来,而刚才以胖女人为首的那群人却谁都没敢出手,我越打越得意,越打越用力,因为我知道一旦制服了这群人里带头的那一个,其他人肯定也不敢再上来造次。
但帅不过三秒,一声震人的怒喝声打断了我俩的攻势,这是也不知道从哪里来了一堆穿着保安服的人,一拥而上把我和狗蛋牢牢按在了地上。
“就是这俩神经病在闹事!”
胖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原来这帮人没打过来不是因为被震慑住了,而是因为他们竟跑到物业办把保安给喊了过来。
此时的狗蛋也与我一样,像个被勒住脖子的鸭子,哼哼唧唧地被牢牢控制在地上,直到这时我才明白,南北双侠这次要倒霉了…
第八章
从保安室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了下班的时间,狗蛋看着我干瘪的钱包说:“这下可好,我爹的伙食费全赔给那帮孙子了,我怎么觉得离睡马路牙子的日子越来越近了…”
我没有理会他,因为我用余光偷瞄着许宜娜,心里阵阵抽紧。www.uu234.net
尽管刚才在保安室里我已经说了无数遍我不是盘龙山城的员工,但找事的那个胖女人却死咬着这事不放,非要把责任推到许宜娜的头上,最终,场馆保安还是决定把盘龙山城从招聘会场除名,并勒令下午上班前必须把展位的东西全部拉走,不然统统没收。
连累了许宜娜我心里也不太好受,半开玩笑地对她说:“那小子真不经打,没挨两下子就流那么多血,搞得像受多大伤似的。”
许宜娜不理我,我赶紧又追上去小声说:“好吧好吧,是我的错,但我看他们那么多人欺负你俩女孩子,本想好意帮你们的…”
她还是不理我,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一眼,我又解释道:“但是刚才你也看见了,那些不长眼的保安非说我是你们公司找来闹事的,主要就是那个胖女人,对!就是她,满肚子坏水…”
许宜娜站定瞪了我一眼,刚想发火,我和狗蛋立马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背过身缩起了脖子。
她叹了口气,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扭头走了。
“哎你听我说啊!”我条件反射地伸手拉她,但她走的太快,我的指尖在她后背不知道突然勾住了什么,越拉越长,有一种橡皮筋的感觉,我一紧张立马撒开了手。
“啪”!内衣带子打在肉上的声音格外清脆,许宜娜疼得浑身一个激灵,她彻底被我惹恼,猛地转过头来,“你这人有完没…”
她转身用力过猛,别在头上的发卡被甩了出去,“啪嗒啪嗒”地弹开了很远,正好一辆三轮摩托车路过,“咔嚓”一下被碾得粉碎。
“嘶!”我惊得倒吸一口冷气,刚准备道歉却突然怔住了。
她黑亮如墨般的长发直泻腰间,犹如黑色的瀑布悬垂在了半空,生气时的嘴角微翘,令人好生怜爱,一时间我竟看呆在了原地。
“你你你,你…”许宜娜气血上头,语无伦次地说:“狗天南你这个人到底有完没完,能不能不要一直跟着我!”
我终于回过神来,双手合十高举头顶,“对不起对不起,额…不过我叫徐天南…”然后又指了指身旁的狗蛋,“他才是狗蛋,徐天南,狗蛋,狗蛋,徐天南。”
我在自己和狗蛋身上回来指了指,却发现许宜娜早已离开,临走时气鼓鼓地一脚把被碾碎的发卡踢得老远,发泄着愤怒的情绪。
燕子见许宜娜走了,她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声说:“不管怎样,今天谢啦,嘿嘿!”然后像个小跟班一样地跟了过去。
“嘿!就这么走了?”狗蛋仰着大盘脸看着俩女孩走的方向说:“连句谢谢也不说啊?真他妈没良心,要不是当时我出手相助,她俩…”
我糊了狗蛋一熊脸,“要不是当时你出手捣乱,她俩也不至于被赶出来,知道不?走!回家看报纸找工作去,这地儿没法待了!”
看着狗蛋的样子我气不打一处来,边走边骂:“也不知道你这爱惹事看见女孩就骚情的性格跟谁学来的!”
场馆的出入口都是单向的,我俩硬着头皮穿过了刚闹事的地方,一路上都在被两旁的人指指点点,恨不得把脸遮起来…
但路过许宜娜她们的展位时,尽管我不想抬头,但还是听到了不该听到的声音。
“有些人早就该走了,整天搁这丢人现眼的,晦不晦气呀!”
胖女人叉着腰,像胜利者一样得意的冷嘲热讽道:“别忘了把垃圾都带走啊,丢到这可没人敢捡。”她对着一旁的徒弟撇着嘴嘲笑道:“年纪轻轻的做什么不好,非跑去卖什么墓地?这要放我丫头身上我非打断她腿不可!”
许宜娜与燕子俩人听到胖女人的嘲讽也不理会,当她俩把资料装好,地上收拾干净以后却犯了难,细胳膊细腿的俩人哪搬得动面前这沉重的展业桌啊,那桌子厚重宽大,足以坐下六个人,不管她俩怎么使劲,那桌子就像生根似的长在了地上纹丝不动。
看到这场景我又忍不住了,推了狗蛋一把,“走。”
“干啥啊?”
我努努嘴,“帮忙去!”
狗蛋一蹦老高,“哇靠!我说你这人他妈是不是有病啊?”他龇牙咧嘴地指着许宜娜说:“人刚怎么嫌弃你的你看不出来?现在还要去自找没趣是吧?”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了顿,猛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靠!你,你,你丫该不会…看上了吧?”
“看上个屁!”我面色窘迫,变得一阵阵的青红皂白。
狗蛋打量着我,“那你…揽这事干嘛?”
我想了想,说道:“锄强扶弱是老天赋予我们南北双侠的权力!”
“我呸!”狗蛋啐了一口,“男子汉大丈夫看上就说看上,扭扭捏捏跟个大娘们似的。”
我俩一路拌嘴走了过去,二话不说一人一边抓起了桌角。
“一、二、三!”近两百斤的展业桌被我俩抬起就往外走,许宜娜再次看到我时眼睛都红了,她说:“怎么又是你,你还要搞什么!”
沉重的桌子压得我喘不过气,嘴角蹦出“帮…般…”
许宜娜刚想说什么,燕子连忙拉住了她,小声说:“先走了再说,别让那死贱人看笑话。”
我一个趔趄差点泄了气,原来女孩子也会在背后说人坏话,坏的程度不亚于我俩在背后称她们“女骗子”。
我们四人就这么一点点往出口缓慢地挪动着,这地儿距离出口至少也有五十多米,但狗蛋似乎与我一样,都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强壮一点,结果我俩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休息的话,直到我濒临崩溃,就连嗓子眼也都开始往泛着血腥味时,终于见到了场外的阳光。
“咚”地一声,展业桌落在地上发出了震天响声,我和狗蛋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早知会这么狼狈还不如中途休息一会呢,我心里又对狗蛋暗骂了两句,尽他妈爱在女孩子面前显摆!
“谢谢你啊!”燕子笑出了三道月牙,忙从桌子里抽出两瓶矿泉水递给我俩,狗蛋也不客气,抓起一瓶仰起头灌了起来,燕子笑嘻嘻地看着狗蛋,故作崇拜状地说了句:“你真厉害呀…”
没被女孩子夸赞过的狗蛋听到这话突然被水呛了一下,“噗”地把水喷了一声,但还是装作镇定地说:“这点算…咳咳,算啥,当年我在北京…噗!”
这货说话太急又被呛到了,这次就连鼻孔里也开始喷起了水…
看到狗蛋的样子许宜娜也没刚才那么生气了,她忍住笑,从衣服里抽出一包纸巾递给我,脸上充满了各种复杂的表情对我言语艰涩地说:“哎…谢了。”
我接过纸巾擦了擦手,笑着回答道:“没事儿,本来就是我不对,不该…”
“好了,不说这事了,过去就过去了。”她摆摆手,很勉强的对我挤出了一个微笑。
看见她对我笑了,我鼓起勇气说出心中想了半天的话,“要不留个电…”
“哎美女!要拉货不?”
一个骑着四轮小货车的师傅扯着嗓门冲我们这边嚷嚷道,我心里把他从上到下骂了个遍。
“不要,赶快走!”
“行啊,多少钱?”
我和许宜娜异口同声,她瞪了我一眼,我尴尬地缩缩脖子,“要,要,来来来,装货装货!”
我们几人费了半天劲终于把桌子抬上了货车,我深吸一口气,再次鼓起勇气对许宜娜说:“要不留个电…”
“美女!”
