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规矩二,不要拿‘死’字来开玩笑。”
我暗暗嘀咕着,不亏是特殊行业,竟然还有这么多门门道道,当我问皮蛋还有什么别的规矩时,他却告诉我,“多着呢,遇到了再告诉你。”
我突然又想到刚才溺亡尸体肿胀而扭曲的样子,于是问王美丽,“美丽姐,这个尸…不,这个逝者都成这样了,还能化得出原来的模样吗?”
王美丽淡淡地说:“这有什么不行?比这更麻烦的我都搞得定。”
我诧异道:“还有比这更麻烦的?”
王美丽扳着指头算着,“多得很,比如少了半拉脑袋的,缺胳膊少腿的,全身支离破碎的…”她一脸自豪地补充道:“就算没脑袋的,姐姐我都能做出来个新的。”
联想到这种恐怖片一样的场景,我感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
“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皮蛋拉着我经过了一个狭长的走廊,这条走廊很奇怪,隔着很远才有一扇仅用于采光的小窗户,而另半边的墙壁每隔十几米就有一扇双开的木制大门,大门上都有编号,估计是通向了不同的大厅。
“这是内部的隧道。”皮蛋指着这条走廊对我解释道:“家属不会来这里,只有推着尸体的员工才会从这里走,这些大门通向的是不同的告别大厅。”
我看着这条隧道,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原来曾经在公立的殡仪馆里从来没有见过推着尸体的员工,原来他们走的都是这种“内部通道。”
皮蛋:“规矩三,不走回头路,阴阳不同路。”
他似乎看出来我有点不懂,于是解释说道:“现在这条路,是专门为逝者设计的,叫阴阳不同路,家属是从大厅外的正门走的。”
我点了点头,皮蛋继续说:“至于不走回头路,也就是说从逝者送来的那一刻起,场馆的设计理念也就是按照化妆、守灵、吊唁、火化这一系列程序从前至后,家属也不会再看见之前的环节。”
“为什么这样做?”我问道。
皮蛋想了想,说:“科学的解释也就是说避免家属再一次感受已经度过的环节。”说到这里,他突然直视我的眼睛,“但也有人曾说在这种地方走路不要回头,尤其是晚上,不然会见到不该见到的东西。”
我的背脊一阵发凉,“哪…哪个傻子晚上才会到这里来哇!”
皮蛋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半天不说话。
我心里顿时一阵非常不好的预感,颤抖地说:“不,不会吧…”
皮蛋点了点头,“没错,妞妞为了节约成本没雇保安,我们就得当那个晚上通宵值班的傻子。”
“哇靠!这不扯的么!在,在这种地方守一个通宵…”我大声发表着不满,什么话都秃噜着往外说:“省那点保安的钱就为了压迫我们这种老实人,你们这馆长啥德行啊,他咋不把清洁工和抬尸工都一起省了去算逑!”
皮蛋又不说话了。
过了半响,我幽怨地说:“不会吧…”
他再次点了点头,“这不都是为了节约成本么…”
“哇靠!”
走廊里尽是我不满的回音,发出阵阵的回响“靠…靠…靠…靠…”
皮蛋赶紧捂住了我的嘴,“小声点,二号厅正在吊唁,你这么大声咋呼小心被家属听到。”
听到他这样说,我的好奇心突然被调动了起来,我悄悄走到了二号厅的大门外,隐约听到门内传来的哀乐声,我伸出手准备扒开一道小缝。
皮蛋“啪”地一下打掉了我的手,我忙小声解释道:“让我瞧一瞧呗。”
“不行!”皮蛋扳着脸对我说:“规矩四,对逝者要有敬畏之心。”
我嘟囔着,“都啥规矩啊…谁定的。”
皮蛋说:“师父的师父的师父…”
他算了半天也没算出到底是哪一代的师父,只是对我解释道:“妞妞说了,私下里可以开玩笑,但对逝者必须要有敬畏之心。”
我好奇地问:“如果坏了规矩会怎样?”
皮蛋摇摇头,“不知道,还没人这么做过。”
我表示有点不满,“哎,天天守着这些规矩,活活能把人憋死!”
话音刚落,突然发现我又说错话了,于是赶紧在嘴上做了个拉拉链的姿势,“规矩二,我懂…”
我俩一路无话穿过了走廊的尽头,来到一个厚重的大铁门面前,铁门上面的牌子写着“火化操作间。”
“从这儿起归我管。”皮蛋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磁卡,轻车熟路地对着电子锁刷了一下,厚重的铁门发出“咔哒”一声,接着他又对着屏幕按下了六位数的密码,铁门再一次发出“咔哒”一声,才算是彻底打开了。
既然来到员工的操作间,我也不怕再见到客户家属,于是也稍微轻松了下来,调侃似地说道:“哟嚯?开个门这么麻烦,里面的东西很值钱?”
皮蛋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设备而已,值钱谈不上,但有人对这玩意感兴趣。”
我问道:“什么意思啊?”
皮蛋突然反问我一句,“你怕鬼不?”
“嘁!”我逞能地说:“卖墓地的能怕鬼?别小看我啊。”
他笑了笑,“你见过鬼吗?”
我摇摇头,琢磨着他说这话的意思,于是问:“难道…你见过?”
皮蛋点上一根烟,回忆往事似地说道:“我从14岁起就跟着妞妞干这行,至今已经快七个年头了。”
我还以为他后面要说什么惊心动魄的故事出来,结果却等来了一句“一次鬼都没见过。”
他大口吐着烟,“因为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嗨!你这人!”我悬起的心又重新放了下来,“尽说些莫名其妙的事情。”
皮蛋面带认真的表情说:“但有时候活人比死人可怕,真的。”
虽然这句话我曾在书里见到过无数次,但我相信每一个说这话的人都有不同的故事,就在我正想继续问下去的时候,皮蛋腰上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饿(二)号吊唁厅仪式完毕,火化间请准备。”
我抢答,“是妞妞,这大舌头一听就听出来了。”
皮蛋拉开了火化炉的电闸,“是啊!这不场馆才开放没多久吗,连个正式的司仪都没有,还得他老人家亲自上。”
我坏笑着调侃道:“普通话都不标准还能做这事?”
皮蛋扔给我一套工作服,“走啦,开工。”
我一怔,“哎!你这都还没培训我呢,就这么开工啊?”
皮蛋说:“怕个锤子,一会我怎么做你就怎么做,跟着我就行。”
于是我硬着头皮穿好了工作服,脖子上挂着一个像防风镜一样的护目镜,看了看发现还挺像那么回事,之后跟着皮蛋打开了一扇通往家属区的门,我俩一并走了进去。
这里是火化间的预备间,家属与逝者做最后告别的地方,也是送入火化炉之前的最后一个环节。
正如皮蛋所说,新建的殡仪馆确实人手不足,甚至还需要从家属中找俩人一起帮忙才能将盛放遗体的纸棺放入“送尸车”(将尸体送入高温炉膛的一种自动化轨道装置)。
我从家属的聊天中得知逝者是一个寿终正寝的老大爷,所以现场人们的情绪相对稳定一些,并没有过激的举动。
这时皮蛋指引着众人离开了预备间,将家属们拦在了入口处的围栏门之外,直到他仔仔细细地把围栏门从内锁死之后,才慢悠悠地走过来按下了启动按钮。
机器发出了阵阵轰鸣声,盖着白布的纸棺一点点随着托板进入了火化炉内,而这时家属的情绪也越发高涨,他们因被拦在门外而悲伤的呼唤着亲人。
悲伤是一个可以传染的情绪,也许是我第一次真实的经历这种分别的场景,所以我也有点受到了影响,于是在我俩回到了操作间以后,我对皮蛋说:“你也太残忍了吧。”
“啊?你说啥?”
我说:“人家家属最后的告别,你还把人锁在门外,没见他们哭得多伤心吗?”
皮蛋眼皮都不抬地说:“程序上是这么规定的。”
“靠!又是程序,又是规定。”我不满地嘟囔着。
皮蛋在控制面板上点了几下,炉膛内发出了喷水的声音,我从一个很小的观察口看了过去,发现有几个喷油嘴正在往纸棺上喷着燃油,过了一会,炉膛内发出沉闷的点火声,里面瞬间火焰高涨。
“喏!看着啊,这个是设定温度,这个是设定时间,都弄好了以后就等着吧,一个多小时就结束了。”
面板上可以操作的按钮不多,皮蛋经过略微讲解我就记住了流程,而听到他说要等待这么久的时间以后,我有点坐不住了。
“那这段时间干点啥呗?”我问道。
“没啥事做,过一会看看检查口,哪里如果位置偏了就用火钳子帮着挪一挪。”他指着炉膛边一个小圆孔上挂着的火钳子说道。
“哦…我瞧一瞧。”我说完后就把头伸向了检查口。
“回来!现在别看。”
皮蛋突然的这么一说吓了我一跳,“干啥啊?我就看看,啥也不动。”
“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一下再看。”
我纳闷地问:“为啥啊?”
皮蛋说:“程序上是这么规定的。”
“靠!又是程序,又是规定。”我挥挥手,“整一天到晚尽是规定,累不累啊真是的。”
说完后我不顾劝阻,直接擅自从观察口往里看了去,没想到这么一看却把自己给看出了事情。
刚送入炉膛的遗体竟然动了起来,手臂曲卷着护住了胸口,而整个身体却像被灼烧一般疼痛地跳动了一下,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隐约听到了惨痛的哀嚎声。
“妈呀!”我后退几步差点倒在地上,幸好皮蛋早先一步在身后拖住了我。
我吓得口齿都有点不太灵光,“动,动,动,动了!那,那,那个死人动了!”
皮蛋不满地砸吧一下嘴,“怎么说话呢你!”
说完后他也像王美丽那样对着逝者的方向说:“这新来的,若有冒犯您老别介意啊。”
过了好半天,我才终于回过了点神来,惊魂未定地冲着皮蛋说:“我看到了,真的看到了!而且还有叫声!”
皮蛋却镇定地说:“哎呀,好了好了,说了不让你现在看你非要去。”
“但是…但是他动了啊…该不会是诈…”我没有说出“诈尸”俩字,生怕又坏了哪条规矩。
皮蛋看外星人一样看着我,“你傻啊!刚和你说完这个世界上没有鬼!”
“那…”我用颤抖的手指着炉膛。
皮蛋用指头点着我的胳膊讲解了起来,“你瞧!这不是肌肉吗,人体的肌肉在高温下脱水就会收缩,所以偶尔会看错以为是动起来了,别大惊小怪的!”
“肌肉?脱水?收缩?”我有点不明白。
“还不懂啊?”皮蛋斜着眼继续对我说道:“给你举个例子,你吃过烧烤吗?”
我点了点头。
“你烤肉片的时候是不是越烤越卷?”
我又想到了刚才的叫声:“那我刚听到的声音呢?”
狗蛋指着自己屁股半开玩笑地说:“体内气体受热膨胀,不就排出体外了么…”
“这样啊!”我恍然大悟,但从这时起我开始对烧烤有了深刻的阴影。
皮蛋趁机对我说:“规矩四,一切都得按照程序来。”又补充道:“其实还不止这样。”
“什么意思啊?”我问道。
话音刚落,就听到炉膛内发出了很大的一声爆炸声与碎片的撞击声,再一次吓得我一个激灵。
皮蛋叹了口气,“哎!我就知道…”
我充满好奇地问:“啥情况?你知道啥?刚啥玩意炸了?”
皮蛋无奈地说:“还能是啥?酒呗!”
说完后他凑过去很快地瞄了一眼观察口,接着说道:“有些客户喜欢往纸棺里放一些陪葬品,什么手机啊,镯子啊,眼镜啊之类的,最麻烦的就是放这些一烧就会爆炸的东西。”
我感叹道:“靠!还有这种事?那你为啥不提前打开棺盖检查检查?”
皮蛋显出无奈的表情,耸了耸肩,“我也想啊!但你要真这么干了,家属还不得找你拼命?”
听了他的话,我也觉得这事确实很无奈,但后来他说的事情却更加不可思议。
皮蛋说:“其实放这些都算好的,前几年我看报道说有户人家的逝者是个军人,进火化炉之前家属往纸棺里放了颗子弹,结果在火化的时候…砰!”他单手做了一个爆开的动作。
听完这些,我看着眼前的火化炉,心里一阵抽紧。
第六十二章
由于炉膛内爆开的玻璃碎片导致这波的火化时间比以往要多了一倍,我和皮蛋在一堆森森白骨中捡出了大块的碎玻璃,而太细小的部分则留给了家属自行清理。
还好这波客户比较理性,可能也是因为去世的老人寿终正寝属于“喜丧”,所以对于这种突发性的意外并没有与我们过多的纠结。
其实在这种地方工作有一些难以诉说的苦衷,就好比有时候确实是因为客户擅自违反了某个环节的规定而造成的后果,往往他们也会把这种后果的意外情绪强加于我们工作人员的头上。
人的情绪有时就是如此奇怪,处于哀恸中的人们多多少少会有一点“受迫害妄想”,与这种人接触就像在于一个多疑的、歇斯底里的女人谈恋爱----步步惊心,因为就算再多的道理与解释,在她们的眼里看来都是借口。
皮蛋一边清理着碎玻璃一边问了我一句,“你知道什么样的家属情绪最不稳定吗?”
我回答道:“应该是意外死亡的吧?”
皮蛋点点头,“那你知道意外死亡的里面哪类客户情绪更不稳定不?”
我摇摇头,想不出来。
皮蛋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类客户的情绪最不稳定,所以一定要小心处理。”
我记下了他说的话。
皮蛋又说:“前些年我们在南方一家殡仪馆时候,就遇到这么一件事情,出意外的是那家人的孩子,大概也就5,6岁的样子,才这么高一点。”
他拿手比划了一下,“当时那小男孩也是调皮,在马路牙子上骑儿童车,结果不小心骑下了路沿石,整个人就摔在了路上。”
皮蛋惋惜地叹了口气,“正巧有辆车在倒车,车轮子刚好就碾过了这娃的头。”
听到这里,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所以人有时候真的说不好的,命中注定的事情也许下一秒就发生了。”皮蛋清理炉膛累了,点上一根烟,我俩找了个人看不见的角落偷偷抽了起来。
每天都闻着烧花圈,烧尸体的味道,烟味对于我俩来说简直就像“空气清新剂”一样清爽。
他说:“虽然命中注定的事情躲不掉,不过这样也好。”
“好?”我不明白了,“人都出意外了,好在哪里?哪里好?”
“这你就不明白了吧?”皮蛋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说道:“起码走的时候也就那么一瞬间,感受不到痛苦。”
我辩驳道:“这算什么啊?我不觉得这有哪里好。”
皮蛋单手支着脖子,语重心长地说道:“相比起那种得了绝症被折磨个一年半载钱也耗尽了,罪也受完了,结果最终还是没救过来的那种痛苦,这种一瞬间的痛苦也算是轻得多了…”
我无力辩解,这种人世间的痛苦多种多样,实在不是我这种短短二十几年生命的人可以评价的,不过皮蛋也不打算与我深入讨论这个问题,他补充道:“跑题了,我继续和你讲哦,当时那户人家一时接受不了孩子突然遭遇意外的事情,所以情绪特别激动。”
我好奇问道:“咋个激动法?”
“啕嚎大哭呗,还能咋地。”皮蛋两手一摊,说道:“人们的痛苦越深,心情就越悲愤,结果那次美丽姐不小心就撞枪口上了。”
我问道:“她?她怎么了?”
皮蛋说道:“她这种殡仪馆的化妆师啊,若是遇到一般正常死亡的‘客户’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也就是抹抹油刷刷粉,弄出点活人样子来,怕就怕遇到这种车祸头部出意外的,那场面可不是一般人能受得了的。”
“你想啊,人要是没了半拉脑袋,那里面的东西还能不往外流么?”
我想着那个场景,胳膊浮现起了鸡皮疙瘩,皮蛋又说道:“所以当时也怪美丽姐,她没按照规定把化妆师的门在里面反锁,结果刚做到给‘客户’清理颅腔那一步…家属冲进来了!”
“嚯!这下可好,刚好被客户看到清理脑浆的那个过程了!”皮蛋吐出一口烟,接着说道:“当时家属就崩溃了,直接卯了上去找美丽姐拼命,我们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听了这事,我心有余悸地看着火化炉,心想刚才这种把遗体烧得头发皮肤爆开,眼窝处只留下两个黑洞洞的窟窿这种场景要是让家属看到了,那指不定下一个被客户拼命的就是我了。
皮蛋总结道:“所以啊!我都和你说了!在这里工作,你甭管这些条条框框到底有什么用,这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照做准没错,不然闹出了事谁都不好解决,知道不?”
我点头答应着,不过答应归答应,我这个“见到漂亮女孩爱逞能”的毛病还是惹出了一处祸事。
半下午那阵还有一场悼念仪式,也是一位寿终正寝的老太太,可能老太生前与家里人关系比较好,所以这次来了很多的亲属,并且还特地为这位老太增加了一个体面的悼念环节----放生仪式。
也不知道从哪一辈流传下来的说法,就是说人活着多多少少都会积攒一些“杀业”,比如杀鸡,吃肉乃至于踩死一只蚂蚁,而放生则是一种积攒功德,消除“业障”的做法,慢慢的流传下来以后融入了现代殡葬的礼仪之中。
盘龙殡仪馆本身正式员工也就寥寥无几那么几个人,所以妞妞馆长一旦忙不过来就会抽调皮蛋和美丽姐临时客串礼仪师。
这种全自动化的火化炉操作起来实在是很简单,皮蛋上午给我演示过一遍以后我当时就记了下来,但他在被妞妞抽调前再三嘱咐我“务必按照流程来”,一连说了三遍。
“哎呀就这点事你就别嗦了,赶紧去吧。”我不耐烦地摆摆手,根本没有把他的话听进脑子里。
皮蛋在千叮咛万嘱咐之后与美丽姐换上了那套阴阳怪气的礼仪服走了,留下我独自守在火化预备间等候号令。
随着远处大厅的音乐声响起,我也做好了准备,大概也就二十来分钟的样子,我腰上的对讲机说话了。
“一号厅吊唁仪式完毕,火化间请准备。”
“收到收到。”我深呼吸,穿戴好工作服与护目镜准备迎接客户的到来。
我从家属中找了两个身强力壮的男子与我一起把纸棺抬入了承载其的“送尸车”,然后像模像样地检查了一下棺盖四周,最后对着客户重点询问了是否有在纸棺内放入酒啊,鞭炮啊,子弹啊什么的爆炸物。
事情至此一切都很顺利,而当我在驱散人群远离预备间时却出了一点小状况。
我关上了预备间的铁栅栏门,被挡在栅栏外的家属们只能从巴掌大的缝隙中看见纸棺一点点进入炉膛的过程,不过当我回过头准备启动时却犯了难。
有一个人还留在了原地没有出去,其中一个从背影上看是个较为年轻的女孩子,大概也就和许宜娜差不多大,俏皮的马尾辫因哭泣时身体的抖动而一颤一颤的,看上去很有一种想让人心疼一下的**。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姑娘…按照规定,你还是出去一下吧。”
听到了我的声音,她慢慢回过了头,白嫩的脸上沾满了泪水,有几滴眼泪甚至挂在了修长的睫毛上,她楚楚可怜地对我说:“哥哥…我想就在这里看着奶奶走,行么?”
被女孩子称呼哥哥,尤其是被漂亮女孩子这么一叫,我突然又有点飘了起来,瞬间感觉自己的权力变得好大好大,但出于职业操守我还是冷着脸对她说道:“不行啊,按照规定家属都得在栅栏门外时才能启动炉子,你还是出…”
话没说完,手中传来一阵柔软的感觉,她两只手悄悄地握住了我,这下搞得我有点尴尬了,一时间放手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但我很快搞清楚了她的来意,原来她往我手中塞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红包,在我俩这个角度刚好完美地挡住了搁在栅栏门那边的视线。
“求求你了,我想在这里送奶奶走,求求你了哥哥…”她边说着边把红包往我手里塞。
以前经常听说办这种事有家属塞红包的,有给化妆师塞的,求化妆师能化得好看一点,有给礼仪师塞的,求礼仪师能表现得更加悲痛一点,我以前一直以为给火化工塞红包的人求的是能烧得透彻一点…
但现在看来原来还有求这种事的,我看着面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心里不禁起了恻隐之心。
“你这是干什么,收起来收起来。”我扳着脸教育着她,“我这里用不着,你实在不想走…就隔着站着看吧…”
女孩充满感激地对我连声道谢,如果不是因为我脸上戴着那个像青蛙眼镜一样的护目镜,此时此刻我还真想安慰她几句。不过这样就够了,看着面前这个可爱的女孩子心愿达成的样子,我的心里也有了少许的满足,于是我按下了启动按钮。
随着机器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炉膛口厚重的铁门自动开启,承载着纸棺的轨道开始缓慢地驶入。
“不要!!!”
身旁的女孩子突然惊呼一声,不等我反应竟突然扒在了纸棺上面,“不要烧我奶奶!”
在这种目睹亲人即将进入火化炉一瞬间的那种冲击力,就算再坚强的心理防线,也会瞬间崩塌,可能是因为直到进入火化炉之前人们一直都没有真正的意识到亲人的离去。
“喂你干嘛!”我距离她大概三米,而这时看见她的举动我大脑也突然变得懵逼,我身体条件反射地冲了过去拦住她,结果忘记了在启动按钮下方就有一个红色的紧急停止键。
想不到的是看似柔弱无力的小姑娘此时力气竟变得如此大,她哭闹时的手指死死拔在了纸棺上,而拉着她的我竟然也随着她一起被传送带正缓慢地往炉膛内移动着…
当我反应过来时才发现我俩已经离火化入口处不到一米的距离了,沉重的金属轰鸣声震得我脸颊都在颤抖,耳边隐约能听到远处家属们的大喊声。
炉膛的入口处因长时间的焚烧而沾满了黑灰,像一只张着嘴巴的恶魔,准备吞噬着一切,我的皮肤甚至已经感受到了内因上一次焚烧而残留的余温。
如果一旦我俩真的被送尸车给运了进去,就算不按下点火键,上一次焚烧在炉膛内壁留下的余温也高达好几百度,也足以瞬间把我俩烤熟。
都说人在生死攸关的时候会像幻灯片电影一样回忆起自己的一生,这时的我不仅没有这种回忆,反而满脑子竟然都是那种在商城外卖的那种穿在签子上的巴西烤肉,焦黄酥脆的一大坨肉在烤箱内转着圈…
完了。
这是我心里的最后一个念头,极度狭窄的空间令我无法起身,而传送带移动时的巨大力量令我感到绝望,随着机械的轰鸣声越来越大,我的大脑也停止了思考,身上灼烧的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砰!!!”
有史以来最巨大的一声金属碰撞声震得我耳膜几乎快要破裂,头脑中始终不断地发出嗡嗡地杂音,在我还没有搞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时,我感觉到传送带又开始移动了起来,但与刚才不同的时,这次的移动竟是慢慢地向外移动。
“这他妈的就是你说的没问题?”
耳朵中轰鸣的嗡声逐渐减弱,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怒骂声,但这时我才发现从刚才一直到现在被我压在身子底下的那个小姑娘。
她竟然还沉浸在她奶奶即将离去时的哀恸中,依然双手死死抓着盖板闭着眼睛啕嚎大哭,她这幅样子看得我好生羡慕,因为我知道刚才那个黑洞洞的火化炉入口的场景会是我今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噩梦。
我感觉自己从传送带上突然被拉扯了下来,“咚”地一声摔在了地上,一只粗壮的,长满了汗毛的胳膊伦在了我眼前。
“他治(自)己说没问题就没问题吗?我真是信了你个鬼!”男人的怒骂声再次响起,我抬眼望去,一个可以说短小,但是墩圆的男人正挥舞着他那只像大力水手一样的胳膊在皮蛋面前手舞足蹈。
“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人要是进去了那就是‘嗖’的一下就没了!就没了!就没了啊!”
皮蛋打开了栅栏门,家属们冲了过来,在确定了我身旁的女孩没有受伤以后,对着妞妞馆长不停地道着歉,而气急了的妞妞馆长此时也忘记了什么客户的身份,他叉着腰用匮乏的词语对着所有人狠狠地教训着。
“做什么事都要有规矩知不知道?如果坏了规矩那就要闯祸!所以就要守规矩知不知道?”
这也是我与妞妞馆长的第一次相遇,留给我的印象却是五短身材,说话大舌头,凶起来时因极度匮乏的词汇量而不得不一直重复着同一个词语,完全与那个较弱的名字“妞妞”搭不着边。
终于送走了这波客户,也到了下班时间,据皮蛋说妞妞馆长会习惯在每天下班前与大家开个结果会议,而我心里却打起了嘀咕,一想到刚来殡仪馆的第一次会议就要成为一个反面教材,这今后的面子该往哪搁呢…
硕大的吊唁大厅也就是我们开夕会的地方,我终于看到了所有的同事,除了皮蛋与美丽姐是正式员工以外,其余的几个都穿着套头式的大马褂,应该属于只出力没有技术的临时工一类的员工。
“同志们!们!们!…”
场馆内尽是妞妞的回音,想不到这个年代竟然还有人称呼“同志”,难道不该是“伙伴们”或者“小伙伴们”吗?我心里暗自发笑。
“今天,我们迎来了一个新的同志!他的名字叫徐天南,大家鼓掌!”
稀稀拉拉的掌声,一看就是众人们不太走心。
“好!现在我说说他的缺点!”
我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这他妈刚介绍完就说我的缺点,我不禁怀疑妞妞这货是不是缺心眼啊?
“他的眼里没有规矩,不守纪律,第一次上岗就没有按照规矩来做,所以大家以后要多多注意他!好,现在让他来给大家打个招呼。”
我:“……”
王美丽悄悄捅了捅我,“站台上让大家看看,去呀。”
我尴尬地走上了临时充当讲台的司仪台,对着台下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挥了挥手,“大家好,我就是不守纪律的徐天南,我今天深刻反省…”
“好!下去吧!”
我:“……”
我真的怀疑这家伙是不是有点缺心眼,但谁叫自己错在先呢,于是只好灰溜溜地走下了讲台。
妞妞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有句俗话说得好!”
皮蛋悄悄对我说:“开始了。”
我问:“啥开始了?”
皮蛋艰难地笑了笑,“要开始折磨我们耳朵了…”
我左右看了看,大家都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但妞妞馆长却自顾自地说了起来,“有句俗话说得好啊!知错就改就是好同志。”
我心想,我他妈还没开始认错呢啊?
妞妞:“革命的道路遥远而又漫长,容不得我们有一点懈怠!”
我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这哪跟哪啊?
妞妞:“所以我要提醒你们,想干好工作,主要就是一个字!”
我竖起耳朵仔细听着。
妞妞清了清嗓子,深吸一口气说道:“关键是要端正态度!”
台下一阵憋不住的哄笑。
妞妞:“比如说我吧!”
皮蛋小声道:“又来了…”
妞妞:“我十年前一个抬尸工一做就是三年,天天都是抬尸体,但我为了工作无怨无悔!”
我悄悄捣了捣皮蛋:“咱们馆长上世纪穿越过来的吧。”
皮蛋也没理我,翻着白眼看样子早就神游到九霄云外去了。
妞妞:“而我这种无怨无悔的精神!”
台上台下一片寂静,从后面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忘词儿了吧。”
我:“……”
妞妞憋了半天,他不总结也没人敢说话,直到过了很久,才蹦出一句:“就是端正的态度!”
