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突围战
“为什么?”年青士兵艰难的用喉咙拼凑出三个字。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你和他们不同,我时间不多,想好就跟上。”何乐知道不久将会有大队人马赶过来,所以转身牵过马就往一处略高的小土丘走去。此前那里曾轻微动了动。
拨开草丛,何乐见到分别以久的义士,何乐记得他姓许,名字不知道。此时许叔躺在草丛中,仅能发出微弱的喘息。何乐简单的探查过他的伤势,还好并没有致命伤,主要还是虚弱。想来是逃命途中没吃没喝,要不是何乐找过来,他恐怕不被叛军找到也得饥饿干渴而死。
“喂,帮我找一下水囊。”何乐掏出随身携带的丹药,又将一股流输入许大叔体内。
那名年轻士兵愣了一下,才极不情愿的解下自己身上的水囊扔给何乐。何乐接过水囊,先将丹药喂进许叔嘴里,这才将水囊打开缓缓喂进少许水。
许叔感觉到了水,开始极力吸吮着,但何乐控制住量,只给予能服下丹药的水量,而不是一下子给很多水。那丹药是用十几种名贵药材提炼,有着提神补气的作用,通常是修行者用来辟谷冲关时补充元气,此时救治许叔也是极合适。
何乐探查到许叔的呼吸及心跳要强健少许后,这才将他背在身后,跳到马上。
“我要回临安,要想好你可与我同往,若不愿下次再见便是敌人。”何乐回头又看了青年一眼,还是有所期许。
青年把心一横,才说:“你回不去的,前面还一支四百人的队。副尉的小舅子死在这个人手上,已经下了死命令要擒他回去活剥,不可能轻易放你们过去。”
“这不用你管,我自有办法,就问你的决定。”何乐已经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知道至少有三百人正往这里集结。
青年士兵内心挣扎着,明面上何乐处在绝对的劣势,跟着他风光不了一柱香就会死得很惨,可不知为什么就是特别想跟上去。
“那就算了!”何乐没时间和他磨叽,牵起马匹就往临安城奔去。青年士兵站在那里显得特别孤单,他内心的挣扎如同地上的影子渐渐扭曲,也许再给他一点时间他能想好,可惜很多时候没有也许。
三百人的围捕队铺展开来,有骑马的也是步行的,其中也有野战好手。这里面实力最强的是名外家功八品高手,善用双手刀。他领着一百人的精锐亲卫是这次搜索队的主力,那名副尉是武安帝的亲信大将的内弟,他的小舅子死在那逃犯手中,如果能抓回去自然是大功一件。以后在这武安朝自是有很大的用处,毕竟这里是论资排辈的地方,而武安帝出了名的随心所欲封官。那边兴庆帝一战两封侯,这边武安帝就直接封了两位异姓王爷,可是比兴庆帝更大手笔。
何乐以避为主,不是怕战,而是背着伤员行动受限。他是来救人的,所以尽量以救人为主。只是他一开始低估了这些人,更没想到会携带信号箭,不然此时他已经能悄悄带着人离开。正如对那青年人没有也许一样,对何乐而言也同样没有也许发生,他不得不面对大群敌人袭来。最让他不适应的还是背着一个人,而且还是极度虚弱的伤员。
可惜对方使用了散开的队形,很快就发现了何乐的踪迹,然后时不时传来响箭的声音。这是短程时常用来传信的工具,声音能传出百米,可发出两种声音。何乐也曾想用响箭传递信号,只是因为声音过于单一,且方向性不强才放弃。不过在追踪人犯时响箭的作用还是很明显,随着一声声响箭,何乐明显感觉到包围圈已缩小到三百米直径,而其中有近百人更是整齐划一的围过来。
环顾四周,何乐将侦测范围放到最大,才看出南面的人最少,显然这些人已在防止他们逃回临安。因为南面此时已经封江,所有的船只都被控制,所以不怕他们从那边逃走。而北面的人最多,足足有四层兵往这边压过来。除了南面,再就是西面还有一线生机,那边也只有三十多人。可何乐知道西面也是个陷阱,那边留着几十人没露面,特意张开口子等他跳进去。
当然东面的人也比较少,可那边没有路通往临安,他骑着马就只能走比较好的道。除非他舍弃战马,但那样他回临安的路途也就更遥远了。
所以在何乐心中只剩一个声音,冲过去,朝着北面冲过去。何乐将两匹战马赶到身前,自己骑在最后一匹马上,然后朝着北面迎头冲上去。
那名持双刀者也没想到何乐会迎头朝着他们冲过来,不过他也不是吃素的,双手一招让亲卫从两旁侧翼围上去,而他自己提着双刀正面迎敌。他已经想好了先下手为强,至少也要给何乐一个足够的教训。
何乐抽出刑天刀在手,冷着脸盯紧那名双刀手。他知道这里就那双刀手的实力最强,而且还是名现场指挥官,所以他迎上去就是为了尽快解决战斗。
两匹战马很快就被双刀者砍翻,当他朝着何乐挥刀时,却不想何乐已经跟在那两匹战马身后过来。只一刀,刑天刀就已归鞘。
那名双刀者所有梦想,所有野心都随着何乐一刀而结束。如果他的消息能再丰富一点,如果他能先让属下试试深浅,或许还有机会改变。可惜没有回头路可选,正如何乐也没得选择一样,他们是狭路相逢强者胜。
那些亲卫们也被吓到,他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事,他们的头领竟然出招的机会也没有,只一招就被人从中间劈开。
此时何乐又骑回马上,牺牲掉两匹马,换来对方主将的命,谈不上值或不值,何乐只知道身后的人命比什么都重要。
没有了主心骨,众亲卫队也不至于马上就乱,但也没法打出最强组合。尤其是几名双刀主将带出来的徒弟,那也是有感情的人,此时更是握着刀就硬着头皮往上冲。何乐可不知道这些,只是简单的拨开,顺手接过他们送来的刀又递回去。结果就是又有十几人倒下,而何乐已经往前冲出几米远。
“撒绊子啊!”有人喊了一声,后面的士兵才想起手中的绊马索,如是几人拉起来,在前方几米远组成一片绊马区。
何乐也没停下来,而是抢过一人的刀,然后朝前方就是一刀刀气劲。众多绊马索应声断裂,而何乐也骑着马冲过去。
“抛网,快抛网。”又是同一个声音在指挥。
何乐头也没回,就将手中的刀扔了过去,就听到指挥那人啊了一声,却没有死。何乐也意外的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人手中拿了两面盾牌,他扔出的刀穿透盾牌后嵌在里面。虽然隔得远,但何乐还是看出那人是个络腮胡的汉子,看似五大三粗,不想却是最冷静的人。
可惜现在何乐一没办法爱才纳贤,二没办法灭他的口,所以只能选择跑。不是逃,是跑,是闯。
这时当头几张用粗麻编织的大网扔了过来,这种网很难劈砍开,一旦被困住就只有死路一条。何乐自然也知道它的厉害,所以他用上了刀劲,连着两刀。大网在空中就裂成几块,掉到地上。
“不好,这人是个修行者,闪开来射他,耗掉他的!”那个络腮胡这次是躲在人群里面喊的。
“你大爷的人模狗样,都给我撤,撤!”有人从后面给了络腮胡一巴掌,将他打得往前走了几步才站稳,但显然那一巴掌力道极大,使得他一时间还没晃过神。
何乐注意到来人是名副尉级别,两人远远对视后谁也没管谁就各自离开。何乐也不知道这是为何,或是后面还有更大的阴谋在等着他?他不确定,也不需要确定,只是夹紧马腹,继续朝着临安方向狂奔。
经过一名骑兵时,何乐更是顺手就将那骑兵抓起来扔掉,夺下那人的战马。临安还很远,何乐奋力夹紧了马腹。而那名后来的副尉远远看着他离去,包括他抢下战马,也不曾下令反击。不是他们挡不住何乐,他们也有十之一二的可能挡下何乐,或是留下他背上的那人。但那样他们几百人应也活不下几人,包括头领在内的主要兵力肯定都得陪葬。副尉离开时又狠狠踢了一脚络腮胡,那络腮胡卑微的点着头不敢有半点反抗。
“死胖子,给我装,总有天我会弄死你!”副尉嘟囔着快速离开。
络腮胡站在原地,根本就没去管他,而是看着离去的何乐发呆。他还是不确定何乐会不会流,怎么那么古怪。
“大胖,为什么要装着不会武功?”一名与经常唠嗑的汉子小声问。
大胖看了他一眼,目光中的表情极其复杂,完全不似往日的神情。
“你有点吓到我了……”那汉子说完就跑了。
大胖环顾四周,瞬间又恢复成原来的神态。
第一百零七章 淫而生腐
何乐狂奔着,时不时就换着马骑,但很快原有的那匹战马还是倒下。何乐骑着抢来的马继续狂奔了十几里,也吐着白沫倒下。还好何乐反应快,才没有摔。此时离临安城还有几十里,而最重要的是还有叛军围城。如果有马还好,没马他就得靠双脚跑赢四脚的战马。
何乐快速将累死的战马拖入树林隐藏,又返身将拖曳马匹的痕迹清除干净,这才凭着记忆在树林中穿梭。此时已是深夜,天空之上仅有点点星光,就是这微弱光亮何乐也物尽其用,一刻也不停留。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侯爷的身份,也知道如果自己战死对于临安城的影响有多大。所以他必须尽快赶回去,就如同他必须来救人同样的道理,也同样没道理。
就在刚刚,一队百人的骑兵队从几百米外官道上呼啸而过,这些骑兵与搜索队的相比要强很多,虽不确定是来抓他的,但也是属于非常规调动。何乐再次加快了速度。
奔行了近两个时辰后,天空也渐现鱼白,这时离着临安仅十几里。远远的已能看到城头,此时的临安城头正燃着冲天的火焰,那是防止叛军夜里攻城的火柱,每道火柱后面还有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会将火焰的光反射到地面。
何乐喘息着停在一处稍高的土丘上,此时叛军已经完成围城,他要想进城就只能穿过敌营。从围城的规模看至少也有十万大军驻扎在临安城外,乱哄哄的看不出主次。可见这次围城的主角龚易斌还没到,不然仅凭如此驻扎的营帐实在难以让人恭维。
嘭!
离着何乐几百米的地方突然升起一支信号箭,隔了不到三息,离着不远的地方又升起另一支信号箭。此后接二连三升起信号箭,每一箭都离着何乐往更远的地方去。
那些被信号箭吸引的人已经开动,大队人马冲入黎明前的黑暗中。
何乐隐在黑暗中悄悄摸入叛军营帐,此前他就看过这处营帐里只有一名尉官,看级别不算太高。正是最适合的目标,职务不会太高,但又有些实权。他闪进营帐时还是被帐中的场景吓到,因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浑身**的女人。当他一进营帐就看有名女子被以极屈辱的方式赤着捆绑在床上,除了嘴里塞着的布,身上再无半点布锦。而那名尉官正在宽衣解带,一脸的淫笑,甚至都没注意到闯入的何乐。
这个时代有一点其实是很迷信的,那就是女人不得入军营,如果非得入就只能像谭无双那样遮住脸。更别说在军营里行淫乐,这可是军中大忌。
而何乐震惊的不仅是这名尉官敢在军营中行淫,而是他居然敢抓来良家女子奸淫。大周朝虽说腐朽,但还不至于混账到如此程度,军人也因为袁义承将军的存在而军风严整。可眼前的景象使得何乐开始真正认识到大周朝军队的根本问题,这些外表看似威风的军人,其骨子里早已被尘世的浮华所迷乱,所以才会在真正危险来临时只顾着自己逃跑。
他悄然上前,一指点在这名尉官的脑后,指力使得尉官的颅骨塌陷,而流瞬间就破坏了他的大脑。所以当他倒下时,耳鼻口眼中流出大量的鲜血。何乐一脚将他踢开,扯过被子给那女子盖上。
那女子是清醒的,此时正流着泪,泪眼婆娑挣扎着。何乐不忍看她,可以说这世上最让他害怕的就是女人的眼泪。
“我解开你,但你要保证不发出声音。我是来借军服,要去临安城。你要愿意,我可以带你去临安城内。”
那女子生得也是极美貌,看年龄应在十七八岁,皮肤和头发都保养得很精致,想来也不会是普通人家女子。她听完何乐说的,还是在流泪,想来也是吓傻了。何乐当然不忍心将她这样留下,暗自叹息了一声,这才拿过尉官的小刀将她手脚上的绳索割开。
乱世命贱,女人的命就更贱了。何乐打小就见过无数被金兵糟蹋的女子,要么被杀,要么自杀。虽说大周朝没有哪个混账整出程朱理学,但女人天生的羞耻感还是逼得多数被奸*淫过的女子选择自杀。所以何乐特别害怕看到被侵害的女子,害怕那些面孔会与他母亲混淆,害怕自己突然就冲动的跑去北地。
那女子刚一松绑就扯掉嘴里的布要叫,幸好何乐反应快,一把捂住她的嘴。可谁知那女子顺势就张口要咬,要不是何乐快速将流震住她的嘴,估计至少得被咬去一块肉。
“你以为我想救你!”何乐也怒了,反手就是一巴掌。
或许是巴掌的作用,那女子才冷静下来,捂着红肿的脸蛋愣愣的看着他。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更不知道你与他的关系。但如果你继续闹,我就只能把你打晕,留在这里。但如果你想离开,想去临安,就得听我话。我是临安城里兵部的人,出来是执行任务的,现在我要回临安城去,你可以选择跟我走,或留下。唯一的一点就是不能出声,否则别怪我下手狠!”何乐捏住她那漂亮的脸蛋,恶狠狠的一字一句说完才松手。
那女子这次似乎才听懂,尽管眼里还有泪花,咬着牙轻轻点头。
何乐也懒得理她,背过身去捡起尉官的衣服。他与这名尉官的身材差不多,穿上刚好也不会显不自然。在铜镜前他大概看了一眼,然后又揉了揉脸,这下他的脸竟与那名尉官有三分相似之处。这招还是从当年行刺商公子的刺客那学来,只是他并没有学会全部的心法,所以只掌握了些许皮毛。这些年他也尝试过几次,最多只能达到三分相似,而且时间维持得短。不过现在用来还是能应付一二,趁着夜色到也很难看出破绽。
等他转头时那女子已经穿好衣服,只是表情还要些许失神,在看到何乐改变的脸型时还是露出几分惊恐。何乐找了件大氅给她披上,这才带着她出了营帐。这时守在外面的几名亲兵见到尉官出来也有几分诧异,但看到是他本人也就没敢出声。
何乐径直走到营帐外,两人分别上了一匹马,然后消失在黎明前最后的昏暗中。拐过几处转角后,何乐才将此前安顿的许叔重新背上,这才打马出了连营,朝着临安狂奔而去。
叛军驻扎的地方离临安城还有一里距离,何乐的异动开始并没有引起注意,毕竟他身着尉官的军服。但当他离临安城只有几十米时叛军阵营才察觉到异常,因为这时并没有攻城,一名尉官突然向临安城跑肯定不正常。当然叛军首先想到的还是叛逃,毕竟这种情况双方都有发生。
“放箭,不能让他跑了!”一些值守的武官匆忙间发出命令,然后负责警戒的骑兵快速从营中冲出来。跟着这附近几处营中都有令箭发出,一时间至少有十队以上追兵冲出来。
这样的反应速度并不算太差,但也算不得太好,毕竟是在战时。
何乐刻意压了一下速度,让那女子超越他。离着城门还有十几米时,后面的追兵也与他们不到百米,零星的箭射向何乐,都被他挡住。
“啊!”