师傅的大嗓门又打断我一次,我气得几乎骂娘,但师傅却继续没眼色地插嘴说:“美女,你这个桌子太大了,后盖盖不上,这要是跑一路的话东西东西非颠下去不可,要不你们留俩人在后面扶一下?”
许宜娜看看燕子,燕子看看狗蛋,狗蛋看看我,四人同时沉默了起来…
几分钟后,货车吭哧吭哧地开动了起来,许宜娜和燕子坐在车里喝着水玩起了手机,而我和狗蛋顶着烈日的阳光,半张屁股悬空地坐在拖车边缘,像螃蟹一样手脚并用地扶着一堆破烂…
第九章
小货车缓缓向城郊驶去,路上越来越颠簸,好几次颠落下来的展架差点砸在了我头上,我俩往里挪了挪,身体贴在了驾驶室的玻璃上。www.uu234.net
“这下怎么办啊?”燕子幽幽的抱怨声从小玻璃那头传了过来,“早知道上班这么辛苦我就不跟你过来了,老老实实在老家做个安静的小仙女多好…哎哟,你掐我干嘛!”
许宜娜说:“那你回啊,明天就回!我一个人也可以!到时候你爹问起我就说你骗了男人的钱跑路了!”
“你!有你这样的吗?”我从窗户的小缝里看到燕子嘟着嘴,一脸的委屈相,“那么多大公司你不去,非要来这卖什么墓地,尽遭人埋汰,真不知怎么想的…”
俩人安静了一会,就听燕子抱怨道:“这次的增员任务完不成又要倒霉了…哎,要不回去以后你就给总经理说后面那俩是招来的,先混过去再说?”
许宜娜说:“你又开始犯老毛病了是吧?说了几次了做事要诚实,不要满嘴跑火车,你就是不听。”
“听,听,听行了吧,那你赶紧先想好对策啊,不然到时候怪罪下来咱俩都得倒霉。”
许宜娜用力按了按太阳穴,“我这不正在想…”
偷听到她俩的谈话,我心里暗暗下了个决定。
一小时后,拖车开到了一处偏僻的郊外,一路上除了红柳就是那旱不死的沙枣树,很是荒凉,而就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竟建造起了一栋豪华的接待中心,古香古色的仿古式建筑仿佛回到了500年前,门前楼牌坊上刻着四个鎏金的大字“盘龙山城。”
“哇靠!这卖墓地的还真是有钱,盖这么好的楼!”狗蛋眼巴巴地看着面前的建筑,酸楚楚地说道。
燕子下了车,笑着对着我俩说:“今天真的谢谢你俩了,剩下的我一会找人来搬就好。”
互相客套了几句,就在即将告别时,我突然走到许宜娜面前,说出了一个刚刚做下的决定。
“要不?”我指了指狗蛋,“我俩来这工作吧,从基层做起也行!”
狗蛋惊愕地看着我,“你疯了啊?还真准备卖墓地啊你?”
我没理他,对着面前的许宜娜露出了一抹自信的笑容,那潜台词就像“我这种精英肯来上班你还不赶紧答应”?
许宜娜微微皱眉,缓缓抬起了低下的头,“还是算了吧…”
这下不仅是我,就连燕子也惊愕得下巴几乎掉了下来,她对着许宜娜毫不掩饰地说:“
你傻啊你!再招不到人咱俩连自己工作都保不住了!这送上门的两头肥羊…”
许宜娜瞪得燕子不敢说话了,她抿嘴小声对燕子说,“你长点脑子行不?别什么话都往外说!”
我看着面前俩女孩,心里暗想,这燕子简直就是盘龙山城的“狗蛋”,啥话都往外秃噜。
许宜娜看了看我,解释道:“我真觉得…你不太适合我们这里。”
“啥?”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知不知道现在这环境招人有多难,你就别挑三拣四的了!”
说完我觉得这话有点不对,改口道:“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又有销售经验,而且还带过团队,当初在北京那会…”
“打住!打住!”许宜娜摆摆手,“你知不知道你这人不靠谱做事莽撞不计后果又爱吹牛,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应该经常惹祸吧?”
我语塞,狗蛋在一旁悄悄说:“南哥,她看得好准啊!”
“滚!”我骂了狗蛋一句,面子丢尽了我扭头就走,只听燕子在后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不停地在许宜娜面前说着挽留的话。
“宜娜你再考虑考虑啊,就算他俩再不行权当凑个数嘛,大不了等过段时间招到人了再把他俩干掉就行了呗…”
我心里一阵抽紧,心里暗骂了几句。
盘龙山城地处郊区,准确来说属郊区的荒郊野外,公交车站在很远的地方,狗蛋走累了,随即找了一个白石头做的宝塔,半靠着坐了下来。
“娘嘞!本以为找着工作了,现在又白忙活一场,你说刚那个叫许宜娜的女孩怎么就把你看的那么准呢?”他点起一根烟抽了起来,“瞧瞧你刚才在她面前那副德行,一脸的怂样,感觉就好像迫不及待要把自己推销出去似的,你要还说没看上她鬼都不信!”
我也找了个石头塔坐了下来,“别扯这没用的!搞成这样还不都因为你!要不是你动手打人咱俩能被当成不靠谱那惹祸的那类人吗?现在可好!”我拿出干瘪的钱包数了数,“力也出了,脸也丢了,钱也赔了,工作到是飞了,照这样下去不出这周咱俩就要断粮了…”
我俩同时看着天空叹了口气,“哎…好饿啊!”
一个清洁工模样的大叔手里拿着布子走到了我俩身边,不声不响的,直到我睁开眼睛才发现。
“小伙子,这里不能坐哟!”大叔笑眯眯地看着我说道。
我牢骚满腹地回答道:“咋滴啦?这你家啊?荒郊野外的我坐一下还不行啊?”
大叔笑着摇了摇头,“这里不是我家…”
狗蛋也凑过来摆摆手,“那就行了呗,又不是你家你管那么多干嘛?”
大叔没说话,依然是笑眯眯地看着我俩。
“你干嘛呀你?”狗蛋被盯得有点不耐烦,“我们刚被骗了心情不好,你就别烦我了,赶紧打扫你的卫生去吧…”
“哟?被谁骗了呀?”大叔饶有兴趣地席地而坐。
这公司怎么尽是怪人啊,我把烟头在地上碾灭,“你管我那么多干嘛啊?”
大叔也不恼,他捡起地上的烟头揣进兜里,“只是好奇问问而已,怎么样?给我说说呗。”
我懒得回答了,捣了捣狗蛋,“你说吧。”
狗蛋指着盘龙山城的接待大厅说:“还不就是这家公司的人么,从找工作起就忽悠我,就在刚才我俩还好心帮她们把东西抬了回来,结果你猜怎么着?我俩出力都出完了,最后那个叫许宜娜的竟然还说我们不靠谱不适合在那里工作!哎大叔我和你说啊!我看你也趁早别在这家公司干了,说不定哪天被骗了自己都不知道!”
“还有这种事?”大叔越听越来兴趣,他凑到狗蛋身边,“快给我讲讲,那我以后得小心点。”
狗蛋从燕子骗他卖房子其实是卖墓地的事情,又说到我俩因为她们和别人打了一架的事,最后还不忘记把刚才被拒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大叔听得大笑,狗蛋急得说:“哎,你别笑啊!我和你说真的呢,你给这家公司当清洁工以后得小心点,指不定哪天就被坑了!”
大叔笑够了,挥手说道:“呵呵,我老啦,工作什么的干一天是一天就等退休了,你呢?小伙子,将来想做什么?”
狗蛋想也不想便回答道:“我将来要当一个大侠劫富济贫!”
我捂住额头,冷汗直冒,这种事情我只是偶尔想想,也只有狗蛋才好意思说出口。
“你呢?”大叔看着我问,“将来想做什么?”
以前还从未被人这么问过,我突然有点懵逼,随口说:“过一天算一天吧,活着就行。”
“哈哈哈哈。”大叔笑道:“就这么点追求啊,现在的年轻人哎…”
我有点烦了,坐直身子说:“大叔你就别逗我俩开心了行不,我们八零后的年轻人压力很大的知道不?又要找工作养活自己又要攒钱买房,不比你们那个年代的人民公社大锅饭啦,再说了…哎呀说了你也不懂,走啦走啦。”
我拉起狗蛋就准备离开,只听大叔叫住了我俩,指了指石头塔,“来,年轻人,鞠个躬再走吧。”
狗蛋乐了,“嘿?你这大叔有意思,坐个破石头就要鞠躬,照你这话意思我岂不是还得天天给公交车磕头?”
