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不知来生,她可愿许他一世情?
帐外的天不知何时变了颜色,偏西的太阳散着浅淡的光晕。暗黄色的光透过树梢照过,斑驳的影子依稀透露着太阳的心事。可惜还没过多久月牙儿已从乌云中走出,闪烁的星光望着地下的人们。
黑夜总爱剖析人心,直往胸口最深处戳着。萧蔷内的夏箜躺在永央宫的床榻上,烛光摇曳遮不住他双眸中的哀伤。殿中挂满的了画,无数张关于宁九儿的画。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的到。
如今这般,也算是如了他之意。夏箜靠在枕上望着墙上的水墨画,他伸出指尖浅浅的勾勒着画中人的轮廓。画上点滴的墨迹化作的线条,无形的彰显着画者的用心。
夏箜收回指尖轻轻的握回拳头,唇角泛着涩意。他翻过身缩在薄被中,眼神有些空洞。对于九儿与他而言,今生已然是来不及。不知来生,她可愿许他一世情?若是可能的话,现在预订算不算晚?
回答他的只有无言的烛火,终是连那烛火也消失在黑夜之中。夏箜的眉中泛着苦,竟是在梦中也不愿再来看他。九儿还真是狠心的要命,琼浆玉液他都全权送给九儿了,怎还讨不来九儿的欢心?
夏箜缩在薄被之中,苦思着那份情,终是缓缓进入梦乡。
守在殿外的全子时不时望向殿内,也了解殿内之人的一片真情。能被皇上看中的女子何其的幸运,宫中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数不胜数,普天之下能拒绝的又有几人。更何况,皇上如此专情。宫中无妃无嫔,无人相争。
可笑的是宁九儿根本就未曾了解过,更加不懂夏箜对她的心意。即便是再一往情深,她也不知情。夏箜也不会让她知晓。她的身侧已有了她欢喜的人,再多人的出现,只能让她良心难安。任何为难她的事,夏箜断然不会做。
深情与否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是否安心的享受快乐。
暗黑的天中硬撑着明亮的白月光,它轻缓的拂过每一个人,每一个建筑,每一寸天地。
光照不透墙壁,照不透先入睡人的面庞。所以才让看不到夏箜的不安,他紧握着薄被轻声唤着宁九儿的名字。所以也看不到他猛然从梦中惊醒满头大汗,他坐在床榻上手抚着方才躺过的地方。
小全子听着响声连忙将烛火点起,摇摇曳曳的烛光仿佛照亮所有。黑暗所统治的寂寞与孤单,被点起的烛火统统赶跑。
夏箜从榻上起身,小全子跟在他的身后帮着夏箜披上外衫。他忽而想饮酒侧过身道:“给朕哪壶酒来。”
“是。”小全子躬身退下,连忙去让人拿些酒水来。
夏箜一步步的走出殿内,席地而坐的在宫殿门前。他靠着墙接过小全子送来的酒壶,仰着头望着此刻的月牙。明明如此美妙之夜,他怎会难以入眠。
小全子拿着酒壶从走廊处赶来,躬身里在夏箜的身后,忍不住唠叨道:“皇上若是想念九儿姑娘,要不要奴才请九儿姑娘来趟宫?”
“九儿早已不在京都之内,怕是这天下间也寻她不得。即便是在京都,夜太深她怕是入了梦。”夏箜举起酒壶灌了几口,苦笑道。
无论在不在京都,夏箜也不敢多做打扰。他的喜欢总归是那般的小心翼翼,生怕太过猛烈一下子解开吓坏了宁九儿。
仇慈待尤许是否也是这般吗?
夏箜想起尤许望向仇慈时的眼神,既眷恋又依赖。那份欢喜,那份爱慕错不了。真当是羡慕仇慈,能找到彼此心悦之人。兜兜转转,他仍旧一个人。除了满墙的画之外,他一无所有。
任何他喜欢的都在悄然改变着模样,王位是,天下是,只是多添了欢喜之人。月光很亮透白的亮,直直落在夏箜的心上,将他的心意看的一清二楚。可怜了,那不知情的人。
夏箜连连苦笑,又连连摇头。不知他感叹为何?命运,缘分,人心还是**?地上的凉意,反反复复的袭着他的身体。
小全子在旁看的心疼,却也不敢多言。他从未见过王爷如此模样,从前的果断决绝杀伐,如今的失魂落魄憔悴落寞。不由的感叹,情就一字,伤人不浅。
夏箜迷迷糊糊被酒灌的有些醉,他仰着头望着月亮。似是看到他的九儿,从月上而来落在他的眼前。他不敢伸手触碰,也不敢开口言明。能做的就是这般望着她,能看多久是多久,不挽留也不收回目光。却不料醉意已深,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全子从夏箜的手中将酒壶夺去,扶着夏箜进了宫殿之中。床榻上的被褥枕头早已换了一批,软而净。小全子躬着身吹灭了烛火,为夏箜盖好薄被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夏箜躺在床榻上似是睡了过去,依稀能听到他浅薄的呼吸声。如此安静的模样,真是让人心动不已。他倒是一觉睡到天亮,可惜未曾一夜好梦。
殿外烦人的蝉鸣趴在树梢上,嘟嘟啦啦的吵个不停。东家长西家短的说个没完没了,嘴碎的像个老太婆的嘴。全然不顾微风的劝谏,自顾自的投入在自己的天地中。
夏箜指尖微动缓缓睁开眼,他早忘记自己有多久未曾上过早朝,想是那帮老匹夫没有一个如他之意。连应付,都懒得。他可不是他老爹,被朝臣逼来逼去。若谁敢多言一句,夏箜直接赏他三尺白绫,毒酒一碗或是凌迟处死。
无怨无言,倒也清净。
夏箜被太监扶着起身,他闻着自己一身酒味有些难受的蹙着眉道:“给朕备些热水,朕要沐浴更衣。”
“是。”小全子对着一旁的宫女使着眼色,望着赶忙退却的人低着头继续服侍着。当年的仇慈,想必也是如此伺候夏恒的吧!
通天的权势,大概也是如此一步一步来的。
夏箜将低着头望着帘后备好的浴桶,热水四溢,微弱的热气隐于房中。
小全子带着众人一道退了下去,只留一身里衣的夏箜站在宫殿内。夏箜去了里衣,躺在浴桶之中,温热的水浇灌着他的躯体。昨日的探子来报,说是颜自章已和夏堇部下会合。怕是用不了多久,京都就会被攻克。
仇慈的仇,也不知要报到何时?
反正天下之事,他已无心再管。仇慈爱如何折腾,便如何折腾。朝臣爱斩杀谁,便斩杀谁。他无所谓,也无异议。浴桶中的水很烫很暖,让夏箜有些沉迷,甚至于有些眷恋。就宛如宁九儿眉梢上的笑意,让人如此着迷,欢喜。
殿外的天湛蓝湛蓝,微弱的风四处飘散。它终是落在安居殿的窗前,偷窥着殿内的人儿。一夜未归的仇慈才回到安居殿内,她推开房门望着坐在桌前那个等了她一夜的尤许。再多的无奈,都化成眉眼的微蹙。
尤许闻声连忙起身,眼中带笑道:“回来了。”
“今后莫要等我,累了就睡,饿了就吃。这些三岁孩子都知晓之事,还要让我三番四次嘱咐不成?”仇慈眉间高高蹙着,拿起桌前的隔夜茶水一饮而尽。
赶了半夜的路把累的她够呛,好在事已然解决,才不至于白费功夫。紫鱼与小师妹也不再追杀,她却已经习惯了躲避的日子。可能是小心惯了,才多劳累一番。
尤许站在仇慈的身后,捏着仇慈的肩膀疏散着仇慈的疲倦。他不知仇慈去了何地,做了何事,也不想知晓。如今能等到仇慈的归来,能听到仇慈的责备,他就已然很开心了。
仇慈实在是累到不行,懒得再多言。她起身忍着困意,连外衫也未曾褪去躺在榻上睡了过去。尤许的目光紧锁着仇慈的背影,眉间透着心疼。他将房门关了去,也是满脸的疲惫。
一夜未睡的人还有他,但他还是撑着疲惫帮着仇慈将鞋袜褪去,外衫跟着一并去了。倒了些热水,拧干毛巾擦拭着仇慈的脸。忽而想到这张脸不过也是一张皮,将手停了下来。忙忙碌碌一圈,终还是停了下来。他躺在仇慈的身侧也是累极了,头刚占上枕头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两人的生活仿佛日夜颠倒,分不清黑白。
守在门外的小太监也不敢声张,帮着两位守在门前。日晒三竿,饭菜也不知该不该送。想到过往的经历,听着房内无人言语还是作罢。若是打搅了两人的好事,免不了又是一顿揍。
高高挂起的太阳,晒的地上的人口干舌燥。尤其是准备启程的宁九儿一伙,被烤的愣是一点脾气也未有。
马车内坐着冰释前嫌的两人一宠,洛歌靠在马车上闭着双目似睡似醒。一旁的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望着马车外的景。所有物都飞速而过,唯留一道残影。
宁九儿坐在马车前掐算着时日,也不知二十六日之前,能否赶到京都之内?灵山尊主,她可是连面都未曾见过。冰蛊,洛歌之言,也不知该信谁。
驾着马车的简亦繁望着苦恼的宁九儿,好笑的摇着头。等再赶上几日就能赶到乐至县内,听仲序所言颜伯伯就在乐至县附近。等到夏堇与颜伯伯谈妥了,他们就可前往京都了。
简亦繁挥着皮鞭声想起,声音放低道:“九儿再想何事,想的如此入神?”
“怕我们不能按时到达京都,错过少林。”宁九儿对此事耿耿于怀,错过一次灯会,她不想再错过少林。灵山尊主容颜武功与否,都不大重要。只是心中多有好奇而已,顺便想看看武林群雄的模样。
也可能只是不想太早的回京都。
简亦繁望着前方的看不到头的路,听着宁九儿的哈欠好笑道:“九儿要是困了就去睡会,还等两日才能到乐至。”
“恩。”宁九儿靠在马车闭着双眸,也不再多言。
摇摇晃晃的催人睡,再过片刻宁九儿就已进入梦想。在她闭眼的瞬间,马车驾驶的速度稍慢了些。简亦繁侧过头望着身侧的人听着浅薄的风,带着些许的韧力刮过他的耳畔。
第197章既是谜,又为何还要解。
灵山派本就是谜一样的门派。既是谜,又为何还要解。保持它朦胧的美感,还能让人向往。若是司空见惯,不免有些乏味。像是玉面神教、天机阁、少林寺、暗香楼、执剑山庄,总是在耳畔绕啊绕,反而没有多少新意。
简亦繁想这大概是九儿执意要去少林的原因。
前方马车内的仲序握着送回的书信,方才赶得紧还未来的细看。灵山上的顾子婴终是回了他信了,也不知他的警告和嘱咐顾子婴记在心上了没?依照顾子婴的性子,怕是全扔了吧。
仲序提起的心,不免多了几分担忧。他低着头将信中的内容一睹而尽,竟全是些打趣之言。字字句句中都透着些许的疏离,怕是再多的担忧也及不上顾子婴那颗执着的心。
一侧的靠夏堇闭眸,轻笑道:“写信之人,可是仲兄的良人?”
“除了清欢之外,我不会喜欢任何人。你就莫要打趣与我,不过是封闲聊的书信。”仲序眸中的深意透着坚定,他的执着不比顾子婴弱多少。
夏堇睁开眼撇了眼那封书信上的文字,听着仲序的语气好笑道:“若是师妹泉下有知,定当欢喜。”
仲序在心中默默的回一句“我会尽快来陪她,不让她再多等待了。”他低着头将书信收起塞在怀中,很快,很快他就会去找她。很快,谁也不能将他们分开了。仲序嘴角勾着笑意,透着些许的满足。
他的清欢,等了他太久。久到他开始自我催眠,以为清欢还在这世间。如今倒好了,天下一定,他便找个无人之地了此残生。
光是想想,心中的包袱就松了不少。
若是夏堇能听到仲序心中所言,不定有多惊奇。这世间竟还有一心求死之人,真是奇哉,怪哉。可能是仲序的心太苦,太涩,唯有以死解脱。
晃晃悠悠的马车,吱吱呀呀的声响着。仲序与夏堇的马车忽然停了下来,车内的人还未曾察觉发生了何事就听到呯呯锵锵之声。车外忽然涌现出几个黑衣人,朝着马车内的夏堇挥去。
简亦繁瞬时飞闪夏堇所乘的马车之上,他一个后翻一脚将刺客踹到在地。如此的杀气倒是将宁九儿唤醒,宁九儿从马车里拿起两把剑。一把扔给了简亦繁,一把握在手中。黑衣人的速度很快,但简宁两人的速度更快。
宁九儿未曾拔剑,却先一步的来到简亦繁身后。她一脚将黑衣人踹到侧,拿着剑鞘抵着黑衣人的刀。刀上的戾气直逼着宁九儿的脖颈,宁九儿一个弯腰躲过将内力灌在剑鞘之上,挥向黑衣人的后脖。
简亦繁见对方来势汹汹,似奔夏堇而来。他手中的剑,自始至终都未曾拔出过剑鞘。后背传来的依靠,让他有些迟疑。他也不愿再和对方纠缠,直接用剑鞘将几人打昏。
宁九儿瞧着事情处理的差不多,她一个翻身跳上马车掀开车帘望着风轻云淡的两人,好笑道:“你二人倒也胆子大的很,就不怕死在路上?”
“仲兄说你等武艺高强,这几日怕是不是你们的对手。再说本*你们的本事,自然不怕。”夏堇眉梢带着笑意,对着宁九儿笑的如沐春风。
让宁九儿看得一愣,她顺手放下帘子不再多言。跳下马车站在简亦繁之后,低着头望着地上黑衣人的尸首。她这还未走多久就遭到暗杀,再走下去还不知会如何。
简亦繁站在原地望着倒地的黑衣人,抬起头对从马车中探出头来的洛歌解释道:“马夫被杀,我与九儿在前,洛兄与何姑娘在后。”
洛歌坐在马车前,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宁九儿低着头将剑拨出,劈开黑衣人衣衫,望着黑衣人身上的兰花印记。她别过脸望着已上了马车的简亦繁紧跟其后,这类事也用不着简亦繁放在心上。不过景家是否仍有存活者,仍旧困扰着宁九儿,她坐在马车上闭眼深思着。
之前在凤阳县中时,光顾简宁两府的刺客不在少数。好像还不止一股势力,太监一伙怕是皇宫中的房一贤。至于兰花印记的人,宁九儿实在想不通,为何景家之人会刺杀简宁两府,甚至于刺杀夏堇。
是怨恨吗?
怨恨老爹与简伯伯未曾救当年的景家,亦或者恨皇帝以及他的儿孙们?
简亦繁驾着马车吱吱呀呀的朝着前走着,他望着了眼靠在马车上的宁九儿,以为她是累了又睡了过去。此刻的天带着些许的燥热的气息,让地上的人们有些无所适从。就连那股风都带着温热,拂过耳畔时有些痒。像是情人在耳畔低语,无声的浅笑。
宁九儿抱着剑,越是深思越是不明白。老爹当日为何不让她和简亦繁调查景家之事,却又为何将景家宅子买了下来?总觉得老爹有好多事瞒着他们,怕是不止景家,天下四杰,还有旁的。
至于究竟是何,她真就猜不到。
想想怀念梦是景家之女这件事都能瞒了十几年,老爹还有何事不能瞒。宁九儿总觉得自家老爹做事无边无际,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说好了一起来京都,随意就将她和简亦繁扔在路上。更何况是他们到京都后,老爹带着人又偷摸离去。
她有时候会埋怨,却也只是埋怨。想到此处,不由撇着嘴角多了几分埋怨。但比起小不点的那个不靠谱的爹,她的爹不知要好上多少呗。人呐,还是知足的好。
他们身后的马车,两人却聊得正欢。
何姗驾着马车挥着皮鞭望着前方,眉眼委微弯道:“大哥哥,你可有想去之地?”
“未想好,小不点想去何处,咱们就去何处。”洛歌靠在马车上打着哈欠道。
天下之大,总够他们晃荡完余生。无需顾虑,走到哪便是哪。人生就该潇洒一些,随心所欲的做自己喜欢之事。和心悦之人游历于天下间,这世间还有比此事更浪漫的吗?
何姗似是心情也不错,尤其是在群英山两人和解后。大概是她终于得到了洛歌的应允,确定洛歌不会先离自己而去。那颗躁动的心,终是安定了不少。她不禁哼着小曲,晃荡着脑袋望着前方的路。
如此悠闲的何姗,洛歌倒是很少见。他望着何姗的侧脸,嘴角泛着笑。前方的路,似被无限延长。任他们怎么往前,也走不到尽头。可惜无人关心,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中。
最前方的县中,也是忙忙碌碌了一日。谁也不曾深思今后,大抵是眼前之事就够棘手,无暇顾及罢了。谭旭带着兵在乐至县后,颜自章的兵在乐至县前。一前一后,谁也不曾动手。可能都在等,等对方缴械投降。也可能是,谁也不想先开战。
只能耗着,耗出一个胜负来。
想到当年两家并肩作战,如今却又兵戎相见,多有感慨。好在两位主将都未曾动过厮杀的念头,才将战事一再拖延。
谭旭坐在营帐中,翻阅着兵书,等待着夏堇的到来。先前老爷子的话,他已如数传达。书中的文字,再也看不进去。他低头揉着眉间,不愿再细想下去。营帐外的巡逻兵踩在地上,发出浅显的脚步声。
夕阳的余晖悄然而至,天地间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收到波及的风左右摇摆。奚落了的雨水,吧啦啦的下个不停。一滴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细小的水坑。空气中的细小灰尘,使出浑身解数来回躲避。唯有蝉声,仍旧不绝于耳。
最是可怜的,莫过于灵山之上的武林各派。如此天气,更是让他们无数可躲。
本就单薄的康文,无路可逃的望着雨滴里互相对打的门派。他摇了摇头,另则他路消失在路中。一滴滴的雨落在他的外衫上,将他里面的戏服也沾湿了。他望着前方的路,似乎走到头有些遥遥无期。
康文满身疲惫往前的步伐显得有些摇摇欲坠,他终是忍不住倒在地上。迷糊糊的,似是看到一顶白色的轿子落在他的眼前。可能是梦,可能是幻觉,也可能是大哥来接他了。
他的视线一片漆黑,连仅剩的直觉都不曾有过。站在康文身前的女子将他抱起扔在轿中,望着两人将康文带着离开。随后,那位女子也消失在雨中。
另条小路上的百里川抱着自家大红鸡,晃晃悠悠的走散了人群。他躲着雨和大红鸡唠叨着,脚步随意的瞎晃悠着。忽而降落在眼前的轿子,以及三个身穿白衣之人,让百里川愣在当场。
百里川紧紧搂着大红鸡,蹙眉道:“你们想要作何?”