追兵中有人大吼一声,一杆短矛被奋力抛出。何乐头也没回,反手就接住短矛。那名抛出短矛的人是名壮汉,这时似乎反应过来,大喊一声:“不好,快跑!”转身就跑。
可何乐并不会让他逃走,回身就是一矛,将那名壮汉钉在地上。
追上来的叛军似乎也认出了何乐,一个个不约而同的勒住马,停下来。
那名跑在前面的女子刚好回头看到这幕,接着又趴在马背上。
何乐不知道自己已在叛军中有了名声,也懒得管,催动战马加速。
此时城上的守军也注意到了城下异动,几束光照过来。当然这种光并不会太强,加上天际已有鱼白,所以只能看到灰蒙蒙的身影。
“是我!”何乐大喊了一声,抓住那名女子直接扔了上去。
临安城的城墙早期就有十五米高,后来建隆帝时期又加高到现在的十八米,而何乐竟然就这样将一名女子直接给扔了上去。
其实到这时城上的守军依然还不知道城下是谁,因为不可能有人能记住何乐的声音,除非是那种非常熟悉的人。而何乐是随机找的一处城墙,又没有预先告知,自然不可能指望城上的人知道。他出口喊一声是防止女子被误伤,喊这一声至少能让上面的守军暂缓攻击。
扔完女子后,何乐自己也踩着城墙几个纵跃跳到城墙上。那名女子是被巧劲扔上来的,此时是站在城墙上,而她身周全是拿着长枪的守军。
“是我!”何乐一抹脸上,然后扔掉头上的头盔。
“啊!是冠勇侯!”终于有人认出何乐,赶紧的跪下。
“不用行礼,快去找副担架。”何乐随手挥着,一道道流将那些要跪下的将士托起,这才解下背上的许叔。这一路行来许叔早已是半昏迷半清醒,此时正眯着眼看向四周,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第一百零八章 渔江清平调
“先去太医局!”忙碌好,何乐指挥着抬担架的士兵往太医局跑。而那名女子也无助的跟在他身后,看得出她并非临安城中人。何乐也没多言,任由她跟在身后。
太医局里此时是灯火通明,此前战事受伤的伤员全被何乐安顿在此,应该说这是没有前例的事。不过兴庆帝还是同意了何乐的安排,更是将临安城中所有坐堂郎中全召集到此,导致这里俨然成了一座医学研究院般。当然这也是在何乐无心之下促成,至少在当时没有谁会觉得有何特别,毕竟只是战时的临时举措。
“侯爷您来了?”太医局令正领着一帮子郎中从里面出来,当时他们正在讨论如果处理伤员的七日风(破伤风)。有名不起眼的郎中提出可以用他研制的太平风散,不过很多稍有资历的郎中多是在指责他欺世盗名。毕竟这个时代得了七日风基本就是死路一条,至今还没有谁敢说能治愈七日风。那名郎中此时正一脸赤红,如果不是何乐到来打断争论,他可能已经做出极端行为。
“是,从城外救了一个人回来,还请局令多加费心。”何乐也是极谦和的行了一礼,他是觉得治病救人的医生理应得到尊重。
“那是自然!”太医局令极受用的还了一礼,这个时代除了平民,贵族中少有人会对郎中客气,所以这名年近花甲的局令也是极大的满足。
何乐原本准备离开,又回头看了那名郎中一眼,这才说:“太平风散可否大规模制造?”他之所以会如此问,是因为他知道战争中除了厮杀时的死亡,再就是战后十天之内的伤病减员最严重。其中令得领兵者最惧怕的就是七日风,这种病能让三分之一的伤员死去,且几乎是无药可救。
“小人……小人能……”那名原本准备据理力争的郎中此刻竟哭了,仿佛何乐同意用他的药是恩赐。其实何乐才觉得他是恩赐,真有用不知能救多少人啊!
“好,三天内我要你拿出病案,十天内要能做出来。这里的伤员就拜托各位,何乐代他们谢过!”何乐一拱手,吓得这帮子郎中纷纷跪下。
何乐不为意,挥挥手就走了。等他快要到家宅时才想起身后的女子。
“你家是哪的?”何乐回头问了句,想着如果可以就送回去。
那女子没有回答,只是摇头,眼中尽是泪花。
莫不是吓傻了?何乐并不想带回去,他好色的名声已在临安城中传开,如果又带回去一位美女,他这好色名声恐怕就再也洗不掉。现在他有几种选择,要么是将她安顿在教坊司,那里也并不全是伎人,也有自愿去学得一技之长的女子。因此将她安顿在那里并不算差。当然她可以将她安顿在曹府,或是袁府,都比安顿在自己宅邸要好。
可一切计划全在女子眼泪中化为灰烬,何乐只能无声叹息着朝自己家走去。
“侯爷回来了!侯爷回来了!”一名丫环大呼小叫着跑了进去,然后宋文良他们跑了出来。让人没想到的是他们还在,照理说这样可是不合规矩的事,但宋文良比较知道何乐,因此才在客房中等下来。
“啊,你们还在啊!”何乐也没想到他们还没走,不过他也是习惯了随性,也不多问。因为马上就要早朝,他是回来换身衣服去早朝的。
“咦!”宋文良无意看了何乐身后女子一眼,发出奇怪的声音。
“你们认识!”何乐立马停下来。
宋文良一时不知何乐与她什么关系,不敢乱说。
“在叛军中救下的,幸好没出事。”何乐很随意的说。
“原来如此,她叫韩秀娘,是扬淮十八里春风楼的清倌。不仅舞姿绝佳,琴技更是可称绕梁不可得。没想到会被叛军掠了去……”宋文良对这位韩秀娘也是惊为天人,当然是在他没见过何乐别院中的那位,不然他就不敢如此想了。
何乐正头痛该如何处置,见宋文良竟能道出她的身世,更是看出宋文良似乎对她颇有好感。如是他想出个法子来。
“原来如此,那你帮她找个地方安顿。她在叛军营中受了些惊吓,你最好是想个妥当的法子。”何乐习惯性的挥了挥手,就自己往里走。
“这个侯爷,您不觉得先安顿在您府上更好吗?”宋文良追上来悄悄的说。
何乐停下来,想了想才点头。
“这样,你领着她去找个房间先住下。以后你也住在这里,我正缺幕僚,你与柳十厌就先充当我的幕僚好了。”何乐知他没走的原因,所以也不客气。
“是,一切听从侯爷安排。”宋文良他们冒险从江夏州过来自然就是有想法的。凭他们的才智,要在栗源先生那里谋取功名不是难事,但可施展才华的余地有限。反观何乐就不同,何乐自己更偏重武,自然对文人的需求会更大。
“嗯,那就好。”何乐终于嘘口气。
宋文良领着韩秀娘进了仆人们的住院,中途到也没说什么,只是快到内屋时宋文良才停下来轻声说了句:“不才还记得姑娘唱的渔江清平调,更记得姑娘弹奏的晨间十刻。逢此乱世,能得见姑娘,不才不敢忘记。”
韩秀娘身子轻轻颤动,眼泪又滴下来。
宋文良自袖中抽出方巾,极克制的递到她手边。
“就不怕我是残花败柳吗?”韩秀娘带着哭腔轻声问。
“姑娘的样貌不才未敢忘掉,所以姑娘始终是不才最初见到的样子,不曾改变……”宋文良极平淡的说,说得那么风轻云淡。
韩秀娘终于忍不住大声哭起来,更是自己的手臂也咬破,却丝毫不觉得痛。但她一抬眼就看到宋文良温和的笑容,没有一点异色,仿佛他始终都在。
他们当然是旧识,当时宋文良只是名谍子,还未被栗源先生发现。那时的他自然是普通得很,而韩秀娘则是春风楼新捧出的头牌清倌,出场之时就轰动扬淮十八里,歌舞琴三技将众伎人甩出十里之外。从临安城赶去的达官显贵更是差点将扬淮十八里挤爆,那时的春风楼夜夜笙歌,老鸨们更是银子赚到手抽筋。可就是这样,韩秀娘还是专门为宋文良唱了一曲渔江清平调,弹了一曲晨间十刻。
那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相识相遇,终也是散于尘世的繁华。原本宋文良以为他们不可能再相遇,因为对她着迷的达官显贵实在太多,任何一个伸根脚趾头也能将他碾碎。不曾想在这个夜晚他们竟能重逢,尽管方式有些特殊。
宋文良等她哭够了,才轻轻拉过她的手,用方巾包好。又往前走了一小步,伸手抹去她脸上的眼泪。
“错的只是这个乱世,与姑娘无关,为何要惩罚自己。”宋文良柔声说完,将她轻轻抱入怀中。韩秀娘就这么趴在他怀里,再也不愿分开。
远远的何乐听了大半他们的谈话,然后就自觉的没听了。之所以听,也是有考验宋文良人品的意思,既然要作为他的幕僚,就不能有坏毛病。他当然看出宋文良与韩秀娘是旧识,当时韩秀娘见到宋文良时明显心神大乱,可以看出宋文良在韩秀娘心中的地位极特殊。所以何乐在介绍时只说她差点出事,就是在为以后埋下伏笔,毕竟是被他见过身的啊……
“干嘛把抢回的美女又送出去?”姒天瑶不知何时出现在旁边,轻笑着问。
何乐也很奇怪她为何知道是美女,难不成当时那个婢女。
“不是抢回来的,是救回来的,在叛军营中差点被人害了。原本是想送去教坊司,没想到是文良的旧识,还真是缘分。”何乐微笑着说,对于姒天瑶他终于没那么紧张,可以很自然的交流。
“哦,想不到侯爷还有这种爱好,专门救美女。”姒天瑶也不知是真还是假,扔下这句就走了。
何乐被噎了半天才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还好她是知道他好不好色,至于在外的名声何乐并没太过在意。
同一时刻的皇宫,兴庆帝正听着太监的汇报,对于何乐独自跑出城外救回当日的义士,兴庆帝也觉得很无奈。他当然不赞同何乐的作法,可又提不出责罚他的理由,所以他决定装作不知情。其实在兴庆帝心中对于何乐的任性也很头痛,可他知道现在就需要何乐这样的人在,才能凝聚起将散的人心。大周朝最缺的就是人心,缺愿意舍身拼命的义士。不管他心里将义士看得多么清淡,也不得不承认国祚的基石正是这些有点傻气的义士。而何乐就敢去为义士舍身,所以他的作为才能凝聚人心,才能让下属为他拼命,才能带出一帮虎狼之师。
兴庆帝站在大殿一角,看着外面的清晨,心情也是复杂的。他不知道自己真到了太平盛世将会如何对待何乐,先祖也曾杀过功臣,而且还是有极大功勋的功臣,他自己能不能容忍任性的何乐,他也是不确定的。
“上朝吧……”兴庆帝挥挥手,一帮子太监跟在身后缓缓走着。
第一百零九章 地匦局
皇城后宫之中,皇后也早早醒来,听着太监步亭芳的汇报。越听越是皱紧眉头,只见她抓着木椅的手也因为太用力而苍白。
“那冠勇侯竟是如此好色吗!”
“禀娘娘,那冠勇侯的名声已在临安城内传开,各家的女子不敢上街,就怕被侯爷遇上。这次据说冠勇侯跑去扬淮十八里,将那头牌韩秀娘也抢了过来,还差点要皇上派兵去接。”步亭芳说的时候极认真。
皇后气得抓起一个玉质的香炉就扔出去,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娘娘还请息怒,现在冠勇侯正得皇上宠幸,可切忌不要在皇上面前露出好恶。”
皇后气得半天也喘不过来,那步亭芳绕到她身后,轻轻帮她抚平怒火。
尽管那名太监有的手法不太正常,但想到是太监,皇后也就没太在意。
“娘娘放心吧,那冠勇侯也猖狂不了太久的,总会有人收拾他。”步亭芳边揉着,边阴狠的说。
“嗯,不能让他猖狂。这种小人得早点杀了才好。”皇后娘娘恨恨的说,感觉这名小太监揉得极舒服。
丞相府中栗源难得的睡个好觉,还是太医局令送来的药方起作用,原本他还在担心何乐的安危,没想到醒来后就听到关于何乐的谣言已经满天飞。
“就是不省心,但也让人心暖,唉……”栗源叹息了一声,看着屋里坐着的旧人,那名书童此时反而没在。
“老许虽是自愿去的,但少爷甘愿冒死相救也确实让人感动。”李大叔与老许他们熟识,自然感情非同一般,此时知道何乐将他救回来,也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的地步。在他们眼中何乐就如栗源先生的弟子、子侄,所以时常会唤作少爷,此时一激动又说成少爷。
“是啊,但那个女的又是怎么回事?怎么是春风楼的头牌,这究竟是谁传出来的?”这次栗源问的是门口跪着的黑衣人。
“禀大人,卑职暂时还没查出来,目前几大宅府中都有传,且各有差异。反而是侯爷救回来的人却没人说,看来是有人在故意诋毁侯爷。恐怕与申屠家脱不了干系,只是卑职没能掌握证据。”黑衣人沉声说。
“不要轻易下结论,扩大范围也无妨。有些人善于伪装,不要轻易相信。”栗源先生用与何乐说话完全不同的语气说。
“是,属下知道了。”黑衣人快速离开,如同没来过。
“要不要我出手?”秦十三坐不住了,他对何乐那可是愿意插刀的感情,听说有人在故意污蔑何乐,他就来火。
“你出手就有用,还要地匦局干嘛!”栗源平静的说。相比起天机处,这地匦局实为兴庆帝还是太子时秘密设置,三年前就已交到栗源手上,由他经营至今。比起天机处,地匦局所涉更广,民间的贩夫走卒都有可能被吸纳进来,而不似天机处只关注王公贵族。目前而言地匦局已在南北各地安下谍子近万人,每个州府会有分局,以天干地支为代号。分局之下是所,每处分局可设五所,每所又以花名为代号。这样当呈上特别情报时,就会在情报上出现诸如‘甲午梅’这样的简称,阅读者也能很快知道情报出处。
栗源通过地匦局可以知道很多朝堂之外的秘闻,而兴庆帝也有一条相同的渠道,可以说他们两人听到的消息完全相同,除非内部环节出现问题。
“总得想点办法。”花十娘也来帮腔。
“我自然知道,可这天下大势不是谁能单独解决。你们不用着急,有些事是他必须经历的。”栗源说完就整理衣冠准备上朝。
吹着清晨的凉风,何乐独自走在入朝的道上,这次他没让人抬步辇,更没骑马。边走他边修习着流,此时如果有归元境以上的修行者就能看出他头顶上的流涡旋,那是一个被他控制着范围的涡旋,如果不控制这涡旋能达到半个皇宫大。
何乐此时还是顾虑孙天翊他们,这些人的实力现在已达到恐怖的程度,一座皇城还保护不了他。若是百万军中或许还可以。只是他们并非何乐的目标,何乐的目标只在北地。
“侯爷早!”曹玄理从后面追上来,行了一礼。
“早!”何乐微微一笑,又继续朝前走。
“听说侯爷接回扬淮十八里的头牌,想不到侯爷还有如此风雅!”曹玄理故意如此说。
“嗯,是啊。想不到临安城内都是如此热心,小小的举动也尽入人眼。”何乐也不解释,当然知道他这话有提醒的意思。
“临安城如此,天下也如此。”曹玄理抬头看了一眼天,今天天色阴沉,似要下雨。
“我在南荒一次暴雨中亲见朽木倒塌,也亲见幼苗破土。有时多看比多做强,有时再做也改变不了本质。”何乐侧目看了曹玄理一眼。
曹玄理如遭雷击,然后比何乐落后一步,等他再次清醒何乐已经走出三步外。
“下官懂了……”他还是颤颤巍巍跟了上去。
“真懂吗?”何乐坏坏的笑了。他也十分看好曹玄理,原因之一当然与曹老爷子有关。
“真懂,就是风险太大。”曹玄理也不得不擦汗。
“是啊,可要北上,很多事就不得不做啊!”何乐抬头看向大殿那辉煌的金壁,而他的心早已越过重重屏障,看向北地,看向那里受苦的百姓。
“嗯。”曹玄理重重点头。
临朝时栗源没有理何乐,而是奏请了几件杂事,整个朝堂似乎忘了何乐的存在,也忘他擅自出城该受的责罚。何乐也懒得管,就装傻充愣站在前列,丝毫不在乎时不时投来的目光。到要散朝时兴庆帝才吩咐栗源、何乐和袁义承留下,其他人才惊觉何乐的圣宠之隆。
“祝大昌所部今晚就能入城,只是他们随身携带的粮草不足,可能会给城内带来负担。”在小殿之中袁义承首先开口,而他说的祝大昌所部正是外界常说的袁家军。他自己当然不敢自称袁家军,所有的军队可都是皇上的,还没谁敢冒天下之大不讳自称什么家军。
“会有多少人?”栗源盘算着城内的粮草。
“原计划是三万人,但他们沿路又收编部分地方驻军,现在足有四万五千。只是这些人的战力会要稍差,现在让他们混编在一起。”
“就不怕谍子混进来?”栗源又担心的问。
“不怕,已经除掉六十几个谍子,要还有就继续除。”袁义承不在乎的说。在他的军队里当谍子可是要胆量的,被发现的谍子会被当着所有将士的面挖心剖腹,肉更是会被分食。不要说残忍,一个谍子能让整个队伍覆灭,所以袁义承才想出这种法子。在北地几年,金人开始还会派遣大周的叛将混入袁家军,再后来就没人敢来。
“那好,城里的粮草还足,加上四万五千人也能应对一月有余。”栗源盘算着城内的余粮,应是能对付两月,但他还是保守的只说一月。
“何爱卿可有想说的?”兴庆帝见何乐在旁边一言不发,如是问道。
“不知准备由哪处入城?”何乐刚从城外来,知道外面已完成围困,任何一处也不可能让四万人大大方方进城。
袁义承与栗源相视而笑,他们当然早有计较,只是还没来得及与何乐说。
袁义承来到挂起的大地图前,指着一处说:“这里,共有两万兵,为秀风州叛军。”
何乐细看那处,发现是处易守难攻的险地,也难怪只有两万人守。
“不,不能走这里。一定不能走!”何乐看了又看,突然脸色大变。
“为何!”兴庆帝也站了起来。
“有诈!”何乐来到地图前,又仔细看过,才能确认。
袁义承皱起眉头,困惑的问:“你怎么知道有诈?”这处突破口是他和栗源两人协商后才找出来的,包括兴庆帝也是刚刚才知道。而他也是昨天才布置下去,此前整支袁家军始终在外围游击,更是故布疑阵让人以为会从北面南下。
“这是有人设的局,应该是很早之前就已经设好,并不是唯一的局,但一定是最凶险的局。”何乐拿出笔纸,然后在上面开始画。基本按照地图来,但突出了其中一段很特别的地段。那里有处路段临近悬崖山坡,算不得特别凶险,最主要的是没法设伏兵。因为那里一边是悬崖,一边是峭壁,仅有一段长约里许官道可通行,官道的宽度可供两辆马车并行。
“只要在这上面引爆,便可将四万人切断,这时只需要两万人就能全歼前方的人。至于剩下的,不管是多少,也会因为失了主将而原地溃散。”何乐在峭壁那画了个叉。
里许的路能走多少人?如果太窄可能走不了多少人,但因为路够宽,一万人也是可以的。袁义承又回到地图前,仔细看着地图。为什么他们会选这里,因为这里看着容易守,但因为地势的关系而很难防守。奇峻的地势能成为助力,也有可能成为弱点。在那些有经验的人眼中,这处地方并不好守,反而应该避开,撤到临安城附近,利用平原来打拉锯战。既然他们也能看出的问题,难道对方就看不出来?