大叔笑着摇摇头,“这不是破石头哦,这是别人的墓。”
我俩头皮一阵发麻,结巴地说:“这,这,这是墓地啊?你怎么早不说啊…”
大叔拿起手中的布子,对着石头塔的底座擦了又擦,直到上面的泥点子被清理干净,露出了一行鎏金雕刻的诗句。
“霜雪过后是芬芳芬芳香过总成空。”
“嚯!这年头墓地都开始玩起文化来了啊。”我对着墓地拜了几下。
大叔擦着墓碑说道:“殡葬文化本身就是中华文化的一种,每一座墓碑都是一部作品。”
他的表情严肃了起来,眼神中带着深邃说道:“一辈子很短暂,如果能在这里永久留下自己走过的痕迹不是很好么?”
听到这话,我的心里微微有一点共鸣,因为曾经我很小的时候理想就是成为一名作家流芳百世,随着年龄的增长,发现拳头硬才是道理,于是我的理想变为了成为一名大侠,而工作以后,理想逐渐被现实磨灭,成为大侠的理想变为了成为大款…
我似乎看到了一百年后的自己已变成灰,安静地躺在小盒子里,当人们走过时,随口读出某个小石头上刻着的诗词,下方写着“作者:徐天南。”
“还有哦。”大叔笑着对我悄悄说:“你们这些年轻人,追女孩子的手段真的是…too young too simple…”
我一怔,“什么啊?大叔你说什么呀?我追谁了我…”
“呵呵,你就别装了,来来来,我和你们讲讲。”
这个比我大两轮的“老男人”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舞动着粗圆的胳膊搂起了我和狗蛋,吹嘘着他当年花花人生的牛皮。
他告诉我们什么是侠义,对抗不公就是侠义。
我想当个大款,他告诉我要当一个做人不忘本的大款。
最后,大叔语重心长地看着我说:“徐天南,你若是喜欢许宜娜,那你要先成为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我傻眼了,结巴道:“你,你,你怎么知道我名字啊?还有你到底是谁啊?”
大叔笑呵呵地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递给了我们,“鄙人姓卫,卫仲道,也就是你俩说的骗子公司的总经理。”
我:“……”
狗蛋:“……”
“天地合并?十面埋伏?”卫总伸出右手食指左右摇了摇,“小儿科的把戏,也就只能欺负欺负那个瘦皮猴了。”
原来我们的一举一动早被他看在了眼里,尴尬的气氛瞬间沉默了下来。
狗蛋好半天才合拢嘴,嘟囔道:“假扮清洁工…大叔,哦不不,卫总,您的业余爱好还真…拔萃。”
“哈哈哈!”胖圆的卫总笑成了一尊弥勒,他对我说:“想不想知道更多许宜娜的事?”
“想,想!”我凑上去点头如捣蒜,瞬间忘记了才刚被揭穿的尴尬。
“哈哈哈,我和你讲,当初许宜娜来应聘的时候,张口就是…”
在这个荒郊野外的空间里,两个相差几十岁的男人似乎都变成了孩童时期,一起肆无忌惮地聊着天,畅想着未来,谈论着喜欢的女人…
在断粮的最后一刻,我们终于找到了工作。
第三十八章
言行信果,这是当初狗蛋他爹那一辈江湖中人最看重的品质,也是我在他爹身上唯一学到的财富,所以我尽管再一次严重违背了道德与职业经理人的操守,还是完成了答应梅子的事情。www.uu234.net
虽然已是转暖的初春,但下葬那天却一改往常,阴冷得令人窒息,遥远处苦闷而低沉的雷声,就像连上天都在为这不幸家庭发出悲悯。
参加葬礼的人很多,除了小月舅舅的亲戚以外,她父亲的家里也来了人,娘家人与婆家人擦身而过,双方眼里都充满了难以解开的恨意。
小月父亲的家属本不想来,但有句话叫人言可畏一点都不假,自从发生了这事以后街坊邻居都在传言着这对夫妻俩的不合与婆家人在儿媳妇重病时的不仁不义,在这种流言蜚语的的巨大压力之下,婆家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出席这次痛苦的葬礼,以显得自己有情有义。
有时谣言甚至可以害死一个家庭,而传播谣言的这些人都是帮凶。
当然无孔不入的媒体也绝不会放过这个跟踪后续报导的机会,他们越过了葬礼现场的警戒线,脸上挂着职业性的假笑向逝者家属涌来,为了挖掘出吸人眼球的新闻,他们不惜扰乱逝者最后的安宁。
许宜娜早就预料到了这次仪式的特殊性,她提前与公司所有员工分配了任务,大家手拉手围成了一堵人墙,将媒体的记者们挡在了外围。
员工们穿着下葬礼仪师的黑西装,戴着黑墨镜,画面感十足的对着记者终于说出了那句曾演练过无数遍的“对不起,无可奉告”。
场面虽然被我们控制了住,但还是混乱的摇摇欲拽,所以许宜娜身边需要有一个能保护她的人,狗蛋找准了时机摇着呆毛一副讨好脸地跟在她身后,时不时朝着远处人墙吼道:“都给我用力拉,别偷懒!”“哎!那谁谁谁!谁允许你在墓园拍照的!”
跟在许宜娜身后的狗蛋顿时感觉自己也像个公司领班一样,对着人群指挥得更加声嘶力竭,在这一刻把“狗仗人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随着哀乐声起,礼仪师们围绕在抱着骨灰盒的小月舅舅的周围,组成庄严的仪仗队缓缓向墓地走去。
披麻戴孝的小月并不懂大家在干什么,众人的注目礼与肃穆的哀乐令她显得有点害怕,于是她紧紧抱住梅子的脖子,依偎在她肩头,但那双水灵的大眼睛却无法掩盖她的好奇之心,这里看看,那里瞧瞧。
小孩子就是这样,有时她们比大人更加分辨得清谁才是真正喜欢自己的人,所以小月从早上与舅舅来到公司以后,一直缠着梅子就像长在了她的身上一样,而梅子的任务也从礼仪师变成了“全职保姆。”
之所以如此大摆阵仗,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如果婆家人看见小月妈留给后人的碑文遗言时,他们能否承受这样一个“不义”的罪名而与娘家人发生冲突,这谁都无法预料。
小月父亲在最穷困潦倒的困境下抛弃了妻女是事实,但依然也有吃瓜群众为此开脱,认为这只违反了道德准则,他们借着媒体的平台毫不负责的发表着自己观点,与持相反观点的另一派在网络上吵得不可开交。
不管力挺婆家还是娘家的键盘侠们是否争出了高下,但他们还是成功的把网络舆论引到了一个新的高度,但根本受伤最深的,则是在不懂事的年纪里失去了双亲的小月,对于这点,却无人提及。
随着哀乐结束,浩荡的人群停留在小月母亲的碑前,下一刻就是揭开墓碑上包裹着的黑色绒布,而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随着绒布的揭开,众人纷纷惊呼。
先前立好的写着小月母亲遗言的墓碑被人调换了去,代替的是一个新的墓碑,新的墓碑没有遗言,也没有令人窒息的那些文字,有的仅仅是一副在石材上雕刻的五颜六色的图片,这是一个笑得很漂亮的女人的自拍,在她的身后,是一个男人看见女儿初次学会站立时欢呼雀跃的表情。
图片的下方,短短几行字。
------小月,我们去了爸爸经常给你讲故事里的那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这里每天都能看到彩虹和吃不完的棉花糖,我们养了好多的狗狗和牛牛,你要乖乖听舅舅的话,等你长大以后我们就来接你。
文字的落款写着“爸爸、妈妈”。
这一切,就是之前梅子作为交换让我帮她做的事,调换那块死气沉沉带着怨恨的墓碑。
这些话是她自己写的,至于这张图片,是她当初送小月回家时,在她母亲的遗物里发现的照片悄悄顺回来的。
我在前几天重新找一块新的墓碑,以两条烟的代价贿赂了石材工人,用一种叫“影雕”的工艺手法把这张照片展现在墓碑上,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与其说是墓碑,不如称之为约定更加合适,一个雕刻在石材上,像童话一般的约定…
小月看见了墓碑上的图片兴奋地抓着梅子的头发,大声叫着妈妈,叫着叫着,突然想起了什么,于是哭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念叨着“找妈妈。”
“爸爸是不是告诉过你有一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还有天上的彩虹?”梅子在小月耳边温柔的哄着,“你看,妈妈说了等你长大就来接你,去那个巧克力做的房子,还有狗狗和牛牛…”
梅子用最温柔动人的谎言安慰着小月,但想起了妈妈的小月并没有停止哭闹,再多的巧克力与棉花糖也比不上她妈妈在她心中的地位。
小月的哭声吸引了众人,直至这时大家才终于注意到了这个孩子,注意到了这件事中受伤最深的人。
小月的哭声打断了仪式,但此时两家人都在安静地看着孩子,直到小月哭累了睡在了梅子的肩膀,中途也不曾有人发出半点声响。
仪式就这么安静的结束了,没有啕嚎大哭寄托哀思的场景,也没有了生离死别的哀伤,而小月母亲当初留下的怨恨,就这么被我擅自做主的抹去了痕迹。每个家属离场时,都带着着自己的心事,安静地离开,谁也没有再去问这个碑文的事情。
作为仪仗队的一员,我与其余员工留守到了最后,目送着家属们的离开,我突然感到胳膊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
“是不是又是你干的好事!?”许宜娜低声对我说。
我看着许宜娜,一脸内疚、歉意、恐惧地点了点头。
“就你想法最多,鬼点子最多是吧!”
