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翌日,温暖的阳光从窗户暖暖地洒落进来,为熟睡的许宜娜镶嵌了一层金色的轮廓,她因呼吸而微微上下起伏的胸脯像静谧的湖水被轻风拂过,泛起着丝丝的波澜。如果不是吊瓶里缓缓滴答的液体,这简直就像一副完美的画面,把时间都定格在了这里。
“急火攻心而引发的病症,小问题,输个液休息一下就能好了。”
这是昨晚急诊科的医生告诉我的,他脸上带着睡梦中被吵醒的起床气,一脸不耐烦的表情把她的潜台词表露无疑:小小年纪有什么大的烦恼。
但烦恼的程度是不分年纪的,不同的时期就有不同的烦恼,相同点在于悲伤都是一样的悲伤。
抽血、化验、x光片等一系列检查折腾了大半个晚上,许宜娜现正在熟睡,我看着她微微起伏的胸脯、睡着了都像微笑般翘起的嘴角,我的脑子里突然崩出了两个小人儿。
其中一个小人儿拿着三叉戟头上长着两只弯弯的小角,一脸坏像的凑在我的耳边煽动我:“睡得这么熟,还不趁机下手?”
另一个手里拿着权杖,头上顶着光环,伏在我耳边说:“你是正人君子,不能乘人之危。”
俩小人儿对视了一眼,互相打了起来,但头上长角的小人儿瞬秒了顶光环的那个,坏笑着对我说:“碍事的没了,去吧,要干就趁现在!”
我身体不由自主地一点点凑近了许宜娜…
我俩的脸贴得很近,我闻到了她呼吸的味道,我的手离她的胸更近,随着她的呼吸起伏的胸脯上下小心翼翼的寻找着机会。
我心里想着,给你买了这么多天饭,病了又带你来看病,昨晚到现在我也只能睡在这硬了吧唧的凳子上,于是深吸一口气,默念“就当奖励的,就当奖励的…”
坏人死于话多,这句话是个真理,正当我极尽脑汁想找借口来掩盖自己即将到来的罪恶时,大腿内侧突然传来一阵酥麻感,顿时把头上长角的那个小人儿吓得魂飞魄散。
我终于抽回了手,恢复了神智。
低头看去,酥麻感来自一部手机,是许宜娜的,昨晚她在检查时放在了我这,后来她睡着后我调成了震动,也正是这通电话使我即将得逞的罪恶翻了个皮水。
还好是个震动,不然若被许宜娜看见我即将做的事情时,无非也就两种结果,娶了她或者以死谢罪,不过就我刚才弯腰噘嘴的猥琐相来看,第二种可能性极大。
我悄悄走出了病房,是燕子打来的,我向她说明了许宜娜发烧住院的事,燕子为难地说:“审计部上午又打电话来了,让许宜娜过去一趟。”
“去个屁去!”我想到痦子陈那几个人就心烦,“告诉他们没空!”
燕子:“天南,你别难为我…”
见我不吭气,燕子继续说道:“打电话来的陈部长说了,没什么大事,今天就可以把这事结案。”
今天能结案?我想了想,回复道:“行,那我去。”
“他们让宜娜去,你这样不好吧…”燕子担心地说。
“我去都是给他脸了!”
我忿忿挂了电话,看着还在熟睡的许宜娜,轻轻自语着“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着,等我回来…”
王朝酒店十六楼,多功能会议厅,审计部这三个不中不洋的家伙早已在那里等候,痦子陈见到只有我一个人,显露有点不悦,问道:“怎么就你一个,许宜娜呢?”
“病了,来不了!”我边说边把昨晚医院的化验单据与病历本扔在他面前桌子上。
痦子陈拿着病历本仔细检查着,直到他终于相信我说的是真话以后,才对我说:“反正总部的处理结果也定下来了,你签收也一样。”
“是什么?”我听到这么快就有的结果,紧张得手心都泌出了汗。
“是这样的。”痦子陈端正拿起了手中的一份红头文件念道:“关于集团公司对王长喜融资行骗案的处理方式。”
“一、盘龙山城项目部应全力配合当地警方,争取早日追回欠款。”
我很反感这种自欺欺人的官方假大空话,我心里嘀咕着,再怎么配合有屁用,骗子王冒用的别人的身份证,他本人根本不叫王长喜,对于一个不明身份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的骗子,这个款项根本不可能追缴得回来。
痦子陈机械般继续念道。
“二、因融资事件中的主要负责人许宜娜监管不力,若在一周内无法追缴回欠款,须承担此次事件中百分之五十的被骗款项,从每月提成与年终奖金中扣除。”
“啥!?”我惊讶地喊着,“监管不力?你们怎么不问问当初决定给骗子王打钱的人是谁?现在还需要宜娜来负一半的责任?”
痦子陈看着我,语气冰冷地说:“总部的这个决定已经够给你们面子了,也不知道卫总是信了你们的什么邪,竟然还敢在股东面前担保许宜娜绝不会联合骗子王来进行的诈骗,不然这件事性质就变了,如果那样的话绝不会是现在这样负一半责任就能搪塞过去的,你明白吗?”
我沉默着表示抗议,痦子陈见我这态度,又补充问道:“当初第一次接待骗子王时许宜娜是不是在场,她是不是也知道这笔融资的事情?”
我仔细回忆了一下,回答道:“是。”
“那后来是不是许宜娜亲自去骗子王的工厂进行的实地考察?”痦子陈继续问着。
我回答:“是。”
“那当初财务主管问到这事的风险性时,许宜娜是不是说她已经去考察过他们工厂,没发现什么问题?”
我再次回忆了一下,财务主管确实问过这事,许宜娜也就是回答如此,但其实我也有责任,因为当初考察时许宜娜还特地问过我的意见,我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回答的。
我当时以为这种项目就像卖“深海鱼油”的那种公司一样,坑的是老百姓的钱,但怎么也没想到这伙人这么简单粗暴,直接骗投资人的钱。
我面对痦子陈的提问,痛苦地点了点头。
痦子陈歪着嘴得意地笑了一下,“那既然这些情况都属实,说她(许宜娜)监督不力,没有履行好本职工作难道冤枉她了吗?”
我紧握着拳,面对这样的质问我变得语塞。
“是不是冤枉她了!”痦子陈狠狠敲着面前的桌子,又一次大声质问着我。
我恨得咬紧了牙根,虽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方远在其中捣的鬼,但是若不是卫总在中间的努力,根据上一次的笔录来看的话,万一许宜娜被冠上一个“联合行骗”的无妄之灾,那事情的性质肯定会变得更加恶劣。
我艰难地点了点头。
痦子陈似乎很享受这种质问人的快感,他像胜利者一样盯着我半天,见我低着头不吭气,于是把红头文件往我面前“啪”一甩,指着下方“签收人”的地方说:“签字!你签收了以后记得在全体晨会上给大家通报一下。”
通你二大爷,我心里暗骂一句,在下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红头文件一式两份,他们三人早已收拾好了行李,见我签好字以后,直接收好文件转身离开了会议室,似乎他们的目的就是完成任务,一旦达成了上级下达的命令以后,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愿与我讲。
我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心里充满了恶毒的念头。
“对了!”痦子陈突然转过身对我说:“你叫徐天南是吧。”
他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我对他这种态度与明知故问的问法很抵触,于是斜了一眼算作是回答。
痦子陈冷笑一声,“以后不要栽在我手里。”
第四十七章
下午当我回到医院时,许宜娜已经醒来了,我走进来时故意发出点声音,好让她注意到我。
“好点了吗?”我摸了摸她额头,感觉还是很烫。
“好了多。”她笑得很勉强,掩饰不住的虚弱。
“听燕子和我讲你去见审计部的人了?”
我叹了口气说:“是啊,但那帮人已经回去了。”
“回去了?”她眼里闪出了点亮光。
我回答:“是的,刚走,而且…总部那边也有结果了。”
许宜娜坐直了身子,“是什么?”
我本打算等她病好了再告诉她,但没想到燕子已经和她说了我刚与审计部见面的事,一时间有点支吾。
许宜娜看出了我的心思,她苦笑了一下,“没事的,说吧。”
我不知道该怎么样说,于是把那张刚签过字的红头文件递给了她。
看完处理结果的许宜娜并没有我想象当中的消沉,反而如负释重地长舒一口气,过了片刻,说:“也许这样是最好的。”
“可是他们并没有提到方远做的事情。”我不甘心地说道:“如果能让那些人知道方远那几天和杨柳那个女人在酒店的事…”
许宜笑着摇了摇头。
“我甚至都有想过去找酒店的监控,那样局势就会对我们有利…”
她依然摇了摇头。
“姓方的这家伙这几天都不在公司,要是让我找到他非拉着他去当面对质!”我对于这事一直耿耿于怀。
许宜娜不知怎么了,我越着急她越不讲话,反而还平静地看着我。
“但我觉得你根本不能就这样接受…”我继续发泄着心中的不甘。
一股温暖的香气打断了我的思路,我感到胸口好像被什么酥软的东西压住了。
许宜娜虚弱的身体用力地贴着我,双手搂着我脖子说道:“谢谢你…”
她在我的耳边喃喃诉说着,声音是那么的温柔,又带着感动。“谢谢你一直站在我这边,一直陪着我…”
突然间的幸福感令我觉得像是在做梦,但这种真实触感与她身上的香气却告诉我这又无比真实,我紧张得身体都变得僵硬,不矜持的双臂像有自己思想似的回应着她。
我俩不再说话,因为这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我紧了紧抱着她的胳膊,她也更加用力搂着我的脖子,我俩压抑了许久的情感与**像爆发般地宣泄而出。
可能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认识了女孩子就想深交,深交过后就想牵手,牵手之后就想尝试着亲亲,亲完以后还会想更多…
我也是那种永不知足的正常男人,当我不再满足于牵手与拥抱时,我考虑着怎样才能以最自然的姿势侧过脸,去做一些比拥抱更近一步的事情时,却被一串火箭炮一样的问候把我的邪念打得稀碎。
“娜娜是在这屋不!我来看你啦!来来来,我给你带了点…”张爱玲的声音在安静的医院简直比床头那个催收住院费的大喇叭来的还要响亮,全楼道都响彻着她的惊呼,“哎哟!这俩人!”
循声而来的同事们以为出啥事了,一个个扒拉着脑袋猛劲地往里钻…
许宜娜的脸变成了六月的西红柿,这红一片那红一片,分不清到底哪一块是发烧的红,哪一块是含羞的红,她赶紧用力地从我怀里挣脱,而我突然短路的脑子使胳膊变得僵硬,结果虚弱的许宜娜挣脱不出来…
这副很喜感又充满误会的画面,使得后面进来的同事小声议论着,“这徐天南怎么趁宜娜生病的时候非礼人家啊…”
这事后面在公司议论了很久…
张爱玲买了一个大果篮放在床头,果篮上竟然还贴了一个长纸条,写着“营销一部全体员工祝您早日康复。”
这是张爱玲墓地行业做久了的职业病,幸亏她没写成“祝某某某某人千古。”
燕子像个勤快的小媳妇一样一遍忙前忙后地为许宜娜冰敷毛巾,用酒精擦着手心散热,一边还指挥着大伟干点打开水什么的体力活。
杜飞窝在角落里打着电话,像个日理万机的大老板,探望病人也不忘记自己的业务。
狗蛋笑嘻嘻地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顺手从张爱玲的果篮里掏出一根香蕉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而南宫梅却没有来,这也在我的意料之中。
当客套了几句后,燕子道出了大家心中的疑问,她问我:“天南,今天审计部的人都和你说什么了?”
气氛顿时变得凝重,大家用灼热的目光望着我,这股灼热烧得我喉咙变得火辣,不知该从何说起。
“也没什么。”许宜娜对大家说得很轻松,“公司这次被骗子王骗走了四十万,这里面我得负大部分责任,所以总部让我个人承担一半。”
人群发出阵阵惊呼,“承担一半?”
张爱玲大嗓门喊道:“那你个人要出二十万!”
许宜娜皱着眉点了点头,大家炸开了锅,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这惩罚也太严厉了吧,顶我好几年工资啊!”
------“当初做决定投资的不是方总吗?为什么还要宜娜来负责?要不再和去总部的股东申诉一下?”
------“和总部说有什么用啊?我看还是和方总求求情,他那么多金又大方肯定不会让宜娜姐为难的。”
狗蛋用塞满香蕉的嘴逞能地说:“要不我们大家一起给娜姐凑钱吧?你们说好不好?”
这句话直接把大家的利益都牵扯了进来,现场气氛突然变得非常尴尬。
某些话在某些时候是不能摆在明面上说的,比如此时此刻,大家互相看着不吭气,因为谁都想拒绝,但谁也不好意思先提出来。
“就你话多!”我照着狗蛋脑门上一巴掌,“出来陪我抽根烟!”
狗蛋莫名其妙地看着我,但是见我悄悄对他使了个眼色以后,还是跟在我身后一起走了出来。
“干嘛啊你?”狗蛋摸着脑袋看着我。
我对他说:“你知道有些话听起来很有义气,但说出来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吗?”
狗蛋撇撇嘴,“什么这个那个的?听不懂。”
我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就是你认为对的事情,也许这事真的是对的,但实际要这么做了,又不对了。”
狗蛋眼珠朝天仔细琢磨了一下,“还是不懂。”
我有点着急,“哎呀!就是说你不应该让大家一起来凑钱填这个坑!”
狗蛋也着急了,“为什么不行!”
“因为这样做是不对的!”我回答。
狗蛋耿直了脖子据理力争道:“我爹当初说了,朋友有难就应该互相帮助,这才叫侠义!”
我想起了当初我俩从北京离开时,狗蛋他爹教育我俩的话,但我还是耐心的给他做着解释:“互相帮助是对的,但是要大家一起出钱这就不对了!”
“哪里不对!”狗蛋问我。
被这样问,我也显得有点词穷,只好说:“哪里都不对,各种意义上的。”
“你这人说话真没水平,都让人听不懂。”狗蛋点了一根烟,迷糊中突然想到了什么,“那当初梅子姐遇到困难的时候你不问大家借钱,还直接从我这把银行卡抢走了!”
我解释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狗蛋眼里尽是迷离的神色,“哪里不一样?”
我又词穷了,“哪里都不一样,各种意义上的。”
狗蛋又有点迷离,恍恍惚惚间问道:“那你为什么要帮梅子姐?她也和别人不一样吗?”
我点了点头。
狗蛋问:“梅子姐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哎呀你这人好他妈烦啊!”我又是一巴掌呼到了他的后脑勺。
狗蛋揉捏着,不屑地看着我说:“我看你这人就是谁漂亮帮谁!”
听他这么说,我有点哭笑不得,于是揪着狗蛋头顶上那撮呆毛说道:“如果我真是看谁漂亮才帮谁的话,凭你这长相我当初早就把你这货扔在北京我自己回来了!”
“那我们走了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同事们一边熙熙攘攘的从病房离开,一边说着安慰的话。
我见狗蛋还想与我争辩,于是一把把她推回了人群,“回去吧,以后多听少说话。”
送走了同事,只剩下我与许宜娜独处,我俩看着对方有点尴尬,我脑子里飞快旋转着,寻摸着要不要完成刚才没有进行完的事…
许宜娜的心思却似乎没有往那方面去想,她只是在摆弄着手机,随手翻看着电话本,末了锁上了手机屏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我明白她这个动作的意义,可能与我当初一样,翻看了整个电话本,找不出几个能借到钱的朋友。
我静下心来仔细回忆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对她说:“这次多亏了卫总。”
许宜娜说:“怎么?”
我把天几天卫总挺着刚动完手术的身体与我打电话的事情讲了一遍,她听得眼里有点亮晶晶湿润的感觉。
许宜娜揉了揉眼睛,依然对我挤出笑容安慰道“天南,你知道么?现在这种处理结果已经算公正了。”
我点点头,但很快又变得沉重,“都怪我,当初考察的时候没有发现出他们的猫腻。不过你放心,我马上再去和卫总说一说。”
她笑着摇了摇头,伸出手轻轻捏了捏我的脸,“大傻子,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不,我肯定有办法的,让我仔细想想。”我不甘心地说。
许宜娜对我说:“别去说了,方总这次被人骗,大部分的原因也都是因为我这次考察时的不谨慎,怪不得别人的。”
“但他还想陷害你!你忘记了吗?”我说。
“那不也没能得逞吗?”许宜娜看着窗外轻叹一口气,“这世界上本来到处都充满了陷阱。”
“你别说这么说!”
我一时间无法接受她这种消沉的念头,压抑在心中很久的“骚情”血液重新变得沸腾,我站起来眼里尽是坚定,大胆的摸了摸她的脑袋,像与小朋友说话一样的表情说道:“交给我吧!我来想办法!”
说完后我不顾她的劝阻冲了出去。
第四十八章
------你快回来,别闯祸。
------这是我的事情,你不要难为自己。
------你去哪了?电话为什么关机?
夜半时分,我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宿舍,才发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没电自动关机了,我刚插上充电器就看到许宜娜给我发的几条信息与若干个未接来电。
经过一天的努力,我成功的一毛钱都没有借到,躺在床上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我突然觉得做人其实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像我这个年纪的“有志青年”通常有两节逃不了的必修课。
第一节课叫“虚无缥缈的北漂情怀”,一年前当我成为“北失青年”的那一瞬间,这节课我已算是毕业,自那时起我知道了情怀这个东西也就是在喝酒的时候拿出来晒晒足矣,并不能当饭吃。
第二课叫“从来都认为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而这节课,更加把我教育得体无完肤,因为在几分钟以前我才发现能写出这句话的人要么这辈子父母给他留了永远花不完的钱,要么穷的就只剩下了钱。
我不喜欢当初在“黑五类”时瞎哥的样子,为了钱而坑蒙拐骗,也不喜欢当初怕老婆的孙大哥那个样子,为了钱而变得无比卑微,但我发现自己却越来越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尽管这样,我还是对许宜娜撒了一个谎,我回复她的信息是这样写的:放心吧,钱能解决的问题不算问题。
翌日上午,我早早的起床为许宜娜买了早饭来到医院,就在我即将进入病房的那一刻,我突然听到了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我长了个心眼扒在门上往里偷看了一眼,差点叫出了声。
许宜娜盖着被子半躺在病床上,很不情愿地把头偏向一边,而在她身边站着的,则是多日没有来上班的方远。
这家伙几日不见,但讨人厌的本领却一点都没有退步,明明凳子就在旁边,他竟然怕弄脏了裤子似的用鞋尖踢开了老远,就这么站着把手插在大衣里,居高临下地看着许宜娜。
“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考虑好了明天答复我。”方远说话很冷淡,像是在谈判一样。
许宜娜从刚才起一直看着窗外,直到方远又不耐烦地又问道:“你听到没有!”
片刻,许宜娜转过头来,眼里尽是鄙夷的神色回答道:“你以为谁都像你这种富家大少,整天脑子里考虑的都是这种荒唐事吗?”
方远:“不要不知好歹!”
许宜娜面无表情地说:“用不着你操心,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有办法弥补。”
“就凭你?”方远鼻子里发出哼的一声,继续说道:“和那个一直在帮你的穷鬼徐天南?”
许宜娜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一切都是你在背后算计的。”
方远冷笑一声:“你不要太抬举自己了,像你们这种普通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可以做得出来,根本不配让我算计,我只需要在适当的时候抓住你们的把柄就足够了。”
许宜娜没有理他,过了一会方远说:“要怪就怪你自己,当初连副总的职位都不珍惜。”
我在门外听到这句话眉头一皱,心想这事我怎么没听过,宜娜什么时候有机会晋升副总了?
接着又听到许宜娜在里面说:“算了吧,那种方式得来的副总我是不会稀罕的。”
“你不稀罕有人稀罕。”方远说完转过身准备离开,临走前留下一句,“不管是你还是徐天南,你们俩最好不要让我逮到把柄,不然…”
话没说完,许宜娜就大声打断了方远,“够了!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别找天南的麻烦!”
“不知好歹!”方远头也不回地咒骂了着离开了病房,我趁机躲进了旁边的拐角处,直到他走远,我才慢慢踱了出来,回病房时我却有点犹豫,因为刚才从他们的聊天中我感觉到事情好像并没有那么简单,其实我早就怀疑方远对许宜娜的态度有点不一样,我也曾有过那么一瞬间怀疑过为什么方远会这样费尽心思去陷害许宜娜,而这段时间一切发生的事情都太快太杂乱,我一直没有精力去细想。
就在我仔细回味方远刚说的话时,我又听到了许宜娜打电话的声音,于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许宜娜说道:“您好,马经理吗?”
她接着对着电话讲道:“是这样的,我之前给我父亲定的那辆车…”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我…我最近遇到点事情,想与你们商量一下,能否先把定金退给我。”
电话那头不知道在叽叽喳喳说些什么,但我却看到许宜娜不停的应和着“嗯”“嗯”的语气,甚至有点卑微地点着头。
此时的我心里难受极了,那股因“穷困”而给内心带来的酸痛感从未如此的强烈,一波接一波抽打着我的中枢神经。
“不,不,不是的,马经理你听我说。”
许宜娜几乎是用央求的调子在对着电话讲道:“这只是暂时的,定金退给我以后你还是替我把车留好,等过段时间我一定回来买,我保证!”