“送前辈下山,这边请。”白衣男子轻笑道,侧身请着百里川上轿。雨滴还未落到男子身上就绕开了,轿子上的白纱随风四飘。
百里川狐疑的坐在轿子,还没等他再问下去,轿子已然飞起。他抱着大红鸡有些紧张,完全不知晓他要被送到何地?抬轿之人也未多言一句,他们的速度很快。让百里川看不清两侧的路,就已飞过了来时的路。
好在上天待他不赖,将他送到集镇附近。待百里川还未来得及感谢,人带轿便已然消失。唯有那婉转的回音绕在他的耳畔,六月二十六日戌时,少林京都见。
不只是百里川,被送下山的各派都受到此番邀请。
六月,真是个多灾多难的季节。乌黑的夜色悄然而至,拉起了黑帷幕开始了它的主场。如此盛情邀约,怕是少林方丈自身都不知晓。千挑万选为何非要在京都少林?!再多的风,也不敢喧嚣。
灵山长古殿中,那抹红衣早就不知去向。唯有雨声夹在着琴声,吐露着夜的心声。烛火摇曳,似是收到了惊吓。映着桌上宣纸上仲序二字,依稀泛着浅淡光。守在殿外的小厮,直着腰板等着他们的尊主回来。等来的却是一顶顶白色的轿子,和身穿白衫之人。
偏殿内依旧寂静的让人害怕,倒是来来回回的轿子离开又出现。在雨中来回白色轿子奔波,最后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夜中。
第198章千辞
雨水哗啦啦的下个不停,落在地上惹得花花草草满心的抱怨。泥泞的小路上,留着两道深深的车辙印。赶了半夜路的简亦繁,有些疲惫的望着前方,漫天的雨却仍旧下个不停。
宁九儿仰头望着头顶的天,雨滴落了她一脸。她侧过头望着有些疲惫的简亦繁,一把夺过简亦繁手中的皮鞭赶路道:“你若是累了便歇会,到了我地方我自然会唤你。”
简亦繁靠在马车上闭眼歇息着,似是真有了困意。宁九儿走了一段路后,将马车停了下来。她从马车里拿了件蓑衣盖在简亦繁身上,伸着懒腰靠在马车上懒得往前。马车内的仲夏二人似早已睡着,对马车外的情况一无所知。
洛歌跟着前方的马车也停了下来,他掀开车帘望着车内的何姗睡的正香,也钻进车里打着哈欠睡了过去。几人无视于雨水落地的滴答声,自顾自的补着觉。
初生的太阳心不甘情不愿的缓缓升起,终止了一夜的雨,顺时也将天地照亮。
宁九儿也不知何时醒来,仰着头望着天似是不下了,轻手轻脚的将简亦繁身上的蓑衣拿开。又重新挥着皮鞭继续赶路,前方的军营她看的清楚,想必应是到了乐至县内。
身后跟着的洛歌似乎还在后方赶着路,昨夜他睡的太死未曾发现前方的马车已启程。只能沿着地上的车辙印,挥着皮鞭加着速度。终于看到前方的车尾,也将速度慢了些许。
洛歌轻舒了口气跟着前面的马车缓缓停下,他从马车上跳下伸着懒腰掀开车帘。车内的何姗还睡的正香,还未曾意识到已到了目的地。放下车帘的洛歌望着简亦繁与宁九儿缓缓走来,想必他们车内的两位也未曾醒来吧。
他揉了揉肩膀搭在宁九儿肩上,责问着宁九儿道:“你小子不仗义啊,走走停停也不说招呼一声。一觉醒来,就不见你踪迹。害的本少主非了好些力气,才追赶上。”
“哈哈,忘了忘了。”宁九儿笑的有些没心没肺,本就粗线条的她,更是记不得。
站在她身后的简亦繁撇了眼宁九儿肩上的手,虽也未多言但眼神却带着些许的幽怨。也不知埋怨着某人的粗心,还是洛兄的大意。
洛歌忽而想起宁九儿为女儿之身,收了手眉头一挑道:“九儿你说,该怎样弥补我。”
“到了京都,请你吃顿咬不得如何?”宁九儿眼珠一转,才脱口而出道。她似也想不到弥补的法子,倒是心中惦记着京都小铺子的美食。
简亦繁望着前方走来的小队兵马,对着两人示意道:“接我们之人来了。”
“大哥哥。”何姗掀开车帘,睡颜蒙松的望着四周道。
洛歌闻言转身扶着何姗下了马车,站在原地望着与简亦繁交谈的官兵。也不知他们有何好言?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似是还未全醒。朦朦胧胧的睡意,还绕缠于她。
马车内的夏堇被车外的声音吵醒,轻推着仲序低声道:“仲兄,到了。”
“恩?”仲序眉头微蹙着,缓缓睁眼道。
待到夏堇将车帘掀起之时,便看到谭旭已站在马车前等候。他被谭旭扶着下了马车,仲序紧跟其后一道从马车上出来。
夏堇眉头依旧带着笑意,望着身后的几人止不住道谢:“一路多劳几位相助,才让本王与仲兄平安到此。”
“不用客气,顺手而为。”简亦繁微微欠身回礼道。
旁的简亦繁不愿多想,只望能按时到达京都。毕竟九儿已错过了乐至的灯火,不想再让九儿再错过京都的少林。灵山之事,但愿不会出任何差错,但愿他们能平安的回到凤阳。
仲序也想起来时被行刺之事,连忙躬身道谢:“不就之后颜兄便会赶来,届时我等一道千万京都。仲某绝不会让几位错过少林之事,诸位安心歇息便是。”
“帐中准备好酒菜,为大家接风洗尘。诸位,请。”谭旭眉头微蹙,为几人让行道。
听几人的言语,莫非路上行刺了?
应是夏箜与仇慈二人,在途径的路上埋伏了忍受。幸好王爷平安无事,若是发生点什么,后果不堪设想。王爷也真是出来也不说多带着人马,群英山中的人手不少,最起码的保护还是能办到。
宁九儿握着简亦繁的手腕,跟着简亦繁一道往前走着。他们身后的何姗揪着洛歌的衣袖往前走着,他么几人已然习惯军营生活。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几人被谭旭请到营帐之内,饭菜都早已布好。仲序帮着招呼着几人,夏堇则是与谭旭出了别营帐之中。
来来往往的巡逻兵在两人身侧经过,阳光从穿过树梢落下斑驳的阴影。
谭旭见到四周人少,才直言道:“王爷怎带着三两个人,万一遇刺谁能担当起这份责任。别说是见老爷子商谈,就是景家军今后的命运也难说。”
“本王自有定夺,谭将军就莫要担忧了。话说回来了,老爷子身体可还健壮?”夏堇对此不以为然,若是未有简亦繁几人相助,他也不会将那些人放在眼里。
毕竟边关的几年,他不是白历练的。夏堇顺着前方的营帐往前走着走走停停,双眸泛着些许的柔光望着前方被雨水冲刷过的大地。地上的泥土早已被晒干,依稀还能看到几只蚁虫。
谭旭听到夏堇提起老爷子,脸色带着些许的尊敬道:“老爷子仍旧健如往日,但末将听闻赵营长说老爷子在边关时得了一次重病,让你我多照顾些老爷子的情绪。”
“怕是听说了景家之事,动了气。”夏堇将脚步停下,站在大树之下惆然道。
斑驳的疏影落在夏堇的身上,遮去了些许的太阳光。浅薄的风吹过他耳侧的碎发,将若隐若现的帝王之气依稀显露出来。
谭旭默叹了口气道:“边关离京都之远又岂止千万里,再加上朝堂有意隐瞒,老爷子晚些知晓也是常理之中。不过似乎是从江湖之口,传到边关。当日老爷子气的吐了几口血,军医说不能再受刺激了。赵营长告知末将时,也希望王爷看在往日的薄面上,莫要与老爷子兵戎相见。毕竟景家与颜家交战,孰胜孰负,都不是老爷子想要的结果。”
“本王也是最不愿看到这种场面发生。江湖中人?师父与老爷子在江湖中,最熟的怕只有那两位了。”夏堇手划过粗糙的树皮,望着残缺不堪的树心道。江湖之事,他涉足不深。既当年几人有天下四杰之称,想必关系也不会差到何处去。
谭旭也不再多言,紧跟在夏堇的身后。过往之事,他也记不大清。
夏堇将目光收回,继而往回走着道:“可有京都传来的消息?”
“听吴营长所言,夏箜将朝中多数官员处以烙刑遣送边关。如今朝堂之上皆是以仇慈唯首是瞻,夏箜对此也置之不理。”谭旭跟在他的身后,好笑道。
本就宦官当道的大夏,如今更甚了几分。他也不明白夏箜究竟是如何个想法,得了天下又不善待。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费尽周折。算计一番,竟甘愿坐于幕后。
夏堇也不再多问,转过身原路折回。
营帐内的宁九儿几人早已吃完饭,纷纷回了各自的营帐。仲序则是在帐中等候着夏堇归来顺便稍作歇息,一路的颠簸让人有些吃不消。躺在榻上的他,很快便有了睡意。
宁九儿带着小不点进了营帐内,两人随意的坐在桌前与何姗闲聊着,顺便也把冰蛊唤了出来。两人一宠聊着千年之事,桌上的茶水不知不觉已见了底。
她手掌撑着脑袋,好奇道:“你怎知晓如此之多。”
“江湖之事,天下之局,兜兜转转也逃不过权势情义四字。九儿姑娘以为?”冰蛊似是很喜欢宁九儿,为她重新填满茶水。
何姗一脸得意,无形的炫耀着。在她的眼里,冰蛊怕是世界上最聪明的了。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无一件事是它不知晓。从小到大,听它讲过各种故事。除了每五年一次入眠一月之外,几乎日日都能听到有趣之事。
宁九儿双手捧着脑袋细想着冰蛊之言道:“说来也是,不过冰蛊二字委实屈就了。”
“姗儿的娘起过一个,我不大喜欢便一直未用。九儿姑娘若是有意,可帮我想个。”冰蛊抬头,那双温润的眸子似出了水。音也是轻而缓,柔和的让人放下所有防备。
它似是天生带着股吸引力,无声的勾着所有人的神。也可能是善于蛊惑人心,三言两语便让人放下一切戒备。
宁九儿歪着头,深思道:“既你存活千年,大可不必从百家之姓中选。不然,姓千如何?可细想,你又是自然万物之一,必然见识千万种美景,也见识过万千中离别。千万字中,无一字可与你相配。想来多有伤感,若是有朝一日能辞去这万千年之寿,摆脱万千情感,归回自然也算中幸事。不然,千辞如何?如此忧伤之名,实为伤感。罢了,罢了,重选个别名。”
“简哥哥懂得多,过会让简哥哥帮小冰想个好名。”何姗撇着嘴有些嫌弃,觉得这个名实在伤感的紧。她可是希望小冰每日都高高兴兴,才不要千万个辞别,千万个忧伤。
冰蛊看的出何姗眼中的忧虑,轻笑道:“此名甚好,我喜欢的紧。”
“啊?”宁九儿还未曾回过神来,它的名字便已然定了下来。千辞,千辞,辞去千万年之寿。怎么有人舍得离开这世间繁华呢?又怎有人嫌命太长呢?
也对,它本就不是个人!
何姗握着冰蛊的衣袖,咬着下嘴唇不忍道:“千辞,此名小冰当真喜欢。若是喜欢,我便如此唤你好了。小千?”
“恩。”千辞垂着眸,似是很喜欢。
宁九儿咽着茶水,她发誓她绝对没有咒冰蛊死之意。为此,她还小小的忏悔了吧。若是被简亦繁知晓,免不了又是唠叨一顿。她对着两人嘿嘿一笑,也不知该如何圆下去。
第199章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九儿的罪恶感只多不少,尤其是在冰蛊这般的深明大义、温柔以待后。她越发觉得自己太不是个人了,想来半天居然想出这么个名字。不过话说这冰蛊如此温润,当初怎会给洛歌一个嘴巴子。
小哥除了吃小不点豆腐之外,是否还做了旁的事未对她言明?
宁九儿将心中的那份好奇压下,觉得眼下还是转移话题的好,她赔笑道:“冰,千,那个,方才我们说到哪儿来着。哦,灵山,对,灵山。灵山为何隐世?”
“灵山隐世的原因,怕是灵山对越的忠心与情义。越国还处于母系社会时,君主与灵山小公子有一段情缘。两人常住于灵山,后代几乎也是君主的后人。越国被灭国后,灵山便跟着举派隐世。”冰蛊举起茶壶,为两人各倒了一杯道。
“原来如此。”宁九儿接过茶杯,恍然大悟道。
先前简亦繁也讲过,具体她也忘的差不多。当时以为闲谈而已,没想到居然是真事。她撇着嘴低着头望着杯中的倒影,简亦繁的良苦用心,还真不少。
昨夜淋了一夜的雨惹的她有些不适,忍不住阿嚏一声,打了个喷嚏。
何姗闻声侧过头,关切道:“九儿姐姐莫不是染了防寒?昨夜赶了一夜路,想是累坏了。姗儿去找大哥哥,不,军医来看看。”
“不碍事,过会睡一觉便好,你们不必在意我。”宁九儿见何姗起身,忍不住傻笑道。她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打着哈欠。也不知怎会有如此多的困意,总是想好生补个觉。却没想,又连打了几个喷嚏。
何姗忍不住担忧望着起身的宁九儿躺在榻上,她揪着千辞的衣袖上前一步将薄被盖在宁九儿身上。转过身离开了营帐内,而千辞化成了冰蛊,趴在何姗的衣袖之中。
她望着守在门外的将士,揪着自己的衣衫往前走着。刚一掀起隔壁的帐帘,在看到帐内换着衣衫的两人立刻松手。何姗脸色微红的站在帐外,摸着袖中的冰蛊平复着心绪。
帐内的两人只是在穿外衫而已,何姗却觉得好像做了坏事一般。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简亦繁将外衫的衣带系好,听着帐外的脚步声道:“何姑娘寻洛兄而来,洛兄莫让何姑娘等的太久了。”
“留你一人独守空房,不大好吧?!”洛歌不怕死的打趣道。
他的话确实是让简亦繁的脸上沉了几分,但简亦繁看在洛歌学识粗浅的份上,还是决定原谅他。他刚坐在榻上,就看到两人进入营帐之内。
何姗眸中带着些许的忧虑,揪着洛歌的衣袖担忧道:“简哥哥,九儿姐姐好似是病了。姗儿,姗儿不知大夫在何处?”
“九儿病了?”简亦繁眉头微竖似是有些不信,她很少有病的时候。莫不是昨夜淋了一夜的雨?想到此处,简亦繁起身道:“你二人好生歇息,我先去看看。”
洛歌与何姗望着离去的背影面面相觑,不知该不该迈出那一步,想想还是不打扰两人。
简亦繁掀开隔壁的营帐望着榻上躺着的人,听着宁九儿吸着鼻子之声,眉间蹙的有些紧。他脚步很轻不带一丝灰尘,终是站在榻前又听宁九儿连打了几个喷嚏。
他面上带着些许责备之容,音色却是柔和无比道:“怎不照看好自己。”
“简亦繁?”宁九儿转过身从榻上坐起,脑袋还带着些许的昏沉道。
她揉着脑袋暗想着一定是方才未曾睡好的缘故,才会在沾枕头就睡。却没注意简亦繁的脸色,自己总是忍不住打哈欠。等宁九儿整理好情绪时,才将眼前人的情绪看的清楚。
简亦繁见状也是心疼不已,手背贴着宁九儿的额头。发觉宁九儿的额头是有些发烫,请来的军医该在路上了吧。
宁九儿抱着枕头脑袋还有些晕乎,她拿开额头上冰凉的手捧在手心,低头哈着气道:“夏季本热你手却这般冰冷?还说我照看不好自己,你也差不到何处。”
“军医来了。”简亦繁听着帐外的声音,匆忙收回了手道。他眸中的些许心悸,也一并收了去。他侧过身,对着背着小药箱的军医欠身道:“劳烦大夫跑此一遭,病人在榻上。”
军医的年岁有些大,留些一小撮灰白的小胡子。脸上些许的皱纹暴露着他的年岁,垂着眸子望着榻上的宁九儿。身着深灰色的长衫,也是早已褪了颜色的。他将自己的小药箱打开,拿起一块手帕放在宁九儿的脉搏上,自己的手随后搭着手帕之上。
宁九儿忍着困意与不适,低着头望着手上的手帕。等了半刻,也未等出个所以然来。
军医收了手将手帕拿起放在小药箱中,他拿起笔纸草草写下药方递给简亦繁道:“前方就是乐至县,按照药方抓药,喝上两天就好。”
“多谢。”简亦繁将药方折叠好塞进怀里,将军医送出营帐。
留在帐内的宁九儿倒头睡在榻上,搂着自己枕头沉沉睡了过去。她只觉军医老头实在大惊小怪,还要去乐至县抓药。一觉醒来她又是一条好汉,不管其他美梦最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地已换了颜色。
何姗也回到帐内,桌上的烛火也开始摇曳。她趴在桌上和冰蛊长聊着。站在帐外忽而传来声音,何姗起身掀开帐帘望着简亦繁端着药水笑道:“简哥哥进来吧。”
“恩。”简亦繁低着头将药碗端进来,他站在床榻前轻推着宁九儿唤着她的名。睡的正香的宁九儿迷迷糊糊的坐起,还略带着些许起床气,在看到简亦繁之后不耐烦道:“恩?”
“喝点药再睡。”简亦繁低着头吹起着碗里的药,拿着勺子一口口喂着宁九儿。
坐在桌前的何姗,趴在桌上望着简亦繁体贴的动作。她摸着袖中的冰蛊,细说着简亦繁与宁九儿的故事。若是她病了,大哥哥会这般待她吗?
简亦繁见到药水见了底,用衣袖擦着宁九儿嘴角的药渍。他扶着宁九儿重新躺回榻上,将被子盖在宁九儿的身上后,才拿着药碗起身离开。晕乎乎的宁九儿,一躺在榻上便又睡了过去。
此刻的天黑布隆冬的让人看不大清,满头的星辰映着地上的人。唯有湖水应和着它,回应着那波光。蝉轻笑着星辰的荒诞,也笑着湖水的自作多情。沉默良久的乌云,终是将月光遮盖。安静的风吹刮着树梢,声音极浅极弱,让人摸不着抓不住。
京都之内早已步入往日那般繁华,仍旧有三三两两的灯,点亮着孤寂的街道。唯一显眼之处便是街道上的兵马,穿过街道直奔城门而去。
最前方的主将乃是身着戎装的怀念梦与颜忆二人,浩浩荡荡带着他们的百人之兵出了京都。整齐的步伐,直挺的腰身往前走着。横着长枪的怀念梦望着前方的路,经过不远处的兵营。颜忆将缰绳拉住,从马车跳下对着身后的军队做了个停的手势。
怀念梦紧跟着下了马,将长枪递给身后的兵。
吴江听人来报连忙出了营帐迎接,他望着两人及身后的百人之兵抱拳行礼道:“少将军、怀姑娘。”
“他们练的如何?”颜忆望着军中来来回回走过的巡逻兵,目光带着好奇道。虽这些人目的不纯,但最起码也不能让他们白来一趟。
怀念梦跟着颜忆的身后,顺着身前人的目光望去。看来这几个月,他们练的不差。吴江倒也没因他们是细作而放水,反而一视同仁。毕竟一日为军,终日为军。保家卫国,岂能儿戏。
颜忆未曾往前一步低着头在吴江耳畔嘱咐几句,语毕后便转身离开。他还赶着去乐至阻拦自家老爹,生怕自家老爹出了什么差错。临走时拍了拍吴江的肩,以表重视。
怀念梦接过长枪骑上马随同颜忆越走越远,紧跟着的队伍也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在小路之中。未曾被波及的永安县,一直不温不火的保持着原状。它与京都不同,位置特殊,若是起义军过了永安县接下来紧接着京都。
但现下的京都早已是人人自危,都怕当权者的怒火殃及到他们。加上如今是仇慈当政,更是惶恐不及。就连守着城门的将士,也无精打采的守着。
萧蔷之内的人儿还未入睡,他苦坐在书桌前提着笔勾着画。笔笔深情,又笔笔无情。可叹临摹了千万遍的人,怎也描不够。大概是被等待磨了太久,才会这般难熬。
夏箜将手中的笔放下,长叹一声道:“今夕是何夕?”