周围家属太多,许宜娜不方便大声责骂我,但却不妨碍她用指头揪着我胳膊最嫩的那块肉,死命地掐着,末了还要转几圈,几乎快把肉拧了下来。
我疼得额头都泌出了汗,但还是忍住没有叫出声来。
许宜娜掐累了,揉了揉手腕,低声告诉我:“你这次怕是闯大祸了…”然后离开了现场。
果然,不到十分钟就出现了问题。
公司的总经理卫总,在小月舅舅一行家属的簇拥之下来到了现场,小月的舅舅拉着卫总来到墓地前生气地说道:“老总你看,这就是你的员工干的事情!”
卫总扶了扶圆溜溜的眼镜,看到我搞的这块“艺术墓”时,惊讶得倒吸一口冷气,把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又圆又大,半天说不出话来,估计在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荒唐事,一时间也楞住了。
“老总,我和你说,我不是那种闹事的人,但也绝不是你们想怎么做都行的!”小月的舅舅努力压制着愤怒的情绪,“你们不仅敢在墓地上动手脚,而且竟然连死人的遗愿都敢篡改,你们这是太无法无天了吧?”
平日里就算天塌下来也是一副和蔼笑脸的卫总瞪着圆圆的怒目对我质问:“天南!你这又是搞什么鬼?”
我自认为能言善辩的嘴此时不知怎的就变得笨拙,支支吾吾半天没支吾出个啥玩意来,转头望向梅子寻求帮助,一般她最擅长编故事瞎白豁这种场面。
而梅子正带着刚睡醒的小月在哮天犬大黄的头上玩“骑大马”,她远远地对我做了个眨巴眼睛的鬼脸,竟然再不理我了。
这家伙没义气啊!我心里咒骂着她,身体却在对着客户不停地弯腰致歉。
但家属的怒气难消,小月的舅舅几乎用带着哭腔的声音对着墓地说道:“姐…我知道你对姐夫一家人的怨恨,我没用,竟然让你最后一程都走不好…”
哀恸感是个可以传染的感受,在场的家属无不落泪,这场景在我眼里看来非常的不好受,比起不好受,我更担心的是这个场面该如何收场,要知道媒体还没有走,他们会很乐意义务帮家属们再发起一场“维权”的商业新闻。
现场突然发出“咚!”的一声,我抬头望去却惊呆了,卫总竟然走向墓前跪了下来,诚心地双手合十口中念着:“这位大姐,对不起,我没有管教好员工,打扰了您的最后一程,今天我代替他们向您赔个不是,还请您放下人世间的恩恩怨怨,早登极乐…”
说完后卫总竟然对着墓地磕起了头,这让我想起来当初他在对我们做培训时曾说过的那句“死者为大”的理论。
就在我杵在原地不知所措时,许宜娜也一并跪在了墓前,诚心的像故人道着歉。
家属们吃惊地看着卫总与许宜娜俩人,想不到还有人为了一个客户可以做到这个地步,而这时我与公司其他的员工也纷纷效仿,一并跪在了逝者墓前,诚心地说着道歉的话。
当我们起身时,发现小月的舅舅带着家属们已离开了现场,没有再留下一句多余的怨言。
这件事最后在卫总的强烈要求之下,我们公司为家属们开具了一张与原价只相差一元的支票,作为全额退款的补偿,用卫总的话说就是墓地属于阴宅,阴宅自古以来就有说法,是不可以赠送的,所以留下了一元钱作为销售价格,这也是我们公司唯一的一笔一元钱的业务。
小月的舅舅起初坚持不收支票,但在卫总的强烈要求之下还是成全了这番好意,随即带着家属们离开了。
我看着家属们远去的车辆问了梅子一个问题:“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梅子:“怎么?”
我:“你现在骗小月她的妈妈去什么彩虹房子了,那将来呢?将来早晚有一天她会长大,她会知道这一切。”
梅子伸了个懒腰,看着我说:“谁都会长大,长大就意味着必须要接受现实,这是一个人的责任,况且人也不可能永远活在童话里。”
不过说完这话后她又笑了,第一次笑得像个孩子一样说到:“但这样做起码她会有一个完整的童年呀!傻子!”
我不禁一愣,不仅因为她称呼我的词似曾相识,也是因为我仿佛在她的背影里看见她童年时的故事。
故事讲述着道理,而道理往往来自于生活的感悟,我似乎看到了一个残缺了童年美好的女孩,却用自己的行动补救了另一个孩子的童年,只是为了上世界上少一个她这样的人,或许也是祭奠当初那份遗失的美好。
我回到了办公会,看着墙上挂着的“本月总业绩榜单”,生无可恋的在空白处写了个“+1”,忙活了半天,多了一块钱的业绩…
一丝熟悉的暗香出现在我身后,我转身,发现许宜娜不知什么时候又来到了我的身边。
估计刚才人太多给我留面子没骂我,现在准备来补上。
我像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低着头,扣着指头等着这顿躲不开的劈头盖脸,等了很久,也没有等来,于是我鼓起勇气看了她一眼。
许宜娜的眼里并没有想象当中的怒火,她也没有凶我,只是平静地看着我,眼里有一种前所未见的神色,有点像是好奇。
我被研究了一会,她说道:“以前,我总觉得你这个人做事莽撞,没有原则,爱出风头又爱冲动。”
“我…”被喜欢的女孩子这样评价,我有点尴尬得说不出话来。
“现在看来一点都不假,你还真是什么都敢做啊,徐天南!”
人这一辈子有很多事情都可以重新来过,学习,工作甚至结婚,但唯独葬礼,每个人一辈子也只有一次,如果在葬礼这个环节的服务上出现了差错,那是永远都无法补救的,花多少钱都不行,因此公司对于客户的下葬礼仪这个环节的重视度可想而知。
我咬咬牙,自知理亏地说:“宜娜…我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已做好了心里准备,什么样的处罚我都能接受。”
许宜娜想了想,“那就把刚才赔偿客户的差钱,从你工资里扣吧。”
我等了半响,“没了?”
许宜娜摇摇头:“没了呀,怎么?嫌力度太轻了?”
“哇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把我调到园区看大门呢!”
这种死而后生的感觉令我一阵轻松,曾有那么一会我还真觉得许宜娜会把我这个不合格的经理撤职了流放到园区当个保安。
许宜娜看着我的样子“噗”地笑了一下,继而把脸凑近我悄悄地说:“干得好哦!”
“啊?啥?”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许宜娜一脸神秘地对我讲:“你这人做事虽然乱七八糟的又没原则还爱逞能,但你知道么?”她说这话时眼神都显得温柔,“也许你这次做的事情,小月那个孩子从此就会有不一样的人生。”
我想起了那个那天晚上的那个死气沉沉的女人,眼里尽是怨恨,我第一次觉得墓地这个留存于后代的精神寄托,它的力量竟如此巨大,甚至会把怨恨也永久的持续下去。
“但是下不为例。”许宜娜托着下巴,看着我微微一笑。
“嗯!”我用地点了点头。
“还疼吗?”许宜娜突然指着我胳膊处的那一小撮嫩肉,刚才她掐过的地方。
我撩起袖子,发现那一片被掐出了淤血,渗出了淡淡的紫红色。
我摇摇头,苦笑道:“不疼,不疼…犯错的人哪还有脸疼。”
许宜娜看着被掐得红肿发紫的那块皮肤,脸上浮现出一点点内疚的表情,于是她从外衣口袋里掏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感觉厚厚重重,包装很精美。
“送你的。”
我一脸的受宠若惊,“这是什么呀?安慰奖么?”