第一百一十章 生死陷阱
就如同下棋,高手看到对方的破绽,如是决定落子屠龙。但对手就真的是傻瓜吗?尽管何乐曾遇到过傻瓜对手,可战争不能全凭运气来赢得胜利,而是要靠实力还有谋略。
袁义承与栗源两人对视,又看向兴庆帝,他们也明白何乐说的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也不能冒险。现在的局面之所以能让他们淡定,就是因为袁家军的存在。如果对方凭此局灭掉袁家军,那整个战事的天平就将倒下叛军一方。可以说是生死存亡的一战,看似简单其实却极凶险。
“你怎么就肯定是局?”袁义承还是想问。
“要我来布阵,我会将兵马布在这个里,因为这处地点虽地势险峻,但已方的兵同样展不开。只要有百人的攻尖队就能冲上去,这样反过头来已方就会被困在死地。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兵马拉下来,设在这里,可依托两处高台形成夹击之势。这样做的好处可以打消耗战,用少量的兵就能耗掉对方大量战力。因为表面看起来好攻,其实防守方的兵力能铺展开,光是弓弩就能杀伤大半士兵。”何乐又画了张图,简单的将自己所想绘在纸上。
袁义承越听越是惊讶,他当然知道何乐不曾真正带兵打过战,现有的几战运气成分占了多半,而现在还是第一听何乐推衍布阵与攻防。
“还好不是你在防守,不然我们肯定要吃大亏了。”袁义承也不得不叹息,那种一代新人换旧人的感触,很难形容。
“他的防守策略并不算多强,可如果是他本人守着才是真正强。所以你也不要被他的话给骗了,他是以他自己为标准来制定计划的。”栗源毫不客气,直接点出何乐的弱点。何乐习惯了凡事亲力亲为,所以就连制定战略也会把自己考虑进去。
“冠勇侯武勇过人是好事,但战争终归是很多人的战争,你不能每次都身先士卒。就算能自保,但也难免身陷敌阵而无法看顾全局。”兴庆帝正色的说到,就此问题他也早就想说,这时也是借着栗源搭起的话才说。
“是,微臣知错。”何乐也知自己的问题,所以才会在虎贲军中推行旗语,从而解决孤军深入的问题。
“朕不是要你知错,而是要你们都能陪朕长久。大周王朝糜烂非一日,要修补好更非几日能办成。治理好南面的乱局,才能去图谋北地的山河及黎民。如若是在此小战事时就有折损,又如何去图谋那更大的疆域?”兴庆帝知道何乐的性格,有时就算表面答应,可私底还是奉行他自己那套。所以他才会如此用心的说,就是希望何乐能真正明白他的苦心。
“微臣明白!”何乐不得不行礼以表明真的明白了。如是连带着栗源还有袁义承也一起跪下。
“圣上之心可昭日月,微臣当谨记。”栗源跪得极认真,说得也极诚恳,要不是背着兴庆帝偷偷拿眼神瞪何乐,何乐也会被感动。
“你们都起来吧!现在也就你们值得我托付,也值得被期望。战事不日将开始,你们不仅要守望相助,更应相互多通气。如今日之事,如此重大,若万一出纰漏将陷临安于危难。所以平日还得不要敝帚自珍,携手才能共度难关。”兴庆帝当然知道他们之间常有联系,也知道他们之间不得不顾虑朝廷的猜忌,所以这话的意思是让他们放下顾虑,没有障碍的互通有无。
“臣等明白。”跪下的三人叩首,也就在这时何乐感觉到了一丝微弱的被操控的流滑过他的身体,那丝流太过微弱,理应不会被何乐察觉,可何乐的身体使得他能全身吸收流,因此对额外的流极敏感。
如果说是在他的府邸,出现被操控的流还属正常,但在皇宫中实在没有道理。会是云檀宗的人还是青莲教的匪徒?何乐至此留了个心眼,也没说穿。
“明白就好,现在可有应对之策?”兴庆帝也不再多说,转而问起对策。
“微臣到有一计,就是怕皇上又说微臣冒进……”何乐厚着脸皮凑上去说。
兴庆帝也是拿他没办法,只得挥挥手示意有屁快放。
“这处位置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大队人马走到中段时,用那火晶石来爆掉上方的岩石。所以最好的应对之策是在他们之前将火晶石处理掉,然后还是依计通过,待到队伍过半时,再突然发起冲锋。等他们发现火晶石并未如期爆开,这时再想逃跑已经来不及。”何乐的意思就是将计就计,只是需要一个能破坏对方计策的人去执行。单从计划来看很是冒险,近一里地的爆炸范围,对方至少得设置二十处爆点。所以前去处理的人必须在很短的时间里同时解决二十人以上,才能满足将计就计的需要。其中任一环节没处理好,都会导致结果偏差。
袁义承皱起眉头,他反复琢磨何乐的计划,觉得可行性不大。现在唯有推迟入城,让他们先行自己解决粮草,然后等待时机再里应外合发起反攻。
“不能再等,现在临安城内人心浮动,如果没有强援到来,那些骑墙派就得往外倒了。”何乐考虑的人心,人心有多可怕,《十策论》中有一段话是专门写人心的。何乐能将那段话倒背如流,因此他也特别在意人心的变动。
栗源在敲击的手指也停下来,看向何乐。他掌管地匦局,对人心的变化更加清楚。尤其是城内某些人有意推波助澜下,人心的变化有如浪潮般浮动。就好比昨天何乐出城不久,就有太学院的学生要联名弹劾,因为传言何乐擅自出城与叛军讲和。那些太学院的学生一个个愣头青似的,完全被某些人操控住,到目前还没闹出事来不过是在等更好时机罢了。
“那冠勇侯可有把握完成任务?”兴庆帝也知现在的形势,袁家军进城与不进城区别很大。不仅是骑墙派,那些高门大院里谁知道藏了些什么。这些人若是在危急时跳出来,皇宫能否安然也成问题。而那四万人进城就不同了,就有足够的兵力来布防。
“微臣有七成把握完成。”何乐看着地图,他也不敢说百分百。最主要的原因是他未见过实际情况,纸上谈兵的说很不切实际。
“那你带上杜奎,再凑上几个高手去办。”兴庆帝还是不希望何乐太过冒险。对于何乐他是打心里想着能君臣到老,可以说若何乐是女的他就娶了,若他自己是女的就嫁了。所以这种特别的心思很难为人道,只得是尽可能助他。
何乐自然知道杜奎的身手,要是袁义承再年轻十岁也是可以的。
“可以,我再挑几人,凑成十人。最好有熟悉那段的人带路最好。”何乐这次也不敢逞强,毕竟牵涉太大。
关于凑人的决定很快就施展开,同时袁义承也将计划用密函的形式传递给祝大昌,命他安排好先头部队的阵形,做好一出危境就开始冲锋的准备。机会可以创造,而把握机会则需要实力。袁义承当然知道此战的重要性,可不仅仅是四万人进城,还能顺势吃掉叛军的两万人,更重要的是留下一条可进可退的通道。
到得中午时分,何乐已经凑出十人队,然后在袁义承将军带着一万人出南门掩护下,他们混在出城的百姓中自西门奔出。这次他们打扮成行商模样,也不等叛军上前询问,就快速冲过营区进入西边广袤的林地。而在此同时,西边还冲出三支多人队,不过他们有的是饵,有的虚晃一枪后又回去了。在其他几门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也难免会有被俘的士兵,但他们也只知道是要冲出去找援军。
何乐他们狂奔了十几里才摆脱追兵,然后中途调整方向,朝着北面而去。
他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北面的共济山,说是山其实并不高,只是那一带的地势十分险要。因为正对着临安的北大门,所以也算是临安城向北的第一关隘。此前袁家军已经在外面转悠了几天,从开始的东面戏耍般游到南面,然后三天前突然转向东西消失在丛林里。而此时他们正盘踞在共济山附近,就等着入夜后穿过共济山由北城门入临安。
何乐他们没有骑马,只能是靠双脚跑,也幸好这支十人队全是青壮年。随在何乐身后狂奔着也没人叫苦,跑了足有一个半时辰后何乐才停下,因为他发现身后的喘息声已经不协调。
“还有两个时辰,袁家军就会开始通过山间。赵义,你说你对那片地区很熟,现在说说看。”何乐看着一个二十五六的年轻士兵说。这个赵义是袁将军推荐的,算是他亲卫队中最年轻的成员,外家功在六品,算不得多么强。但他对临安附近的地形非常熟,简直可以算是活地图。
“是,侯爷。”那赵义也不废话,起身过来在地上摆弄起石块,很快一个简易的立体地图就呈现在他们面前。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武安帝
“共济山大体就这个样式,山也不算高,成人慢慢走的话一个时辰能爬到山顶。但唯独此处地段比较险要,当初修官道时为防止峭壁落石还曾特意将官道修得远离峭壁,更是加宽了官道。后来为防金人南下,又将临安这头的官道修成喇叭口,做成易守难攻的隘口。”赵义讲解着,并将泥土堆成山的模样。
“峭壁可以爬上去,只要稍加防护就能攀爬。当然以诸位的能力更是无需防护也可以。”赵义看着来的十人,一个个身手很是矫健,狂奔了这么久反而是他喘得最凶。
“我们等会要从这里上,整个峭壁也就这里最低矮平坦。”赵义指着一处位置给大家看。
何乐眯眼看着,也不插话。等赵义介绍完,何乐才问:“你爬过吗?我是说峭壁上。”
“是的侯爷,小人几年前就爬过。打小时候起小人就有种本事,走过的地方一草一木的位置也能记住。”赵义很是自豪的说。
何乐当然知道他不简单。当初袁义承为备战金人,曾让人带着赵义走遍了附近重要的关隘,回去后凭借他的记忆绘制成标有高度及地质的详细地图。可以说赵义本人有着战略意义,已经不可算作普通士兵。这次要不是意义重大,袁义承也不愿让他来冒险。
“嗯,那就好。到时你只需要跟在我身后就行。”何乐也不敢让他伤着。
“喏!”赵义也不谦虚,他自知自己在战时的作用,袁将军每次行军打战更是让他在主营以备随时咨询。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众人稍作休息,又各自吃过干粮后就开始行动。袁家军将会在一个半时辰后开始通过关隘,他们需要在一个时辰里爬到峭壁上消灭掉所有负责炸毁峭壁的人。任务不是一般的难,哪怕是提前引爆,也能阻止袁家军入城的时间。而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此时临安城内谣言四起,一些人正在筹谋着行动。
何乐携着赵义,当先在前面奔跑。后面的八人也不敢落后,紧紧跟在何乐身后,只想着这次要争取好的表现。此时何乐的虎贲军刚刚组建,正缺虎贲校尉八人。之前何乐虽有临时委任人选,但战事下来也已死伤过半,这次何乐挑的人除了杜奎,其余七人可算是未来虎贲军的第一批武官人选。
紧跟在何乐身后的肖重勋和盖颉两人更是憋足一口气,尤其是肖重勋,好不容易为自己争取来了机会,自然不敢有丝毫懈怠。
跑了差不多大半个时辰,他们终于提前赶到共济山。与想象中稍有差别的是这里长满了错落的灌木丛,整个峭壁上全是。这样的环境要想隐藏一个人是很容易的,要发现则很难。
在最初的计划里,何乐是想将十人分散开来,现在的情况来看,恐怕无法按计划进行。
“我来找人,你们统一听我指挥。”何乐见此情景,立刻改变方案。环境太复杂,十个人铺开来行动很容易暴露,只能是依靠他那流支撑下的听力。
众人也不嗦,默默点头,听凭何乐的差遣。这时何乐闭上眼将流灌注于双耳,然后整个世界也变了,每处风吹过的地方才会显出痕迹。完全由声音组成的世界一点一点扩展出去,渐渐的比眼睛看到的还要远。只要有风吹过,就能回荡出轮廓。
何乐没有去贪图距离,而是将范围控制在五十米内,这样他就能更细致的检查每处角落。很是让他意外,最开始的五十范围内什么也没有发现。既没发现人,也没发现环境异常。如此他们又继续往前走,大概走了有近百米,还是一无所获。不是何乐的侦测方法不管用,而是真的没有任何异常。要知此次行动完全是何乐的猜想,并没有任何信息来支撑,更大的意义是来排除一种极危险的可能。
离着共济山近百里的叛军大营中,此时正有几名主将安坐在一起,而武安帝则坐在旁边大龙椅上吃着刚刚送来的珍奇异果。
“你们说说看,那狗日的计划能成功吗?”武安帝就形象而言比起兴庆帝更年轻更帅气,此时更是穿着全身盔甲,很有一点当年大周朝开宗圣祖的模样。只是他不能开口,开口就会露馅。
能坐在这里的主将早已习惯了武安帝的亲信,自然早已熟悉武安帝不着调的风格。与兴庆帝那种事事遵循古礼,说话讲究风雅真可谓天壤之别。
“皇上说的是,那计划当然是能成功的,有龚爷出手怎么可能骗不过。”坐在左上角的正是那个窝囊废将军,此时他也被武安帝封为骁勇侯,身份很是显赫。而他能得到武安帝信任,就是因为他说话极对武安帝的胃口。
“龚将军的计谋可谓天衣无缝,一环套一环。这次就算是那黄口小儿亲自去处理,也得和袁狗们一起陪葬。”另一位被封为异姓王的王爷开口说话。
“龚将军,这次要是你那狗日的的计划成功了,我就封你做平南侯。以后开州就是你的封地。”武安帝的手笔就是比兴庆帝大,他是实打实的封侯带封地,而何乐的冠勇侯和袁义承的忠勇侯只是虚衔,并无封地。而兴庆帝遵循的是古礼,他认为君臣要想久远,封赏就要有度。武安帝则是只要能让他当上皇帝,这时就是全部封为王爷,将所有土地都封赏出去也在所不惜。等当上皇帝,有的是法子收回来。他是如此想,也将如此做。
“谢皇上圣恩。微臣不敢百分百肯定,只是计较多时,想来无有破漏才是。”龚易斌不敢如那些人一般没有礼数,赶忙起身谢过。
“龚将军不用多礼,朕是随意的性子,有酒就喝,有肉就吃。只要你能打胜仗,什么都好说。本帝就不喜欢讲规矩,那有那么多规矩,青莲匪人也好,金人也好,还不都是人啊!是人就行,管他是什么族,什么教。只要认本帝就行,本帝就是要称帝,那个老东西还好死了,呸!”武安越说越激动,顺手将手里的珍果给砸到一名宫女脸上,那宫女也不敢躲。
龚易斌低头听着,也不言语。只是他的一举一动都被旁边的詹王爷看在眼里,虽没说什么,但从詹王爷复杂表情可以看出对龚将军并不信任。