数不清的好话与道不完歉意,但最终电话那头的马经理似乎没有答应,而许宜娜也是在失望中挂断了电话。
我还记得出这事之前的几天,许宜娜与我聊天时曾讲过为即将到来父亲的生日准备了一个大大的礼物…
那时的她脸上洋溢着幸福满足的笑容,短短几天,这个笑容却变为了卑微的恳求。
为什么世事总是无法如人所愿,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为什么有些人天生就别人高一级,为什么这种人都喜欢把我们这样辛苦工作的人玩弄于鼓掌中,太多太多的为什么,夹着着酸楚腐蚀着我的内心,直到我听到了自己弦断的声音…
我离开了医院,并立下了毒誓,我要变得有钱,不惜一切的代价。
整整一天时间我都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仔细思考着未来的规划,从外出接私活到兼职推销卖保健品,甚至是买彩票,我感觉这个世界上一切能赚钱的手段都被我想了个遍,最终还是总觉得欠缺了点什么。
数十种赚钱的方法在我脑中一个个的推演、自我论证着,但我还是觉得来钱太慢,如果想在最短的时间内变得有钱,我需要更…更…更加的什么?
就在我的脑子即将想得炸裂时,我终于想到了。
答案就是更加的不合法。
后面的事情就好办多了,我仔细研究着公司的政策,对照着一年以来的营业报表,终于是想到了一个来钱的方法。
这个方法游离于道德甚至法律的边缘,但风险在我看来很低。
具体方法是这样的,对于盘龙山城这种以销售实体墓地为主的公司来说,产品就是最好的媒介,也是最好的掩护。
公司每年都会在一个特定的时期进行价格调整,一般来说会上浮10%左右,也就是说一万块钱的产品每年都会涨1000元,而具体的调整时间除了我与张爱玲以外,再就是公司的几个高级主管才知道,这也就是人们称之为的“内幕消息。”
我知道今年涨价的时间在一个月以后,而我的计划也就是在这段时间内尽最大努力赚到最多的钱。
我整理出来了我这个部门一年以来所有已成交过的客户,大概有八百个单子。对于这种已成交的客户,他们不论是对我还是对公司的信任度都是极高的,所以这些客户就是我的目标。
我锁上门,给他们一一打着电话,极其神秘的说出了即将在一个月后涨价的“内幕消息。”
“张大爷,还有一个月就要涨价了,您想想啊,一座8000元的墓地马上就会涨价800元!”
张大爷算了半天,乐呵地说:“那感情好啊,我这给自己买的墓地还没用呢就升值了不是?”
“对啊张大爷!您这是赚到了!”我随着他话补充道:“要不您再买一块吧?”
张大爷有点听不懂了,“墓地又不是房子,买那么多做什么啊?”
我一字字说道:“您现在买一座一万块的墓地,等下个月涨价后不就是一万一千元了吗?”
张大爷拿着计算器“滴滴滴”地按了半天,接着“嗯”了一声,于是我趁热打铁说:“您先多买一座墓地,涨价以后我帮您倒卖给下一个客户,到时候赚的那一千块差价咋俩平分,你说咋样?”
张大爷有点迟疑,“你说到时转卖给别人,有那么好卖吗?”
我猛拍着胸脯,“大爷您这就是太小看咱们公司了,现在社会老年化那么严重,按照千分之六的死亡率你知道我们城市每年要正常死亡多少人吗?”
张大爷算不出,我大声说着,“至少一万五千人!”
我继续替他算着这笔账,“你现在多买一块墓地,到时候每年都会正常死亡那么多人,我就是干这行的您还怕你这区区一座能卖不出去?”
“嗯…”张大爷赞同地嗯了一声,“你保证到时候能卖出去?”
“绝对没问题!”我打着包票说道。
“如果卖不出去呢?”张大爷还是有点担心。
我眼珠子一转,“如果您不相信,我给你写个保证书!”
见我这样说,他也再有什么顾虑,于是说:“那转卖掉以后赚的差价?”
“咋俩平分!”我急忙说。
“行!”张大爷回应道:“明天我再去你那买一座墓地,你到时替我转卖掉,赚到钱了咱俩平分!”
“没问题,瞧好了您嘞!”我兴奋得挂断了电话。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我整整一天都在如法炮制着这个办法,而在这些成功的案例中我也逐渐琢磨出了一个道理,老年人的钱是真的好赚,他们不懂互联网,信息也相对闭塞,但每个人这辈子或多或少的攒下了一笔养老的费用。
他们手中有钱,相对花钱的地方很少,但他们又想给子女留下更多的钱,所以这时候我出现了,出于对我的信任,他们安心的把钱交到我的手上,变成了一座又一座的墓地,而每个人都相信在不远的将来,我都会替他们把墓地转卖给下一个人…
突然猛增的营业额令财务主管有了起疑,但我很快又优化了我的计划,让来购买墓地的老客户每个人都拿亲戚或朋友的身份证,这样,财务那边再也没有怀疑过我。
曾经已成交的老客户不停地在我这里重复购买,老年人大多都有个共同点,他们若觉得一个东西好,那么他们一定会拉着自己的朋友也来买,于是那段时间天天都有客户来公司找我交钱,有些来不了的我就一个个上门收,然后当面写给他们一张保证书,而我每天从外面收回来的钱,有时甚至需要用麻袋才能装得下。
短短半个月我就成交了五百多单业务,而这巨大的营业额光在月底给我结算的提成就远超过了二十万。
这一切许宜娜都不知道,自从她上回在医院彻底得罪了方远以后,几乎公司内所有的工作都被无端安排在了她的头上,我知道这一切都是方远在搞的鬼,但我始终告诫着自己要以赚钱为先,所以我这段时间几乎都穿梭在了“投资理财”的客户当中。
月底结算提成,我在财务替许宜娜缴纳了总部规定的二十万赔款。
我拿着财务开具的清算证明,高兴地来到了许宜娜的办公室,几日没见,她的桌子也不像以前那么整洁有序,反而大大小小的文件、图纸与计划书把桌面占得满满当当,面前的台历备忘录被画得密密麻麻。
许宜娜忙得连抬起头看我的时间都没有,“大傻子,我好忙,别捣乱哦…”
我把那张结算清单摆在了她面前。
“这是?”许宜娜看了一眼,眼睛瞬间瞪得滚圆滚圆,“你把钱赔给公司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了,感觉自己终于做成了一件大事。
许宜娜直接问道:“你哪里来的钱?”
我摊开长得像电影胶片一样的工资条,“这个月我成交了五百多单,是张爱玲部门加起来的十倍都不止!”
“什么!”许宜娜惊呼,她拿起我的工资条看了又看。
我仰着头说:“我这人的特点吧,就是认真起来自己都怕!”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高兴的神色,她指着我长龙般的工资条,突然问:“你是不是做理财了?”
我心里默默一惊,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懂这个词,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没有啦,没有,没…真没有…”
我终于发现了自己另一个特点,无法当着许宜娜的面撒谎。
用不着她质问,仅靠着几个眼神就仿佛把我这颗简单的小心脏看透了一般,最终我还是主动承认了做理财的事情。
“你是个傻子啊!”许宜娜指着我非常生气的样子。
“好啦好啦,就做这一次,度过这次难关以后不做了还不行嘛?”我嬉皮笑脸地给她捏着肩膀。
许宜娜一点开玩笑的心思都没有,她紧张地问我:“财务主管知道这事吗?”
我砸吧着嘴,一脸得意的说起让客户换身份证买墓地的事,但许宜娜却欲言又止地说:“不可能…”
“我做的天衣无缝,这有啥不可能的?”我问道。
许宜娜:“这么大的动作光靠换身份证购买的话,财务主管不可能不发现的。”
其实我当初也想过会被发现的问题,但对于我这种一夜暴富的人来说,再多的问题当时也被蒙蔽在了金钱之下,而许宜娜如此一分析,我心里顿时也有一点嘀咕。
她眼神急切地看着我,“天南!赶紧把这些单子退掉吧!”
“没事啦!你这人就是上回被骗子王忽悠过一次,现在搞得草木皆兵。”我拍了拍她脑袋。
许宜娜摇摇头,“不,你听我的,这事不太正常!”
我此时的信心极度膨胀,安慰她道:“有什么正常不正常的,我做完这笔就不做了,这些单子也不多,而且我有一年的时间呢,慢慢消化掉就行!”
见许宜娜不说话,我又补充道:“帮他们倒卖掉的单子我还能赚一半的差价呢!”
她托着下巴目光凝聚在了一个点上,这是她思考时的表现。
“好啦,别想那么多了,今天早点下班。”我伸了个懒腰,“从明天起就无债一身轻咯!”
下班后,我请狗蛋和钢妹又去了一次人民广场那个五星级的酒店自助餐厅,那天晚上我们吃的很尽兴,也喝了不少的酒,借着酒精的麻醉,我突然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成功的男人,呼风唤雨无所不能…
没有了精神上的压力,晚上这一觉睡得很好,第二天一大早我就精神充沛的向办公室走去,一路上还哼着歌。
要不就再做五百单吧,再赚上几十万的提成买辆好车,我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个念头,脑中已经开始在选着车子的品牌了。
钱这个东西有时候真的有魔力,他可以让一个人觉得自己无所不能,也可以让一个变成瞎子,傻子。
接待大厅门口聚集了很同事,都在对着通知板纷纷议论着什么。
“我看看,我看看。”我拨开人群,看到白板上贴了一份红头文件。
通知:因受到金融危机的影响,项目部决定从即日起对所有墓地产品维持原价销售,截止至明年今日,所有价格不再进行变动。
落款三个大字:总经办,而落款的下方,赫然盖着一个正方形的私章,私章上刻着“方远印”。
第四十九章
看着这则突然公布的通知,那些曾在我脑海不经意的记忆碎片逐渐拼接在了一起。
许宜娜最早拒绝了方远许诺的副总职位。
方远借骗子王的事陷害许宜娜。
许宜娜在医院拒绝了方远的帮助。
方远扬言不要让他抓住我俩的把柄。
财务主管发现我在做理财以后并未拆穿我。
许宜娜在办公室对财务主管的怀疑。
今天突然公布的这则产品不调价通知。
这一切就像设计好的棋局,我走的每一步都在别人的掌控之中,而掌控这一切的人,就是方远。
按理说这种“杀鸡取卵”的理财墓地业务是公司命令禁止的,如今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当初财务主管发现时没有制止我,原来这一切都是方远在背后的授意,他故意让财务睁只眼闭只眼以便我拉来几百万的客户投资理财墓地,然后在我成交完最后一笔单时,他以总经理的权力拟定一份“不涨价通知”断绝了我所有的计划。
我气愤到了顶点,直接冲进了他的办公室。
“谁让你进来的!”
方远身边的两个“大猩猩保镖”虎视眈眈地把我拦在了门口。
“我找你们老板有事!让开!”我猛地用力推开这两只大猩猩,闷头就往里冲,但无奈他俩反应很快拉扯住了我,一时间我们仨人纠缠在了一起。
“让他过来。”此时的方远正背对着我们仨人,专心玩着室内高尔夫球,听到了我的声音也不回头,只是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我走了过去,但这两只大猩猩把我拦在了距离方远几米之外,凶神恶煞地说:“有话就在这说!”
我对这俩人翻了个白眼,搞得好像我要做什么一样,于是我从俩人间缝隙中质问道:“每年调价的时间都是大家会上商量过后才决定的,你为什么擅自做决定?”
方远没有回头,他盯着高尔夫球杆研究了许久,说道:“我决定做的事什么时候需要和你们商量了?”
我大声回答道:“以前卫总在的时候哪次都是与我们商量过的,就连这次该涨价的事情也是他决定的,谁给你的权力说改就改?”
方远转过身来,眼神中充满了轻蔑,“权力?我父亲是总公司的大股东,我又是盘龙山城项目的主事人,你说我有什么权力?”
“坑爹货!”我小声咒骂了一句,但还是传进了他的耳朵。
我很高兴这句话戳中了方远的痛处,但这种口舌之快也并不能对他造成实际性的伤害,他眼中燃气的愤怒也只是在一瞬间就被高傲的神色掩盖了下去,他冷笑一声,“哎…穷病。”
这句“穷病”反而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咬牙切齿地反击道:“再穷也不像你,吃软饭的!”
说完后我觉得这个形容不对,但我本身就不是个善于骂架的人,于是又改口道:“不,吃爹的,不…吃家里饭的,不…要饭的,不…”
气愤时涌进脑子的血液使得我语无伦次,骂了半天也没有骂到点子上,反而方远却变得很镇定,他坐在沙发上悠闲地拿起一根雪茄闻了闻,“想替人强出头?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啥,啊?”脑充血的我一时没明白他在说什么。
方远靠在宽大的沙发椅上眼角微扬,“许宜娜的事你以后少管。”
他说完后还笑出一副胜利者的样子对我说:“懂?”
我三两步冲了过去,但却又被“大猩猩保镖”一把推开了好远,我只好闪身指着方远说道:“懂个屁!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管定了!”
方远也不恼火,他把玩着打火机看着我,眼里竟带点同情的神色,“你知道穷人最大的弱点是什么吗?”
我瞪着眼拒绝回答。
方远慢悠悠地说:“就是穷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会去做,而为了钱他们会越来越丧失底线,这就是人性。”
我不明白,但还是拒绝回答,方远接着说了一句令我今后几十年都记忆犹新的结论,“人性,就是弱点,而贫穷,会让一个人失去人性。”
“你个温室里的花朵懂个屁!”我指着他恶狠狠地说道:“也就是这次让你找到机会了!”
“呵呵。”方远淡淡地笑了一声,“这次算什么,如果下次你还敢管许宜娜的事情,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
我也故作镇定地冷笑一声,“呵呵,不会有下次了!”
“先把这些被你骗了的客户处理好再说吧。”方远说完转身离去。
我盯着他背影说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些客户对我的信任程度你根本想象不到!”
方远背对着我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这种只动嘴皮子的纠缠再下去也没意义,于是我离开了他的办公室,既然他用手中的权力在中间搞这些小动作,那我也对我的客户有信心,我相信他们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抬我一手。
当年我曾在一本书里读过一句话“不要用钱来考量人性。”当时的我对这本书的作者嗤之以鼻,而如今却在短短的几天,用事实证明了自己的当初想法大错又特错。
不涨价的消息在客户中疯狂散播,曾在我这里购买过理财墓地的客户这几天不停的疯狂打我电话,问的都是同样的问题------现在墓地不涨价了,他们投资的钱怎么办?
“张大爷您别着急,今年不涨价后年肯定涨,这石材可是每年都涨得,您多等等好不好?”这句话我这些天不知重复了多少遍。
“我为了赚500块钱等你两年?”张大爷的吼叫声从电话那头传了过来,“你个臭小子当初可不是这么说的!”
“大爷,大爷,您消消气,这不公司也有公司的考量嘛,要不这样,两年之后赚的百分之十差价我不要了,都给您,您看这多划算是吧?”我耐心地对着电话赔着笑脸。
“我呸!你个贼娃子怂货勺掉了吗?我把这钱一蛮子存给银行放给两年定期都比你这赚的多!”张大爷一气之下连本土话都冒了出来。
这老大爷平日慈眉善目的,想不到一碰到和钱有关的事情时就变得猴精猴精。
张大爷继续说道:“再说了两年以后你指不定跑哪潇洒去了,到时候谁来帮我转卖这玩意?”
“不不不,别这样说,我怎么可能…”
话没说完,张大爷又吼道:“你立马给我把钱退回来!不然我就天天去你公司闹!让你们做不成生意!”
我听着电话传来的忙音,不禁感叹道这人怎么翻脸比翻书还快,都是利益惹的祸…
像张大爷这种在我这购买过理财墓地的客户占大多数,他们不仅毫不体谅我口口道出的难处,反而却把我归结到了“骗子”“贼娃子”那一类人,我突然觉得以前那些好说话,一口一个“我理解你们年轻人难处”的老人家们如今都变了模样。
其实人们之间的相处就像一面镜子,你对别人付出真心,别人大部分也会对你真心,但一旦你先失了信誉,对方就不再会是以前的那个样子,就像曾有句话形容,一次不忠百次不容。
许宜娜很快察觉到了我的反常,她独自来到我的办公室问道:“是不是那些买理财的客户找你麻烦了?”
我点了点头。
“有多少人?”她着急地问我。
我从抽屉里拿出展业本摊开,指着密密麻麻足的几百个电话号码说道:“都在这了。”
“这么多!”许宜娜翻看着,“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我低头嘟囔着:“这些人当初都很好说话的啊,谁知道他们从知道了不涨价的消息以后,现在一个个都变了副模样。”
许宜娜敲打着我的头,“你个大傻子第一天做业务吗?当初他们有需求买墓地是你情我愿的事,但你让他们买理财就是另一回事了,难道你不知道一旦他们赚不到钱立刻就会反过来找你麻烦的吗?”
我无奈地叹着气,“现在知道了…”
“让你别掺和这些事,现在有麻烦了吧!”许宜娜说:“过会来我办公室。”
“干嘛?”我问道。
她回答:“我召集大家开个会,替你想想办法。”
“不用了吧,这事要是让大家知道,我哪还有脸混下去…”我婉拒着,实在不想让张爱玲他们知道我做的这些事,太丢人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乎这些。”许宜娜杏眼间眉头紧锁道:“如果你怕丢人,到时候就说是我让你这么做的。”
我连忙摆手,“那怎么行…你什么身份,怎么能做这种事。”
“我什么身份?”许宜娜问我。
我支吾着说:“你是公司高管…我就是一卖墓地的,不想因为这事连累你…”
她用手捂在了我的嘴上不许我再说下去,我抬头看去,她之前紧锁的眉头逐渐舒展,双手顺势温柔地搭在我的手上,轻声说:“大傻子,你的事就是我的事。”
她的手热乎乎的,暖透了我的内心,偏偏这句话一小时前我也说过同样的话,就在方远的办公室。
相处就像一面镜子,付出的真心总会有回报,我们对视了许久,很有默契地点了点头。
许宜娜办公室内,大家围坐一团,没有方远在场时的气氛很轻松,每个人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
“哎哟这种事情呀,卫总当年再三强调过不许碰不许碰,现在还真就有人做了。”张爱玲拨弄了一下刚烫的大波浪,酸溜溜地对我说:“怪不得这个月的冠军被你们营销二部抢走了,我还以为你上哪搞了个集体迁坟的大单子呢!”
我对张爱玲献出一个灿烂而又面带歉意的笑容,讨好的给她捏着肩膀,说道:“玲姐,谁年轻时不都得有个冲动的时候么,你理解理解。”
与张爱玲相处的这段日子我找出了一套对付她的套路,那就是各种死乞白赖加上嬉皮笑脸,一般中年女人最喜欢吃这一套。
张爱玲满腹的牢骚就这么被我捏散、消化的无影无踪,她对着我抛了个媚眼,“说吧,想让我们怎么帮?”
如今张爱玲的营销一部已经非常具有规模了,熟练销售人员已达十几个,而她说的话,也就代表他们整个一部的意思。
许宜娜趁着张爱玲高兴,直截了当地对她说:“玲姐,现在天南那边还有几百套转卖不出去的理财墓地,这些客户听说不涨价以后都觉得自己被骗了所以怨声很大,能不能大家一起想办法帮他转卖掉?”
张爱玲之前笑得像花一样灿烂的脸逐渐变得凝固,她虽然是个嘴上插把刀心软如豆腐的女人,但一提到业务有关的事情,她立刻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她问了个最关键的问题:“看在我们这么久的情分上,帮着把这些理财墓地转卖掉也不是不行,或者背着方总做这事我也ok,但丑话说在前头,公司规定发过提成的墓地二次转手可不会再发提成了,那…”
张爱玲说这话时一脸的精明相,“我们要是帮天南转卖掉这些理财墓地,那可是不仅没差价,而且公司也不会发提成的哟!”
话的意思很明白,没有好处的事情不会去做,我和许宜娜顿时犯了难,我对张爱玲献上一个谄媚的笑脸,许诺道:“等这事过去了,将来我的业绩都挂你头上,提成都给你好不好?”
此时的张爱玲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天南,你也别怪我这做姐姐的说话直。”她指着营销一部众人对我说:“我们这些人和你们年轻人不一样,我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人,全家老老小小可都指着我们过日子呢。”
她拍了拍我正给她捏肩膀的手,语重心长地说:“中年人的烦恼,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狗蛋突然跳了起来,“哇靠!就这点事还把我们大家都招过来!”
所有人都望着狗蛋这朵奇葩,不清楚他底细的人的还以为这货是有多大能量呢,片刻后,狗蛋果然吐出了一句让所有人跌倒的话,“公司销售员这么多,这个月大家都紧紧裤腰带少吃几顿饭少买几包烟,一起帮着把这些破理财墓地都转卖掉不就完事了么?”
张爱玲部门有个销售叫老杨头,年近五十岁了平时说话就直来直去的,他听了狗蛋这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道理后,对着狗蛋说:“你这娃尽想美事呢?你怎么不说乌鲁木齐几百万人一人给我一块钱我就成百万富翁了?”