许宜娜看着我笑了笑:“打开看看。”
我当她面打开了盒子,是一个挺精美的男士手表,我惊呼道:“哇!”
我赶紧把另一只胳膊也伸过去,“再掐!这次狠狠的来,补偿啥的你看着给就行!”
她推开我的手,杏眼微翘故作生气的样子,“你神经病啊!哪有那么好的事。”
“这是…”她支吾着,“这是准备送你的新年礼物。”
“我靠!大姐,你咋不再晚点当国庆节礼物一起送我得了。”我看着这晚了将近半年的礼物哭笑不得。
她说:“本想在你过年出…出狱那时送你的。”
我听得差点背过气去,“别胡说…那只是行政拘留几天而已,到你嘴里怎么就变成坐牢了。”
她笑了笑:“总之,就是谢谢你当初替我背黑锅然后又被抓去吃了那么多苦,我也就想送你个礼物补偿一下。”
手表上刻着尽是些我不认识的英文,感觉高档得不要不要的,我戴上感觉好极了,就像从一个穷销售变成了一个戴着高档手表的穷销售一样,驴粪蛋子表面光得吸溜吸溜的。
我突然感觉不对劲,于是问:“那这都快过半年了,你咋现在才给我啊?”
许宜娜移开与我对视的目光,有点嗔怒的样子显得有点可爱,“忘了。”
“这也能忘!?”我死皮赖脸地把目光凑过去,她又转回来,我再凑过去,来来回回好几次,她终于支吾着说:“那时…你旁边不都有人么?”
我傻笑道:“你这话说的!我又不是天天一个人在家写小说的死宅,哪天身边能没人啊?”
“傻子…”她翻了个白眼。
我琢磨着她这句话的意思,脑子突然转了个弯,“你的意思是…”我指着墙上挂着的员工照片里的梅子。
“嗨呀!我都说了一万遍了,你怎么就不相信呢!”我又开始吧吧地解释着当初梅子的哥哥拜托我的事,最后还拍着胸脯立誓,“最多也就是兄弟情义!兄弟间的那种关系!”
许宜娜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半天,把我看得心里毛毛的,但这种时候退缩就是掩饰,所以我也直勾勾地盯着她,一脸的真诚无比。
她看着看着笑出了声,嘴角粉嘟嘟地翘起了一点,“行啦!我走了哦。”
“哎!等等。”我叫住她,突发奇想了一个很大胆的点子。
话到嘴边,却有点紧张,于是我习惯性地揉了揉脸蛋,深吸一口气,“你…”
“嗯?”许宜娜抿了抿嘴,瞪大眼睛看着我。
我鼓起勇气说:“你要不再给自己买块女士的戴上…咱俩…咱俩凑个情侣款呗…”
这句话我说得颤颤巍巍的,紧张得声音都变了调子。
许宜娜的眼睛突然瞪得有铜铃那么大,片刻后,她对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你是个傻子啊!”
我杵在原地,莫名其妙的不懂哪句话戳中了她的气点,自语道:“咋就生气了?”
“傻逼!”
房间里突然传来一句阴阳怪气的声音,吓得我差点跌坐在地。
熟悉的黄毛从拐角处的饮水机后面伸了出来,又伴随了一句“傻逼。”
“你他妈偷听老子谈话!”我冲过去把狗蛋揪出来,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子抽打。
“人家是在等你送她!哎呀别打啦!”
狗蛋连声求饶着,我停下了手。
“你刚说啥?”
狗蛋整理了一下凌乱的发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对我说道:“女人!”指了指自己,“我懂!”
我细想了许久,猛地一拍大腿,“我靠!对啊,我咋就没想是这么个意思!”
当我反应过来时,狗蛋已经跑出了门外,他伸着欠打的脑袋冲我挤眉弄眼,“又渣又劈腿!”
“滚!”
我冲着他大吼一声!
第三十九章
自小月母亲的葬礼至今已过半年了,这段时间里,人们都忙碌在自己的事情中,公司就像一部巨大的机器,每个部门都在有条不紊地运行,上上下下一片方兴未艾的景象。www.uu234.net
盘龙山城的营业额在我与张爱玲两个部门的努力之下达到了一种前无古人的高度,就连远在台湾的几个股东也不禁感叹我们这两个如狼似虎,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的团队。
当初答应狗蛋爹照顾好他儿子的承诺如今已看来已经实现,不仅实现,而且狗蛋在做销售的这段日子里,逐渐挖掘出了他的特殊潜能,也就是“社交”。
“哎大爷!您可终于来啦!这段日子想死我了,您那招‘白鹤亮翅’我想出了一个破解之法,看好了您嘞!”
狗蛋摆出一副半吊子的架势与大爷比划起了太极拳中的“推手”,慢动作像模像样的,不过几招过后最终还是败在了大爷的“闪通臂”之下。
“哈哈哈!小伙子学艺不精啊!”老大爷被狗蛋逗得哈哈大笑,当众摆弄着狗蛋的细胳膊细腿指导了起来,过了一会俩人切磋够了也都累了,趁着中场休息时间草草把合同一签,这桩业务也就算是谈成了。
如今的狗蛋,依然没有背会那厚厚的一沓专业材料,依然是整天带着钢妹浪迹于各大老年活动中心与老头老太太打打太极拳,搓搓麻将,到了晚上跳跳广场舞,这种吊儿郎当的工作方式却为他带来了想象不到的财富。
因为狗蛋发现当与客户成为了朋友时,一切的销售技巧与话术似乎都变得不再重要,而“取得客户信任”自古以来都是销售行业最大的难题,偏偏也就是狗蛋他那种对万物充满好奇与热情的性格造就了他自己的销售之“道”,要成交,先交友。
顺带一提,这货因为平日爱表现,而且总是像狗皮膏药似的缠着卫总非要当个官,卫总最后哭笑不得的给他安排了一个“副经理”的空头衔,把这家伙乐得几天都没睡着觉。
杜飞带着徒弟小付稳坐“黑五类”宝座,同时在各大医院发展了难以计数的下线情报人员,哪个重症监护室的人不行了,哪家的远房亲戚去世了,这些情报都会在第一时间反馈到他的手里,凭借着这些第一手资料,他与小付俩人的配合天衣无缝,业绩蒸蒸日上。
至于南宫梅…
只有专家才会是赢家,她不仅完全背会了厚厚一沓的专业资料,还自学了“演讲的美学”,“家庭风水学”等一些连我都看不懂的风水著作,她现在已经是一个在我们这个行业里小有名气的“神婆”。
“哎呀!阿姨我不是都和您说过了吗,您是1921年,辛酉石榴木命,需有水助呀!”梅子指着沙盘中位于园区正中央湖边的一块天价区,“您瞧,湖边这位置,又大又宽敞,不仅不缺水,而且旁边就是条必经之路,您想想,将来世世代代来祭拜的人,路过都得为您行注目礼,怎么样?喜欢吗?”
梅子像个半仙一样,像模像样地给客户分析着五行相生相克的道理,是不是搞几句不中不洋的理论。
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带着儿子,儿子的儿子,儿子的儿子的女朋友听到梅子这样说,高兴得差点笑掉了假牙。
老太太的儿子指点江山似地指着梅子所说的那块湖边天价区,“就买这!”
这块天价区的价格是按照平方计算的,九万八一平米,梅子这单近百万天价的墓地使她在这个行业一跃而红,成为公司里最闪耀的一颗宝贝明珠。
我承认自己当初可能有那么一秒钟对她有过一点点的动心,也许是在她第一次被辞退时,也许是第一次见她惹祸时,也许是听她讲述小时的故事时,也许是看到她对有同样不幸童年的小月呢喃低语时。
总之太多的第一次撩拨着我这颗青春期的心脏,不过我心里很清楚这不是爱情,“躁动”本来就是这个年纪都会遇到的情绪,我虽然是个“骚情”的性格,但还是很能分得清“欣赏”与“心动”之间的区别,因为许宜娜,她才是我最初的梦想…
“喂!大傻子!”轻柔而调皮的一个声音把我从神游状拉了回来,昨晚与狗蛋陪客户打了一个通宵麻将,我抬起头揉了揉睡眼朦胧的眼睛,嘴角与桌子间拉了一条好长的线。
“干嘛呢你!大白天的就躲办公室睡觉。”许宜娜伸手抽出一张纸,擦了擦我嘴边的口水。
“哦…狗蛋那货昨天非拉着我陪客户打麻将,说什么把客户哄开心了今天就来交定金。”
许宜娜弯腰单手托着下巴,眼里期待地看着我,“那…今晚电影我们还去么?”