皮蛋带头鼓掌,我也跟着一起鼓了起来。
妞妞:“好了!谁还有什么问题?”
王美丽突然伸出手,晃动着细长的指头。
妞妞:“小王,你说!”
王美丽看着我坏笑一下,抬头冲着妞妞说道:“馆长啊,我这一天忙得死去活来的,您看能不能把天南分到我这部门啊?”
我和皮蛋大惊,不等我说话,皮蛋却先开口抢答道:“嗨你这人,搞得就你那忙活是吧,我这好不容易来个新人以后不用再去麻烦客户帮忙抬纸棺了,你可倒好,准备吃现成的是吧!”
王美丽竟对妞妞撒起了娇,“哎哟馆长哟!您可是知道的,我一女孩子天天闷在房间里对着都是什么呀,您就给我派个人权当壮胆了不是?”
王美丽称呼自己小女孩这话说得娇滴滴,听得我心里直发毛,总觉得有一种唐三藏遇到蜘蛛精的感觉。
妞妞想了想:“那这样吧!”
王美丽笑道:“您同意啦!”说完她还轻轻掐了我一把,我刚准备反驳,却不料妞妞却闷头闷脑地说:“小王,明天把院里那狗栓你那,就当给你做伴了。”
王美丽:“……”
我和皮蛋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
第六十三章
我在殡仪馆第一天的工作总算是熬到了下班时间,正琢磨着晚上啥时,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一声调皮的调侃声轻悠悠传入了我的耳朵。
“谁是盘龙山城最大的傻子哟?”
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单位第一天上班,此刻许宜娜的声音就像在异乡听到亲人问候般感动。
我嘿嘿地笑答道:“嘿,是我是我,宜娜我和你说啊,我今天遇到好多事情。”
我balabala地从絮叨着这里的奇怪规矩与几小时前差点被做成“烤鸭”的遭遇。
“那你现在怎么样?被烫伤了吗?”许宜娜紧张地问道。
“还好啦,就是脸被熏得有点脏。”我开玩笑地回答道:“不过没关系,现在我已经擦干净了。”
她长吁一口气,“有什么话见面说吧,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饭?”
我连声答道:“要啊要啊!”不过余光瞧见了正往小伙房里走去的皮蛋与美丽姐,突然有了想法。
“宜娜,今晚我请客,你把狗蛋也叫上。”
许宜娜问:“怎么?”
我回答:“认识了俩新同事,一起叫上吃个饭吧。”
挂了电话,我把这事与皮蛋和美丽姐说了一下,他们当场答应了下来,其实殡仪馆这里一直因为经费不足的问题没有像墓地公司那样设立专门的食堂,晚餐都是轮流在一间逼仄狭小的伙房里自己动手,所以我想必他俩也是太久没有开过荤的那类人。
一小时后,在了城乡结合部的那家“胖老许排骨店”传出了许久未有的热闹。
“我立志要把我的墓地卖给全市人民,还要卖到内地!卖到国外!我要让全世界的每一个人都住进我卖的墓地!”
狗蛋喝多了容易忘形,他一条腿叉在桌子上发表着自己的豪言壮语,这种二五八万的中二形象引得钢妹在一旁献出无限崇拜的目光。
“那,那我也立志!我要烧遍全世界的死人,烧出来的骨灰连起来要环绕地球三圈!”
毕竟皮蛋是个“技术工”,吹起牛皮来没有狗蛋那么清新脱俗,但此刻他也不甘示弱地站在狗蛋对面,一起立着“世界级”的志远。
本来我以为狗蛋是个人来疯不认生的主,想不到皮蛋在这方面如出一辙,俩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半天,同时拿起了酒杯。
“可以啊兄弟!干了这杯咱俩就是兄弟了!”
喝得脸红脖子粗的俩人勾肩搭背地谈论着风云,那“阅遍天下美女”般的气魄在外人眼里简直就像俩不学无术整天提溜着鸟笼子调戏良家妇女的“富二代”,殊不知其实也就是俩光棍汉在一起发泄一下青春期过盛的躁动情绪
王美丽不知什么时候也和他俩掺和在了一起,她左右逢源地掺着俩人胳膊,一起唱起了谁也听不懂的祝酒歌,那场面像极了清宫剧里“太后出驾”的一幕,俩小太监讨好似地百般献着殷勤…
许宜娜悄悄拉着我,耳语道:“这…这就是你新同事啊?”
我点点头,无奈地笑了笑。
她小声说:“我以为殡仪馆那边都是整天板着脸,连说话都是要死不活的那种人,想不到…”
许宜娜压低了脑袋趴在桌边,“想不到都是狗蛋那类型啊…这个是狗蛋,那个是皮蛋,俩人在一起就是‘蛋蛋组合’了”
“哈哈哈哈!”我俩大笑,这种在背后调侃人的做法带给我一种做贼般的刺激。
“笑什么呢?”王美丽像小蛇一样在我和许宜娜中间挤啊挤的,终于是把自己硬塞了进来,“说什么悄悄话呢?”
当她看见我与许宜娜拉着的手时突然明白了,坏坏地一笑,“哎哟!原来你俩在玩这一套啊!”
我放开了握着许宜娜的手,皱着眉问道:“美丽姐你说什么呢…”
“还装?”王美丽胳膊支在了我的肩上,“小伙子可以啊!平时看起来正儿八经的样子,搞了半天…”
她挑眉看着许宜娜,满嘴酒气地说道:“搞了半天你在玩办公室恋情哟!”
我低声笑了笑,算是默认了。
王美丽突然问道:“你俩a、b、c、d发展到哪一步了?”
“什么abcd啊?”许宜娜问着我,不过我也不懂,于是摇了摇头。
“这都不懂!现在的年轻人哎…”王美丽把手伸进了我的上衣口袋里,竟然熟络地掏出一包烟来,自顾自地点上。
她在我和许宜娜的惊愕中慢悠悠吐出一口烟雾,在我面前慢慢扩散开来。
“a嘛,也就是牵牵手而已,b嘛,也就是搂搂抱抱一下,c嘛,当然也就是要互相亲亲了。”王美丽说这话的时候风月气息十足,与她看起来稚嫩似二十来岁的外表丝毫不搭。
“d呢?d是啥,你怎么不说?”我提醒道。
王美丽轻吐一口烟,“d呀,d就是你俩现在做到的那步了哦!”
“这样啊?”我挠挠头,傻笑道:“原来还有这么一说,嘿嘿…”
话音刚落,我的腰部就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啊啊啊…”
许宜娜翘起杏目圆瞪着我,“你是个傻子啊!”
我揉着被掐红的地方,疼得几乎快要流出了眼泪,但还是不知道自己哪里又说错了话,直到我看见王美丽歪着头对我坏笑时的样子才反应过来。
我顿悟,大喊一声:“哇靠!美丽姐你套路我!”
王美丽笑得很是得意,而许宜娜却恨不得把头埋在桌子下面…
“真的啊!”狗蛋突然大叫一声打破了我们这边的尴尬,我赶紧逃离了现场一起掺和到“蛋蛋组合”的谈话中。
“啥事啊这么激动?”我问道。
狗蛋盯着我的眼睛竟有点发红,趴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南哥!你,你,你知道金巧儿不?”
金巧儿是我们本地的一个三线小明星,这段时间因翻唱各种流行歌曲而走红,我记得前几天手机里推送的娱乐新闻里还有她的头条,但我不知道狗蛋为什么突然要问我这个,于是回答道:“知道啊,不就是本地的一个明星么,前段时间还在红山体育馆开过演唱会的。”
狗蛋用力点着头,“你想不想见她?”
我对这话显出了嗤之以鼻的不屑,“嘁,就凭你?”
“我可没那么大能耐。”狗蛋喝多似地满嘴跑着酒话,“但是我兄弟可以!”
我还以为是谁呢,顺着狗蛋的目光看去,结果看到的是另一个“蛋”,皮蛋。
我失望地说:“嗨哟,甭管金巧儿是不是个‘腕儿’,人好歹也算个明星,你俩逗我呢?”
皮蛋看着我,嗤嗤笑着半响不吭气。
“南哥,你就说想不想吧!”狗蛋趁机补充道。
这俩人虽然喝了酒,但在我看来却还未到胡言乱语的地步,我不禁仔细琢磨了一番,突然背脊一凉,低声问着皮蛋,“你的意思是…难道金巧儿她…”
皮蛋做贼似地左右看了看,“是真的,你瞧!”
他拿出手机给我看了一条短信,发信时间是在十分钟以前。
--------确定了,就是那个明星,劳累过度猝死的,现已放在停尸房了。
我惊呼,“哇靠!”
皮蛋赶紧捂住了我的嘴,“别瞎咋呼,我也是刚接到的信息,人家家属特意交代了不让消息外漏!”
我们仨人围成了一个团,各自发表着看法啊。
皮蛋:“怎么着,兄弟们,想不想去看看?”
狗蛋:“想!”
俩人说完看着我,一脸的期待。
我想了想,一脸板正地对他俩说:“这种事情太损了,我不能这样做!”
他俩诧异地看着我,摆了摆手,“得,那我们去了,你留下吃好喝好哦!”
“等等!”我突然搂住他俩肩膀,像刚才王美丽那样硬是挤进了他俩中间,“不过天这么黑,你俩又喝了酒…额,我不太放心,还是…”
狗蛋这货在这种时刻出奇的懂事,“得!南哥,为了不让你担心,你还是送我俩回去吧,就当帮个忙,啊?”
我顺坡下起了驴,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点头。
在我们仨悄悄离开时,我发现王美丽拉着许宜娜俩人不知道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而从许宜娜时而羞涩,时而捂嘴偷笑着的样子来看,应该是王美丽正在教她一些男女之间的事情,于是我们仨并没有费太多功夫就逃了出来。
归心似箭,一个小时的路程我们仅仅用了不到三十分钟就赶了回去,皮蛋打开了厚重的大铁门,在黑夜中发出恐怖尖锐的“嘎吱”声,传出了很远很远。
皮蛋带着我们七拐八拐进入了地下室中最尽头的一间房子,这里的灯光很微弱,但我还是靠着这丝灯光看见了门牌上的三个大字“太平间”。
若是放在平时,在这种深更半夜的时间里就算拿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来这句地方,有句话叫色字头上一把刀,此时我们三个根本没有想那么多,只是满脑充血的期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随着太平间大门的打开,一股阴冷刺骨的寒气从里面传了出来,同时一并传来的还是很浓厚福尔马林与消毒水的味道。
“兄弟…你平时一个人值班时候也来这里吗?”狗蛋的酒醒了一点,诺诺地问着。
这时的皮蛋却很轻松,像没事人似地回答道:“经常的啊,有时候值夜班时接尸体了,就得先在这放一放,习惯了。”
皮蛋说着,顺手打开了灯,顿时昏暗密闭的太平间在日光灯的照耀下变得如同白昼,寥落的几张床摆在了正中央,而周围一圈都是一格一格的铁制大柜子,我知道这些柜子都是用来存放尸体的,但至于站在屋内的我们周围到底摆放了多少具尸体,我则实在不敢想象。
皮蛋像回到自己家一样脱下外套挂在衣架上,轻车熟路地走到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我很佩服他就算是这种时候他还是不忘记规矩四------敬畏之心。
“死者为大,我们哥几个都是您的粉丝,今儿个若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
我和狗蛋也有样学样的对着白布之下的尸体复述着刚才皮蛋说的话,做完这些甭管有用没用,反正我们心里上是轻松了不少,接下来就到了最紧张的时刻…
随着白布被揭开,我们仨人发出了无法压抑的惊呼。
“南,南哥…这也太…太真实了吧!”狗蛋紧张时抓着我的胳膊生疼。
但他说的没错,眼前的金巧儿虽然已没有了呼吸,但才刚离世几个小时的她一点也没有死去时的样子,相反白皙的面庞与微红的嘴唇在此刻这种环境下散发着阴沉的美感。
皮蛋虽然从事这个行业多年,但他此刻也像我俩一样盯着金巧儿的面庞仔细观摩着,时而轻声道:“这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
我也一并凑了过去,却如皮蛋所说,金巧儿的尸体像睡着了一般安静地躺在我们面前,她的头下还枕了一个家属拿来的用玉石雕刻而成的枕头,这一切使她更像是一副画中的美景,一动不动却又勾人心魄…
我天生就对皮肤白皙的女孩子没有抵抗力,而面前的这个女人因死亡后血液的逐渐凝固,她的面色白皙得甚至微微有点惨白,我看着入了迷,不知不觉中脸已经越来越靠近她。
“瞧你那色样子!”狗蛋因我和皮蛋把金巧儿的脸挡了个严实而发出不满,他抱怨着一脚踢在了金属床边,恰好这种金属床是自带轮子便于运输的那种,结果因为他的一脚而猛地往后挪动了几公分。
“咚!”的一声,本来垫在脑后的那块玉石枕因外力而滑落了出去,金巧儿的头失去了支撑,重重砸在了坚硬的病床上。
本来撑在床边的我正看着入迷,突然被狗蛋这么搞了一下,我一个重心不稳身体向前扑了过去,还好手快支撑住了自己,就在距离金巧儿的脸不到十公分地方,我竟然看见面前这个女人竟突然睁开了眼睛,她的眼神空洞而无神,同时她的嘴也一并张开,就以这种突然惊醒般的恐怖样子死盯着我。
“啊…”这是一种全身器官都被封闭的感觉,包括我的心、肺、耳朵与大脑,我想喊却喊不出声,我想跑,却发现根本感觉不到腿的存在。浑身上下唯一运转的器官也只有我的眼睛,但最可怕的是这种封闭般的恐惧感使我无法闭上眼睛,只有硬生生接受着眼前的这一幕。
随之而来的窒息一度让我以为自己濒临死亡的边缘,而腿上的那种无力也使我直挺挺地倒了下去,像烂泥一般瘫在了地上。而我自始至终没有发出一点声响,因为极度的恐惧使我全身变得酥软,就连站立这种最基本的动作也是奢望,更不要说叫出声来…
我的大脑在这一刻停止了运转,眼前一片漆黑,不知道过了多久,在我感觉自己即将窒息而亡的最后一刻,一口带着血腥的气息终于冲破了喉咙,我大口喘着粗气,胸口处传来阵阵火焰灼烧般的剧痛。
过了很久,我的眼睛终于可以自由的移动,而我看到的,却是同样被吓得瘫软在地的皮蛋与抱头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狗蛋…
这件事始终被我们仨封印在了心里,对谁都没有说起过,而事后我们的关系却因为这件事而变得更加亲密,也许正是印证了曾经书里说到过的一句话。
当你们在一起守护一件最无法告人的秘密时,你们会逐渐趋向于两个方向,变为最疏远的陌生人,或者变为最亲密的伙伴。
而我们仨,成为了后者。
第六十四章
对待逝者要有一颗敬畏之心,在今后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都会时常提醒自己,慢慢的我也习惯上了在殡仪馆这里的工作。
每天看着人们的离去,也逐渐让我的心里发生了变化,我对生与死的感悟有了一种新的认识。
在这种地方工作如果你没有一颗足够强大的心脏,那就会很容易受到感情的支配,每当看见客户中亲人离去的场景时,心情都会变得沉重无比。
但世间痛苦之事又何曾仅限于亲人的离世,往往逝去的人才是一种解脱,而真正的痛苦会随着活着人一直延续,直到下一次的离别,这种悲伤会不停地延续,无穷无尽。
人来到这个世上就是一种痛苦,就算圣经里也提到过这是一种“赎罪。”
这种悲伤的感悟曾笼罩在我的心头挥之不去,但时间久了,我也逐渐的对此感到了麻木,直到有一天我发现自己可以真正平静地面对这些事情时,我的心里从那时起就不再会有那么多的波澜。
但有件事对我来说还是印象非常的深刻。
那是在我入职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里,那天正好轮到我值守,难得闲了一整天没接到客户,可偏偏就在快下班时皮蛋打来了电话。
“天南,快来美丽姐这帮忙!”皮蛋仓促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
我纳闷问道:“你俩都在还需要我帮忙啊?”
“快点,来了再说吧!”电话那头传来乒铃乓啷的声音,皮蛋没有多余的解释,挂了电话。
虽然我从来都认为这个世界上连王美丽都搞不定的尸体还没有被造出来,但我还是很快来到了化妆室,一股浓厚夹杂着福尔马林的血腥味传进了我的鼻腔,不过在这段时间里我已经基本适应了这种味道。
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还不错,我镇定地对着他俩问道:“啥事儿啊?”
“哇靠!”不等他俩回话,我自己先被吓得惊呼了起来,惊呼的原因倒不是因为尸体发出的气味,而是面前冰冷化妆台上的那具尸体。
与其说是尸体,不如说是“肉块”更加贴切,我仅能从头发的长度与穿着上看得出来这是一具女性的尸体,而她的身体却像爆米花一样由内而外的爆了开来。这段时间里我也没少见各种意外情况下的尸体,自以为见识已不少,像什么溺亡、车祸之类的情况也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免疫能力,但面对面前这具尸体时,那种全身冰凉血液都被凝固的感觉又涌现了出来。
爆开的身体与破损的头颅这都不是最渗人的,最令我感觉头皮发麻的还是她那双只露出一小截的“腿”,而且露出的部位相当诡异,尸体的腿骨从胯下穿透了胸膛,像两根穿透人体的长矛一样从肩胛的位置破体而出,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拿着,把口罩戴上。”皮蛋丢给我一副口罩,厚实棉布的那种,这也是我第一次见他戴口罩,印象里皮蛋这种人不论处理任何尸体都是一副神情自若的样子,甚至有时还能吃着苹果与我开着玩笑。
但这次的他不一样,就连王美丽的眉间也表现出了许久未见的压抑,她不停地比划、打量着,像在规划图纸一般,过了片刻对我说:“天南,你们俩男孩子力气大,从这个角度帮我拉出来。”
尽管戴着厚实的棉布口罩,但眼前的这一幕还是令我感到反胃,我强忍着呕吐的感觉问:“拉…把啥拉出来?”
皮蛋指着插进身体中的腿说道:“还能是啥,自己看呗。”
如果可以选择,我绝对会当场丢下他俩自己跑掉,但这种时候能勉强支撑我自己留下来的,还是最终的那点职业操守,我戴上胶皮手套,刚触碰到被塞进尸体肚子里的腿骨时,一种软绵绵的烂肉感传来,我像躲瘟疫一样地缩回了手,诺诺地问道:“这…这人到底啥情况?”
王美丽见我下不去手,她摘下了口罩与我聊起了天,我知道她这样做是想让我能放松一点。
“她是自杀。”王美丽皱着眉说道:“但从十几层楼上跳下来的时候,是站着着地的,于是就成这样了。”
王美丽半蹲着做了个手势,我看懂了,原来是因为跳楼时腿先着地结果因为身体下坠的重量而导致了双腿就像两根长矛一样,穿透了胸膛,最终从肩胛处刺穿了出来。我看着这个只剩下一截身子露在外面的尸体背脊阵阵的发凉,耳边似乎都能听到腿骨与肩胛骨碰撞的尖锐恐怖声响…
一根烟过后,我终于平复了一点心态,与皮蛋俩人一左一右地拉扯着尸体的两条腿。
“一、二、三!”
我俩同时发力,“噗”的一声两条血淋淋的腿从身体中硬生生被我们拽了出来,流下了一地鲜红的血渍,而尸体的肩胛处则只剩下两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
“呕!”我的忍耐终于到了极限,抱着垃圾桶吐了起来,几声轻轻的“啪嗒”声在我旁边响起,我无意地歪过头看了一下,竟然是从身体处滑落出的器官,叫不上名字但都是血糊糊一坨一坨的。
“呕!”这下就连皮蛋也感到反胃,干呕了几声,“我做这行这么多年,还第一次见这样的。”
皮蛋赶紧点上一根烟,努力压制着自己的反胃感,我俩几乎是同时从化妆间走了出来,只听见身后王美丽竟然还能像聊天似的自语道:“您别介意,待会我保证把你化得漂漂亮亮的…”
这个“客户”的家属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守灵三天,而是在第二天就办起了追悼会,来的人很少,只有寥寥无几的几个人,我从他们的称呼中得知应该都是他们的亲属,甚至连“签到台”都没有设立。
我和皮蛋把水晶棺从化妆间推出来时,我对王美丽的崇拜感达到了一个顶点,昨天我记得只有破布袋一样的半拉脑袋,肩胛处两个拳头大小的血窟窿就连现在依然历历在目,而七零八落的身体则更是让我绝望。但现在我实在无法把面前这个眉清目秀就像睡着了一样女人与昨天那个摆在化妆台上的“肉块”联想到一起。
她睡得很安详,脸上还能看到一点点微微的红晕,而她抓着鲜花的双手,就这么安静地放在胸口,像一个沉睡中的睡美人。
“我靠,美丽姐这牛皮啊!怎么做到的。”我悄悄问着皮蛋。
他却一点都不觉得奇怪,“吃这行饭的没这点手艺怎么行?”
我的好奇心被调动了起来,“可昨儿你也看见了,好多…好多零件不都没了么?”我指着鼻子问道。
皮蛋看了下四周,没什么人,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假的,你现在看到的大部分都是拿蜡做的。”
“哇靠!这都行?”
我忍不住伸出手想去摸一下王美丽的“人造器官”,不过被皮蛋重重在手上拍了一巴掌,“规矩四!”
我差点不小心又坏了规矩,对着眼前“睡着”的女人轻轻鞠了一躬,口中念念有词道:“要有敬畏之心…”
等待在吊唁厅的家属们看见推着水晶棺的我俩进来以后,气氛顿时凝重了下来,而为首的那个中年女人几乎是瘫倒在了她老公的肩上,她低声哭泣并捂着眼,不敢往这里看一眼。我明白她此时的心情,她再也不想看见昨天那血淋淋的一幕了。
“丫儿…”中年女人的老公轻声呼唤着自己的女儿,激动的声音也引得她往水晶棺瞟了过来,但她的表情很快就发生了变化,原本泪水覆盖的面庞上此刻竟展露出了一丝幸福般的笑容,她扑在了水晶棺上,不停地呼唤着,“丫儿,这是我的丫儿,这就是她…”
这个女人泪如泉涌,突然紧紧握住我的手跪了下来,颤抖的嘴里不停地对我说着:“谢谢你们…谢谢你们…这就是我的丫儿…”
面对这突然的一幕我也震惊了,赶紧把她扶了起来,嘴上回应着:“没事的,没事的,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这个职业的神圣。
女人被家属们搀扶着坐了下来,而她的老公却把我拉向了一边。
“谢谢你,昨天看到丫儿的那样…我们本来都没有抱什么希望,但…但想不到你们竟然真的可以把她化得像健康时那么漂亮。自从丫儿病了以后,我很久都没见她这样漂亮过了…”
她老公说着话显得有点激动,哆嗦的手从口袋里摸了半天,拿出一个褶得皱巴巴的红包塞进了我的手上感激涕零地说:“谢谢你,谢谢你…”
“别,别,这不用…”我推辞着,但这个男人很坚决,不论我怎样推脱他都要把这红包塞给我,他见我一直不收,索性直接把红包塞进我的衣兜里转身离去了。
“哎大叔…”我刚想追上去,一个人把我拉了回来,是妞妞馆长,不知道他为什么阻止我,我为难地向他指了指手中的红包。
妞妞点了点头,“装着吧,人家给你的。”
我说:“这怎么行,这种灰色收入我们怎么能要?”
妞妞轻叹一口气,“天南啊,你还是对这个行业不懂,大多数时候昧良心的钱不能收,而有的钱收了其实也是对别人的成全。”
我不懂了,纳闷地看着他,“这什么道理啊?”
妞妞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吧,有时候成人之美也算美…这种时候你成全了他,他的心里会更加好受。”
“这…”我对这道理不置可否,我打开红包看了看,十张一百元的,突然灵感一现我想到了一个即可遵循自己原则又可成全他的办法。
吊唁仪式很简单,并没有什么过多的复杂流程,而这位叫丫儿的逝者的家属们并没有选择那些繁琐的额外收费项目,由此可见他们的经济也并不是很富裕。但在整个吊唁环节有一件事令我感到很不舒服,丫儿的母亲哭成了一个泪人,她的父亲没有哭,不过我还是能看得出来这是在强忍着痛苦,但有一个男孩,大概也就十几岁的样子,他不仅没有哭,反而时不时的还要来水晶棺旁边添个乱。
“姐…嘿嘿…花!”这个男孩看着丫儿手中的鲜花,竟直接上手去拨弄了起来。
原来这个小子是逝者的弟弟,一看就是平时被惯坏了的样子,我赶紧上前制止了他,但他却不耐烦地用指甲盖狠狠地掐了我一把,顿时我的手上被这小子掐出了两个深深的指甲印。
“你走开!别碰我!”这小子竟然抓起他姐姐手中的花向我砸了过来,我闪身一躲,花砸向了我身后灵坛中的遗像,还好皮蛋眼疾手快扶住了遗像,不然这下子肯定闹出大事来。
“对不起,对不起…”丫儿的父亲忙过来连声道歉,连哄带骗地把他小儿子带离了人群,我望着他父亲微驼的背影,心里无限的感慨,这熊孩子无法无天了。
直到吊唁仪式结束,这个熊孩子都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这里摸摸那里转转,围绕着我们做礼仪用的电子礼炮稀罕得不得了,我经过他旁边时这小子竟然还招手让我过去给他摆弄摆弄,我理都不想理他,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去了财务室。
妞妞为了节约成本没有雇佣财务人员,谁负责接待谁去收款,而今天负责接待的人,就是我。
从吊唁仪式结束到火化,中途大概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刚才给我红包的那个父亲这时走了进来,他说:“小伙子,算一下费用吧。”
“哦,好的,您先坐一下。”我倒了杯水递给他,拿出计算器在上面加加减减着,这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手帕,里面包着许多的零碎票子。
结费用时他感到有点不对劲,于是问我:“是不是少算了?”
我摆了摆手,“没少算,都在这呢。”
其实我确实在每个项目里擅自扣除了几百元,加起来刚好是一千元整,也就是刚才他给我的红包的钱。
他拿起结算单对照了一下,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不过这让我突然对这个看起来普通甚至显得有点穷困的男人产生了一点好感,于是我也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大叔,我觉得今天回去以后你该好好说说你小儿子。”
突然被这样一说,大叔看着我问道:“怎么?”
我说:“其实要我说吧,虽然逝者是您女儿,也是他的姐姐,但这种地方就应该对逝者有一颗敬畏之心,不能像他那样…那样…额,放肆。”
不知道我哪句话突然说的不对了,这个大叔突然沉默了下来,而当我再次观察他时,竟发现他的眼圈越来越红,头越埋越低,直至蹲下来在了地上,抱着头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赶紧过去关上了门,蹲在他旁边安慰道:“大叔,我知道刚才仪式的时候你都在强忍着,好了,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当我不存在,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也许这种两个大男人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偷偷抹泪的行为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甚至有点可笑,但在于失去至亲的痛苦上面,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是一条狗,他们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一样深刻,一样悲伤,甚至男人因为失去至亲而要承担来自于家庭的压力会更大一些,但往往这时候男人是不可以哭的。
大叔抹了把眼泪,把更多的痛苦咽了回去,他喝了口水对我说:“谢谢你…小伙子。”
我扶着他坐回了椅子上,“不好意思,不该在这种时候和你说这些话,况且这都是你的家事我也不该多嘴…”
大叔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小强他从小就有脑瘫…智力相当于三岁孩子的程度。”
“什么?”我问道。
大叔拿目光指了指窗外吊唁大厅处正在对着电子礼花看来看去的那个熊孩子,我顿时明白了。
这个熊孩子叫小强,是他的小儿子,丫儿是他的大女儿,而刚才在吊唁大厅小强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受到病症的影响。
“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儿子有这病,我以为他就是任性了点…”我歉意地对他说着,不过他后来说的话更令我难受。
“小强从小就喜欢他姐,什么时候都粘着丫儿…”
大叔回忆着孩子过去的事情眼圈又红了起来,“但自从去年丫儿被查出来尿毒症以后,整个家都变了样。”
听到这个病我不禁也为之动容,他继续说:“丫儿那个病根本治不好,又遭罪,本来都订婚了的婆家人因此也毁约了。”
“所以她在绝望之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自杀了?”