“好了,你也不用担心,本帝说话算数。你看骁勇侯,他就算是吃了败仗,也没关系,本帝还是信任他。为什么,就因为本帝相信他,相信再给他兵马一定能赢回来!”武安又从桌上抓起一块肉食。
“那是皇上圣恩,若没皇上,本侯早就已经屁滚尿流了。皇上放心,这次本侯一定打胜仗回来。上次要不是那该死的蔡子京,本侯也不至会败。”骁勇侯果真是屁滚尿流的滚过来,捧着武安侯的脚就开始舔。
龚易斌悄悄闭上眼,控制着不让身体颤抖。
一旁的王爷还有侯爷一个个镇定自若,将眼前的景象视作无物。
武安帝很是享受的看着骁勇侯跪舔,甚至是欣赏。骁勇侯真的笨吗?他可不笨,要真的笨可想不出杀了蔡子京回来邀功的法子。这个世道笨的人都死了,有个性的也死了,只有会隐忍的、会拍马屁的活了下来。
走出营帐的龚易斌依然保持着固定姿势,走得一板一眼。没人能知道他此刻的想法,也没人能理解他投靠武安帝的决定。眼看着自己守了几年的兮州,拱手让给青莲匪人,只是换来三年互不相扰的约定。任谁也会想不通,但他就是这么做了。最让人想不通的是他还跑来辅佐二皇子,且不说二皇子名声不佳,光是于礼不合就能让多数人臣不耻,可他还是来了。这几天那营帐中的丑剧时不时就会上演,可他素以治军严谨闻名,却对此容忍了下来。不仅没有规劝,更是视若无睹。所以也怪不得詹王爷会对他起疑,一个人太过隐忍,只能说明他心里有更大的目标。
“将军,回来了啊!”龚易斌的营帐中一名白净的年轻男子起身迎上。
“命令可有发出。”龚易斌径自走到榻上坐下,又示意那男子坐在身旁,这才将手放在他大腿上轻轻扶着。
“将军不开心了吗?”年轻男子倒在他怀里。
龚易斌轻嗅他的发髻,有股轻淡的花香味。
“没事,很快就会过去……”龚易斌含混的说。没人知道他说的会过去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过去无人知道……
何乐已经搜遍了整个峭壁,可什么也没搜到。峭壁之上全是风化的岩石,往下也全是山石,虽算不得多么坚硬,但也不是短时间内能挖出洞穴的。火晶石放在空处爆炸威力并不大,但如果是在封闭的空间里就会产生几千倍的威力。如果要想给由此经过的袁家军造成致命打击,就必须将火晶石封在洞里将整个峭壁炸塌。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何乐还是一无所获,整个峭壁之上什么也没有。再有半个时辰,袁家军就会依约开始通过共济山的官道。而且为了保证开始的战斗力,他们还会以六纵列前进,这样一里多路程能容纳过万人。
第一百一十二章 连环套
到了这个时候何乐也得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他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武断,太想当然了。现在回去也还来得及,这样不至于太让人笑话。可何乐不敢,他宁可最后被人笑话,也不敢就此回去。或许真的是他神经过敏,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会付出百倍精力去确保万无一失。
“侯爷,你说会不会是在下面炸。”赵义也不敢肯定,官道下面他也没下去过,也不知道悬崖下是什么情况。
何乐眼中一亮,此前他也是将全部精力放在峭壁上,因为他认为从上炸塌峭壁的效果最好。但他在搜索峭壁时才发出这里其实并不适合炸,估计放上几万颗火晶石也不一定能炸下多少岩石。主要还是峭壁的山体结构,看着高屹的岩石很凶险,其实全是坚固的花岗岩。
“等会,我先看看。”何乐说是看,其实还是听。
这次他将全部精力放在悬崖之下,才十息不到他就发现了异常。原本整个悬崖之下全是类似拱桥一般的空洞,只是因为长了大量的藤蔓植物才会看不出来。悬崖下的整个空洞大约有几百米跨度,下面则是上百米的深渊。如果炸塌这段石拱桥部分,行走在上面的人应该没几个能幸免。还真是很特别的地质结构,何乐第一次见到天然形成的石拱桥也觉得很新奇。不过最让他感到不安的是,他听到了人的动静。那是一名心在狂跳的死士发出,因为心率太快,以至于那名死士的脸都是苍白,但他依然坚持着。
“真的在下面……”何乐回头看着众人,一来时间不够,二来悬崖下不如峭壁上好走。
“属下愿往。”肖重勋第一个跪下。
盖颉也不示弱,跟着跪下。杜奎要跪,何乐托着。
“你来与我配合,我给你暗号你就往下扔人,其余人不要乱,由他按顺序扔。”何乐指着一个让人意外的人,并且吩咐道。
这个让人意外的人就是谭进,他也被何乐抓了过来,没想到此时却能让他充当人体炮弹发射器。
“嗯。”谭进还是不适应与何乐搭配,可师妹还得靠王长老救,而王长老只听何乐的话。估计现在能救师妹的就只有王长老,换作那些郎中只会摇头。所以他不得不来,就算他还没法十分喜欢何乐,也得百分百听从命令。
何乐可不管这些,他只需要知道谭进会依令行事就好,其余的等时间来磨合好了。磨不好那就放手。
吩咐完细节,何乐就独自跳了下去,他有流护体,整个人如同飘落的树叶,无声无息的从峭壁上滑向悬崖之下。这个过程何乐闭上眼,完全与空气相融合,感受着细微的震动,以及由震动形成的激波。他已经发现三名死士,每名死士之间隔着几十米距离,在死士之间还有一根丝线连着,丝线上挂有铃铛。因为丝线相互间绷紧,所以即便是风吹过也不会误响。但如果中间有谁遇袭,就会产生连锁反应。
可以说设计这套方案的人极严谨,环环相扣没有丝毫漏洞。
何乐不急着马上动手,而是落在悬崖边缘。这次因为明确有人在下面,他也就快速的将整个悬崖全部扫了一遍,整整有十六人,每人之间相隔大约五十米距离。至于究竟布置了多少火晶石,他就听不出来,但看这阵式,绝对不会少。这十六人应该是死士,已经被稳定在悬崖上,就算想跑也跑不了,只能在此等着袁家军过来。
何乐在靠近临安城的这头看到负责放信号的人,应该是在整个队伍走过去几千或上万人后,他们才会引爆,这时造成的杀伤力最大。但现在的情况是何乐这边的人手不够,除了他余下的九人最多一人管一人,杜奎或许能多管一人,那他自己也得同时对付六人,六个人之间的距离有三百米。他就是大罗神仙也做不到,不管他如何厉害,最多也只能同时干掉三个,那余下的三人则有足够的时间引爆火晶石。以他们的准备来看,每段储备的火晶石不会少,哪怕只能一处被启动也将是灾难性的结果。
何乐极快的检查完,想出一个法子。刚准备让谭进扔人下来,就听到下面的死士每隔十息会有规律的弹三下相互连接的线,因为弹得极轻所以不会引起铃铛响,如果不是何乐此时的听力极惊人,也是不可能发现。这下何乐也停下来,决定再听一下。传了两轮后,这次是弹四下,看来是递增的。
心里有数后,何乐不敢再耽搁,朝上面扔出一颗石子。谭进收到何乐发出的信号,抓住肖重勋扔了下来。那肖重勋也不算轻,被扔下来的声势那也是呼呼作响。
何乐使出流,将肖重勋接引着送到悬崖边,靠近入口的第二个位置。整个过程看着很顺利,但何乐还是感觉到了吃力。虽说谭进抛得极技巧,但毕竟是从峭壁上往下扔,上下落差超过了六十米,如果不是流来支撑,换任何外家功高手也无法接。
安排好肖重勋,何乐才又接盖颉,盖颉可比肖重勋重多了,被谭进从上面抛下来有如巨石。何乐也是做足了准备才勉强接住,然后送到悬崖边。这时何乐也已听出下面的暗号每十次递增一下,弹得要极轻,不可太重。
这时袁家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踏入共济山,嘈杂的人马声也替何乐他们掩盖了些许踪迹。
最后一个抛的是杜奎,本身杜奎自己就有十品境界,所以下来的冲击力在中途他就自行化解掉不少,何乐也很轻松的将他转到悬崖边,同时也向他说出自己的计策。
现在最重要是的他们的人手不够,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前面五个人在干掉死士后又立刻赶到下一个位置,这样才能保证连接数线不会断。而他们只需要保证最后那个人不察觉就行。这中间的关键是要知道下个点的人已经就绪,然后才能离开。而且还要能身手敏捷,毕竟是在悬崖之下。而那些死士是已经固定在悬崖上,无需担心会掉下来。
“我这边可以放心,就是赵义那里有点危险。”杜奎看出赵义的身手略差,担心他完不成任务。
“我会照看着,放心。”何乐也知道就赵义要差点,但已没法更改。
杜奎也就说说,箭在弦上,大家也只能搏命。对于他而言,这些年就是一直在搏命中。换了何乐还能感受到尊重,所以也愿意多说几句。
安顿好杜奎,何乐这才给谭进发信号,谭进这次是把自己给扔下来。这谭进与盖颉的体形有得比,同样高大威猛,他自己从上面跳下来,那声势简直是要把地面砸个坑。何乐也不敢动静太大惊到下面的人,所以运足了流才将他接住。然后又向谭进说了一遍计划,并要他守住这里,因为他是他们换位的关键。谭进到也不含糊,立刻就应下来。
将十人全安顿好,何乐自己才跑向第一个位置。那边袁家军已经能看到人影,最前面的斥候更是已经与何乐交接过,对于何乐他们,斥候们装作不知。当然何乐也想过用袁家军中的人,但考虑到这些人的身手他还是放弃。
第一处位置的死士是名极瘦的男子,几乎就是皮包着骨头,但眼神还是很坚定。这样的人作为死士确实是最合适的人选,何乐也不得不佩服那些人想得绝。毕竟是赴死,那些有生存希望的人难免会怕死,而这些已经离死不远的人则无所畏惧。
何乐悄悄摸到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将手盖在他的脑袋上,稍一发力那人就趴下。何乐接过他手中线,向后方发出五下轻弹。大概过了三息,那边发过来一下轻弹,何乐知道肖重勋已经接过线。他将线系在那名死去的死士手中,顺便检查了一下火晶布置情况,这处爆炸点应该算是最厚的一处,所以在掏出的洞里塞了满满当当的火晶石,大概目测得有上千颗。何乐只是将里面的阵符拿掉,然后将洞口暂时封住。
处理掉第一个后,何乐立刻马上转移到悬崖上,然后盯着每处的换人。前面几个都处理得比较妥当,终于等到赵义这里,从声音可以听出赵义十分紧张,那心跳声几乎不需要太过用心何乐也能听到。
信号传来,赵义正往前扑刺,那名独臂的死士刚好动了一下,赵义的长刀竟刺空。死士立刻反应过来,张嘴就要呼叫,同时也准备拉动手里的线。但当他张嘴里,赵义已经将左拳塞进他嘴里,同时赵义的右手也死死抓住他的独臂。悬崖上的每名死士都是将下半身固定在悬崖上,一来是稳定,二来是防止他们临阵脱逃。这也给了赵义机会,虽然左手被死士咬到见骨头,但他也挣扎着用双脚绞住死士的脖子。
何乐在上面看着,原本是要出手,但终于还是让赵义自己化解了危机。虽说惨烈,可对赵义面言意义重大。其实在他与死士争执时,何乐已经下令杜奎先行处理掉下一个,毕竟两人在争执,那线不可能不动。只是赵义并不知道,绞死那死士后,又依约向下方发出轻弹。
前面十个总算是有惊无险的解决掉,肖重勋接棒第十一个,盖颉接棒第十二个,依次类推,何乐接棒最后一处。每处理掉一处,何乐心里的压力就会少几分,同时他也还在继续关注着前方的情况。因为他担心对方会有连环计,毕竟这里的环境极为特殊,最适合用计谋。
最后一处也处理掉,何乐轻轻喘息一声,这才看向不远处负责发信号的那人,那个人隐身在悬崖下方,手中捏着线。从他的位置可以看出他那里并没有火晶石,最关键的是他也没有被固定住下半身,他是可以逃的。
“看到了吗?袁家军来了!”何乐轻轻跃到他身后,温和的说。
“啊~是啊!啊!”信号兵开始还因为太紧张,没注意到异常,等他发现已经迟了。何乐的手扣住他的脖子,令他无法动弹。
“我问一个问题,或许能放过你。”何乐低声在他耳旁说。
信号兵显然不是死士,在死亡威胁面前先爽快的选择了认输。
“除了炸掉这里,你们还有什么安排?”
信号兵说不出话,只是指了指前方,那里是伏兵埋伏的地方。
何乐松开一点手,让他能说话。
“有三万人将装成袁家军,混入临安城。”毕竟是几万人的安排,当然瞒不过信号兵。其实最主要的还是他们太过自信,相信自己的安排够完美。可以算得上一环套一环,连环施展下来,临安城破也就在眼前。何乐也没想到他们竟然还有后手,这边炸掉部分,然后杀掉部分,最后还伪装成袁家军混入临安城,几乎可以想象到临安城城破的样子。再坚固的城池,也挡不住来自内部的攻击。
“嗯,不错……”何乐稍用力,信号兵就晕倒在地。他透露的情报足够换回自己的命,所以何乐并没有杀他。
从怀里拿出穿云雀,何乐将事情简单的写在纸上,塞进穿云雀腿上的空管里。看着穿云雀飞入云端,何乐才放心的领着九人走到官道上。
第一百一十三章 将计就计
这时袁家军的主力部队已经过来,为首的正是祝大昌。祝大昌今年也有五十,跟随袁义承将军南征北战,打了几十年,得过胜尝过败。当年要不是他拉着,袁义承将军差点就要学建祯帝殉了国。
何乐迎上当先行一礼,那祝大昌已知何乐身份,不敢怠慢赶忙从马上下来行礼。看他的身手,还真一点也看不出已是五十岁的人。
“祝将军辛苦了!”何乐直视着这位老将,常年的风霜将他的脸吹得苍老而粗糙,典型的国字脸,浓眉大眼,给人的观感很是硬朗。据说早年间袁将军还不得志时就是祝大昌帮着他打理兵部上下的关系,这才使得袁将军有精力操练军马,可以说这位祝将军不仅是上马能打战,更是下马能喝酒。就连彦少卿也对他赞许有加,夸他是守得住平庸的将才。
“侯爷言重了!”祝大昌带甲而跪,没有因为何乐的年轻生出半分傲慢。
何乐当然不会让他跪,用流托着,更是上前将他扶住。
“老将军不必多礼,待回到临安城再多作盘桓!”