“去!当然去!”我连忙回应道。
“嘿,好!”在她起身的那一刻,露出了手腕处一枚精美的女式表,上面尽是些看不懂的英文。
这块表与我她送我的那块是女式同款的,几个月以前当我终于凑够了钱送给她时,当时她高兴的样子现在我还历历在目,她当时就很大方地戴在了手上,与我相视一笑,也就是因为这相视一笑,我俩互相都在那一刻明白了对方的想法,从此双方的心里都埋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
不过我始终坚持着自己作为男人的那点小小尊严,与她保持着这种朦胧暧昧的感觉,因为我知道将来定会有一天,当我成为公司的高管与她平起平坐时,那时我就要对她进行一场旷世无双的表白。
但这种平淡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很久,卫总是盘龙山城这个项目的总经理,也是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偏偏在公司现步入正轨时,他曾经的老毛病“心绞痛”越来越严重,最近又告知大家他需要立即回到台湾进行心脏搭桥手术,而在他住院的这段时间股东会则会指派一名姓方的股东由台湾赶来代替总经理职务。
方总到来的那一天,全体员工在大厅一字排来列队欢迎。
“南哥,你说来的老总是个啥样人啊?”狗蛋悄悄问我。
“我哪知道啊?董事会的决议又不会告诉我。”我回答道:“不过听说公司那几个股东都是男的,而且特别牛逼。”
“咋个牛逼法了?”狗蛋问道。
我说:“听说这些股东都是曾经在台湾白手起家一步步做起来的,最早有卖水泥的,也有在早市卖黄纸蜡烛的,还有一个听说以前就是个印刷厂的小职工,为了拉一笔业务硬是在领导办公室外面站了一个月,人家才终于搭理他。”
“哇靠!要搁老子这,爷早就不伺候了,爱买买,不买拉倒。”狗蛋最近业务做的有声有色,整个人都飘了起来,对着预算部的几个小迷妹含沙射影地说:“男人就要有脾气,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
小迷妹们纷纷对狗蛋投来钦佩的眼光。
燕子适时地插了句嘴:“台湾人都好洋气的,据说男的各个都和明星似的。”
燕子说这话时眯眼看着天,双手合十做祈祷状,“希望老天赐我一个像约翰尼德普那样又帅又忧郁的霸道总裁…”
我挥挥手打断了燕子的白日梦,“啥大约泥巴土什么的,看到卫总啥年纪了吗?人家能做到股东的位置上怕是秃了半边脑袋,儿子岁数都比你大了,别白日做梦了。”
我们正聊着,许宜娜的手机响了,她接起来简短地说了句“好的”随即挂了电话。
“来了来了!都安静!”许宜娜示意大家都安静下来。
一辆宝蓝色亮得发艳却又叫不出名字的跑车停在了门口,跟着跑车后面的几辆小轿车也一并停了下来。
两个穿着像给客户下葬时礼仪师一样西装的人快步走到跑车前拉开了车门,明明没太阳的天气这俩人还特意在车门前撑着一把伞,弯着腰像是在等待什么大人物似的。
“嚯!老小子派头不小哦!”狗蛋看着那辆跑车耸了耸鼻子,一脸的酸相。
“怕是老得走不动路还需要人扶吧?”杜飞笑嘻嘻地损了一句,而我也在一旁插了句,“而且头发快掉完了,怕见光!”
众多小迷妹们被我俩逗得笑了出来,但笑着笑着跑了调子,笑声变成了花痴一般的“哦…”
我张望去,没看到预期中老得快掉牙齿的股东,也没有看见期待中的秃头,而是从跑车上下来一个与我差不多岁数的年轻男人,但与我不同的是这个男人脸上的轮廓很深,高鼻梁深眼眶配合着那深邃的黑眼睛,还真有点约翰尼德普的感觉。
他看了一眼公司的门楼牌坊,这个牌坊算是我们公司的招牌建筑,大气宏伟的琉璃瓦仿古风格不论谁见到了都要惊叹一声。
但他却撇起嘴的一角同时皱了皱眉,似乎表现出相当不满意的样子。
“总经理好!”员工们异口同声地问候。
他扫视了一圈,面无表情地对着许宜娜说:“开会。”
会议室内这个男人刚坐在主席台的位置上,旁边的随从立马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双手点上。
“这货派头不小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讲。
我回答道:“没听说这号人啊?”
“各位,自我介绍一下。”这个男人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姓方,全名叫方远,在老卫住院的这段时间来代替他管理公司。”
听到他的自我介绍,我突然想到了股东里确实有一个姓方的,不过不是叫这个名字,我对狗蛋说:“方…我靠,他应该是方正元的儿子!”
方正元是公司最早创建的几个股东之一,也就是当年那个在为了一笔业务在领导门外苦苦坚持了一个月的印刷厂小职员,这个故事在公司几乎人尽皆知,而这个叫方远的,应该就是他的儿子。
“哇靠!搞了半天,这货是个富二代啊!”狗蛋一脸鄙夷的样子。
“是啊!人爹有钱呗!”我调侃着狗蛋,“你丫有个屁啊,除了那个不值钱的北京户口和你家在燕郊那套天天掉价的房子。”
“许宜娜是谁?”方总问道。
“是我,方总您好。”许宜娜站起来,彬彬有礼地打了个招呼。
方远从进门起就一副谁也瞧不上的样子,但这是他却突然把眼睛睁了睁,指着他旁边的位置说道:“坐过来!”
“啊?”许宜娜突然一下没反应过来。
“我让你坐这边来!”方远重复了一句,态度显得霸道又不耐烦。
许宜娜赶紧收拾了一下笔记本,坐到了方远的旁边,那里是副总的位置,因为公司之前很多事都是卫总一个人在处理,所以并没有设立副总,而那个位置,也理所应当的一直空在哪里。
方远也不顾及众人的眼光,从侧面从上到下把许宜娜打量了几个来回,显得很满意,随后继续问:“米燕是谁?”
燕子温婉端庄地站了起来,轻声说道:“方总好!我是米燕。”
方远上下打量燕子一番,“我知道你,你就是那个特别会说话的米燕。”
燕子笑出了她的招牌“三道弯”,眼睛两道,嘴一道,很可爱的样子。
方远接着问到:“张爱玲是谁?”
“到!我在这呢!”张爱玲笑得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像小姑娘似得对方远挥了挥手。
方远打量了张爱玲许久,突然冒出一句:“我听老卫说过你,你是个很厉害的女人。”
“哎哟!啥厉不厉害的嘛,人老珠黄的这不趁着年轻的尾巴最后再搞搞业务风光一把嘛。”张爱玲被方远这么大的帅小伙一夸奖,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了,连说话都颠三倒四。
方远对着张爱玲微笑了一下,接着问道:“南宫梅是谁?”
梅子一怔,显然没想到会点名她,于是看着我一脸为难的表情。
我对着梅子努努嘴,示意她大方一点。
梅子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她最不喜欢的就是这种公司开会严肃的场合。
“是我。”梅子的说话声小得像蚊子在叫。
方远盯着梅子看了半天,同样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难怪这条件能做一百万的单子。”
梅子不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场合,她木讷地低着头。
接着方远又问道:“徐天南是谁?”
“到!”我直挺挺地站了起来,一脸正气的样子准备在新领导面前留个好印象。
不料这货面无表情地看着我,弹了弹烟灰,“就是你啊?替公司背黑锅的那个人。”
他说的是上回因为罗发达捐款逃逸,而我被抓进拘留所的事情,但这种场合提这种事不免令我感觉很尴尬,我面露难色地点了点头,“额…是我。”
“坐下吧。”方远仰着头靠在老板椅上,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
“什么玩意我曹。”我小声对狗蛋嘟囔着,不料这货却突然自己站了起来,一脸谄媚地对着方远说:“方总好,我叫白北飞,是营销二部的副经理,今后您有啥事直接吩咐…”
“坐下!”方远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
狗蛋哈着脖子,对着方远一脸的讨好相坐了下来。
之后的见面会开得很无聊,无非就是一些日后的工作计划与照本宣科的演讲,我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但我却发现这个姓方的在讲话时总是时不时的偷偷瞄着我的许宜娜,这点搞得我非常不爽。
“南哥,我咋觉得他在偷看宜娜姐啊?”狗蛋悄悄地对我说。
“你也这么觉得?”本身就非常不爽,现在就连狗蛋也发现了,我顿时觉得胸口有点酸酸的。
狗蛋又添油加醋地对我说:“我估计这小子没安什么好心。”
“你他妈怎么知道的!”我有点生气。
狗蛋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一脸牛皮哄哄的样子说:“男人,我懂!”