“禀皇上,今夕乃六月十日。”一旁候着的小全子,躬着身答道。
六月十日,夏箜在心中默念着这个日子。还要再熬几日,想来还真是难耐。他轻吹着纸上墨迹,待它们稍干些便趴在桌上垂着眸睡去。纸上的墨香萦绕在夏箜的鼻尖,微弱的烛光照着纸上的画。
守在一侧的小全子,轻叹了口气为夏箜披上衣衫。
安居殿内的两位睡了一天了,现今仍旧躺在榻上不动声色。星光闪烁着光偷窥着两人的睡颜,却不曾想惊醒了榻上的人。仇慈缓缓睁开眼望着身侧睡的正香的尤许,她脑中仍有着睡意,却又不想再继续睡下去。
今年比往年还要难熬些,大概越是到了边缘,越是要结束时才会觉得难熬。仇慈在心中不停的倒计这天数,二十天,十五天,十天,直到最后的那一天。
很快,很快,那一天很快就会来了。
她腰间的手似有些不安分,将她往床榻里紧搂着。仇慈侧过脸望着还在梦中的尤许,她将腰间的手拿开从榻上起身。不想让人等她太久,还是早些解决这些是是非非吧。
仇慈站在榻前望着窗外的白月光,所有的计划都如愿的实现,她的心中却未有半分的安稳。可无论如何,她已然没有回头路可走了,不是吗?想到此她将外衫床上,推开房门离开了安居殿。
第200章似毒药却易上瘾
还在睡梦中的尤许摸着身旁空荡一片,模模糊糊的睁开眼。榻上还留有余温,人却早已不见了踪影。肚子袭来了饿意,心隐约的痛感传到脑内。他却一动也不动,这种自我折磨他似乎做的很是顺手。
来来往往经过的小太监换着班,脚步声依稀传了过来。
尤许望着从窗外袭来的白光落在地上,他无太多的担忧,他知道仇慈会回来,这就已然足够。至于仇慈图谋的,他早已没了兴趣。是什么都好,什么手段都好,只要仇慈还在就好。
夏箜对仇慈的态度,倒是让尤许稍稍的惊讶了把。他虽知仇慈与夏箜达成了某种共识,却未曾想到仇慈将复仇之事也一并告知。不过具体如何,他并不知晓。内阁之首?尤许想到这四个字,嘴角泛着嘲讽之意深了几分。
如今的大夏虽不是腹背受敌,但也如同虚设。夏箜无心当政,仇慈为所欲为。至于他,尤许也从始至终都未曾看得起过自己。仗着皇帝无能肆意妄为,房一贤的死还是他亲手解决。再怎么不懂,也该看的清楚。权势与**纠缠相伴,似毒药却易上瘾。
可这一切,尤许如今可全权抛却。他只想与仇慈回到灵山脚下,听风赏月。对方似乎未曾有过这等想法,可能是他自作多情妄想太多。但愿岁月,能优待他们,送他们一个尚好的结局。
尤许从榻上坐起,穿好衣衫后坐在桌前。他躬着腰将烛火点起,眼望着那摇摇曳曳的烛火心生怜意。门忽而被推开,小太监躬着身将热水饭菜齐齐上好。
太监躬着身站在尤许身前,刻意的往后退了一小步,低头小心翼翼言道:“仇丞相走时吩咐过让您莫要再等他,明儿巳时丞相自会回来。”
等了片刻,小太监也未听到尤许言语。他躬着身,悄声离开了房内。
尤许听到关门声想起将目光并未收回,起身用着热水洗漱着。温热的水浸湿了他的手,用拧干着的毛巾擦拭过他的脸。他摸着有些饿极了的肚子坐在桌前,喝着连夜做出的饭菜。
明早巳时吗?
仇慈如此待他,就不怕他越发离不开吗?
尤许端起碗喝着碗里的热粥,勾着嘴角的苦意。也是,仇慈怎会注意的到他的心绪。从早忙到晚就连梦中都不曾放松过,仇慈的仇究竟是有多大。仇慈是师父怪他拦了路,让仇慈每日都要回到这后宫之中歇息。若是没了他,怕是仇慈也鲜少回宫。
夏箜应了仇慈,又给了仇慈滔天的权势,这天下间还有谁能拦得住。
清甜的米香充斥着尤许的味蕾。满桌的饭菜尤许只是捧着一碗粥喝了多半个时辰。即便是他再拖延也抵不住也漫长的夜,虚晃着的天越发没了边界。
房梁之上的黑影例站在安居殿上,他匆匆而过朝着御书房奔去。风也比不过,转眼消失了身影。
黑影最后躬身站在夏箜的桌前,恭敬道:“禀皇上,颜将军与恭王已然久候在乐至县。不过两人各踞乐至县前后,怕是用不了多久会碰面。颜将军似乎没有动手的意思,似有谋反之心。”
“朕知晓了,退下吧。”夏箜头也不抬的趴在书桌上,浅淡的宣纸香牵扯着他。
颜自章会不会谋反他心如明镜,而夏堇意欲何为,他也看得透彻。用不着谁言明,他也知晓两人之间的猫腻。毕竟颜家与景家不分彼此,如今让两军交战难免下不去手。如今的他不想再对谁施压,亦或将颜忆扣在京都用以逼迫颜自章。
他若是想赢,手段自有千千万万,若是想输放开一切便好。
夏箜有些累了,不想再考虑这些事。无论是友是敌,他早已不在乎。画中之人想必也是不在乎的吧。太多的思虑,他看的透彻却迟迟不动手。摇曳的烛火,映着他的侧颜。
殿外的天黑色的墨迹,早已被地平线上的白光晕开了。隐约的浅红色,如红菱一般飘散着。草丛中敲锣打鼓的昆虫也不知在庆祝什么,加上树梢上吼了一日一夜的蝉,让人有些消受不起。弯了的小草,被人踩了一脚又一脚。
军营中的宁九儿仍未有醒意,哪怕帐外操练的吼声有多大。她的耳朵下意识的选择性听不到,脑袋晕乎乎的只想一直睡下去。可能是困意太过猛烈,才让她无暇顾及。
何姗早早就醒来她喊了几声宁九儿之名,便停了声。她起身稍稍洗漱着,换了衣衫后跑到隔壁营帐。刚想进去又想起昨日的画面站在原地,不敢再往前一步。
她轻咳两声,低声道:“大哥哥,简哥哥。姗儿要进来了。”
“进来吧。”洛歌的声音从帐内传来,还带着好笑的意味,可能是被何姗的言语所逗乐。
简亦繁坐在桌前望着药碗,心中仍担心着宁九儿的病情。他看到何姗走进帐内时,忍不住问道:“何姑娘,九儿可是好了些?”
“九儿姐姐还未醒来,不过昨夜她身子烫的要命。简哥哥,你确定未抓错药吗?”何姗坐在简亦繁的对面,低着头望着那泛着苦味的药疑问道。
九儿姐姐的病,似乎更严重了几分。不过她不是大夫不懂这些,可能现在好了也说不定。只能凭借猜测,具体的还不大明了。
简亦繁端着药碗起身道:“何姑娘与洛兄先聊,我去看看九儿。”
他说完便出了帐内,朝着隔壁营帐。药是按照药方所抓,也是他亲自所熬。怎会出了问题呢?简亦繁心中多有担忧,掀开营帐后望着榻上沉睡的人将药丸放在桌上。他低着头望着脸颊微红的宁九儿,手背放在宁九儿的额上,发现宁九儿的烧已然退了些许。
还好,虚惊一场。
简亦繁起身将桌上的药碗端起,轻声唤道:“九儿醒醒,喝点药。”
“恩?”宁九儿转过身梦呓了一声,似乎未曾理会于简亦繁继续睡她的大觉。
她不管不顾的模样让简亦繁哭笑不得,简亦繁只好将药碗重新放在桌上转身出了营帐。唯留着桌上的那碗苦药,泛着苦味在帐内四散着。宁九儿紧搂着何姗的枕头睡着正香,那股子苦意似是触碰不到她。
离开些许功夫的简亦繁,端着一碗热粥重新回到帐内。他坐在床榻上轻推着榻上的宁九儿,望着宁九儿不堪入目的睡相好笑道:“九儿,醒醒。”
“恩?”宁九儿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端着热粥的简亦繁。她从榻上坐起,揉着眼呆坐在榻含糊不清道:“好困。”
“喝完粥再睡。”简亦繁轻吹舀起一勺热粥,一口一口的喂着宁九儿。他的眉间带着笑意,语气也是没由来的温柔。
宁九儿抬起头来对着他温润的双眸,将热粥吞下肚子传来一阵阵的暖意,睡意也散去了些许。她眉眼一弯道:“昨儿冰蛊让我们帮它想个名,千辞。千万之千,辞别之辞。简亦繁,你说上天会不会报应于我。”
“九儿昨儿病的不轻,上天定是不会与你计较。现下觉得身子可舒服了些?过会,我将药热热你喝点再睡。”简亦繁将宁九儿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用衣袖擦着宁九儿的嘴角关心道。
宁九儿撇着嘴伸着懒腰望着桌上的泛黑的药碗,昨夜喝完只觉苦的难受,如今怎着都不想再喝。她想着简亦繁定然还未吃饭,笑道:“自然好很多了,你去吃饭吧。我再眯一会,小不点他们不定在等你。”
“恩。”简亦繁从榻上起身,刚想嘱咐什么却也无言可说,转身掀起营帐离开。
宁九儿坐在榻上的听着简亦繁的脚步声走远,连忙从榻上起身端起碗出了营帐。她绕了营帐最后,将药碗中的药倒在地上,转过身回了营帐之内。又重现躺在榻上,补着美梦去了。桌上摆放着药碗,留了一点的药渍还泛着苦意。
好在一碗的苦药宁九儿一滴都没喝。这一觉,她睡的倒是美滋。
隔壁帐内的简亦繁几人还在吃饭,似乎谁也未注意到营帐后倒掉的苦药。可怜那些花花草草,被苦药的气味熏的四处飘散。
何姗吃了两口饭后,抬头望着起身的简亦繁担忧道:“简哥哥,九儿姐姐可是好了些?”
“恩,烧退了。怕是又睡下,等醒来还得再喝碗药。”简亦繁坐在榻上从包裹里拿出一本书,来来回回翻看着。
洛歌帮着何姗夹了几筷子菜,笑道:“有简亦繁在,小不点放心好了。”
何姗想来也是,她低头继续吃着饭,跟着袖中的冰蛊闲聊了两句。发现九儿姐姐不是一般的贪睡,尤其是病了之后。之前最多赖床,现下干脆不起。
她听到冰蛊说宁九儿将药倒在营帐后,侧过头望着简亦繁哭笑不得道:“简哥哥,小千说九儿姐姐早将药倒在营帐后,一口都未喝。要不,姗儿再给九儿姐姐煎上一碗?”
“哈哈,宁九儿竟如此孩子心性,也绝未想到有人会发现。”洛歌望着榻上之人的脸色变了些许,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何姗也多有无奈,但为了九儿姐姐的身体着想还是将此事说给简哥哥听。她转过身,有种做坏事的错觉。九儿姐姐待她如此之好,如此戳穿九儿姐姐是不是不大好?若是九儿姐姐知晓了,会不会生她的气?!她的内心,小小的忐忑了把。
简亦繁脸色顿时一变,他将手中的书卷放下从榻上起身掀起帐帘离开了帐内。重新进了炊事营帐内拿出另一副药重新煎熬,他眸中带着无奈。想着九儿可能是嫌药太苦,才会如此做法。昨日买的蜜饯九儿还未吃一口,今日刚好能用上。
炉子里的火时不时冲出小灶,灼着守在炉前的简亦繁。帐内的蔬菜泛着菜香,火烧着木柴吱吱作响。简亦繁好脾气的扇着火,望着砂锅内沸腾的药水。
帐外的蝉鸣咿咿呀呀的高歌不止,不知嘲笑谁的无谓。
第201章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浅薄的风吹过树梢上的枝叶,却始终吹不落爬在树干上的蚁虫。烈日炎炎的骄阳将地晒的有些干燥,有些地方已裂了些许的缝隙。这凶狠的架势,好似是有多大的仇恨。
睡饱的宁九儿从榻上起身,换了件衣衫后坐在桌前。她撇了眼泛着苦的药碗,一脸的嫌弃。昨夜的头疼的厉害忘了反抗,那后味让她差点吐出来。现下想起还下意识的排斥,若不是昨夜困的要死,她绝不会如此自残。
宁九儿听着帐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她转过头望着掀开帐帘端着药碗而进的简亦繁。她的眼皮微跳,这架势不会是要再来一碗吧!
她抿了抿嘴,拿起空碗冲着简亦繁示意道:“药我已喝个干净,你看。”
“大夫说凉药无药性,我重为九儿熬了碗。现下温度恰好,九儿还是趁热将药喝了。”简亦繁也不打算戳穿宁九儿,反倒是将药碗递到宁九儿的手中道。
宁九儿不由的干笑几声,军中看病的老头怎这般的不着调。她低着头望着那飘散的热气带着苦味,心中顿时波涛汹涌的直想要将药全都扔了去。可眼前这人却不离开,让她连作案的功夫都未有。
简亦繁坐在宁九儿的身侧,看宁九儿视死如归的神情,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从怀里将蜜饯掏出放在桌上,准备在宁九儿喝完药时递与宁九儿。
而他身侧捧着药碗的宁九儿,却是一口也喝不下去。宁九儿似是挣扎了好久,将药端起又放下,放下又端起。如此往复,偏生一口未喝。本来热气腾腾的药,现下已转温。
简亦繁轻叹了口气,为宁九儿出着主意道:“九儿不妨闭眼,一口而尽。药味还未传到味蕾,便是感受不到苦意。”
“哎。”宁九儿一脸的苦闷,举起药碗望着碗中的药水。心中几万个不乐意,可瞧着架势左右逃不过。她低着头试着简亦繁的法子,端起碗仰着头一饮而尽。
趁着苦味还未来得及蔓延,宁九儿匆忙一口吞下。药的后味简直难以形容,她刚开口简亦繁便将蜜饯塞在她嘴里。那股苦味便慢慢消退,仅剩的甜味开始在嘴中蔓延。她的肚子里传来的温热,证明着药水来过。
简亦繁将两个药碗叠在一起,将蜜饯塞在宁九儿的手心,温润道:“九儿若是觉苦,吃一颗便好。我去将药碗送过去,九儿好生歇着。”
宁九儿望着起身的简亦繁,目送着简亦繁离开。她手中的蜜饯还算上味佳,不一会便吃的没有几个。反复掂量着手中的蜜饯,还不够下次吃的。想着过会去乐至多买些,免得那股后味再传来。
她无比庆幸方才将药倒了去,不然一想到她要喝上两碗,心中都有些后怕。这里的大夫简直要命,开的药苦就罢了,所言更甚。她默默的暗叹了把自己的运气,真是差的离谱。好在有简亦繁送的蜜饯作陪,才不至于如此难捱。
宁九儿将手中的蜜饯包起塞在怀中,起身掀开营帐望着头顶的太阳。今儿早也没听到那齐齐的脚步声和操练声,莫非真是睡糊涂了?宁九儿伸着懒腰活动着筋骨,揉了揉肩膀望着经过的巡逻兵。
她探着脑袋望着朝她缓缓走来的简亦繁,冲着简亦繁招手示意道:“简亦繁,这儿,我在这儿呢。”
“怎出来了?莫不是九儿觉得闷?乐至离此处不愿,我们正好可去转转。”简亦繁站在宁九儿的身前轻笑着,眉梢中尽是宠溺。他的步伐渐渐慢了下来,恰好与宁九儿并着肩。
宁九儿正有此意怎舍得拒绝,握着简亦繁的手腕出了军营之中。
两人没走一盏茶的功夫,便走到县城之内。守城的将士,好似是夏堇那边的人。县内人来人往,倒还如往昔一般。叫卖声,一波接一波的响在两人耳畔。故地重游的宁九儿不由的想到那晚的街灯来,眸中透着些许的怀念。
她没走几步便停了下来,低着头望着两侧摆着小摊上。带着简亦繁站在卖着小灯笼的摊前,自个儿愣着神。摊位上的小灯笼各式各样,不同形态的灯笼上被描摹了不同的色彩,唯一与那晚灯会差别的是大小。
灯会的灯笼大,而摊子上的极为小巧。一盏才有大拇指的长度,做工极其精美。她捧着一盏,望着掌心的小灯笼发着呆。小巧而精美,实在是可爱到令人放不下。
简亦繁从怀里掏了些银两递给小贩,帮着宁九儿挑了十几个如此的小玩意,顺时将宁九儿手中的小灯笼也收在其中。小摊子老板倒是贴心,送了个篮子给两人。
宁九儿仰头望着偏西的太阳,眉头微弯道:“简亦繁,我想再买些蜜饯。我们再往前转转,多逛会好不好?”