大叔摇了摇头,“丫儿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弟弟,她这次想不开倒不是因为这些事…”
“那是因为?”我问道。
大叔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是因为丫儿知道自己的病花钱也治不好,她不想拖累这个家,自打前几天她知道我们把房子卖了准备给她治病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样。”
“后来…”大叔颤颤巍巍说道:“后来我们昨天在医院里看到了她的遗书,才明白丫儿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把钱省下将来给小强治病,延续这家里唯一的香火…”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想不到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亲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大叔略带自责地自语说道:“怪我不够有本事…”
“这不怪你。”我对他安慰地说道:“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生死这种事情本就无偿,我想你的孩子们也不会这样想的。”
大叔苦笑着摇了摇头,“等将来你有了孩子以后就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们了,这么久了我第一次和人聊这些事情,心情好受了不少,再见了小伙子。”
大叔挺了挺腰,在我的目送之下回到了家属之中,他那个脑瘫的儿子见到父亲一蹦一跳地迎了上来,而他也亲昵地摸了摸他儿子的头。
这个像山一样的男人又在他的孩子面前变得无比坚强,而这时只有我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那些沉重的包袱。
第六十五章
适应了殡仪馆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而在见识了各种悲剧般的生离死别以后我也逐渐明白了当初卫总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种地方上班。
我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当初卫总告诉我的众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生老病死伴随着我们的一生,憎恨与爱人之间的别离我多多少少也有了见识,而求不得这种“苦”,对于我这个正处于不上不下没车没房的年纪来说,简直就像一个习惯性的痛。
但最后一点,关于“五蕴盛”的理解,这时的我也仅仅处于字面上的理解,我翻查过资料,大概意思也就是“**过于旺盛”的意思,但我怎么都无法赞同这一点,**一直都是督促人努力的一种动力,就算是现在的我,也绝不想成为一个看破世俗、清心寡欲的那种人。
也许在将来的有一天我会变成那样,但绝不是现在,我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想买的东西,还有一个特别想在一起的女人…
“哎!大傻子,发什么呆呢?”许宜娜拿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夹了一片煮好的肉放进我的碗里。
“宜娜啊!我上回才和你说过的话转眼就忘耳朵根后面去啦!”王美丽笑嘻嘻地对着许宜娜说道:“男人啊!就不能对他太好,比如吃饭这事吧,哪有让我们女人给他们夹菜的道理,狗蛋你说对不对?”
王美丽对着狗蛋抛了个年芳三十的媚眼,把他这颗没经历过恋爱的小破心脏迷得神魂颠倒,他傻乎乎地对王美丽闲着殷勤,“美丽姐说的什么都对!”
皮蛋在桌子下面悄悄捣了捣狗蛋的腿,小声道:“兄弟…克制点,人比你快大一轮了。”
王美丽拿着一块削成了圆棒棒的白萝卜“噗”地塞进了皮蛋的嘴里,“还有仨月才三十,我谢谢你闭嘴啊!”
狗蛋半张着嘴,一副“希望这个萝卜是塞进自己嘴里的表情”,结果对面前钢妹给自己盛的满满一碗肉无动于衷。
这是最近大家最喜欢的活动,聚集在下班后的殡仪馆里开小灶,直到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一群人还在煮着火锅唱着歌,扰乱着荒郊野外的宁静。
大家吃饱喝足以后就到了聊天吹牛皮的环节,这时候一般我都喜欢和许宜娜一起去门前的广场吹吹风。
“最近工作顺利吗?”我问道。
许宜娜轻叹一口气,“就那样吧。”
我察觉到她有点不高兴,“怎么?是不是方远那小子又找你麻烦了。”
许宜娜本不想说,但是在我再三追问下还是道出了原因,“你刚走的那段时间他是经常找我麻烦,不过有时候被骂两句就过去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的所有策划案和园区设计都被方远否决了。”
听到方远这个名字我就烦,“那他到底还想怎样?”
许宜娜摇摇头,“我也不懂,而且方远最近特别不正常。”
我问道:“怎么个不正常法?”
许宜娜想了想,说道:“起初他每天交给我的工作根本做不完,我只有晚上不停地加班,但是从上月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让我插手了,结果弄得我整天很闲,无所事事的。”
说到这里,许宜娜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嘻,不过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想你了!”
“哇!宜娜!”我被她这句土味的情话撩拨得心脏一跳一跳的,直起身子就准备往她身上贴,结果却被她时拦了下来,“好啦好啦!和你开个玩笑就这幅德行,果然就像美丽姐说的那样,男人都经不起挑逗…”
我失望地耷拉着眉毛,可怜兮兮地说:“这不是自从我俩上回…那个,就那个以后,再就没机会了么…”
许宜娜面若桃红,举起粉拳就向我脑袋砸来,“想什么呢你!”
锤了几下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哎!不过我听燕子说下周会来一个新的股东。”
对于这种公司高层管理的事情,我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就来呗,我们殡仪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会搭理。”
“但愿吧!”许宜娜活动了下肩膀,“不过若是有新股东加入的话,我就怕是到时候会忙得没空再来像这样聚餐。”
我闷闷不乐地说道:“哎,那我到时候又要一个人值班了,也不知道我得在这种地方呆多久…”
许宜娜把头轻轻依偎在我肩膀,传来丝丝发缕中的清香,“放心吧,大傻子,再忙我也会抽空来看你的。”
“嗯,好!”我点了点头,看着月光下她微微翘起的小嘴,忍不住地凑了过去。
一道刺眼的光突然闪了过来,身边突然响起了好大的一声惊呼,“哇!照到了照到了!”
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我,发现狗蛋这帮人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过来,而狗蛋手里杨着那个闪光灯亮得像越野车大灯一样的山寨手机,竟把我刚才亲许宜娜的一幕给照了下来。
“你他妈的别跑!”我大骂一声就追了上去,狗蛋边跑边按着手机,直到我追上他把他压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瞬间按下了发送键。
这货竟然把照片发给别人了!
我抢过狗蛋的手机看了下,显示的是“发送成功,收件人----仙女姐姐”。
“说!”我猛地一巴掌拍在狗蛋脑袋上,“谁他妈是仙女姐姐!”
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这孩子…净说大实话,嘻嘻嘻!”
王美丽笑得像一朵花,拿着手机欣赏着狗蛋刚发给自己的“激情照片”。
看见王美丽,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说道:“美丽姐…你可别闹了,咱玩个‘你把手机给我你就是我大哥’的游戏好不好?”
王美丽抿着嘴,挑起眉看着我,“想要姐姐的手机呀?”
“嗯!”我点点头。
“好呀!给你!”王美丽对我抛了个媚眼,竟把手机塞进了内衣里,“我不动,你自己来拿吧!”
我:“……”
几分钟后,羞的面红耳赤的许宜娜把头埋进了我的背后,而王美丽拿着手机津津乐道地评价着,“嗯,感情到位了,姿势不及格,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我尴尬地挠着头,“美丽姐,咱做一个有点良知的新时代三十岁大龄女青年可以不?”
“美丽姐…”
“姐…”
“?”
不知道为什么,王美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叉着腰风情万种的样子现在也变得哆哆嗦嗦,就连说话声音也开始变得打起了摆子,“你们…快,快来…”
众人发觉不对劲,于是一起围了过去,王美丽刚才微醺粉红的脸蛋此时变得煞白,她指着那张“激情”照片的一个角落小小的声音说道:“这是谁…”
顺着她指头望去,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胆小的钢妹竟然被吓得几乎要叫了出来,好在狗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照片的中央拍的是我刚才亲吻许宜娜的样子,在我俩身后,则是下班后早已熄了灯的殡仪馆小二楼,在二楼的其中一个窗户内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此时正从窗户内打量着我们,这个黑影的轮廓远处看像是一个男人,而他的脸竟然也是一团团的黑,在月光的照射下看不见脸格外恐怖。
“这,这真的是见鬼了…”王美丽哆哆嗦嗦地说道,眼珠子用力地往脑后面瞟去,但始终没有转过头的勇气。
“啊!别说了!”钢妹吓得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而狗蛋也是操着干巴巴的嗓子说道:“姐,你,你快别说了,我感觉…我感觉裤子好热…”
我低头看去,狗蛋这家伙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但这时我一点嘲笑他的立场都没有,因为我若不是和许宜娜互相搀扶着,估计早也就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让,让我来吧。”皮蛋不亏是我们这群人里胆子最大的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咬着牙齿转过了头去,“什么都没有哇…”
这时我们才敢回头看去,殡仪馆二楼的灯早已在下班时就关上了,而此时黑漆漆的走廊里哪还有人的影子。
王美丽不安地又看一眼照片,“没错…真的有人,要么就是鬼!”
皮蛋猛摇着王美丽的肩膀,说道:“大姐,咱正常点行么?你第一天干这行吗?有没有鬼你心里从来没点数么?”
被这么一说,王美丽找回了点本职业的感觉,她揉揉眼睛,“不是鬼那你意思是啥?”
皮蛋操起地上一根棍子,做了个嘘的手势,“这他妈的是进贼了!”
第六十五章(修)
适应了殡仪馆工作的日子过得很快,而在见识了各种悲剧般的生离死别以后我也逐渐明白了当初卫总为什么一定要我来这种地方上班。
我拿出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上面记录着当初卫总告诉我的众生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殡仪馆是个能让你真正体会到众生八苦的地方,也是真正可以锻炼你内心的地方。
卫总告诫我的这句话依然历历在目,我在来到这里以后也查阅了不少资料,对于他想让我明白的道理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生老病死伴随着我们的一生,憎恨与爱人之间的别离多多少少也有了见识,而求不得这种“苦”,对于我这个正处于不上不下没车没房的年纪来说,简直就像一个习惯性的痛。
但最后一点,关于“五蕴盛”的理解,这时的我也仅仅处于字面上的理解,我翻查过资料,大概意思也就是“**过于旺盛”的意思,但我怎么都无法赞同这一点,**一直都是督促人努力的一种动力,就算是现在的我,也绝不想成为一个看破世俗、清心寡欲的那种人。
兴许将来有一天我会变成那样的人,但绝不是现在,我有那么多想做的事情,那么多想买的东西,还有一个特别想在一起的女人…
“哎!大傻子,发什么呆呢?”许宜娜拿筷子在我眼前晃了晃,夹了一片煮好的肉放进我的碗里。
“宜娜啊!我上回才和你说过的话转眼就忘耳朵根后面去啦!”王美丽笑嘻嘻地对着许宜娜说道:“男人啊!就不能对他太好,比如吃饭这事吧,哪有让我们女人给他们夹菜的道理,狗蛋你说对不对?”
王美丽对着狗蛋抛了个年芳三十的媚眼,把他这颗没经历过恋爱的小破心脏迷得神魂颠倒,他傻乎乎地对王美丽闲着殷勤,“美丽姐说的什么都对!”
皮蛋在桌子下面悄悄捣了捣狗蛋的腿,小声道:“兄弟…克制点,人比你快大一轮了。”
王美丽拿着一块削成了圆棒棒的白萝卜“噗”地塞进了皮蛋的嘴里,“还有仨月才三十,我谢谢你闭嘴啊!”
狗蛋半张着嘴,一副“希望这个萝卜是塞进自己嘴里的表情”,结果对面前钢妹给自己盛的满满一碗肉无动于衷。
这是最近大家最喜欢的活动,聚集在下班后的殡仪馆里开小灶,直到天渐渐黑了下来,我们一群人还在煮着火锅唱着歌,扰乱着荒郊野外的宁静。
大家吃饱喝足以后就到了聊天吹牛皮的环节,这时候一般我都喜欢和许宜娜一起去门前的广场吹吹风。
“最近工作顺利吗?”我问道。
许宜娜轻叹一口气,“就那样吧。”
我察觉到她有点不高兴,“怎么?是不是方远那小子又找你麻烦了。”
许宜娜本不想说,但是在我再三追问下还是道出了原因,“你刚走的那段时间他是经常找我麻烦,不过有时候被骂两句就过去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我做的所有策划案和园区设计都被方远否决了。”
听到方远这个名字我就烦,“那他到底还想怎样?”
许宜娜摇摇头,“我也不懂,而且方远最近特别不正常。”
我问道:“怎么个不正常法?”
许宜娜想了想,说道:“起初他每天交给我的工作根本做不完,我只有晚上不停地加班,但是从上月起几乎所有的事情都不让我插手了,结果弄得我整天很闲,无所事事的。”
说到这里,许宜娜贴着我的耳朵说道:“嘻,不过这样我就有更多的时间来想你了!”
“哇!宜娜!”我被她这句土味的情话撩拨得心脏一跳一跳的,直起身子就准备往她身上贴,结果却被她时拦了下来,“好啦好啦!和你开个玩笑就这幅德行,果然就像美丽姐说的那样,男人都经不起挑逗…”
我失望地耷拉着眉毛,可怜兮兮地说:“这不是自从我俩上回…那个,就那个以后,再就没机会了么…”
许宜娜面若桃红,举起粉拳就向我脑袋砸来,“想什么呢你!”
锤了几下后,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哎!不过我听燕子说下周会来一个新的股东。”
对于这种公司高层管理的事情,我从来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来就来呗,我们殡仪馆这里天高皇帝远的,估计也没什么人会搭理。”
“但愿吧!”许宜娜活动了下肩膀,“不过若是有新股东加入的话,我就怕是到时候会忙得没空再来像这样聚餐。”
我闷闷不乐地说道:“哎,那我到时候又要一个人值班了,也不知道我得在这种地方呆多久…”
许宜娜把头轻轻依偎在我肩膀,传来丝丝发缕中的清香,“放心吧,大傻子,再忙我也会抽空来看你的。”
“嗯,好!”我点了点头,看着月光下她微微翘起的小嘴,她的眼睛煽动着长长的睫毛扑闪闪地看着我。
我俩相视一笑,忘情地吻在了一起。
一道刺眼的光突然闪了过来,身边突然响起了好大的一声惊呼,“哇!照到了照到了!”
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我,发现狗蛋这帮人不知什么时候偷偷溜了过来,而狗蛋手里杨着那个闪光灯亮得像越野车大灯一样的山寨手机,竟把我刚才亲许宜娜的一幕给照了下来。
“你他妈的别跑!”我大骂一声就追了上去,狗蛋边跑边按着手机,直到我追上他把他压倒在地的那一刻,他瞬间按下了发送键。
这货竟然把照片发给别人了!
我抢过狗蛋的手机看了下,显示的是“发送成功,收件人----仙女姐姐”。
“说!”我猛地一巴掌拍在狗蛋脑袋上,“谁他妈是仙女姐姐!”
身后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这孩子…净说大实话,嘻嘻嘻!”
王美丽笑得像一朵花,拿着手机欣赏着狗蛋刚发给自己的“激情照片”。
看见王美丽,我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耷拉着脑袋说道:“美丽姐…你可别闹了,咱玩个‘你把手机给我你就是我大哥’的游戏好不好?”
王美丽抿着嘴,挑起眉看着我,“想要姐姐的手机呀?”
“嗯!”我点点头。
“好呀!给你!”王美丽对我抛了个媚眼,竟把手机塞进了内衣里,“我不动,你自己来拿吧!”
我:“……”
几分钟后,羞的面红耳赤的许宜娜把头埋进了我的背后,而王美丽拿着手机津津乐道地评价着,“嗯,感情到位了,姿势不及格,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啊…”
我尴尬地挠着头,“美丽姐,咱做一个有点良知的新时代三十岁大龄女青年可以不?”
“美丽姐…”
“姐…”
“?”
不知道为什么,王美丽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刚刚叉着腰风情万种的样子现在也变得哆哆嗦嗦,就连说话声音也开始变得打起了摆子,“你们…快,快来…”
众人发觉不对劲,于是一起围了过去,王美丽刚才微醺粉红的脸蛋此时变得煞白,她指着那张“激情”照片的一个角落小小声音说道:“这是谁…”
顺着她指头望去,我顿时倒吸一口冷气,胆小的钢妹竟然被吓得几乎要叫了出来,好在狗蛋及时捂住了她的嘴。
照片的中央拍的是我刚才亲吻许宜娜的样子,在我俩身后,则是下班后早已熄了灯的殡仪馆小二楼,在二楼的其中一个窗户内竟然有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此时正从窗户内打量着我们,这个黑影的轮廓远处看像是一个男人,而他的脸竟然也是一团团的黑,在月光的照射下看不见脸格外恐怖。
“这,这真的是见鬼了…”王美丽哆哆嗦嗦地说道,眼珠子用力地往脑后面瞟去,但始终没有转过头的勇气。
“啊!别说了!”钢妹吓得捂住耳朵蹲在了地上,而狗蛋也是操着干巴巴的嗓子说道:“姐,你,你快别说了,我感觉…我感觉裤子好热…”
我低头看去,狗蛋这家伙竟然被吓得尿了裤子,但这时我一点嘲笑他的立场都没有,因为我若不是和许宜娜互相搀扶着,估计早也就吓得瘫倒在了地上。
“让,让我来吧。”皮蛋不亏是我们这群人里胆子最大的那个,他清了清嗓子,咬着牙齿转过了头去,“什么都没有哇…”
这时我们才敢回头看去,殡仪馆二楼的灯早已在下班时就关上了,而此时黑漆漆的走廊里哪还有人的影子。
王美丽不安地又看一眼照片,“没错…真的有人,要么就是鬼!”
皮蛋猛摇着王美丽的肩膀,说道:“大姐,咱正常点行么?你第一天干这行吗?有没有鬼你心里从来没点数么?”
被这么一说,王美丽找回了点本职业的感觉,她揉揉眼睛,“不是鬼那你意思是啥?”
皮蛋做了个嘘的手势,“这…是进贼了吧…”
听他说得,既然不是鬼,那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我随手拿起一根棍子说道:“贼就简单了!皮蛋!咋俩去抓贼!”
“其他人守住大门口别让他跑了!”我对着大家说道,临走前还不忘记很有英雄风范地对狗蛋说:“照顾好女孩子们!”
“……”
话没说完我就觉得有点奇怪,我才发现这时只剩下三个女孩子在原地,而狗蛋却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我无奈道:“那就在我们进去以后把大门锁了!谁也别让出来!”
撂下这句话,我急匆匆地跟着皮蛋一起冲了进去。
我俩蹑手蹑脚地走到了二楼,没有开灯的走廊黑漆漆的,安静得就连心跳声都那么明显。
“他不会带武器吧?”我小声问道。
皮蛋不吭气,我又问了一遍,这是才发现这家伙紧张得满头冷汗,连一句囫囵话都说不清,“他…武器…就跑。”
“喂你镇定点!”我捏了捏皮蛋的脸,又不是鬼你怕个屁啊!
皮蛋哆哆嗦嗦地说道:“要是…鬼就好了,但是坏人…比鬼更可怕…”
原来这家伙不怕鬼怕人,我只好把他往我身后一推,“得得得!那你跟着我后面,我要是和这贼打起来了,你抽空补个刀就行!”
“但,我,我没刀啊…”皮蛋诺诺地说道。
“就地取材!”我死盯着黑漆漆的走廊随口说了句。
过了一会,就听皮蛋说:“好了,走吧…”
“找到武器了吗…”我被眼前的皮蛋雷到了,这货竟从墙边那个“天兵天将”的模型手上抽走了一把两尺来长的“青龙偃月刀”,银色的刀刃在月光下微微折射出一丝茹毛饮血般的寒光。
不过刀是塑料的,刀刃是贴了锡箔纸的,样式满分攻击力几乎为0。
“行吧行吧,你就这样站我后面装个样子。”我无奈的紧了紧手里的棍子,被他这样怂带的也有点紧张起来,“一会要有啥事你可别自己先跑啊…”
皮蛋艰难地点点头,但是满脸都写着“有事我先跑”的表情。
我俩逐个检查着二楼房间,并没有什么异常,估摸着那个贼人已经跑到别处去了,当来到走廊尽头时,发现那扇平时都锁着的员工通道的门被打开了。
“这是通哪的?”我问皮蛋。
皮蛋回答:“这个通道连着一楼大厅和楼下的太平间、火化间…”
听到这俩地方我的头“嗡”地炸了,上回“金巧儿”事件带给我的心里伤害还没有平复,现在又得去那种鬼地方…
就在我拿捏不定到底是继续搜寻还是退缩的时候,楼下传来“咔哒”的一声锁门声,留在外面的那仨姑娘把门给锁了…
得,这下也没得选了,我硬着头皮带着皮蛋轻轻推开了员工通道,蹑手蹑脚地走了下去,我发现通道中连接一楼大厅的门锁没有被撬开,也就是意味着进来的那个贼就在距离我们很近的地下室。
皮蛋像连体婴一样缠着我,弄得我也施展不开,“哎你别贴我那么近啊!”我抖抖身子,与他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我绕开了一个水桶,小声说道:“这里不能开灯,不然会被他发现的,你注意点脚下别踢到那个桶子。”
“咣当当当当当当…”
话音刚落,皮蛋果然没有辜负我的期望,铁皮桶子被他碰倒像皮球一样咕噜噜地滚下了楼梯,刺耳的声音响彻在漆黑安静的地下室内。
事已至此,我觉得也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于是打开了地下室的灯,骨气勇气冲着深邃的走廊喊道:“兄弟!你今儿走错地方了,我们这里只有死人,没什么值钱的东西!”
没有人回答,我想了想继续喊道:“我们手上都有武器的!但我不想和你在这里打一架,如果你现在出来的话,我保证今天的事情当做没看到!”
还是没有人回答。
“妈的…”我低声对皮蛋说:“做好准备,今天应该是要与这家伙干一场了!”
皮蛋紧紧抱着他那把“青龙偃月刀”,跟在我身后缩成了一团。
地下室只有两个房间,一个是太平间,另一个就是火化间,但火化间的门锁是经过特殊加固的,没有皮蛋脖子上戴着的那个电子磁卡是打不开的,所以我们先来到了太平间,我用棍子从门的侧面拨拉开了日光灯,顿时太平间被照耀得如同白昼。
“嗷嗷嗷!!!”我俩壮着胆叫喊着冲了进去,然后杵在了原地。
平坦空旷的太平间一眼尽收眼底,此时除了早上送来的两具尸体以外什么都没有。我心想:坏了!被这家伙溜进火化间了。
火化间里尽是各种曲里拐弯的设备,再加上房屋设计的时候就有特殊要求,所以能藏人的地方很多,如果一旦让贼人跑进了那个地方,难免我们这样明着搜索会被他偷袭。
“快走!火化间!”我拉着皮蛋赶往了走廊尽头。
我俩来到火化间的门外,看见经过加固的金属门锁上面有很多的金属划痕,想必就是那个贼人刚才撬门留下的痕迹。
我用力拧了下把手,门纹丝不动,再更加用力拧了拧,锁芯居然“哐当”地一下弹了出来。
“我靠!这锁被撬开了!”我胡乱转动着把手,一点阻力都没有,但是就是打不开门,于是问皮蛋:“这门怎么还不开啊?”
皮蛋指了指胸口的工装吊牌,“这有两道锁,一道是金属门锁,需要钥匙才能打开,另一道是电子锁,必须刷这个卡才能开得开…”
“那你意思是?”我指着加固门说:“没你这张卡也打不开?”
皮蛋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天…天南…我们今天下午不是已经烧过一具尸体了么?”
听到他说的话,我背脊一阵发凉,想到刚才在太平间里的两具尸体,“靠!那贼还在刚才的太平间里!他装成死人了!”
我俩同时回头,顿时被吓得不轻,只见距离我们从楼梯下来后几米远的出口处,有个人正扒在墙边,浑身上下都是黑色的夜行服,就连头上也戴着黑色的头套。
但他此刻正盯着我俩,从黑色头套露出的眼睛惨白惨白的…贼人察觉到自己被发现,立即转头就跑,但就在跑路的一瞬间却站在了原地,似乎在打量着我们俩什么。
也就是这一瞬间的机会,我操起木棍率先冲了过去,“啊啊啊啊…”
我运起全身内力横扫千军的一击劈向了黑衣人的头部,没料到却被他轻描淡写地侧身一闪躲过了,但我用力过猛余力未消,棍子依然还是照着规划路线劈了下去,“砰”地一声砸在了他身后铁制的水晶棺上面。
坚硬的水晶棺犹如一块巨石,不仅吃下了我这一棍的威力,同时还震得我的手臂连同半个身子都一阵发麻,感觉就像爬满了蚂蚁一样,无数细小但是钻心的疼痛传遍了我右半身的每一处神经。
当我捂着发麻的胳膊望向前方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棍子已被这贼人夺了去,正斜举上扬着对准了我的脸,我本能地闭上眼睛护住了头部,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完了,今儿要交代在这了。
但不知为什么,贼人的这一棍迟迟没有打下来,皮蛋却终于从惊吓中回过了神,挥舞着“青龙偃月刀”冲了过来,嘴里大声叫嚷着我听不懂的话东西。
“啊啊嗷喔啊呀…”
大叫声在安静的地下室里无限循环,确实很有一种表面上的威慑力,但很快又没了声响,我护着头部的身体顺势向后一倒,拉开了与贼人的距离,“你他妈上啊!光叫有个屁用…”
皮蛋不吭气,我侧身看了他一眼,结果被他气得直想骂娘。
这家伙的纸做的“青龙偃月刀”经不住折腾结果从中间断了开来,而且断也断的拖泥带水,上面那截断开的硬壳纸做的刀身与下截刀柄之间还连着黏糊糊的透明胶带,此时像面条一样地在皮蛋脸庞晃啊晃…
“我靠…”我绝望地叫了一声,武器被人缴了,再带着这个样子货的皮蛋肯定毫无胜算…
但贼人却没有与我们继续逗留,他转身就往楼上跑去,我顿时又来了精神,“追!”
贼人看样子身体素质很强,十几阶楼梯三步并作两步就冲了上去,眼看我们只见的距离越拉越远。
“别跑!有种给老子站住!”我冲着他越来越远的身影喊道,莫名的信心又足了几分。
我从地下室追了上去直到二楼,就在这贼人消失在我视线里不一会时,楼下传来了一声沉闷的“咚”!