我:“……”
会议结束后,我马不停蹄地奔向许宜娜的办公室。
“宜娜!你听我说!”
许宜娜抬起头,对我笑着说:“嗯?大傻子?”
我看着看四下没人,于是悄悄地凑在她的耳边说:“你要防着点这个姓方的,我总觉得他对你不怀好意!”
她似乎能感觉出我的心情,于是摸了摸我的头,“放心啦,没事的。”
她看着我担心的神色,突然调皮地眨巴了一下眼睛,“吃醋啦?”
第一次被这么问我显得有点窘迫,一时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但桌子上的内线电话响了起来。
她看了眼来电,对着我做了个“嘘”的手势。
“您好,方总。”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我发现她的表情也变得有点不自然。
“好的…”许宜娜挂了电话,皱了皱眉头。
“怎么了?”我问她。
许宜娜看着我,一脸为难的样子,在我再三的追问下,终于缓缓说道:“方总说晚上有个本地的企业家商会为他举办的接风宴席,要我陪他一起出席。”
第三卷(完)
下接第四卷------销售人生的低谷
第四十章
一尺来长的西瓜刀别进了我的裤子里,钢制的刀身在夜里冰凉冰凉的,贴在屁股上总有一种很猥琐的羞耻感。www.uu234.net
我终于切身体会到了一个成语的感受:做贼心虚。
每当我经过路口,就会看见巡夜的警车,红蓝相间的警灯一闪一闪的震慑着像我这种深夜游荡在外“不安好心”的人,也多亏了我这张算不上帅气但绝对不狰狞丑陋的脸,没有让巡警们对我起疑心。
我除了有时候做事不着调,骚情起来不认识自己是谁,偶尔犯个贱,喜欢在女孩子面前逞能爱表现以外,还算是个头脑冷静的正常人,所以我今天也绝不是准备带着刀来干一票“抢劫”之类的大事,这个计划在我心里预谋已久,如今终于到了实施的地步,我紧张得额头都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子。
李天南的病房在医院的四楼19号,医院有规定非重症病房不得留宿家属过夜,所以他老婆应该也只允许在白天陪护,而19号病房是走廊尽头的一间,根据我这两次的观察除了李天南与他老婆以外,还没有其余的住院病人。
一切条件都对我非常有利,我对着一楼的门卫指了指装了大包零钱的黑塑料袋,谎称“送衣服的,上去就下来”骗过了门卫。
不出我所料,透过419门上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只有李天南一个人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门,从背后抽出了刀…
李天南睡得和死猪一样,打着声响震天的呼噜,就连被刀架在了脖子上也浑然不知,但冰凉的钢刀还是刺激了他一下。
“别咩喵鸟…”睡梦中的他胡诌着谁也听不懂的鸟语,胡乱搡开了我的手,竟然夹着被子翻个身继续睡了过去。
嘿!这孙子,我心里嘀咕着:动作太文静了,不行,得粗暴点。
我踱步到了床另一侧面对着他,深呼吸一口气,猛地一把将他翻平在了床上,而他也终于睁开了一点眼皮,睡眼惺忪的样子。
“我操!”李天南刚睁开的眼睛就看到了我手里那把一尺长的西瓜刀,吓得叫出了声,一个激灵手忙脚乱地准备爬起来。
这一切都在我的预料中,在这之前我已经看过很多武侠片里威胁人的镜头了,所以我学着电影里的动作,拿刀抵在他的脖子上,准备说出那句非常帅的台词:不许动!再叫宰了你!
事实证明,电影里都是骗人的,因为每当我准备把刀架在他脖子上时,他胡乱挥舞的胳膊上的石膏都会把我的手打开,我尝试了几次,发现电影里那套根本不适用,对于我这种没有起杀心的人来说好几次刀都差点被打落在地,更别提说台词了,早他妈忘脑子后面去了。
除非你威胁的这个人反射弧足有澳洲树懒那么长,等你把刀架在脖子上时才知道傻乎乎地求饶一句:英雄!有话好说!(澳洲树懒:疯狂动物城里的那个车管所树懒)
李天南毕竟是伤员,受伤打着石膏的胳膊再加上半夜醒来没什么力气,我也不管武侠片里的套路了,我一手一边地把他控制在了床上,而他乱扑腾的两条腿,则被我用双腿紧紧夹住,这时的场面非常辣眼,任何年龄段都不适合。
正当我以为终于可以说出那句非常帅的台词时,我却忽略了一件至关重要的事情,这丫的嘴还在外面露着!
李天南动作飞快猛地深吸一口气,这口气浑然入肺,他准备大声呼救。
若是让他这么喊一嗓子,估计根本不用劳驾楼下的保安,恐怕是两个街区以外的巡警都会被他在这个寂静无比的夜里招呼过来。
我的双手双腿都在控制着他,相反的我也被自己的动作控制在了这一刻,眼看他底气十足的呼救声即将在万分之一秒内破口而出时,我身体紧急时的反应已完全略过了大脑的指挥。
我把脸贴了过去,用自己的嘴堵上了他的嘴…
本是巨大的呼救声统统变成了浑浊的空气,冲进了我的嗓子里,又从嗓子里冲进了肺里,带着他隔夜的口臭,一时间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李天南的表情复杂无比,他的眼里带着恐惧,带着反胃,又带着点生无可恋,而这一瞬间的顿挫却给了我一个最好的机会,我趁机举起拿着西瓜刀的右手,把刀架在了他的脖子上,直到这时,一切的剧情才终于回归了正轨,我也终于可以说出那句帅气而又憋了许久的话。
“不许动!再叫猪宰了你!”
他的眼里又多了另一种表情,看傻逼似的表情,他哆嗦地问:“你,你…啥?”
我靠,过度的紧张加上剧烈运动,竟然把词说错了,我清了清嗓子,重新说:“不许动!再叫把你当猪宰了!”
终于说对了,这种让别人屈服于自己淫威之下的感觉简直不要太爽,我得意坏了,拿刀抵住他的脖子:“再动啊!再叫啊!你他妈不是很牛逼吗?”
从梅子当初描述的李天南来看,他是个遇到打不过的女人都会逃跑的小人物,就是这个小人物当初报了警,才让梅子被关了几天,所以此刻我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抱打不平的侠客,尽管这个侠客刚失去了初吻…
但上帝似乎永远都在与我开着过分的玩笑,我一直都是那种帅气不过一秒,倒霉永不截止的命运,因为就在我自鸣得意时,却突然感觉到一股热浪席卷而来,起初我以为是幻觉,但这股热浪却越来越真实,还变得越来越潮湿。
我稍稍拱起了点身子,看了看下方的热浪到底是个啥玩意,结果我发现李天南这货竟然害怕得尿了裤子…
“我操!”我电打似地跳了起来,但不忘拿刀抵着他的脖子,晃动的身子带着刀向他的脖子挤了挤,李天南顿时吓得开始求饶,“大,大哥…有话好,好,好好说,你别冲动…”
这些计划外闹剧搞得我光顾着按倒他,连到底是来干嘛的都快忘记了,不过现在开始按照剧本演也不迟。
我虎着脸问他:“知道我今天干什么来的吗?”
李天南哆嗦的回答:“不…不知道。”他害怕得声音都变了调子,“大哥,只,只要你别杀我,你说…啥就啥,成不?”
形势一片大好,我要的就是这个回答,但有些事必须要让他记忆深刻,因为这个冒险需要承担很大的风险,稍有偏差就会把自己与梅子都害了,而我也笃定了这个人是个软蛋才敢冒如此风险。
“我说!你听着!”我压低声音装作凶狠的样子。
“别以为当初你骚扰我妹妹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只是没告诉你老婆!”
之前他老婆尽在怪罪梅子,反到对她老公骚扰的事只字不提,没想到我这么一诈还真把他给诈出来了,他连声道:“是的,是的,我没和老婆说这事,当初是我问你妹妹要电话在先,是我不好…”
“行了!不说这个了。”我继续拿刀抵着他脖子,“但我后来说的你也都听见了,我就这一个妹妹,而且家里没什么钱。”
“大哥我懂,钱你们不用赔了!真的不用了!”
李天南此刻为了保护自己,什么话都敢说出口,但我是不信的。
“听我说完!”我凶了他一句,“没说不赔你们钱,但我拿不出那么多钱来!”
“没事…没事,看着给就行…大哥,以后我们两清,我也绝对再不找你还不行吗?”