“恩。过了永安便是京都,要不了几日便能到。京都之行定是耽误不了,若是仲兄他们有事去不了,我们到时日自行先去。”简亦繁看出宁九儿眼中的惋惜,适时的转移话题道。
灵山与乐至的灯会都是九儿所喜欢的,不能让九儿两个都留有遗憾。颜兄与怀姑娘也快赶来,到时去完少林一道回趟凤阳,也算给简叔叔个交代。至于洛兄与何姑娘,简亦繁想他们心中早已有了打算。
宁九儿心中一乐,如此甚好。本来就在群英山耽误了不少时日,她生怕赶不到京都。灵山传闻颇多,孰真孰假实在难辨。倒不是她信谁,不信谁的问题。主要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师父定然也收到灵山派的消息,抱着他的大红鸡往这边赶。若是碰到,便更好了。宁九儿心中一片释然,晃荡着握着简亦繁的手腕,似是心情甚佳的模样。
简亦繁用不着侧头相看,已然知晓宁九儿的心情。
路边的小贩将灯笼齐齐挂上,天也转至暮色。地上的影子杂七杂八混淆着,谁也认不出谁来。乐至的城门前再远几里,便是颜家军的营帐。
主账内的颜自章早已将那本老旧的兵书收了去,他正等待着夏堇的到来。摇曳的烛火泄露着他的心事,他的眉间却无丝毫不耐之意。可能颜自章早已习惯了等待,就如当年等待景子孺归来时,一等就是十多年。等来的却是他举家离世的消息,想来还不如不知的好。
沉默良久的帐帘终是被人掀开,谭旭护送着夏堇走进帐内后便将帐帘放下。他站在帐外,给两人留些叙旧地方。王爷应该有很多话想要对老爷子说吧,朝堂,景家还有旁的。
帐内的颜自章听着声响,他抬起头望着来人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夏堇眉梢上的笑意骗不了人,那股算计时才会挑起的剑眉,小兔崽子还如从前一般。倒是他,老到不中用了。
夏堇走到颜自章的身躯,抱拳行礼道:“末将夏堇,参见将军。”
“哼。老夫等你这崽子许久,别妄想屈身行了礼,老夫就得原谅。”颜自章低着头,故作深沉的翻着桌上的书卷。那双眸子却有意无意的撇向躬身在前的人,打量的意味十足。
夏堇自个直起身来,坐在颜自章的对面。他拿起茶杯为两人斟满,挑着眉望着书卷上内容轻笑道:“颜将军想要末将如何,末将顺从便是。军令难为,末将又岂敢违背。”
“老夫用不着猜就知起义军的领头人是谁,还一个个都瞒起老夫来了。还让小谭来了说一大堆的废话,老夫一看啊,就明白你小子八成是想要夺位。老夫千里迢迢来京都却因皇子之争,想想多有不值,这份损失你可得赔老夫。”颜自章竖起眉毛,一本正经道。
“末将知错。不如这样如何,待到将京都拿下之后末将为将军下一道圣旨。特赦边关,除大夏处于水深火热之际外将军可永不回京。历代守在边关直至大夏灭亡,将军意觉如何?”夏堇轻握手中之杯,饶有深意道。
他垂着眸子望着杯中的自己,如此重磅他就不信砸不动老爷子。
颜自章放下书卷秽浊的眸中是各种的算计思量,终了还是将书卷拿起,颇为轻描淡写道:“不妙。老夫守边关已大半辈子,即便是再守也无太多意义。如今该是你们后辈的天下,自我儿之后颜家彻底退出边关,更会远离京都再也不参与朝堂之事。”
“即便将军能放得下那百万兵马,百年之后的子孙未必放得下。更何况千万的守将心早已归属颜家,若是再换人怕是再起波澜。将军若是怕颜家重蹈师父灭门的覆辙,末将到时自会此宝剑与令牌各一个。上可斩杀天子佞臣,下可令万千兵马。”夏堇从未想过老爷子舍得放弃边关,忍不住好言相劝道。
现今的夏堇只想将颜家留住,毕竟边关需要人手。如今大夏的群臣早已被夏箜挥霍的不剩几个,若是边关再出乱子更是难以应付。他还未坐上天下的宝座,一大堆的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颜家军对夏堇而言,就好比是一个能抗击的利剑。
“让老夫细想一二。”颜自章眉头竖起,望着桌上的两人的影子道。
景家灭门确实是颜自章心中的一根刺,但活着的人仍要收拾残局。边关他虽放不下,但也不愿子孙后辈被皇家牵扯。如今夏堇代替的景家军,他们两家再次合并,攻取天下。可天下早已残破不堪,朝中人也无多少可用之人。
就连百姓也受到了波及,若是不及时安抚下一个起义军便会出现。
这些,夏堇能搞定吗?颜自章审时度势的深思着,毕竟事关重要由不得儿戏。
夏堇倒是安静的等待着,他不急,也有的是时间。百万之师,要想不费一兵一卒得到,怎么也得下点功夫和心思。加上老爷子本身就是一道盾牌,只要老爷子在还愁百姓不顺从于他吗。夏堇举起茶杯轻抿了口茶,静候着颜自章的答案。
第202章而后,他再也梦她不得。
夜黑的像墨滴,月落在地上成了泛黄的宣纸。可叹那摇曳着的烛火倾倒在了纸上,只留下火红一片的烈火,及那斑斑的灰烬,宛若地平线上的残存的霞光。浅淡而又轻柔却后劲勃发的将太阳拉上来。
一夜好梦的夏箜早早的坐在御书房之中,他近日来连连收到夏堇与颜自章勾结的奏折与消息。一封封奏折中忠言与奉承交杂,无论真情假意与否夏箜一点都不在乎。
小全子站在桌前,帮着夏箜研着磨。
点地的墨迹终是勾勒在宣纸上,庭院外的花夏箜早已画了个遍。连那树梢上的鸟儿,也早被临摹了够。各种姿态,各种神色。若是院中有山有山,想必也是一遍一遍的画个够。
夏箜执笔却不在落下,似是想到什么,抬起头来转过身望着墙上的画。嘴角的笑意深了些许,若是画会言语便好,还能安慰他几分。可叹即便他用尽了心血,也不能将画中的人与物变幻成现实。
如此想来,还真是多有伤感。
夏箜将手中的笔放在桌上,低着头望着画中的景。忆起往日的梦往日的人,轻叹了口气。他心中是同情仇慈,被仇恨压的久,久到失去本来的模样。也可怜尤许,陪仇慈一道深受其害。
人总是爱给自己画个牢笼,幻想在牢中,其实一切不过假想而已。放下,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情爱、仇恨宛如无数根刺,一旦沾染上便再难以挣脱。
夏箜从桌前起身出了御书房,他的脚朝着御花园走去,万千芳香的花无一得他心。兜兜转转的,继而往前走着。站在身后的小全子紧跟其后,终是停在永央宫中。
光照的极其猛烈,殿内却是凉意一片。琼觞摆在桌上,却无人动过。
殿中的奴仆众多,偏生一点人气都未有。夏箜望着满殿的画像,一幅幅的将其摘下。若是京都失手,他的画也要受起迫害想来多有不舍,他爱惜一般的将它卷起。一旁的小全子刚想上手,却被夏箜制止了。关于她的画,不想假手他人。
小全子站在一旁望着桌上的画堆满了一堆又一堆,最终连桌子上也装不下。
夏箜将画搂在胸口望着多半墙的画,苦笑道:“将这些画都送到洛王府。”
“是。”小全子躬身道,他低着头将画卷抱起,一沓沓的装在箱子中。
终于,墙上的画一幅幅的被摘完。
夏箜坐在桌前,搂着唯一一幅山水画。画中的梅花,红的惊人。山水之色,却浅显不已。他爱怜一般的抚过那点缀的梅花,脸颊上的一滴泪浅淡的滑过落在画卷之上,晕开了暗黑色的墨迹。
他实在不忍再细看,终是将画卷起。捂在胸口不忍深思,从不觉残忍的他却在每次入梦梦见宁九儿时,才方觉自己有多残忍。
愿化作一片水,柔和的落在那人的眉间。抚过那人的脸颊,最后消失在那人的衣襟上。任由阳光烘干蒸发在空气之中,而不是作为利剑字字刺在那人的心上。
终有一日,她不必往前,他亦不必后退。而后,他再也梦她不得。
夏箜嘴角的苦意晕不开他眉梢的惆怅,画中的梅色抵不过心中的一片红。滚烫的热泪终是变得温热,最后清凉无比的落在桌上。他握着手中之画,躺在床榻上,万千山水想与她比肩相看。
若是那夜的梦中,他应许了九儿该多好。也不至于让他如此惋惜,不能自已。
暖帐,熏香,拥画入眠之人。
蝉鸣声传不到殿中,鸟啼声也溜不进。只有那股子凄冷的寒意,四处飘散。从夏箜的身上散发着,布满殿中的每一个角落。逃不开,躲不掉。
可怜了候在金銮殿上的百官,纷纷等着夏箜为他们拿主意。颜自章一去数日不返,又与夏堇勾结,京都之人怎能不自危。为首的仇慈转过身来望着窃窃私语的百官,来回穿梭在他们其中。最后,停在大殿之中,
仇慈嘴角泛着冷笑,忍不住笑出声道:“有何可吵,你们一个个不过都是拿钱买官。即便是起义军打到了京都,也可撂挑子逃命。怎么?舍不得荣华富贵,又贪生怕死?”
此言一出,吵闹之声安静了些许。有人忍不住嘲讽起了几句,还没等那人说完就被仇慈打死在殿上。
仇慈挑着眉,一步步的走到龙椅前,终是坐了上去。
她望着百官惊恐的目光畏畏缩缩的神情,笑的有些张狂道:“怕何?老夫既能让你等活着,亦能让你等化作孤魂。皇上最近无心朝政,托老夫代政。尔等有何怨言,直言便是。老夫最讨厌那些私下嚼是非之人,没抓住是你们命大若是抓住就自求多福吧。退朝!”
仇慈语毕后起身,甩袖离开了金銮殿上。
百官之中无人敢多言一句,待到仇慈走了后才后知后觉,各个匆匆忙忙的离开皇宫。如今这天下,越来越荒诞。百官敢怒不敢言,宦官摇身一变成了当朝宰相,竟敢坐在龙椅之上。百官之中谁不知晓夏箜未曾说过让仇慈代政,但他们也不敢将此事透露给夏箜。
两人的秉性皆是毒辣狠毒的可以,他们为求自保能不开口便不开口。无声的沉默,成了纵容的帮凶。也是,谁不怕死。想来仇慈倒是将人性看的一清二楚,所有的点都捏仇慈死死。
重回安居殿的仇慈,无视着各种行礼。她推开房门望着端坐在桌前的尤许,眉间的肆意妄为收了些许,化成了一片柔和。饭桌上的饭菜,未曾动过丝毫。
仇慈将房门关上,坐在尤许的身侧望着满桌饭菜道:“阿许怎不动筷子?”
“等你回来。”尤许见到仇慈时,稍显一愣。之前都是戌时左右归来,今日怎如此反常,早早便归?他低着头拿起勺子喝着碗里的还带着温热的粥。
仇慈想起今早乐至送来的消息,颜自章与夏堇已勾结在一起。她吃了两口也就吃不下去,依她看过不了十日,绝对破了京都。她倒是无所谓,可身侧之人该当如何?仇慈抬起头,望着不明所以的尤许,眸中泛着些许的担忧。
本准备将尤许送到灵山脚下的别庄,到时她再全身而退。如今被尤许一搅和,计划全乱成散沙。想到此仇慈将碗筷放下,从桌前起身站在窗前反复思索。
若是尤许打昏送到灵山,免不了醒来会又做些傻事。可若是带着尤许,又免不了跟着她受苦。仇慈望着窗外的景,提起书桌上的笔却不知如何落下。她该当如何安置尤许的余生?怎样尤许才会欣然接受呢?
尤许再仇慈起身便再也没吃几口,他起身走到仇慈身侧帮仇慈研着磨。无言的陪伴,糅合了无言的岁月。他甚至不曾抬头,不在乎仇慈是写给何人,内容为何。只管垂着眸,望着砚台。
却听到仇慈长长的叹息声,再也没有下文。尤许也耐着性子不去多问。可这不代表他心中不在乎,不想知晓。
仇慈将笔扔在宣纸之上,眉头紧蹙道:“阿许?”
“恩。”尤许抬起头,望着桌前的仇慈。
可惜,仇慈仍旧开不了口。她太了解眼前之人,疯狂的程度不亚于她。可谁又能逃得过命运呢?
仇慈揉着眉心,沉默良久道:“若是阿许见我了真容,知了我本名,更了解了我隐瞒的一切,可否能欣然接受。”
“自然。若是到时天下大乱,你我亦可回灵山脚下安度余生。”尤许早为两人的未来勾勒好,心中也着实向往如此生活。
可惜他未曾看到仇慈嘴角的落寞,仇慈自始至终只能陪他走一段路。余生,仇慈的余生已开始倒计时了。很快,他们就要分道扬镳。仇慈再也无话,心烦意乱的趴在桌上不愿多看尤许一眼。
每见尤许一面,心中的烦闷就多一层。可若是不见,偏生担忧的很。哭笑不得的仇慈,只能眼不见心不烦的闭眼沉思。脑袋一片空白也许更好,也用不着她过多烦忧。
尤许以为仇慈放不下地位权势,还在苦苦挣扎。但好在仇慈终究愿意对他坦诚相待,不用再对着他披着面具过活。他终于可以触碰到最真的仇慈,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通晓一切的风,长叹了口气。默默的拂过尤许的额头,嘲笑尤许的天真。
无知好,无知的人才是最幸福之人。若是对通晓人性,应付俗世想来更加苦恼。树梢上的枝桠摇摇晃晃,不知嘲笑着谁笑的那般起劲。趴在树枝上的蝉,都快被晃荡晕了。
浩浩荡荡的大军终是快赶到了永安县,军队最前怀念梦拉着缰绳从马上跳下。她望了望这条小道,曾经的繁华之路如今也鲜少人经过了。颜忆早已离开了队伍先一步朝着乐至县奔去,一切都交由怀念梦。
不得不说,颜忆还真是放心与信任怀念梦。
偏西的太阳终是晃晃荡荡,沉浸在地平线的温柔之中。
怀念梦牵着马朝着空旷之地走去,对着每个六七个伍长发令道:“今夜我们便在此地歇息,各伍长带兵整顿。”
“是!”伍长接令后便开始带着兵各自在准备。
占领者道路的军队很快消散开来,搭着简易的营帐。
刘嘉跟随在怀念梦的身后辅佐着怀念梦,若非如此颜忆哪能放心的下。怀念梦眉中的坚毅像是与生俱来一般,光是站在哪儿就够让人望而生畏。曾经软趴趴的百十来号人如今变得整齐而又精神抖擞,在怀念梦的教导之下隐隐的褪去了先前的惰性。
刘嘉望着准备就绪的一切,轻笑道:“怀姑娘,天色也不早了,你早些歇息吧。其余之事,就全权交由与我。”
“也好。”怀念梦望着不远处的将士们回道。她舒了口气,这几日赶路弄的有些精疲力竭。但愿颜忆那边,已和颜叔叔回合。
希望一切都照着他们的计划实行,任何的意外都不要有。
第203章天子脚下
怀念梦走到主营帐前,掀开帐帘进入营帐之内。她揉了揉脖颈将手中的长枪放在一旁,躺在榻上歇息着。未有胃口吃东西,也未有没心情。她的头刚沾枕头上已有了困意,闭着双眸隐隐睡了过去。
九儿他们是否已然回了凤阳?
姨夫姨母若是未见到她,会不会埋怨一二?
怀念梦有些怀念凤阳的日子,打打闹闹却也自由自在。依稀听着帐外有些吵闹声,怀念梦一个翻身从榻上坐起。她掀开营帐望着已消失的路人,上前几步望着一人手中握着碎银棉布。
她眉头微蹙,望着嬉笑的两个将士质问道:“何人所赠?”
“禀姑娘。是方才的大娘死活送于我,推脱不得才收了下去。”手里踹着将士的手一顿,他的脸色有些红支支吾吾道。
颜家军铁纪如山,其中一则就是除却朝堂赏赐外,不受任何人之物。将士吞着口水,心中不由的胆战心惊。不知眼前的姑娘,会如何处置于自己。
怀念梦闻言后转身望着一旁守在自己帐前的兵,头也不回道:“军法处置。”
“是。”两人得令之后,拉着男子直接砍了头。
血迹洒落在草堆上,腥味颇重。路过的巡逻兵看到,腰不由挺的更直了些。下手的两人,处置完之后将尸体扔到树林之中便重回了营帐之外。
站在原地的怀念梦,仰着头望着极其亮的月牙。掀开营帐重新躺在榻上入了眠。她却不知晓,方才之事却在今夜在各个伍中散开。自此谁也不敢再小看军纪,更不敢再收旁人送的东西,哪怕对方跪着给他。
恍恍惚惚,浅淡的月光仍旧不能将草堆上的血洗个干净,倒是藏在草堆中的蟋蟀为了将士哭丧了一夜。本就初出茅庐的军队,忽而变得格外的抖擞严肃。地平线上的太阳缓缓升起,百人之兵却早早的集合好,各个伍长站在伍旁。
刘嘉习惯早睡早起,却没想到今日这些人比他们起的还要早。他站在队伍之前望着空荡荡的草地,昨日的鲜血早已被人收拾干净。这些人的自觉性,竟然这般的高。
怀念梦拿起长枪掀开帐帘走了出来,她望着才升起的日头站在队伍最前。守着营帐的两个兵赶忙将营帐拆完,速度极快的重新回了了队伍。
刘嘉将牵着两匹马走来,将缰绳递给怀念梦笑道:“怀姑娘,我们走吧。”
“恩。”怀念梦接过缰绳,翻身上了马。
小路两旁的也未有几棵树,光秃秃的倒显得有些空旷。浅薄的风肆意溜达,顺便陪着怀念梦一行人一道同行。军队约莫走了一个时辰后,总算是到了永安县内。
怀念梦从马上跳下,对着身后的队伍示意分散开来。她牵着马与刘嘉走在最前方,二人找了地方将身上的戎装都换了去,刻意与身后的队伍保持了几尺之远。怀念梦望着街道上的人们,早在京都时就听闻四处闹饥荒与涝灾。当时的难民纷纷到了京都,可几天之内,却又消失的无影无踪。
呵!
原来,都被赶到了这里。
怀念梦眉间的蹙的更紧了些,却将气愤的心压了下去。她带着兵马直接朝着县衙赶去,还未走近就看到县衙外围满了人。难道她来的不是时候,县令还有别的事要处理?
她站在人群最外层,听着县令正在审问着犯人。
高堂之上坐着的县令,望着下方的一男一女拍着惊堂木道:“佟乐你可知罪?”
“禀大人,民女无罪岂能知罪?望大人明察秋毫,还小女子清白之身。”女子连磕了三个响头,恳求道。她的容貌极佳,可惜身着囚服,依稀还能看到囚服上带着的血印。
她身侧的男子粗脖面大,锦衣华服一脸的轻蔑道:“清白之身,哈哈。谁不知你佟乐是醉仙居的头牌,真会往自己身上贴金。大人,依小人看这佟乐就是杀害商生的凶手。当日小人去商生家讨要银两,亲眼见到商生对佟乐另有所图,佟乐失手将商生打死。跟随我去的随从皆看到了,杀死商生家的石头还在佟乐家。不信大人可去探查一二。”
左丘亭的话说起来有头有尾,不像是胡诌。而他身侧的佟乐还未开口,就被高台之上的人一个惊堂木弄慌了神。
县令大人一身高喝道:“来人,去佟乐家查探一番。”
衙役领命从县衙离开,百姓纷纷为他们腾出路来。很快他们便消失在人海之中,也不知是否去佟乐家。
怀念梦眉头微挑,这案子似乎漏洞百出却又合情合理。她望着那佟乐一身的血迹,想来没受多少刑罚吧。而一侧的男子却是一脸的镇定,莫非两人皆是嫌疑人?