“哈哈哈!”我大笑着,这家伙肯定是原路返回被撞门上了,我冲着楼下大喊:“门已经被我们锁死了我告诉你今天你是别想跑了!你给老子回…”
“额…”我帅气的台词还没说完就打住了,这货竟然真的回来了!正拿着棍子在距离我几米远的地方虎视眈眈地看着我。
我俩就这么一个在楼梯上,一个在楼梯下,互相对视着,不知道他为什么没有打过来,反正我心里暗暗想好了对策,他要是打过来我就立刻跑…
“抓着那小子了吗!”皮蛋姗姗来迟,从他那个角度只能看见我,而他还以为我已制服了贼人。
“别过来!找武器去!”我对皮蛋喊道,我瞟了他一眼,也就是这一眼,却被眼前的贼人抓住了机会,一道凉飕飕的冷风伴随着十足的力度从我脸旁划过,我只听到身后玻璃碎裂的声音,原来贼人把手里的棍子甩了出来,嗖嗖地从我脸旁飞过,砸烂了我身后的玻璃。
一米左右宽度的楼梯容不下俩人,于是贼人突然发力向我冲了过来,迅猛的来势使我本能地护住脑袋蹲了下来,眼看就要被他撞倒在地了…
但预想当中被贼人踹倒在地的情况并未发生,他竟然倏地跳起左脚蹬向楼梯扶手,借力使劲,身体轻飘飘地在我头顶上一个翻腾落在了我身后。而他刚落地之后立刻双腿猛地发力向前冲了过去,从刚才他打碎的玻璃窗上单手一撑,一个缩身穿了出去!
这套连贯的动作把我看得目瞪口呆,当我回过神来以后追到了他刚才逃出的窗口,这时也只剩在黑夜远远逃跑的影子了。
“这,这家伙马戏团的啊?”皮蛋是从头至尾看着刚才发生的一幕,言语里充满了惊讶。
这时我才放松了下来,我打开大楼的灯,拉着皮蛋把这里地方从里到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好在没有任何的损失,除了那扇被打破的窗户。
“我靠!这是怎么回事?”皮蛋指着破损的窗户边问道。
被贼人打碎的窗框下方还残留了一片很大块的玻璃碴子没有掉落,而这片残留的玻璃残渣尖头朝上,沾满了鲜血。
我脑子里重复起了刚才贼人的动作,心里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于是告诉皮蛋,“这就是刚那个贼翻出去时受的伤,我有办法找到他了!”
几分钟后,大伙终于聚集在了一起,就连狗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溜了回来,他搓着手望向远方,把脖子仰的和二五八万似地说道:“妈的这贼货跑的真快,老子差点就追到丫的了!”
狗蛋的话谁也没当真,鉴于他平日里那种“有事我先走”的优良品质,我估计也没人指望过他。
“你没受伤吧?”许宜娜把我从里到外翻了一遍。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怎么可能!我两手空空还与这拿着武器的贼人打了个平手,谁也没占着谁便宜,不过最后还是让他给跑了!”
“你不是带着棍子进去的么?”许宜娜指了指刚才从二楼飞出来的棍子,正是我被贼认“抢”去的那根。
我:“……”
我赶紧岔开了话题,“但他跑不了!”说着就拿起手机,准备给派出所的甄大哥打电话。
许宜娜问:“你做什么?”
我说:“报警啊!二楼的窗户上有他留下的血液,这就是铁证,到时候让甄哥摸着这个线索肯定能找到这家伙!”
许宜娜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我,又是一副看外星人的表情,过了半响说:“你…你怕是个傻子吧?”
我:“啊?怎么?”
许宜娜说:“你是不是电影看多了?你说的这种方法那得拜托公安的刑侦队才行,你们刚清点后算出来没?到底是遭受了多大的损失啊?”
我想了想:“坏了俩锁芯,破了一块玻璃。”
皮蛋趁机补充道:“断了一把‘青龙偃月刀’,额…纸做的那种。”
说完后我俩自觉的沉默了,气氛变得很尴尬。
“好啦…”许宜娜摸摸我的头,“既然你没受伤的话也别去趁事了,不然到时候若真让那个贼娃子知道你还报警抓他,我怕他会找你报复的。”
看着许宜娜关切的目光,我还是点了点头,但我却把刚才的疑问埋进了心里。
第一点是在太平间门口,他那一棍子为什么不砸下来?如果那时先把我打晕,岂不是也不会有后面那些事了?
还有第二点,那时在楼梯口,他那一棍子甩得又快又准又狠,如果直接打向我的话,他完全可以打开窗户跳出去,而他偏偏要剑走偏锋的玩那些高难度“轻功”?
第三点,殡仪馆这种穷得连油水都炸不出来的地方,这个贼到底是要来做什么的?他为什么还要去撬火化车间的门锁?
这些问题我与谁都没有说,但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过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事也就被我忘在了脑后。
第六十六章
自从殡仪馆被贼娃子闯进来了以后,我们加强了晚上的值守,从之前的每晚一个人值班变成了两人,而每一扇窗户也被加装了钢制的防护栏。
对此我挺不明白的,按理说这种没钱没宝贝除了死人就是骨灰的地方是不应该被贼人所惦记的,但妞妞馆长却对此事很上心,他隔三差五的来检查我们夜间的值守,并且一再强调了要保护好火化间的大门。
我也问过他几次为什么要如此顾虑火化间,但每次都被他含糊其辞的搪塞了过去,甚至到现在,火化间那扇门上的电子磁卡还是只配给了皮蛋一人,就连我或者王美丽值守的时候也无法进入到里面。
好在后面段日子很平静,大家也几乎都忘记了这事,于是我们迎来了新股东上任的那一天。
“嚯!这新股东可以啊,搞他妈这么大一派头!”皮蛋开着车念叨着:“为了今儿这顿我从昨晚开始就没吃饭了,这次非把饭店给他吃空了不可!”
“是哟,也不知道多大岁数,长得怎样?”王美丽从上车后到现在已经照了不下十次镜子补了五次粉,在她那副越来越重的妆容之下显露着少女般的蠢蠢欲动。
不管她到底还有仨月满三十岁,但心理年龄永远都冒着嫩芽。
我们就这样一路聊着天,猜测着神秘新股东的身份,一面把面包车开到了王朝酒店的正门。戴着白手套、高礼帽,训练有素的门童立即小跑了过来,但是当他看见我们车体上印着“盘龙殡仪馆”几个鲜红的大字以后面色聚变,像吃了苦瓜一样,不过他还是憋着脸哗啦啦地为我们打开了面包车的门。
“您好,欢迎光临,请让我为您泊车。”门童鞠躬道。
皮蛋像大款一样把手中破兮兮的车钥匙轻轻一甩,丢在了门童的手上,不过当我们跨进了酒店以后,却被人叫了住。
是那个门童,他面带歉意非常抱歉地对皮蛋说:“对…对不起先生,您的车…”
“啊?啥事啊?”皮蛋问道。
门童小声说道:“您的面包车是手动挡的,我平常帮客人泊车都是自动挡的,您这个…我不会开…”
“哇靠!”皮蛋撇了撇嘴,很不情愿地转身回去,独自吭哧吭哧地把面包车停到一旁。
我们四人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一样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王美丽还坐在大厅的钢琴上让我给她拍了张妖娆的自拍照。我其实是第三次来这种地方,只不过前两次来这里都是直接坐电梯上了楼上的客房,一次是给方远送资料,而另一次,则是来面见总公司的审计部,这两次带给我的回忆都很不好,所以我对这种地方也并没有什么好感。
“行了行了,差不多得了你,最后一张啊!”
王美丽也不顾别人的目光,硬是拉着我替她在每个艺术品旁边拍下了照片,搞得我很是尴尬。
我们四人来到二楼,这里有四个可容纳近百人的宴会厅,而我根本连问都不需要问,循着声音就能找到哪个厅是我们公司的人。
最吵闹、笑得最大声的那个保准就是我们公司的那个厅,我们循声找了去,果然没错,宴会还没有开始但会场已经被这帮人搞成了自由市场。
“哎哟喂!这小伙谁啊?长得贼拉帅,来来来拥抱一个!”张爱玲眼睛最尖,第一个就看见了我,算起来从我来到殡仪馆之后也有几个月没见她了,她还是一副雷厉风行女强人的样子,只不过身后跟着的“小弟”是越来越多,多到数都数不清的地步了。
张爱玲和我之间虽然是当年的竞争对手,但争来抢去那么多年,就算是对手也打出了感情,我俩紧紧地拥抱了一下又开始吹起了没羞没臊的牛皮。
“哎哟!我说这小伙咋恁帅咧,这不是天南嘛!”张爱玲的大嗓门传遍了整个会场,她还是老样子,调侃起我这个岁数的年轻男孩一套一套的,若遇到没点脸皮的还真不太好应对。
可惜她调侃的是我,与她竞争多年的老对手了。
“哦嚯!你不是张爱玲小姐姐吗?我刚差点没认出来,还以为谁家带的大闺女呢!”我也当众撩拨着她那颗四十来岁但心理年龄依然十七岁的小心脏。
“哎哟哟!不亏是把我们娜娜给搞定的人,你瞧瞧这小嘴说话时就像抹了蜜一样甜哟,你们说对不对?”张爱玲口无遮拦的对她部下们开着我的玩笑,而我和许宜娜之间的事早就在公司传开了,根本算不上秘密。
张爱玲曾经的那伙像“老杨头”之类的老部下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一个个与我握手寒暄着,而最近她应该是又增员了一批“小鲜肉”员工,顿时被我与张爱玲的相互撩拨给雷得里焦外嫩。
她的新员工都不认识我,所以显得比较拘谨,也就是出于礼貌与我笑着点点头,不过其中有个憨头憨脑的孩盯着我看了半天,从嘴里憋出句“姐…姐夫好!”
我一口气差点没回了上来,这小子也太憨包了吧,张爱玲笑嘻嘻地说道:“这群傻小子自从入职见到许宜娜以后天天姐姐长姐姐短的叫着,一个个都想见见娜娜姐姐的男朋友到底长着什么个样子,今天可是让他们见着活的了!”
我差点一跟头栽过去,搞半天我成了“被参观”的那一个,有了刚那个傻小子带头,其余的男孩们也是一个个壮着胆过来与我握手,浑身上下打量着我。
而这时坐在旁边的许宜娜两眼盯着我,过来也不是不过来也不是,我与她遥遥相望地挥了挥手,傻乎乎地笑了一下,而她看到我这样,也笑出了两颗小虎牙,对我做了个鬼脸。
应付完这群铁憨憨,周围的环绕音响放起了音乐,只见燕子穿着小旗袍走上舞台,许久不见她学会了化妆,看起来更有一种小家碧玉般的古典美态了。
“各位小伙伴请安静,宴会马上开始。”燕子温柔的声音从四周音响中传出,瞬间抓住了大家的心。
“天,天南!”皮蛋说话间抓着我胳膊生疼。
和他接触久了,就连他尾巴一翘我都知道要往哪飞,我不耐烦地拍掉他的手,“别想了,没戏!”
“靠!你知道我要问什么啊?”皮蛋虽然在与我讲着话,但眼珠子始终离不开舞台上的燕子。
我耸着鼻子嘲讽道:“你和狗蛋那货简直越来越像了。”
“嘘!”妞妞馆长打断了我俩,只听燕子突然提高了声音,“掌声有请盘龙山城总经理方远先生!”
台下掌声四起,王美丽瞪大了眼睛盯着台上徐徐入场的方远做出了花痴少女般的娇羞状。
方远还是一副“霸道总裁”的模样,一步一步慢悠悠从背景幕布后走了出来,派头十足地对着大家轻轻招手。
“哇哦!简直帅爆了!”王美丽简直看呆了进去,她自言自语道:“同样是二十来岁小伙子,差距怎就那么大呢?”
我与皮蛋对视一眼,相顾漠然,同时发出了轻蔑的一声“什么玩意…”
妞妞馆长此时却说话了,“天南啊,你们也别羡慕,做男人就是要这样。”
“哪样啊?”我支着脖子漫不经心地问道。
“总结下来就是一个字!”妞妞端正了身子,“万中无一!”
我俩同时不服气地“嘁”了一声,对于妞妞馆长说的那些“一字真言”我俩是再也听不进去,不过这时我有了一点感触,也许更加坚定两个男人之间友谊的方法,那就是使他们有一个共同的敌人,哪怕是情敌。
“盘龙山城与盘龙殡仪馆的各位伙伴,经过我与董事会的沟通,现如今决定为公司引进一位本地的股东,希望我们在今后的合作当中使我们企业如虎添翼,蒸蒸日上!”
齐刷刷的掌声,方远露出满意的微笑,“下面掌声有请,新股东钱四先生与南宫梅女士!”
方远的话音刚落,全场的员工都炸开了锅!而我更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就连舞台上的燕子此时也是一脸的惊愕状,看样子方远对这个消息封锁得很死,不到公布的那一天他与谁都没有说过。
我远远看见许宜娜也是一脸茫然地望向我这边,我微长着嘴摇了摇头,表示我也并不知道这个消息。
一位身着唐装,朱颜鹤发的老人从幕布后走了出来,我心道一惊,果然是钱四爷!那个当年因为我做理财墓地差点打折了我腿的人,但经过上回那事以后,全公司的人几乎都知道了这个人做的绝不是什么正经生意,也就是江湖中俗称的“黑道”。我不明白方远为什么要和这种人混在一起,但接下来看到的一幕却使我的心头一颤,很多回忆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入了我的脑海。
板平板平的身材,瘦小得令人疼惜,就像一颗在风中摇曳的小草,似乎谁都可以把她吹得一摇三晃,但却又有一种狂风都无法将之拔起般的坚韧。她的头发盘起了发髻使她看起来成熟了不少,就连气场也与以前完全不同,这个穿着黑色职业一步裙的她不再是当初那个休闲鞋牛仔裤的稚嫩女孩子,甚至就连眼神也有了一种自信的神色,气质出众。
我不知道南宫梅这段时间到底是经历了什么,但她俨然已经由一个初经世事的女孩成长为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女人,我也不知道这种转变对她来说到底是算好还是算不好。
不得不说梅子登场时的光彩俨然已经掩盖过了钱四爷,台下曾经认识她的人无一不发出惊讶的嘘声,转而变为了热烈的掌声,人群的议论一浪高过一浪。
------“她也是新的股东吗?看起来好年轻啊!”
------“你新来的吧,她都不认识,这姑娘曾经是做销售的,她创下的一单一百万的记录到现在还保持着!”
------“哇!一单就做了一百万啊!这也太太太牛皮了吧!”
------“你懂什么,看看人家那长相,哪一点卖不了一百万了?”
人群里议论纷纷,说过什么的都有,甚至有些人还在低声嘟囔着“阴谋论”,在这种人眼里仿佛全世界只要稍微成功一点的年轻女孩,都是靠着一些不正当手段来争取的上位,在我听起来很是可笑。
我了解梅子,不论她今天有多么成功,但她绝不是那种靠着“身体”上位的女孩,她比我认识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都好学,都有天赋,只不过她曾经小时候那段悲惨的经历也只有我知道,那段经历误导了她的前十几年,但我知道今后的她一定会一步一步的爬得更高。
方远伸出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议论中的人群顿时打住,“下面有请钱四先生,钱总为大家讲话!”
掌声四起,而钱四爷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眼里始终盯着梅子,直到燕子极具吸引力的声音把我拉回了现实。
“下面宣布一则人事任命。”燕子说道:“经总公司董事会商议决定,即日起聘请南宫梅女士为盘龙山城墓地公司,盘龙山城殡仪馆两家单位的常务副总,负责公司经营与一切对外事务,此任命自发布之日起生效。”
“哇!!!”台下人群顿时发出捂不住的惊呼!但是很快被雷鸣般的掌声给覆盖了下来。
副总!我暗暗惊叹!梅子这次到底是什么意思?我记得大概不到一年前虽然那时候她是为了保护我而放下了身段跟着钱四爷去“混江湖”,但如今却又回到了这里,更奇怪的是还带着钱四爷这个“龙头老大”,他们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但是我却没有开口去问的机会,此时宴会已经开始了,方远、钱四爷、梅子与许宜娜他们四个人坐在了“公司领导”的那张桌子,而我们“殡仪馆”的桌子被摆在了最外面,我也只能遥远地看着梅子,她面带轻松地与方远有说有笑着敬着酒,这是我第一次见她喝酒,但从她端酒杯优雅的姿态中可以看得出来她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反而在一旁一直不说话的许宜娜却显得有点与周遭众人格格不入。
看着曾经生命里对自己最重要的两个女人同时出现在了一个场景中,我的心里百感交集。
第六十七章
这顿宴席令我坐如针毡,我玩着手机一边看着昔日的同事,有的部门多则十几人,像张爱玲的营销一部,少则七八人,如财务部,而我们殡仪馆这边硕大的一张桌子也仅仅就坐了四个人,不过也正好随了皮蛋他们心意,没外人在怎么都放得开,他与王美丽敞开了肚皮吃得好不痛快。
“停一会,过会再吃。”妞妞馆长给我们每个人都倒了杯酒,“你们几个把嘴都擦擦,跟我走。”
“去哪啊?”皮蛋鼓着腮帮子嘟囔囔地问道。
妞妞指了指“领导席位”,“别的部门都在挨个敬酒,咱们也甭落后,都把脸上收拾收拾!”
我面色为难地对着妞妞说:“馆长,你带着大伙去,我不去了行不?”
“说啥鬼话呢!”妞妞展了展工作服,竟从口袋里翻出工牌来,说道:“把工牌都戴上,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给新领导留个好印象!”
尽管心里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尤其像妞妞这种思想古板得像刚解放时的工作先进分子一样的领导,任何时候都要讲究个“尊卑有序”,不得已我也只好戴上工牌,一起端着酒杯走了过去。
“方总,钱总,南宫副总与许主管,打扰一下。”妞妞打招呼时站得笔直,就连说的话也像是在脑子里排练过的一样,“我是殡仪馆的馆长牛刘,今儿个想与员工们敬各位领导一杯酒。”
方远正抽着烟不知道与钱四爷在聊些什么,被人打断了谈话显得有点面露不悦,他弹了弹烟灰,看了一眼妞妞馆长,鼻腔里发出闷闷的“嗯”声,算是答应了。
但方远竟然连站都不站起来,径直靠在椅背上端起酒杯,“来。”
听见方远的指示,领导席位的四人也同时端起了酒杯,而方远不站,其余人也不敢站,只好都像方远那样坐着与我们轮流碰杯。
惜字如金的方远一句话都不说,目中无人的样子看得非常欠打,不过钱四爷毕竟也是行走江湖多年的人,他虽然没有站起来,但还是与妞妞馆长寒暄了两句,使得妞妞满脸洋溢着受宠若惊的幸福表情。
轮到我敬酒了,我低着头与方远碰杯,俩人谁也不与谁说话,但我在心里也暗骂了两句,下一个轮到钱四爷了,我把头埋得更低了一些,没想到还是被他认了出来。
“咦?这小子?”钱四爷眼尖,他稍微一打量立马认出了我,“哟!这不是天南嘛!我说今儿个怎么没见到你,感情是调到别处去了呀?”
钱四爷说话时风云不惊,甚至还用举杯的双手亲昵地拉着我像领导慰问般地问了许多问题,一点都不像上回见面时还要打折我腿的那个“黑老大”。
我搞不懂这老狐狸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也只好象征性地回答了几句,算是应付过了。不过碰杯过后,下一个轮到的则是在几分钟前新上任的副总南宫梅…
她比以前漂亮了许多,还学会了化妆,举止间都有一种落落大方的优雅姿态。
“听说南宫副总曾经在公司创下的业绩传说至今无人打破,想不到如今您又以副总的身份回来了,真的是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妞妞此时抢先插了话,恭维了几句,梅子回以微笑,转而眼神看向了我,她端起酒杯主动地轻轻与我碰了碰,“今后我们又是同事了,还请多多指教哦!”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多多指教,多多指教…”满心的问题但苦于没有开口的机会。
敬完了酒,我们四人又回到了座位上,前脚刚走,张爱玲带着部门众人呼呼啦啦地拥了过去,而她们也是对着梅子好一顿恭维,看得我心里不是滋味。
酒过三巡,大家也都进入了状态,会场里四周又响起了各种与高档场所格格不入的喧嚣。
“营销一部所到之处!”张爱玲起了头,众销售们高声齐呼,“寸草不生!”
狗蛋也不甘示弱,他耿着喝红的脸带头喊道:“营销二部的目标是!”杜飞、小付以及其余等新招的销售大喊道:“让全世界的人民都住进我卖的墓地!”
会场四周的服务员可能是第一次遇见这么“狼性”的团队,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我的手机响了一声,我打开短信看了下,是一个再熟悉不过却又很久没有与之联系过的号码,短信只有两个字,但当我看见时就瞬间明白了。
------“天台。”
我借口去洗手间转身溜出宴会场,来到二楼最东头的露天台看见了梅子。
她已经在那里了,背对我眺望着远处灯火阑珊的街市,很安静的感觉。
“梅…”我叫她的声音都点干燥。
她听到我的声音转过身,笑了笑走到我面前,一语双关道:“还好吗?”
这段时间不管是工作还是与许宜娜之间都挺好的,于是我回答:“嗯,都好,你呢?”
梅子双手抱在了胸前,慢慢低下了头,“过得去吧。”
她说话的语气没有变,还是像以前一样有一种点到即止般的模棱两可,但气质却变了很多,我们也只不过半年没见面,她却像长大了好几岁一样,气质中散发着成熟的稳重感,与以前的变为了一种不一样的好看。
“你…”尽管我对她有千百个问题想问,但话到嘴边却发现很多问题都是难以启齿的。
她笑了笑,“我知道你有很多问题,想问什么就问吧。”
想不到她竟然回答得如此大方,我也顿时不知道该从哪问起,只是随口问道:“你知道钱四爷是做什么的吗?”
这话刚说完我就后悔了,因为很蠢,我对钱四爷的了解也仅限于公司里传言的那样,生意人、黑老大那种。而梅子既然都在他手下工作半年多了,想必她现在比我了解这一切。
梅子噗嗤笑了,她笑起来与以前很不一样,以前每次笑时候她都会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我,眯成一道缝,但现在的她则会含蓄地低着头,把手轻轻挡在嘴前,像是在内敛着情绪。
“南哥。”她微微抬头看着我,“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
心思被人看透,我略显尴尬地说道:“这…”
梅子侧身扶在围栏上,看着远处,“这世界上生意有很多种,像方远这种的,是可以摆在明面上的,而不可以摆在明面上的,很多人都‘沉了船’。”
“沉船?”我问道。
她淡淡地回答道:“就是违法被抓了。”
我点点头,“那你现在跟着钱四爷会不会有危险?”
她回答道:“不会,但是也会。”
“你这什么意思?”
梅子想了一会,说道:“其实我们现在做的生意并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我们也并不想成为人们口中所说的‘黑道’。”
我不明白,不过她继续补充道:“其实,我们现在做的事,不黑也不白,更像是处于一个‘灰色地带’。”
“嗨哟!什么嘛,黑不黑白不白的,现在又来个灰,回头赶明儿太阳出来以后遇到光合作用变成紫色了你们!”梅子说的我似懂非懂,我也就调侃了起来。
她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
“啊?”我挠了挠头。
她说:“这样和你说吧,秩序分两种,地上的,和地下的,地上的秩序,也就是我们都要遵守的‘法律’或者‘道德’,而地下的秩序很复杂,总会需要有人来维持,而不愿意来维持这个秩序的人,他往往是怕脏了自己的手。”
梅子说的这个我多多少少懂一些,不过这些只是都是来自以前读过的武侠小说,从未在现实中遇到过,我想了想,说道:“那其实…还是要做一些不好的事情,对吗?”
梅子没有回答,算作是默认,但她又缓缓说道:“但是你知道吗?如果没有人来维持这些秩序会变成什么样?”
我点上一根烟,脑海里仔细地描绘了一副她口中所说的“没有地下秩序的世界”,说道:“那样的话维护地上秩序的人就不得不出手去管,重拳出击!社会就会变得更美好!”
她回过头,眼睛像黑夜中静谧的湖水般深邃,“傻子!人永远都是趋利避害的动物,利在先,害在后,也就是说只要有利益的事情,不论是否违反了哪种秩序,都一定会有人去做的。”
梅子习惯性地活动了一下指关节,发出“咯咯”的几声声响,说道:“不要把人性想的太美好,我们这种人的存在就是聚集起那些为了利益而铤而走险的人,给他们一片空间,然后提供给他们一个生存下去的方式。”
我问道:“那你们做的事情就一定合法了吗?”
她回答道:“那要看你怎么看了。”
我又问道:“那你们到底都在做什么啊?”
梅子想了想,“比如说…最近正在搞的拆迁。”
“拆迁?”我纳闷道。
她点点头,“城郊有一片旧屋,有很多年头了,之前有一家企业已经谈好了要征迁那片地,给住户们的补偿金也相当可观,但是几十户人家不可能每一户都是愿意拿钱走人的,总会有那么几个钉子户是不要钱铁了心准备老死在那个旧屋里的。”
我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所以你们就趁黑把那些钉子户给灭口了?”
“噗!”梅子忍不住笑了,说道:“你傻啊你!武侠片看多了?我们只不过是想办法把那些人从房子里哄骗了出来,然后…”
她做了个推到的手势,“铲车瞬间发动,他的房子就没了。”
我惊叹道:“还能这样啊…”
她点点头,缓缓说道:“也许这样对大家都好,不用流血,也不用引起争执。”
对于梅子说的这点,我持反对的态度,“你们这样做就是错的!”
梅子不置可否地说道:“所以后来我们也与这户人家道歉了,也赔偿了他们足够多的补偿金。”
我叹道:“但你们毁了别人的家,毁了别人的生活啊!”
“世事也都有两面性的。”梅子缓缓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有更多的人在等待这笔补偿款救命呢?”
她的眼神微微暗了下来,“你光知道我们毁了别人的生活,但同样的,我们也给了他足够继续活下去的钱,而你有没有想过,其余那些早已同意拆迁的人他们还在等待这笔补偿款给亲人治病救命呢?”
“这种事…”我支吾了,看着眼前的梅子,这是第一次令我感觉到她的变化如此之大,而我竟然被这个小我很多的女孩说的无法辩驳…
我忙岔开了话题,“那你们这次为什么要入股我们这个墓地公司?还要插手来管殡仪馆的事情?”
说到这里,梅子的眼神里也有了疑惑,她回答道:“只有这件事,我一直都没有想明白,不过钱四爷那人做事一向都是有目的性的。”
我嘁地做出一个不屑的表情,“我们这里没有他的目的除非他的目的就是墓地!”
梅子被我逗笑了,“少贫嘴了你!”
不过她的神色很快恢复了严肃,欲言又止地看着我,“南哥…”
“嗯?”
“你能不能…帮我个忙?”她说话间有点吞吐,让我搞不明白她到底要说什么,不过每次我看到梅子都总有一种自己无所不能的感觉,于是我像以前一样凑过去了她的身边,亲昵地摸着她的头,“行!你说吧!”
半响,梅子小小的声音说道:“你能不能,辞职…”
我惊愕的“啊”了一声,嘴上的烟头差点掉了出来,“你要我干什么?”
梅子低着头无法直视我的眼睛,“你能不能尽快辞职…”
“为什么啊?”我诧异地问道。
梅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了以后说道:“以我对钱四爷的了解,他这样做肯定是有目的的,而且…甚至有可能会对你不利。”
我想了半天也想出个所以然来,于是问道:“能对我怎样啊?我就是普通技术工人,偶尔念念经,偶尔烧个尸体般个花圈什么的。”
梅子轻轻摇头,说道:“这是我听说的,之前钱四爷也是入股了一家做物流的小公司,后来才知道他的目的是借着那家公司的资质做起了走私的生意。”
她抓住了我的胳膊,“南哥…你听我的,趁现在赶紧走吧,不要在这里呆了,我不想以后有什么事情把你也拖下水,真的!”