李天南可能真的是被我红着眼睛的样子吓坏了,此刻不管我说什么他都满口答应着,殊不知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事情,我的腿也在紧张地瑟瑟发着抖。
我搬了个凳子,坐在病房的唯一的出口,慢慢把刀放下来,顿时俩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我用刀指着带来的黑塑料袋:“打开它。”
李天南用颤抖的手打开了塑料袋,看见了里面被我码的整齐的钱,一捆一捆的。
“这是…”
“我和你交个底,这是六万块钱,我把能借的钱都借来了,就凑了这么多。”
袋子里大部分都是零碎的票子,对我刚才的话应该很有说服力。
我继续说:“你那伤我清楚,根本用不了那么多钱,但我还是尽全力在凑。”
话锋一转,我突然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瞪着憋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但如果你非要把我逼到绝路,今天我豁出去了!要死大家一起死!”
李天南完全被我的气势压住了,他像个小鸡儿似的缩在被子里,反倒开始劝我冷静。
此时的我甚至比他还紧张,生怕哪个环节一旦脱离了写好的剧本,这戏恐怕也演不下去,就像一轮心理上的博弈,比的是谁更胆更大,谁更不要命,而我笃也定了他没有那个与我鱼死网破的胆子才敢这么做。
不过话说回来,若不是被逼无奈,谁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嘴巴说的没用,还得与他把那份“调解协议书”签了才有效,我在一旁柜子里不仅找到了协议书,还找到了李天南的驾照,我当着他面把驾照装进了兜里,然后在协议书的金额处写了60000元(大写陆万圆整),放到他的面前,“签字!”
李天南哆哆嗦嗦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但光是这样还不够,必须得让他按个手印。我找遍了整个柜子都找不到印泥,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再待下去怕是楼下的保安也会起疑。
索性装狠就装到底吧,我心想着,手里像电影里那样拿起刀,对着自己胳膊划了下去。
鲜血从切口处冒了出来,我咬牙忍着痛,“按手印!”
这个举动简直就是对他最大的威胁,效果非常好,此刻的我像极了一个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而我也清楚的感受到他被吓得冰冷而又哆嗦的手指。
但我很快的发现自己又被电影坑了,这他妈口子切得太大,血有点止不住了…
“今天这事就过去了,明儿起,咱们谁也不认识谁,两清!”我在另一份协议书上签下了名字,把他按过手印的那份装在自己兜里。
“如果今后我妹妹有个三长两短的!”胳膊上的血流到了手背,形象甚是恐怖,我用这条带血的手拿起他的驾照,“到时候大家一起死!”
我在李天南再三保证从此两清之后离开了病房,出来的那一刻,我的身体一阵轻松,像终于卸下了一个千年的罗锅。
时间不等人,再不回去包扎一下伤口怕是这事还没结案自己就先死了,我赶紧捂着伤口往电梯走去。
“南哥…”一个女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
幽黑、空荡、无人的医院走廊,一个虚无缥缈女人声音带来的恐怖绝对远超过世界上任何一个恐怖电影,活生生的见鬼就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人在突然受到过度惊吓时大脑会一片空白,而肌肉会随之僵硬,这话一点也不假,因为我此刻大脑空白得忘记了叫喊,而肌肉僵硬得一步都迈不出去。
“哎呀过来!”这次女人的声音直接从我背后响起,并且我还感觉到了最真实的恐惧,我的衣服正在被她拉扯着,仿佛坠入深渊一般…
我吓得摔倒在了地上,拼命地睁着,用尽了全身力气连滚带爬往前挪动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每个医院的地都那么滑,把我搞得像在光溜溜冰面上的哈士奇一样,原地太空步。
“啪啪!”两声清脆的巴掌声把我的魂打了回来,找回魂魄的我捂着发烫的脸抬头看去,这张女人的脸小小的,看起来似乎也没那么可怕,不过这女鬼的胸发育的有点惨,平得和板砖一样。
“梅子!”我终于认出了她,“我靠!你吓死我了!”
“我哥说你这人爱冲动怕做傻事,就让我跟来了。”梅子边说边检查我胳膊上的伤口。
她检查了一下我的胳膊,摇摇头叹气说:“尽给我找麻烦!”说完后从衣服上撕下来一条布子,简单的给我包扎了一下。
“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还记得这麻烦当初是谁先找来的?”我不满地嘟囔着她。
“闭嘴!跟我走。”梅子把我扶了起来,我以为她要像扶伤员那样架着我,结果她竟然轻飘飘地自个走远了。
“等等我啊…”我跟了过去。
梅子找个锁着门的空病房,从头上拨下来一根细细的卡子,三两下就撬开了锁,把我暂时安顿在了里面。
“你到底…”我刚说了一半的话就被她捂住了嘴。
“在这等我,别乱跑!”
没过几分钟,当她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些工具,有纱布,剪刀,注射器和一个小布包。
“干啥啊你?”我把手缩了起来,尽管现在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我最关心的还是她拿着的这些恐怖玩意到底想干嘛?
“哎呀别废话了!伸过来!”梅子对我说。
“别…不麻烦你…”我又向后躲了躲,这时候的预感一般都很准,她肯定要对我做什么恐怖的事情。
梅子不耐烦地看着我说:“非要来硬的是吧?”她指着我胳膊,比划了一个拆开的动作,让我想到了李天南被她弄至脱臼的胳膊,后脊一阵发凉,于是我乖乖的把胳膊伸了过去。
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缝针,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除了打麻药时候有点疼以外,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会这些东西的?”
“以前哥哥与师父学手艺的时候,也经常弄伤自己,我就跟着书上教的琢磨,后来练的多了也就会了,没多难。”梅子熟练地抓着一个圆弧形状的针。
“你什么时候跟在我身后的?”我又问。
“我比你到的早,一直在等你。”
“那刚才…我把他按住的时候,额,你也在看?”
梅子低着头,咧出了一个坏坏的笑容,“嗯…”
我紧张地问她:“没看到什么吧?”
她笑得更坏了,“要我给你学一遍吗?”她用手指点在我的嘴上。
我靠,她果然看见了,我心里顿时翻江倒海,但刚才她那句话什么意思?我正在琢磨着,就听见她说:“想得美!”
过了一会,我又忍不住了,“今天下午,你在那个小屋里…那些小玩具?”
她这次没有回答我,继续着手上的工作,而我却不合时宜地问了一个萦绕在我心头许久的问题:“你哥说当年…你母亲的事情对你影响很大?是什么是呀?”
“问完了么?”梅子突然抬起头,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我恰如其分的安静下来。
又过了一会,她却说:“该我问了吧?”
我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哪样做?”
梅子低声说:“就是…帮我到这个地步。”
我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要这么问,但我还是不厌其烦地回答她:“我说了你现在是我徒弟了!做徒弟的有难,师父能不帮么?”
“就这原因?”梅子看着我,她的两个眼睛在夜里亮晶晶的,像一滩静谧的湖水。
“就这原因啊!我这人天生一副侠义心肠!”我挺起腰杆,显得很老道的样子,“一般不收徒,可一旦收了徒,那必须罩得住!”
也不知道这话她到底听进去了没有,我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否还在生我的气,不过她却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很小的声音说了句:“你个傻子…”
“啊?啥?”我一时没转过弯来,不过这句话好熟悉,因为许宜娜也经常在没人时候这么叫我,大傻子。
“没啥,行了!把血擦一擦!”梅子收拾了一下残留的东西,拿袋子一包,统统扔进了垃圾桶里。
当她走在我前面准备离开时,我突然想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拽着她转了一个圈,“咚”的一声把他壁咚在了墙上。
但这次她没有扭断我指头,只是浑身紧绷地看着我。
“你,你要做什么?”她紧张得说话都打着磕巴。
我认为这是老天赐给我最好的一个机会,安静的黑夜,封闭的房间,被我壁咚在墙上的少女,我像霸道总裁一样低头看着她,用最帅的姿势问了句:“和我回公司吧?”
“神…神经病啊你。”梅子撇着嘴,“还说这事。”
我把壁咚范围缩小了一点,用更帅更强硬的态度重复着:“你再这么不务正业下去就毁了!我现在命令!你!南宫梅!你给我回公司报道!”
梅子被我圈得缩成了一个团,像大灰狼爪下的小兔子一样,眨巴着她的兔眼看着我,“你确定要这么做?”
“确定,很确定!”霸道总裁式的回答,我感觉这波满分。
梅子低着头,脸上若隐若现的一圈红晕,“我要是再被人欺负呢?”
走廊里响起了好大的一声“我罩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