刘嘉站在怀念梦身后望着县太爷与左丘亭互相对视的眼色,心中已知晓了大概。官官相护,官商相互实在是太常见了。不过此事的具体真相如何,还有待考察。怀念梦也不急着进入县衙,她倒要看看天子脚下的官是何模样。
离开了会的衙役们倒是麻利的很,这才多大一会功夫就回到县衙之上。他们将一块血迹斑斑的石头拿到公堂之上,那块石头上的血迹已变暗红之色,似乎真如左丘亭所言那般。
县太爷敲着惊堂木,冷笑道:“佟乐,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何要狡辩的。”
“分明就是左丘亭杀了商生,诬赖于民女。”佟乐哭诉的指着左丘亭道。
围在衙门外的百姓们看的是晕头转向,所有的证据都在指向佟乐杀人。可左丘亭又是县中吃喝嫖赌,欺弱怕强的恶霸。凶手究竟是谁,他们也不看不明白。只能听着县太爷判案,县太爷说是对就是对,说是错就是错。
跪倒在地的佟乐面色死灰,她的结局似是已然注定。
县太爷敲着着惊堂木,挑眉好笑道:“本官问你两个问题,你可要据实回答。若是有半分的假言,定然严惩不贷。其一商生是不是死在你家,其二是不是被石头所杀。”
“是。不过当日是左丘亭闯入民女家中,对民女意图不轨。商生瞧见后帮着民女拦着左丘亭,没想到商生却被左丘亭用石头砸死在民女家中。还望大人明察,还女子一个公道。”佟乐哭的是梨花带雨,任谁看了都会心疼不已。再加上伤痕累累的身体,真是我见犹怜。
左丘亭起身一脚将佟乐踢倒在地,冷笑道:“少污蔑本少爷,永安县中谁不知晓商生是个傻子。还拦着本少爷,臭娘们你敢再编的再离谱些吗?”
“安静!”县太爷拍着惊堂木,示意着左丘亭不要太过。
刘嘉站在县衙外有些站不住,忍不住想要细问一二。但他还未往前就怀念梦制止住,此事怎可随意了解。他望着身侧的怀念梦,顺着怀念梦的目光望着县太爷。
怀念梦紧握着手中的长枪,想听一听这永安县的县令如何判决。
周遭的百姓似是觉得无趣,这种不明不白的案子县太爷不知处决了多少个。实在不忍再继续看下去,纷纷四散开来。县衙门前的人群散了不少,让人群后的怀念梦与刘嘉两人将县衙内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
县太爷拍着惊堂木,判决道:“既如此,人证物证已全。佟乐休要再费口舌,判处终身监禁。”
“民女不服。”她的话还未曾说话,衙役已将佟乐拖出了县衙。
县衙内的人顿时也没了几个,唯有值班的两个守着。
怀念梦脚尖轻点飞入房梁之上,她俯视着衙院内的勾肩搭背的县太爷与左丘亭。两人之间的交情,不言而喻。怀念梦听着两人传来放荡的笑声,眉头紧蹙着。
走廊上的两人,互相对着彼此作揖着。左丘亭摸着自己的大肚子,摇摇晃晃的像个不倒翁。他伸着懒腰,眉梢的笑意带着几分得意道:“商生那小子死了活该,不过可惜了佟乐的花容月貌。就差一步,就要到手了。可惜啊!”
“你小子今后收敛些。许家娘子与亭香楼的事才发生多久,怎又闲不住了?若不是本宫与你老爹有些交情,本宫才不管你这破事。”县太爷甩着袖,一脸正色道。
左丘亭从怀里拿出一袋银两,递给县太爷道:“大老爷说的是,小人今后一定本本分分。不这些银两是孝敬大老爷的,还望大老爷收下。”
“恩,你回去吧,免得被人看见说本宫徇私舞弊。”县太爷顺手将银子塞回怀里道。
怀念梦将两人所言听的一清二楚,想来着二人狼狈为奸已久。方才的案子判的糊里糊涂,倒是让她开了眼界。她握着手中的长枪,扔在两人脚前,吓得两人连退三步。
县太爷抬起头往着房梁上的怀念梦,指着怀念梦气急道:“来人,抓刺客啊。”
“快来人,有人要刺杀朝廷命宫。快来人啊,救命啊!”左丘亭往后退了一步,躲在县太爷身后大呼小叫道。一副惊弓之鸟的模样,让人看了有几分的好笑。
不过等到左丘亭回过神来时,重新望着房梁上的人。发现这姑娘长得不赖,那股子的花花肠子又重新开始算计。他对着赶来的官差一顿的指责,抬起头对着怀念梦笑的有些势在必得。
怀念梦不愿在与两人周旋,一个翻身飞下房梁站在刘嘉身前。既然县太爷想要抓她,她就站在此处等着他们来抓。百人之兵望着怀念梦的的身法,颇为惊讶。他们未曾想到怀念梦除了严明之外,还有旁的武功。
片刻功夫县太爷就带着一伙衙役,火速从县衙中走出。他的身后还带着左丘亭,一胖一瘦,显得有些滑稽。两人的目光在看到怀念梦时,齐刷刷的喷着怒火。
刘嘉望着围着他们一圈的衙役,不过才十人之多。而怀念梦与他身后的队伍,对付这些妥妥的够数。百十号来人在没有怀念梦的指令之前也不敢出手,只能直挺挺的站在几尺之远。
第204章有魄力!
怀念梦腰间的令牌让县太爷看的不明不白,也没记得京都那边有女官。他暗想着这大夏快要撑不住了,怎还会又新官上任?县太爷还没来及言语,他身后的人却上前一步。
左丘亭搭在怀念梦的肩上,一脸讨好道:“姑娘真是好功夫啊。不过舞刀弄枪实在有失礼节,不如跟了我,保准让姑娘吃穿不愁。这般的容貌,动武实在是糟蹋了。”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不远百人之兵倒吸一口凉气。这年头敢调戏怀念梦之人,实在少之又少。就是他们的颜大司马也只是敢远远的看这,这家伙一见面就上手。简直是,有魄力!
刘嘉生怕会伤及无辜倒退三步,站在队伍身侧声极低的对着各个伍长言道:“让大家后退几步,性命为重。”
怀念梦挑眉望了眼搭在肩上的爪子,嘴角勾着笑意伸手握着那只爪子稍稍一用力,只听到嘎嘣一声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碎掉了,听得人好生惶恐。路过之人还未反应过来,左丘亭已被怀念梦踹在地上。
她的脚踩在那种肥硕的脸上,一幅嫌恶的神色道:“糟不糟蹋,不由你说了算。不过本姑娘向来不懂何为以德报怨,从来信奉的是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县太爷瞧着对方是练家子,似乎不太好惹的模样,他轻咳两声摸着胡子摆着官腔道:“本官不懂姑娘何意,但光天化日之下,姑娘公然以武力伤人实在不妥。”
“不妥?!县令大人还知何为不妥?我还以为大人只懂背后拿人好处,错判冤案。来人,给我将两人拿下。”怀念梦冷笑收了脚,大大方方朝着县衙上走去。
刘嘉身旁的伍长收到命令后,带着人手包围了县衙,顺便将左丘亭与县太爷绑上。
怀念梦走进县衙之内,坐在高台之上。她从怀中掏出圣旨,扔在县令脑袋上嘲讽道:“本将乃是皇上亲封的将军,瞪大你的眼睛看个清楚。”
“小人有眼无珠,还望将军不要同小官一般计较。”县太爷被怀念梦的举惊道。
他颤颤巍巍的拿起圣旨,望着那红色玉玺盖得印章。虽说现下的大夏快要撑不下去,但眼前的人要人有人,要令有令,他也不敢不从。即便圣旨是假,令牌是假,他也只能当真。
县太爷身旁是鼻青脸肿的左丘亭,他却没有县太爷那般的识趣,眼中的算计太过了然。这幅模样,怀念梦连看都不会看一眼。左丘亭咽着口水望着高台之上的女子,眼中的那笑意消了一半。
刘嘉坐在师爷的位子,抬起头望着跪在地上的二人。既然怀姑娘准备参与此事,他还是作为旁观者为好。免得坏了怀姑娘的兴致,惹得少将军不开心。
怀念梦撇了眼县太爷拍着惊堂木,目光逼人道:“本将方才瞧着你们判了案,正好本将也闲来无事。来人把那位姑娘请来,我们翻翻案重新审查一遍。”
衙役闻言看了眼县太爷,两人对视一眼后无奈的去请佟乐。左丘亭额上不由的冒着一层薄汗,紧张的望着高台上的人。人美心却如此之狠,若是能得到她便好了。那副好色的目光,时不时撇向怀念梦。
很快佟乐被带了上来,跪在怀念梦的面前。两旁站满了怀念梦的兵,直挺挺的站着。无声的肃然之气,在高台之上回荡。佟乐本来心死,也不愿再多辩解。她跪在地上望着身侧之人颇为惊讶。
县太爷和左丘亭?!
怀念梦拍着惊堂木望着下方的佟乐,肃声道:“姑娘且将事情原委说出。若是有冤情本将定为姑娘做主,若是罪有应得本将也定不会饶恕。”
“民女佟乐谢过大人,当日民女在家中休息,忽而听人闯入之声。推开门一瞧,正是左丘亭带着随从闯门而入。本想着问清缘故随意打发了过去,却没想道竟想轻薄民女。民女隔壁的邻居商生人虽傻,但心地善良以命相互。左丘亭一怒之下拿着石头将商生打死,借机强迫民女就范。民女不从,便将民女告上官来,污蔑民女是杀害商生之人。”佟乐说到伤心之处,忍不住摸着眼泪。
县太爷的小脸瞬时挂不住,却也不敢多言一句。
一旁的左丘亭冷笑连连道:“真是*立牌坊,装什么装!”
“本将审案,哪有你多嘴的份。怎么怕事情暴露,恼凶成怒?来人呐,先将佟乐附近的邻居查访一番。本将过会再好生处理此事,如今首要重塑县衙的浩然之气。顺便将左丘亭也拉下去,本将看他嘴脏如厕,拉下去拿刷厕之物好好刷个干净。县令大人就留下吧,这永安县的案子太多。我要一个一个的重审,必要时,县令大人也可帮衬一二。”怀念梦拍惊堂木轻笑道,越是气急她笑的便越是温和。
左丘亭被人拉着离开时,骂骂咧咧的说着混话。佟乐闻言连磕了个头,泪水蔓延的越发的很。县太爷擦着脑袋上的汗,颤颤巍巍的陪着笑了。
怀念梦眉头一挑,难得温润道:“本将亲眼瞧见县令大人收了左丘亭的银子,又亲耳听到你二人的勾结。大人您说,本将该如何判大人的刑?”
“他非得给下官没想要收,将军也看到了是他硬塞在下官手里。”县令大人忍不住为自己辩解道。
怀念梦的办事手段是属于那种阴天中的一缕光,让人不寒而栗偏生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越是温和的过分,下手便越是狠的过分。她带着刘嘉在永安县连呆了几日,将永安县的的案子来来回回的翻了个遍。
先一步离开的颜忆,已来到了乐至县与自家老爹回合。
乌漆嘛黑的天,让人有些胆战心惊。凄惨的月光照在地上,映的路上坑坑洼洼的惊心夺目。时不时骑马而过的人,点缀着夜色。多数的江湖中人,从灵山脚下火速朝着京都奔去。
一时之间,夜色都变的诡异了几分。今夜的星辰忙着幽会不来世间看望,只留月光显得有些孤独。夜色渐收,晕红色的光从天际上缓缓升起。与其同时,乐至县前后的军队又开始他们紧张而又有序的一天。
宁九儿喝了两日的药精神了些许,再次*练声吵醒的她,仍旧带着些许的起床气。她从榻上坐起撇着嘴角,仰着头望着早已醒来的何姗打着哈欠。犹豫再三终是决定起身,将外衫重新穿好,稍稍洗漱了个大概。
何姗掀开帐帘,仰着头望着日出笑道:“九儿姐姐,你看。好美啊!”
“再美的景,日日看也会生厌。”宁九儿站在何姗的身后,好笑道。她忘了她已看过了多少次,却还是下意识的再看上一遍。
太阳升起时的弧度及韵律,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天大地大能吃饱饭最大,宁九儿摸着肚子拉着何姗进了隔壁营帐中。她掀开营帐,望着帐内两人早已坐在桌前准备开饭。
宁九儿坐在简亦繁身侧,算计着时日担忧道:“夏堇去见颜伯伯多日,怎也不见归来?”
“再等上两日,若是两日未归,我们便启程去京都。”简亦繁心知宁九儿担忧何事,低着头盛了碗汤放在宁九儿的手旁道。
乐至到京都所需的时日,简亦繁掐算的准。他的眸中带着笑意,示意宁九儿先吃再言其他。何姗拿着勺子,尝着热粥听着两人之言。
洛歌望着何姗的碗里夹了几筷子菜,对着宁九儿笑道:“简亦繁帮你算着时日,绝对错不了。”
“还未问呢,小哥打算带着小不点去何处?”宁九儿挑着眉,一副好奇的神色。她眸中带着别有深意的神情,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再与其对视的洛歌,望了眼身侧之人。
洛歌喝了口汤,细想了片刻笑道:“随着人群瞎晃荡,脚落在何地便去何地。天南地北随心所欲,游山玩水,带着小不点吃尽天下美食。”
“我会陪着大哥哥的,去哪都陪着。”何姗侧过脸,望着洛歌眉眼微弯道。
她好像一直跟着大哥哥吃喝玩乐,从滕州到京都。无论是到了那儿,他们都会戏耍一番,把当地的美食美景过一遍。如今,倒是成了他们的习惯。
宁九儿瞧着傻笑的何姗,摇了摇头道:“傻姑娘,被人卖了还不自知。”
“若是你二人玩累了,也可去趟凤阳转转。我与九儿欢迎之至,到时好尽地主之谊。”简亦繁怕两人今后寻他们不得,索性将地方直言相告。
洛歌还未来得及回答,帐帘便再次被人掀开。宁九儿侧过头望着刚帐的颜忆,忙从位子上起身。她歪着头,望着颜忆的身后。怀念梦呢?
颜忆望着宁九儿的动作,知晓宁九儿找寻何人,宛然笑道:“念梦没来,她带兵刚进永安。怕是要再晚些才能赶来,九儿不必挂念,用不了多久你们便能团聚。”
“哦,永安啊。”宁九儿重新回到桌前,有些失落道。
她许久都未曾见怀念梦了,不知怀念梦现下如何?可曾受伤,过的可还顺心?可曾有人找怀念梦的不痛快?怀念梦那副脾气,旁人见了躲都躲不及,应该未有人讨怀念梦的不顺心吧。
简亦繁起身让人添了一副碗筷,为颜忆松了口气道:“皇帝能放你出京,实属不易。一路奔波,先吃点东西吧。”
“恩,我同夏堇一道从我爹阵营来,下一步便是举兵进军京都。到时定能与念梦碰个正着,九儿就莫要难过了。”颜忆端起碗望着宁九儿耷拉着脑袋的模样,好笑道。
宁怀二人的情谊,实在是一言难尽。打得欢,又黏的欢。恨不得对方死,又护得对方安。能为鸡毛蒜皮的小事大打出手,甚至能撕破脸皮。却在大事之上,明理的不像话。
颜忆的话倒是让宁九儿安了心,宁九儿眉眼一弯一想也是。她端起碗想着与怀念梦见面的场景,希望怀念梦还如往常一样。
第205章论画,他倒谦虚不少。
皇帝真舍得放颜忆离开京都?洛歌想这夏箜不是蠢就是傻,这么好的盾牌不用就罢了,竟还放虎归山。这皇位也不知夏箜是怎样坐上去?
洛歌用手撑着脑袋望着颜忆,好奇道:“京都如今的情况如何?”
“一言难尽。如今仇慈当政就差自站为王,百官也是敢怒不敢言,皆是忍气吞声。”颜忆提及此事,哀叹的将手中筷子放下道。
夏箜无心朝政,终日留恋后宫。若是未有夏堇,大夏亡国之日也指日可待。朝局之上,颜忆也懒得多言。他与怀念梦出京都之时,就未打算再认夏箜这个皇上。
宁九儿咬着勺子不由的一惊,仇慈与尤许除了颜忆之外,在座的四人都熟悉的很。起初几人还一起从滕州到京都,一路上互相照应。好家伙,这老太监转身成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人。想想,还有些唏嘘。
何姗吃的差不多,抬起头望着对面的人。她的手揪着洛歌的衣袖,抿嘴后道:“颜哥哥,今日我们是否便可从乐至朝着京都出发?”