梅子说这话时显得很紧张,我能感觉出来她对于钱四爷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但对于我这种二十来岁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北失热血青年”来说,一些的劝阻都是危言耸听。
我挺起胸脯很牛皮的样子说道:“我现在殡仪馆做事做的挺好,也有了很多朋友,他要是敢做什么违法的事情尽管来!”
面对我的自信,梅子是一点都没有听进去,也许是因为他太了解我的战斗力了,她抓我胳膊的手更加紧张了,说道:“南哥,你知道我是绝不会害你的,这次就听我的好不好?走吧,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天南…”
一个女孩的声音在我们背后响起,我的脑袋嗡地炸裂了一下,浑身不自在地转过身,“宜…宜娜,你怎么来了?”
从许宜娜的话语中我感觉到她有点生气,因为她除了一些很正式的场合才对称呼我“天南”。
梅子却从容地慢慢放开了抓着我的手,走到许宜娜面前,“宜娜姐,有事吗?”
许宜娜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梅子,冷笑道:“方总和钱总找您有事,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南宫副总!”
许宜娜最后的那声“南宫副总”听得我半个身子起了鸡皮疙瘩,但梅子却淡淡地说道:“哦?好的,我去看看。”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回过头看冲着许宜娜微微一笑说道:“对了,回头与方总说一下,今后如果有事打我电话就行了,用不着还专门派人来跑腿。”
这时的我虽然置身事外,但明显能感觉到这俩女孩说话之间浓浓的火药味。
头疼,女人哎…我按了按酸疼的太阳穴心里暗想。
梅子说完后,在许宜娜气鼓鼓的目光中优雅地离开了,发出高跟鞋的“噔噔”声。
我盯着许宜娜的背影,诺诺地伸手拍了拍她肩膀,不理我,于是我又轻轻拉扯了一下她的衣角,还是不理我,无奈下我只好使出每次她生气时我惯用的“杀手锏”,我双手从她的背后搂住了她,她的腰很细,我的胳膊搂过去一圈还有余,然后两手交叉地挠着她的痒痒肉…
“别碰我!”许宜娜像一个发脾气的三岁小孩般扭开了我的手,继续背对着我。
一招不行,我还有下一招,我走过去与她并排站在了一起,望着远去的梅子的身影,也是装作气鼓鼓的语气说道:“嘁!这人刚当上领导几分钟就学会摆架子了!曾经应聘当个小销售的时候忘了我的宜娜宝宝是怎么照顾她的了吗,真是…哎,没良心!”
这招果然管用,也可能是我天生就有“里一套外一套”的表演天赋,许宜娜抬头看着我,目光都柔和了很多,“她…她刚才也对你这幅臭架子?”
“可不是嘛!”我夸张地说道:“她说她现在跟着钱四爷做起了大生意,还教育我道什么世界是分两面的,表与里,黑与白什么的,要我看哪,也就是跟着大老板学了点皮毛就开始瑟…”
刚梅子的那套理论被我这么阴阳怪气的一说,刹时变了味,不过我也没篡改什么词儿,只是跳了几句原话给许宜娜复述了一遍,这种做法反正我是心安理得,我也没骗她,至于她怎么理解,那就是她的事了。
听我说完后,许宜娜果然不再生气了,她挽着我的胳膊,亲昵地用鼻尖拱着我的脸说道:“大傻子,有些人有了钱就会变的,你也别生她的气了哦…我刚才还以为你俩…”
“我俩什么啊?”我夸张地瞪圆了眼睛问道。
许宜娜翻着可爱的大眼睛,嘟起了小嘴可怜兮兮地说道:“就那个…那个…旧情复燃嘛…”
“我靠!”我捏了捏她的脸,“有你在我身边就算给我全世界的女人,我都不换!”
“嘻…”
我俩相视一笑,恋爱中的女人果然智商很低,不过有些时俩人之间相处是真的需要耍一点小小的聪明的…
但梅子刚才说的那些话,却始终在我的心里萦绕不去。
第六十八章
我之前曾与许宜娜说过不论公司领导怎样变动,是否有来新的股东也不会影响到现在的工作,如今看来却不是这样,因为我们殡仪馆就在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天上午,妞妞带着我们几个如临大敌般守在了正门口,倒不是为了迎接什么重要的客户,而是因为今天是前几日就定好的南宫副总来视察的日子。
妞妞馆长显得有点紧张,脸上尽是局促不安的神色,眼巴巴地望着远处,而我却觉得这样做简直蠢透了。
“来了来了,都给我站好!”妞妞眼尖,一眼就望见了远处开来的一辆黑色轿车。
不一会,一辆黑色的大奔开了过来,停在了大家面前,一个身穿黑衣的男子下了车,径直走到车后排打开了车门,恭敬地说道:“梅姐,到了。”
我认出了这个男子,留着短短的生瓜皮头,胳膊上还露出了一小片的刺青,当初我被钱四爷掳走时,就是他第一个动的手,想不到如今也成为了梅子的众多小弟之一,并且还称呼梅子为“梅姐”,要知道梅子的岁数可是比他小了不知道多少。
“哇…天南,瞧瞧人家那派头!”皮蛋羡慕得口水都要流了出来,“你说啥时候我也能这样,专车接送还有人能叫我声思远哥…”
我漠然地看了看皮蛋,努力回忆了半天到底“思远哥”是个什么哥,终于回想起来原来皮蛋只是他的外号,他本名“皮思远”,思想广博而悠远的那个思远,与本人差之甚远。
有时就是这样,一个人外号叫久了,往往都把真名给忘记了,比如狗蛋。
梅子在刺青男的簇拥下缓缓走了过来,她单手拎着坤包,换了一身简洁合体的女性职业套装,从质地上看去价值不菲,非常有一幅“大姐大”的派头。
“您好,南宫副总,这边请。”妞妞率先与梅子打声招呼,其余众人也跟起了一片“南宫副总好”的招呼声。
梅子微笑着点了点头,并未说话,身边那个刺青男说道:“梅姐想看一下场馆的运营情况,麻烦牛馆长带路吧。”
“好的好的,没问题。”妞妞在前带着路介绍道:“殡仪馆现有正式员工四人,每人分别负责一项工作,临时工俩人,也就是按小时计算做点体力活之类的。”
说话的同时,妞妞带着大家来到了王美丽的化妆间,还好今儿上午没有什么业务,化妆间里除了消毒水的味道以外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味道。
妞妞介绍道:“这是我们的化妆师王美丽,所有与逝者遗容有关的事情都交由她在负责。”
妞妞一边介绍着,一边拿起了王美丽的工具讲解了起来,但梅子却打断了他的话,“去下一个地方吧。”
“好的,好的。”妞妞放下了手头的工具,带领着大家又原路折返了回去,来到吊唁大厅。
妞妞介绍道:“这里是吊唁大厅,分为大、中、小三个厅,分别可以容纳20人,50人与近百人的追悼会…”
妞妞话没说完又被梅子打断了,“这里我看明白了,去下一个地方吧。”
妞妞顿了顿,说道:“法医室的钥匙不在我们手里,太平间也没什么好看的…要不,我们去参观一下殡葬用品销售部吧。”
这时梅子身旁的刺青男说话了,“牛馆长,那些地方都不用看,你就带我们去参观参观火化间吧。”
“这…”妞妞一怔,过了会才说道:“嗨!那种地方脏兮兮的,到处都是灰尘没什么好看的,要不南宫副总您去财务室看看?我也正好给您看一下近期的账务报表。”
梅子轻轻摇了摇头,用拿着坤包的手指了指火化间的走廊,“没关系,就去那里吧。”
我并不知道妞妞馆长在纠结什么,但在场的谁都能感觉到他不想去火化间,不过最终他还是像下了决心似地说道:“行!既然南宫副总不介意,那我就带你们参观一下吧。”
说完后妞妞带领着大家走向了火化间的正门,王美丽此时却没有跟来,她招呼着俩临时工说道:“馆长!外头还剩些活,我带他俩去拾掇拾掇啊!”
妞妞点了点头,算作是同意了,于是就剩下我们五个人走到了火化间的正门口,门是加固过的特殊门,妞妞掏出钥匙打开了第一道锁,然后皮蛋从脖子上掏出一张磁卡,在门边的识别仪上刷了一下,之后发出“咔哒”的一声金属脆响,第二道锁打开,这才算是真正的打了开来。
“各位,请吧。”妞妞带领大家走了进来,说道:“这里面是不会让客人进来的,所以也不经常收拾有点乱,南宫副总您别介意啊。”
梅子环顾四周,打量起了火化间的内部结构,而刺青男在一旁拿出了手机准备拍照,却被妞妞阻止了住。
“不好意思,您在这里还是别拍照了。”
刺青男不理会妞妞的劝阻,仍然把手机镜头对准了操作台,不料却照到了黑乎乎的一片,他往前看了眼,发现镜头被妞妞挡住了,这样做令他面子上挂不住了,于是语气都变得有点生气,“你这是干什么?这可是梅姐百忙之中抽时间来视察工作留下的资料,让开让开!”
妞妞忙不迭道着歉,却一点也没有让开的意思,口中连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没别的意思,只不过在这种地方照相的话,我怕是会…”
“怕什么啊?”刺青男斜着眼问道。
妞妞做出恐惧的表情,诺诺地凑近刺青男的耳边说道:“怕是会招来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一旦被缠上就甩不掉了…”
刺青男显然不吃妞妞这一套,他不耐烦地把镜头转向一边,刚准备按下快门时不料妞妞又挡了过来,“兄弟!这些东西你可以不信,但是不能去故意冒犯啊!”
“哎你这人有完没完!”刺青男彻底火了!他猛地绕过妞妞,拿起手机刚准备拍,这时梅子说话了。
“刺猬,把手机放下!”
梅子的声音不大,却能听出来有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那个叫刺猬的刺青男立刻把手机收好,低下了头。
我这时才知道原来这个刺青男的外号叫刺猬,真是人如其名,是那种说话做事都带刺不讨人喜欢的那类人。
梅子微微笑着说道:“不好意思啊牛馆长,我们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若哪里冒犯了还请您别介意。”
妞妞见刺猬已经收起了手机,于是满面堆笑客气地回应道:“哪里哪里,工作嘛,相互理解一下,理解一下,你说是吧?”
刺猬不屑地嗯了两声,算作是同意了。
虽然不让拍照,但是刺猬依旧不依不饶地要求妞妞介绍一下火化炉的使用方法,并且还仔细地打量起了周围的建筑结构,不过妞妞的讲解也是有一茬没一茬,像是故意前言不搭后语地一通乱讲,与我当初入职时皮蛋给我讲解的差了不止一点半点,而这一切,我都看在了眼里。
“好了,看完了那我们回去吧。”
梅子婉言谢绝了妞妞馆长吃中午饭的邀请,之后草草参观了殡葬用品销售厅与财务室之后,当时就准备离开。
在这一上午的参观时间里梅子并没有与我说一句话,但临近上车时她却悄悄拉住了我的手。
不会吧?在这种地方?现在?不合适吧?我心里暗想着,这种事要是被皮蛋这群大嘴巴看到了指不定回头在许宜娜那里要被添油加醋的乱说一通,于是我连忙抽手,她却拉得更紧,然后用另外一只手在我的手心里悄悄划拉了几下,写下了一个字。
走。
我顿时明白了,这就是那天晚上在酒店时她告诉我的事情,希望我尽快辞职。
我皱着眉摇摇头,却看见了她失望的表情。
梅子的大奔逐渐驶离,而妞妞馆长脸上堆着的笑容也逐渐变得消散,最终变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声,但他还是转身回到了办公室,离去先淡淡地对大家说了句:“各忙各的吧。”
第二天上午,正当我们在做准备工作时,燕子却来了。
“天南,有份通知给你们的。”燕子挥舞着手里那张盖着红章子的文件轻飘飘地走来,“上头说了,让我亲自转交到牛馆长的手里。”
我问道:“哪个上头?”
燕子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指了指头顶,“现在工作难哎,公司里一下多出那么多领导,都不知道该听谁的了。”
她说的我能理解,以前只需要应付一个方远,现在又多了钱四爷和梅子,甭管啥单位一旦管事的多了,遭殃的都是下属。
我把妞妞馆长叫了过来,皮蛋与美丽姐正好闲着,也一起过来听了听。
燕子亲手把文件递交到了妞妞手上,笑着说道:“牛馆长以后又多了一个可以指挥的人咯!”
妞妞接过文件专心读了起来,短短两行字。
“今任命曾伟同志为盘龙殡仪馆正式职工。”
看着这份从天而降的任命书,大家纷纷挠脑袋问道:“曾伟?谁啊?谁招来的啊?”
燕子回答道:“就那个,头发圆溜溜,身上有纹身,整天给梅子开车的那个司机。”
“我靠!怎么是他!”我大声叫道:“这家伙一看就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让他来我们这里上班不是扯犊子吗?”
燕子也无奈地耸耸肩,“上头决定的呗…”
妞妞对于领导的决定向来都是无条件的执行,不问对错,他仔细端详着文件,问道:“那他什么时候来报道?”
燕子回答:“今天下午。”
她说完就走了,临走前突然对我说,“天南,我和你说点事。”
我与燕子单独走了出来,选了一处安静的角落。
“啥事啊?”我问道。
燕子说话时的眉角都低了下来,“我怎么觉得不对劲啊?”
我问道:“哪里不对劲?你都发现什么了?”
她回答道:“你看哦,这钱总才刚上任几天,公司里就来了那么多人。”
“都是些什么人?”
燕子背着手一脸忧郁地踱着步,说道:“都是一些年轻人,而且我看那样子都觉得不是什么正经人,一个个头发刮得锃亮,有一些身上还带着纹身,我感觉不像是正儿八经上班的,到是更像那些‘跑江湖’的。”
像钱四爷这样的人物不管做什么事都带着自己的人这种事我也不奇怪,所以也就安慰道:“这应该也没什么吧,什么样的人带什么样的小弟,你也别掺和进去,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
燕子低声道:“这我懂,只是苦了宜娜那边…”
听到许宜娜,我也不免紧张了起来,忙问:“怎么了?和宜娜有什么关系吗?是不是那些混混欺负她了!”
燕子皱眉,心事重重地说道:“欺负倒不至于,只不过宜娜的很多管理权都被交了出去,像以前她管理的工程啊,规划设计啊,人事之类的事情现在都不让她管了,感觉就像被那些领导给架空了一样。”
我隐隐感觉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说道:“看来这钱四爷还真不是什么好货,那么大岁数了权力**还那么强烈…”
燕子说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其实在昨天晚上的公司领导会议上就决定了,把这些事情都交给了新任的副总来接管。”
“啊?”我不可思议地问道:“新任的副总…那不就是?”
燕子轻轻点点头,叹气道:“都交给梅子来管理了。”
我惊愕地合不拢嘴,“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那宜娜呢?她现在每天都干什么。”
燕子神色黯淡地说道:“收收传真,做做会议记录,大部分时间都闲着。”
“闲着…哎,闲着也好,省得那么多烦心事了。”我长叹一口气,“起码没事还能躲办公室里玩玩电脑混混日子。”
燕子摇了摇头,“不行的。”她吸一口气说道:“宜娜的办公室现在是新副总的办公室,她现在每天只能和我一起在前台…”
“靠!”我气得骂咧道,“梅子以前不是这样在乎排场的人啊,现怎么变这样了?”
燕子说道:“我觉得这事你也不能全怪梅子,毕竟安排这样做的人是方远,他现在和钱四爷走的很近,而梅子这次作为股东与钱四爷一起来的公司,所以他对钱四爷的人多照顾一点也是理所应当的吧。”
我不明白方远为什么一定要和钱四爷这样的人混在一起,但现在的我在乎的只有许宜娜,我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也许离我俩双双从这个企业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
燕子是个很懂人心思的女孩,她安慰我道:“宜娜现在每天和我在一起挺开心的,没有了以前的那些烦心事,她每天都可以和我一起上下班,接待一下客户,有更多的时间去做点自己喜欢做的事,你也不要为这些虚浮的东西再难过了,相信能过去的终究会过去的。”
我点点头,“那不能过去的呢?”
燕子微微一笑,“如果不能过去的,终究有一天会习惯的…”
“好啦,我该回去了,你若有空的话就去陪陪宜娜吧。”
“知道啦,知道啦。”我冲着她挥挥手,转身回到了殡仪馆内。
也许正如燕子所说的,生活看似是一个充满了选择与变数的过程,但很多事情也许都是命中的定数,还是不要想那么多为好。
下午一上班,那个叫刺猬的男人就来报道了,虽然穿着公司统一发放的黑色西装,但不论从哪个角度来看这个人都不是什么好货。
此时刚上班,我们几个都正在大厅商量着下午的工作,王美丽是第一个看见刺猬进来的人,大声嚷嚷着:“哟!新来的帅哥,快来快来,这边坐。”
刺猬没有理会我们,高冷得像大牌明星一样径直走了过去,当他看见妞妞馆长时,突然变得讨好般神情,就连说话也变得比昨天客气了许多。
“牛馆长你好你好,今后还请多多照顾。”
刺猬说话时脸上拧巴得像一朵花,但是在我看来非常不自然,妞妞是那种“讨好型人格”的主,别人敬他一尺,他还别人一丈。
妞妞说道:“呵呵,客气了,咱们这庙小也没有太多的事情,就先让小王先带你四处转转吧。”
王美丽乐了,像看见年轻帅哥般狡黠地对刺猬眨巴眼睛,说道:“走吧,帅哥,姐姐带你看看工作环境,一会可别被吓着了哦!”
刺猬却丝毫不被王美丽左右,甚至连看都没看她一眼,这个举动惹得王美丽面色也顿时变得不那么好看了,她说话间的那股客气劲少了一些,“哎,走呀?楞这干什么呢?”
刺猬目不转睛地望着妞妞,说道:“馆长,要不您还是教我去学学火化间的那些设备吧,化妆间的那些活我怕我做不来啊。”
“怎么?”妞妞又摆出了每每教育我们时的样子,“革命工作哪能容得了你来挑三拣四,就算再苦再累…”
妞妞的电话响了起来,他看了一眼,立马对我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您好,南宫副总,请问有什么事?”
原来是梅子打给他的电话,怪不得妞妞瞬间又变了一张脸。
电话里叽里咕噜的说了一大堆,我们也没听清,总之最后妞妞是赔着笑脸答应道:“好的,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挂了电话,妞妞没有继续他刚才未完成的说教,反而是指了指皮蛋,说道:“小曾啊,这位是皮思远,昨天你俩见过的,从今儿起你就跟着他学吧。”
皮蛋高兴得“哇”地叫了一声,“馆长您够意思啊,又给我派一人,这下我身边就有俩徒弟了!”
我半边身子一阵哆嗦,搞半天皮蛋把我当成他的“大徒弟”了,不过刺猬却是个很会见风使舵的主,他明明看着比皮蛋要大很多岁,却张口闭口一句“师父”把皮蛋叫的云里雾里。
而一旁的王美丽却气得憋红了脸,大声对着妞妞抗议道:“又派给他了,馆长您自己说!从咱们这开业的那天起至今,你是不是从来没有给我这部门增添过一个人手!我整天来活了忙得要死要活怎么从不见你关心过我一下啊?”
妞妞面色为难地小声说道:“不是不给你派人,刚领导特地打电话交代的要把这新人安插在思远那组,不好拒绝啊…”说到这里,妞妞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况且我不是给你派过一条狗么,是你自己不要的。”
王美丽气得甩起袖子就走了,而一旁的皮蛋却开心得像升官了一样,他看着新徒弟刺猬懂事又听话,顿时有点飘了起来,“走,从今儿起我们就是兄弟了,你只要好好跟着我学,我保证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变得像我一样。”
刺猬满嘴尽是对皮蛋恭维的话语,但沉溺在这些糖衣炮弹之中的皮蛋却越发的得意忘形,“说吧,小到抬尸入殓火化祭祀碾骨之法,大到五行八卦阴阳做法之术,没一样是我不精通的,你想先学什么?”
刺猬低声对皮蛋说道:“师父,我就想学操作火化间,想像您一样将来可以…额,烧出来的骨灰那么匀称。”
粗制滥造的恭维话语听得我直起鸡皮疙瘩,不过皮蛋却非常吃这一套,拉着刺猬就前往火化间,这是妞妞悄悄叫了我一声,“天南!”
“啥事啊?馆长”我回头问道。
妞妞小声在我耳边说,“跟着他俩,盯紧点。”
我挠挠头,问道:“具体…盯哪方面?”
妞妞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想了想,说道:“总之,盯紧点就行了!”
第六十九章
三日后,妞妞悄悄把我叫到了办公室问道:“怎样?有什么发现没有?”
这三天我像狗皮膏药一样地跟着皮蛋和刺猬,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不过却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事情,无非就是一个吹捧,一个受用,一个送点小恩小惠,一个大方的笑纳,我把这些情况通通告诉了妞妞。
“再没别的了?”妞妞问道。
我摇了摇头,“馆长,你也别太多心了,新人到一家公司想快点融入进去,难免会与跟着的人走得近一些,稀松平常了。”
妞妞却不这么想,他还是示意我继续保持这种状态,我也只好听令。
不过就在这短短的三天里,刺猬在皮蛋的指点下已经可以很熟练的掌握火化间里的各种设备了,甚至还有过几次独立操作的机会。
当日下班时,我坐在皮蛋与刺猬俩人的对面,远远地偷听着他俩的谈话,只见刺猬搂着皮蛋的脖子,亲密地说道:“师父,这几天辛苦你了。”
皮蛋乐呵乐呵地回到道:“小事,小事!这才算点什么啊?过段时间我教你点来劲的,风水,懂吗?寻龙点穴的那套玩意!”
按理说这种东西哪怕是学个皮毛,起码也能像“黑五类”里的瞎哥那样半蒙带猜的混点零花钱,但刺猬却一反常态,没有了以往的那股子好学的劲。
刺猬说道:“额,这事先放一放,这段时间师父您也累了,今晚我请客,咱们下馆子去!”
听到“下馆子”这几个字,皮蛋乐得把什么事都忘记了,什么“天干地支”、“寻龙点穴”的也比不上半斤二锅头来的实在。
我牢记着妞妞馆长的嘱咐,于是也没皮没脸的凑了过去,“好呀!走!下馆子,天天吃伙房里自己做的那些狗食早就腻了。”
刺猬显然没料到我会这么不要脸的凑过来,但是也不好当场拒绝,只是脸上写满了不高兴的表情,不仅如此,我还把王美丽一并叫了过来,凑齐了四个人一并出发。
当晚的这顿饭皮蛋喝得很尽兴,表演的更加尽兴,他像模像样地在刺猬面前一口一个“师父我当年”搞得简直像是在普及自己的“成功回忆录”。
我和王美丽对皮蛋这种喝二两酒找不着北的性格太了解了,所以他该怎么吹怎么吹,我俩该怎么吃怎么吃,互不打扰,而刺猬则是瞪大了眼睛听着皮蛋当年的“英雄事迹”,时不时地插一句“然后呢?”
这顿饭快结束时,皮蛋俨然已经喝得有点高亢,他站在凳子上纵情地大声嚷嚷着:“我!皮思远!将来立志让全世界的人都死在我的手上,骨灰连起来绕地球…嗝!”一声震天响的酒嗝代替了后面的话。
刚吃到嘴里的包子直接被我喷了出来,因为皮蛋说的这句话的原话是“立志烧遍全世界的死人,骨灰连起来绕地球三圈。”被他醉酒后的这样一说,立马变了味,于是隔壁桌子坐的几个年轻人有点不乐意了。
这几个年轻人指着皮蛋挑衅似地大声道:“哎!你!就你!怎么说话呢你?一晚上都是你在这叨逼叨叨逼叨的,还让不让别人吃饭了?”
喝了酒的人就是逞能又爱现,皮蛋也不例外,他见竟然有人在指点自己的“鸿鹄壮志”,顿时不乐意了,口齿不清地回击道:“老,老子爱说什么关…关你屁,屁,屁事啊!”
对方显然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再加上下馆子吃饭的多少也都喝了点酒,顿时炸开了锅,一个头上染着黄毛鼻子还戴着一鼻环的年轻男孩指着皮蛋骂道:“靠!你这逼崽子口气不小啊!怕是不认识我们‘左手哥’吧?”说话间指了指身旁的另一个红毛,应该就是他嘴里说的“左手哥”了。
“什么左手左脚的,老子还半拉屁股朝天阙,两条毛腿肩上扛呢!”皮蛋每次喝多都是嘴皮子特别厉害,几句话就点燃对了对方的火气。
王美丽赶紧过去拉了皮蛋一把,“你再别吹牛皮了,丢人现眼的!对不起啊各位,这人喝多了就是这样…”
皮蛋一把甩开王美丽,拿起一个空酒瓶子对着“左手哥”骂道:“滚!再,再别来打扰老子的雅兴…嗝!”
本已经消下去的火药味顿时又被燃起,左手哥带着一众黄毛绿毛的小弟直接冲了过来,“他妈的老子今天非要让你知道这片到底是谁在罩着!”
喝多了晕乎乎的皮蛋被这么一拉,直接从凳子上摔了个狗啃屎,接着那群“艳毛小弟”抡起了胳膊就往皮蛋脸上招呼,人数众多,大概有七八个的样子,结果我和王美丽被拦在了外面无论怎么拉扯也无法阻止,拳头打在身上的闷响发出了像鼓点般的闷响,偶尔传来皮蛋口齿不清的几句“啊…别”“错了”,估计他已经被打得连句完整的认怂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打的正欢,人群的另一侧叫出了声。
“啊…”
“靠…”
“你谁啊啊…”
几个小黄毛横七竖八地飞出了人群,在地上滚了几滚,畏畏缩缩地看着这边,令他们战栗的原来是刺猬,此时的刺猬天神下凡般神勇,一搂一个地把群殴皮蛋的混混们扔出了一丈开外。
片刻,只剩下了抱头缩在原地的皮蛋,嘴里还道不清地嘟囔着“错了…错了…别打了”。
皮蛋察觉到怎么拳头没有继续落下,他从胳膊缝里瞄了一眼,“哇靠!刺猬你终于出手了,我刚才满脑子想的都是你!”
这话听得我满身鸡皮疙瘩,随即看向了那群到底的混混,心里不禁暗暗想道:刺猬这人以前和我交过手,属于被梅子“秒杀”的那种小混混,如今战斗力怎么变得这么强了?
被扔开来的混混们在左手哥的带领下又重新冲了回来,嘴里骂咧道:“妈的你谁啊?还敢来挑事?”说着举起拳头就打算往刺猬的脸上招呼。
刺猬夸张地把皮蛋往身后一挡,对着左手哥轻描淡写地说道:“我你都不认识?你叫左手哥是吧,那你有没有听说过刺猬哥?”
左手哥脸上的表情抽了抽,“刺猬哥?”
说话间左手哥的语气慢了一点,“哪个?不,请问是哪个刺猬哥?”
刺猬沉声回到道:“有空了多去打听打听,‘钱庄’有几个刺猬哥?”
“钱庄”这俩字刚说出口,对面的左手哥立马软了下来,弯着腰道起歉来像鸡叨米一样,“啊!原来是钱四爷的人,对不起对不起,兄弟今儿个喝的有点多,怕是没认出来刺猬哥,还请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几个一般见识。”
左手哥的一众小弟见大哥这幅样子,不明就里地一并道着歉。
刺猬扶起了皮蛋,对着左手的小弟们说道:“别给我说,给我师父说!”