老杨头站起来狠狠拍了拍大腿,“可能吗?不可能!所以我们这些老东西不像你们年轻人,我攒了一辈子钱上个月才给儿子买了套结婚用的新房,现在每月要还房贷,我若是替你们白出力一个月,那银行把我房子收走了以后我睡大街啊?”
有了老杨头开的这个口,营销一部的“中年销售大军”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起哄。
------“就是啊,我闺女上大学每个月光生活费就把我工资花的精光吊蛋的,哪有多余时间替人白忙活啊!”
------“我家那口子下个月动手术的钱还是问亲戚借的呢!”
------“自己干的缺德事自己扛呗,拉着其他人算几个意思啊?”
大家都不是什么富裕人,谁要是真有钱估计也不会这么大岁数跑来做销售了,这种穷苦的经怕是三天三夜都念叨不完,会议的气氛顿时跌入了低谷,像是一个“卖惨大会。”
张爱玲见状赶紧制止了大家卖惨,她想了想,说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天南,姐姐我也不是看你有难不帮的人,要不你看这样吧,我们这个月还有些约定好了的客户准备交钱,到时候我们帮你把这些理财墓地都转卖给他们,你合计合计这其中有多少提成,到时你直接给我们就行,至于业绩什么的,无非也就是脸面和荣誉感,这些咱们都别去在乎了,成不?”(注:已售出的产品经过销售员二次转卖易主,在销售公司是不会发二次提成,也不会算业绩的)
张爱玲的办法确实做出了让步,但我心里很清楚,这些理财单的提成少说也得十几万,我就算让他们帮着转卖了,但也没钱给他们提成的。
情况又陷入了僵局。
第五十章
说实话,我一点都没有责怪张爱玲见死不救的做法,她手底下跟着十几票年过半百半知天命的“老年销售大军”,他们也要生活,他们也有要赡养的老人与孩子,所以他们再也不是那个二十来岁轻时为了义气可以豁出一切的人。
有时“家庭”是一个甜美的归宿,同时也是最沉重的负担,我理解他们。
但是那些投资了钱没有看见收益的客户却不会理解我,越来越多的客户不停打我电话询问退款的事,催促的越来越急,态度也越来越恶劣。
但我身边还是有为了“义气”而伸出援手的伙伴。
“对对,李阿姨,这款墓地位置更好,九排五号,要放着古代那叫什么你知道不?”
李阿姨满脸堆笑看着面前这个能说会道的小姑娘,只见梅子神秘兮兮地凑近李阿姨耳朵,悄悄说道:“九五之尊呀!皇族才能享受的,平民百姓要这样可是会被杀头的!”
李阿姨是梅子跟了很久的客户,她正忽悠着看能不能把曾经看上的墓地换成我的理财墓地。
李阿姨的嗓门很大声,笑起来像个女中豪杰,“哈哈哈哈,就你小丫头会说话,我就一普通老太婆,还皇族呢!”
梅子讨好地对着李阿姨笑了笑,“我看您浓眉大眼的,忒像以前的皇家贵族,我觉得您不应该姓李。”
李阿姨饶有兴致地问道:“那应该姓什么?”
梅子端正神色,对着李阿姨作了个大大的揖,瓮声道:“爱新觉罗…”
多日不见,梅子哄老太太的功力越见长进,但这一切我看在眼里却非常不是滋味。
送走了李阿姨,梅子讨好的神色逐渐恢复了正常,我看着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但她却不以为意,依旧打着下一个电话,“喂!江叔呀,是这样的,您昨天交定金的那座墓地,额,我之前没有注意上个月已经被人给定出去了,您能不能…换个区域?”
电话那头的江叔说的什么我不知道,但从梅子不停道歉说着好话时的情况看来,想必了发了很大的火气。
一般来说选墓地有款式与排号之类的区分,类似于买房子,而几乎所有的客户都有一种“我选择的就是最好的”心态,所以当江叔听见自己好不容易选好的墓地因梅子的疏忽而被其他人定走时,他的心态变得有点爆炸。
梅子主动承认着错误,卑微的神色几近哀求,江叔最终还是在她诚恳的态度之下答应了换墓地的事,而梅子为他换的新的区域,自然也就是我卖出去的理财墓地。
梅子还在翻看着下一个客户电话,我拉住她说:“你不必这样…”
她闭着眼按压着太阳穴,抓紧时间放松一下心情,“什么意思?”
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说道:“我的那些理财单…自己想办法就行,你不必撒谎还得罪了你难得积攒的这些客户。”
梅子缓了缓睁开眼,长舒一口气,继续翻着下一个客户的名单。
“哎你这人怎么不听话呢!”我一把遮住她的展业本,“那天开会别人不说都的很清楚了吗,既然都不希望掺和这种事情,你也就别来趟这趟浑水了。”
“哎你说话啊你!”我见她不理我,继续追问着,梅子无奈地看了下四周,没什么人。
她盯着我的眼睛小声问着我:“你当我是…别人?”
这个问题把我难住了,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是我移开了目光。
“还记得上回你要我帮忙的事情吗?”梅子突然这问我一句,我想了想,“啥事?不记得了。”
她说:“就是上回,你让我去酒店机房偷监控录像的事。”
经她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那时候为了证明许宜娜的清白,我曾求她“重操旧业”去酒店机房偷硬盘,但是被拒绝了。
“那…那时候我说的话你是不是也忘记了?”她继续问我。
我仔细回想了一下,奈何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那时候我俩说什么了我也早就忘记了,我摇摇头。
梅子轻叹一声,语气像责备一样地对我说:“那时候我说过,许宜娜的事情你不要来找我,但是你不一样…”她移开与我交接的目光,“你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帮忙。”
这句话好像似曾相识,但我当时听的不经意,也就以为是个玩笑话,但想不到现在看来,她的做法还真的有点出乎我意料。
梅子一点点把被我压着的展业本抽出来,对我说了句:“以后别和我说这种话了。”
这番话令我感到很温暖,所有人都巴不得在这种时候与我划分界限,而梅子却让我觉得事情似乎一下子都变得没有那么糟糕,我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了一些。
但我连一分钟的感动都没有持续到,该死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我随手接听了起来,想都不用想,肯定又是来催退款的。
“三天时间,钱再给我退不回来,我废了你个贼娃子!”
刚接听起来就听到一个老头的声音,还是这么**裸的威胁,我不禁也有点恼火,刚想给他怼回去,却又觉得这个声音似曾耳熟,于是我看了眼手机,顿时惊得头皮发麻。
打电话的这个老头叫钱老四,今年快七十岁了,他们钱家在我们当地是非常有名望的一个大家族,而钱老四也是家族的大当家,当地人都尊称他一声“钱四爷”,
钱四爷是公司最重要的客户之一,他当初购买的家族墓地占地二十多平方,可供子孙几代人使用,而钱四爷一个独占了家族墓最顶端的那一席位,尽显他当家人霸气的一面。
前段时间我怂恿钱四爷买理财墓地这单做得非常成功,他一个人就买了近一百万的理财墓地,折换下来大概有五十多座,以至于他所有的家庭成员名下都有至少一块墓地,这几天不知道哪个看不惯他的人在背后造谣,说钱家风光一世,到了晚年被一个初入江湖的小混混给骗了,不仅骗了钱,而且还把全家都搭了进去,所以这次他才会对我如此愤怒。
我这几天受到客户的威胁五花八门,有威胁我要曝光媒体抹黑公司的,有威胁要报警诈骗的,也有威胁不退钱就吊死在我们公司牌坊上的,总之各种威胁应有尽有,但像钱四爷这种下了最后通牒,直截了当要废了我的,还是独一个。
他也有这个能耐,据我所知钱四爷当年年轻时赶上了“下海热潮”,但他不像别人那样起早贪黑的经营各种小生意,反而大胆的铺起了赌场生意,后来生意越做越大,越做越黑,而当年跟着他的一票小弟,如今都已各立山头,做起了不黑但绝对不白的生意。
挂了电话,梅子看出来我的脸色非常不好,她问我:“怎么了?”
我摆摆手,“没事,没事,客户催退款而已。”
梅子看起来不大相信,她对我说:“手机给我。”
我把手机揣进兜里,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哎呀,真没啥事,就是催得我烦了,我都不爱搭理这些人。”
我生怕被她看出什么破绽,直接转身就走,边走边嘟囔“整天就知道催催催,搞得我哪天要是不高兴了非把这破手机给砸…”
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刚揣进兜里的手机怎么就找不到了,这时只听到身后响着“滴滴”按键的声音。
能做出这种事的还是梅子,她竟然在我转身的那一刻不知用什么手法把我手机给“顺”了过去,此时她正在看着我的通话记录。
“钱四爷!”梅子警觉地问我:“他和你打电话说什么了?”
“嗨呀,他就是说他朋友也想给老父亲买快墓地,给我介绍一下而已。”我继续撒着谎,铁了心骗她到底,反正做戏要做全套,正好此时手机又响了,我赶紧顺坡下着驴,对梅子说:“是宜娜打来的,说不定有好事呢!你先去忙吧,拜拜!”
梅子还想问我什么,但这是我边接着电话边跑进了办公室。
“大傻子,在公司吗?”许宜娜问我。
“在,在。”
许宜娜:“那就好,一会有一户人家要来选墓地,我和燕子说好了,一会直接带给你。”
我一听有客户,连声答应着,但突然又觉得哪不对劲,于是问她:“你?你从哪搞来的客户?”
她在电话那头笑了笑,“当然是自己出去找的呀!”
我有点惊讶,“你怎么还亲自跑出去发传单?找客户?”
许宜娜轻松地说:“这有什么难的,你可别小看我。”
电话里突然又传来了一声阴阳怪气的声音,“嘿!哟哟哟…”
这是啥玩意发出的声响,我皱着眉心里盘算着,突然明白了,大声说:“哇靠!你怎么和狗蛋那货在一起!”
眼看被我识破,电话那头的几个人哈哈大笑起来,我听了听,果然是狗蛋的声音,还听到了钢妹那疙疙瘩瘩的笑声。
“宜娜,你也和狗蛋一起去殡仪馆了?”我问道。
许宜娜拿着电话来到安静的地方,对我说:“是啊,这边殡仪馆几个大厅每天都有家属来吊唁,白狗蛋和钢妹俩人根本忙不过来,这不我也来帮忙咯。”
她说的很轻松,但我知道那个地方做业务并没有她说的那么轻松。
在那种地方找客户发传单经常会撩拨到客户伤痛的“逆鳞”,以至于被一些正在哀恸中的客户骂咧几句都是常事。
而这一切都不是我最担心的,我最担心的,还是殡仪馆的那个“守墓人”,他每次见到我们墓地公司的跑那里去霍霍都要拿着“幽灵扫帚”狠狠地驱赶的,当年我和狗蛋俩人为了偷偷在那里做业务不晓得被驱赶过多少次,甚至有一次狗蛋跑慢了屁股偶差点被打开花。
我对着电话大声说道:“别去那里发传单啦,要是被看大门的抓到非给你一扫帚不可。”
许宜娜:“大傻子,没事的。”
我说:“什么叫没事的,那…”
许宜娜突然抢话说道:“不说了!又有一户家属进吊唁大厅了,看我的吧!”
电话挂断了,没过一会,传来了一条信息。
------大傻子,别担心我。
看着短信,我打了字删除,再打再删除,始终纠结不出该回复什么是好,只是心里百感交集,在这种患难的时候,他们这些人为我做的一切,我牢记于心。
第五十一章
xj的深秋天黑的很早,八点下班时外面已经亮起了微弱的路灯,不住宿舍的同事们早就坐着大伟的车回到了市区,但这时我的办公室里却彻夜亮着灯。
“哎哟!你轻一点,多少次了都学不会!”狗蛋杀猪似地嚎叫着,边叫唤边指挥着钢妹给自己擦药,只因为头上破了一个小小的口子。
“哎!哎!你差不多行了啊!”我指着狗蛋说道:“又不是第一次了,去殡仪馆那种人家地盘做业务被看门老大爷来上几下还不是家常便饭么!”
狗蛋反驳我说道:“但这次不一样!”
我头也懒得抬问着他:“有啥不一样的。”
“这次算工伤!”
“嘁!”我嘲笑着他,“自己笨手笨脚的,还他妈好意思算工伤?”
正在擦药的钢妹小声地对我说道:“其实…也不怪白哥,今天宜娜姐发传单被看大门的保安瞧见了。”
听到钢妹的话我直接蹦了起来,绕着许宜娜转了三圈紧张地问:“没受伤吧?”
“你丫大爷的,你听到宜娜姐就这幅德行!”狗蛋骂咧着,“要不是为了保护她,我能受伤吗?你说这算不算工伤?啊?”
狗蛋指着头上比小拇指甲盖还小的一片红肿对着许宜娜竟然撒娇了起来。
许宜娜好气又好笑地摸了摸狗蛋的头,话语中带着一点歉意,“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好,最讲义气了。”
狗蛋被许宜娜夸了两句显得有点找不着北,竟说了句得意忘形的话。
“既然这样,那将来你们的孩子一定要认我做个干爹哦!”
不得不说狗蛋这货搞僵气氛的能力非常不错,许宜娜羞的抬不起头来,半响不吭气,我急忙打着圆场,“你这货先顾好自己再说吧!你那北京户口转过来了吗?告诉你不转过来以后别想找这里漂亮姑娘!”
话题成功的被我转移,而我看着许宜娜低着头的嘴角也微微笑着,但却忽略了身边的一个人。
梅子是全场唯一没有笑的人,她淡淡说道:“今天一共有四个客户同意换成你做的理财墓地,明天还约了几个客户,到时候我去登门拜访。”
她把今天归纳出来的客户登记本往面前一放,随后走出了办公室,狗蛋趁机对我使了个眼色,我白了他一眼,但他又悄悄拿起手机给我发了条信息。
------小的又生气了,还不快去追?
我狠狠瞪他一眼,赶紧删掉了信息。
一周不到的时间,有许宜娜加入的“钢蛋组合”已经成功的拉来了至少十笔业务,杜飞也把他曾经交定金的一部分客户无偿转给了我,而南宫梅,则靠着她自己的能力至少拉来了十五单业务,全部都弥补进了我当初做理财墓地的大坑之中。
情况逐渐有了好转,照这样下去,算上今年过年那两个月业务的低谷期,最多半年就可以把我当初搞来的那些理财墓地都转卖出去,听到这个消息的大部分客户都已安分了下来,但有个人却等不了那么久。
当初钱四爷约定的一周时间很快就到了,早上公司刚开门,就呼呼啦啦地进来了一大票男人,各个厚实墩圆,留着打架时根本抓不住的寸头,每人脖子上还戴着一条比狗链子还粗的金色项链。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位清瘦但朱颜鹤发的老头,他散发着一股别说老人,就连壮年男人也比不上的威严气场。
“哟,四爷您来啦!来来来,里面儿请!”我把被这阵势吓到的燕子往身后拽了拽,独自迎了上去。
穿着深色唐装,脚蹬老北京布鞋的钱四爷并没有像以前那样和蔼地说话,反而冰冷地说:“走。”
我刚想问“去哪?”,就感觉身后左右两边被人架了起来,不管我情不情愿,就这么着被架出了公司。
“四爷,这是去哪啊?”我看着离公司越来越远,心里也越来越紧张,脑海里浮现出一副电视剧里欠钱不还被打断腿的镜头…
钱四爷一言不发慢悠悠地走在荒郊野外,轻松得像是来踏青一样,他走到一个土坡后面停了下来。
我看了看四周,心都凉了半截,这是郊外的一块低洼地势,周围全是土坡,别说有人了,就连视线都被遮挡了住。
“时间到了。”钱四爷淡淡说道。
“啥…啥时间?”我诺诺地问道。
架着我过来的那个身上有刺青,留着生瓜皮头的男人在我耳边大吼一声:“四爷退的钱呢!”
“有…有…”我语无伦次地说。
“在哪!”瓜皮刺青凶恶地问道。
我从兜里拿出一张准备好的名单,是最近梅子和“钢蛋组合新”谈好的准备来交定金的客户,强忍着发抖的手递在了钱四爷手上,“四爷您看,光这一周就这么多转卖的,再给我点时间,我肯定都替您卖出去,好不好?”
四爷看都不看一眼,背着手侧身问我:“多久?”
我脑子飞快旋转着,故意把时间说的更短了一点,“四个月!”
钱四爷冷笑一声,“四个月?”
我见势头不对赶紧改口,“搞快点两个月也行,两个月,就两个月!”
其实两个月是根本不行的,但这种形势下我也只能先这么说。
钱四爷没有表态,他从唐装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纸,“倏”地一下甩开,放到我眼前,“认得这个不?”
我看了一眼,顿时面如土色,这正是我当初做理财墓地时为了打消那些有顾虑的客户,我还特意给他们每人都写了一张保证书,里面保证了转卖出去之后至少能有10%的利润,若达不到我则愿意自掏腰包把这部分钱补上。
看着这份保证书,我悔得肠子都要青了,当初为了让客户把钱交进来,竟做出如此丧心病狂的举动。
大家赚到钱时一切都好,一旦出了意外,这份保证书真的是害死人。
“知道做我们这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钱四爷突然问我。
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于是想了想,回答说:“信用!”
他笑着摇摇头,看着天空耐人寻味地说道:“二哥走的那么早,就是因为当初和人讲信用…”
这家伙到底要说什么啊?我心里暗暗想着,过了许久,钱四爷才从当初的回忆中回到了现实。
“气势。”
我没听清,问道:“啥?”
钱四爷说:“是气势。”他踱着步看着周围的兄弟,“如果有一天外面人传言,我钱四被一个刚出道的小混混给耍了,那会怎么样?你说。”他指着我身边的瓜皮刺青。
瓜皮刺青的小弟耿着脖子大声回答:“那气势就输了!”
钱四爷满意地点点头,又接着问:“那应该怎样避免这种事情?”
瓜皮小弟大声回答道:“要让人害怕你!”
这俩人一唱一和在我看来虽然有点像在表演,但还是挺有道理,殊不知钱四爷竟对着瓜皮小弟说道:“把他腿打折,让那些笑话我们的同行看看,什么才叫可怕!”
“哎!哎!四爷您这是干啥?”至此我才发现事情的不对劲,顿时挣脱后面两人就往外冲,但几个小弟突然把我团团围住。
钱四爷看了我一眼,豪不带感情地说道:“要怪就怪你自己撞枪口上了,这次如果我不杀鸡儆猴的话,以后这些兄弟就没法在同行里混了。”
钱四爷说完后直起身来背了过去,这些小弟像得到命令似地一拥而上,几个人拽着我的腿死死按在了地上,我拼命的反抗,奈何这些小弟人多势众,我被扯烂的裤腿灌进了凉风,传来飕飕的不安全感,这种不安全感瞬间从腿上传进了我的心里,透过人群的缝隙,我看见那个瓜皮刺青的小弟举起了手中的棒子。
完了,我心里如是想到,天知道这一棒子下去会不会闹出点什么后遗症,都说在这种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人们都会突然回忆起自己的一生,就像电影重放的片段。但此刻的我什么都没有想到,唯一的想法竟然是如果变成一个瘸子,那以后许宜娜还会不会看得上我…
痛苦的惨叫响彻在荒原,在阴霾的天空下更显得凄惨,我的身体变得越来越轻,像灵魂出窍般的活络了起来。
不会吧,我就这么死了?都变成鬼魂了?我心里暗骂一句,我他妈就算纸做的也不能断条腿就死吧!老天爷偏心!
“靠!这边!”
又是一声大喊吓得我浑身一个激灵,我赶紧摸了摸腿上,发现并没有什么问题,而正当我还搞不清状况时,身边一浪高过一浪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循声望去。
一个小小的,纤弱的身板在这群五大三粗的男人堆里游来窜去,闪身时晃起的头发遮住了她的脸,但我还是从那个板平板平好似飞机跑道一样的胸部认出了这个人。
“梅!?”我大叫了一声,想不到此刻出现在这里的竟然是她,而刚才发出惨叫声的小弟,正跪在地上滴溜着像摆锤一样摇来晃去的胳膊,杀猪似地嚎叫着“弄死她!给我弄死她!”
与这群小弟杂乱无章胳膊腿乱飞的打法相比,梅子显得相当职业,她手里握着一个黑色圆滚滚橘子大小的橡胶球,连着的线绳子在胳膊上缠绕了几圈。她并不着急出手,只是以最小的动作来规避着袭来的拳脚,而每当她出手前,橡胶球势必会在她的胳膊中旋转几圈加速,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砸向对方的头顶,一击必杀,不…一击必闷。
橡胶球没有什么破坏力打不死人,但凡是砸在这群小弟的脑袋上都会发出“砰”的一声闷响,使其失去战斗力。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梅子会出现在这里,但从现实情况来看,她以一敌多显得有点吃力,虽然且战且退暂时还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我能感觉出她的动作逐渐在变慢,喘息也更加急促不均匀。
看着她像个高手一样的表演,我顿时内心那股“骚情”的血液也变得沸腾,毕竟武侠片里都是英雄救美,不能在我这就变了调子。
于是我冲着叫唤着最凶的那个瓜皮刺青脸上补了一脚,两脚,三脚,直到他抱头求饶我才去寻找着下一个已经倒地的目标。
我这么做是有道理的,当初看过的武侠片里那些被打倒的坏人如果不经过“二次加工”,则过一会缓过劲来就会站起来继续加入战斗。
“加工”完这些在地上的小弟,我看着梅子那边,她好像体力不支,动作也越来越慢,一个不起眼的小弟找准了她躲闪的间隙,飞起一脚踢了上去。
“小…”我大喊,后面那句“心”还没喊出来时,只见梅子在地上滚了两圈,她被踢到了肚子。
看见她被打了,我的肾上腺素飙升,不顾一切地推开了人群冲了过去,用身体护住了她,恶狠狠地冲着前面这群如狼似虎的小弟喊道。
“妈的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东西,有本事来单…”
下一句“挑”字还没有说出来,一声巨大的闷响就从我的头内部爆发了出来,然后变成了机器轰鸣般“嗡嗡”的声音。
我抱着头,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没有倒下,耳边的轰鸣声吵得我脑子炸裂般的疼痛,并听到了身后传来惊愕的叫声。
“啊!怎么是你?”