“恩。王爷已命人集结兵去了,吃完饭我们就可发兵去京都。”颜忆放下筷子,正色道。
帐外的军营早已集结完毕,多数的营帐都已拆的七七八八。谭旭跟在夏堇之后,随着夏堇一步步的往前走着。他不知王爷如何与老爷子商榷,如今起兵会不会言之过早。
夏堇站在小路旁,望着偶尔经过的路人叹道:“老爷子回边关后,这辈子怕是不会回来了。”
“老爷子能舍得动身当真不易,王爷莫不是应许了老爷子什么?”谭旭顺着夏堇的目光望去,眉头带着几分不解道。
这么快就回边关?这仗还未打,王爷就让老爷子就先行离开?谭旭想着可能老爷子无所谓名利,知晓凭借王爷的兵拿下京都不在话下。但加上老爷子的千万之兵,他们更是如虎添翼。
夏堇听着那熟悉的千万步伐,从他的耳畔绕过。他的目光望着那浩浩荡荡的兵队,齐刷刷的从他的眼前经过。地都被他们震的发慌,颤颤巍巍。
谭旭的目光紧随着长长队伍,直到最后消失成一个黑点。老爷子的速度,真是不慢。动身去边关的速度如此之快,怕是早已等不及了。
夏堇转过身朝着兵营深处走着,笑道:“老爷子精明的很,只身退却还想捞点甜头。”
“哈哈,老爷子的风格一向如此。”谭旭闻言不禁跟着笑道。
边关之时谭旭早就领教过了,老爷子何止是精明二字,足够形容。当年巴林大军讨不到甜头还被打的落花流水,最后被逼回大本营时还为老爷子送了不少的好东西。如此,老爷子才放他们离开。
和煦的风吹过两人的鬓角,将他们的话传的极远。很快大军准备就绪后,齐刷刷的绕过乐至向永安县进军。
小路上的简亦繁与宁九儿坐在马车最前,马车内坐着洛歌与小不点及仲序。五人跟随着队伍,一起出发。而领军最前的三位大将骑着马,两位是谭旭、颜忆,另一位则是夏堇。他们的队伍在小道上越走越远,直到最后消失成一个黑点。
颜自章回边关之事,很快传入京都之内。京都内的百官如热锅上的蚂蚁,又急又怕。可有些人,巴不得这一天早些来到。那人便是夏箜与仇慈了,可能他们都在寻求解脱的机会。而夏堇进军,就是最好的时机。
届时,夏箜可全身而退。而仇慈,则是展开她的计划。如今的天下,可不就是由仇慈一个人说了算。龙椅都敢坐,她还有何不敢。再强烈的光也照不透萧蔷的落寞,空荡荡的后宫寂静的让人害怕。
来来往往经过的宫女太监,脚步声都极轻极轻。生怕心绪不佳的夏箜因颜自章之事,迁怒于他们。
安居殿的仇慈,却是一夜未睡。她坐在书桌前,从黑夜等待天亮。也许,黎明前的黑夜,总是特别难熬。仇慈忽而有些自我矛盾,她是想复仇不假,但她想让尤许安度余生也不假。
仇慈放心不下尤许一人,怕无人再如她这般顺着尤许,尤许会不习惯。她转过身望着榻上还未醒之人,继而趴在书桌前苦思着。颜自章回边关,起义军从乐至转到永安。下一步,便是京都。
他们的速度,倒是慢的可以。让她一阵好等,还以为赖在不动。
窗外的光线越来越烈,烤的人有些心烦。守在门外的太监掐算着时辰,到了点后便推开房门将热水与饭菜送来。也不敢多看两人一眼,连忙躬身退了下去。
仇慈起身稍稍洗漱,连饭也没吃就一人出了安居殿。她望着惶恐的宫女太监们止不住的发笑,他们为何比她和夏箜还要害怕?真是庸人自扰。她直奔着御书房走去,挑着眉望着守在门外的小全子径直进了殿内。
夏箜正坐在桌前提笔作画,仇慈上前一步望着那画上的赤色山水画好笑道:“我平生只闻世间有人墨色山水画,却头一回瞧见有人用朱砂画赤色山水。”
“世上本就未有墨色的山水。既可用墨画,为何不可用朱砂画山水。”夏箜不将仇慈的失礼放在眼里,对于用何颜料作画并无在意。
在夏箜的眼里,仇慈与他不过都是可怜之人,也是同病相怜之人。某种程度而言,更是他的知己。
仇慈微愣片刻,失笑道:“也对。世人本就自以为是,特设条条框框来标榜自身。能跳出条条框框之人,鲜少。”
“你倒是看的通透。”夏箜未曾抬头一眼,双眸自始至终都落在宣纸上。
他执着笔墨从宣纸下方往上勾勒,画意有些自由。墨迹晕开的恰到好处,只是那溪水旁的竹形有些倾斜。不过想他连用色都不按常色,画自然也不如常画。气韵倒也颇佳,无拘无束又张显大气。
仇慈望着夏箜将最后一笔勾完,看夏箜起身轻吹着宣纸上的墨。她转过身坐在一旁椅子上,端起热茶缓缓入了口。见夏箜的画作不少,作画的夏箜却是少见。如此深情而又洒脱的画,与夏箜本身散发的气质多有不符。
可上天偏是这般的胡闹,随意搭配着。
仇慈将茶杯端在手心,惋惜道:“有画师的艺,却无画师的路。真是可惜了。”
“呵呵,画师与诗人差不来多少。皆是将笔墨为眼,为口。想来惭愧,我还未到达如此之境。好在所画勉强能看得过去,也算是能拿得出手。”夏箜从桌前起身坐到仇慈身侧宛如笑道。
论画,他倒谦虚不少。
许是人一直都在追寻另一个自己,用不同的方式来讨好,直到觉得舒服为止。
仇慈眉头轻挑,低头吹着杯中的热茶道:“起义军很快来京了,在你走前,想陪你喝上一杯。”
“难得你无拘束,去永央宫喝吧。”夏箜从椅上起身,轻笑着出了御书房。
仇慈将茶杯放下紧跟其后,对夏箜之言觉得好笑。莫不是夏箜怕酒香与他画中的墨香混杂,才换地而饮?仇慈的脚步倒也不满,紧跟着夏箜进了永央宫。
小全子早已为两人备好酒菜,连隐在帘后的丝竹声也适时响起,却未有歌舞相伴。
仇慈端起酒壶为夏箜斟了一杯,眸中透着些许的笑意道:“但愿你我自京都之后,形同陌路。”
“但愿。”夏箜举起酒杯与她碰杯回之一笑道。想来还真是有些不舍,再也无人陪他长聊。至于天下与否,谁在乎。夏箜望着桌上的酒杯,想起往日重重感概道:“失而复得,得而复失。兜兜转转,你我也终是走到了尽头。”
“此言差矣,我是到了尽头。而你,才刚刚开始。”仇慈举着酒杯,嘴角的笑意发涩道。可她眸中,却带着张扬与不羁。
丝竹声绕在两人之间,越是到了临别之时,越是该狂欢。他们终会熬过这黎明前的黑夜,笑看这天下风起云涌。是该庆祝,是该不醉不休的。毕竟两人为了心中所求,付出了那么多的努力。如今的一切,也该如他们所愿。
一旁守着的小全子颇为无奈,起义军就快兵临城下,两人却能心安理得的把酒言欢。似还有些难舍难分,大概是感叹再也遇不上如此得心之人。狠毒而又深情,狂傲而又细腻。拿得起,放得下。
庭院内吵闹的蝉被两人的所作所为逗乐,嘟嘟啦啦的互相吐露笑个没完没了。只有那和煦的风,轻缓的吹过树梢。爬过树梢的蚂蚁,望着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继续爬行。就连蜗牛也懒得再爬出房内,不想看这荒诞的天下。
安居殿内的尤许才有了醒意,他缓缓睁开眼。想来昨夜,仇慈又点了他的睡穴。桌上的饭菜早已凉了些许,地上散落着些许的水滴也蒸发殆尽。尤许从榻上坐起,望着空荡荡的房内。
房门忽而被人推开,小太监躬着身将桌上的饭菜与热水又换了一遍,又匆匆退了下去。木盆中的热气宛如腾云一般生气,姿态颇为婀娜。
榻上的人起身换了衣衫,稍稍的洗漱。他坐在桌前端着碗,喝了几口热粥。现下,应快到了午时吧。他手中的碗还未曾放下,就听到门被推开之声。
尤许转过头望着小太监扶着醉醺醺的仇慈走进,他眉头不满的蹙起。与何人饮酒,竟是饮成这般。他将手中的碗勺放下,扶着仇慈躺在榻上。
小太监也不敢多呆,将仇慈交接给尤许之后便退了下去。
尤许为仇慈褪去了鞋袜,外衫。他低着头望着醉醺醺的仇慈安静的躺在榻上,沉睡着的仇慈像是闭眼深思。看不如是喝了酒,身上的棱角却化个干净。尤许的手下意识的拂过仇慈下巴的那层假皮,他的指尖停顿在那里。
机会只有这么一次,错过了便再无可能。尤许犹豫不决,最终却还是收回了手。仇慈既说要坦诚相待,他就等到那日。
第206章一生多坎坷
床榻上的仇慈似乎不知她身旁的尤许经过了怎样的思想斗争,差一点就将她脸上的假皮揭开。她只顾沉迷着醉意之中,醉意绵绵的像是无意又像是有意。可能,她也想放纵一回。
尤许低着头握着仇慈的手,将手上的那层假皮揭了去。他勾着仇慈的手指细细的望着仇慈手心的掌纹,幼时听人说掌纹乱之人,一生多坎坷。仇慈的掌纹很乱,都分不清三条主线。对仇慈而言,这一生是否真的坎坷?
他松了手将仇慈身上的薄被往上提了提,起身看仇慈睡的安稳的模样便自个坐在书桌前。他在书桌上来回的翻阅着,昨儿仇慈坐在桌前许久,在写什么呢?他翻找了许久也寻不到丝毫线索,有些失落的趴在桌上望着窗外过分温暖的阳光。
尤许提着笔临摹着仇慈的字,笔风带着些许的苍劲之感,全然不像出自女子之手。可他见过仇慈杀人后冷血无情的模样,也见过仇慈温柔细腻将他护在怀中的模样。
仇慈,仇,慈。
这个名字当真是奇怪的很,有仇之人,怎能会慈。尤许望着泛着黄的宣纸上的二字,他的指腹划着那一笔一划。未干的墨迹沾染在他的指腹上,惹出了点点的墨色。
强而耀眼的日头终究会落下,浅薄的风将夜送了过来,一轮明月洒了一地的白月光。
睡了一天的仇慈,隐隐有了醒意。她蹙着眉从榻上坐起,抬起头望着桌前奋笔疾书的尤许揉着眉回想着。她是和夏箜喝了大了,然后被人送回安居殿。她瞥了眼手背侧过头望着枕边的假皮,重新贴了上去。
不知不觉中,竟是睡了一日。好在今日无事可做,消遣也就消遣过去。
仇慈从榻上起身揉着太阳穴走到尤许的身后,她低着头望着仇慈在宣纸上字迹,这字迹怎有些许的眼熟?!再细细看下去,仇慈才有些恍惚,这不是她的字迹吗?
尤许望着摇曳的烛火下的影子放了手中笔,转头望着身着里衣的仇慈笑道:“醒了。”
“恩。夜已深,为何还不睡?”仇慈抬起头望着窗外漆黑的夜问道。
窗外的月光,星辰,蝉鸣交杂上,汇成了一副美丽的画卷。入了夜后,连风都凉了不少。仇慈想怕是过不了多久,夏箜就该离开京都了。罢了,临别酒都喝了,有何舍不得。
她撇了眼书桌上多出的画卷将其拿起,轻缓的将画卷展开。画中的山水被勾勒几分惬意,只是山水旁的赤竹在画中肆意生长着。夏箜将此画送于她怕是另有深意,笑她过度沉迷于仇恨之中打不开世俗的枷锁,还是希望她自我解脱?
仇慈想到此唇角的笑意深了几分,同病相怜的他们又何曾放过自己。夏箜的天下得到了,她的仇恨还未完成。仇慈懂得不择手段得到后,可能也不会有想想中的那份成就感。
可如今的她,还未得到。
离成功,差一点。她不想就这么轻易的放弃了,毕竟那份仇恨支撑她活到现在。
仇慈将画重新卷起放在书桌上,转过身坐在桌前喝了杯茶。她眉头微微上扬,忽而忆起今早去御书房时未见到宁九儿的画。看来夏箜早已准备离开,只是她碍了夏箜的路。
他们不是君臣之情,也不是心心相映之情。也许,他们彼此都为这一刻等了太久。可偏生觉得漫漫人海之中,再也找不到能交谈甚欢之人。想想今后只能以笔墨吐露心声,不免觉得有些孤苦。
仇慈捏着手中的茶杯低着头望着脚下的影子越来越近,抬起头望着坐在身侧的尤许挑眉道:“恩?”
“你刚回来没多久,皇上就命人将画儿送了过来。还交代来的公公,说是让你多多保重。”尤许为她手中的茶杯重新斟上,将今日发生之事说出道。
他有些看不懂夏箜与仇慈之间的关系,互相利用,却还带着互相欣赏的韵味。
仇慈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好笑道:“搞得跟送行一般。阿许莫要理会,夏箜喝醉了可能都不知自己所言所语。”
“今夜不出宫吗?”尤许也没想理会,更不想懂得他们之前奇怪的情感。
只是好奇夜处晨归的仇慈,今日怎这般消停。宫外之事,都解决完了?他垂着眸望着茶杯中烛火的倒影,摇摇晃晃,扭扭捏捏。
仇慈想到此事,不由的扶额道:“恩。”
她是处理干净了但还未完,不出五日京都必陷。到时,她的计划才刚刚开始。如今,做再多的事也是枉然。仇慈抬起头望着尤许,眸中带着些许的正色。虽如此做法会让尤许心寒,但唯有如此尤许才能放弃她。
尤许还有尤许的余生要过,那些岁月都是她不能参与的。与其如此,不如让尤许痛个彻底,细想来还真是有些残忍。仇慈伸开手抚着尤许的嘴角,这份笑靥怕是很快便消失了。
尤许抬起头与仇慈对视着,仇慈眸中的深意太多让他看的不大明白。他还在期望他们一起去灵山脚下的生活,丝毫意识不到眼前的人正要将他往火坑里推。
无知好啊,无知好。无知之人,最是幸福。天无需知晓花开花落之时,四季仍旧来回运转。尤许无需知晓他们的未来几许,命运已经开始转动了命盘。
仇慈收了手可能是恨她的残忍,起身趴在书桌上不愿再多看尤许一眼。她宁愿趴在桌上一夜,也不愿紧搂着尤许驱散尤许的不安。给出去的温暖,是该收回了。
愣在原地的尤许,不明仇慈究竟为何意?他的目光追随着仇慈,摇曳的烛火映的他有些单薄。尤许抿着嘴也不未曾言语,他权当是仇慈在挣扎。他会等,等仇慈完全从仇恨之中走出。
毕竟他们还有好长好长的一生要走,这点时间他还是耗得起。仇慈的情绪,他也选择性的理解。他从床榻上拿起外衫走到书桌前,披在仇慈的肩上。手触碰到仇慈的肩却又快速收回,眸中透着些许的委屈暴露了他的心绪。
仇慈自是感受的到,只是不愿理会。她闭上眼心一横索性假寐起来,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远。等待着,等待着榻上人不再发出任何动静,她才缓缓抬起头望去。
榻上的尤许蜷缩着,闭着双眸似是睡着了。等听到尤许的呼吸渐渐平稳了,仇慈才从书桌前起身。她坐在榻上,目光落在桌上微弱的烛火长叹了口气。
一直胳膊忽而环着仇慈的腰间,音色极低的呢喃道:“你不在,我睡不安稳。”
仇慈的后背微僵却也一句未答,她连看也未曾看上一眼。如今的她倒开始恨起自个来了,怪她太心慈手软。呵,还真是妇人之仁。
两人保持着姿势,如此一夜再未换过动作。
习惯,真是让人又爱又恨。
仇慈稍稍动弹,尤许便从梦中醒来。尤许本就浅眠如今更是每个神经都绷紧,仇慈只得点了尤许的睡穴将腰间的手拿开。她躬着身扶着尤许躺回枕头上,将薄被盖在尤许的身上。遇见尤许,后悔。不遇见尤许,她更后悔。
人真是矛盾的很。
仇慈推开房门望着漆黑的夜,庭院里树梢上的蝉,依旧唱歌没玩没了。她关了房门之后,脚尖轻轻一点,离开了安居殿内。
天色终是蒙蒙发亮,太阳缓缓从树梢上升起。
赶了两日路的起义军终是来到了永安县,赶了一夜路的宁九儿迫不及待要去见见怀念梦。生怕这小妮子被旁人欺了去,可细想平日里只有怀念欺旁人的时候,哪有旁人敢欺怀念梦。
昨夜听颜忆的兵报告永安县情况时,说怀念梦被人轻薄了,吓得她一夜都睡不着。细想怀念梦本就是女儿身,又秉性差的很。万一被人为难,下药……
宁九儿简直不敢深想,先前乌村之事就是最好的证明。再好的武功也抵不过险恶的人心,更何况怀念梦的武功算不得高。她心又气又急,想要去飞奔过去找怀念梦。可偏生是个队伍的速度快不了多少,她也不知怀念梦身在何处。
永安县也不小,找个人也需费些时日,想到此宁九儿蹙着的眉间就未松过。坐在她身旁的简亦繁,倒是睡的一夜安稳。倒是一点也不担心怀念梦的安危,也不知是太了解怀念梦还是太无情。
最难熬的人,怕是骑吗在最前方的颜忆。他周身萦绕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惹得人下意识的远离。好在那位信使对颜忆说怀念梦未曾受多大的委屈,反而将那人收拾了一顿。
即便如此,颜忆的心依旧提着。永安县中多少人手他不清楚,怀念梦手上多少兵他一清二楚。不过百人,怎能与县中的官兵对抗。真是一日都离不得,一离就出岔子。
浩浩荡荡的大军在刘嘉的指示下,进了县城之后直奔着县衙的方向奔去。宁九儿随着队伍停了下来,她跳下马车望了眼简亦繁,抿着嘴沉默了下来。
颜忆倒是比两人都先一步,二话不说直接进了县衙后院。在小厮的带领下,来到怀念梦的房门前。他站在原地平复着心情,举起手轻敲着房门。
“咚,咚,咚——”
怀念梦一开门就瞧着火急火燎的颜忆,以及颜忆那蹙着的眉。她心中不由的起疑,难道颜忆此行不顺?还是未曾与颜伯伯谈妥?她侧过身,示意颜忆进来说。
颜忆进门之后脸色就未曾好过,他沉默良友*着怀念梦的肩,急道:“那人是谁?”
“何人是谁?你所言何事?颜伯伯那边如何?”怀念梦微愣道。她还搞不清楚状况,顺手将颜忆的手从肩上推开,坐在桌前为颜忆倒上一杯茶。不紧不慢的模样,倒是显得颜忆有些皇上不急太监急。
颜忆站在原地,别过脸忿恨道:“轻薄你之人,是谁,如今在何处?”
“刘嘉连此事都于你说了?左丘亭,县衙牢中关着。你爹呢?”怀念梦起身拿着茶杯,还未递到他的手中就见他推门而出。
留在原地的怀念梦稍稍一用力,茶杯破碎成三四一片,茶水洒落一地。
她眉头微微一挑,这是在欺负她好脾气吗?
第207章你才弱鸡,你全家都弱鸡。
衙门外的宁九儿急匆匆的拉着简亦繁朝着后院赶着,她急需确认怀念梦是否安好。却与颜忆正好擦肩而过,宁九儿感受到颜忆双眸中的怒火,下示意的避开。怀念梦这小妮子,不会真被人被欺负了去?
宁九儿的脚步不由加快了几分,转而站在怀念梦的房门口。她望着脚下碎落一地的茶杯,以及怀念梦手心中的伤口。鲁叔的话再次从她耳边响起,被轻薄的姑娘啊,一般都三尺白绫了此残生。宁九儿咽着口水,望着气急的怀念梦眼泪唰的就落了下来。
她不想要怀念梦死!
怀念梦见到许久的宁九儿尴尬的收回手,对宁九儿脸上的两行泪弄的不明所以。她还没开口问清,就被某人紧紧搂住。两人虽许久未见,也不至于见时流泪成这般。
莫不是这家伙又与简亦繁吵架?!
陆续赶来的简亦繁,站在门前看到的便是此番情况,他侧过身靠着墙为两人独处的空间。女子家可能更好沟通!他在,反而有些鸡肋。
房内的怀念梦好笑的拍着宁九儿的后背,安慰道:“不过数日未见,你怎成这副弱鸡模样。”
“你才弱鸡,你全家都弱鸡。”宁九儿吸着鼻子哭的更凶,搂着怀念梦更紧了些。一不留神将眼泪鼻涕通通曾在怀念梦的肩上,如此阵仗仿是她受了天大的伤害。
怀念梦被宁九儿的哭腔弄的不知所然,看来这家伙受的委屈还不小。简亦繁怎看也不能都是与宁九儿吵不起来的人,怎会惹宁九儿如此伤心?