众小弟又忙不迭对着皮蛋点头哈腰地说着软话,终于始皮蛋找回了一点初为人师的威严,他摆了摆手,强忍着红肿的脸死撑道:“以后注意点!行了都散了吧,散了吧!”
经这么一折腾,这顿饭也吃不下去了,我们收拾了一下,就开始打道回府。
回去的路上我也不说话,与王美丽走在那俩人的身后,就看见皮蛋拿胳膊肘子捣了捣刺猬,小声问道:“哎!你这人面子可以啊,竟然在外面还有了名号。”
刺猬说道:“嗨!啥名号不名号的,这不还都是看在钱四爷的面子上?”
皮蛋满眼的羡慕神色,说道:“这钱四爷…这么厉害?”
“哇靠!瞧师父你说的,这就不懂了吧。”刺猬杨着脸吹得唾沫星子横飞,“在这片混的哪个不晓得钱四爷的‘钱庄?别说刚这群小混混了,就算是再牛皮的‘老炮儿
,听到‘钱庄’这俩字还不都得让个三分的?”
听到这里,皮蛋对钱四爷的崇拜值达到了一个顶点,酸溜溜地自言自语道:“刺猬你运气真好,跟着这么一个老板,到哪人家都得给你点面子,我就不一样了…跟着妞妞馆长这么多年,哎!别说名号了,就连现在外面这些小混混也敢跟我叫上几句。”
“嗨呀!瞧你说得!”刺猬像好哥们一样地搂住皮蛋的肩膀,“要不?我给你引荐一下?”
皮蛋一怔,说道:“这…这不太好吧,妞妞现在再怎么说也是我主管领导,我总不能…”
他说这话时的语气越来越弱,越来越没底气,但我和王美丽谁都能听得出来那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刺猬拿出烟给皮蛋点上,“没有的事,妞妞是你馆长没错,但钱四爷现在是咱们股东了,按级别来说钱四爷还是馆长的领导呢,不冲突不冲突,你若是愿意,回头我挑个机会给你引荐一下,起码今后在这片再遇到什么事了,报钱四爷的名字也都好使,咋样?”
皮蛋本来就是个意志不坚定的人,经刺猬这么一忽悠,顿时没了意见,他突然转身望向我,说道:“天南,要不…咱一起拜托刺猬给引荐引荐?”他说话间看了看刺猬,像是在征得同意。
刺猬大手一挥,感觉很有权力的样子说道:“行!我没意见,反正现在大家都在同一条船,到时候有肉一起吃!”
他那句“一条船”听得我浑身难受,于是我婉言谢绝道:“不了吧,你去就行,我一普通员工的,干好自己工作就行了,至于那种大人物什么的,我还是算了吧,呵呵…”
刺猬的脸色突然变得铁青,半响不说话,我心里暗暗觉得有点不对劲,但是到底哪里有问题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怪怪的,不仅是因为刺猬这股热情过劲的态度,更一直令我耿耿于怀的,则是当初梅子在我手上写到的那个字,走。
这事也就算这么过去了,至于刺猬到底有没有给皮蛋引荐钱四爷,这我不得知,不过就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发生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就是刺猬单独在距离殡仪馆最近的小区租了一套单身公寓,并且当天就把钥匙交到了皮蛋的手上,据我后来在皮蛋那里听到的原话则是刺猬作为徒弟,送给师父的中秋节礼物。
这礼物也太贵重了吧,我也告诫过皮蛋无功不受禄,但刺猬对皮蛋献出的殷勤一桩接一桩,这让皮蛋完全地找不准自身的定位,似乎在他眼里看来这一切都是应该的。
第二件事,则是在之后的几天里,轮到我值夜班。
晚上我像以往那样锁了大门,检查完毕各个窗户,准备回值班室睡觉时,隐约听到了存放关公像的那个房间里传来的淅淅索索的声音,我顿时警觉了起来。
莫不是上回那个贼人又来了?我心里暗自想着,拿起了一根警棍,这是上回那事以后公司专门给我们负责值夜班的人配的,手里有了正儿八经的武器的我胆子也大了不少,轻手轻脚地朝发出声响的那个屋子走去。
“砰”的一声,吓得我一个激灵,紧接着屋子竟传出来了欢呼声!我猛地推开门,拿警棍上的强光手电照了过去,大声喊道:“什么人!不许动!我可是有武器的!”
在强光手电的照耀下,一瓶看起来很高档的香槟被抓在皮蛋的手上,而他身旁的,还是那个天天缠着他的刺猬,俩人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烧鸡,烤鸭等大鱼大肉。
我放下了手电筒,责问着俩人说道:“这是在搞什么?馆长不是规定了下班后谁也不许逗留吗?”
皮蛋对我的话是一点都没听进去,他笑嘻嘻地朝我说道:“哎哟!你来了也好,就当多个见证人了!”
我奇怪地问道:“啥…?”
皮蛋说:“今儿是我和我兄弟拜把子的日子,既然你来了,那就给我俩当个见证人吧!”
“嘁!”我不屑地啐了一口,对俩人说:“行了行了,啥时代了还搞这莫名其妙的东西,我和你们说啊,弄完了收拾干净,这要是明天让妞妞看到了我可不替你瞒着!”
“好勒!天南你也一起喝一杯!”皮蛋说着,拧开了香槟的盖子,突然左右看了看,说道:“我靠!就准备了俩杯子,等着我去拿啊!”
皮蛋说完,就跑向了不远处的接待大厅,留下了我和刺猬俩人在这房间里。
刺猬不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却像毒蛇一样地看着我,宁我感觉到浑身不自在,对于我来说自从发生过上回钱四爷要打折我腿的事情以后,我一直对这个家伙没有一点好感。
“你看什么看?”我没好气地冲他说道。
刺猬不说话,依然盯着我看着。
“你什么意思!”我提高了一点声音。
刺猬不回答,只是慢悠悠从嘴里蹦出四个字,“不知好歹。”
之前我就觉得这个人被派来殡仪馆上班是没安什么好心,现在我更确定了,于是我站起来扳着脸问道:“你到底有什么目的?”
刺猬小声说道:“钱四爷有多大能量你是见过的,这两家公司早晚也会被我们接手,我劝你好好想想,不要站错了队!”
“你们到底想干嘛!”我烦厌地推开他,“你们爱咋样是你们的事,但我警告你我会盯着你,如果你敢打这里坏主意的话我劝你们趁早收手,不然别怪我到时候不客气!”
刺猬冷笑一声,“那他就是你的下场!”
我下意识地看了外面一眼,但皮蛋一蹦一跳地安全回来了,我忙问道:“谁?你说的谁?”
刺猬没有回答我,因为这时皮蛋已经拿着杯子回来了,他给我也倒上一杯香槟,说道:“来,天南,今儿我和我兄弟拜把子,你就是见证人了,干!”
“等等!”我按住了皮蛋手里的杯子,正准备把刺猬刚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但看见皮蛋的样子,我还是憋了回去。
这家伙完全已经被刺猬洗脑了,给他说绝对是白说,说不定还有什么反效果,我放开了手,“没事…喝吧。”
此时我就算和皮蛋说再多,怕是也无法使他相信,于是我先不动声色,但心里暗暗有了主意。
俩人吃饱喝足,留下了一屋子的垃圾就走了,我估摸着时间,这会差不多皮蛋应该也回到了那个刺猬替他租的单身公寓了,我拨通皮蛋的电话。
“嘿!天南!”皮蛋貌似心情很不错,说话都一飘一飘的。
我小声问道:“你周围有人吗?”
“没。”皮蛋回答道:“我刚回房子,我和你说啊,刺猬这人真够兄弟,我教他工作的事,他还专门给我租这么套房子…”
“行行行!打住!”我打断了他的话,“你想想,人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啊?又送你礼物,又拜你师父,现在还搞他妈个什么‘拜把子’?你真把自己当个人物看了?”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响,突然皮蛋提高了声音喊道:“哇靠!亏我还一直把你当朋友看待,你竟然在我面前说这种挑拨离间的话,你到底几个意思?”
听到这些,我也气不打一处来,但还是压住了火气,耐心说道:“停,停!你听我说,你有没有觉得刺猬这个人做事很奇怪?他为什么要对你那么好?包括上回你被人打他还替你出头,然后又想把你引荐给钱四爷,你有没有想过这一切发生的有点太…太那啥了吗?”
见他不说话,我又补充道:“你不觉得他送你这些东西都是有目的性的吗?甚至就连上回你被人打他替你出头,会不会也都是被他提前安排好的?”
半响,只听皮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天南,这些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再说了,我知道你自从来了殡仪馆这里以后心里也一直都有怨气,但你总不能…总不能嫉妒我吧?”
我失声笑道:“我?有怨气?嫉妒你?你想什么哪?”
皮蛋却没有笑,他缓缓说道:“我知道你当初被公司开除以后心里有怨气,但你想想是谁在你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你的?做人起码要懂得感恩对不对?你说说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我顿时觉得对这人已无话可说了,“你…哎,算了算了,爱怎样怎样去吧你!”
我挂了电话,深吸一口气,拨通了妞妞馆长的电话,我要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妞妞,最好让这个叫刺猬的明天就滚蛋。
电话响了半天,终于接通了,但那边的环境很吵。
“喂!”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我噎住了,于是问道:“额…你好,这不是牛刘先生的电话吗?”
女人的声音急促,“你是这个电话主人的家属是吧?”
我忙解释道:“不是,我是他的同事,找他有点事。”
“那你快来第一人民医院吧,我是救护车的护士,你这个同事今晚出车祸了我们正拉着他回医院抢救,你赶紧过来吧,对了!麻烦你再通知一下他的家属!”
“车祸!”我惊愕到,“肇事的人找到了吗?谁把他撞到的?”
电话那头的女人不耐烦地说道:“我们接到救援电话第一时间就赶来了,只有你同事自己躺在路上!行了别问那么多了,我这忙不开!”
电话挂断了,我的背脊突然间阵阵发凉,因为我想起了刚才刺猬在与我独处时说的那句话,他就是你的下场。
回响起这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刺猬被钱四爷派来殡仪馆工作,对皮蛋的无事殷勤,故意请客找小混混演了一出戏,引荐钱四爷给皮蛋认识,而今晚刚被刺猬警告过以后妞妞就出车祸。
想到这里,我的背脊阵阵发凉,突然明白了曾经皮蛋和我说过的一句话。
鬼不可怕,活着的人才可怕。
第七十章
当晚,我赶到了第一人民医院,看着抢救室外变红的指示灯,焦躁万分,但又帮不上什么忙,这种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护士站的护士要我通知病人的家属,但我对妞妞的认识也仅限于工作那一步,于是我只好拨通了皮蛋与王美丽的电话。
王美丽很快就来了,她与我一样守在门口等着消息,而皮蛋因为醉酒,他来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后半夜了。
“啥情况?出什么事了?”皮蛋一路狂奔过来,脸上的汗水几乎打湿了头发,本身带点高原红的脸蛋被不知是汗水还是鼻水染得黑里透红。
“馆长被车撞了,正在抢救。”我回答道。
“靠!哪个不长眼的,若是被我看见非拔了他的皮不可!人呢?肇事的人在哪?”皮蛋攥着拳头,恶狠狠的看着周围。
我回答道:“当时就跑了,后来救护车捡到他的手机才联系上的我。”
“还有这种事情!”皮蛋怒骂着,一身的火气发泄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么大的人走在大街上还能被车撞?!”
我看了看皮蛋,觉得有必要告诉他刺猬警告我的那些话了,于是我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有事想对你说。”
皮蛋看着我,“什么事你说!”
“哎?天南,怎么了?”
“你刚不是想和我说什么?”
皮蛋一连问了我三遍,但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突然看见他的身后多出了一个人,在医院白灿的灯光下身上的纹身格外明显,刺猬也来了。
“师父,馆长怎么样了?”刺猬在皮蛋面前佯装担心地说道。
皮蛋转过头,回应刺猬道:“抢救呢,但是肇事的人已经跑了,妈的到时候别让我找到他,不然老子非拔了他的皮不可!”
刺猬对于皮蛋恶狠的咒骂无动于衷,只是简单地安慰了两句,随后却说:“师父你也别生气了,你不是曾经说过吗?有时候这些都是命数,命中注定的东西躲也躲不掉。”
刺猬说这话时显得很自然,我冷笑一声,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哼!真的是命数吗?我怎么觉得像是有人故意的。”
“啥?”皮蛋突然看着我,问道:“你说这个不是意外?”
我把目光移向了刺猬,冷笑道:“你觉得呢?这像个意外吗?”
“我?”刺猬一脸的茫然像,“我怎么知道?我在宿舍睡的好好的突然接到电话说馆长出事了,于是就一起赶过来了,至于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哪知道啊?”
皮蛋被我俩的谈话搞得不明所以,不过经过与刺猬这段时间的相处,我能确定一件事,那就是皮蛋已经全方位的相信了刺猬的每一句话,他甚至正在拜托刺猬动用钱四爷的关系找到这个肇事元凶。
刺猬点头答应了皮蛋的请求,而我知道他根本就不会这么做,因为只有我才知道这一切根本不是巧合,更不是命中注定,而是他背后的金主,也就是钱四爷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这是抢救室的灯熄灭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从里面走了出来,我们赶紧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问着情况。
医生取下眼镜,揉了揉疲倦而发红的眼睛,说道:“病人已经度过危险期了,现在生命体征正常,不过因为撞到头部造成了颅腔内出血的情况,至今还处于昏迷状态,这段时间需要转移到重点监护病房,暂时还不能让各位去见他。”
听到这个消息,大家暂时的松了口气。
“师父,你也别太难过了。”刺猬对着皮蛋安慰道:“既然都已经这样了,我觉得现在你得扛得起大旗才是。”
皮蛋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抗什么?”
刺猬说道:“抗大旗!也就是得主起来事才对,你想啊,馆长现在出意外了,总得有人来主持局面才是吧?”
皮蛋想了想,猛地点了下头,“你说的对!再说别的也没有用,从明儿起公司里该怎样就怎样,为了妞妞馆长与在座的各位,我需要负起这个责任!”
王美丽毕竟是个女人,对于皮蛋所说的话深信不疑,她木然地表示同意,而刺猬也在一旁不停地煽风点火。看着这一切的我,也感觉自己深深陷入了一个四面楚歌的境地。
妞妞住院后的这段时间殡仪馆变化很大,大家先是接到了一份总经办发来的通知,指明了在馆长住院的这段时间由皮蛋负责殡仪馆一切事务,紧接着在最短的时间内,高层领导们一改往日“控制成本”的方针,首先辞退了殡仪馆里以往没有正式编制的“合同工”,要知道除了我与王美丽这几个正式员工以外,这些“合同工”在这里起码也做了有半年以上,大家都相处得像一家人,但军令如山,谁也没有办法违抗,无奈之下我眼睁睁地看着平日里朝夕相伴熟悉的面孔一个个的减少。
这只是个开始,第二天作为股东之一的钱四爷在这种关键的时刻有了动作,他从不知道哪里派驻来了大量的人手,美其名曰“增员”,而增员来的这些人,都是清一色的年轻男人,大部分都留着短寸的平头,身上还有着纹身。
但是变化最大的还是皮蛋,他在这里的地位简直像坐了火箭一般直线上升,每天上班时的他都像领导一样背着手各个部门挨个检查,所到之处那些小弟们都会很有眼色地叫他一声“思远哥”,我看着皮蛋被吹捧至膨胀的满足表情,就知道现在与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也许金钱可以让一个人变得多疑,变得不相信任何人,但突然而至的权力却可以让一个人变得盲目,变得过于自信,皮蛋就是这样一种人,甚至在短短几天内他的性格都变得骄傲而又自负,我逐渐对他的看法产生了改变。
但这些事情都不是令我对他产生改变的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某一天我应邀来到了馆长办公室,而邀我来的人,则是如今的代理馆长皮思远。
“你来啦!坐吧。”皮蛋半躺在众小弟给他增添的老板椅上,双眼微张地看着我。
我坐在他的对面,虽然与他之间只隔了一张办公桌的距离,但给我的感觉却像身处两个世界。
皮蛋点上一根烟,吞云吐雾地对我说道:“兄弟,我俩认识时间也不短了,对吧?”
我象征性地应和着,不明白他到底要与我说什么。
皮蛋坐起了身子,短小的身材显得与那张宽大的老板椅格格不入,“兄弟,有些话我也不和你藏着掖着了,既然当初你来这里是卫总的安排,那我们也对你算是特殊照顾了,在工作方面谁也没有为难过你。”
我点点头,皮蛋继续说道:“你也知道的,卫总是总公司的股东,必然有一些他决定的事情我们无权干涉,比如说安排你来这里上班。”
我回答道:“皮…思远馆长你别这样说,我就算来这里上班也从没有怠慢过一天,这些你都是看在眼里的。”
皮蛋点了点头,从桌子下方拿出来一叠报纸,随手一扔,扔在了我的面前,“打开看看。”
我把报纸翻开,却发现了很厚的一沓现金,我惊讶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皮蛋压低了声音,“我希望从明天起,你能另寻个出路。”
听到这话,我猛地站了起来,“你什么意思?想让我走也用不着这种方法,如果我觉得自己没有价值的话现在就会走,不需要任何人去说!”
说完后我把那塌钱推了回去,“你也别和我搞这些拐弯抹角的!”
皮蛋做出为难的表情说道:“按理说吧,我觉得你这人做事也挺认真,而且工作态度也不错,但我也有我的难处,你也知道我这刚代理馆长职务没几天,很多事情…额,怎么说呢,身不由己你懂么?”
我看着皮蛋,觉得他现在我眼里简直就是个陌生人,我问道:“我还是麻烦你把话说清楚一点。”
皮蛋四下看了看,小声凑在我面前低声说道:“让你离开这里并不是我的意思,我只是想和你说…我也有压力,你懂么?”他指了指头顶。
我顿时明白了,原来他嘴里所说的压力,无非也就是来自于公司的三个高层领导,方远,钱四爷与南宫梅,至于是哪个,我暗暗琢磨了一下,觉得哪个都有可能,顿时心凉了半截。
我两手一摊,“行了,你说的意思我懂,我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
“呵呵,好好,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哦!”皮蛋笑眯眯地说道。
“等等!”我伸手示意他等一下,“但我可没说是现在,也不是明天!”
皮蛋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你什么意思?”
我回答道:“有些事情还没了,等了了的时候我自然就会走。”
他问道:“什么事?大不了你交给我我帮你去做。”
我摇摇头,“这事你做不了。”
“呵?”皮蛋靠回了老板椅上,满脸都是自负的表情,“虽说我现在是暂代馆长一职,但权力还是有一点的,有什么事情是你能做我做不到的?”
我站起身,双手撑着身体盯着他说道:“你觉得妞妞馆长的车祸是意外吗?”
被我这么一问,皮蛋顿时警觉了起来,但他很快就把目光移了开来,“那是个意外。”
“意外?”我伸出手把他的头扭向了我这边,盯着他的目光说道:“那为什么我不这么认为?”
皮蛋摆开我的手,干脆站起了身背对着我说道:“大家都说是意外了,能不是吗?”
“皮思远!”我大声叫着他的名字,“按理说你和妞妞在一起共事的时间比我长,而这次钱四爷他们入股公司做的那些事情难道你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对劲吗?”
皮蛋没有回应,我索性把他与刺猬拜把子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包括刺猬警告我的那些话统统说了出来。但我却没有得到他的回应。
半响,皮蛋干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寂般的沉默,“那是个意外…”
看到他的反应我突然明白了,低声说道:“原来这事你也有份!”
“什么有份?”皮蛋转过身,大声斥责道:“说了是意外就是意外,你不要再问了行不行!”
从他的反应我能确定这事与他脱离不了干系,于是我冲着他冷笑一声,“哼!行!你想怎么说,那是你的问题,但我告诉你,我早晚会走,不过不是现在,我必须要等妞妞醒来告诉我他出事确实是个意外,我才走得甘心。”
我敲了敲桌子上的钱,“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一定要把人都挤兑走,先是妞妞,现在又是我,但你回去给你主子说!你们做任何事情我都在盯着!不要想打一点的坏主意!”
“你…你给我回来!听到没有!”皮蛋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此时我已经走出了他的办公室,而我却更加确定这帮人肯定在计划着什么,既然这样,我就需要找人帮忙,必须查清楚这些事情以后一并汇报给在台湾那边疗养的卫总,甚至希望卫总能把这事告诉最大的股东方正元。
我想到了一个人,曾与我在一起“患难”过的好兄弟,南宫建国,对于他这种人,潜入到别人的家里或者办公室里安放个窃听器或者监视器什么的简直是小菜一碟,去找他准没错,还能顺便再问一点梅子的事情。
说做就做,我立刻动身来到了南宫建国的那座小破平房,平日里白天这家伙都是在睡觉的,只有晚上才“上班”,所以我轻手轻脚地翻过了他家的墙头,轻车熟路地进到了屋子里。
果不其然,从里屋传来了微微的鼾声,既然是老朋友了,我也没必要与他客气,径直走进了里屋,猛地一屁股坐在他的被窝上,“嘿!醒醒!”
睡梦中的南宫建国大叫一声,猛地惊醒了,仔细盯着我半响才发现原来找上门的不是警察,看样子真应了那句话,最贼心虚。
“嗨哟!你他妈吓死我了,搞什么啊?来了也不敲门。”他略带点起床气抱怨着。
我点上两根烟,一根含在嘴里,一根送到了他的嘴边,调侃道:“敲门有用吗?谁不知道你这种夜行动物都是白天睡觉的,再说了,你去别人家‘上工’的时候也没见你敲过门啊!”
南宫呵呵两声,准备穿衣服下床,不过动作到一半就停了住,他半躺在床上问我:“找我啥事啊?”
我本想和他说帮助我调查钱四爷的事情,但突然发觉我俩的动作非常不雅,光天化日之下两个大男人一个躺在床上,另一个坐在他身上,而俩人之间仅仅就隔了床薄被子,我尴尬地下了床,扯了扯他的被子,“得得得!先穿好衣服再说!”
南宫忙把被子在身上裹了裹紧,连声说道:“别…别…你就坐那说吧,要喝水桌子上有,自己倒就行…”
看见他这模样,我泛起了一点恶作剧的小心思,我对着他坏笑着说道:“哎哟…怕什么不敢出来,莫不是…晨勃了吧哈哈哈!”
话没说完,我趁他不注意一把拉开了他的被子,拿出手机准备照下他的样,但我却看见了不该看见,甚至令我心如刀绞的一副画面。
他的右手包扎着厚实的纱布,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他动作非常不自然,原来这只受伤的手一直藏在了被子里。
“你…”我指着他受伤的手半响说不出话来。
“没,没事,就是前几天去一人家不小心弄伤了。”
这时的我想起了一个场景,就在几天以前,那个潜入到殡仪馆的贼人,打破玻璃逃走前不小心按在了一块竖起的碎玻璃上,我猜那个伤口很深,甚至到了需要缝针的地步,而面前的南宫建国,他却刻意的要隐藏起自己受伤的手。
那个贼人本可以在太平间一棍子敲下来把我打晕,他却没有那么做。
那个贼人在出口被锁死以后,本可以凭借着手里的武器打伤我和皮蛋冲出去,他也没有那么做,反而是用了像杂技般的动作选择了最危险的方式,打破玻璃从二楼跳下来也要避免与我的正面冲突。
这一幕幕的前因后果终于在我的脑海里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逻辑,那天晚上的贼人,就是面前的南宫建国。
一想到南宫梅早已在钱四爷的手下做事,那她哥的身手比她更好,那么俩人都归顺于了钱四爷的手下,这也并不是稀奇事。
“你…”我的语气都变得颤抖,半响,才说道:“那天晚上的贼竟然是你?想不到你们兄妹俩竟敢都在为钱四爷做事!”
南宫建国神色紧张地解释道:“没,没有,你别乱想,梅子那姑娘跟谁做事是她的事,我向来都是自己单干的。”
他的解释很苍白,我左右看了看,本身就简单的房间里也没有什么家具,我突然打开了床边的衣柜,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一个黑色只露出眼睛的面罩与一套黑色的夜行服,正是那天晚上贼人所穿的那套。
我指着那身衣服,又指了指他受伤的手,“你还想说什么?”
他的脸色越来越沉,最终像下定了决心似地说道:“天南,我和你说实话,你还是赶紧离开那里吧,听我的,我不会害你…”
“我信你个鬼!”我一拳打在他的脸上,想不到拳头竟然也那么疼,一种被骨头硌到肉的痛楚,还有一种更深切的疼痛传进了心里。
我几乎忘记了是怎样从他的房子里离开的,只知道我俩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而他刚才说的那些话我相信是真的为了我好,但我却第一次对有些人有了深深的憎恨,对方远的,对钱四爷的,甚至对南宫建国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对梅子恨不起来,每当我想到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梅子现在的变化,我的心里竟然像揪在了一起般的疼痛。
第七十一章
之后的几天南宫建国一直在打着我的电话,但我一个都没有接,我也知道与他之间的关系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了,而现在失去了他的帮助,我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妞妞的身上,我时刻提醒着自己当初刺猬警告我的那些事情,也并没有忘记钱四爷才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但现在当务之急是要等妞妞醒过来,也许在他的身上发生了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所以我每天下班后都要往医院跑一趟,期待着他能够醒来。
不过我的工作性质却发生了变化,皮蛋这人明里头不说,但却暗暗动起了手脚,本身该由我做的那些工作全部都被剥离了出来,搞得我在这些人里像透明人一样般的存在,当我仔细想想看着周围时,才发现身边不知不觉已经全部都变成了钱四爷派驻来的人。
就连唯一不与这些人同流合污的王美丽,也整天把自己锁在工作间里,除了有活来以外,其余任何时间都不出来。
我发觉自己变得越来越透明。
这天下班,我照例准备前往医院,但电话却响了,我看了眼手机,是许宜娜打来的,我才突然想到自从上回股东的接风宴以后都没有与她再见过面了。
再多的烦恼与不顺心,听见她的声音我都会变得开朗,我忙不迭接起了电话,柔声细语般地开玩笑道:“你好,我是盘龙山城最大的傻子,请问你是谁家的小仙女呀?”
这是我俩之间的话梗,她叫我“大傻子”,我叫她“小仙女”。
许宜娜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与我互吐着土味的情话,她的声音很低迷,“我想见你…”
我听出了她的语气不正常,忙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许宜娜没有正面回答我,“你下班以后来找我好不好…”
“好好好!”我连声答应,“你等着,我马上就来!”
一小时后,我匆匆赶到了盘龙山城的墓地公司,不过并没有进去接待大厅,因为我知道平日里许宜娜若是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她会在不远处的一个小坡,那里的视野很广阔,可以俯瞰整个项目。
许宜娜坐在那个小山坡上,环抱着双腿,在落日的余晖下显得有点单薄、无助,我从身后轻轻地抱住了她,“嗨!”
她转过头,并没有像以往那样笑看着我,漂亮的脸蛋上反而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失落感,直叫人心疼,我发觉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忙问道:“怎么了?”
她没有回答,但是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在墓地园区的一角正在被拆毁,铲车与挖掘机像张开的血盆大口般正在一口一口吞噬着已初具规模的景观。
“这…这又是在搞什么?”我惊愕于眼前的一切,不过当我说完话以后,却发现在施工现场的不远处有一个瘦小而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靓丽身影,正在给工头讲解什么。
“梅子?”我很奇怪为什么她会在那里,“她在那里做什么?”