原来被这小橡胶球砸到是这么疼,还晕得想吐,我几乎快要掉出了眼泪,双手捂着脑袋大声骂她一句:“你傻逑了啊!敌我不分啊!”
梅子艰难的把身体支撑起来,大口喘着气怼我一句:“这种时候你添什么乱子啊!”
好心来救你还被说成添乱,加上头上的疼痛越来越烈,我也回怼她一句:“你长着眼睛出气啊!”
“小心!”梅子看着我身后大声提醒道。
为时已晚,我感觉身体不由自主地飞了出去,撞在了她的身上,不等我反应,就感觉身上像被压了座山一样动弹不得,山压着我,我压着她,而且身上的这座山似乎越来越重,我费劲地想像武侠片里一样猛地起身,把身上压着的人像爆炸那般弹开,但理想与现实的差距终究还是过大,此时别说是把人弹开了,就连说句话都是徒劳。
就在我快窒息休克时,才隐约听到钱四爷轻描淡写的声音。
“好了好了,别闹了。”
身上的“肉山”逐渐变轻,我也终于得以喘息,回过劲来时才发现自己身下还压着梅子,我赶紧把她扶了起来,替她抹去脸上沾着的小石子。
她的脸被压得通红通红,大声咳嗽着喘着粗气,好半响才回过劲来,对着我抱怨道:“尽…尽添乱!”
“哎你这人不讲道理啊!”我气得抓着她肩膀摇来晃去,结果头上又挨了她一下,顿时疼得坐在了地上。
“行了行了!”钱四爷看着我俩内斗,不耐烦地摆着手。
梅子的橡胶球被小弟们抢了过去交在钱四爷手上,他把玩着手中的“兵器”饶有兴致地问道:“差不多行了,又不是拍武打片,瞧你们搞得。”
梅子瞪了钱四爷一眼,气冲冲地说道:“你们想干嘛!”
钱四爷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却反问道:“小丫头身手不错嘛,跟谁学的?”
梅子不回答,依旧倔强地看着他,钱四爷也不恼火,反而笑眯眯地问道:“叫什么名字?”
“南宫梅!”她从嘴里蹦出这几个字。
钱四爷一边把玩着手中的“兵器”一边自语,“梅…好名字。”
说完后他竟然还吟起了诗,“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嗯,配得上你这幅性格。”
梅子不理会这套,她倔强地说:“你到底想干嘛?”
钱四爷指着我对她了呵呵地说:“这位天南小兄弟骗了我的钱,我教育他一下不过分吧?”
这老小子刚还想打断我的腿,现在却被说成“教育”,我不禁也有点恼火,正想发作时,却看到钱四爷突然面色一沉,对着小弟们说道:“继续!”
众小弟得到命令,立马又冲了过来,这下梅子两手空空,我也还没从刚被她砸的那一下才缓过劲,顿时觉得这次大难临头了。
正当我俩背靠着背以最后一丝力量抵抗时,远处爆发出一声山洪暴发般响亮的怒喝。
“都给我住手!”
这声怒喝威武而又充满正式感,众小弟们纷纷被震慑在了原地,大家都看向了声音传来的那个方向。
甄哥,只有他才能配得上这种威慑力,一米九的壮硕身板站在高处的土坡上,剑眉下威严的目光扫视着众小弟,简直就像长坂坡面对曹军的关羽一般,就差那句“所有人都不许动,你们已经被我一个人包围了!”
简直帅炸了宇宙!
第五十二章
我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到甄大哥的派出所了,但作为一个受害者的身份,还是第一次。
“说说吧,为什么打架?”负责做记录的民警说完看了我一眼,对着旁边的甄大哥说:“哎,甄哥,我怎么觉得这小子面熟啊?”
甄哥耸耸肩:“老熟客了。”接着对我意味深长地说:“要不办张会员卡?”
我苦笑着一张脸回答道:“嗨呀,甄哥您就别消遣我了,今儿要不是你来得及时,兄弟我就交代在那了。”
“讲话注意点!别嬉皮笑脸的!”办案的民警对我严声说道。
甄哥对一旁的民警摆了摆手手,“没事,这小子虽然经常惹事,但据我了解不是个坏怂。”
这无疑是我在派出所这种地方听过的最暖心的话,我感激地对甄哥说道:“对对!偶尔怂了一点,但绝不坏…”
甄哥看着我身上撕扯烂了的衣裤皱了皱眉,说:“但今天这事你要不说清楚我照样处罚你,讲讲吧,为什么打架?”
我说:“冤枉啊甄哥,您来的时候也瞧见了,我这是单方面被打的啊!”
甄哥:“那他们为什么打你。”
我把钱四爷在公司买了一百万产品要退款的事情说了一遍,但唯独隐瞒了做理财墓地的前因后果。甄哥听我说完,利剑般的目光盯着我,“他为什么要在你这买一百万的墓地?”
这种讳莫如深的理由我怎开得了口,于是我支吾了半天没支吾出个所以然来,正当这时办公室门开了,进来了一个民警对甄哥说道:“甄队,另外那帮人提出调解。”
甄哥听到大声呵斥着:“你第一天上班吗?情况都没了解清楚,谁同意你来和我说这话的!”
进来的民警面露难色,伸出一根指头指了指头顶,小声说道:“有压力啊…”
民警接着颤颤巍巍地说:“钱四爷的律师来了,提出若没有具体的指控,就应该立刻放人,不然就起诉我们。”
甄哥黑着脸质问道:“刚不是说调解?现在你又来个放人?你小子说话到底有谱没谱!”
民警解释道:“调解是给钱四爷的干儿子们调解,律师说放人是放钱四爷…”
甄哥“砰”的一下把桌子拍得震天响,“没我的同意谁也不允许放人!”
民警被甄哥吓得一个激灵,但还是小声说道:“钱四爷说他就是散步路过那里,正好瞧见人打架去看个热闹,而且…而且那帮小弟也都是这么说的,他们一口一个没人指使,而却咬死了就是单纯的想闹事。”
听了这话,甄哥若想了想,突然转头问我:“你说!到底什么情况。”
这下我犯了难,但我清楚万万不可说实话,这种本身就涉嫌违法的“投资墓地”若是说了出来事情就会变得对我更加不利,我也只好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甄哥打断我,“钱四爷有没有动手?”
我回答:“没有。”
“那他没有没有威胁你?”
我想了想,回答道:“也没有。”
甄哥像是能看穿人心似地看着我,“你确定吗?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说的话,如果真有什么事到时候我也帮不了你?”
我低着头半响,嘴里艰难地蹦出俩字:“确定。”
甄哥无奈地摇了摇头,对着一个下属说:“你放人。”又对刚进门的下属说:“你去把那些人带过来做个调解。”
调解的过程非常顺利,与我想象中的不同,那个瓜皮刺青的小弟带头道着歉,而其他小弟见他这么做也一并效仿,并且在最后那帮人还写下了保证书,绝不会再来公司闹事,否则仍由处罚。
我看着这张保证书,心里长舒一口气,今后算是安全了,但我并不知道为什么这群人的态度突然有了大转变。
或者来到这种地方谁也不敢造次吧,我心里如是想着,这事也就算是过去了。
但对于“理财墓地”的事情大家却心照不宣地闭口不谈,直到调解完毕,这次事情也仅被当做成了一个单纯的闹事事件,最终以双方的和解作为了结束。
从甄哥那里出来时,我见到许宜娜和燕子等人正在派出所门外等候。许宜娜看着我被扯烂的衣裤,紧张地问:“怎么回事?早上燕子就和我说感觉那帮人不对劲,我就立刻报警了,你怎么成这样了?受伤了吗?”
我摇摇头,“没事。”然后看了看身边一并被释放的梅子,“那帮人都不是什么好货,这次多亏了她。”
梅子不说话,眼睛看向了别处。
许宜娜打量了我两圈,确定没有什么外伤之后对着梅子说:“谢谢你…”
梅子艰难的挤出一个不走心的微笑,点了点头。
钱四爷的那帮瓜皮干儿子也一并被释放了出来,许宜娜远远地看着他们问我:“他们怎么也出来了?最后怎么处理了?”
我回答:“我们做了个调解。”
“调解?然后呢?”许宜娜问。
“没然后了?就是双方达成了和解,就没了。”我回答道。
许宜娜看着那帮急匆匆离开的小弟们,奇怪地问道:“他们难道没说你做理财的事?”
我回答:“没说啊,我也觉得奇怪,按理说他们若是说了,那情况就对他们有利了。”
我对于这帮人的做法并不了解,而许宜娜也想不明白,她转头问梅子:“你知道为什么吗?”
梅子摇了摇头,一言不发地走了开来。
不管怎样,事情还是得到了解决,我虽然想破了脑袋也不明白钱四爷到底为什么这样做,不过既然没事,那暂且也就当真的没事了吧,我回到了宿舍美美的睡了一觉。
接下来日子里钱四爷再没有与我打过一个电话,而他那帮小弟也再没有来骚扰过我,不仅如此,就连张爱玲也开始有了动作。
张爱玲把我单独叫到了她的办公室,神秘兮兮地当着我面打开一个展业本,上面写了很详细的联系方式与购买意向。
我越看越觉不对劲,这摆明就是一份“a类客户名单”啊,名单里的客户都是业务员经过不知道多少次的努力而谈拢的即将来交款的客户,这种东西她为什么要给我?
我问道:“玲姐,这…什么意思?”
张爱玲笑嘻嘻地回答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我们这些老家伙的一点心意。”
我看着手中这近上百个客户名单纳闷地问道:“这…到底什么意思啊?”
“哎呀!你就拿好吧。”张爱玲把展业本硬塞进了我的手里,“你这手里头不还有那么多套理财墓地要转卖么,这份名单就当做我们的心意了。”
面对张爱玲态度的转变,我很是奇怪,继续问道:“可是,那,那你们之前不都说自己也要养家糊口吗,这单子都给我了…到时候你们喝西北风去啊?”
“哎呀!姐姐给你的你就拿上吧,客户是多的做不完的,将来再去找就是了,你这的事情比较重要,先紧着你哈!”
张爱玲说完就把我推搡出了办公室,我看着手里这份一百多号客户的名单,这些客户只要最后稍微加工一下就可以成交,起码也有上百万的营业额。
果然是个嘴上插把刀心软如豆腐的大姐,终究不会对我见死不救,我心里暖暖的,感觉前方的路突然变得敞亮了许多。
张爱玲的这份名单帮了大忙,没过多久名单里的客户基本都已完款,再加上“钢蛋组合新”与梅子、杜飞等人的帮助,当我把最后一单理财墓地原价转卖出去以后,我的负债额度终于变成了“0”,也就是意味着将来赚的每一分钱都是真正属于我自己的了。
还清债务的一瞬间,那种无所不能的感觉顿时又回到了我的身体,但吸取了教训的我这次并没有得意忘形,我决定为举办一次庆功宴,犒劳一下公司所有的员工,除了方远!
当晚,人民广场五星级酒店的自助餐厅迎来了一众在他们多年以后每每提到时还会觉得毛骨悚然的客人。
“姐姐!饮料没有啦!”狗蛋不顾服务员惊恐的神色,大声催促着饮料。
我们一共来了二十几号人,俩仨人一桌地占据了整个大厅,光是喝剩随手扔在地上的饮料瓶子就已经在地上铺了满满一层,就连高档的仿古地砖都被盖了个严实。
每当服务员端着高档镶着金边的布菲炉(自助餐保温用的一种不锈钢自动加热的巨大容器)摆放在自助台时,仅仅不到一分钟的就被我们扫荡一空,以至于后来服务员小妹实在忙不过来,又从后堂调来了几个穿着厨师服的员工直接把不锈钢桶提了出来,整桶整桶的上着菜。
我们把五星级餐厅吃成了火锅城,还是自助的那种火锅城,空气里弥漫着酒味、烟味与人群发出阵阵的哄闹声。
“哇靠!钢妹你…你牙套上塞了片青菜,来…来来吃块肉!”狗蛋一手握着饮料一手提着啤酒瓶指点着江山,然后当着众人面夹了片肥牛放到钢妹碗里,说:“牙套里再塞…塞片肉…就…就能把青菜…盖住了。”
在一旁的“中老年销售大军”一点也没有“最美不过夕阳红”的端庄仪态,他们大声吹着牛皮,调侃着大山。工程部的老李提着酒瓶,拉着老杨头粗着嗓子吼道:“哎老杨你别光顾着吃啊,也不怕噎死,来来来喝酒!”
于是喝多了的俩人站在凳子上一起对着瓶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众人在下面高唱起了祝酒歌。
“伊力特曲敬朋友呀,不喝酒别夸我的xj好!”唱得比哭还难听的歌声侵蚀着酒店的每一个角落,空荡的碗盘之下像极了我们做销售时经常对天长啸的一句话: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杜飞拎着酒瓶与我猛灌一大口,我一口气没接上来,呛得咳出了眼泪,模糊的眼睛在觥筹交错间看到了坐在角落发呆的许宜娜。
酒壮怂人胆,我借着酒劲坐在了她旁边的椅子上,很主动的在桌下悄悄拉住了她的手。
许宜娜见我来了,像哄小朋友一样捏了捏我的脸,半开玩笑半生气地说道:“大傻子,不能喝酒还学别人喝,你瞧瞧你。”
“嘿嘿,无…债一身…轻,嗝!”我说着酒话,舌头都打起了摆子。
我察觉到了她今晚不像其他人那么兴奋,于是问道:“你咋,咋了?”
许宜娜说:“大傻子,我还是觉得奇怪。”
她指着张爱玲那张桌子的“老年大军”,小声说:“他们已经吃了公司一年的免费食堂了。”
我回答说:“所,所以…今天…才要大,大,大吃特吃,够本!”
“哎呀!你瞧你喝的!”许宜娜拿起湿巾擦了擦我的眼睛,顿时一丝冰凉从我眼眶传进了大脑,我稍稍变得清醒了一点。
她接着说:“我想说的意思是,他们为了省钱每天宁可吃免费食堂。”
我问:“然后呢?”
她说:“然后你不觉得很不可思议吗?”
我又问:“啥…啥意思?”
“哎呀!你是个傻子啊!”许宜娜看着我好气又好笑,说道:“那就说明他们都是很在乎钱的人呀!那为什么会把那么多客户直接让给你?”
这个问题之前我也想过,但始终没想到个所以然来,于是我只好回答说:“义气呗,销售就是江湖,江湖嘛…就是侠义!”
许宜娜摇了摇头,“我觉得不像…”
不等我回答,一对撸起了袖子露出红色秋衣的胳膊一边一个地搂在了我和许宜娜的脖子上…
狗蛋狼嚎似地大声嚷嚷着,“都给我喝!老子今天高兴!”
许宜娜耸了耸身子推开了狗蛋,她黑色的小西装上留下了一道油呼呼亮闪闪的手印。
“不说这个了,你先把他拉走吧。”许宜娜歪着脖子,对我指了指狗蛋。
“甭搭理丫的,让这货自生自灭去吧。”我一把搡开了狗蛋这个几百瓦的“电灯泡”,但他却和狗屁膏药似的又凑了过来,满嘴喷着酒气在我耳边说:“你…你跟我来,我给你说…说个秘密!”
“滚蛋!你丫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我又一把推开了他,但“灯泡”很快的又贴了过来,耿着脖子说:“关于…关于梅子姐姐的!”
听到梅子这俩字我抬了抬眼皮,环顾四周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座位已经空了,不知去向,我刚想问狗蛋突然又觉得有点不妥,于是尴尬地看了旁边许宜娜一眼。
许宜娜从我手里缩回了她的手,背过了身。
她好像生气了,于是我说话都显得没那么有底气:“宜娜…狗蛋喝多了,我带他去洗手间吐一吐啊…”
许宜娜依然背着身不说话。
但狗蛋却不由得我分说,拉扯着我就往外走,临走时还不忘记与许宜娜说道:“嫂…嫂子!借…借用一下哈!”
许宜娜依然不回答,甚至连看都不看我俩一眼。
完蛋了,真的生气了,我心里暗想,这下怕是哄不好了。
第五十三章
酒店外的天台,我大声问着狗蛋:“快说!梅子去哪了?”
狗蛋扬起喝红的脸看着我,“我先问你个问题!”
我有点不耐烦,“少他妈吊我胃口,快说!”
他自顾自问道:“你到底喜欢哪个?”
我被问了个懵逼,只好装傻说:“啊?啥?”
狗蛋背过手,浑身上下一股看透红尘老者般的酒气说:“哎,不难为你了,我换个问题。”
“哪那么多问题啊?”我点不耐烦,但又想知道梅子到底怎么回事,于是忍耐了。
“你觉得这次张爱玲她们部门那十几个人为什么要帮你转卖这些理财墓地?”
我想了想回答道:“这不都一个公司的么,平常我人缘也不错,她们总不能见死不救吧,快说!梅子到底怎么了?”
狗蛋一只脚踩在天台边缘,“我呸!”
他弹指把烟头弹飞了很远,在天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准确地砸中了楼下一个在人群簇拥中穿着貂皮大衣的贵妇人,我俩赶紧躲了起来,只听楼下一群一阵不大不小的骚动。
我俩顺势坐在了地上,狗蛋说:“我和你讲实话吧,人缘就是个狗屁!”
我撇了撇嘴,“啥?”
“人缘就是狗屁!你真以为张爱玲她们这次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帮你的吗?”
我想了想,但是又不明白,只好说:“不然呢?”
“你丫也太自恋了吧!”狗蛋又点上一根烟说:“人家帮你转卖这种理财墓地是没提成的,你还真以为自己鼻子里插根葱就成大象了哈?”
我被说的有点窘迫。
狗蛋像一个村里最八卦的女人一样凑在我耳边说:“告诉你吧!那都是梅子姐自掏腰包给她们发的提成。”
“今儿下午聚餐你先走了,我窜门到张爱玲的办公室直接撞见梅子姐在给她结算提成。”说到这,狗蛋不左右看了看,继续说:“梅子姐不让我告诉你,不然就要灭我口!”
“哇靠!”我跳了起来说:“老子堂堂南北双侠之一还用的着一个女流之辈帮助?”
“得得得,你可拉到吧,瞧你丫那操行!”狗蛋鄙夷地看着我说:“我俩来xj多久了?”
我掐指算算,“一年多了。”
狗蛋问:“一年多的时间里,钱赚到了吗?”
“这…”我一时回答不上来,但此时的狗蛋却像个情圣一样总结道:“你赚个屁的钱,整天就混搭在两个女人中间,还搞不定。”
“关你屁事啊!”我不耐烦地结束了谈话,问道:“那梅子现在去哪了?”
狗蛋再次确定了一下周围没有人,对我说:“先别管这个,我这有一封梅子姐让我转交给你的信。”
“早不拿来!”我伸手就抢,但狗蛋又把胳膊缩了回去,说:“但梅子姐说了,明天才能给你!”
狗蛋说这话时眉角一挑一挑,我立刻就懂了,这是他每次想和我提条件时候的鬼样子。
“哎呀,行行行,想要啥直说!”
狗蛋并不像以前敲诈我一顿大餐或者让我挂给他几个销售单子,而是神秘兮兮地问我:“你回答我,你到底喜欢哪一个?”
“你这货…”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刚想上手去抢,想不到喝了酒的狗蛋灵活得像一个全身涂抹油的大老鼠一样“倏”地一下窜回了酒店,说道:“你再抢我现在就把这封信交给宜娜姐,大不了到时咱俩一起死!”
“哎呀!好哥们说这难听话,咋俩啥关系啊!”我一边哄骗,一边慢慢着接近他。
“别过来!就在那里回答!到底喜欢哪一个?”
狗蛋说完做出了预备跑的姿势,我顿时怂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认真思考这个问题,想了很久回答道:“许宜娜…”
狗蛋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看着我,“你,你,你竟然这样,人家梅子姐为你做了那么多事,你竟然…”
“哎呀你懂个屁!”我一把扯过他手上的信封,同时感觉一张带着酒味的大脸几乎是贴到了我的脸上。
我皱着眉看着狗蛋,但他似乎对我手里这封信表现出了无限的八卦之心。
“你说这妹子就是没有宜娜姐有情调哦。”他对着信封评头论足,“写个情书还用这种牛皮纸信封,最起码也该是个粉红色带蝴蝶结的那种才对啊…”
我藏起到墙角里护着这封信,小心翼翼拆开了上面封得很严实的口,二十几年来第一次收到情书的那种紧张、兴奋与幸福感一股脑地冲击着我的心脏…
但这种幸福感持续了不到十秒,很快地变成了另一种感情,震惊!