祝大昌是知道何乐为修行者,但不知道何乐如此懂得礼数,原以为会有些许少年得志的傲慢,不成想他竟丝毫没有架子,反而始终礼遇有加。
“好。”军人自是不同于文臣那般扭捏,祝大昌也不嗦,就与何乐交换了现在的情况,当知道叛军计划伪装成袁家军混入临安城时,反而心生一计。
何乐对于计谋算不得十分在行,这方面最强的还是栗源先生,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并非没有可能。但要满足一个最重要的条件,那就是全歼对面的叛军,不能放走一个。对面可是有三万人之多,而他们这里才四万人,要想达到全歼的效果,至少需要两倍于敌方的兵力。
“恐怕会兵力不足!”何乐照实说。
“没关系,可让袁将军从城中出来南北夹击,定能吃掉全部叛军。”祝大昌对此很有把握。
可何乐不敢冒进,这样做非常冒险,万一仍是对方设的局又怎么办?何乐只知那位龚易斌善谋略,但精明到什么程度就不得而知。从现在的情况而言,确实是一环比一环险恶。
“侯爷可放心,再加上临安城中的人马,就算有再多的叛军也足以与之力拼而不败。”祝大昌情知何乐力求稳妥,明白他是被对方的连环计给唬到。
何乐也盘算着两处合兵的数量,确实有值得一力拼的本钱。最关键是能打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而且这时他们的主要兵力恐怕也集中在南门一带,只等着假袁家军进城开门。
“好,我即刻安排!”作为此时在场最高级别的何乐,总算是拍板。
祝大昌很是欣赏的点头,回到队伍中安排。
何乐再次拿出穿云雀,将最新的安排发出去,跟着他又跳到悬崖之下,取出大量的火晶石。又现场加工了几大块大石头,并将火晶石塞进去。
大概等了有半柱香的时间,祝大昌点头表示已经安排妥当,这时原本缓慢行进的袁家军突然加速。
何乐抱起一块塞有火晶石的石头走到队伍的前方,然后轻轻念着咒语,并将血滴在阵符上。阵符发动,火晶逐一开始发热,何乐小心的观察着火晶石的变化,待到接近临界点时他才将手中的大石头扔了出去。
可能就一息吧,石头被扔出足有百米,快要落地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炸得石头四分五裂。
何乐也说不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是觉得可以这样做,当真正做了才发现效果惊人。就听到石头炸开处,无数人惨叫着四散奔逃。何乐没有停止,更是拉上谭进一起扔,不过扔的时机由他来掌控,且没同意着急想要加入的肖重勋。原因很简单,关键还是扔出的时机。扔早了石头落地可能会裂开,这时再炸的效果会差很多,迟了……迟了自己人就得完蛋。
何乐算着次数的炸,整整炸了十六下就停止,那边埋伏的伏兵早已被炸蒙,作为这个世界上首支被轰炸的部队,他们有很话要说……
“杀!”何乐抽出刑天刀,冷冷的喊了一句,混在队伍中冲了出去。
在何乐身后,紧紧跟着九个人,包括手受了重伤的赵义。没有任何人退却,就连谭进此时也在心里燃起无名鬼火,要将任何敢阻挡他的人烧得形神俱灭。
那边原本摆好阵形埋伏的伏兵,在轰炸中早已乱作一团,当准备妥当的袁家军冲杀过来时,他们还处在蒙头转向中。尤其是有几名领队在轰炸中被炸成重伤,更是直接导致他们所辖部队没有指挥,当袁家军冲过来时只能迅速溃散。
何乐领着身后九人,不断变换进攻方向,最快时他们杀到叛军的指挥营帐,但没有急着冲进去杀光营帐内的指挥官,而是将他们赶着往临安城方向跑。
原因很简单,若是完全是混乱后敌军会四散逃开。所以在何乐他们有意识的驱赶下,叛军的将领们并没有人察觉到何乐他们的意图,只是在应对着袁家军的冲击,然后边撤边收拢部队。此时的敌军指挥官其实比那位窝囊废将军要强百倍,只是可惜他们吃亏在开始的那十六下轰炸,轰炸开始他们就完全蒙了,不知道为何应该是将共济山天险炸塌的十六响竟落在他们头上,还造成如此巨大伤亡。可以说何乐临时奇想,才是敌军快速溃败的起因。这个时代的人还没有经历过如此威力的轰炸,尤其是对鬼神有敬畏之心的蒙昧愚人,这样的轰炸无异于神兵天降。他们哪里还生得出反抗之心,除了没命的逃跑,更是有人跪下来向天求饶。
何乐他们也没管投降的兵,这些人已经丧了胆,留着也没用。所以他们主要是以消灭反抗者为主,将大股的叛军往一处赶,然后朝着临安城而去。
现在也算不得真正的战场,基本就是袁家军一到,叛军就开始逃。叛军中有几名指挥官始终在收拢着散开的残兵,如果不是后面有追兵在,还真像是赶往临安城的队伍,反而真正的拼杀只是零星进行。
也不是说叛军之中没有强将,也是有强将,而且还不弱。这个人就是龚易斌手下的副将华三通,他在与青莲匪人交锋中屡立战功,才会被龚易斌安排来此指挥伏击战。此时他被乱兵裹胁着,一边跑一边尽力收拢着兵力。因为已是夜里,他也只能大概判断出跑的方向,虽有几次想要引着部队跑向西边的开阔地带,可每每刚有调整又会被人给推回来。他当然猜到对方的意图可能是想将他们全歼在某处,只是可惜此时他也有心无力。
战争中最怕的就溃散,军心也没了,再多的督战队也杀不完逃兵。目前唯一的办法就是到一处缓冲区调整队形,所幸对方并没有冲散队伍,他也渐渐的收拢起近两万人。
“稳住!稳住!往两边散,不要自己人挤自己人!”华三通指挥着逃兵往两边散,给核心区留出辗转腾挪的空间。
因为平时在军队中有足够的威信,华三通的话很快有人开始执行,溃逃的速度也没那么快了。何乐在后面看着,也是佩服他危机应变的能力,只可惜他们是敌对的。
“要不要去把那人斩了!”肖重勋紧跟在何乐身后,对于何乐的一惯打法他是非常清楚。
“不要,先留着。不怕他们聚,就怕他们散。”何乐远远跟在叛军身后,也不急着上前。
“明白了!”肖重勋这下知道了意图,如是赶到前面去参与压缩叛军队伍的行列。
何乐只跟在后面,他是在学习别人怎样指挥部队,越危险时刻越能体现一名优秀指挥官的重要性。显然华三通是完全合格的指挥官,如果不是被突然而至的轰炸打乱了阵脚,他们应该还能打出很精彩的伏击战。只可惜他遇到了何乐,而何乐又是天生不按牌理出牌的人,这下也是欲哭无泪。
“侯爷,前面就有一处洼地,可能会被他们利用!”活地图赵义终于能缓缓,在裹了何乐提供的丹药后,他手上的伤势暂时平稳住。
“嗯,没事。”何乐抬眼朝前方看,隐约间确实有一处很大的洼地。只是聪明的指挥官都不会在洼地集结,只会找那种高地。
华三通也是很快察觉到进入洼地,他自然不敢在此久留,这要是被人围在洼地里,可就真的逃不出去。
“往右强行突围!”华三通发出第一条强制命令。他害怕进入洼地底部,有种宿命感让他觉得极为不祥。随着他一起逃的亲卫队领着命令散开来,然后驱赶着自己人往右边突围。
肖重勋他们瞬间感觉到了压力,那些原本在逃跑的士兵突然往侧翼突破,其中夹杂的精兵更是打得部分袁家军措手不及。虽然快速的调整好队形,但叛军突围之势也渐成。
何乐在后面看着,知道最后的时机到来,也拍马上前,开始往叛军中冲刺。在他身后是祝大昌的亲卫,足有两千人,全是征战多年的老兵。跟在何乐身后,这支亲卫如热刀切冷油,快速将叛军分开来。
华三通已听到身后的动静,可也没法顾全,只能加强突围的命令。那些亲卫们领着残兵拼了命的往右冲围,硬生生在洼地边缘强行扭转方向朝着西边冲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一条鱼
几乎就在同时,打西边黑暗中冲出来一支军队,夜色中开始也看不清究竟是哪方的部队,对方也没打出旗号。叛军完全是在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就这么与其遭遇上,直到这时对方一直掩着的灯火才显露出来,一杆硕大的袁家旗也竖起。
华三通在后面看得肝胆俱裂,情知这次恐怕是得完蛋。己方军队本已丧失斗志,此时又被前后夹击,就算他是战神再世也无法力挽狂澜。
“冲,往这边冲!”还好他没有丧失理智,指挥着亲卫队往西北方向突围。他知道不能往南去,那里肯定会有更多伏兵,而在东边与北面全是追击过来的袁家军,唯有在西北方还有一线生机。
“杀!”华三通的亲卫队也杀红了眼,奋起的斗志让他们的战斗力瞬间提升不少。衔尾追杀的队伍竟让他们杀出一条血路,而在西北方再没有其他伏兵。
何乐等的就是这个时机,从斜刺里杀了过来,带着足足有两千精锐的人马从侧翼撞进叛军队中。为何要等这个时机,何乐记得兵法之上有写士气,一而再,再而衰,三而竭的道理。士气在战场之上作用非凡,此前有几次叛军是看到希望,但又一次次失望,其实至此时已是穷途末路,要是能冲出去或许还能鼓起最后的勇气,但何乐带着人要将他们最后的希望也打得粉碎。
这是战场,不会有谁心生怜悯。
华三通看到何乐冲杀过来,就知道恐怕已经逃不掉,所以他也抽出佩剑迎上去。论武功华三通仅有四品实力,可他不惧死,只惧败。跟在他身后的是百名最忠诚的亲卫,他们一个个杀红了眼,就算是自己人要敢逃也一样杀。
何乐同样注意到冲向他的华三通,有那么一息想过留下他的性命,但很快他就放弃。华三通不是那种能随意收服的人,他有自己效忠的对象,而且还不会轻易改变。就如同爱情,华三通这样的人只会爱一个人,外人就是再羡慕也无法将他抢过来。
“杀!一个不留!”何乐冷冷的发出命令。他知道这样的将才留着对付金人才是最好的归宿,可大周朝太爱自已人打自己人,结果就是最有能力的人都消耗在内斗上,而非死于对外的战场上。
冷兵器时代惨烈的短兵相接由此开始,何乐领着袁家军迎头对上仅有百人的华三通,他手起刀落亲手解决掉了这名颇有实力的副将。至少他没有受到多于的痛苦和污辱,也保留了他的全尸,更没让马匹践踏,这是何乐能给予对手的最高礼遇。
那些跟在华三通身后的亲卫,全拼到了最后一口气,何乐绕着他们看了一眼,对赵义说:“厚葬他们。”说完他又领着两千精锐将剩下的残兵全部赶入洼地,那里将是他们最后顽抗之地。
“原地缴械者不杀!”至少还有一万多叛军,他们已经没有了指挥官,完全处在混乱中。何乐知道这些人杀不杀已经不重要,他们已丧了胆,就算留着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此时临安城里杀出的两万人与袁家军的四万人会合,将这一万人困在洼地里,随着缴械者不杀的口号喊起,大批的士兵扔下武器走出来跪在地上。只要有人跪下,很快就会有更多人下跪,一万人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跪了大半,没跪的人只能流着泪无助的站在那里。他们是打伏击的,他们是来领功劳的,可转眼间一切都失去,更多的人连命也没能保住。
何乐骑在马上,没有半点自豪感,主要还是祝大昌的谋略,然后袁义承将军的支援,他只是在其中起了调和的作用。最关键的还是他觉得华三通死得不值,为了这样的主子,为了这样的目的。以华三通的能力,本可以有更大作为。只是在此乱世,又有几人能完全由着自己来做,就算是兴庆帝也不可能。兴庆帝也会有太多顾虑,会要周全所有人的平衡。比如升了何乐侯爷,就得也升袁义承才行,不然旧部军人就可能会不满。等等诸如此类,哪怕是那如同世外高人的云檀宗,也一样不得不妥协于世俗,也一样会安排弟子踏入俗世。
“侯爷,已经全收拾好了!”祝大昌的话将还在神游的何乐拉回来。
“嗯,知道他们的计划吗?”何乐俯视着那跪了一地的俘虏,视线漫过尽是黑暗。这夜注定还不会安稳,更大的战场还在南方平原之上。
“已经审出来,打袁家军旗号,左手臂上绑白布条。入城后会有大家族接应,然后开南门迎主力进城。”祝大昌拿着突审来的证词,眼中有此小小的兴奋。大家族倒下,才能让更多小家族出人头地。
何乐接过证词,发现竟然没有申屠家的身影,就是说这次在临安城负责接应的没有申屠家族。何乐不知是该喜还是惊讶,他对申屠家没有特别的好恶,也不会因为他们曾派过死士就憎恨,更不会因为他们收敛而喜欢。就如同这大周朝的腐朽一样,申屠家早已腐朽,或许不用等外力,他们自己就能将自己弄死。
“照计划进行!”何乐披上大氅,将自己隐藏在队伍中。
除了留下三千人看守俘虏,其余人开始朝着临安城进发。进发的士兵在路上就给自己手臂绑上白色布条,这样当他们进城时就成了那些大家族眼中的叛军。
此时袁义承将军已经领着一万多守城兵控制住东、南、西三处城门,静等何乐他们入城。而在皇宫之中,兴庆帝正站在内城的高台之上,此前的那十六声巨响他也听到。多少会有些心惊肉跳,害怕真的将袁家军阻断在共济山外,害怕袁家军不能顺利进入临安城。
在后宫中,那名叫步亭芳的太监正在皇后身边悄悄耳语着什么,而皇后此时正半眯着眼,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仅仅在休息。此时其他的太监宫女都已撤走,整个皇宫之中仅有他们两人,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莫名的香味。
临安城中,曹家三人正坐在大堂上,下面是几位族中重要成员,而余下的家奴都守在外面,每人手中都拿着兵器。
“守住门,谁来也不得开门,这个时节皇上是不可能来传召。今夜恐怕会不太平,不管如何也要守住家里人。”曹文仲坐在正上方,并没有因为去了官职而失去家族掌控权。
“不知侯爷在哪里?”曹玄理有点不安。
何乐他们为发安全起见,并没有通知曹家,所以他们对于那十六声巨响,还有城中的异动都表现出了极端的敏锐。他们知道发生了大事,可究竟是何事又缺乏消息来源,而且到此时他们发现城中的信息传递已经完全停滞。所以他们才召集所有家奴,做好最坏打算。
离着曹家不远的申屠家则要安静得多,每处院子里的人都待在自家院子里,就连最跋扈三小姐也没有出来瞎闹。申屠家主坐在大堂首座上,也没点灯,黑暗中影影绰绰的似乎坐了不少人。
“先生辛苦了!”申屠家主低沉的声音传来。
“无妨,可惜今晚没法出城了。”一个轻亮的声音应了声,无法听出年龄。
“看来是的,等会就安排先生休息。”申屠家主轻轻叹息了一声,似乎对于时局有些不满。
“想不到那个小娃如此犀利,还是你的眼光高明啊!”
“唉,老了,上次他来也差点走眼。要不是他带走了那个叫叶子的小丫头,要不是他对叶子没有任何非分之想,我也差点上当。想来应该是叁拾二的原因,想不到就是送了两次吃的,就能让叁拾二愿意用她来交换。”申屠家主又叹息了一声。
“你果然老了,已经叹息了七声。可有想好交权给谁吗?”来人一点也不客气。
“想好了,交给老五,他各方面都不错,心也够狠。”申屠家主如同在说别人家的事。
“第五确实不错,做事也沉稳,就是有时太狠了。”
“嗯,以前还担心过,后来看到那个小娃娃,才觉得狠点也许不是坏事。”申屠家主笑了,无声的笑,在黑暗中任谁也看不出他真实想法。
“是啊,够狠。这个局被他搅得……”
“先生在担心了吗?”
“还好,当初那个栗源出来不也没担心。世事如棋局,静观其变好了。”
“还是先生沉得住气。”申屠家主不由自主又叹息了一声。
黑暗中那位被称为先生的人走出大堂,身后跟着数名黑衣人。夜色中他缓缓走在申屠家庭院中,最后在一处池塘边停下来,看着那幽静水面,然后他将脚边的石子踢入水中。
石子入水后激起池塘里的鱼高高跃起,竟是条纯金色的鱼,鱼鳍有如鸟儿的翅膀。那鱼儿跃出水面后,又转身落下,但就在这时又一颗石子飞过来,打在它身上。石子的力度极大,直接将鱼儿洞穿,等它再落下时只挣扎了几下就浮在水面上。
被称为先生的人看着鱼儿,看了很久才离开。
待他离开不久申屠家主才缓缓走过来,看着那鱼儿又轻轻叹息一声,那可是他养了近十年的异种鱼,每次他来喂养时都会跃出水面,但在这个夜晚它却被一颗石子洞穿身体,打断了脊椎骨。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乱局
彦少卿今天没在自己府上,而是呆在兵部衙门没走。此时跑进跑出的人很多,大量的信息从这里传递出去,又接收进来。但没有一件是与何乐他们有关,全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以彦少卿的聪明,还是看出其中的异样。
比如袁家的一位偏将突然领二万兵出了北门,再比如袁将军悄然登上城门。接着皇宫的守卫加强,而城中几位大家族都有人看管起来,接到的命令更是有人敢乱动就格杀勿论。种种迹象表明城外正在进行一场极重要的战事,而且与此前十六声巨响有关。
“大人,这是西直街送来的。”一名衙役拿着一袋东西进来。
彦少卿接过看了一眼,然后就随手扔在旁边,等了会儿才说:“我回去了,你们继续盯着,今晚应该有事发生。”说完他又提起那袋东西,走出了兵部衙门。从他进兵部就没要过轿子,更别说步辇之类的,从来都是骑匹老马。可昨天老马在拉肚子,所以他只能改成走路,从兵部衙门走到他家大概需要小半个时辰,对于粗通武艺的彦少卿来说,算不得太难的事。
走在临安城内的街道上,此时原本热闹的商铺早已关上门,静静的没有一个人。平日里临安城是不宵禁的,但自叛军围城后就开始实行宵禁制,白天则还是照常经营。这段时间损失最大的就是花街柳巷,那些个姑娘们只能每晚自己顾影自怜。
彦少卿走了有很久,开始听到喧闹与嘈杂,然后他刻意避开,选择走偏僻的小巷。小巷之中很多民房,能听到民房里慌张的百姓议论纷纷,更能听到婴儿的哭闹与水哗啦啦的声音。
在离家还有几十米的地方,彦少卿停下来,拿着袋子发起呆。远处的热闹不会侵犯到这里,因为实在太偏,就算是白天也少有人来。他解开袋子,又看了一眼里面的物品,确定着不会看错。
“你还是老样子……”一个声音很突然的从他身后传来。
“这个时候不适合见面。”彦少卿平静的回答。
“没有什么适合不适合,只有想见与不想见。”
彦少卿没有回头,保持着原有的姿态。
“可我不想……还早了……”彦少卿说完就往自己家走去,夜色下他拿袋子的手因为太用力而显得特别苍白。
临安城某处大家族中,几百死士换上黑衣,嘴里衔着苦枝,手中拿着单刀及圆盾。他们是清一色的四品死士,被家族秘密训练五年以上,全部是在晚上进行的夜训。每个人自从进入死士营起就只接受一道命令,那就是他们已经死了,剩下的只需要听从黑旗令的指挥。
今晚接到命令前,他们已经领到一颗蜡封的药丸,等到出发前他们将服下药丸,那时一般的疼痛也会感受不到,力量更是比平时大一倍,唯一的坏处就是事后内脏俱碎。
黑旗令此时正坐在一张圆椅上,在他身前摆着香坛,坛中插着拇指粗的檀香。檀香的烟雾缓缓升腾起来,有如青龙飞入云端。
除了此前十六声巨响,黑旗令再无半点动静。
等外面热闹起来,才有一名看似家奴的仆人弯腰走进来,凑到黑旗令身旁低声耳语。听完耳语,黑旗令缓缓站起来,因为脸上覆有黑纱也看不出表情。
“出发!”黑旗令平静的说。
死士统一将药丸塞进嘴里,咽下后才又衔好苦枝。随着黑旗令,数百人无声无息的跃出院落,专门挑着偏僻小巷快速消失在黑夜中。
远远的一处小楼上这时轻轻关闭虚掩的木窗,不久里面亮着的灯火也熄灭。
栗源睁开布满血丝的双眼,这几天连着太操劳,尤其是今晚特别紧张。不是所有事能算出来,比如今晚的结局,他也不准备去算,更多的时候他也是看一个大势。何乐要求去的时候其实所有人都不太相信,因为没有任何信息表明共济山有问题,可是当十六声爆炸传来,他们才真的信了。
接着何乐传来的信息更是表明叛军还准备了更歹毒的计划,竟是要将临安城一举拿下。试想若非何乐坚持,如今的临安城已是岌岌可危。而他作为地匦局的负责人,其实是失职的,如此重要的是情报竟然事先一点也不知情。
“被他们渗透了吗?”那名书童站在栗源身后,冷冰冰的问。
“应该是,有人刻意屏蔽掉了我们对外的联络,一些原本可以引起重视的线索被人为切断。”栗源已经收集完近几天的信息,发现叛军处传来的信息减少了三分之一。地匦局是十年前开始正式设置,为太子直接管理,三年前才逐步交到栗源手中。其中的中高层管理者有部分来自天机处,然后还有部分是从兵部及刑部中吸纳过来,整体的构成比较复杂。此时要想查出来幕后黑手,恐怕会有难度。
“这些人还真是无孔不入,也难怪这些年的事都透着股子怪异。”书童站起身来,听着外面的声音,似乎能听到何乐他们进城的声音,更能听到满城的闲言碎语。
“这一潭的泥不搅早就清了,怎么能不搅一搅。”栗源把玩着手中的一份小册子。
“差点就全部玩完,还有闲心在这里枯坐?”书童有些气愤。
“你啊,还是沉不住气……”栗源放下手中的小册子,站起身来走到窗前。一片树叶从院中的大树上飘落,还在空中就分成两半,变成两张极薄的树叶,露出里面细腻丰富的叶茎。栗源看着它们分开,又在快要落地前碎成碎屑。
何乐夹杂在万军中,身披大氅,闭着眼睛休息。他的心情不算太好,所以也懒得去看入城的情况,再过半个时辰还会有场大战等着。
“侯爷,已经全部入城,北城门现在关闭。”肖重勋特别会来事,同时也特别能拼命。
“嗯,着所有人尽快往南门赶。”何乐怕事久多变。
“喏。”肖重勋匆匆离开。
盖颉守在何乐身后,眼神特别坚定。今晚的事再次证明了他跟对了人,而在乱世中跟着对的人不仅活得更久,更能活得更滋润。他开始想起那些当时犹豫的人,想起并不比他差太多的人,只是因为犹豫了就未能进入何乐的首选,其实只是差了一步而已。
五万多人快速穿行在临安城内,绕着内城墙走,朝着南门急行而去。
何乐时不时会看一眼皇城,从这个角度看皇城神秘又雄伟,任谁也想不到它内部早已**衰竭。要不是兴庆帝支撑着,任由那位武安帝来折腾,应该几个月就够完蛋了吧!何乐也不确定,或许不要几个月。其实兴庆帝撑得也很艰难啊!