许宜娜淡淡地说道:“刚建好的那片园区就要拆除了,就是她的决定。”
我不敢相信地质疑道:“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许宜娜摇摇头,“兴许公司的高层领导们有自己的打算吧。”
我搂着许宜娜的肩膀,把她往我身边靠了靠,调侃似地说道:“行了!他们爱咋整是他们的事,你管那么多呢,反正又不是花咱俩的钱,就当看个热闹了!你瞧,那一铲子挖得多有力,刚竖起来的雕像就给整碎了!”
许宜娜没有说话,当我看向她时发现她的眼神都低沉了下去,我忙问道:“怎么了?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你还记得这片正在拆除的区域么?”许宜娜问我。
我仔细地看了看,散落满地的玫瑰石雕旁,一尊两位老人的雕塑,而在雕塑的中间,摆放了一个纺车,我突然回忆起来了,“这个区域不就是你亲手设计的那个叫什么…爱情主题的园区?”
许宜娜点了点头,看着正在被拆毁的园区说道:“不过现在你应该在后面加上‘废墟’。”
想起梅子入股的那一天,她就与许宜娜之间摩擦出了火花,但我怎么都不相信她竟会是那种公报私仇的人,我倏地站起身,大声斥责道:“梅子为什么要这样做?她是不是又在针对你了?我现在就找她去!”
许宜娜拉住了我,“别去了,都已经说了这是高层领导的决定。”
“什么高层领导,钱四爷这种人和方远霍霍在一起就没什么好事,我现在就去问个清楚,就算不是你的钱,但你当初设计这园区你花费了多少的心血谁不知道?现在就这么说拆就拆了?凭什么!”
我俩一个要去,一个不让走,就这么的在山坡上拉扯了起来,也许因为动作太大被远处的梅子看见了,不多一会,她向我走来。
“南哥?你怎么来了?”梅子对我笑了笑。
我看见梅子,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仅是因为她损毁了许宜娜的心血,更是因为她与我说话时看都没有看许宜娜一眼的态度,我扳着脸问她道:“你为什么要拆掉这片园区,当初你做销售的时候我就给你说过了宜娜为了这里的设计付出了多少心血,而如今你…唔…你…唔…”
许宜娜捂住了我的嘴,小声说道:“你别说了…”边说边拉着我准备离开。
梅子捋了捋耳边的长发,目光看向了远处正在拆除的现场,说道:“这也是方总和钱总下的决定,我只是遵照他们的指令行事。”
梅子见我俩要走,突然说道:“南哥,上回我和你说的事情考虑怎样了?”
听到这话,许宜娜小声问我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我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来,此时梅子却看着许宜娜问道:“南哥没和你说?”
“她到底和你说什么了啊?你是不是又瞎逞能答应别人事情了?”见我不回答,许宜娜变得有点生气,两指暗暗用力掐得我胳膊生疼。
我只好把梅子想让我从这家公司辞职的事情说了出来,本身拉着我离开的许宜娜听到这话,转而狠狠地瞪着梅子说道:“南宫副总,你是不是管的有点太多了?”
梅子看到许宜娜这样不仅不生气,反而有点得意地对着她笑了笑,“怎么?不可以吗?”
许宜娜据理力争说道:“你凭什么要管别人的去留?”
梅子说:“那你凭什么要管我俩之间的事?”
“凭她是我女朋友,可以了吧!”我见这俩人之间的火药味越来越浓,大声打断了她俩的对话,“行了行了,宜娜是我女朋友,这种事情我必须要与她商量的,回头再说,那我们走了,回见啊!”
现在反而我拉着许宜娜想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俩女孩的眼里就像冒着火光般地互相瞪视着,谁都不肯先退让一步。
这时梅子的电话响了,电话那头似乎在请示她什么,梅子淡淡地回答道:“好的,等我来看看。”
她挂了电话,对我说道:“南哥,我去忙了。”离开前撇了许宜娜一眼,“你俩还是尽早商量一下吧。”
“没什么好商量的!”许宜娜坚定地说道:“工作上是你说了算,我设计的园区你爱拆就拆去,但是天南现在是我男朋友,还烦请南宫副总以后不要再与他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
梅子应该是听到了这些话,但她没有回应,甚至头没回地直接走了,留下站在原地气鼓鼓的许宜娜,我牵着她的手,对着梅子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说道:“她的变化真大…”
“咚”的一声闷响,许宜娜用手机砸向了我的脑袋,我疼得几乎要冒出眼泪,“你做什么呀!”
她皱着眉,眼角生气时翘着说道:“瞧你做的好事!”
我揉着脑袋,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说道:“我…我怎么了我?”
“你,你,你!”许宜娜你了半天没你出个所以然来,把自己憋得个够呛,于是她更加生气的拿着手机砸向我脑袋。
我听到了屏幕碎裂的声音,并大声抗议道:“你怎么了呀你?嗷!疼死了…”
但是不等我叫疼,她却先蹲在地上哭了起来,边哭边把头埋进了胳膊里,“你们都欺负我!!!”
我算是彻底了解到那句经典的歌词“女孩的心思你别猜,猜来猜去闹喳喳”什么的,不过我只好强忍着痛,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安慰着。
一小时后,夜晚逐渐降临,随着工人们与下班员工陆续的散去,这里最终也就剩下我和许宜娜俩人,她哭也哭够了,我的好话也说尽了,不过好在她终于安静了下来。
女孩子就是这样,有时无理取闹也是她们发泄的一种途径,一般这种时候忍一忍也就过去了,随着她们波动的情绪稳定下来以后,就会展现出温柔的一面,许宜娜也不例外。
她摸了摸我脑袋上刚被砸起的一点小肿包,温柔地对我说:“你把我手机砸坏了,赔我!”
我:“……”
“买新的!”
我连声附和,“买!买!明儿就去买。”
她慢慢地凑过来,靠在我的肩膀上,用比蚊子哼哼还小的声音说道:“对不起…”
我见好就收地连忙回应着,“没事啦,我也有不对的地方。”
这句对不起说实话我觉得有点违心,因为我并不知道自己到错在了那里。
“好吧,给我买个新手机就原谅你啦!”许宜娜狡黠地笑了出来。
我再次无语。
第二天,我一早打了卡就离开了殡仪馆,当我走到郊外的公交车站时,发现许宜娜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大傻子!”她笑着挽住了我的胳膊,高兴的样子就像已经忘记了昨天哭鼻子的事情。
我亲昵地捏了捏她的脸蛋,“车来了,走吧!”
其实在这之前我俩已经一起相约出去逛街了很多次了,但这却是我俩第一次在工作的时间里偷偷溜出来约会。
许宜娜问我:“你打了卡就走,他们不会记你旷工么?”
我摇摇头,叹气道:“现在根本没有人管我是否上班,在那里一坐一整天,闲得都快生蛆了!”
许宜娜像得到共鸣般用力点了点头,“我知道这种感觉!”
我俩对视着,一起苦笑了起来,我当初想过无数次我们的将来,也许有一天我俩都成为了公司的高管,因为一件经营上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也许有一天我成为了公司的副总,每天仗势欺人般对她使一点小小的“办公室骚扰”,但无论怎样想,也想不到我俩会有一天一起变成了一对“透明的人”。
我俩先去商场里为她选了一部新手机,然后一起吃了顿大餐,之后又看了一部令人昏昏欲睡的电影,就像每一对小情侣约会时的一样,最终很有默契地走到了一个宾馆的门口停住了脚步。
气氛突然变得很尴尬,尽管我俩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再也不是那对初经人事的雏儿了,但我发现真要开那个口时却变得格外艰难。
“宜,宜娜…”我感觉说话时喉咙都变得干涩起来。
许宜娜头埋得很低,又有点微微发红,小声回应道:“嗯…怎么?”
我被这股尴尬劲憋得头顶发蒙,好半天才蹦出一句“饿了吧,要不要…上个厕所?”
我简直想撕烂自己的嘴,明明心里想的是“累了吧一起去休息一会儿”,这话到了嘴边怎么就变成了“上个厕所”,而且原因竟然还是“饿了吧”…
许宜娜应该也是窘迫的头脑发晕,也不知道她到底听清楚我说的是什么了没有,反正我只听见她用更小的声音说道:“好…”
我俩连手都忘记了牵,像俩机器人一样同手同脚地走了进去,刚跨进大门的一瞬间,巨大的电话铃声把我惊出了一声冷汗。
许宜娜应该是太紧张了,她自顾自走到了沙发上坐了下来,随手拿起新买的手机面色呆滞地把玩着,我稳了稳情绪,拿起手机看到了来电显示,心里顿时一万只草拟吗奔腾而过。
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狗蛋。”
我深吸一口气,接起电话准备问候他一句标准的国骂时,电话那头的狗蛋却用哭至声嘶力竭的声音喊道:“南哥!呜呜…快来帮忙!钢妹出事了!呜呜…”
第七十二章
“南哥!呜呜…快来帮忙!钢妹出事了!呜呜…”。电话里的狗蛋哭得像一个含冤的小媳妇。
我说道:“啥请款啊?你别急,慢点说。”
“呜呜…你在哪里啊?我去找你见面说。”狗蛋问我。
“别!别!”我抬头看了一眼宾馆的招牌,“我这个地方很难找,还是说你在哪吧,我去找你。”
“好!我在甄大哥的派出所里,你快点里吧,呜呜…”狗蛋说完挂了电话。
听到那个地方,我顿时什么兴趣都没有了,我对一旁的许宜娜难以启齿地说:“宜娜,我,我们得回去了…”
“嗯…”许宜娜羞涩地小声答应着,牵着我的手就走向了电梯。
没走两步,她突然回过神来,看着我问道:“你,你刚说什么?”
原来她刚才太紧张没把我说的话听进去,我只好又说一遍,“额,我刚才说我们得回去了…也就是…今天不能那个了…”
许宜娜微滞了一下,她看了看自己此时的动作,我站在原地,而她正拉着我的手朝电梯走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在强行拉我开房…顿时小脸羞成了红苹果,她双手捂脸埋头低声喊道:“啊啊啊!丢死人了!”
“好啦好啦。”我拍拍她肩膀安慰了半天,经过再三保证不把这事说出去才终于哄好了她一点,“走吧,我们去看看狗蛋到底怎么回事。”
“嗯…”许宜娜小声回答道,低头拉着我逃也似的离开了宾馆。
一小时后,我俩赶到甄大哥的派出所,狗蛋正坐在门前台阶上,脚下一地的烟头。
“出啥事了?”我忙问道。
狗蛋听到声音,扬起那张挂着脏兮兮泪痕的圆盘大脸哭诉道:“南哥!宜娜姐!你们可算是来了,快救命啊!”
“别急,别急,到底什么事你慢慢说。”许宜娜扶着狗蛋又坐了下去。
狗蛋吸溜着鼻子,说道:“钢妹…钢妹她被甄大哥带走了!”
按理说狗蛋与钢妹每天也就是卖卖墓地,怎么也与甄大哥的业务挨不着边,我诧异道:“为什么啊?你们做啥事了?”
狗蛋苦着脸说道:“你还记得当初钢妹是怎么来咱们公司的不?”
我想了想,有点难为情地说道:“额…和这事有什么关系么?”
狗蛋突然猛力推了我一把,“都是你害的!如果当初不是你乱举报钢妹卖非法保健品,监管部门也不会去查她,那就不会留下她的身份证记录了!”
钢妹确实最早是在一家叫“深海蟹油”的保健品公司,那时候我为了拉拢她来我们公司,故意打匿名电话举报她卖假药,而且后来也有几个穿制服的顺着钢妹查到了那家公司,不过各种证件一应俱全,按理不该出什么事才对。
我问狗蛋:“到底怎么回事?那家公司出事了?但是钢妹当初不是被那家公司开除的吗?这都过去多久了怎么还在纠缠不清?”
面对一连串的问题,狗蛋稳了稳情绪,说道:“当初确实有人去查过,证件都齐全也没什么事,但那时候没事不代表后来没事啊,后来据说有人吃那个保健品吃出事来了,于是就报警了,结果…
我忙问:“结果怎么了?”
狗蛋说:“结果警察再去查那家公司的时候,早就已经人去楼空了,当时注册时的法人早就已经跑路不知道多久了!所以唯一能查到与那家公司有关的员工,也就是当初被你举报的钢妹,因为监管部门那里一直都留有她的记录!”
我一惊,“我靠!那意思就是那个什么破‘蟹油’把人吃坏了,结果那家公司集体跑路,现就剩一个钢妹得留下背锅了?”
狗蛋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还不止这些,受害人家属报警时候就说当初卖给他们的销售员是个女孩,最大的特点就是戴了一副钢牙套…”
我:“……”
顿了顿,我问道:“那话意思还真是抓对人了?”
狗蛋眼泪汪汪地点了点头,突然又冲我喊道:“但那也是因为你当初举报人家,警察才会顺着记录找到她过来的,你得负责!”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妞妞的事情还没个着落现在钢妹又出事,我郁闷地回答道:“行行行,我们先去问一下甄哥到底什么情况,走吧!”
我们走进了派出所,我根据当初的印象找到了甄哥的办公室,还没进去就听到里面传出来的吵闹声。
“警察同志,这次您可得为我们做主啊!这些卖假药的伤天害理,一个个都该被千刀万剐啊!警察同志,呜…”
说话的是一个中年妇女,她斜靠着甄大哥的办公桌,一副寻死觅活的样子。
听到敲门声,甄哥安慰了女人几句就让我们坐了进来。
甄哥这几年看管我们片区没少因为破事操心,所以我每次见到他时总是感觉欠那么点意思,我尴尬地说道:“甄哥你好,我又来了…”
甄哥见我来了,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被分到你们片区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他把面前的女人扶起坐到了沙发上,对着我们所有人说道:“既然人都到了,那现在看看这事到底怎么办吧?我先把情况捋一捋。”
他指着刚才哭诉的女人说道:“你父亲今年八十岁了,据你说这一年以来身体都很好,但自从吃了那个女孩卖的‘深海蟹油’之后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而最近竟然得了脑梗,所以你怀疑你父亲是吃了假药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对吗?”
女人抹着眼泪情绪激动地说:“不是怀疑!警察同志我和你说,他就是吃了那天杀的假药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样子的,不然你说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说不行了就不行了?肯定就是那假药祸害的!”
甄哥拿起手边的一份报告,认真地说:“根据这份权威部门的药理检测,那个叫‘深海蟹油’的保健品分为两个批次,第一批次是经过备案审核的,也就是包含说明书里提到的那些真正具有保健价值的成分,而另一批次。”
甄大哥指着女人,说道:“也就是你们买到的这一批是不含有任何保健成分的一批,也就是伪劣商品,而卖给你们这批有问题的保健品的销售人员,也正是那个戴着钢牙套的女孩。”
女人不解地问道:“为什么会这样?偏偏到我们手上时就变成了假药?”
甄哥叹了口气,“很多的企业都是这样,做了一段时间小有规模以后,经不起利益的诱惑就开始走邪路,谎报产品效果,或者以次充好获得高额利润也就是他们最惯用的手段。”
女人恨恨说道:“警察同志你真该听听当初那个小姑娘卖这些保健品时候说的话,什么之所以螃蟹不得老年痴呆症那是因为蟹油可以预防百病,还说谁要是吃了这玩意以后保证不会得病,那你瞧瞧现在呢?还不是就因为听信了她的话,我们家老爷子也不锻炼了,整天就唠叨着这些假药,最后还不是得了脑梗?”
听到这里,我插嘴说道:“那也不能说明就是吃这药吃坏了吧,再说了,老人家岁数大了偶尔得个什么病也都是正常的吧。”
“照你意思说我父亲就该得这病!和你们这些卖假药的一点关系也没有了是吧!”女人说话间激动得站了过来,拉扯着我的衣服开始撒泼。
“行行行!都别冲动!”甄大哥忙过来把女人拉开,安抚着女人的情绪:“你冷静一点!卖假药的又不是他!”他指着女人说道:“现在你警也报了,人我们也给你找到了。”接着对我说道:“你们那个女孩同事她自己也承认了当初她是卖过这种保健品,而且也是她卖给了这家人,虽然现在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老人是因为吃了这个伪劣商品而得的病。但是按理说这种保健品就算是出了什么问题,那也要找到这家公司,去找他们的法人代表负责。
甄哥喝了口水,补充道:“经过我这些天的调查,这家公司早的股东与法人代表是同一人,在一年前因为涉嫌诈骗而被通缉,现在还处于潜逃状态。”
“那你话意思…那就是人跑了找不到吗?”女人急切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甄哥做了一个不置可否的表情,我读懂了这个表情,能否抓到人这还真不是他能说的算的。
“那现在怎么办?”我问道,一旁的女人也大声说道:“是啊,警察同志,那现在怎么办?我父亲还在医院躺着准备动手术呢!”
甄哥想了想,对女人说道:“首先你们可以起诉那家卖假药的公司,请法院来裁定赔偿,但前提是必须先抓到那个逃跑的法人。”
“我不管那些!”女人大声喊道:“谁卖给我的假药我就找谁,至于你说的那些人到底是跑了还是死了,我管不着!”
甄哥对女人说:“不是你管不管的问题,而是我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抓到那个逃跑的法人,到时候就算你们不起诉也有会部门会对他们进行公诉。”
甄哥说:“至于那个销售假药的女孩,虽然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参与了销售,但是也脱不了关系。”
说完这些,甄哥看向我,说道:“这样吧,我建议你们现在尽早对受害者家属进行赔偿,最大限度的得到谅解,再加上她自己本身也不知情,到时候就算将来上了法庭,也会从轻处罚的。”
甄哥语毕,我们大家都沉默了,每个人的心里都掂量了起来。
过了一会,女人率先打破了沉默,“警察同志,我们也并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但是您看我父亲现在这还正搁医院躺着呢,都快一个月了,那一天天的可都是钱啊!说实话我们家也不富裕,现在为了这事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
这女人的话意思也很明确,话里话外总结下来就是俩字,要钱。
甄哥想了想,对女人说道:“这样吧,趁着这会中午休息的时间,你们回去把这段时间医药费的单子都整理整理。”然后又指着我说道:“你们去和那个卖假药的女孩见见面,把情况都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出一个具体的赔偿措辞。”
这个女人带着家属先回去了,而甄哥也把钢妹单独带了过来,此时的钢妹一点都没有以往大大咧咧、傻不溜秋的样子,反而像一只受到了惊吓的小鹿,连走路都是战战兢兢的样子。
我们的来到也许使她心里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突然忍不住抱着狗蛋大哭了起来,狗蛋虽说平时就一副对钢妹指手画脚的样子,但此情此景,也随着钢妹一并哭了起来,俩人一唱一和,哭成了一对蛤蟆。
待俩人哭够了,甄哥从门外取进来一盒外卖,替钢妹打了开来,我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突然觉得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有温柔的一面。
钢妹边吃边说道:“南哥,白哥,宜娜姐,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卖保健品给那个大姐的时候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谁也想不到过了这么久她会报警抓我…可是…可是我哪知道当初卖的是假药啊,你也知道那是我刚从老家来这里的第一份工作,整天就那么稀里糊涂的跟着当初的经理跑业务,卖产品,其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我看着钢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心里一阵阵的酸楚,如果不是当初为了想把她拉到我们公司来的话,也不至于去举报她丢了工作,如果当初不举报她,也不至于如今她的记录一直在有关部门备案着。
但是如果这个词真的可以如果的话,那么世界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如果了,所以现在说什么也没用了,我只好安慰道:“没事,你别害怕,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你不去惹它往往却说不定哪一天就会落在你头上,我相信你不会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错的不是你,是那些造假药的人。”
狗蛋也一并安慰道:“是啊!钢妹你别怕,这次事不大,我们刚也和受害人家属大概谈了一下,到时候我们看着赔偿点钱,然后你这边态度再诚恳一点,就没事了,对吧,甄哥!”
狗蛋说话时看着甄哥,甄哥点了点头,“家属的态度你们也瞧见了,等下午的时候商量一下赔偿吧,能得到家属最大程度的谅解对谁都好。”
钢妹拿筷子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用几乎快哭出来的语气说道:“那得需要很多钱吧…”
“嗨呀!你怕这做甚!”狗蛋拍了拍钢妹的脑袋,“我经常教你的那句话你忘记了?”
钢妹抬起头,嘴角还粘着饭粒子小声时候道:“钱…钱能解决的事情…”
“那就不算事情!”狗蛋把胸脯拍得震天响,“放心吧你!你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徒弟!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放弃你!”
我心里突然微微一怔,这句话我也曾给梅子说过,那是在当初她要离开公司专心投奔“祖业”时,也就是因为这句话打动了梅子,把她劝了回来。而如今看来,她虽然离开了“祖业”,但转身又涉入了“黑道”,各种其中原因简直就像命中注定一般波折。
聊了几句之后,甄大哥送走了钢妹,临分别时,狗蛋突然叫住了钢妹,“等等!”
钢妹转过身,泪眼汪汪地看着狗蛋,但是她的泪眼很快就变成了充满惊愕、恐惧、不安、激动与羞涩的眼睛。
这也是狗蛋长久以来始终都让我大跌眼镜的原因,他总能在各种场合做出我们完全料想不到的匪夷所思的举动…
狗蛋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抱起了钢妹,撅起嘴巴往钢妹的嘴上猛地亲了一口,之后完全不理会钢妹眼里那些复杂的感情自顾自地说道:“亲爱的!我一定会救你!”
凝重的气氛被这俩人搞成了言情剧,就连甄哥也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还能在这种时候干出这种事,甚至说出这种话。
也只有许宜娜,悄悄地对狗蛋竖起了大拇指…
甄哥带着钢妹走了,办公室里就留下我们仨人,我正琢磨着要不要违心的夸奖一下狗蛋,结果这货却先转过头来看着我,突然又哭成蛤蟆样,“南哥!怎么办啊!呜呜!”
我差点跌过去,冲狗蛋喊道:“我靠!你丫刚才不是很威风吗?还他妈亲爱的?还他妈钱能解决的事情不叫事情?”我揪起了狗蛋的耳朵,大声骂咧道。
此时的狗蛋却像死得只剩下了皮,耷拉着眼角看着我,说道:“那你帮我想想办法呗…求你了,我就这么一个徒弟,我这当师父必须罩得住哇!”
看着他的样子,我顿时又气不起来了,叹气说道:“哎…下午看看家属那边怎么说吧。”
下午时分,受害者那边的女人与家属们来了,与我料想的差不多,那个女人并不是贪得无厌的人,也不是借着自己父亲这事故意敲诈的人,她把这段时间的住院费与手术费等杂七杂八的票据一并摆在了面前,一共是近八万元,而经过甄哥的调解,最终把我们需要给家属赔偿的金额定在了十万元,剩下的,也就是筹钱的事情了。
当天晚上,我们几个好朋友又像以前一样聚集在了一起,只不过这次的聚会少了两个人,一个是皮蛋,他已不再是当年的他了,他现在就连出个门也是被众多小弟前呼后拥着,一口一个叫着“思远哥”,而钢妹,此时却在不知道哪里的冰冷的小房间…
大家都喝了点酒,聊着当初的那些美好回忆,聊着聊着气氛凝固了下来,也许都在想着心事,也许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们都在很努力的活着,但却都活成了自己不想变成的样子。
送走了众人,我回到了宿舍,仔细琢磨起了到底该怎样去筹这笔钱,我不想对钢妹见死不救,也许我在狗蛋的身上看见了自己当初的影子。
我翻遍了整个电话本,不出所料,根本没有能借到钱的人,唯一与我交情甚好,当初患难与共的南宫建国,如今也变得有了隔阂,我犹豫了仿佛一个世界那么久,终于下定了决心,拨通了一个号码。
短暂的铃声过后,传来了梅子清脆而欢快的声音,“南哥?你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啦?”
第七十三章
一小时候,我来到盘龙山城的墓地销售中心,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如今已被新股东钱四爷装修得宛若一座高科技的堡垒要塞,处处都是监控设施。此时已经下班很久了,当我来到曾经许宜娜的办公室门口时候,看见现在的门牌已变为了“副总经理”。
“南哥,你来啦。”梅子从椅子上坐了起来,见到我显得很高兴。
我木然地点点头,算作是招呼了。
她与我并排坐在了面前的沙发上,一股淡淡的香味水飘来,她看着我问道,“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我点点头,有点难以启齿,不过她却抢先说道:“正好我也有东西想让你看看,我先来吧。”
我问道:“什么东西呀?”
梅子起身,从办公桌上拿起一本小册子放在我面前,这是一个用电脑效果制作出来的3d图册,标题写着“新园区规划图”。
我打开图册,里面有很多的效果图,其中摆在园区中央的雕像尤其明显,一个瘦弱,纤小的女孩坐在长椅上,低头拿着一块面包,而在她的身旁,则是一个站着的男人,支撑着膝盖正在对她耐心地讲述着什么。
雕塑的表情惟妙惟俏,那个小女孩脸虽然半埋了下去,但依稀可见她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她身旁的男人,则是皱着眉头,眼神里尽是关切的神色。
“这是什么啊?”我指着画面上的俩人问道。
梅子的眼神柔和了下来,轻声问道:“你不记得了么?”
我想了想,摇摇头,梅子指着图片中的女孩说道:“这是一个故事,讲述的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女孩在人生面临选择的关头的故事,她可以选择继承祖业去做一个江洋大盗,也可以选择一条虽然艰苦,但是却对未来有希望的阳关之道。”
我看着画面中的俩人,越看这个场景越熟悉,顿时明白了,“这不就是当年我把你从拘留所保释出来的那个地方吗?”我指着画面中女孩手里的面包,“当初你两天没吃饭了,我跑了好远给你买的饭,那时候我还苦口婆心地劝导你不要去继承祖业回来上班。”
梅子笑着点了点头,她轻轻拉起了我的手,说道:“这是我生命中面临最重要选择的一刻,那时候是你,把我从越走越远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一怔,把手缩了回来,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没什么的,当年你是我徒弟,我为你那么做也是应该的,其实…你也不用记那么久的。”
梅子摇了摇头,“别人对我的好,我会记得一辈子,当我在有能力的那一天时,我会把这些东西做成一个永久留存的纪念,南哥,这就是我让他们设计的园区,我起名叫‘师恩园’,你喜欢么?”
我看了看图片中的小地图,哑然失声道:“所以…所以你才动用手中的权力拆除了许宜娜这么多年以来的设计?为的就是换成你自己想要的东西?”
梅子笑了笑没说话,算作是默认了,她看着我,眼睛离我越来越近,突然张开双手环在了我的脖颈上,顿时一股好闻又引人想入非非的香气扑进了我的脑中。
“南哥…现在我有了钱了,也有可以保护你的力量,我们重新在一起好吗?”她说这话时贴在了我的耳边,温柔得像一汪清澈透亮的泉水,但我感觉此时似乎我只要对她有一点的动作,她就会打破这个宁静气氛,用最热情的方式来回应我。
我用力把她推了开来,深呼吸着把目光移向了别处,以此来排解一下心中的燥热不堪,“你疯了吧?难道你不知道许宜娜为了她设计的爱情主题园区耗费了多少的心血?你就因为自己的这点小小私心难道就可以把她这么多年的心血毁于一旦?”
梅子委屈地说道:“难道我为什么这样做你不理解吗?这都是为了我们俩啊!”
“梅子你听我说。”我对她说道:“我们之间,自从在你选择投奔钱四爷的那一刻,就已经结束了,我们曾经没有在一起过,现在也没有,将来…”我狠狠心咬牙道:“将来更不会有!”