这并不是情书,因为标题竟然写着“辞职信。”
------本人南宫梅,因各人原因导致无法继续工作,现申请辞职,望批准。
有时生活真的充满了变数,一年多的交集、纠葛就在这短短几个字里被斩得一刀两断,就像今天还信誓旦旦保证着“我们将来一定会幸福”的人结果第二天就变成了陌路。
“她人呢!”我红着眼问着狗蛋。
狗蛋地说:“你…光看情书你就能这么荡漾么…”
“别废话!人呢!”
狗蛋摸着脑袋说:“刚梅子姐把信给我的时候她就走了,我看她搭了末班车,应该是回宿舍了吧,哎!你到哪去?”
不等狗蛋说完,我就向外跑了去,只听狗蛋在身后大声问我:“宜娜姐要是问起的话我说你去哪了啊?”
“就说我喝多先回去了!”
半小时后,一辆出租车停在了盘龙山城的项目部,幸好我随身带着名片,不然司机大哥一定会觉得我是个鬼,还是个喝了酒的鬼,大半夜偏偏往墓地跑。
我下车看着宿舍楼,只有女生那一层里有一间亮着光。
“还好赶上了!”我大步流星地冲了上去,这时候也顾不得“宿舍管理规定”里提到的十点以后不许进入女生宿舍的规定了。
穿过了挂在楼道里五颜六色的内衣海,我来到了梅子的宿舍门口,用力敲着门。
没有人回应,我再敲,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宿舍楼上下,但这时全公司的人都在聚餐,我根本一点都不慌,于是越敲越重,但始终得不到任何回应。
我把耳朵贴在门上,悄悄地拿起电话拨给梅子,就听到里面响起了铃声,但很快就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果然在这里!我确定了心里的想法,于是对着门缝大声喊着:“你个家伙搞什么飞机呢?开门!开门!”又用力砸了几下门。
里面依然没有反应,我越来越恼火,也许是因为喝了酒胆子变大的缘故,我开始撞向了门,一下,两下,一层薄薄的灰尘从简易门框上飘洒了下来。
“你有完没完!”梅子突然打开门怒目冲我喊道。
但怒目很快变成了惊恐,我撞门的身体被惯性驱使着撞向了她…
冰凉的地板使我的头脑清醒了一点,当我反应过来时,发现梅子被我以一个十分猥琐的姿势压在了身子底下,而她的眼神从怒目变为惊恐,又从惊恐变为了愤怒。
我急忙道着歉,“啊…对,对不起,没停下来…”
愤怒的眼神依然没有缓和,反而向下方瞟了一眼,我顺着她的眼神看了下去,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我终于发现了愤怒的源头,因为我的右手很自然地按在了她的胸前,但我之所以一直没有发现,还是在于那种触感…
那种像摸在青少年塑形床垫上的感觉,如果不仔细按一按的话,根本无法按出其中的一丝柔软。
于是我又按了按,还真有一点柔软。
“你…”梅子气得话都说不全乎,但她的拳头可一点都没有闲着,雨点般砸向了我的脑袋。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不确定正面还是背面啊,对不起…”我捂着脑袋道着歉。
“你不确定个鬼啊?!”梅子一套“就地十巴掌”朝着我脸上招呼。
我恬着脸说尽了好话,才终于可以与她开启正常的交流。
“别生气了哈,我…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揉着被扇至又烧又红的脸。
梅子指着门外说道:“出去!”
我猛地一把拨开她,看见她身后的那个行李箱。
“你干什么!”梅子又用身子挡在了我面前,怒目问道。
“我还没问你呢!”我指着行李箱问:“你这又是干什么?”
梅子说:“准备睡觉啊!收拾一下东西!你赶紧出去!”
我拿出那份辞职信摆在她面前冷笑一声:“哼!翅膀长硬了啊!”
她瞪着这封信半响,说:“谁叫你现在看的!”
我用信封拍着她脑袋,“你甭管我什么时候看!现在你给我解释!”
梅子不吭气,使出了她最擅长的“扭头战术”。
“你给我转过来!”我用力掰着她脑袋。
俩人谁也不说话,都在暗暗使着劲,梅子的小脸涨得通红,最终还是以我手上一个深深的牙印结束了这场闹剧。
“嗷…你这家伙到底要搞什么鬼!”我揉着被咬得深深的牙印问道。
她把视线转向一边说:“想换个新工作。”
“你骗鬼呢你!”
“你爱信不信!”梅子转身坐回了椅子上。
看她这倔强的样子,我又追问道:“张爱玲又是怎么回事?”
她转了身子背对着我说,“她…她怎么了?”
看着她瘦弱的背影,这一幕突然让我想起了曾经在人民医院外的路边,那个倔强,不肯让我走进她生活的梅子,这份心里莫名的疼惜感又涌进了我的大脑,使我突然变得不像我自己。
“谢谢你…”我柔声说。
梅子没有回答。
“真的,谢谢你…”我伸出的手本想摸摸她的头,但伸到一半还是缩了回来。
“你…你都知道了?”
我搬了椅子坐在了她的面前,点了点头,但她在与我眼神接触的一刹那又低下了头。
“如果这次不是你…”
“好了,别说了。”刚说到一半的话被她打断,“曾经我说过只要是你的事情…”
话没说完她就沉默了,但我明白她想说什么,有些话当然不必细说,而有些话,说一次足以让人记得一辈子。
我们沉默了很久,我又问了另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要走?”
梅子依旧低着头不看我,不停地扣着自己的指甲盖。
我就这样一直等待着,直到听见她说了声:“南哥。”
“嗯?”
梅子深吸一口气,“有人要我去为他工作。”
果然是有人来挖我的墙角,我气极了,用力摇晃着她的肩膀,“拒绝啊!拒绝掉啊!人不能为了钱而放弃自己的梦想吧!”
这话有点自私,甚至有点可笑,“卖墓地”并不是梦想,而是一种工作方式,没有什么不同。但盲目自私的不一定是爱情,只要是自己在乎的人,谁都会是这样。
梅子轻轻摇了摇头。
“为什么啊?”我问道,“钱真的那么重要吗?”
梅子终于抬头看了我,这时我才发现她的眼眶红红的,也是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这样。
“不是为了钱,真的,我不是那种人。”梅子说这话时几乎快要哭了出来。
我轻轻擦了擦她的眼睛,接触到她的那一刻,鼓着的眼泪顺着我手滑落了下来。
“我真的不是为了钱。”梅子越说越激动,声音几乎都带着哭腔。
此情此景,我也终于忍不住自己心中的那份疼惜感,我搂住了她,没有一点的邪念,只是无限的疼惜。
梅子紧紧缩着身子颤抖不止,我抱着她更加用力,语气也变得有了一点哽咽,“没,没事的,如果不方便说就算了吧。”
过了一会,梅子才忍住了发抖的身体,我放开了她,她的脸上已经沾满了泪水,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把一个内心坚强得像装甲车一样的女孩给逼成了这样。
“你还记得钱四爷吗?”
听到这话,我心头一惊。
“他…”梅子擦了擦眼泪,“他要我必须去为他工作。”
“什么!?他?”我怎么都没有料到会是这个老头。
梅子继续说道:“你以为那天我们都进了派出所以后,他会那么容易就和解吗?他们会闭口不提你骗他买理财墓地的事吗?”
“那是为什么?”我紧张地问道。
“那是因为钱四爷与我单独谈过了…”
我顿时惊讶得说不出话来,梅子继续说:“钱四爷那天真的是准备打断你一条腿的,不然他在道上威信就没了,而且就算当时报警了,等风头过去以后还是会来找你的。”
“然,然后呢?”我越听越紧张。
“但是那天他与我单独谈的时候说了,救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就是让我去为他工作。”
我眼前浮现出一阵天昏地暗的感觉,“他…他竟然要你…”
我想到了那天梅子在千钧一发时赶来现场的时候与她以自己微薄的力量抗衡着那一群混混,钱四爷准是在那个时候看上了她的身手。
空气又变得宁静下来,俩人各自想着心事。
我想了许久,“能拒绝么?我们一起攒钱赔给他行吗?”
梅子摇了摇头,说:“他有得是钱,他不会要钱的。”
“这该死的老东西!”我一拳砸在墙上,发出了很大的声响,但不知为什么从拳头处传来钻心的疼痛也无法掩盖现在心里的感觉。
我对着墙发狂地发泄着情绪,直到手上再也没有任何感觉,但内心的疼痛还是无处发泄。
“我走以后…你要好好的对宜娜姐。”
听到许宜娜这个名字,我才暂时找回了点自己的感觉,但这句谁都该说的话,却出自一个最不该说出口的人。
也是我最对不起的人。
我支撑着墙壁的胳膊没有倒下,小声地问:“你…真的要走吗?”
直到这时我还感觉像是在做梦一样无法去相信。
“我知道自己比不上她…”梅子的话语中充满了自责,惋惜。
“别说这个了!”我转过身看着她,“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梅子低着头,很小的声音说:“有…”
听到这话我眼前一亮,忙问:“还有什么办法?快说!”
梅子不吭气,我催促道:“快说啊你!”
她悄悄凑近我的耳朵,说了句令我这辈子都无法忘却的话。
“我们俩一起去南方吧,就你和我,到一个他找不到我们的地方,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
第五十四章
“我想永远与你在一起…”
这句话是个期望,也是一个女孩心里最柔软的告白,相信任何男人听到后都会为之动容。
我的青春就是个犯错误的年龄,不停的犯错,却在不停的收获,不过有些错误也许会改变我今后的一生。
此情此景,此时的气氛到达了一个美好的顶点,但不论任何借口,我都做了一个足以改变我一生的回答。
我的喉咙变得干涩,嘴唇都在发着抖,小声并颤抖地回答她:“好…”
我不清楚这到底是否是自己一时的冲动,但在这一刻,我是真的发自于内心的回答了她。我明白这句回答将意味着会得到什么,但我更加明白同时也会失去什么。
梅子的喘息声逐渐沉重,还有她拉着我胳膊的双手,抓得越来越紧,但是在下一刻,她却放开了手。
“谢谢你…”梅子抹去了眼角的泪痕,“这就足够了。”
“什么?谢我什么?”我才刚选择了一个足以影响一生的决定,却又发现哪里不对。
梅子终于笑了,她已经很久都没有笑过了,是那么好看,清秀。
“你让我感觉到真的有一秒钟,你是属于我的。”梅子调皮地刮了下我的鼻子,“这就足够了。”
这话使我感到诧异,“你这是什么意思?”
她脸上的泪痕已被抹去,只留下笑容,“我不会真的让你和我走的,有你这句话就足够了。”
她说完以后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这份失落感我受到本能的驱使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这只手已不再冰凉,反而火热又柔软,像一份归属感。
“放开手吧…”梅子轻声道。
我紧咬着牙,抓着她的手更加用力。
“这是你第一次背叛宜娜姐。”
听到这个名字,我突然一顿,随后松开了手。
“这辈子一定不要再有第二次…”
当她艰难地说出“再见”这个字时,我的眼眶都变得模糊,我知道刚才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样,醒来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空荡荡的宿舍就连走路都能听到回音,我仔仔细细走过了每一个角落,但始终感觉不到一丝她的味道,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就在我还沉浸在回忆中时,我听到了有人进来的声音。
“你怎么?”许宜娜很惊讶为什么这个时间我会在这里。
我心头一紧,糟糕了,完全忘记了她们聚餐结束要回来的事情。
“这就是你的喝多了?”许宜娜冷着脸问我。
我支吾道:“不…本来是喝多了,但临时又有点事。”
“哼!”许宜娜笑出了声,但我明显感觉到她在生气,“多重要的事情还需要你跑到人家宿舍来谈?”
“不,不,宜娜你别误会。”我突然想到口袋里还有梅子的那封辞职信,急忙拿了出来说:“有个员工要辞职,我就想着…”
许宜娜不等我说完转身就走,根本不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我连忙追了上去把信在她眼前晃了晃,“真的,你看,辞职信都在这。”
“拿开!”她生气地一把推开信封,信封从我手上滑落飘阿飘地从栏杆处掉在了楼下。
“哎宜娜你等等…”我一只眼看着她,一只眼看着掉落进黑漆漆楼下的信封,突然凌乱得不知道该去追哪边好。
正当我犹豫时,许宜娜已经回到宿舍重重关上了门,而我跑到楼下去找信封时却早已被荒郊野外的风刮跑得不知道去了哪里。
这他妈竹篮打水一场空?我心里暗暗叹气,索性点上根烟就地坐下。
先冷静冷静再说吧…
梅子走了,没有一个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走,我做的那些理财墓地的债务也都还清了,而生活还在继续,我又回到了正规,与之前不同的是我的营销二部的众人都变得寡言少语,就连在食堂吃饭时也鲜少有交流。
不仅我不习惯她不在的日子,大家也都不习惯。
许宜娜已经三天没有理过我了,也许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但她只看到我大半夜的在梅子的宿舍,而至于我的心是否曾有那么一秒钟背叛过她,这件事我决定永远烂在肚子里,不与任何人提起。
也许就连世界上最完美的爱情,双方都会有永远不能与对方诉说的秘密,就像我现在这样。
工作恢复了平淡,大家重新过起了朝九晚五的生活,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方远依旧还是那个代任的总经理,还是那副大尾巴狼的样子,每天把许宜娜使唤得像一个菲佣,这在我看来非常的不爽,但许宜娜却自己承受着这一切,再也不像以前那样下班后与我一起吃饭,然后俩人一起饬着方远的坏话。
“天南,你来一下。”燕子在她的接待台对我招着手。
我曾以为她是个活了几百岁的仙女,温柔,贤惠,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在散发着一种空谷幽兰般的静美气质,但有一点我却看走了眼。
她的八卦体质一点都不亚于狗蛋,甚至比狗蛋更甚,也许这是年轻女孩的天性,女娲造人时就有了的那种。
“啥事?”我走了过去,我知道这个时候的燕子肯定有一肚子的八卦要与我分享。
她神秘地说:“给你说个秘密哦!听完就忘掉,不许告诉别人哦!”
“好好,不说!”我回答得心不在焉。
她又说:“你发誓!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我举起手指,“我发誓,说话不算话的是小狗。”
我心里默念两句“汪汪”,这种惩罚对我来说不疼不痒。
燕子踮起脚尖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宜娜今晚要去相亲了,她今天早上聊天时告诉我的。”
“我靠!”我的一声怒吼吓得正在不远处选墓地的老太太一个趔趄差点坐在了地上。
燕子赶紧跑过去扶着老太太坐了下来连声道着歉,好一会才回来冲我抱怨道:“你那么大声干嘛呀,老人不能受到突然惊吓你不知道么?”
我一脸幽怨地看着她,“那我就活该被惊吓了么…”
燕子白了我一眼,“你这纯属自作自受,活该你脚踏两条船。”
我心里一抽,“谁,谁踏两条船了,你别乱说哦。”
燕子拿笔指了指员工墙上面的一处空白,正是刚被取掉的梅子的照片,说:“真不知道这女孩哪里好,前几天你半夜跑人家宿舍的事情宜娜都告诉我了,你呀!”
我脸憋成了猪肝色,但燕子那张能说会道的嘴又不依不饶地说:“现在可好,彻底把宜娜也惹了对不对?”
我紧张地问:“她和谁相亲?我绝不同意!”
燕子看着天花板一脸的花痴相,“听宜娜说是一个今年刚从宾大毕业的研究生。”
我一听是宾大的,气势顿时弱了一点,但还是很不服气,“哎哟…不就是个东北的211么,比我能强到哪里去,想当年我…”后面的话我硬生生咽了回去,野鸡大学还是别提了。
燕子上下打量我一眼,笑眯眯地说:“是宾夕法尼亚大学…”
“……”我沉默了一会,“不是哈尔滨那个…”
“是美国的宾夕法尼亚,海归,懂么?”
我说着自己都听不懂的话,“什么狗屁海归,我还乌龟呢,要我说啊,这种人就会考试,然后回国后猪鼻子插根葱就装起长毛象来了!”
燕子笑着看我表演,但很快我就词穷了,过了半响,嘟嘟囔囔地问她:“你知道他们今晚在哪相…相…相见面不!”
燕子温婉一笑:“当然知道呀”
当晚,本市最高档的王朝酒店顶楼的旋转餐厅迎来了有史以来消费最低的一桌客户。
“先生,请问您真的不需要再点点别的什么吗?”训练有素的服务员妹子眼里飘过了一丝诧异。
“不用了,我们就是谈点事。”我假装翻着手机,不敢与服务员妹子直视。
“但是您点的这份素汤面只够一位客人吃的哦。”服务员妹子耐心又温柔地提醒着我。
“啊,这样啊,那麻烦你再给我拿个空碗,哦对了!再给我加份面。”
“……”
服务员妹子沉默了,但我还继续翻着手机,假装很忙的样子。
狗蛋看着服务员妹子远去的身影,一脸佩服地望着我,“南哥…你这样真的好么?会遭天谴的啊。”
我瞪了狗蛋一眼,“闭嘴吧你!有得吃就不错了,这种地方一份汤面竟然还要98元,比墓地利润还高!”
狗蛋嘴里嘟囔着,“还以为你今天叫我来是大吃一顿的呢…害得我中午都没吃饭。”
我说:“你够了啊!嘴巴闭上给我盯紧点!”
“来了来了!”狗蛋激动得差点跳了起来。
“镇定点!别被发现了,给我讲讲都啥情况。”
狗蛋的视力一直都很好,他盯着不远处对我说:“男的!”
“废话么!多来点情报!”
狗蛋又说:“看着个头挺高,目测一米八左右,哎哟,这孙子!”
“咋了咋了?”我急切地问。
“丫还帮宜娜姐拉椅子。”
“嘁!”我不屑地说:“装什么绅士。”又问狗蛋道:“穿的怎样?看起来国际么?”
狗蛋小声回答:“丫穿了件深色的西装外套,看起来挺国际化的!”
“装什么装,冻死丫的!”
狗蛋:“好像…冻不死。”
“为啥?”
狗蛋:“因为我看丫桌上摆了个车钥匙,估计开车来的…”
“靠,还有车!啥牌子的看得清么?”
狗蛋盯了一会,一脸认真地说:“野马牌!”
我纳闷了,“野马牌?那是个啥车。”
狗蛋:“就是标志像盾牌一样,上面一匹黑色的野马!”
我正喝着水,差点喷到狗蛋的脸上,“那他妈叫野马啊?你个土鳖,那是保时捷!”
整一顿饭,我都从狗蛋的嘴里听着“情敌”的情报,直到我俩把那晚素汤面翻来覆去的加了两次汤,三次面,也终究算填饱了肚子。
“南哥,有情况!”狗蛋喝着汤对我说道。
“咋了咋了?”
“那个男的走了。”
狗蛋突然拉直了脖子说道:“哎!不对!宜娜姐为什么没和一起走?”
我眼前一亮,兴奋地说:“靠!太好了,我就知道肯定谈崩!宜娜现在干嘛呢?”
“不知道,好像在玩手机。”
我整个人仿佛都轻松了下来,一脸坏像地说道:“宜娜肯定对这货不满意,估计是给介绍人发信息抱怨呢!”
狗蛋小声嘀咕着,“不会吧?我怎么瞧这货都比你强啊。”
我刚想骂他,但手机“滴滴”地叫了起来,来了条短信。
------大傻子,在干嘛呢?
我把手机在狗蛋面前晃了晃,“嗨哟,你看,选来选去最终还不是到我碗里来了?”
我装模作样回信息道。
------没干嘛,刚吃完饭休息会。
过来片刻,短信又响了起来。
------素汤面好吃么?
这条信息的后面还特意加上了一个坏笑的表情,这个坏笑看得我心里直发憷,她怎么知道我吃的素汤面?
我还没来得及回信息,接着又收到一条。
------坐过来吧,我想和你说说话。
“哇靠!宜娜怎么知道我在这的?连我吃的什么都知道。”我惊讶地问着狗蛋,但当我看见他吹着口哨,不敢与我正视的目光时,一切都明白了。
“你他妈出卖我!”我揪起狗蛋头上那撮呆毛狠狠地质问着。
狗蛋笑嘻嘻的嘴角挂着面汤,说:“你去了就明白了呀!”
“你给老子等着!”我撂下狗蛋,步步艰难地走了过去,坐在许宜娜的旁边。
第五十五章
王朝酒店是本市最高的楼,顶层的旋转餐厅每小时会固定旋转一圈,在那个年代纯属稀罕到不行的高档场所。
从红山顶超高的摩天轮,在黑夜中泛发着暖暖的黄光照进了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光线之下许宜娜轻托下巴的样子看得我入迷。
“大傻子,看够了么?”许宜娜笑着对我说。
我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顿了顿身子,坐得笔直又僵硬,外人一眼看去就知道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的。
“看够了就我坐对面去呀。”
“啊?啥?”我看了下四周,恍然大悟,原来一男一女来这种场所吃饭是面对面坐的,而我,则坐在了许宜娜的身边,对面的位置空荡荡的…
我赶紧换到了对面,但刚才给我与狗蛋点菜的那个服务员妹子却非常没有眼色的又走了过来。
“先生,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吗?”