远在皇城处,一名年幼的太监悄悄打开平时购进物品及宫内污秽之物进出的小门,那几百黑衣人鱼贯而入,很快小门又关上。黑旗令扔了一块银子给小太监,小太监接过银子,领着他们在宫廷内七拐八绕,渐渐接近中心区。虽然他们绕过了几队羽林卫,但还是在接近核心区与羽林卫遭遇。
“什么人!”当值的羽林卫最开始是看到不应该在此的杂役太监,然后才注意到他身后影影绰绰的黑衣人。
黑旗令手一挥,大队黑衣死士扑过去,来不及防备的二十名羽林卫被他们快速斩杀。看着地上的肝脑肚肠,小太监吐得天昏地暗。
“那皇帝在哪里?”黑旗令走过来问小太监。
小太监忍着恶心,勉强指着前方。黑旗令见离着不太远,所以他眼光一凌,随手一刀将小太监捅个对穿。
又有一队羽林卫发现了黑衣人,这次他们聪明得多,并没有上前,而是快速往后撤,同时发出令箭示警。
“奉何乐侯爷令,诛杀无能逆贼,出城迎武安帝!”黑旗令突然喊出口号,手一挥众黑衣人整齐划一的朝前冲去。边冲黑衣人吐掉嘴里的苦枝,也跟着喊起口号来。
羽林卫快速回防,瞬间聚起了五六百人,更多的羽林卫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他们在听到口号时并没有丝毫的诧异,只是默默的在四周聚集。
“杀!”黑旗令不再喊口号,而的挥手后当先在前面冲。
一个身影自皇城内跃出,速度极快的跃过羽林卫兵防卫圈,直接对上黑旗令,然后没有丝毫停留撞入黑衣人中间。
羽林卫似乎受到提示,开始从四面八方围剿黑衣人。
而仅仅一个照面,黑旗令就已经没了反抗之力软塌塌的被扔在羽林卫中,至于那些黑衣人,全被那人影撞得倒飞出去再没了生息。等那身影站定,若云檀宗的人在此就能认出来,正是原本住在何乐宅邸的王长老。原本他是在研究火晶石爆炸的奥秘,谁知何乐却让他帮着护住兴庆帝。换个人来说王长老才懒得管,但何乐不同,他欠何乐的太多。
那些羽林卫全被王长老潇洒的身影震住,他们当然知道这是冠勇侯找来超级护卫,一个个当成神仙般尊崇。
第一百一十六章 城门开
“那人说他是奉冠勇侯的命令,等会等他醒了好好问问认不认识冠勇侯。”王长老说完又退回到皇城大殿。那里兴庆帝正站在大殿上看着南门方向,他知道最大的战场将在那里展开。至于这种小角色实在不值得为道,就算能将人全抓住,也是问不出任何问题。所以他也懒得去管,至于打着何乐的旗号,至少说明此时何乐在临安城中还是有几分影响力,而这样的影响力正是他兴庆帝给的,所以他一点也不怕。
剩下的死士并没有因为黑旗令被俘就束手就擒,反而是爆发出更大的战意,最后羽林卫也付出了一百多人的性命才将他们全歼,唯一活下来的只有那名黑旗令。
“去宣秦十三入宫,朕要亲自审问。”兴庆帝有些兴奋,脸上不正常的苍白色。
一名太监领了旨就离开。
王长老对于这些事没兴趣,此刻他心里更多的还是火晶的问题,他已经试过无数的法子,九十几张阵符也被他糟蹋得只剩三十几张,可他还是没法撇开咒语单独使用。至于咒语究竟是如何起作用的,他却怎么也找不出来。他也曾考虑过震动,但任凭他如何留意听也听不出震动的变化。一定是他还没掌握的原理,如是他这样想。
至于那名要他救治的谭无双,他则基本处理好,暂时交给姒天瑶照顾。
对于朝堂之上的复杂,王长老很是不屑,他还是觉得宗门将何乐拱手让给朝廷是个重大失误。可惜宗主厉宁天已经闭关三年,很多事都交到元老那层决策,他去找过几次元老,可元老根本就不给他申辩机会,最后更是避而不见。
他很忧心何乐的处境,刚刚那些人竟敢打着何乐的幌子来杀皇上,要是他没在这里岂不是会让何乐背着犯上作乱的罪名,就算兴庆帝能信任何乐,可那些作乱的人又怎么会放过何乐。他还是觉得修行的人不该入朝堂,就应该远离世俗,独自修行,追求自己的境界才是正途。
可惜何乐不会听他的,何乐的心中牵挂太多,看着话不多,但十分有主见,根本就不会受别人的影响。
南门终于打开,无数的火把照亮城门,几百名打着袁家军旗号的人出得城门,然后摇动旌旗。远远的可以看出这些人手臂上全绑着白色布条。
离着不远的叛军斥候仔细看过后,快速消失在黑夜中。仅仅过了十息,黑暗中亮起无数的亮点,那是战马的眼睛反射出的光芒。龚易斌穿戴整齐,骑在高头大马上,盯着远处城门外摇旗的士兵。
“进攻!”稍作犹豫后,他还是挥了挥手。三万兮州军加上三万联军共六万早已等候多时,尤其是那十六声爆炸传来,他们已经基本认定谋事已成,此时更是依约在城门外摇旗,基本是不会有太多问题。
在龚易斌一声令下,六万大军开始朝着临安进发。所有的战马此前都已用布包住马蹄,因此几万人进发时却没太大声响。
叛军营地离着临安城仅有三里距离,此时先头部队已经进发到离城门仅二百多米距离。龚易斌吊在后方,远远看着仍在摇旗的旗手,心里突然有些不安起来。怎么没看到华三通出来,照说他不出来也应该安排亲卫出来对接情况。临安城中确实有四个大家族接应,通报的情况是他们能凑出二千人左右从旁侧应。其中一个家族更是会安排死士杀入皇宫,争取趁乱将兴庆帝杀掉,实在不行也要搅乱临安城内的布防,为夺取南门创造条件。可现在南门却显得太安静,似乎是专门打开门让他们进去。
龚易斌边走边困惑着,想到疑问处他招来亲卫。
“你即刻入城,找到华将军。若是找不到,你就马上放令箭。”龚易斌知道若是找不到华三通,那这名亲卫恐怕也出不来了。
“喏!”那名亲卫也不傻,自然明白龚将军的话。不过作为亲卫都是与死士无异,心里早就有了为将军身死的决心。
这名亲卫打马就朝着临安城狂奔而去,不到十息功夫越过先头部队冲入临安城中。
“我要见华将军!”
“何事!”一名华三通的亲卫过来接应。
“怎么不见华将军!”那名亲卫这时稍微放松警惕。
“华将军刚刚擒获袁义承,正在那边处理,哪有时间来见你!”华三通的亲卫虽比他略低,但口气依然不弱,似乎擒住袁义承让他也跟着牛气了不少。
“啊!原来如此!”这名亲卫完全放松下来。
“为什么还不快点入城,那边的羽林卫已经起疑,正带着人马过来。”华三通的亲卫又催促了一声,然后就反身离开,看着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不再怀疑的亲卫立刻出了城,也跟着挥手示意没问题。
“加快入城!”龚易斌这下终于放心,指示全军全速入城。
大队的人马再也顾不得掩饰,迈开步伐朝着临安狂奔,瞬间安静的黑夜变得嘈杂起来。
那名华三通的亲卫来到何乐面前,何乐随手帮他抚过脸颊,终于又恢复成肖重勋的样子。此前何乐就注意到肖重勋与华三通的一名亲卫身材相仿,此时借着黑夜,加上混乱的环境,还真让他给骗过去。而能达到这样的效果,有两个主要的原因。一是华三通的亲卫与龚易斌的亲卫并无来往,这是军中大忌。有的甚至相互之间还会有防备,避免给自家将军带来不利。二是肖重勋这人善模仿,他能快速学会兮州口音,更能掌握当时两人的心态。若是换成盖颉,且不说身材问题,光是口音还有应变就无法骗过去。
“看起来得有五六万人。”肖重勋恢复样貌后,就留在何乐身边。
“争取吃掉一半,尤其是那个龚易斌,这个人实在危险!”何乐也觉得这次运气的成份占了一半,真要论实力,龚易斌的计谋更加凌厉。
“虎贲军可以出场了。”肖重勋有些兴奋,虽然从未操演过,但虎贲军比起所有的军队都多了股傲气。这是谁也学不来的,谁也领会不到的气势。
“不要心急,等他们进来再说。”何乐控制着情绪,虽然他也想知道虎贲军实力,但他是万军之首,不能被情绪感染了理智。
今晚的布属就是以虎贲军为前锋,然后袁家军合为一处由袁义承亲自指挥,战略目标就是至少要打掉叛军一半兵力,同时将整个南线全部拿下。这样既解了临安之围,也为澜江以南的援军扫清阻碍。
何乐更是自愿为前锋,听候袁义承将军的调遣。他还是喜欢在前线冲杀,真不适合坐在中军大帐摆弄令旗。所以他今晚将是首次正式率领虎贲军迎敌,也是虎贲军成立以来首次正名之战。能否在此战中打出威名,还是一孬到底,就看身后这八千勇士的。
坐在匹全身黑里通亮的良驹上,何乐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众将士。他们安静的骑在马背上,任谁也没有动弹分毫,除了因为兴奋而涨红的脸,很难看出是支将要出征的先锋队。他们没有死士那般必死的决心,但他们有必胜的信心,因为在他们身前是何乐,是战无不胜的冠勇侯,是年轻有为的冠勇将军!
何乐当然知道他们的心思,他也不排斥肖重勋为他在虎贲军中宣扬个人武勇,大周朝缺少的正是铁血悍勇的英气,缺少的正是不畏生死的果敢,如果用他作榜样能带动整个周朝的风气改变,那他又何乐而不为!