听到这话她情绪激动地说道:“为什么?你为什么这样对我?当初我被迫投奔在钱四爷的旗下是为了保护谁?难道现在我有钱,有地位了,我们就不能重新在一起吗?”
梅子去钱四爷的旗下,是我心里一直以来的痛,就像她说的,在那个时间点里我们没有选择,如果她不选择投奔在钱四爷的旗下,也许大家都会遭到最黑暗的报复,想到这里我很难受,如鲠在喉般对她说道:“对不起,梅,有些事情我懂,但你要的,我真的给不了…”
“哼!”一声轻哼声,梅子双手环在了胸前,说道:“你就那么喜欢宜娜姐?”
我看着她的目光,点了点头。
“她有什么好?”梅子站在了我的面前,距离近得几乎快挨到了我的鼻尖,“或者你告诉我!她哪一点比我好?”
这种问题向来都没有办法让一个男人去回答,不论是否有答案,都会伤了一个女孩的心,我只好移开了与她接触的目光,淡淡说道:“其实你们各有各的好…”
本以为梅子会在这个问题上与我纠缠不清,想不到听我说完这话时,她竟笑出了声,她捂着嘴低头看着我,时候道:“好了,不逼你了,听到你说这话就够了。”
“但是哦!”她突然双手捧在了我脸颊,眼神中尽是柔情,“我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将来我们迟早会在一起的…”
我赶紧甩开了头,如果不这么做的话我真怕自己一时忍不住做出什么不该有的举动,连忙岔开着话题,“好了,说正事吧,我有事找你帮忙。”
梅子笑了笑,坐回了椅子上,“说吧,有什么事尽管说。”
我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我们部门以前那个钢妹,你还记得不?”
梅子点了点头。
我说道:“她以前是卖保健品的,结果客户吃了她卖的产品之后出事了,还挺严重的,客户这次准备把她和那家公司一并告上法院,但这次客户也说了,如果赔偿他们十万元的医药费的话,今后也就不再追究她的责任了,毕竟她只是个负责销售的业务员,产品到底有没有问题与她无关。”
梅子眨眼问道:“那意思就是花钱买个平安呗?”
我点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呵呵。”梅子笑了笑,“还当多大事情呢。”说完她打开了自己的小坤包,从里面拿出一张银行卡递到我的手上,抚在我耳边小声说道:“这里面的钱你随便用,密码是你手机号后六位。”
“别,我不是这意思!”我把卡推了回去,“我不是问你借钱,更不是要你出这个钱,我这次只是想问公司预支十万元,找你帮忙的目的也就是希望你能够以股东的身份把这个钱给我做个担保,行吗?”
梅子笑看着我不说话,我又补充道:“肯定会还的!到时候你和财务交代一下,从我和狗蛋还有钢妹仨人的工资中按月扣除,扣个一年左右也就还清了,行么?”
梅子淡淡地说道:“你这人啊…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喜欢逞能,又爱替别人出头。”
“别这么说…”我尴尬地挠着头,“这还不都是因为钢妹是狗蛋的徒弟,狗蛋不能不管她,而狗蛋又是我兄弟…所以我才会帮助她的么。”
梅子转而一笑,说道:“那我问你,如果出事的是我,你会这么做吗?”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道:“当然会了,别忘了曾经你也是我徒弟!”
“好啦!”梅子蹦跳着坐了回去,“听到你说这话我很高兴,至于你到底是想去财务借钱,还是想用你口袋里的那张银行卡,随便你咯!”
“什么卡?”我摸了摸口袋,发现刚才塞还给她的银行卡不知怎的又躺进了我的兜里,我连忙说道:“不用你的钱,真的不用!能帮我做个担保就可以了!”
我把卡又放回了梅子面前的桌子上,她突然伸手抓住我,“南哥,我再也不是以前那个傻丫头了,从刚才的话语里我能感到你心里的想法。”
“什么啊你说的…”我没有直视她的眼睛。
“你要记得哦。”梅子站了起来,神秘而小心翼翼地对我说:“你要记得我始终在这里,如果你和宜娜姐…”
梅子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她顿了顿说小声道:“到时记得来找我。”
我逃也似地离开了梅子的办公室,公司外阵阵的凉风吹得我顿时清醒了不少,我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心里感慨着梅子这样的一个小姑娘现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而我也真的很庆幸在这段时间里把持住了自己。
也许人生最艰难痛苦的事情就是选择,而我则一直在做着艰难的选择。
第二天,我按照当初说的在财务室申请了借支,我这时的心里还是有一点担心的,怕方远听到了以后会在这事中间作梗,不过出乎我意料的,他似乎并没有对此事有过多的阻挠。财务主管在电话询问过梅子与方远以后,告诉我今天下午就会把这笔钱交给我,让我在殡仪馆那里等着就可以。
听说我借到了钱,最开心的人莫过于狗蛋,他屁颠屁颠地乐得像个刚领到压岁钱的孩子,他高兴得拿起手机就准备打电话给钢妹,要把这个喜讯第一个告诉她,结果当听到那头传来的关机声时才明白,钢妹现在身处的地方根本不可能有手机这种奢侈的东西。
我的电话响起了,是个陌生的号码,我接听了起来。
“您好,请问是徐天南吗?”一个陌生的男人声音传来。
我回答道:“是的,你是?”
那个男人笑了笑,“我的车就停在殡仪馆的门外,麻烦你能出来一下吗?”
“哦,哦,好的。”说完我挂了电话,独自走向了大门外。
殡仪馆的大门外很荒凉,杂草丛生的,依稀几颗风蚀残年的老树坐落在周围,而一辆黑色的轿车正停在那排老树下。
我走了过去,敲了敲车窗,一个男人听见以后立即下了车。
我问道:“你好,我就是徐天南,请问?”
男人笑了笑,从座椅上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说道:“这里是十万元,要不要清点一下?”说完后他打开了塑料袋,一捆捆扎好的红艳艳的现金摆在我的面前。
“额…好的。”我仔细数了数,分毫不差,于是问那个男人说:“签呈表呢?我签个字吧?”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不用了,不用签字了,您收好就行。”
“这也行?”我疑惑地问道,“难道不用办个手续什么的吗?”
“不用了,不用了。”男人满脸堆笑着说道:“到时候还麻烦您多多照顾点就行。”
我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但还是礼貌地回答道:“额,好的,多多照顾…”
男人坐上车就走了,我提溜着这一袋钱,搞不明白什么时候公司的财物都那么马虎大意了,不过救人心切,我也就没在乎那么多,当天下午就拿着钱与狗蛋找到受害者的家属,而家属也是很通情达理的人,他们明白这也是我们所能做到的最大限度的补偿,当时就与我们签下了“谅解协议”,而随后,我们也在甄哥的同意下把钢妹保释了出来。
看着狗蛋与钢妹俩人不知什么时候牵到了一起的手时,我顿时觉得这个留着一头黄发竖着“呆毛”,满嘴跑火车的男孩也步入了接触爱情的年龄。
这事也就这么过去了,我回归了殡仪馆里正常的工作,虽然还是像透明人一样,但我依旧在处处堤防着刺猬,尤其是每天晚上的值守,我尽了最大的努力做到滴水不透,用自己微弱的力量保护着这里的一切。
第七十四章
自从保释回来了钢妹以后,狗蛋对钢妹的态度产生了沧海桑田般的变化,以往的他有事没事就喜欢在钢妹面前显摆一下“师父”的臭架子,不过反观如今,他对钢妹的眼里多了一份温柔体贴,简单来说,经历过这事的狗蛋已经逐渐像个男人了。
也许女人才是男人最好的社会大学,她教会了男人如何读懂感情,如何成长为一个可以与之相配的男人,以及如何懂得珍惜…
说到珍惜,狗蛋还有一点最大的变化,他现在对钢妹的在乎程度也比以往更甚了一点,再也不像以前那脏活累活都指挥着钢妹,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失而复得格外珍惜的感觉。
几日后,我也终于回归了正常的工作,本以为还是会像前段日子那样一直过着“透明人”的工作,不过近期殡仪馆产生了很多的变化,就连整天一贯没什么事的我也开始忙碌了起来。
不知道是公司哪个高层的决定,近期在盘龙墓地与殡仪馆这两家项目近期增加了很多的设备与景点,殡仪馆单位预备增加一个大型火化炉,而墓地公司,则预备增加了一块主题园区“师恩园”,这个园区是梅子的设计,寓意很好,景观也非常漂亮,但无论如何我都无法像其他伙伴那样喜欢上那里,每每想到这个园区是建立在许宜娜长期心血的废墟之上时,打退堂鼓的念头都像是一颗小小的萌芽在我心里冒了出苗头。
因为自从一年前方远来到这里以后,我感觉一切都变了样,当初我与许宜娜没有选择离职还坚持留在这家公司的原因,是因为我想看见她设计的园区坐落的那一天,而如今这份坚持下去的动力也成为了废墟,我顿时对这个地方感觉到了一丝厌倦。
但离开也并非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除了要考虑初尝爱情的狗蛋的归宿以外,更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我需要守护到妞妞平安出院,这也算是对当初不论是对卫总,还是对妞妞的一份态度的承诺。
殡仪馆近期的动作
“天南,搭把手,咱俩把这个搬到馆长办公室。”刺猬拍了拍我肩膀指着一个像船舵一样的工艺对我说。
我不喜欢这个人,但我也不是那种把个人感情带入工作中的那种人,二话不说,我与他把这工艺品抗了起来,吭哧吭哧地般到了妞妞,不,现在已是皮蛋的办公室。
皮蛋正在与一个男人交谈着,互相勾肩搭背的样子似乎很熟悉。
“师父!这是吴老板送来的高升贺礼。”刺猬对皮蛋说道。
皮蛋看见这个船舵的工艺品,对面前的男人问道:“这是什么啊?”
那个男人脸上堆着笑回答道:“呵呵!这是一个领航舵,寓意之一是为了庆祝思远馆长高升的一点小小心意!”
皮蛋的脸上露出了笑容,男人趁热打铁补充道:“至于寓意之二嘛,领航舵也就是代表了思远哥现在是掌管大局的人,希望今后在合适的时候能够抬兄弟们一手,您说怎么样?”
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刺猬口中的吴老板,说起恭维的话来一套一套的,哄得皮蛋笑起来的脸拧巴得像喇叭花一样,“嗨哟!吴总您这躺过来也太客气了…”
皮蛋嘴上说的客套话,但身体却很诚实,不停地瞄着送来的高档工艺品,手上还来者不拒地收下了吴老板递过来的一条香烟。
吴老板笑哈哈地大手一扬,“不会不会,既然来了大家都是兄弟,今后少不了多多需要哥哥们帮助的地方。”边说边给大家散发着烟,边发边笑着说道:“多多照顾,多多照顾。”
当发到我身边的时候,我俩相互一怔,认出了对方。
这人不就是前几天财务安排给我送钱的那个男人吗?他到底是谁?为什么在这里?听名字像是以为个体老板,那为什么又与皮蛋之间那么熟络?一连串的疑问在我心里暗想着。
我俩之间不自然的表情被刺猬看了出来,他问道:“怎么?你俩认识?”
“嗨,前几天给那边墓地公司供应石材的时候,和这位小兄弟聊过几句。”吴老板热情地与我握了握手,再没说什么。
我不懂他为什么不提我去财务借支的事情,但显然现在并不是讨论这个问题很好的时机,我与他握握手,随口寒暄了两句,刺猬也并没有再追问下去。
吴老板转声对皮蛋说道:“思远馆长,我厂子的火化炉质量在行业内绝对是一等一的,其他几家公司根本与我没法比,但是最主要的,还是我这个人讲义气,我向来都是有钱大家一起赚的!”
吴老板说着,又向皮蛋手中塞了一条烟,面色神秘地小声说道:“事后保证少不了兄弟们几个的好处…”
原来这个人就是最近给殡仪馆供应火化炉,给墓地公司供应石材的老板,而此刻他显然误会了,把我与皮蛋刺猬等人错当成了“一条船”上的人,所以说话也一点都没有避讳。
皮蛋听到这话时皱了皱眉,显得有点尴尬,而刺猬是个很懂场合的人,他对我说:“天南,仓库那边货还没清点,你跟我去吧。”说着回头朝皮蛋挤了挤眼睛,拉着我离开了办公室。
一下午的时间里我都在想着刚才皮蛋与吴老板之间的对话,从这个姓吴的身上我能感觉得出来他不是个什么省油的灯,正所谓无奸不商,像他这种常年混迹在社会中的“老狐狸”,肯定多多少少在做某些生意的时候有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而这次,他把目光盯向了皮蛋,这个刚刚上任没有多少社会经验的“代理馆长”。
经过仔细分析,我认为这俩人之间肯定有一些私下的交易往来,无非也就是在进货的时候皮蛋以高于市场价的价格来购买吴老板的设备,然后再从他那里获得一些好处。
这个问题就很严重了,之前我只是觉得皮蛋突然变成了主管岗位,一时之间有点飘忽所以,这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但如今他做的这种事属于严重违反了公司“商序”的问题,甚至已是属于违法的范畴领域了。
我感觉这是一个最好的机会,可以让我找到他们把柄的最佳机会,如果掌握了这个证据,那么我相信提供给总公司以后皮蛋与刺猬,甚至钱四爷都会跟着倒台。
说做就做,当天晚上轮到的就是我值守,我趁着所有人都下班以后,悄悄摸索到了馆长办公室。
妞妞是个很节省的人,他从不会在职场装修上花太多的钱,所以馆长办公室的门也一样,是那种老式宾馆的旋转按钮把手,我拿出一张银行卡,没费多少力气就塞进个门缝,从上往下划去,找到了暗锁,最后用力前前后后的捣了几下,门锁被我“咔哒”一声打了开来。
我怕被人看见就没有开灯,点燃了一个打火机,在微弱的火光下翻起了皮蛋的抽屉,没一会就被我找到了一个有价值的东西。
这是当初公司采购火化炉与石材雕塑等大件物品的公开招标书,其中有一个用细绳包扎得很紧的档案袋,上面盖了一个长方形的“保密”印章,我打开来看,原来是这次公司的标底价格。
一般来说各项目的负责人采购大型物品时,都会按照总公司给出的标底价格进行筛选,哪家公司投来的价格最接近标底价,哪家单位中标的可能性最大,而这个盖有秘密印章的标底价格的档案袋,也都是需要各项目的负责人牢牢保密的,不能泄露。
随后我又翻出了几份各公司发来的投标书,每份标书的投标价格都不一样,而每份标书下方都有该公司的法人签字,我仔细查看了一下,其中有一个叫吴凡达的签名,这家公司的投标书上的价格有明显被修改过的痕迹,而修改过的价格与总公司规定的标底价格非常接近。
毫无疑问,这个吴凡达就是白天那个吴老板,而皮蛋在收了他的礼后,透露给他了总公司的标底价,从而吴老板修改了标书,从而达到最终中标的目的。
在这堆的标书的旁边,摆放着两条白天吴老板塞给皮蛋的香烟,下方有一个小小的信封袋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沓购物卡,看来这些卡是在白天我走了以后他送给皮蛋的。
“成了!”我窃喜,有了这些铁证,到时候我看皮蛋怎么给总公司交代,我悄悄把办公室恢复了原装,然后把材料整理好一并带走,关上办公室门的那一刻,我心里无比激动,仿佛都能看见痦子陈耷拉着他那张死人脸质问皮蛋,而胆小怕事的皮蛋又把幕后指使的钱四爷供出来的那副画面…
寂静的夜里山寨手机的响铃声格外刺耳,惊得我背脊一阵发麻,我做贼心虚地接起了电话,小声问道:“谁啊…”
梅子的声音幽幽地从电话里传来,“南哥,你在哪?”
我拍着胸口缓了口气,僵硬地说道:“我,我,我在值班,啥…事啊?”
今天的梅子说话不像以前那样笑着,而是语气平淡,似乎有种不方便的感觉,“你能来一下王朝酒店吗?”
“去那干嘛?我值班呢走不开啊!”我回答道。
沉默片刻,我隐约听见那头闷闷响起的音乐声。
“来了再说吧,我在八楼的ktv。”梅子说话就挂了电话,我感觉非常莫名其妙,一般这么晚她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而且竟然还约在这样的一个场合。
莫不是…我心里突然小小的荡漾了一下,联想起了一些羞涩的场景,顿时那种燥热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我赶忙几口自来水灌了下去,终于冷静了一点。
去就去吧,我把刚才的那些资料锁好在了我的更衣柜里,摘掉工牌,换上了一身外出时的衣物,其实也就是脱下了殡仪馆的工装,换上了以前卖墓地时候的那身西装,摘掉工牌,也就相当于外出时的衣服了。
一小时后,我来到了梅子所说的地方,刚下电梯就听到阵阵闷响的音乐声,原来这些声音是从别的包厢里传出来的,一个打扮得妩媚妖艳却又勾人心魄的接待小妹迎了过来,“先生晚上好,请问几位?”
我看着面前这位比我还高半脑袋的小美女,咽了咽口水,说道:“贵…贵宾八号。”
接待小妹的眼神楞了一下,但随后立即恢复了正常的神色,“您好,请随我来。”
穿过众多喧闹的宝箱,越走越安静,越走装修档次越高,越走光线越暗,我终于读懂了刚才小妹眼里愣住时的潜台词了,贵八那样的地方你能消费得起?
我脑子里想过无数种一会与梅子相见时的场景,甚至连最暧昧、最对不起许宜娜的那个场景也偶尔蹦出一两副画面,但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开门后直接见到的就是坐在沙发正中间的钱四爷,与不远处正拥着梅子跳舞的方远…
随着开门时的灯光,钱四爷等人注意到了我,他挥了挥手,让我坐在了他的旁边。
“呵呵,天南,咱俩很久没见了吧?来,给他把酒倒上!”钱四爷指了指面前的杯子,从昏暗处立刻冒出一个人给我倒上了酒。
是刺猬,我见到他就满心的反感,但他在钱四爷面前却表现得恭恭敬敬,双手为我递上了酒杯,“南哥,请!”
我被叫得胳膊起了鸡皮疙瘩,不仅是因为他这句话,更是因为我又瞧见了在包厢的角落处,正搂着一个庸脂俗粉的女孩窃窃私语的皮蛋,俩人几乎脸贴着脸,说着谁也听不见的悄悄话,偶尔还偷笑两下,我甚至担心这个穿着暴露的女孩一笑时脸上的粉都会掉下来半斤。
“怎么?不想喝酒?”钱四爷微笑地对我说道:“换杯茶!”
刺猬电打似地倒了一杯茶过来,“南哥,请!”
我浑身恶寒,把杯子放了回去,面无表情地说道:“钱总,您找我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吧?”
钱四爷大笑,“哈哈哈!年轻人就是直来直去的,这点我喜欢!”接着冲刺猬指了指我,“今后多跟着学学,啊?”
刺猬连声应和着点点头,在我看来简直一副奴才相。
钱四爷微微坐起了身,说道:“好吧,天南,那我也不和你绕弯子了,直接和你说了吧。”
我点点头,认真听了起来。
“以前你骗我做那些理财墓地的事,包括后来打伤了我员工的事,那些过去就过去了,一笔勾销,啊?”钱四爷说话时还亲密地拍了拍我的手,令我感到非常的不舒服,当初打伤他员工的人明明是梅子又不是我,而且做理财墓地也不叫骗他,只不过没按时履约罢了,但我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嗯,嗯,我明白!”
钱四爷笑着说道:“今后就不一样了,我呀!自从入股这里以后是越来越喜欢这里了。”
我不明白他要说什么,于是问道:“然后呢?”
“然后?”钱四爷看着我,“不仅觉得这个公司不错,还觉得你们这些年轻人也都很不错!”
他说这话时指了指不远处的皮蛋,结果却发现皮蛋正在和那个妖艳妹子打情骂俏,互相咬着耳朵…
我俩尴尬了一会,钱四爷继续说道:“我对你呢,也有几分的了解,你的事小皮也多多少少和我说过。”他突然转头问刺猬道:“上回他俩啥事没谈拢来着?”
刺猬大声说道,“思远哥给南哥了两万块钱,想让南哥自己辞职,也别再去追问牛馆长的事了!”
“胡闹!”钱四爷突然板起了脸,“都是一个公司的兄弟,谁让他这么做的!小皮!你过来!”
皮蛋像只受惊的兔子,赶紧把手从面前小妹的衣服里缩了出来,唯唯诺诺地走过来。
“你会不会办事!”钱四爷指着我说道:“天南和你都是一个公司的兄弟,谁让你那么做的!”
“啊?”皮蛋傻不兮兮地仰着憨脸,“啥事啊?钱总…”
一旁的刺猬悄悄捣了捣皮蛋,他立刻反应过来,忙低声道着歉,“对不起…对不起…四爷,我不该自作主张和南哥说那些话。”
看着他们的表演,我心里暗暗啐了一口,不屑地想道,这不都是你的主意么?但表面上还是装作很镇定的样子。
“滚蛋!”钱四爷挥了挥手,皮蛋立马耷拉着脑袋滚回到了刚才的地方。
“天南啊!”钱四爷又拍了拍我的手,“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算了,你也别计较了,啊?”
我淡淡地回答道:“没事。”
钱四爷笑了笑,说道:“要我看哪,今后你也别在殡仪馆那里上班了,来我公司吧?”
猝不及防地被这样问道,我一时没反应过来,条件反射地摆手拒绝。
钱四爷可能料到了我会这么说,他紧接着说道:“那要不?殡仪馆的馆长由你来当?”
包厢内的音乐刚好结束,而钱四爷的这句话不大不小,正好放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皮蛋惊恐地跑了过来,很没眼色地问道:“啊?四爷,这怎么行!他要是当了馆长,我怎么办?”
皮蛋话音刚落,刺猬就连忙冲了过来,连拉带扯地拽着皮蛋离开了包厢,而另一边刚与方远跳完舞的梅子这时也见到了我,起身就往我这边走。
方远应该是喝多了,他半躺在沙发上伸手就拽了梅子一把,穿着高跟鞋的梅子重心不稳突然被拽得倒向了方远的身上。此时的方远原形毕露,竟然狠狠地捏着梅子的脸往自己嘴边凑,猛地亲了上去。
这一幕我惊讶极了,一股酸楚的感觉隐约传进了我的心口,我知道方远是个好女色的人,但从未想过他会对待女人如此粗鲁不堪,更没有想过那个女人竟然会是梅子…我低下了头,尽量不去看这残忍的一幕,但胸口就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各种奇奇怪怪的感觉都涌了出来。
“方总,别…”梅子扭了扭身子,从方远的怀里挣脱了开来,当我反应过来时,她已经坐在了我的身边。
梅子像是理解我心情似地挽住了我的胳膊,我忙想抽开手,但发现她是那么用力,甚至把我胳膊紧贴在了她的胸前,我发现我无论我怎样用力,都无法挣脱。
“干爷爷,南哥来了您也没和我说一声哦。”梅子说话间语气很干涩,但还是在强装着笑脸。
听到梅子这样称呼他,我简直气得手都开始发抖,而一直在一旁看戏的钱四爷没事人似的笑了笑,“怎么?连干爷爷的醋都吃?”
梅子羞得低下了头,我趁机把手抽了出来,顿时感觉心中刚才的那股酸楚感,变成了一股深深的恨意。
我面带怒气地说道:“对不起,钱总!您说的那些事我一个都不能答应!”
纵然钱四爷是个见多识广的老江湖了,但是在这些多人面前被下了面子,他此时脸上也显得有点挂不住,他面带愠色地说道:“先别着急答复,回去考虑考虑再说吧,来,喝酒!”
“我今天不想喝酒!”我猛地一把推开了钱四爷递到我面前的酒杯,“而且牛馆长的事情我也绝对会调查到底,不管多久我都会等到他醒过来!”
语毕,我突然发现自己闯祸了,刚才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把钱四爷递过来的杯子被打翻了,淡黄色的啤酒洒了他一身。
梅子被我这举动吓坏了,赶紧用衣服在钱四爷身上擦了起来,边擦边道歉着说道:“干爷爷,您别生气,南哥他脾气就是这样,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
被气闷了头的我顿时清醒了一点,心里也开始有点担心了起来,不知道这样做会给自己或是给梅子带来多大的麻烦。
正当我考虑该如何开口道歉时,钱四爷却先说话了,他竟然没有生气,反而微笑着对我说:“呵呵,年轻人做事就是爱冲动,你先回去吧。”
我狠狠瞪了在场的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了梅子身上,皱了皱眉,转头离开了包厢,一秒钟都不想在呆在这种地方了。
夜风凉飕飕的灌进了我的嘴里,我像快窒息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我得救似地看着夜空,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我今晚什么都没有失去,甚至还找到了皮蛋与吴老板勾结的那些证据,但现在的自己就是一点都无法冷静下来,那感觉就像恨不得把世界上的一切都撕碎,包括我自己。
“南哥!”梅子的声音出现在我身后。
我没有回答,只是木然地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我刚准备进入,梅子抢先一步挡住了车门,她大声对我说道:“你干什么啊你!听我说话不行吗?”
我别过头去,准备拦下一辆车,梅子把我的手又打了下来,“你发什么神经病啊!”
我再次别过头去不看她,只听身后出租车司机大喊着:“走不走啦?走不走啦?”
“神经病,两个!”
出租车绝尘而去,留下站在原地的我俩。
“你好好听我说话行不行!”梅子转到我面前,抓着我说道。
“手拿开!”我愤怒地甩开她,“说个屁说!你他妈大晚上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看你干这种事是吧?”
梅子显得很焦虑,着急地说道:“哎呀!先别说那个行不行!你知道你刚才做了什么吗?”
我冷笑一声,“哼!做了什么?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看着梅子着急的样子我突然觉得很解气,于是继续说道:“我拒绝那个老不死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不想再看见你这种女人!”
这话刚说出来我就后悔了,因为我发现这句话对她造成的杀伤力很大,我很后悔我这人生气时什么都不顾的那种口不择言,但说出去的话,此时收也收不回了。
半响,梅子两行清泪落了下来,她没有像别的女孩子那样哭得歇斯底里,她只是任由眼泪滑落,然后扭过了头去,轻声说道:“快走吧…”
“什么?”我问道。
梅子深吸一口气,说道:“赶紧走吧,去哪都行,不要在这里呆了,现在就走,走的越远越好…”
我大声反驳道:“我走什么走!今天晚上我刚拿到能整死钱四爷他们的证据,你走着瞧吧!”
梅子突然转过头来,大声说道:“南哥,我求你了!快走吧!真的,算我求你了!”
我不明白刚才这句话哪里又对她造成伤害了,她此刻却真的开始歇斯底里般地抱住了我,嘴里不停地重复着,“走吧…求你了…”
我竟然从她身上闻到了方远的那种男士香水的味道,顿时浑身又是一股莫名的恶心,我猛推开她,大声斥责道:“你他妈能不能别老哔哔这事!滚回去找你的姓方的吧!”
我不知道是怎样离开的,但当我恢复神智之后却发现了自己胳膊上的几道深深的血印子,依稀记得是刚才离去时梅子阻拦着我,而当时的我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把她甩在了地上,就像甩开一块破抹布一样,但我的记忆也就到此为止了。
因为在一小时后,我躺在堆满酒瓶的值班室里,脑袋炸裂搬的疼痛,而我依然还在不停地灌着酒,头越疼越喝,越喝越疼,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不管喝多少酒,我都要赶紧让自己睡过去,明天就把手边的这些证据交到总公司,我要整死那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