我心里暗骂,靠!五分钟前还给我加过面条,现在我饿不饿你能不知道么?
但我从服务员妹子的微笑中看出了她的潜台词,这次我看你点不点。
许宜娜冲服务员微微一笑,“谢谢,不用了。”
“好的,有需要随时叫我。”服务员妹子微微欠身,离开前还看了我一眼,做贼心虚的我好像又从她的眼里读出了潜台词,这女的怎看上他的?
“宜娜,我…我今天不是故意跟踪你相亲的…”说完后这话我恨不得撕烂自己的嘴,她还没说相亲呢我怎么就自己先说出来了。
但许宜娜仿佛什么都知道似的笑看着我,“你再装!”
“我…”
反正事已至此了,我也索性懒得再说这种拉裤子盖脸的话,我直接把这几天憋在心里的话一股脑说了出来。
“宜娜你听我讲,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子,我和梅子那小姑娘啥都没有,对,对,是啥都没有。”我见她依然笑看着我,一脸我读不懂的表情,于是继续说:“但你也不能来相亲啊是不是,我和你讲,这种从国外回来的男人根本适应不了我们这里的生活环境,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呀?”许宜娜饶有兴趣地问我。
我深吸一口气,一本正经地说:“而且我和你讲!这么年轻就有这么多钱肯定来路不正,指不定不是什么好人呢!你可千万别想不开啊!”
许宜娜捂着嘴笑出了声,搞得我看不懂了,“你别笑啊!我可是很认真的!谈恋爱的话首先得考虑俩人合不合得来吧,其次还要讲究有生活阅历才行吧,他这种哈尔滨xn法兰西…什么的大学。”
许宜娜被呛了一下,“宾夕法尼亚大学…”
我忙说:“对对,宾夕法…法啥来着?哎呀反正就这种学校刚毕业的大学生,满脑子都是后现代主义的那种浪漫情怀,哪晓得两个人感情的相处方式呀!”
许宜娜突然问我,“那你呢?你觉得什么才是感情真正的相处方式?”
我脱口而出,“感情的相处就是柴米油盐外加互相扶持、陪伴,经受得起平淡的流年!”
这句话其实是好多年以前我从书里看到的,我一直都觉得很有道理所以时刻都这样提醒着自己。
许宜娜不说话,只是笑着拿着搅拌棒霍霍着面前的果汁,我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脚指头在鞋子里不停地乱蹿着。
这时她的电话响了,她看了看对我说:“诺,人家把电话打过来咯。”
“都被甩了还给你打什么电话…”我小声嘀咕着,但许宜娜却把电话放在我眼前,按了下免提。
许宜娜对着话筒轻声说道:“小幺,你回去了么?”
我听得一阵鸡皮疙瘩,心里难受极了,这他妈才认识一个小时都不到,连小名都叫上了。
免提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我能清楚的听见。
------“到啦,刚到,我就给你打电话报个平安。”
靠,多大人了还报平安,我心里暗暗想。
许宜娜:“那好,你早点休息,明天一路顺风哦!”
“好的,那我挂了哦,姑姥姥再见。”
我眼珠子差点掉了出来,看着许宜娜半天,支支吾吾地说:“他,他,他叫你什么?”
许宜娜笑了笑,“姑姥姥呀!”
我彻底懵逼了,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他,他,他到底是谁?”
许宜娜止住了笑,看着我说道:“好啦,大傻子,不逗你了。”
她喝了口果汁,对我说道:“这是我的一个远房亲戚,这次和朋友一起来xj自驾游的,这不刚好路过乌鲁木齐么,就来看望我一下。”
“啊?”我惊讶得下巴都快掉了出来,“你不是来相亲的啊?”
许宜娜一脸坏笑地看着我,“怎么?你紧张啦?”
一想到刚才我还在和她高谈阔论着“感情之道”,我此时真想把头埋到桌子下面,好半天才尴尬地说:“我…我以为你是来相亲的。”
许宜娜一脸满足的样子对我说:“其实我是故意骗燕子的啊,而且我知道她那张大嘴巴肯定会告诉你!”
“而你!”许宜娜眯着眼睛看着我,说:“你肯定会紧张我,然后跑来跟踪,对不对?大傻子。”
这下我是明白了,搞了半天我以为她最终还是回到了我的碗里,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才是她五指山下的那只孙猴子。
根本没有相亲,一切都是她策划出来的。
我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就说么,你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来相亲么…嘿嘿嘿…”
我突然又觉得哪里不妥,于是问:“刚他叫你啥?姑姥姥…?”
许宜娜轻轻点了点头,对我说:“傻子,虽然小幺比我大几岁,但是在我们江苏老家按辈分来排的话,他还得叫我一声‘姑姥姥’呢!”
原来是这样哇!我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点了点头,脑子里突然冒出个很**的想法,我问道:“那他是不是得叫我一声‘姑姥爷’啊,嘿嘿…”
许宜娜的脸微微红了一下,拿起手里的搅拌棒照我脑袋就是一下,“你个大傻子…”
我俩相视一笑,沉默间互相早已明白了对方的心意,无须多说。
许宜娜拿起了手机对我说:“给你听个东西。”
她在智能手机里打开了一个文件夹,点击了一个音频文件,我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别过来!就在那里回答!到底喜欢哪一个?
手机沉默了一会,我听见一个很僵硬的声音回答道:“许宜娜…”
“哇靠!狗蛋这货竟然录音!”
我想起了那天晚上,狗蛋逼问着我到底喜欢哪一个的时候,我转过头去狠狠瞪了他一眼,这货竟然还敢笑嘻嘻地对我摆手。
“其实,我们都会遇见其他优秀的人,有时候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动心,我明白的。”许宜娜对我说这话时仿佛看穿了我的内心一样。
“就像我,除了你以外我也偶尔会对一些男孩子有心跳的感觉的…”
我悬着心忙问:“谁!谁啊!”
许宜娜抿着嘴想了想,说:“王力宏啊…彭于晏啊什么的。”
我刚悬起来的心又踏实地落了下来。
许宜娜看我的样子被逗得笑出了声,但很快又恢复了认真的样子:“你刚才说的我很认同,两个人的相处就是柴米油盐与互相陪伴,但我觉得还有一点最重要的。”
我问:“是什么?”
就在这柔和的灯光下,她握住我的手轻声说:“责任感。”
我幸福到了极点,同时也感受到了心动时那种心脏怦怦直跳的感觉,我也紧紧握住了她。
许宜娜深情地看着我说:“所以我们避免不了有时对别人的心动,但这时我们应该始终要记得…”
我接着她的话说:“要记得互相的责任感。”
那晚,在乌鲁木齐最高的旋转餐厅,又诞生了一对年轻的情侣。
第五十六章
三月二十六日,是我与许宜娜正式确定恋爱关系的日子,在之后的一周时间里,也是我短短二十五年的生命中初次体会到了恋爱是怎样的滋味。
那感觉就好像每天醒来时都有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提醒着我今后再也不是孤身一人,需要为了某某人而起这个努力,就像是一种起床的动力。
有时在工作间歇的几分钟里,脑海里也会突然的蹦出来想到她的念头,顿时感觉世界都变得更加明亮、轻松。
我俩喜欢在每天下班过后坐在楼顶看风景,我俩嘴里的风景,其实也就是周围大片的荒芜戈壁,但看着盘龙山城在大家近两年的努力之下俨然已变成了这片戈壁中的一抹绿洲,像一个世外桃园,我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与满足感,在这里我不禁收获了成就,同时也收获了爱情。
“大傻子,你在想什么呢?”许宜娜坐在天台顶,双手环膝盖看着我。
我扫视了一眼周围荒凉的戈壁,问了她一个一直以来都想知道的问题,“宜娜,你上的是名牌大学,而且又有学历,明明有更多的机会去大企业,但是为什么要来一个墓地公司?如果被周围朋友听到了不会觉得很奇怪吗?”
许宜娜笑了笑,“你想知道呀?”
我点了点头。
她想了一会,从衣兜里翻出手机,“那我只告诉你哦,不许和别人说。”
我伸出小指,与她拉了钩钩。
“你看。”许宜娜把手机放在了我面前,她的手机是智能的,可以打开文件夹与图片的那种。
“哇靠!这是什么啊?看起来碉堡了的样子。”我指着手机里一张张美若仙境的图片说道。
许宜娜:“这就是我来这里工作的原因。”
我微张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不明白。
许宜娜解释道:“这些效果图就是我想做的事情,但只有在这里才可以。”
许宜娜看着远处的园区,眼里充满了亮闪闪的光,“我学的是土木工程与园林设计,你是知道的吧?”
我点点头。
她说:“我想将来有一天,能把这两者结合,自己设计出来一片以爱情为主题的墓园。”
“爱情主题?”我挠挠头,以前只是光顾着卖墓地,公司设计什么就卖什么,所以在我的想法里墓地也就是为老年人而生的一种产业,与爱情不沾边。
她翻开下一张图片,是个艺术型的墓碑形状,“给你看看,这是我设计的。”
图片上是一个正在纺车前全神贯注织布的老太太,在她的身后,是一个戴着老花镜,手拿着算盘的老大爷,这个老大爷嘴上弯起了一丝调皮的坏笑,看样子是正准备悄悄地吓唬一下老太太。
“哇,这个我看懂了,老太太是做纺织工作的,而她那个拿着算盘的老伴,应该是个老会计,那个年代没有计算机所以会计都用算盘,而且都是戴眼镜中山装穿袖套。”
“不错,挺聪敏的!”许宜娜摸了摸我的头,“还有这个。”许宜娜翻开了下一张图片。
一个穿着婚纱的新人手捧黄土正在往墓地填埋。
“这…看不懂。”我摇了摇头。
许宜娜说:“这是我最想做的事。”她顿了顿,“我希望我设计的墓园将来会有新人来拍婚纱照。”
“这哪行啊?”我哈哈笑着,“人家拍婚纱照要么去海边,要么去高档酒店,在墓地算个什么事啊。”
她看着图片许久,说:“婚姻本身就是爱情的承诺,如果两个人在这一刻都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了墓碑上的话,我认为这种死亡也无法使其分开的约定才是最好的承诺。”
“这样啊…”我陷入沉思,嘴里嘟囔着:“死亡也无法使其分开的约定…”
脑中逐渐浮现出了曾经读过的一些超脱了死亡的爱情故事,梁山伯与祝英台,泰坦尼克号什么的,我想着想着进入了状态。
“大傻子,又想什么呢?”许宜娜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猛地从幻想中回过神来,受到此情此景的感触,我突然耿着脖子对许宜娜保证道:“我可以做到!”
“……”
许宜娜瞠目结舌看着我,半响不发声。
这是我的第一次恋爱,并不懂得什么叫“半糖主义”,此时年轻的我只是义无反顾地表达着自己的感受:“我是说我也可以像他们一样,生死不分离!”
许宜娜原本惊愕的眼神逐渐低了下去,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嫣红,“好啦,我知道啦,怎么就聊到这方面了…”
看着她低下头羞涩而变得微红的脸,我的心里第一次如此的认定一件事情,不论遇到多大的困难,我也要帮着她完成这个理想。
这就是我与许宜娜的初恋。
但世事总是让人难以预料,就在正当沉浸在幸福之中的我我觉得一切都如此美好时,突然的一个变故使这一切都变了调子。
第二天上午是开本月动员大会的日子,就连许久没来坐班过的方远也装模作样的在一旁参观了起来。
自从上回理财墓地的事情都被处理完了以后,我再也没有正眼瞧过方远一眼,所以一整个会议都是我和狗蛋以及张爱玲三个人的疯狂表演,终于到了会议的最后一个环节,惯例是总经理总结,而这时我们大家也都像没长骨头的狗一样,横七竖八地瘫坐在椅子上,以显出我们对方远这种人的不尊重。
方远走上了主席台,大家象征性稀稀拉拉地献出一点掌声,私下里都在悄悄讨论着纠结人类历史几千年的问题,一会吃什么去。
方远对此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他只是轻描淡写地从身后的“大猩猩保镖”处接过一封文件,对着许宜娜说:“打开。”
许宜娜走上主席台打开文件放在了方远面前,在她正要走下台时却被方远叫了住。
方远官威十足地命令许宜娜道:“念。”
许宜娜也没怎么当回事,她当着会场开始念道。
------“关于集团公司下达的处理决定。”
本在杂七杂八讨论的众人听到这几个字,顿时安静了下来。
------“盘龙山城项目营销二部经理徐天南,擅自向客户出售理财墓地一事。”
念到这里,许宜娜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看着方远,“方总,这些理财墓地的客户钱我们早就退掉了啊!”
方远不理会,鼻子里发出轻哼一声,“继续念。”
许宜娜无奈,只好继续念了下去。
------“因此事在客户群中造成了严重的不良后果,导致公司的信誉受损,现决定…”
念道这里,许宜娜停了下来,眼睛瞪得老大,不敢相信地看着方远,但方远不理会,无奈之下许宜娜只好接着念道。
------“现决定撤销徐天南营销二部经理一职,降职成为普通业务人员,此决定发布之日既刻生效。”
许宜娜艰难地清了清嗓子,念出了文件的结尾落款。
------“集团公司审计部,集团公司人事部。”
人群中一阵骚动,大家纷纷表示出了对这份通告决定的不理解,所有人都知道我当初卖的那些理财墓地都已被转卖而消化给了别的客户,但这时却有这样的一份通告让我无法不去多想。
审计部,又是审计部,我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嘴上长着痦子,当初由方远授意而来陷害许宜娜的那个男人,杰克陈,也就是大家背地里叫的那个集团公司的审计部部长痦子陈。
我心里一阵发凉,突然想到了痦子陈当初陷害许宜娜不成,在王朝酒店的会议室离开前对我说的一句话,以后不要栽在我手里。
“这狗日的睁眼说瞎话!”我气得跳了起来,大声叫喊着让全公司的人都听到,“明明那些理财墓地我们早就消化干净了,哪来的客户投诉?”
我又指着燕子大声问道:“你收到过投诉吗?”
燕子紧张地缩了缩脖子,小声回答道:“没有…”
“大声说给大家听!”我冲燕子大喊一声。
燕子站了起来,刚准备对大家重复一遍,就听到了一声不大不小但足以命令她的声音。
“坐下!”
燕子胆怯地看了方远一眼,立马乖乖地坐了回去,而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发现方远嘴角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看着我。
是这个家伙!我终于明白了,原来一切都是方远在背后捣的鬼,是他暗地里把我做理财墓地的事情告诉了审计部的痦子陈,正好痦子陈因为上回我维护许宜娜的事情而对我怀恨在心,这次方远正好借他的手来拿我“开刀。”
既然是这样,那和方远讲道理是没用了,我脑子飞快运转着,寻思着怎样应对这个局面,但许宜娜却坐不住了,她直接站起来与方远理论道:“方总,我不认可集团公司的这个处理决定!”
许宜娜见方远不理会自己,变得更加生气,于是更大声音说的让全场的都听了个清楚。
“我们一例客户投诉都没有收到过,集团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我不认可!”
方远歪过头看了许宜娜一眼,淡淡地说了句:“你算什么东西,要你认可?”
许宜娜不敢相信这种话竟会出自一个公司最高领导人的嘴里,她气得不顾仪态再次厉声质问着方远:“那集团公司的那个审计部又算个狗东西!谁给这帮祸害的权力来决定人事任免。”
我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就算是许宜娜这样再漂亮的女孩一旦真的生起气来,也会像河东狮吼一样令人胆颤,出于对许宜娜的担心使我忘记了自己的处境,赶紧上前安慰着她的怒火,而张爱玲等一些年龄偏大的员工们,则一起劝说着许宜娜阻止事态进一步扩大。
反观方远,他却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脸上还多了一点邪佞的笑容,就像在享受许宜娜这份气急败坏的样子般的笑容。
过了一会,方远站起了身,对着众人简单说了俩字“散会”,于是在众人利剑般的目光中离开了会场。
第五十七章
方远带着戏虐般的冷笑离开了会场,这也是我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职场中黑暗、令人窒息的一面。
大家聚集在我的办公室里乱成了一锅粥,每个人都在吐槽着方远的所作所为,但在我眼里看来这无异于口嗨,没什么实际的帮助。
“天南…”燕子轻轻敲了敲门进来,她没料到我这里会有这么多人,显得有点紧张,半响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你说呀。”我问着燕子。
她左右看了看,径直走到我旁边凑到我耳朵边上悄悄说道:“方总…方总刚交代我把你这间经理办公室腾出来…”
“哇靠!”我刚想发作,但这种刚被撸掉了经理的头衔,现在又要被逼迫着搬出自己的办公室这种事情怎么好说得出口。
于是我假装高兴的样子说道:“有个大客户指定要找我,我去接待一下。”
说完后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在人们的不经意间最后随手滑过我的办公桌,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从这个位置上站起来,明天开始我就要与众多普通员工一样,窝在大会议室过着毫无**的工作。
但这一切,许宜娜都看在了眼里,她是离我最近的人,也许她听到了燕子在我耳边的低语。
从公司走出来的那一刻,我感觉身体像被掏空一样的轻松,不过这种轻松是病态的,或许可以称之为“麻木”。我想到了两年前在北京房产公司被裁员的那一幕,真的感觉与现在很像。
麻木空虚的身体,刺眼的阳光以及看不见未来的道路…
就在不到二十四小时之前我还认为自己是一个算不上大富大贵,但总得还算过得去的人。
有一份体面的工作,足以满足自己的薪水,一个喜欢的人在身边互相扶持,甚至我还想过去帮助许宜娜完成她的梦想,但现在看来这一切就与两年前在北京的那一刻没什么不同,都是在人生最得意的时候翻了个皮水。
于是我决定回宿舍睡觉,这是在这种时刻最好的排解方式。
不知睡了多久,我听到了敲门声,于是爬了起来打开了门,见到了这时我最想见到的人。
许宜娜提着好大的一包饭菜走了进来,她顺了顺被汗水打湿后粘在额头上的刘海。
“大傻子,快来帮帮我。”她把手里的袋子递在我手上,然后扶着门低下身子换着鞋。
我看见她裤腿上被沾染的细密的泥巴点子,就知道她去了很远的地方给我买的饭,而不是食堂的大锅饭。
现在正是化雪的季节,从公司外出时的那条路因雪水化开而变得泥泞,走在上面稍不注意就会摔倒,我很难想象她这样细小身板的女孩是怎样淌过了那条路去给我买的饭。
“干嘛跑那么远,在食堂随便吃点不就行了么。”我拿起毛巾一边擦着她裤腿的泥点,一边略带点责备地说道。
“这不你都饿一天了嘛,我想给你吃点好的,就去‘胖老许’那里买的糖醋排骨。”
我记得那家叫“胖老许”的排骨店离公司很远,当初我俩第一次去的时候就喜欢上了那里,后来因为路太难走就很少再去了,而许宜娜却一个人摸着黑跑了那么远就为了给我买喜欢的排骨,我心里微微一怔,有点酸酸的感觉。
在我帮她擦着裤角的泥巴时,突然发现她的脚上的袜子都变得湿漉漉的,冰凉的没有一点温度,于是我回头看了看她刚换下来的鞋子,鞋底因长时间走在化开的雪水中而被渗进了水。
“你才是个傻子啊!”我看着她难受地说道,连忙脱下她的袜子,然后与鞋子一起并排放在暖气上烤着。
“没事啦,走点路而已难不倒我。”许宜娜笑了笑,换上拖鞋以后调皮地活动了一下,但我却能看见她因受冻而变得微红的小脚趾。
“伸过来!”说完后我不等她同意就抱起她的双脚塞进我睡衣里,顿时肚子上感觉像塞进了一疙瘩冰块一样。
“哎你干什么…”许宜娜说着,脸色变得微红,腿上也在微微使劲。
我用力抓着她的脚更加往我肚子里塞了塞,直到过了一会才渐渐恢复了一点温度。
我在她羞红的耳朵旁悄悄说道:“就这样吃饭吧!”
“嗯…”她小声地回答。
在那个冬天的尾巴,雪水化开时最寒冷的季节,我们俩在这个小小的房间里互相依偎着,用心温暖着对方。
但世事却真的很像一部叫《这个杀手不太冷》中经典台词说的那样“人生总是这样痛苦吗?还是小时候是这样”。
真正的答案是“不,总是如此”,并且这一次的痛苦就发生在了下一秒钟。
正当我接受了这种设定,决定从一个基础的销售员工重新做起时,我的生活又再一次的发生了变化。
又是连呼吸时鼻毛都会被瞬间冻成冰碴子的早上,又是公司门口的那个布告栏,又是一群聚集在那里议论的人群,我走了过去,人们见到我突然像躲瘟神一样地纷纷移开了与我接触的目光。
“哎你们搞什么啊?”我对离开的人群嘟囔着,抬头看了眼布告栏,瞬间全身都变得冰凉。
布告栏上张贴着一张处理决定。
------处理决定
------介于本公司销售人员徐天南宣传、散播理财墓地一事,使公司在客户中信誉受到了损害,现决定予以开除处理。
这是一张盘龙山城自己项目部发出的通告,落款写的是“总经办。”
我杵在布告栏前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一直到狗蛋不停地拍着我直到回过神,我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南哥,姓方那孙子也太狠了吧。”狗蛋给我点上一根烟,远远看着方远的那辆宝蓝色叫不上名字的跑车,突然一挑眉。
“南哥,要不咱俩把他车轮胎扎了去?”