过会,非得问个清楚才是。
宁九儿吸着鼻,松开怀抱,红着眼哽咽道:“怀念梦,你定然好好活着,不然爹娘非打死我。”
“有简亦繁在,你死不了。”怀念梦完全不懂宁九儿胡言乱语些什么,翻白眼无语道。
不过看在某人如此可怜的份上,也就顺便原谅了某人。她没好气的堵着宁九儿的话,让宁九儿哭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可偏生一点的火也发不出来。
宁九儿对眼前的人真是又气又无奈,撇着嘴角道:“你好生歇着,小爷给你报仇去。”
“哎?”怀念梦还没来得及抓住某人的手,门已被顺带关上了。
她今日见的人怎都这般的莫名其妙,说话行为,莫不是被下了降头?不该啊!小不点在,旁人怎可能有机会。怀念梦坐在桌前,苦思冥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要说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此话说左丘亭一点都不假。牢狱之中某间牢房之内,正发生着激烈的一幕。潮湿的牢放内放着一片干草,暗灰色的让人看不出个什么。
左丘亭望着眼前之人,完全被颜忆气势汹汹的怒意惊吓到。他跪在地上,求饶道:“大哥,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你何必非要置我于死地!”
颜忆一句话也不想说,一把揪起左丘亭的衣袖,几拳下去脸打的左丘亭极肿。他心中有火不能发,气的压根直痒痒。臭揍了一顿之后,拔起刀就朝着左丘亭砍了去。吓得左丘亭连连躲避,哭爹喊娘的一阵哀嚎。
眼看着那把刀朝着左丘亭的脑袋直直挥去,说时迟那时快,一个石子将刀弹到一边。差点将左丘亭吓昏过去,他望着推门而入的一男一女感恩万分,就差跪地叫再生父母了。
宁九儿眸中的火是之多不少,但她知道杀人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对于颜忆的情绪过激她理解,但却不会如此大打出手。她身后的简亦繁望着地上的人,肥头大耳一阵恶寒。下意识的将宁九儿往后拉,不愿让宁九儿离这种人太近。
可惜事与愿违,宁九儿的步子缓缓逼近左丘亭。
她一脚将其踹在墙上,从简亦繁手中拿出罪状书冷笑道:“左丘亭,永安县富商之子。大夏九八一年六月,强行闯入佟乐家,企图轻薄于人,误杀商生。历年四月,抢夺许家娘子逼其为妾,害的许家娘子自缢于左丘府。历年一月,看中亭香楼的地盘,用手段逼掌柜以最低价相卖。小爷这还未往后翻阅,就已然是条条死罪了。不得不说啊,您老欠的人命债就如此之多。这大夏的律法也真是,罪犯不能处以死刑,只能监禁。”
站在一旁的颜忆细听下来,青筋跟着隐隐暴露。他只以为眼前之人,最多轻薄于怀念梦一人。
没想到——
随便一条若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是不会如此纵容下去。如此狡诈狠毒之人,放任此人活着就是一种罪孽。颜忆虽知军纪与律法不一,却以为相差不多。事实却是,大相径庭。
左丘亭听着宁九儿的话,方才反应过来。原来此二人不是来救他!他拍着一旁干草,高呼道:“我要见县令大人,来人呐!我要见县令大人。”
“呵呵,县令大人怕是您老见不着了。不过啊,今儿真不巧。让你碰上了小爷了,啧啧啧。看来小爷得改改着刑罚了,不如这样吧。杀人者死,奸人者宫,诈骗者偿。您说,您这条条罪状,是不是得一条条的按照此法来应验一下?”宁九儿一脚踩在干草之上,挑着眉躬身对着坐在地上的左丘亭笑的极其和蔼。
她还未来的及实施,就听着清脆的击掌声传来。
简亦繁望着来人越走越近,才看清那人的容貌。
夏堇?!他怎会来此?!
颜忆直着腰板,将手中的剑收回剑鞘。
夏堇推开牢门,望着一旁的宁九儿淡然一笑道:“九儿姑娘之言,让本王受益匪浅。我大夏对将士的律法实为苛刻,对百姓们却从容的很。竟让纵恶者不知的律法为何,如此大恶之人须得严惩一番。此人,就照着九儿姑娘的法子办。”
“多谢王爷。”宁九儿收回腿,不好意思道。
她也是胡诌一二,平日里听得简亦繁读书时他闲唠几句,被她无意中记下来。如今看到此人气不打一处来,不由的从脑中蹦出这一句。她不会犯了大逆不道之罪吧!
左丘亭还未多言,就被人拖了下去。宁九儿站在简亦繁身侧,心情稍稍有些忐忑。此话若是背后说说也就算了,当着儿子面骂老子这种事,想想都觉得尴尬。
颜忆躬身对着夏堇行礼道:“九儿一时冲动,还望王爷莫要与九儿计较。”
“若是本王气量如此之小,早该死在朝堂斗争之中。那还轮到现在?事情的经过刘军师已全权相告与本王了,那人不过是碰了怀姑娘的肩并未有过分举动。你们姑且安心,待本王登基之后,律法重新修订,绝对不会再让善良之辈受害。”夏堇面色一正,认真道。
站在身后的仲序却未多言,如若只是律法的问题还好说。宗亲能如此嚣张,是皇权的支持。景家遇害后,又是这宗亲的支撑。而这样作威作福的小官后,又是宗亲余下的产物。如此兜兜转转,哪能有百姓的好日子。
仲序跟着夏堇出了牢狱,望着周围一个个渴望的眼神颇为感慨。
三人听到之后皆是长舒了口气。还好,还好,虚惊一场。
宁九儿看到走远的两人,拍着胸口顿时松了口气道:“就说嘛,怀念梦那小妮子还会有被人欺负的一日。想想就知不可能!我也真是傻,怎会相信此等妄言。”
“既九儿怒火已消,那我们去永安转转。先前赶路错过不少,如今正好有空,补上一补。”简亦繁心中也弱弱的松了口气,眉眼微弯道。他可记得方才的宁九儿,哭的是极凶。
颜忆站在两人身后跟着一道出了牢房,好在一切都不是他想象的那般。他心绪平复之后,忽觉自家被人摆了一道。刘嘉啊刘嘉,你的兵法都用在我身上了。不过好在,虚惊一场。
简亦繁紧握着宁九儿的手腕走到大厅之中,想起洛歌与何姗二人不由问过一旁的衙役。得知两人去游玩永安,心也就放了下来。他侧过身望着县衙外的天,时日过的真快,这才多久日头就已然偏西了。
宁九儿后知后觉心中积压的大石终于是落了地,她站在原地傻笑道:“小爷真是先吃萝卜淡操心,怀念梦那小妮子怎会被人欺负呢?哎呦,我这脑子简直被浆糊堵了。”
“九儿是关心则乱。”简亦繁握着宁九儿的手心轻笑着,他知道宁九儿的心比谁都要柔软。
两人牵着手在街道上瞎晃荡着,路边的小摊早早将灯笼挂起。日头总算是沉沦在地平线的软磨硬泡之下,将月牙与星辰齐齐召唤而出。来来往往的人们,算不得拥挤。
只是比乐至县稍稍少了些人气,但好在依旧热闹。
宁九儿晃荡着简亦繁的手,忽而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她明明记得两人是握着手腕来着,何时成牵手?!小摊上的灯笼中的烛火一点也不知收敛,竟将宁九儿的脸映红了。
她仰着头有意无意的撇向若无其事的简亦繁,看简亦繁无多大的反应,她才继续心安理得的牵着简亦繁的手。心中的小鹿肆无忌惮的乱撞着,宁九儿自我催眠道权当是掰手腕了。
简亦繁牵着宁九儿的手来到一家面馆,他松开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点了两碗面。随意找个位子,便与宁九儿坐了下来。小馆内的人倒也不少,你一句我一句的说个不停。
宁九儿摸着肚子才恍然发觉饿到掉渣,小二哥的很快将两碗面送上了,接着去忙活。
简亦繁拿起筷子望着热腾腾气四散着,筷子搅拌着面轻笑道:“九儿昨日一夜未睡,今夜好好休息。明日我们还要往京都赶,怕是又要风餐露宿几日。”
“恩,希望能赶得上。灵山尊主为何非要选少林?直接在灵山解决完不就得了?”宁九儿戳着碗里的面,好奇道。
无奈的是,谁让人家最大呢,他们这些人只能眼巴巴听着人家指使。毕竟强攻,攻不下,还被人送了下来。想想都觉得好没脸,好奇心果然害人不浅!
简亦繁拿着勺子喝着碗里的汤,稍稍思索道:“可能灵山与少林颇有渊源。”
“哦。”宁九儿低着头不再多问,少林之后就是凤阳了。
第208章更何况,还有后续。
用不了多久他们就启程该回凤阳了,宁九儿总觉得有那么一恍惚。好像他们才刚从京都出来,转眼又要回去。回去后如何跟爹娘解释呢?宁九儿顿时如百爪挠心一般,担忧着自己回家后的日子。
但愿老爹下手能轻点!
简亦繁抬起头望着宁九儿苦恼的模样,也猜得出宁九儿为何事而烦忧。他的眉梢带着笑意望着宁九儿复杂的神情,有怀姑娘在,就而又还怕何?不过人有忌惮,终归还是好的。
宁九儿默叹一声心中万千不愿回凤阳,可是偏生想爹娘的紧。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她转过头望着洛歌与何姗晃荡而过。简亦繁似是未注意到,正缓缓起身准备离开。宁九儿揉着发酸的肩膀,方才收拾左丘亭时全靠蛮力,害的现在有些累的慌。
她起身站在简亦繁的身后,握着简亦繁的手腕朝着县衙走去。
人来人往,也未能冲散他们,终是在点点灯火中消失。县衙内的怀念梦坐在房内,挑着眉等待着颜忆的解释。可惜在外人眼中智勇双全、聪慧过人的颜忆,在怀念梦面前却是鲜少能言善辩。
怀念梦捏着手中的茶杯,等了半晌也没个回音。本就脾气不佳的她懒得再浪费功夫,忙着赶人道:“你既无言,便回房歇去。”
“念梦,爹他回边关了。”颜忆望着她手边泛着血迹,眉头跟着一竖道。
她,何时受的伤?!
怀念梦心绪一时被堵,等了半刻等出这么一句来将茶杯放下扶着额道:“哦,我困了。”
“我,我很担心你。刘嘉说你被人轻薄了,我,我一时没了主。念梦,我……”颜忆吞吞吐吐将心中的想法说出,他不知怀念梦想听什么,索性一切都说出。
怀念梦这才了解宁九儿跑她这里又哭又骂,原来是以为她被……
她唇角的笑有些勉强道:“若是,你当如何?换了人喜欢?”
“自然不是,我对你忠心耿耿。念梦,无论出了怎样的事,我都不会变。”颜忆眼带真诚,却不敢握着她的手。出口之言像是军纪一般,衷心国家,衷心人民。
怀念梦起身也不再多问,推开房门望着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道:“想回凤阳看看。”
“等京都拿下后,我陪你。”颜忆望着怀念梦的背影,附和道。
他起身走到怀念梦的身后,陪着怀念梦一起望向那一轮明月。他也不愿在京都多呆,无论天下之主是谁。景家军统领也好,颜家军子弟也罢。边关,才是他们的归宿。
浅薄的晚风吹来,带着些许的凉意。支支吾吾的蝉,依旧高歌不止。这一夜,晃晃荡荡,晕晕乎乎的就这般过去了。太阳缓缓升起时,众人已开始忙碌的一天。
夏堇带领着景颜两家军,从永安县朝着京都出发。浩浩荡荡的大军,早已蓄势待发。而京都的朝堂早已乱作一团,用不了两日起义军就要兵临城下,惹得京都人人自危。
萧蔷之内的金銮殿上站满了百官,他们齐齐的望着龙椅上之人。仇慈高坐在龙椅上俯视着百官,这才到何地步,就慌成这般?!她轻挑着眉间,好笑道:“怎么?害怕了?”
“臣不敢!”百官哪敢多言,齐齐跪在地上。
夏箜再不上朝,怕是再也未有上朝的机会。两日后京都破,大夏亡。
仇慈一步步从走下,眼前这些官都是新官。那些老官死的死,派遣的派遣,告老的告老。不过这也无所谓,反正她与夏箜从未想过要好好的治理天下。乱了的好,这样才最得她的心。大多数的人,都在等待着死亡的镰刀。
她转过身,走到殿前大笑三声道:“亡了的好啊,亡了的好啊!”
待到仇慈离开了片刻,大殿之内才有人低声议论。
“仇丞相是不是疯了?!”
“谁说不是。”
“毕竟他才坐上丞相位不久,起义军来犯,又兵临城下。后史,还指不定如何评说。”
“小声点,别让他听到了。”
仇慈怎会害怕呢?
仇慈巴不得如此,她等这一刻早已等到不耐烦了。亡国只是她计划中的一项,而这个计划正在悄然接近尾声。想来,她也真是费尽心思,如今总算是能如愿了。仇慈单手背后朝着安居殿走去,穿过走廊时几乎也见不着人。
所有的小太监与宫女都刻意躲着仇慈,生怕仇慈以杀人为乐。仇慈虽有杀天下人之心,却无杀天下人之法。她实在是懒得紧,大夏的亡就已满足了不少。
更何况,还有后续。
安居殿内的尤许还在睡梦之中,待到仇慈归来时才解了他的睡穴。毕竟对他,仇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可偏生是这份于心不忍,害苦了他。
仇慈坐在桌前,倒了两杯茶等着尤许缓缓醒来。昨夜的尤许应是一夜好梦,不像她熬了一夜又一夜。每日都再算计,生怕哪边溢出一些。小太监躬着身,将饭菜与热水齐齐送上后匆匆退了下去。
睡了良久的尤许,恍惚有了醒意。他下意识的摸着床边,空荡荡的床让他猛的睁开眼。待看到桌前的仇慈后,心才缓缓回到了正轨。尤许从榻上坐起对着薄被发着呆,昨夜无梦却睡的格外安稳。他起身穿着外衫,忙着洗漱。
仇慈却在心中默数二日、一日,那是他们即将分离的预兆。两日了,人生几十载,而他们之间只剩余两日。仇慈也不再想要强逼着尤许接受她要离开的事实,若是掩耳盗铃舒服的话就随了尤许吧。
她低头盛着汤,望着地上的影子笑道:“阿许昨日睡的可还安稳?”
“有你在,我何愁不安稳。”尤许坐在仇慈的身侧抬起头望着仇慈,这几日来仇慈的点穴功夫进步了不少。仇慈听得出尤许在埋怨,她为尤许添了些许的菜装傻道:“睡的安稳便好。”
尤许懒得与仇慈拌嘴低头吃着饭,他这几日未曾出过安居殿的门,却对京都以及京都之外的情况了如指掌。这还得多亏了仇慈,一有新情况便有人在门前一一相报。他想,只要仇慈报了仇,他们就可以去灵山脚下定居。很快,很快那一天就要到来。
两日,算不得很长。
尤许无言的吃了两口,抬起头望着直直看他的仇慈。仇慈的目光透露着各种不舍,似乎还泛着泪光。仇慈落泪了吗?为他?尤许,抬起头再细看时才恍然发觉,原来是他看错了。
仇慈怎会落泪呢?她是那么只手遮天,肆意妄为之人。在看旁人时总如看蝼蚁一般,甚至于他都觉得全天下都未曾入过仇慈的眼底。尤许想要伸出手试探仇慈眼角的泪,是否为真。
可尤许,却未曾有勇气伸出手。
仇慈收回目光,她怕是说不出道别的话了。她手撑着脑袋望着尤许吃饭的模样,曾经的尤许是曾经的她,现在的尤许却不可能是现在的她了。所有的仇,她可以替尤许报。尤许不可以,因为尤许还要安度余生去走她都未曾走过的路,感受她未曾感受过的温暖。
她起身走到窗前打开那幅夏箜送的画,她倒是有些羡慕夏箜可进可退。不像她,只能进不能退。她,终究放不过天下,也放不过自己。
强烈的光落在书桌上,那摆的整整齐齐的书卷以及笔墨砚台。此处是当年别怡然赐给她的,如今那人早已归天,还有气焰冲天的全遂愿也早已退却。如今的天下,再乱也未有当年乱。
仇慈坐在书桌前爱抚的摸着画卷中的画,画上的红,血腥红。画纸的浅黄,大地黄。那肆意生长的竹,像是人的**一般。一旦开始,便没有停止的可能。除非连根拔起,才能死个透彻。
终究谁能抵得过命运。夏箜,她,还是尤许?
仇慈苦笑的摇了摇头,随手将那幅画扔在木盆之中。画卷与水滴融成一片,尤许刚想起身阻止,可惜晚了一步。他不懂仇慈究竟是何意?仇慈眸中却始终带着笑,似是嘲弄,又似是惋惜,又似是无所谓。
她走到门前,站在原地背对着尤许道:“阿许,陪我走走。”
“恩。”尤许起身跟着仇慈的身后,轻挽着仇慈的胳膊。
仇慈的脚步很慢,像是很有闲心的样子。不知不觉两人走到了御花园中,她站在花丛后望着那空荡荡的凉亭,人去亭空终是让人觉得感叹。
尤许顺着仇慈的目光望去,不懂仇慈看的是什么。亭子里空无一人,甚至连宫女与太监都不曾经过。他也未曾多言跟在仇慈的身后继续往前,两人便是如此一点点的逛着皇宫。
任由着风绕过他们的身侧,浅薄的光打量着他们。前方的路,却好像走不完。一步一步,没有尽头。谁也未曾回头,只是往前然后再往前。仇慈还是未能开口,她侧过脸就是尤许的耳畔。近在咫尺之人,却一言不发。可能残忍的事做多了,也会心生不忍的吧。
天地终究还是迎来夜的到来,这一夜仇慈再也未曾回避。她所有的准备,都是为了明日的到来。多少年了,总算是等来了。
黑,漫无目的的黑。夜映衬着安居殿内的烛火,不管不顾的任由烛火摇摇曳曳。
躺在榻上的尤许,是被仇慈点过了穴的。仇慈坐在榻前目不转睛的望着榻上的人,他的羸弱,他的倔强,他的依赖,他的眷恋……
尤许的一切都在再明日消失殆尽,她的指尖未曾触碰过尤许的面容,却已是看了千百遍。遥想当年初见尤许,她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身影。当年的她,也如尤许一般柔柔弱弱不堪一击。
她的仇太大了,不像尤许的仇人只仇慈一人。
可有什么办法呢?老天偏生这样安排,让她遇上了尤许。情,她对尤许从未曾动过。那玩意太奢侈,她动不起。她只是感叹,像是养了十多年的猫猫狗狗忽而扔了总觉得有些悲凉。
如此想来,她还真是残忍。
第209章他们的大夏,要完了。
房内的烛火已燃了一半,蜡油落着一滴滴的眼泪,无声的哭个不停。天终还是亮了,明日便是六月二十六日了。无数个暗卫躬身在安居殿内,来来往往重复的不过是一句话。起义军到了京都城下,用不了多久就要攻进城来。
简而言之,他们的大夏,要完了。
仇慈手一挥将桌上的蜡烛挥灭,她未曾言语一声,门外的暗卫便已离开。
躺在床榻上的尤许已有了醒意,还未曾找寻仇慈的身影,他的手却被仇慈的手紧紧握住。忽而发觉仇慈的手冷如冰窖,他颇为心疼的用脸贴着仇慈的手背,为仇慈暖热。
仇慈俯下身子唇角贴在尤许的耳畔,声线极低极轻道:“今夜让阿许看一场好戏。”
尤许依稀听的清她的话音,只是耳畔痒的难受。他抬起眸是仇慈满眼的笑意,似乎都快溢出水来,眸中的宠爱之色真容易让人窒息。
只听门外齐刷刷的脚步声传来,几十个御林军直挺挺的站在安居殿的院内,守将躬身在仇慈的门前。尤许闻声望着门外,眸中带着些许的不解。
仇慈已然起身推开房门,冷冷的望着庭院内的人手道:“今夜酉时,火烧皇宫。一个活口也不留任,完成任务之后你们便去去京都外候着。”
“是!”守将领完命便带着人手离开了安居殿。
火烧皇宫?!尤许似是不大看的懂仇慈,他从榻上起身匆匆穿了衣衫。站在仇慈的身后望着御林军消失的背影,一切不是都走到完结了吗?怎么,还会?