龚易斌尽管已经放下防备,但奇怪的感觉依然还在,一切太顺利。他不怕遇到麻烦,临安城里有几个很厉害的角色,遇到麻烦才是正常情况。他已经有几套应对方案,包括华三通在临安城里失手,他也会立刻改为攻城。毕竟那是三万外敌在临安城里,就算是没能拿下南门,也足以让临安城内防线乱上一阵,这个时间足够他们的先头部队攻上城头。
可是现在临安城静得可怕,他们也顺利得不像样子,简直就成夜里去逛窑子,而不是去攻城。
“你再去看看,我总觉得不放心。”龚易斌又招来一名亲卫,让他再去临安城里打探。
那名亲卫领命后打马越过众人冲入临安里里,这次他比前面那个亲卫要轻松,毕竟他也不相信华三通会出事。很快他就看到远远的华三通正在城楼上做着什么,只是披着大氅也看不太清楚。再转身已方的部队已经进来足有万余人,这时就算有什么埋伏也不用害怕。确定没事后,他才转身回去汇报,这次看到了华三通,自然再没什么可担心的。
何乐远远看着离去的叛军探子,终于放心了。他知道龚易斌不好骗,所以临时扮成华三通的模样,只是匆忙间仅能做到三成相似,如是干脆站远一点,又披着大氅遮掩,这才蒙骗过去。
“可以去准备了,我一发令就行动。”何乐大概估算着进城的叛军,应是有万人以上,而且是叛军之中的精锐力量。只是可惜了他们的战马,何乐也只能叹惜。这都是在内耗啊!原本可以用在对付外敌上,最后却全部用来打自己人,北方的金人不知得笑成什么样。
因为确定没有危险,叛军开始大量蜂拥而上,很快城门口都堵上,龚易斌也被堵在门外。
“开始!”何乐远远盯着龚易斌,并不急着取他性命。
第一百一十七章 出城战
肖重勋朝城内摇动明黄色的大旗,这旗在城外是看不到的,但在城内有灯火照着特别明亮。随着明黄大旗摇动,准备多时的各方军开始动起来,其中人数最多的袁家军却是从西门悄然出城,绕行到叛军侧翼。而虎贲军则藏身在南门附近,就等着命令到来,至于命令他们很快就听到了。
轰的一声巨响,比起当初武安帝炸碎自己父皇遗体的声音要响,比起当初炸塌城墙的声音要大,比起此前的十六声连环响要爽快,但造成的结果包括谋划者何乐本人也意想不到。无数的残肢从爆炸处飞起,更是有无数的砂砾和砖瓦飞散,这夜有大半临安城居民遭了殃,只是幸好灾情不严重,就是太恐怖,很多人家里掉下手啊脚啊,还有脑袋,半边的那种。
何乐站在远远的城头,都不得不用劲避开砸过来的残肢。
“呼,放多了一点……”他嘟囔着,可惜这时肖重勋他们都被爆炸震得脑袋瓜嗡嗡作响,他就是大喊大叫也听不到。
“出发!”所幸所有的马匹都已经蒙上了眼耳,所以爆炸后对战马影响不大。
整整一万多入城的叛军,全被火晶石炸死炸残,结果彻底超出何乐预想。埋有火晶石的地区全变成了土坑,沿途的商铺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所幸爆炸没有涉及到城门,何乐他们的虎贲军能沿着墙根出城。
这时炸蒙的叛军全堆在城门口,而城门上原本友好的士兵突然开始往下砸滚木石,更是烧好的热油往下倒,这时城门下拥挤了几千人,别说滚木石,就是扔颗石头下去也能砸到几个人,何况是硕大的石,还有几百斤的滚木。最后加上热油泼下来,加上火把,瞬间城门附近就成了人间地狱。
当混乱还在持续时,就听说有人大喊:“停。”来自城楼上的攻击顿时停止,叛军原本还松口气,但接下来更大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何乐当先从南门中冲出来,两道刀劲就清空了城门前的叛军,他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向不远处的龚易斌。
龚易斌此时也同样傻了,他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想不到何乐能如此狠,将爆炸点设置在临安城内。若是设置在城外他肯定早就已经察觉,可在城内他一点防备也没有,所有的入城兵只会全力朝皇宫进发,不会有谁注意到地下的异常。
爆炸的战法是他们最先使用,可到最后吃亏的却是他们自己。埋设火晶石的任务并不是何乐他们完成,而是何乐嘱托袁义承将军完成的,伏击地点就设在入城这段路。不仅是因为这段路主要为商铺,还因为这里地势开阔,适合叛军入城后集结。只是谁也没想到威力会如此大,整整三里的商铺全部被炸得面目全非,若不是袁家军和虎贲军离得远,肯定也会受到波及。
当时爆炸的震动更是传到皇宫,不少人还以为宫殿会震塌,还好震动没那么大,也没有持续。但在平民区,离得近的房屋可是震塌不少。
龚易斌想不到会这样,他千防万防唯独没想到何乐他们会如此反击,那此前的十六声爆炸肯定也是假的,华三通如果不是被俘就是已经背叛。龚易斌好不容易从慌乱中清醒,开始向身边的亲卫布置应对措施。
而在这时何乐他们已经冲出临安城,将那些拥挤在一堆的叛军杀出大片空档。远远的看上去,就只见每一次何乐挥刀就会有几个人飞起来,或者断成两节,或者倒地不起。有如杀入羊群的魔神,面对他的攻势没有人能抵挡。
跟在何乐身后的虎贲军更是一个个杀红了眼,才不管他们也同样是大周朝人,而是亡命的冲杀,所过之处全是残肢断臂,就连一些临时想投降的也被收不住的杀势给绞碎。加之他们全身黑甲,更有将刀刃涂装成刑天刀一样的黑色,又全骑着黑马,简直就是魔族一般。兮州军还好点,毕竟青莲匪人也喜欢故弄玄虚。而叛军联军大多都是老爷兵,初次遇上这么不要命的凶残部队,顷刻间就没了斗志,也顾不上队形就往两边跑。
龚易斌快速收拢起兮州兵,在城门外三百米处集结成阵。他毕竟是一代名将,混乱局面也经历过无数次,比这次更凶险的他也经历过。这时由兮州兵组成的督战队开始四散开来,将溃逃的士兵往阵列前面赶,让他们成为阻挡何乐冲锋的第一道关卡。
这时兮州兵受损并不严重,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只是在士气上略有亏欠。但有着龚易斌的指挥,其内部已经基本稳定住,他们的底气来自多年与青莲教的争战。
“拒马阵拉开距离,他们人不多,不用担心。稳住阵脚,让那窝囊废在前面顶住,敢跑的就给我杀。”龚易斌自知此时不宜久战,他所做的样式看似摆出死战决心,实则是在保存实力。从他这边看去,何乐的虎贲军太过凶残,根本就不适合硬碰。
可惜何乐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虽然他也敬佩兮州军的整体素质,但现在是你死我活的局面,他不会因为敬佩而手下留情。正如对华三通也是如此,分明知道留下这样的汉子去对付金人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还是亲手结果了华三通的性命,因为这才是战争。他求贤若渴,但也会知道何时才是最适合的时机最适合的人。
“穿透他们的阵形!”何乐勒住马,看了一眼叛军的阵形,知道是专为他配置的拒马阵。他指着拒马阵,低声对盖颉说。盖颉将三杆红色小旗插在背后,开始朝着叛军的拒马阵冲去,在他身后是八千噬血的虎贲军。此前的冲杀中,八千虎贲军竟无一人死,也无一人掉队。仅有一名年轻的士兵因为马匹被地上的断矛划伤而掉到地上,但很快就有袍泽将他拉上马。
“去抢他娘的马来!”那个将他拉上马的袍泽大声的说。
“嗯。”年轻虎贲士兵涨红了脸,因为他是唯一掉到马下的虎贲军。要知当初他好不容易才争取来进虎贲军的资格,此刻竟在虎贲军首战中第一个掉下马,简直就是让他的脸面无处安放。幸好没有袍泽取笑他,他们全部只盯着前方,随着背插红旗的盖颉冲杀,盖颉到哪里他们的刀锋就指向哪里。若是盖颉倒下,还会有无数的盖颉站出来背插红色彩旗,只有在何乐倒下后,虎贲军才会真正停止。这就是信仰,对何乐的个人信仰。虽然这样的信仰在这个时代属于极其叛逆的行为,但会在铁血军人心中奉为圭臬。
“拿去!”何乐也注意到了这名士兵,骑过自己的战马交给那名年轻士兵。而他自己则飞身跃起,朝着叛军之中一头扎去。那是他很久没施展的刀钻,只见他如同一柄旋转绞盘,任何在他面前的敌人都只剩下漫天飞舞的碎屑。
没人见过这样的打法,已经不是欺负人,而是在暴虐,将一切视为刍草,凭借绝对优势收割生命。
远处的龚易斌也是看得肝胆俱寒,这完全不是同级别的战争,就算是七品高手组成的百人队也挡不住何乐的进攻。要想拦住他,至少也要万人军队,或者是八品以上的五百人战队。然后旁边还要有弓箭兵辅助,应该就可以耗死他。除此之外,龚易斌再想不出别的法子来阻止何乐的进攻。
而那名被何乐亲自送马的士兵,开始还愣住,战场上战马就是骑兵的生命,能够共骑的那已是最亲密的朋友,而能让出战马的那可是过命的兄弟。他不敢想与侯爷称兄弟,更不敢想侯爷会让出战马。
“快过去,还愣着干嘛!”还是拉过他一把的袍泽提醒,他才醒悟过来。何乐的战马那是特意挑选的最优质的战马,比起旁人的要高大健壮几分。士兵骑上去眼睛都红了,是感动的,他有一腔热血,却长久苦于报国无门。哪怕是在羽林卫中,他也只能眼看着建隆帝肉林酒池昏天黑地,看着山河破碎,看门阀朋党营营苟苟,他一个小兵又能做何事。
但那天何乐出现了,带着一身的血污,带着几百颗金人的头颅。这才是军人该有的样子啊!军人不就该杀外敌吗!此后何乐的一切行为他都小心的记着,直到传来冠勇侯组建虎贲军的消息。他可是拼了命的,才挤进了虎贲军,心里只想着哪怕跟在侯爷身后打过一仗就死,那也值得。可谁知越是紧张,就越容易犯错,他没想到战马会被地上的断矛伤到,更没想到侯爷竟亲自过来将他自己的战马让给他。而侯爷自己就这么孤身一人冲进了敌营,将那么多叛军绞成碎渣滓。
“杀啊!”一股血气从年轻士兵心头涌出,他举起手中的战刀,跟在何乐身后冲了上去。
第一百一十八章 虎贲迎敌
瞬间八千虎贲军有如又打了一次鸡血,一个个喊得声音都哑了也全然不顾,举着手中兵器就冲入叛军阵营。呐喊声震天响,就算是身在皇宫的兴庆帝,也听到了那响彻黑夜的杀声。
迎面领受杀意的龚易斌感到震撼与心寒,他知道此时的虎贲军已无可阻挡,尤其是在何乐带领下,更是有着神魔一般的实力。或许只有青莲教的火莲阵才能阻挡住何乐的进攻,除此之外大周朝境内已无可匹配的对手。
“可惜!”龚易斌暗暗自语,就连他身边的亲卫也没能听清。
“变阵,雁翅阵!”龚易斌虽知无法阻挡何乐,但还是临危不惧,再次改变阵形应对。他看出何乐的能力特别适合打紧密型战阵,所以他立刻变阵,雁翅阵主要将兵力散开在两翼,露出中间诱敌深入。这种阵也适合用来对付骑兵,可以避开正面应对骑兵的强力冲锋,利用手中的长矛来捅刺进攻的骑兵。
兮州兵毕竟常年经历对战,尤其是青莲教的妖蛾子特别多,时不时就会搞出新鲜玩意。为了应对青莲匪徒的多端变化,龚易斌也是想出很多法子,比如兮州兵手中的超长利矛就是其中一例。虽说这长矛对付不了何乐,可要对付一般的骑兵那就是超级利器。
何乐刚一杀透叛军联军的阵营,就一头扎进兮州兵的雁翅阵。开始几个还不觉得,再往里深入时他就察觉到兮州的厉害,那些无处不在的长矛也是让他头痛,艰难杀退几人后他才能勉强退回来。如果是拼了命的往里冲当然是能冲过去,可何乐也知道还不是拼命的时候。如果现在就需要他去拼命,那以后又该当如何。兮州兵重的是装备和配合,那些金人则是每一个人都能独挡一面,就算是火晶石再厉害也炸不死几个人。如果今天面对兮州兵就要去拼命,那将来面对金人他将连拼命的资格也没有。所以他不拼命,只是退后一步,随手抢过一名叛军联军的战马,然后在雁翅阵前左右看看。
此时叛军联军还有近万人,但已经被虎贲军压着打,毫无还手之力。他们也想逃,可虎贲军不让,兮州军的督战队也不让,所以他们很多人开始悄悄选择弃械投降。
对于联军的不堪一击,龚易斌早有准备,大周朝的军队要能战又何至于此。正因为多数军队无能懦弱,才会将国土丢失大半,若是能有兮州军的实力,青莲匪徒早就已经无立足之地。只可惜朝堂之上那些人想的是既得利益,想的是平衡之术,想的制衡之道,唯独没人想要真正收回青莲匪徒盘聚的五州。龚易斌也是气不过,自己在兮州打死打活什么好处也没有,那些坐在朝堂上的人动动嘴就能捞到无数的好处。而他这些年除了损耗掉自己的实力,再没换来任何实质回报,他不服气,凭他的实力完全可以与袁义承见高下,可他只能被兵部压着。
所以当武安帝来招揽他时,他立刻同意了,并用兮州与青莲教交易,换来时间与空间。他终于明白,这个世上没有绝对的忠诚,只有利益才是绝对的,只有利益才是独占的。他不要再为这该死的大周朝拼命,他要为自己拼一次命,用大周朝最后的气数换自己的锦绣荣华。
“上雀翎,走长蛇步。”龚易斌再次传令,雁翅阵中约有上千人开始后撤,从箭囊中抽出一种特制的羽箭。这种羽箭比一般的羽箭要长,箭头呈铲状,箭尾的尾羽又宽又长。这些人隐在雁翅阵中,开始寻找机会。
此时的何乐并没有注意到雁翅阵中的变化,毕竟是几万人的的大阵,细微变化很难被人注意到。而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何乐此前面对的敌人都很单一,还没谁能临敌时摆出丰富的变招。就如同何乐只习惯了拳击比赛,现在突然来到功夫赛场,会发现除了拳头还是脚能踢,人能跳跃,膝和肘也是致命武器等等。至少到此时何乐还只是将这场战当成普通的战役来打,还没发现其中的变化将深刻影响他的认识。
雁翅阵此时如同游动的长蛇,悄然间向残存的叛军联军靠拢,不知不觉间已经将虎贲军围住大半。
一直在观察的何乐此时也明白对方意图,只是现在叛军联军已接近绞杀殆尽,就算被围住也不会有太大问题。可很快他就发现小看了兮州军。
嗡的一声,第一支雀翎箭射了出来,看似平常,但这种专门用来破甲的铲型箭无论速度还有力道都比何乐想象中要强很多。他原本只是随意的用刑天刀挡开,但刑天刀也被震得嗡嗡作响。等他察觉异常后,上千支雀翎箭已经漫天仆射过来,他只得对空大吼一声仓促间打出一招刀劲,足有几百支雀翎箭偏离了方向,歪歪斜斜落在他前方地上,而还有几百支雀翎箭漫射到几十名虎贲军士兵身上。
就听到连窜的闷哼声,中箭者从马上摔下来。
“箭上有毒!”一名中箭者快速解下战甲,就看到箭伤处冒出血泡,血液泛起的泡沫很快就变成黑色,这是一种极霸道的毒药。
对于雀翎箭杀伤效果,其实龚易斌是不满意的,他原以为能一波带走几百人。携有雀翎的弓箭手共一千三百人,每人带十支特制的雀翎箭。这种箭的箭镞为百炼夹碳钢,箭杆是兮州特产的翠墨竹,最重要的箭羽是翻山雀的尾羽。
翻山雀是一种生活在兮州、临沙州、田桑州三地的特有中型雀,体长在二十厘米,但它的尾羽却能长到三十厘米。在交配季节,雄性翻山雀的尾羽会变得格外华丽,且能不受风的影响舒展开。很早以前就已经有土著采集翻山雀的尾羽作为箭翎,因为它最大的特点是不仅羽长,而且羽毛的韧性特别好,不会因为装在箭囊里挤压受影响。而且它极轻,虽有三十厘米长却轻若无物。
至于雀翎箭上的毒,那是一种只产于石台州的岩毒,见血成毒,擦到就能致死。为了弄到足够多的岩毒,他每年都会要通过一处私帮偷运。只是青莲教也喜欢这种岩毒,所以查得紧,每年都只能弄到少量的岩毒。唯一庆幸的是此岩毒可经久而不坏,而且对箭镞没有损害,目前他囤积的岩毒足够列装十万支雀翎箭。
何乐在听到箭上有毒时,第一时间就回到虎贲军身边。
“列盾阵!”
虎贲军快速拿出身后的小盾,这种盾经过改良,仅有半米大小,为两面铁片中间夹老牛皮。份量上做到极轻,同时又兼顾了防御。类似雀翎箭这样的破甲箭,对付起夹皮盾反而很难射穿。但夹皮盾也有坏处,那就是在对抗钝器上不够坚固,基本一下就能报废一面夹皮盾。当时兵部做出来两万面夹皮盾,主要目的还是用来防御北方的金人。金人最厉害的就是箭术,尤其是骑兵对骑兵时,他们的箭术完全胜出周朝士兵很多。所以兵部考虑以夹皮盾克制金人的弓箭,然后再找机会与金人拼刀,毕竟周朝的雁翎刀还是能与金人的斩马刀一决高下。
何乐暂时没去管逐渐将他们包围的兮州兵,而是来到阵心,检查几十名受伤的士兵。虎贲军可是从各个队伍中挑选的精英,是没有靠哪个贵族点名,没有靠哪个大官递帖子,而是靠何乐自己把关才选进来的精英,那一个受了伤他也会心疼。
“怎么样?是什么感觉?”所有虎贲军都配有解毒丹药,此时都已服用过,只是效果多不算好。
“痛,钻心的痛。”那名拉着年轻士兵共骑的士兵,此时已痛得满头大汗,只是还咬牙坚持着。
何乐上前拿刀削开他的伤口,就看到患处不断冒出血泡,且血呈现出黑色。这是一种他还没见过的毒,毒性极强,就连云檀宗的解百毒丹药也不起作用。他赶紧度过一分流,将那毒素逼在伤患处,容他回临安城再作计较。
“侯爷,这是石台州的岩毒,无药可解。”一名年纪比较大的老兵凑过来,轻声在他耳边说。
“哦!你知道这种毒?”正苦于不知毒源的何乐心中一喜。
“知道,小人曾在石台州服役,那里的猎户会用此毒猎猛兽。一般毒发于半个时辰,未曾听闻有药可解。”老兵再次肯定的说。
“岩毒?”