我一点与他开玩笑的心情都没有,此时满脑子乱糟糟的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什么。
狗蛋见我这样,也用很久未有的认真神色对我说:“南北双侠。”
“什么?”我回过头问他。
狗蛋说:“别忘了咱俩的主业是南北双侠!卖墓地这玩意对咱们来说顶多算个爱好!”
我好久都没有听过“南北双侠”这个词了,如果不是他提起来我几乎都要忘记了,自从与许宜娜谈恋爱以后我几乎都没有关注过狗蛋,殊不知他现在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销售人员了。
我心里感到一点欣慰,不过狗蛋后面说的话却令我更加欣慰。
“走!”狗蛋歪着头,大拇指向身后一撇。
我问道:“走哪去?”
狗蛋叉着腰,阳光下他头顶的呆毛都竖了起来,“不干了,谁他妈稀罕这工作似的!我告诉你,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能发出光来的早晚都是金子!”
我噗嗤笑了,“那叫是金子在哪都会发光。”
看见现在狗蛋的这幅样子,我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一点,心中那股青春期骚动的热血突然又沸腾了起来。
我俩一个弹指,把半截烟头弹到了方远的跑车玻璃上,烟头以优美的弧线砸出了一点火星,然后我俩潇洒地冲公司大门摆了摆手,说出了一句正统的京腔。
“拜拜了您类!”
燕子一路小跑过来,又在布告栏上贴上了一则公告。
狗蛋冲我说:“先不忙走,瞧个热闹去,看看是啥公告。”
放下了包袱的我心情也变得轻松,我与狗蛋开起了玩笑,“行,你瞧去吧,说不定这张就是把你丫也一起开除了的公告。”
“嘿!”狗蛋脱下外衣,一把扬起在肩膀上,以另一只手插兜帅气到不行的语气说道:“开除老子?呵呵,老子在一分钟前是自己决定不干的。”
狗蛋清了清嗓子,对着燕子刚贴上的公告“呸”的吐出一口浓痰,然后冲着布告栏喊道:“还想开除老子?爷今儿个还不伺…”
狗蛋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停住,语气变得越来越弱,最后嗓子里发出了“喃喃”的声音。
“骂完没有?骂完该走了,回宿舍收拾东西下午喝酒去!”我催促着狗蛋,不过他却像失了神智一样站在原地发着呆。
“啥玩意?”我也一并凑了过去。
这则公告很短,只有一行字,写着“原营销二部副经理白北飞现晋升为经理,全面负责销售工作。”
我嘲笑道:“嘿!这么快就找到人接替我了,这谁啊?哪个怂货?”
但是很快的我就笑不出来了,白北飞,北飞,飞…
这他妈不是狗蛋的真名么?叫了两年的狗蛋我几乎都快忘记了他原本的名字。
我顿时心里凉了半截,用余光打量着狗蛋,只见他半张着嘴,眼睛一点点移了过来看着我。
“南哥…”狗蛋头顶的那搓呆毛不知什么时候又耷拉了下来,他诺诺地说道:“要不…要不南北双侠的事情…先放一放?”
我气不打一处来,“嘿!你丫这变脸比翻书还快啊!刚还姓方那孙子现在怎么就变成方总了你!”
狗蛋赶紧捂住我的嘴巴,两眼警觉地查看着四周,“嘘!小点声!这要是让听见了会影响今后我在方总心里的形象的!”
“我打死你这个墙头草!”我照着他头顶那堆杂草一样的黄毛扇了一巴掌,但这货应该是被打习惯了,连眼睛都不眨一样。
“要不…再考虑考虑?”狗蛋眼巴巴看着我,一脸的无辜相。
我再追加一巴掌,“考虑你二大爷!你爹当初教的什么都忘了吗?侠义!侠义!对抗不公就是侠义!”
狗蛋捂着脑袋大声求饶着,“别…别…你不为我考虑也该为宜娜姐考虑考虑吧,你这要是走了她怎么办…姓方那小子可是一直对她心怀不轨的!”
“宜娜…”我的掌力减弱了下来,想到她,我刚才那些洒脱的感觉顿时什么都没有了。
第五十八章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为了xxx,再苦都得忍受。
前些年每当我在书中读到这句话时,我都会表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不屑神色,那时自己认为腿是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为了谁谁谁而惹忍受谁谁谁无非就是一个逃避的借口,但真的有那么一天有些事情落到了自己头上时,才会发现根本不是那个味儿。
人不能永远都为自己而活,所以注定了这辈子有数不清的身不由己,为了许宜娜而留下来是我现在最好的解释。
猛力的敲门声响了起来,我打开门,果然是许宜娜。
她很匆忙的样子,跑的气都喘不匀,:我,我刚看见燕子贴的那张公告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安慰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天塌下来也不过…”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大话!”
我语塞。
许宜娜见我不说话,她继续说:“刚才看见到解雇你的公告,我就去问方远了。”
我心里一怔,“你问他什么?”
许宜娜:“我问他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决定。”
“他怎么回答的?”
许宜娜说:“他说所有经理级别以下的岗位都是由总经理自行决定的,不需上报给集团公司,所以他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刚刚平息的怒气此刻又泛了上来,“操!这帮人果然是一环套一环。”
许宜娜仿佛察觉了什么,她忙问:“你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什么?”
我沉默不语,目光不敢与她接触,但我的这点小小的心思却瞒不过她,于是我在被再三逼问之下终于还是道出了实情。
我说:“还记得上回审计部调查你的那个痦子陈吗?”
许宜娜点点头,我继续说道:“也就是那个时候我与他结下的梁子,当时他临走时不是对我说以后不要栽他手里吗?”
许宜娜有点惊讶,“怎么?我以为当时这也就是他的危言耸听,没当真过。”
“我当时也确实没有当真。”我补充道:“直到后来我见到总公司发的关于我做理财墓地的批文下面竟然有个审计部的章子,那时我才明白就是这个人搞的鬼。”
许宜娜突然明白了说:“原来从一开始就是这个人在搞鬼。”她沉默了一会,又问:“但是不对啊,那些理财墓地的客户我们都处理的很好了,为什么还会有人给捅到集团公司去?”
我低声道:“是方远做的。”
许宜娜眼睛瞪得老大,说:“他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你俩以前还有过接触?”
我移开了目光,这个问题很难回答。
“你快说啊!”许宜娜着急地抓着我胳膊。
我叹了口气,娓娓说道:“哎…当初…当初我独自去过方远那孙子的办公室…”
“你找他干什么啊!”许宜娜着急的手中指甲几乎都扣进了我的胳膊里,生疼生疼的。
我说:“我当时气不过他行驶总经理权力不调今天的墓地价格,然后让我理财墓地卖不出去的那些事呗。”
我点上一根烟,“就这些。”
许宜娜听完后直视着我的眼睛,“你们肯定还说什么了,你别骗我!”
经不住她再三的逼问,我只好又说:“当时她还和我说你了…”
“说我?”许宜娜问:“说我什么?”
我沉默了半响,咬着牙终于说出了实情:“那孙子说让我今后不要再掺和你的事情,不然就让我生不如死…”
听完这句话,许宜娜薇薇颤抖了一下。
“就这些了,他不让我管你的事,但是我最后还是管了,这不就成现在这样了么,那孙子和痦子陈串通一气的来搞我。”
“其实我觉得受点委屈也没什么,毕竟当初是为了保护你,我只是气不过这俩孙子联合起来搞我…”
“只要你没事就行,哎你干嘛…”
一种窒息的感觉自身体传来,许宜娜紧紧抱住了我。
“没事啦,有什么大不了的…”我拍拍她的头安慰道。
许宜娜抱着我的双手越来越紧,竟哭了起来。
“宜娜,你怎么了?”我看着她问道,但奈何被紧箍的身子动都动不了。
慢慢的她止住了哭声,这时我感到衣服都已被她的泪水打湿。
许宜娜擦干了眼泪,说话时的声音带着哽咽,“天南,你这个大傻子,有些事情我以为早就过去了,所以你并不知道。”
“什么事?”我皱着眉,心里暗暗的预感不好。
当初方远刚来的时候,不是经常与我们开会时让我坐在副总的那个位置上么?”
我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
“后来,后来他经常参与一些本市的企业家聚会,而每次都会带着公司的女孩。”
这些我都是知道的,方远来公司的那段时间里跟个大尾巴狼似的,经常带着公司的女孩出去应酬还有谈业务,就连梅子、燕子这些做业务的也经常被叫过去为那些人做讲解。
我问道:“然后呢?”
“那时候方远曾说有算命的给他算过,他天生与男人不合,他说这话时是故意说给我和南宫梅俩人听的,说是他在做大事的事情身边必须要有女性助手。”
“妈的这孙子还与男人不合,还他妈算命…”我气鼓鼓地骂咧一句。
许宜娜说:“当时我也没在意,只是想的把自己工作做好,至于后来,方远参加了一个很大的招商项目,而我和南宫梅也作为公司代表一起参加了这次招商。”
她说到这里顿了顿,“方远许诺,如果这次项目能够拿下来就晋升我副总,而南宫梅,晋升销售总监。”
“哇靠!这好事?”我惊愕于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心中还是有一点暗暗眼馋。
许宜娜说:“所以当时我们俩都很重视这件事,而那次招商方远往里投入了不少钱,我和南宫梅俩人做的报告最终也成功地引起了甲方对我们公司的兴趣。”
“后来呢?成功了吗?”我问。
许宜娜点点头,但是很快的又摇了摇头。
我不懂地问道:“这什么意思啊?”
她说:“算是成功了吧,不过那次竞标的项目很大,光是签订合同之后的保证金方远都交了一百万。”
我问:“然后呢?”
她说:“这项目当时算是拿到了,然后甲方为了庆祝与我们公司的初次合作就举办了一个酒会,我们三人都参加了。”
她说到这里,语气越来越艰涩,“在酒会上甲方的公司老板不停的劝我酒,而且还悄悄对我说如果不喝就取消我们的合作协议。”
“我当时害怕啊,如果真的让甲方的老板不高兴取消协议的话,那我们那段时间的努力就全白费了,最主要的就是方远交过去的那几百万肯定就泡汤了。”
我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感觉,“那你就喝了啊!”
她点点头,“当时那种情况没有别的办法了,所以我也就硬着头皮陪他喝了几杯。”
许宜娜的表情越来越凝重,“谁知道就喝了几杯,结果当时就感觉头就特别晕,全身都没有力气。”
听到这话我紧张得手心都泌出了汗。
“当我下一刻反应过来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许宜娜浑身颤抖的很厉害,“就看见一个很大的水晶灯,我躺在一张很大的床上…”
神经猛然炸裂般的一跳,前所未有的紧张感席卷入我的脑中。
许宜娜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后来我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看见那个甲方的老板开门进来…然后…然后我竟然看见他开始脱衣服,直到…直到他把全身衣服都脱掉,露出那截油腻腻而且好几层的肚子…接着我就感觉到他压在了我身上,但是我当时真的一点力气都使不上,嘴里想叫都叫不出声来…”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这种电影里才会出现的限制级镜头会出现在我的生命里,听到这里我的脑子除了一片空白以外,耳朵似乎被捂住了一样发出“嗡嗡”的声响,甚至连自己心跳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明显。
这时许宜娜缓缓说:“然后我就感觉到身子一震。”
我靠,这是个什么样的震动啊!我心里难受极了,像在滴着血。
许宜娜紧紧握住了我,“当时我就以为一切都完了,后来…”
“嗯…你说吧。”我语塞艰难地说道,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后来我发现那只猪一样的男人摔在了地上!”
“什么!”我猛地抬起头,“你没有被他…糟…糟蹋?”
许宜娜微微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是南宫梅,她告诉我说看见那个男人扶着我上了楼就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就跟了过来,刚好看见这一幕。”
“太好了,梅子在就什么事都没了!”我突然轻松地冒出这么一句,但我发现许宜娜听到我这话时的神色却暗淡了下来。
她接着说:“梅子她当时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那个男人倒地之后就只是躺在地上叫唤,但一直没有再爬起来。”
“分筋错骨手!”我激动地大叫,“这是她师父当年教她的,我当初也被她这样,这样,还这样弄折过胳膊。”
我突然觉得不该在这种时候表现得如此兴奋,尤其是在许宜娜面前夸赞另外一个女人,但是当我知道许宜娜被梅子救了以后我还是忍不住地轻松了许多。
许宜娜看着我,缓缓问了句:“你很欣赏她,是吗?”
突然被这样问,我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不过许宜娜很快接过了话,“大傻子,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何必隐瞒呢?”
我挠挠头,转开了脖子。
“但这次却彻底惹怒了方远。”许宜娜继续说:“因为这件事,后来甲方的老板随便找了个理由单方面取消了合同,当初方远交的那一百万保证金也就被甲方私吞了。”
“活该这货!”我咒骂着方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还带你俩去那么莫名其妙的招商会,还让你陷入那种场合,他活该被人缺。”
许宜娜摇摇头,“其实方远是知道的。”
我一惊,“他知道?”
许宜娜痛苦地点点头,“甲方老板当时脱衣服时我好像听见了他说什么姓方那小子眼光果然不错…”
许宜娜深吸一口气,“然后还说了这次带的女孩比以往质量都好…”
我听的几乎快窒息,“话意思方远这货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许宜娜没有回答,算作是了默认,然后又道:“后来方远为这事找过我。”
我皱着眉问:“还有脸找你?”
但是许宜娜后来说的却更是令我感到不安。
“方远找我说…”她说这话时神色更加痛苦,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方远让我当他的情人!”
听到这话,我气得一拳砸在墙上,“狗日的!”
“他说损失的钱与丢掉的项目都可以既往不咎,只要我同意当他的…那个。”
许宜娜说着说着头压得很低,几乎快哭出了声:“我当时就拒绝了,还威胁他下回再遇到这事就报警,但是…但是我怎样都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对你下手…”
知道了前因后果,我的心里反而变得轻松,其实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只要许宜娜没事,别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算事。
许宜娜放下了心里的石头,但她却很认真的问我道:“发生了这么多事,现在又害你丢了工作,我们…”
她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出了不安而柔弱的一面,“你还会与我在一起吗?”
看到许宜娜这时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阵泛起了疼惜的酸楚感。
“宜娜!”我扶着她的头看向自己,“不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离开你!”
许宜娜默默地看着我,逐渐低下了头,在我捋过她的因哭泣而沾湿的眼角时,她配合地闭上了眼睛。
她的脸因流泪而显得有点泛红,流露出一种迎接即将到来时的幸福一般的羞涩,紧闭时微微上翘的眼角有一种无法掩盖的俏皮可爱。
面对此情此景,我敢说除非是个死人才会无动于衷,于是我在心里下了一个坚定的决心,将来无论如何都会与她在一起,任何人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那个即将结束的冬天,许宜娜把自己最重要的一切都给了我,而两个年轻的生命在这一刻,也约定了终生。
第五十九章
当我睁开眼睛时,立刻就想到了刚才发生的事,但这份回忆却给我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仿佛刚才的发生的事情都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也就消失了。
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刚才的事曾在我的梦中出现过很多很多次,直到我看见还在身旁熟睡的许宜娜时,才能确定我的生活从这一刻起确实发生了改变。
我轻手轻脚地从床上爬了起来,被窝外冰冷的空气顿时让我清醒了不少,我小心翼翼地从俩人随手乱扔而卷成一团的衣物中寻找着自己的衣服…
“你醒了么…”一声温柔的唤声从我身后传来,我急忙随手从卷成一团的衣物中随手抽出一件遮盖住了重要部位。
慌乱中我显得有点语无伦次,“不,不好意思吵醒你了,我这就走…”
许宜娜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坏笑一下,“你想去哪里呀?”
“我去…”本身就不知所措的回答被她这么一问我变得更加词穷。
这时我才反应过来,这不是我的宿舍么?
许宜娜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噗”地一下笑出了两颗小虎牙,“想不到你还有这爱好哦…”
“额,啥?”我随着她眼光看了下自己,突然发现刚才随手抓来用作遮挡用的衣服竟然是…她的内衣!
“哇靠!不小心随手抓错了,你可别误会!”我连忙双手高举黑色的内衣以示清白。
“啊!你别…”许宜娜赶紧把头缩进了被窝里。
“不,不,不,你听我说…我只对这玩意里面的东西感兴趣…”我又把内衣又盖回了下半身,但又觉得哪里不妥,于是又举了起来,就这样上上下下几个来回,不等她说话却把自己先僵住在了那里。
许宜娜从掀开的被角中露出一对亮闪闪的眼睛,“你个傻子…到底是喜欢内衣…还是喜欢我?”
“当然是你!”我机械地站在原地,贪婪的目光盯着她。
“那你…”许宜娜小声对我撒着娇,“那你还不进来…”
恍然大悟的我重新回到了被窝里,一股暖暖的热气扑面而来。
“你身上冷死啦!过去一点!”
我往外移了一点。
“太远啦,再回来一点!”
我又往回移了一点,突然耳边听到一声“你笨死啦”!接着一阵剧痛从肩膀传来,我回头看见肩膀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牙印。
“你敢咬我!”我伸手抓了过去,不小心碰到了不该碰的地方,软绵绵的感觉…
“呀!”许宜娜尖叫一声,于是与我嬉闹着打成了一团。
闹也闹够了,我们俩人都安静了下来,在这个小小被窝的空间里互相看着,感受着对方呼吸时的气息。
“大傻子。”
“恩?”黄昏下许宜娜的瞳孔黑亮黑亮的,映出了我的倒影。
“我和你一起走。”
我一怔,“走?去哪?”
她说这话时的样子很认真,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的样子,“我也辞职,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找工作好不好?”
我立刻回绝:“不行!绝对不行!”
许宜娜说:“为什么不行!我已经想好了,我们一起去开个设计工作室,我做设计你跑业务,再叫上白狗蛋我们仨一起。”
我板着脸再次回绝道:“绝,对,不,行!”
看着她失望的眼神,我耐心安慰道:“你有你的打算,你忘了么?当初你来这个公司时是怎么说的?想设计一个爱情墓园?想永久留存?在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留下自己的足迹?”
许宜娜喃喃说道:“怎么会忘记呢…”她的眼神逐渐变得温柔,“但是我更想和你在一起…”
一股暖流冲击着我的心房,情不自禁地紧紧搂住了面前的她。
“你才是个傻子!我什么时候用得着你来担心啦?”我笑着看着她的脸,红扑扑的很是可爱。
她仰着头看着我,像小鸟一样用力依偎着,“那你是想到什么办法了么?”
我点点头,自信地笑了笑。
她摸着我昨天才刮过今天刚长出来的一点点胡茬说:“快和我讲讲呀!”
我轻哼一声,摇了摇头。
“你快说呀!卖什么关子!”她着急得用拳头砸在我胸口,不轻不重一一下的像按摩般舒服。
我贪婪地闻着她怀中传来的那股暗香,搂住她的胳膊突然一翻,把她压在了我的身下。
“我可以告诉你,但现在不行!”
许宜娜好奇地问道:“为什么不行?”
我坏笑,捏着她的下巴说:“因为,因为我现在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呀!你这个色狼…”
许宜娜的叫喊声还未发出,就在我的强吻之下变成了呢喃的低语…
我们再一次进入了温柔之乡…
当我再次睁开眼睛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轻轻抽出被许宜娜压至麻木的胳膊,全身松垮得像散架了似的,但许宜娜红润润的小脸仿佛睡梦中都在微笑着。
难怪多年以前的过来人曾说过那么句话,没有耕坏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我这只累至半死的牛好不容易借着手机微弱的灯光穿好了衣服,顶着咕咕直叫的肚子走到了屋外,拨通了为总的电话。
电话响了很久,在即将自动挂断时终于接听了起来,发出一声有气无力的“喂,天南吗?”
“为总,是我,你好些了吗?”
为总虚弱的声音传了过来,“好多了,现在只要疗养就可以了…”
“啊,那您要保重身体,刚动了这么大的手术要记得多…”
我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都怪打这个电话之前没有查一查“心脏搭桥手术注意事项”。
多喝热水?不行,这种表面关怀的话一点营养都没有。
多运动?不行,会被当成白痴的。
我想了半天,最终硬生生憋出一句“您要记得多…多吃蔬菜…”
为总被逗得笑出了声,紧接着就是一阵剧烈的咳嗽,等了片刻,他气顺点了以后用颤抖的嗓音对我说:“你,你不懂就别乱说,惹我发笑…咳!”
我担心地说:“好好好,我不乱说了,您可别笑了啊。”
电话那头为总喘了一会,断断续续地说:“甭绕弯子了,是为了集团公司降你职的事来的吧。”
我想了想,回答说:“是的,但也不全是。”
“什么意思?”
我回答:“我犯了错,被降职我一点怨言都没有,哪怕给我打到圆管处当个看骨灰盒的我都没意见。”
为总沉默了一会,说:“那你想和我说什么?”