仇慈轻搂着尤许的后腰,好笑道:“阿许这般急匆匆的出来,想要作何?”
“仇慈,你——”尤许蹙着眉,偏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尤许开不了口质问仇慈,只能陷入沉默之中。他想大抵是仇慈为了解仇慈内的怨火,可到现在这个地步还不尽兴吗?他始终都不知仇慈的仇恨从何处而来,又要为何人而发?
他转过身紧紧拥抱着仇慈,眸中里泛着忐忑,语气有些颤抖道:“我们明日回灵山,再也不来尘世可好?”
“好。”仇慈揉着尤许后脑勺的发丝,闭着眼笑的颇为落寞。这一次,怕是她再也不能如尤许的愿了。至此一次,让她破个例。她相信,尤许会原谅她的。
恍恍惚惚的阳光,落在两人身上。晕不开他们一腔的悲伤,化不开他们一世的情缘。家雀站在树枝上,瞧着没多少意思。扑闪着翅膀,离开了安居殿。
离安居殿不远处的御书房却闪过一道人影,连带着将房内忽人踹开。
勾勒着画的夏箜,见到来人微微一愣。他眉眼的笑意,似能晕开世间万物。还未曾开口,便见宁九儿一脸凝重的走到他的身前。夏箜猜测着可能是九儿的竹马惹恼了九儿,特意来这里寻酒吃?
夏箜刚要开口却被宁九儿搂腰抱起,宁九儿的身上还带着清晨露珠的清香与凉意,手环着他的腰间离开御书房。夏箜望着脚下的皇宫,不知宁九儿要带他去何地。不过,去何地又有什么关系。
有九儿在,就足够了。
他还以为,他们再也不会见面了。
宁九儿一路无言,她的速度很快,也不知是在急什么。风吹过她背后的发丝,显得有些凌乱。而她,也不在乎,直奔城门口旁的小道而去。
夏箜侧过脸望着宁九儿容颜,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的脚才落了地,他轻笑道:“九儿,你怎来了?”
“大军今夜要进攻京都,特意送你离开此处。”宁九儿眉头微蹙着,扶着夏箜进入马车内。她望着马车内的一切,想着这些夏箜应该都能用得上吧。
车夫挑眉望着宁九儿,带着不解道:“九儿姑娘确定让我送他去滕州?不怕简亦繁为此生气吗?”
“自然,简亦繁那边,还望你帮我忙着。他对我很重要,还望你务必保证他的安全。多谢。”宁九儿冲着千辞一个抱拳,示意着千辞对此保密了。
她掀开车帘望着呆愣的夏箜,眉眼微弯故作失落道:“夏箜,你的画,画的真好。可惜,没机会让你为我画上一幅。不耽误你了,路上多多保重!”
宁九儿似乎未曾给夏箜回答的机会,松开车帘便匆匆离开。她还赶着回军营,出来如此之久,被简亦繁发现定然少不了一顿唠叨。若是知晓她去何地,便不止是唠叨了。
小路上只有一辆马车,干巴巴的停着。路途上,连个人影都未曾有。千辞看着时辰也差不多了,驾着马车的挥着皮鞭从小道离开了京都。越走越走,最后消失在路上。
夏箜坐在马车内久久未曾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宁九儿那一句。可惜,没机会让你为我画上一幅。他似是有些后悔,恭王府的画,怀府的画宁九儿都未曾看过。先前还特意命人嘱咐九儿的心悦之人,希望这些画九儿永远没机会看。
他忽而苦笑连连,当时只是不想让简亦繁辜负了九儿,才让简亦繁知晓这世间还有另个人比他简亦繁还要欢喜九儿。出于警告之意,如今却成了一桩遗憾。
该当如何呢?
九儿心中还是觉得他未曾为九儿画上一幅画。
夏箜靠着马上,听着耳畔吱吱呀呀的声响。摇摇晃晃的马车,却摇不动夏箜嘴角的涩意。他低着头望着早被人准备好的干粮,水壶。还有几箱子的珠宝,箱子上放着一封信。他将信拿起后便拆开来,目光望着那上面的字迹。此信,也是出自九儿之手吧!
信上三三两两,不肯啰嗦半句。
夏箜,金银财宝是我从宫中盗来,应是够你下半生挥霍。滕州有我朋友,他会护你一声安好。欠你的条件,还了。保重!署名三个大字,宁九儿。
落款的署名,让夏箜有些心悸。他将信捂在胸口,竟有人比他还要关心他的后路。他的眸中带着温热,却不敢掉落一滴泪。那颗灼热的心,几乎是要迸发而出,却又被他强行压回。
愿九儿所爱,亦是所爱于九儿。也愿九儿此生不被辜负,不尝别离,更不懂人情世故。如此,他才会舍得偷偷的少欢喜九儿些,才会有勇气离九儿而去。若是余生,还有机会能遇到,便是远远看上一眼。他,也是知足的。
恍恍惚惚间,想起九儿对马夫说过的那句话。他,对九儿很重要吗?
吱吱呀呀的马车,为夏箜的心情伴奏着。风偶尔调皮吹开车窗帘,窥视着夏箜的容颜。倒是树梢的鸟儿不屑一顾,自顾自的高歌不止。
若是有朝一日,宁九儿无意之中知晓夏箜曾经心系于她,还是那般的情深意切定会对夏箜万分感谢。谢谢夏箜未曾利用帝王之便,自私的将她强行留在后宫之中。谢谢夏箜偷藏起的欢喜,却又一次次忍痛松开她的手。谢谢夏箜对她一往情深,却为了成全她心中所爱而送她离开。
无论这个男人在多少人眼中是个不折不扣的残暴昏君、阴险狠毒之人,在宁九儿的眼里他只是有些孤寂与温润共存的男子。她欠夏箜的条件,终是可以还了。他们之间,两清了。
此刻的宁九儿本人,早已回到了军营之中。夏堇与颜忆仲序三人在主营帐中商榷着,想他们这种闲杂人等都各自在自家的营帐之中消遣。
何姗望着归来的宁九儿,仰着脸笑道:“九儿姐姐你回来了。小千说你让它帮的忙,它一定会帮到底。”
“替我好生谢谢它。”宁九儿对此,相当的感动道。
宁九儿才不敢对简亦繁明说,生怕简亦繁骂死她。更不敢对外人说,毕竟京都一旦被破,夏箜便成了亡国之君人人得而诛之,更如过街老鼠。她实在不忍看到,本就觉得她在起义军中已是对不起夏箜了。
更何况,是要灭夏箜的国,往死路上逼。
宁九儿嘿嘿一笑,为何姗倒了杯茶道:“此事属于你我之间的秘密,谁也不能相告。否则,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姗儿绝对不外说。小千也未曾告知姗儿九儿姐姐托付它为何事,即便是姗儿想告知也无事可告。”何姗接过茶杯笑着解释道。
九儿姐姐跟个孩子似得,她都未曾言语过这般幼稚之词。不过何姗想,她一定是不想让简哥哥知晓。
隔壁帐内的简亦繁坐在桌前,提笔习字着。今夜破京都赶在戌时之前一定能到。不知眼下的京都,如何了?
洛歌无聊的喝着茶,闲聊道:“简亦繁,你说你们急着回凤阳作何?不如跟着我与小不点到处转转,游山玩水岂不乐载哉?”
“成亲。”简亦繁停下手中的笔,眸中泛着暖意道。
喝着茶的洛歌差点没呛住,成亲?!难不成两人早已决定从京都回凤阳成亲?!宁九儿这家伙实在太不够义气,既是准备成亲,又知晓简亦繁是男人为何还要看着他一步步的犯错!
天哪,往日不堪回首!
若是能时空穿梭的话,洛歌真想回到滕州与玉面神教的那晚。他绝对要一巴掌扇醒自己!回回一想都不能原谅自己,洛歌下意识的摸着他的脸,想起那日简亦繁的一巴掌。打的真是好!
真是年少轻狂不懂事,误把狗尾当鸡毛。
洛歌低着头,再也不敢多问。这种自取其辱之事,他实在不愿再做。
简亦繁未曾听见他的回话,继而提笔继续书写。一字字,填满宣纸。直挺的后背却带着些许儒生的气息,眸子里映着宣纸上的文字。
何姗掀开帐帘,歪着头望着帐内的两人笑道:“简哥哥,大哥哥。你们在作何?”
“闲聊。”简亦繁头也不抬的回道。前来送饭的小兵,将饭菜齐齐布上后退了下去。
宁九儿紧跟着何姗的步子跟了上来,她挑眉站在简亦繁的身后望着他的字迹。怎又是兵书,他也不说换个写写。简伯伯也真是,每次罚抄都抄兵书,一点也没个新意。
现在好了,害的简亦繁也养成了如此习惯。她撇了撇嘴角接过洛歌递来的碗筷道:“天一黑就要进军京都,等他们打开了京都大门,我们直接去少林。”
“我也正有此意。”洛歌眉头一挑,与宁九儿相识一笑道。
第210章六月二十六日
简亦繁将笔墨收了去起身坐在宁九儿的身侧,他为着宁九儿盛着汤听着两人交谈。
何姗眉眼微弯握着勺子道:“小千说,江湖各派多数已到少林。”
“灵山尊主是否也在少林?不过我们戌时之前赶到绝对不成问题。”洛歌眸中带着些许的兴奋,上次错过了少林大会这次一定得赶上。
爹他们不知这次会不会在少林?!
何姗仰着头对着洛歌摇了摇头,表示灵山尊主未曾抵达。听到何姗之言,宁九儿有些小激动。想她一个江湖菜鸟居然有机会见识武林大会是何模样,她脑内不禁幻想着,应是何许模样。
简亦繁为宁九儿夹着菜,抬起头望着三人笑道:“现下也不早了,不妨吃完饭就跟在大军后,等他们进了城,我们再与他们分道扬镳。”
“好。”宁九儿放下筷子,她的心早已不在饭菜的身上又如何能吃的下!
帐帘忽而被人掀起,宁九儿望着来人进帐内。进入营帐内的仲序对着四人微欠身,不好意思道:“还要劳烦各位一遭,我可能要随各位一起去京都。”
“算不得劳烦,顺带送仲兄过去就是。仲兄不如随我们去趟少林,正巧能赶上武林大会,说不定还能碰见故人。”简亦繁起身,也不介意道。
他记得先前仲序似是说认识灵山尊主,正好可以去瞧上一瞧。
洛歌生怕仲序耽误他们赶到少林的时辰,起身拍着仲序的肩膀笑道:“简兄说的在理,想你常年呆在京都未曾见过武林恩怨,平生都奔波在朝野之上实在太无趣。不如多去看看,还能长点见识。”
“那仲某就却之不恭了。”两人如此一说,仲序倒觉得更为不好意思。本就打扰四人前去少林的时日,如今再外加他一个。身无武功,到时还得有劳他们相护。
宁九儿掀开帐帘望着偏西的日落,眸中带着笑意道:“如此,我们几人便一道启辰吧。”
何姗起身站在洛歌的身侧,揪着他的衣袖跟着他出了营帐。简亦繁借来一辆马车,扶着三人进了马车内后,自己也跟坐在马车外。宁九儿跳上马车,挥着皮鞭跟在兵队最后。她尽量保持距离,等到大军准备进攻时。
日头还未曾完全落下,天地还带着浅淡的黄。暗灰色的地平线,准备一举而上。马车也不再乱动直到大军将城门撞开,进去京都之内马车才晃晃悠悠朝着京都进军,直奔着少林而去。
暗黄的天却遮不住皇宫内惊慌,起义军进入京都大夏已亡。就连各个大臣也都忙着收拾家当准备连夜逃命,可惜的是他们连门都没来得及出,就被暗卫一一斩杀。
萧蔷之的两位,仍旧还在安居殿内。仇慈坐在桌前漫不经心的品着茶,她风轻云淡的模样似是一点也不着急。指腹缓缓的抚过茶杯,听着万马奔腾而来的杀伐之声传来。
呐,真是威武。
尤许急的手心都出了汗,却仍未见仇慈有任何的动静。她,究竟在等什么?
一杯茶,终是被仇慈一口一口的抿完。她眸中的笑意只多不少,感觉时辰差不多了便躬着身将身后的尤许抱起。她一脚踹开房门站在安居殿的房梁之上,俯视的望着整个皇宫。
皇宫全都淹没在大火之中,燃烧着的火焰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肆无忌惮的吞噬着所有,这把火对仇慈而言真是烧的恰到好处。她冷冷的望着火海中逃命的人们,挣扎,尖叫,逃亡,被杀。鲜血与大火来回缠绕,呐,真是漂亮的很。
尤许顺着仇慈的目光望去,整个皇宫陷入一片火海。那灼灼升起的火焰,似是在叫嚣而后又在疯狂大笑。看得人毛骨茸然,忍不住的想逃逃离。而纵火者,就是抱着他的这位仁兄。
仇慈将目光收回,笑的有些张狂不羁道:“真美。”
她语毕后便离开了皇宫之上,只留下临近的黑夜,被灼灼的火焰烧着。
尤许的手臂搂着仇慈的后脖,不愿理会那些是是非非。皇宫内的所有,自此与他,与仇慈便再无瓜葛。他的心中有些雀跃,他们是自由了吗?现下是要回灵山吗?他垂着眸子轻舒了口气,他终于等到今日了。
却没想,仇慈根本连京都的城门都未出,反而直奔着少林而去。仇慈的脚尖站在少林大殿的房梁之上,两道白影闪在仇慈身后,躬身的对着仇慈行礼。
今夜的天,无论从那个角度看都有些狰狞。
尤许还未曾开口,就被仇慈封了穴道。动也不能动,任人摆弄。左仪使将瓦片掀起,让几人正好能看到大殿内的情况。
仇慈挑着眉在尤许的眉梢浅浅一吻,轻笑道:“阿许想要的,今夜我都给阿许。”
回答仇慈的只有那怒瞪的目光,以及尤许那颗惊慌失措的心。尤许不知她何意,为何来此?!他想要的,仇慈又是真的懂得?他想要去灵山脚下与仇慈安度余生,而不是站在此地,等候着她所谓的想要。
明明一切都已走向完结了,不是吗?仇慈的仇,不应该在大夏亡国之时报了吗?
为何,他仍觉仇慈还不愿善罢甘休。仇慈想要的,究竟是什么?整个天下的毁灭,都不足以浇灭仇慈的怒火吗?仇慈的仇,又是什么?左右仪使守在尤许的身后,静候在夜空之中。
仇慈则是被风一吹,吹了下去。他的身上仍旧是昨日的一身暗黑色的朝服。想是兴奋的未曾来得及退却,也懒得再换了去。武林中面面相觑,似乎都不认得此人。
宁九儿一伙却是瞪目结舌,仇慈?!他怎么来此?!莫不是也能分一杯羹,瞧瞧这武林大会究竟是何模样?说来也是,仇慈的武功也不赖。不知与灵山之人相比,差多少?
最墙角的仲序望着仇慈一步步的走向大殿中央,目光落在仇慈将脸上的假皮缓缓揭开的容颜上。
仇慈随手将外衫扔在地上,从而露出紧裹于身的红衫。嘴角带着些嗜血的张狂,抬起头朝尤许的方向勾了勾唇,很快连目光都收了回来。众人仍未从她身上收回神,便见她唇角勾着的邪魅的话语传来。
“怎么,诸位认不出本尊吗?几大门派围困我灵山之事,竟是连灵山的尊主都不相识?哈哈,还真是可笑。”
“你是,灵山尊主?!”蒋双双望着眼前之人,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她怎能忘记眼前这位三番四次毁她分身之人,还毁了她与仲家小书生的一段情缘。
顾子婴话音刚落四周如同炸了锅一般,议论纷纷。唯有天机阁阁主后的书童,一字字的写着。将众人言谈,记录顾子婴所言所语,容貌秉性一同勾勒在纸上。
殿中央的顾子婴身着一袭妖娆而紧裹与腰间的红衫,似如九天之上的一束火苗。落在地上,灼灼的发热。她眉眼又似糅入了千年恶妖的邪魅之气,落在在凡尘之中携带了入骨的媚惑。双眸只轻轻一扫,便足以勾起这世间千万人之魂。
那股子的轻蔑之味,让众人都自觉卑微如一粒微尘。
顾子婴迈着脚步坐在木椅之上,嘴角讽意十足的道:“诸位不就是想要我灵山至宝吗?也别装高尚,更别寻借口。不过所谓的天山丸,只是烂泥捏凑而成。竟也能引起如此大的风波真是好笑的很。”
她的一句话落下,破了所有人心中的梦。在座的众人脸色,一瞬全都跟着变了。她的手段真是一绝,随意戏耍武林之人。
暗香楼楼主怀有天心中之苦堪比黄莲,起身气急道:“我们与你灵山派无仇无怨,你为何要这般戏耍我们。别仗着灵山难攻,就如此肆意妄为。”
“哈哈哈~”愣在原地的蒋双双扬着头大笑,似是笑出了泪。
假的,假的,全是假的。她费劲心意的筹备,被顾子婴的一句假的弄的前功尽弃。她好不容易找寻的良人,被顾子婴的一句话弄的沦为笑柄。顾子婴倒是打了一盘好棋,将所有人玩个遍。
洛歌身后的何姗见状心中五味杂陈,她虽不知双双姐姐要天山丸有何用处,但应是对双双姐姐极其重要。何姗不忍再听,侧过身将脑袋埋在洛歌的怀中。
有些沉不住之人,拿起刀剑就朝着顾子婴挥去。可惜啊,未曾近身便已死在地上。
顾子婴起身望着脸色不一的武林豪杰,她都懒得再笑垂眸望着自己的指尖无意道:“怎么,有气?!这天下本尊都能玩弄于鼓掌之间,更何况是这区区武林。本尊何时说过天山丸可让人起死回生,又何时说过天山丸就我灵山之物?不过是坊间谣传,你们竟也能这般信之。哈哈。今日你等可要记好了,来年的六月二十六日便是你等的忌日。”
“这……”怀有天顿时语塞,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一切灵山虽未表态,却也是默认了的。如此这般一说,倒显得他们心怀叵测。武林豪杰一时也停不下,纷纷议论指责着。
仲序的目光紧锁于殿中央之人,看着顾子婴的一言一行。再看到顾子婴将那张老脸揭开时满是惊愕,又在顾子婴目中无人的说出那些话时恍然大悟。
他眸中带着灼热,顾子婴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