“是,一种石头中碾碎淬取的剧毒,当地习惯叫作岩毒。若是涂在兵刃上,不仅多年还会有效,更能护着兵刃不锈。若非此毒太过剧烈,早已在军中推广。”老兵也是对此有过想法,但当时考虑岩毒太狠辣,万一伤到自己可就要命。最关键的是,这种涂装后还很难洗净,曾有人试过,涂装刀具后在水中浸泡清洗上十遍,最后还是有毒性。可以说这种岩毒还真只适合于箭镞上涂装,其余的兵器全都有隐患。
“明白了!”何乐虽作思索,举起手来握成拳。
盖颉见到后,立刻将背上的旗改成黄色,整个虎贲军进入防守阵形。
第一百一十九章 了悟
说实在的,此时的虎贲军还有完全的战力,别说是前面仅三四万兮州军,就是十万兮州军他们也敢冲锋。虽说有几十名袍泽受伤,但战场上谁还没有伤亡。可是侯爷已经发令,他们只得听令。因为这是何乐一再强调的,在战场上他们只需要做到一点,服从!何乐不要求他们多么拼命,只要求他们做到令行禁止。
何乐暂时停止进攻不是因为害怕,也不是因为受不起伤亡,而是他不愿意不明就里的傻战。很明显兮州军掌握了一种特别的武器,虽然他们的夹皮盾能防御破甲箭,但他不想此时盲目往前冲。他在等时机,等更好的进攻时机。
“着人送他们回城,这毒能解,就是麻烦一点。”何乐注意到岩毒主要是与血液产生剧烈反应,而流是可以控制住毒素的扩张。只要将毒素控制在伤口处,随着岩毒与血液中和完毕,毒性就不会继续扩张到全身。此前之所以无解,是因为没有一种有效手段能将毒素控制住不乱跑,所以中毒者半个时辰里就会毒发。而流最大的好处就是会形成一道屏障,将毒素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待毒素与血液不断反应完成后,也就不再具有毒性。这时只要将毒血排干净,毒自然也就解除。
何乐并不是天才,他的长项只有一样,那就是细心观察。此前他探查伤者时就发现这种毒与流是对应的,流来自天地自然,而毒是后天生成。流虽然能产生极强的杀伤力,但那是使用者施展的结果。就如同一根木棍,使用者用来杀人或是用来耕田,与木棍本身并无关联。流也是同样的道理,千万年来流始终都在,直到有人掌握了它的使用技巧,才使得流有了杀伤力。而岩毒不同,岩毒虽然也是天然存在,但毒素与血液进行的反应却非自然,恰恰是排斥自然的一种反应。血是自然的,可毒素却将血转化成一种非自然的物质。所以流才能将它们区分出来,才能让毒素无法进一步侵蚀人的身体。
流从发现到熟练掌握以来,并未产生过可以解毒的功效,但流具有禁锢毒素的能力早已被发现。可若是植物的毒素或动物的毒素,则效果很差,除非是修行者本人。此次也算是意外发现,让何乐对流又有了新的认识。
自然,其实修行者就在寻找一种与自然完美和谐的方式,归元境最大的转变就是人体已经与自然相融合的状态,到太虚境则更上一层楼,凌驾于自然之上,掌控自然的程度。综上一切,都离不开自然,越是自然的越是无有障碍。因此那些丹药其实是不自然的,它们是通过非自然的手段淬炼而成,所以那些妄图通过丹药修成正果的修行者往往都失败。反而是摒弃了一切凡俗的人,他们才更容易通达自然和谐之道,跨过归元境进入到太虚境。
那一刻何乐仿佛被什么点透了天目,再次神离而出,俯瞰这个混乱的世界。但很快他又醒悟过来,他还是个侯爷,他还在带兵打仗,他不能只顾着自己证道而将几千托付了生命的士兵弃之不管。
“侯爷,您没事吧?”一旁的肖重勋也看出何乐的异样,那一秒他差点以为何乐已经神游仙境再也不回来了。
“噗~没事。”何乐轻轻吐出口气,一点也不后悔。他从来不是为了证道飞升而修行,在他心中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报仇。不杀光金人他绝不罢手。
当然刚刚那刻的感觉他记住,隐约明白跨过归元境直上太虚境的关键,很多人在这个阶段只会寻求外力帮助,反而事得其反。
“下马,准备进攻!”环顾四周,其中不免有关心的眼神。何乐淡然一笑,这才指着龚易斌所在位置说。
“喏!”盖颉将背上的旗换成红色。
剩下的七千八百五十六人齐刷刷看向叛军的中军指挥所在,那里将是他们要攻陷的重地。
“注意两旁的箭矢,护盾轮替,有折损的立刻转入阵中。现在随我来!”何乐简单的交待完事项,开始朝前走去,然后渐渐加快速度。
雀翎箭再次袭来,但弓箭手学聪明,不再将何乐作为目标,而是统统射向他身后的虎贲军。
可是虎贲军也非庸人,吃过一次亏后当然会记事。这次外层的虎贲军至少会拿两面夹皮盾护住身体,因为没有骑马,他们反而能更容易护住周身。即便是有刁钻的雀翎箭射入空档,也会被其他内层的士兵挡住。
如此雀翎箭射了两波,也无一名虎贲军中箭,反而是双方的距离拉近到三米以内。何乐也不给对方时间反应,朝着迎面的叛军就是一记威力极大的刀劲,这次他是毫无保留,那一排五名兮州兵愣神功夫,已经被腰斩于马下。
这时长矛兵反应过来,开始对突入重围的何乐进行捅刺。可何乐只是不断的挥出刀劲,快速清空身周的叛军。那感觉就如烧红的刀子切入黄油中,不仅是爽利,更是火星带冒烟。
虎贲军因为自己袍泽受伤,而激起愤怒之情。他们一个个憋着股气,跟在何乐身后就等着近身战。
何乐也没让他们失望,在清理掉五排兮州兵后,虎贲军终于与兮州兵面对面交手。骑在马上的兮州兵仗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拿着长矛不断捅刺近身的虎贲军。原本虎贲军也以马上突刺为主,现在为避弓箭手改为步战,虽是实力打折,但面对兮州兵在心理上却一点也不示弱。那夹皮盾对付起长矛并没有优势,他们就改成夺矛、砍马腿。一些有外家功功底的更是满地滚,大量兮州兵的战马被砍断马腿。这下外围的弓箭兵也没了机会,自家士兵与虎贲军混在一起,就算心狠手辣一起射,那也射不到几个正主。
“变阵,散开来,作虎居阵!”龚易斌再次变阵。他看出何乐已经掌握己方的弱点,且有针对性的变化,所以他也立刻改变打法,让雁翅阵变成虎居阵。虎居阵的最大特点就是不再展开来打敌方的两侧,而是攻防兼备,以坚固的阵地为依托来对抗虎贲军的空防。无疑此时的变阵对于突进的虎贲军带来难度,刚刚打出的速度再次迟缓。
何乐也只能打散一处,但虎居阵是分散的,有如各个山头林立,他清掉一处山头还有另一处山头。唯一的办法就是不断清剿。可那些山头一触即溃,很快又在别处立起山头。所以虎居阵实际上是化整为零,又化零为整的循环。即便何乐个人突防能力再强,也会如同陷入泥塘,有力使不出,正是万军耗死归元境高手的打法。若不是他身后还有七千多虎贲军,此刻的何乐早已身陷重围。
“侯爷!”肖重勋也是倍感吃力,忍不住过来询问。
“别急!”何乐又一次劈开两人,眼光坚定的看着远处的龚易斌,快了。
龚易斌也是头痛,他此时最想做的是撤退,可何乐他们却死死粘上,任他们如何变阵也摆脱不了。唯有继续拼杀,让虎贲军的伤亡达到何乐承受不住的程度。
可惜龚易斌不知道的是,到此刻也仅有上百虎贲军受伤,而重伤的还没有,更不要说战死的。唯一让虎贲军郁闷的,简直就是在钝刀砍棉花,无处受力。他们只能不停的砍,然后闪躲无处不在的长矛。
这场战也算是棋逢对手,虎贲军主要的顾虑还是对方的毒箭,不然骑在马上冲锋早已将他们的阵形冲散。此时他们是打得比较保守,虽然兮州兵不断减员,可数量优势始终在。兮州军开战至今已是死伤四千多,可还是有两万多人在围攻虎贲军,从场面上看依然是兮州军更有优势。
何乐并不急,也是他难得的一次极稳重的战役。他在等时机,而且是已经快要到来的时机。
就在兮州军与虎贲军焦灼之际,从叛军后方突然杀来大批的袁家军,由袁义承将军带领着,一路冲杀而来。而在叛军总部大营,此时已是尸山火海。此前悄然从西门而出的袁家军绕了一个弯,直接冲进已经空虚的叛军大营,将那里的守军杀了个屁滚尿流,只是十分可惜,武安帝再次逃走。在夜色中袁义承将军也没能找到他的身影,只能按照事先约定好的方案过来驰援担当阻截任务的何乐。不然何乐的八千虎贲军压力也太大,虽借助火晶石炸掉一万多叛军,可还是有四万多叛军堵在南门外,仅靠八千虎贲军自然不可能完全挡住。所以当初制订任务时就是让袁家军打完叛军大营,立刻反身驰援。
虽然最大的战略目标未能实现,但中期目标还是做到了,那就是将叛军的中军大营彻底捣毁,更是抓到了两位刚刚被封为异姓王的王爷。
此刻龚易斌正与虎贲军杀得难分难解,哪里会想到后路已绝,由袁义承将军率领的大军已将他的后路堵死。
第一百二十章 惜兵
袁义承将军所率大军只到近前才打出大旗,更是将原本熄灭的火把全线燃起,瞬间整个兮州军后方全是袁字大旗迎风招展。那感觉俨然袁家军成了叛军,是来给兮州军撑腰一般。
龚易斌发现后路被抄时已是脸色大变,慌慌张张回过头去看向远方燃起的浓烟,那里是中军大营,他的营房也在其中。那里有他的至爱,有他愿意守护的爱人。与其他好男风的人不同,龚易斌并无娶妻生子,而是专好一人。那是他十年前巧遇的妙人,十年来他们都不曾分离。
除了战事之中,他们俩人全都会腻在一起,龚易斌的亲卫也是知道。不过龚易斌这人做事极有讲究,尤其是战场之上应敌机变能力极强,因此并无人因他的喜好而厌弃。相反龚易斌比起多数大周朝武官更能礼贤下士,所以他的亲卫兵忠诚度也相当高。
此时龚易斌发现营房被毁,情知纪伶恐怕已遭不测,他拔出自己的佩剑就回身朝着中军大营冲过去。而他身周的几十名亲卫顿时慌了手脚,赶紧上前将他挡下。
“滚开!都给我滚开!”龚易斌眼都红了,刹那间泪花都涌出来,挥舞着手里的剑,任谁来他也会要杀人。那些亲卫拼了命的才将他拦住,咬牙把他手里的佩剑夺下来。他还不能死,这里几万兮州兵就靠他活着,若他死了,兮州兵也就完了。所以这些亲卫说什么也不会让他犯傻,就算事后要处置他们,此时也得将他拦住。
袁义承将军也不含糊,着人推出一名囚犯来。正是那个名叫纪伶的清秀男子,此刻他披头散发,虽面有血污,但毫无惧色。远远的他与龚易斌对视一眼,脸上浮显凄楚的笑容,到也没有多么妖孽的表情。
龚易斌见他没死,只是被俘,就知道事情还有转机。但就在他准备上前理论时,他的一名亲卫却一掌将他击昏。
傻瓜也知道他上前理论的结果,这些亲卫忠诚是绝对忠诚,但也要为几万弟兄考虑。他们不可能投降,投降了谁知道会是什么后果,唯有继续拼。
“怎么办?”一名亲卫问。
龚易斌共有四十八名亲卫,除去战死的九人,目前在他身边的还有三十九人。出手打晕龚易斌的亲卫是资历最老的亲卫,也是他身边三大亲卫之一。此时他环顾四周,这才阴沉的嗓音说:“先撤,让五千弟兄断后,保留住实力再从长计议。”
“好,我同意。”另一名亲卫也附议。
唯有另一名大亲卫没有说话,他是知道龚将军与那纪伶的感情,恐怕等将军醒来不会放过他们。若是到时把将军杀了,兮州兵还是会散,若不杀将军还是会来与对方谈判。此时这样做已没任何意义,又何必把将军打晕。
“到时我们就统一口径,就说副将已被贼人所杀。”动手的亲卫看出他的顾虑,阴狠狠的说。牺牲一个玩物,对他而言没有任何可惜,那个纪伶平日也没将他们放在眼里,此时要想他们为他一个人牺牲前程,自然也是办不到的事。
犹豫的亲卫到此时也不得不点头,他知道若不点头,恐怕自己此时就得葬身于此。
老亲卫见大家已没了异议,这才代龚易斌发号施令,让五千人殿后,其余人开始往西边撤离。
何乐与袁义承当然不会放任他们离开,此前还想着用纪伶作要挟,现在见到龚易斌的亲卫竟然如此果断,看来只能继续打下去。关于龚易斌的个人爱好,栗源那里早就有记载,因此袁义承拿下叛军中军大营时特意将纪伶活捉,就是为了能逼迫龚易斌坐下来谈判。现在看来他的亲卫另有打算,恐怕暂时是没法谈了。
“将他好生收押,不得怠慢!”袁义承挥挥手让人将纪伶押下去,这个人还有用,此前看到龚易斌神色慌张的模样就能知道。战事之中没什么可为不可为,只要能少死人,再不堪的事他也愿意做。
何乐这这边看着,也明白龚易斌的那些亲卫受他耳濡目染,做事同样果决。此时确实没有比打晕龚易斌更好的方案,不管是日后或谈判或开战,都比现在谈结果要好。当然这是局外人的看法,作为何乐自然是希望现在就将所有问题都解决掉。可世事从来不会尽如人意,总是生出这样那样的变故,如是整个世事变得色彩斑驳,说它好看只是抬举……
“杀!”何乐高高跃起,将一名兮州骑兵撞飞,落在他的马背上。他勒起战马,转头就朝着人群中冲杀而去。
跟在他身后的虎贲军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再看时何乐已经孤身陷入重围,然后就看到漫天飞舞起残肢泼血。
“杀!”盖颉跟着抢过一匹战马,也学着何乐的样子往人堆里扎。
应该说当今之世,还没有哪支军队如虎贲军这般不要命。别人总还讲究战阵队列,而何乐常常是自己孤身陷入重围,而他的兵还在外围想要进来。
此时虎贲军中反应快的已经抢到战马,反应慢的则反身去骑自己的战马,毕竟抢战马的实力要求太过强悍,此时是转瞬生死的战场,骑匹不熟的战马难度太大。所以稳重的老兵都是去骑自己的战马,再回来杀敌。所幸此时兮州兵已经开始在撤退,只剩几千兵殿后,而殿后兵也并不是特别拼,所以给了虎贲军以雪前耻的机会。
何乐也没管他们怎么打,已经是完全放开了杀招。不仅是手中的刑天刀大开大合,还时不时抢过叛军的矛,然后一矛戳过去穿上三四人成串。大概被他杀了一百多人后,兮州兵开始心服口服的怕了他,只要他过去兮州兵就开始躲避,也不给他虐杀的机会。
所以仅仅是半柱香,身陷重围的何乐又自动被剔除出来。
“侯爷,还追吗?”这时的兮州兵已经完全撒开腿狂奔,什么阵形、什么殿后全扔掉。因为不仅是虎贲军在虐杀他们,还有袁家军在夹击。
何乐抹开一身血污,看着前方完全没了阵形的兮州兵,摇摇头。
“收兵,回城。”
“为什么不追了!”从前方匆匆回来的袁义承很不理解。照说总指挥是他才对,但何乐要回城他也不能勉强。
“袁家军已经奔袭百里,叛军则是亡命之徒。虽然他们败了,但伤亡并不大,还有一战之力。此时我们已经达到目标,追击之事可以暂缓,或许还有谈的余地……”何乐还有话没说,留下兮州兵杀金人才是正理,虽说有十足把握全歼兮州兵,可那也是大周朝的兵,而且比起陆乘风的江夏兵强上不少。此战他们都只敢让江夏兵守城,也是基于如此认识。
袁义承突然明白过来,缓缓点点头,算是又高看何乐一眼。至此一战,临安城已经完全解除围城之危,再追不追兮州兵那已是后话。现在他只需要考虑临安城南门一带的重建,那里可是被爆炸毁得很彻底。
“可惜了,那个二皇子还是逃了,也不知他是怎么逃的……”与何乐并肩而行,袁老将军才显出几分老态。
“这次后他们也没几天能蹦的,若是兮州兵再倒戈,他们就只剩下跳河一条路可选。”何乐才不在乎武安帝的生死,至此他们已经没剩多少活路可走。
“你错了,他逃走始终是后患。朝堂之事你还是看得太轻浅,实际上的情况比你所想复杂百倍。”袁义承是知道明面后的阴暗有多大,就凭他们俩位有名无实的侯爷,还无法捍动。
“那就让他们来吧!我生下来就没打算活着回去!”何乐平淡而又微笑着说。
“哈哈哈哈……”原本还在想事的袁义承半晌才反应过来话里的意思,然后就仰天大笑起来。
“少生豪情多壮志,抚刀饮血固河山。醉马西风凭谁问,长戟向天唯今……哈哈哈哈……”走到半道,袁义承将军突然长歌当酒,吟诵出一篇即兴之作。
何乐在心中反复念诵,渐渐心中升起难以言喻的豪情,如是他仰天长啸。
“嗷……”
那啸声贯穿临安城,传出很远很远……
闻听啸声的虎贲军众人无不凛然,心中更是升起前所未有的豪气。
远远的皇宫之内,兴庆帝从龙椅上站起来,听着那啸声中复杂的情感,半晌也无法舒怀。
“想来是胜了!”
“恭喜圣上!”一旁的太监赶紧上前应景。
“嗯,这是何卿家的声音,朕能听出来!”兴庆帝微笑着对太监说。
“圣上英名!”那太监哪知道是不是何乐的声音,只是顺着皇上的话说。
“嗯,随朕去看看!”兴庆帝保持着微笑,开始往外走,半道时曾看了一眼后宫,最后还是决定独自去迎何乐他们。
步辇就摆在宫门外,那些随时候着的力士一个个低着头,等皇上登上步辇后,他们才将步辇抬起来,缓缓朝着宫外走去。一路上时不时就能看到炸过来的残肢碎骸,力士们不得不挑着路走,因此步辇比平日里多了几分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