与我猜测的一样,他果然不知道后续事态的发展,于是我说:“但您知道吗?降职之后的普通销售人员生杀大权都在总经理手里。”
“嗯…我知道,集团章程里有写。”
我说:“那我就和您说实话吧,方远在第二天就以总经理的名义下了个文,把我开除了…”
“什!”
话没说完,又传来为总剧烈的咳嗽声。
我有点后悔在这个时候又来打扰他,但现在除了为总我再也想不到第二个可以帮到我的人,于是我等他气顺了以后接着说道:“那些理财墓地早已经被我部门和张爱玲部门的员工都消化掉,早已经转卖给真正需要的客户了。”
为总轻轻“嗯”了一声。
“但是!”我接着话继续说:“但是您知道吗?第二天方远写了个公告,说遭受大量客户投诉导致公司信誉受损,不得已只好开除我。”
为总没有吭气,我等了一会又补充道:“您说这不就是故意搞我的么!”
我越说越生气,越生气嘴上越没把门的,索性把方远当初从刚进公司来就对许宜娜不怀好意与之后那次酒会故意纵容甲方老板对许宜娜下药的事竹筒倒豆子般全部抖了出来。
为总听我说完以后没有表态,沉默了好一会,耐人寻味地叹着气,“哎…老方同志…”
我不明白了,于是说:“您别把辈分搞错了,我说的是方远,二十来岁的那个。”
为总慢悠悠说道:“我说的是方正元…”
这我是知道的,方正元就是方远的父亲,名副其实的公司创始人之一,后来为总要说的话我也是猜出来了个大概。
“老方这辈子不容易啊…”为总回忆起了往事,“当年方夫人走得早,留下了方远那个半大小子。”
原来为总知道那么久远以前的事,我继续问:“然后呢?”
“老方年轻时做事一直不顺,做什么赔什么,当年方远还小,跟着他爹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但他那时候很懂事,还经常帮着他爹做些零活。”
“还有这档子事?”我惊叹,“那方远不就是通过后天自己的努力,最终成功长歪了呗!”
为总叹气道:“也怪老方…”
我不明白了,“怪他爹啥?怪他爹没有坚守无产阶级革命道路,最终变成了一个万恶的超级有钱的资本家?”
为总轻笑,“变得有钱并不是坏事,只是老方一辈子苦日子过怕了,有了钱以后他自己到也没有什么变化,他只是怕儿子再受苦,所以对孩子的态度变化很大。”
我问:“怎么个变化法?”
“老方对儿子变得要什么给什么,发誓这辈子不让儿子再吃一点苦。”为总顺了下气,继续说道:“所以方远那孩子有了钱以后,就像变了个人,结果到现在老方也管不住他了…”
我顿悟:“奥!这样啊,您说了那么多我算是明白了,您是要借我的手来教育教育这小子,把他跑偏了的再掰回来是吧?”
见为总不说话,我撸起袖子亢奋地冲着电话嚷道:“为总您别和我客气,说吧,想从哪开始教育那丫的,你说咋干就咋干!”
就在我觉得能得到为总的许可这把“尚方宝剑”时,电话那头慢悠悠地说道:“不…我现在要让你接受处罚。”
我差点一口把电话吃了下去,杵在原地嘟囔道:“您老人家…到底站哪边儿啊?”
为总轻声笑了两声,“不明白为什么要你这样做?”
“不明白!”我回答。
为总:“天南,我和你说方远家里的经历并不是让你去评价什么。”
“那您…几个意思啊?”我快被他说迷糊了。
“他小时侯跟着父亲吃过苦,后来又跟着父亲享了福,那是他的‘业’,而之所以方远能有今天的这一切,那也是他今生的福报。”(注:“业”这个字是代表着佛教中的因果、关系等元素。)
又是佛法,每次听为总讲述那些枯燥而生涩的道理时,我嘴里都想被塞了条过期苦瓜一样,咀嚼不动。
但为总不顾我感受,他自顾自继续说道:“而你,当初为了钱而去做理财墓地那种损德的事,那就是你当初的‘业’,而今天你不论是被降职还是被辞退,那也是你今生该有的‘劫’。”
说了那么多,我大概揣摩出了个中心思想方远那是命好,我这纯属自作自受…
过了好一会,我用干燥的嗓音对着话筒说道:“为总,说了这么多,您这次能不能帮我?”
“帮你?”为总笑了笑,“想要我怎么帮?”
“我不想被辞退!”
为总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翘起了长长的尾音,“给我一个坚强的理由。”
我想了想,弱弱地说:“理由倒是有,坚不坚强就不知道了…”
“无妨,无妨,说来听听。”
“我…”我开始语塞。
“无妨,无妨嘛,有什么就直接说。”为总催促道。
我憋红了脸,终于鼓起勇气说道:“我要时时刻刻守在许宜娜身边以防方远那混蛋打她的歪主意!怎么样!这个理由够不够坚强!”
为总哈哈大笑,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好半天才回过劲来说道:“够坚强!”
我大喜,“那您这次肯帮我了?”
为总说:“帮你是可以,但这次是你自己做事问心有愧在先,所以在你被方远辞退这件事上还是要有心理准备。”
刚燃起希望一点小小的火花瞬间又被浇灭,我顿时蔫了下来,撇嘴说道:“您这是…消遣我啊?”
电话里一片安静,片刻后。
“天南。”
“怎么?”我回答着,感觉他这叫得有点正式。
“你去殡仪馆吧!”
我的头“嗡”地炸了一声,“啊?”
不敢相信这句话竟然出自为总的嘴里,因为殡仪馆这种地方,就算在我们墓地销售人员的眼里看来,都是一个禁地,如果不是为了业绩谁也不愿意去的地方。
那里是真正与死人零接触的地方,甚至肌肤相亲都不为过…
为总问我:“你以为守护在许宜娜的身边就可以吗?”
我说:“这…难道不是么?”
为总的笑声很干涩,有气无力的感觉,“为了自己喜欢的女孩,你要变得更加强大。”
我把胸脯拍得直响,“嘿!您可别小瞧我,不是我吹牛,你找遍整个盘龙山城看看,哪个能打得过我?”
“stupid!”
“……”我有点懵逼,“您这是佛家英语?”
为总深吸一口气,很认真地说道:“你要锻炼自己的内心!”
我彻底懵逼,“为总,您到底想说什么啊?能换个我听得懂的方式不?”
为总缓缓说道:“天南你听好,佛祖曾说众生有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蕴盛…”
我的脑子这时已然彻底熬成了一锅浆糊,“啥玩意八苦,我听不懂啊为总…”
为总解释道:“殡仪馆是个能让你真正体会这众生八苦的地方,也是真正可以锻炼你内心的地方。”
我苦着脸问:“锻炼内心有啥用啊?能替我守护许宜娜不被方远欺负么?”
为总说:“两年前我与你说过一句话,你若是喜欢许宜娜,那就要先成为…”
我赶紧插话说道:“我知道,我知道,要先成为一个能配得上他的男人!”
“很好…”为总慢悠悠地说:“天南,去殡仪馆锻炼一下你的内心吧。”
第四卷(完)
下接第五卷------殡仪馆的人生之路
第六十章
盘龙殡仪馆,一个相较于盘龙山城墓地来说非常没有存在感的地方。
殡仪馆自建好至现在已有个把月有余了,除了偶尔见到殡仪车带着客户来接待大厅选墓地以外,其它时间基本见不到那里的员工。
一方面因为他们行业的特殊性,像抬尸工,入殓师,司仪与那个听起来就让人闻风丧胆的…火化工等特殊工种,他们所有的工作都是在场馆内完成,谁也没见他们出来过,所以在我们墓地销售那一波人当中他们显得尤为神秘。
另一方面因当初我和狗蛋为了扩展业务,硬是把本市的公立殡仪馆搞得乌烟瘴气,那里几乎百分之百的客户都在家属悼念的环节受到了我和狗蛋的宣传单骚扰,所以客户对我们这种做法怨声很大。
因此,早在盘龙殡仪馆建设初期,为总就与我和张爱玲部门的所有销售人员定下了雷打不动的规矩:自家殡仪馆的客户由公司统一安排接送至销售大厅排号分给业务人员,谁都不许提前去殡仪馆骚扰客户,至于南郊公家单位的殡仪馆,随我们丧心病狂…
今儿是我上岗的第一天,昨晚为总电话里只是交代我过来找一位姓牛的馆长,据卫总所说这个牛馆长是从南方某殡仪馆挖来的管理人员,属于这个行业祖师爷一类的人物。
“大白天的关什么门啊!真是的。”我嘟囔着推开大门,空荡荡的大厅没什么人,于是我喊了嗓子,“有人在吗?”
没人应答,在我接连喊了三声以后,才从里间走出来一个年纪轻轻与狗蛋相仿的少年。
“办业务吗?”少年被我推开门的阳光刺得眯起了眼睛,打着哈欠伸起了个懒腰。
我礼貌地回答:“哦,你好你好,我找牛馆长。”
听到我这么说,少年努力睁了睁眼睛,“啥事儿啊?”
我回答:“我是来报道的。”
“报道?”他砸吧着嘴努力找回说话的感觉对着我说:“报啥道?”
我一怔,“没人提前和你们通知吗?卫总让我今天来上班的。”
少年突然挑起了眼角,“哪个卫总?”
我指了指头顶,“就那个卫总,盘龙山城最大的那个官。”
“哟呵?”他饶有兴趣地围着我打量几圈,“上头派下来的啊!”
我苦笑,“算不上…算不上…顶多算个…被打发下来的。”
“得嘞!”少年高兴地一把搂住我的肩膀,“甭管咋地个来法,总之来就来了,以后都是兄弟了!”
突然这么热情的一下我有点不习惯,于是出于礼貌地笑着说:“额,你好,我叫徐天南。”
少年挥舞着手说:“叫我思远,思想广博而悠远的那个思远。”
我看着眼前这个趿着拖鞋,大冷天只穿件褂子脸上泛着高原红的少年,一点都无法把他与这个名字对得上号,但不管怎样,毕竟人爹妈起的,初识阶段还是少发表点自己的看法。
思远到是不认生,他挺着腰有点牛皮哄哄的样子说:“你想先从哪学起?小到抬尸入殓火化祭祀碾骨之法,大到五行八卦阴阳做法之术,没一样是我不精通的,说吧,想先学什么?”
听到这些项目我感觉头皮有点发麻,不明白卫总为什么一定要让我来这种地方,说实话我根本不觉得学这些玩意到底与锻炼我内心有一毛钱的关系。
“我…”就在我自己也不知该怎样回答时,我们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
“新同事吗?”
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温柔而典雅,很有一种知性的感觉,于是我立刻回过头去打了声招呼,“您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徐哇靠!”
我的浑身一个激灵,像是有几百只蚂蚁一样的从我脚心爬过,因为我看见了一个穿着白衣,瀑布一般过膝长发的女子,长发盖住了大部分面容,只露出一张血红血红的嘴唇。
说是女人,不如说女鬼更合适。
“女鬼”似乎对我的恐惧很是满意,竟然“咯咯”地笑出了声,片刻后,她伸出手在头顶一抹,那头假发被揭了下来,露出原本乌黑色的齐刘海,她用一张纸擦了擦嘴唇,终于也显回了正常人的血色。
思远见怪不怪地对“女鬼”说:“美丽姐,你又在搞什么怪。”
思远对我说:“这是王美丽,我们的化妆师,以后你叫她美丽姐就行。”
我看着面前这个被思远称呼“美丽姐”的女孩,说是女孩,因为不论我怎么看都比我年纪小,更像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小女孩,一时不知道到底该称呼她“美丽姐”还是“小美”比较好。
思远似乎看透了我我的心思,大大咧咧地说:“别瞎猜了,美丽姐过了今年就三十岁了。”说完还冲我挤了挤眼睛,“老女人了!”
假发被砸在了思远的脸上弹起好高,王美丽突然变出一副母老虎的模样揪着思远的耳朵骂咧道:“老娘还有六个月才过生日,皮蛋你瞎操个什么心!”
“皮蛋?”我跟着问了一句,王美丽目光从思远移到我身上,突然又变得温柔起来,指着思远轻声对我说:“他姓皮,全名叫皮思远,在这里大家都叫他皮蛋。”
“美丽姐!”思远向王美丽抗议着,“好不容易来了个新人,就别再叫我小名了…”
“嘿!这名儿好!”我突然觉得与思远间的距离拉近了不少,也许我这人天生就和名字里带“蛋”的人比较合得来,比如“狗蛋。”
我反客为主地搂住他脖子,亲切地说:“你刚说过的,来了就是兄弟,皮蛋,从今儿起咋俩就是兄弟了!”
皮蛋生无可恋地叹了一口气,撇了一眼王美丽,嘴里悄悄嘟囔着“老女人…”结果又引来了王美丽的一顿暴打。
看着他俩打闹的样子,我突然也觉得殡仪馆并不像大家所说的那样是个阴暗、冰冷的地方,反而像这种没大没小瞎胡闹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一瞬间我有了那么一点喜欢上了这里。
王美丽把皮蛋按在地上打爽了以后,对着我抛了个媚眼,“小帅哥怎么称呼呀?”
虽然这个媚眼抛得我心里像小鹿一样乱撞,但我始终提醒着自己“这是一个比你大半轮只不过看起来像妹子的女人”。我面不改色一本正经地回答道:“我叫徐天南,叫我天南就好了,今儿来找牛馆长报道的。”
“天南?不错,不错,总算是来了个像回事的。”王美丽比皮蛋更加不认生,她竟然直接跨起了我的胳膊往她身上一贴,“走,姐姐带你转转去,然后咱们再去找妞妞。”
胳膊处传来酥酥软软的感觉顿时令我面若桃红,我忙抽出了手,尴尬地笑了笑,“美丽姐…我是来找牛馆长的,不是来找…找妞的。”
这女人也太豪放了吧,刚认识就要带我去找妞,我心里暗想着,但脸上还是有一点掩盖不住的小期待…
王美丽凑近我的耳边,笑得像个小姑娘一样地说道:“牛馆长就是妞妞,妞妞就是牛馆长!”
跟着一旁的皮蛋也见怪不怪地说:“在这里大家不以真名相称,叫的都是小名儿,我叫皮思远,当年大家叫了几天的思远就说不适合我,就改叫皮蛋了,她是美丽姐,你知道的,牛馆长他爸姓牛,他妈姓刘,所以他的全名叫牛刘。”
皮蛋补充道:“牛刘馆长是南方人,珠江三角洲那一带的,他有点大舌头,说起话来牛刘不分。”
“当年我们第一次听他自我介绍时是这样的。”皮蛋驼个背,大着舌头学起了牛馆长,“同胞们里(你)们好!重(从)鸡(今)儿起咱们就是松(兄)弟了,我叫妞妞(牛刘),是你们馆长。”
我们三人笑成了一团,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第一个操作间,门牌写着“化妆间。”
美丽姐递给我们一人一件医用的白大褂,突然看着我话里带话地问着皮蛋,“还有客户在呢,你觉得他行不?”
皮蛋看着我打量了一番,语重心长地说:“就这样吧,早晚的事。”
不等我细问,他俩递给我了一个口罩,我刚戴好就随着他俩走了进去。
尽管带着口罩,但刺鼻的福尔马林与消毒水混杂的味道还是穿透了薄薄的口罩进入了我的鼻腔,我的眼睛甚至也感觉到了一阵阵的酸痛。
“随便坐啊。”美丽姐像在自己家一样招呼着我,我随即在一旁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分里外间的套间,我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外间,与正常的办公室差不多,写字台,文件柜,衣架什么的,我一边环顾四周一边说着,“这么大一办公室就美丽姐你一个人啊,真是够气派啊啊啊啊!”
当我扫视而过时,一颗惨白的人头摆在距离我不到二十公分的地方,闭着的眼睛里正在往外冒着黑色的血水…
美丽姐听到了我的惊叫,眼中尽是关切地走了过来,当我以为她要安慰我这颗刚受过惊吓的小心脏时,想不到她却小心翼翼地抱起了那颗流着黑色血水的人头。
“这家化妆油根本不行,定不住妆…”美丽姐抱着这颗人头擦拭着,突然坏笑一下直接扔到了我的怀里。
“哎哟我靠!”我被吓得有点胡言乱语,但美丽姐似乎很享受这种恶作剧的快感,从第一次见面吓唬我开始她就是这样。
“好啦!年轻小伙子胆子那么小,这是模型!”她从地上捡起那颗头,笑着对我说道,“死人与活人化妆是不一样的,死人有专用的化妆品,所以经常需要用模型来测试一下定妆度。”
原来是模型啊,我心有余悸地围绕着模型仔细观察了一番,其实逛商场时我也经常看见一些卖假发的人头模型,只不过可能是场合不对,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闭着眼睛的模型,所以才会突然信以为是真的。
我稳了稳情绪深吸一口气,暗暗想着后面再也不能出丑了。
当我稍微习惯了房间内混合药水的味道后,美丽姐从抽屉里拿出几个苹果,扔给我和皮蛋一人一个,“来吧,瞧瞧工作的地方。”
皮蛋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我看着手里的苹果有点难以下咽,但又不想让他们觉得我是那种娇气的人,不过好在这时我已基本适应了混合药水的刺激味道,于是我摘下口罩,艰难地一口一口啃了起来。
美丽姐带着我俩进入拉着厚厚遮光帘的里间,介绍道:“这里是给‘客户’上妆的地方,尽可能的要让他们看起来像睡着那样。”
她带着我来到一个像手术台一样的地方,台上盖着深色的防水布。
王美丽突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冷峻而严肃地自语道:“您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恢复如初的。”
我莫名其妙地左右看了看,不知道她在给谁说话。
随着王美丽的话音落下,她轻轻掀开了手术台上的盖布,一股浓烈的臭味刺入了我的鼻腔,我可以很肯定的说比我这辈子闻到的任何一种臭味都要更加浓烈,更加恶心。
如果说仅仅是臭味还不足以令我崩溃,但当我好奇看向手术台上的‘客户’时,我的胃囊顿时鼓起了一种翻江倒海般的翻腾感。
这具尸体全身肿胀得像刚充过气一样,皮肤因紧绷而拉伸成了一圈一圈的痕迹,因拉伸过度而泛白的皮肤看起来薄的就像即将爆炸的气球一样,我甚至担心随时都会有爆开的危险。
“呕…”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因缺氧而发昏的眼前一片昏暗,几乎快要昏倒在了地上。
王美丽到是神情自若,她用脚尖轻轻勾住了垃圾桶的边缘“砰”地一踢,垃圾桶准确无误地滑到了我的脚边。
“这小子新来的,您别介意,待会我保证把你化得漂漂亮亮的…”
我是明白了,原来从刚才到现在她那自言自语是讲给化妆台上的尸体的…
皮蛋此时也与王美丽一样,一改刚才笑嘻嘻的模样,他一边吃着苹果一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表演,原来这家伙早就知道,只不过故意不说罢了。
我有点不服气,从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被别人小看,尤其在女孩子面前更加不能丢脸,就算是长相漂亮年轻像王美丽这样的“老大姐”也不行。
我挺直了腰杆,用力把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觉咽了下去,逞能地说:“我没事,就是早饭吃的太油腻了,突然一下有点不适应。”
皮蛋啃着苹果对我说,“天南,你看那是什么?”
这一次我彻底着了这家伙的道,当我顺着他指头看去的时候,发现一张不能用“脸”来定义的脸…
那是怎样一张恐怖的脸,五官因肿胀而扭曲在了一起,像是缩成了一团似地几乎掩盖了鼻子,而微张的嘴巴里露出惨白的几颗牙齿才得以让我确信这真的是一张人的脸。
耳朵处因化妆台的挪动而往外渗着淡黄色的液体,我似乎听到了流落到金属化妆台上的“滴答”声,于是我再也忍不住了,抱着脚下的垃圾桶开始了无穷无尽的呕吐…
等我吐够了,才发现自己的样子难堪极了,坐在地上怀中抱着个垃圾桶,而皮蛋与王美丽则在一旁面色冷峻地看着我。
糟了,惹他们生气了,我连声道歉。但俩人却并没有说什么,皮蛋只是走过来把我扶了起来,王美丽盖上了盖布,俩人带着我离开了化妆间。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一时忍不住。”我怕他俩生气,刚走出门则立刻道着歉。
从化妆间出来的俩人这是却像变了个人似的对着我坏笑了起来,这就让我有点搞不懂了,听说过笑哭的人,还从没听说过气笑的人。
“好啦!”王美丽拿出一张纸替我擦了擦嘴角,“哪有人生你的气。”
“看你们刚才那样我以为…”我解释道。
皮蛋看着我的样子坏笑了两声,“规矩一,不管多好笑的事情,只要有‘客户’在场都不许笑。”(注:这个客户包括了活着的客户与去世的客户。)
我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啊,但是一想到如果今后如果盘龙殡仪馆经过宣传知道的人多了,来来往往的客户也自然就多了,那岂不是整天都得扳着一张死人脸?
我做出一副苦瓜般的表情说道:“啥规矩啊还不许笑?那岂不把人憋死啊!”
美丽姐“啪”一巴掌拍在我的肩膀,踮起脚尖凑近我耳边,吐气如兰幽幽地说:“规矩二,说话不许带‘死’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