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大裂缝
何乐他们五人各骑一乘,趁着黎明前的黑暗快速消失在密林中,李大叔带着他们趴在马背上从低矮的灌丛中穿行。借着蒙蒙亮光,何乐能看到李大叔所行的路上有很浅的反光,想来应是常年有人来往。只是相对而言比起小道来更隐秘,更便于隐藏。
此地离临安还有一天半的行程,五人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因为防卫圈越往里越紧。尤其是进入临安城的道就只有那么几条,他们不可能插上翅膀飞过去,除非豆包完全长大了。但那也得面对临安城的城防,何乐要没有归元境也是送上门的箭靶。
正因为知道情势严峻,他们才没有幻想着轻松通过,而是离着很远时就已经隐去行踪,再在外面故布疑阵。
五人行到近午时才找了处山窝休息,匆匆吃过干粮,就准备出发。
“会有一段路风险很大,是从南面北上必经之路。”李大叔提前警示到。
“是绉兰原吧!”何乐来时也经过那里面,因为很像北地的草原所以印象深刻。此时那片大草原成了他们绕不过的危险地带,也是为何要分兵的原因,唯有希望主力被吸引到别的地方,他们才能趁隙闯过去。
“是,绉兰原太大,绕不过。但我们走的地段是草原上地下裂缝,会比完全走原上要隐蔽。但也有风险,因为整个原上就这一处裂缝,而且只要在原上安排一队弓箭兵就能封锁住裂缝。”
何乐看着地上的草图,明白那处确实凶险,至于裂缝,他又想起了南荒中那道阴森的大地缝,换作此时他也是不敢去闯的啊!
“到时候我来开道,那裂缝深吗?”
“不算深,早年有马帮喜欢走那里,但几十年前接连有大马帮消失在里面后,就再没有人走过。”李大叔陷入回忆中。
只是他的话让何乐心中咯噔一下,忍不住又会想起南荒的大地缝,想起那地缝中升起的黑色身影,他只知道自己绝对不想去碰那些东西。
“后来据说当时是有马匪藏在里面,具体情况不知道。我六七年前走过一次,勉强能通行,现在可能要难一点,毕竟荒了太久。”
李大叔接下来的话又让何乐松了口气,想来也许当时真的是藏着马匪,近十多年马匪多已聚集到青莲逆贼旗下,大周朝境内治安反而要好于从前。
“反正要走的,走吧!”秦十三平淡的说。
栗源先生有些虚弱,但还是坚持着爬到马背上。何乐护在他身旁,小心在丛林中穿着行。绉兰原离临安已经很近,横亘在南边,要想绕过去得多走一天路程。但在李大叔带领下,他们穿过丛林终于来到绉兰原边缘地带,而眼前也出现道奇景,在宽广的绉兰原上出现一条裂缝,刚好穿过整个绉兰原。这裂缝两头狭窄,仅可容一人骑马通过,但往里走又渐渐变宽,最宽处有二十几米。至于裂缝的深度,据李大叔说最深的地方有五六十米,完全处在幽暗中。裂缝中生长了一些藤蔓植物和兰草类,常年弥漫着植物腐烂的臭味。
因为有南荒大地缝的阴影,何乐一进入裂缝就很紧张,甚至有点后悔在前面开道。不过豆包似乎很习惯这里,一直趴在他肩膀上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按照预计,穿过裂缝的时间得要三个时辰,毕竟不同于在原上骑马。何乐也没骑马,提了把雁翎刀在前面开路。因是多年未曾有人来过,整个裂缝里面长满了藤蔓,一脚踩下去也是如同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很不受力。人踩在上面还好,但马踩在上面就会很难受,特别累。李大叔干脆背起栗源先生,众人都不骑马,这样才解决了问题。
往里面走了有近两个时辰,除了终年不见阳光的幽暗,暂时还没发现危险。因为路程过了大半,何乐对裂缝的恐惧也减轻不少。又往前走了近一里,照估计应是差不多要穿过绉兰原了,一直很好奇的豆包突然抓紧了何乐了肩膀。
不用它出声,何乐也知道这是在预警,肯定是发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但在他眼里景物还是一样,幽暗的地下遍布藤蔓植物,没有一丝声息。他停下来,示意后面的人不动。
没有动静,就算他能听清身后四人的心跳声,也没听到其它声音。这里就如死地,没有任何声息存在,但豆包却抓得更紧了,似乎随时准备飞走。也不能怪它胆小,因为这是它的本能。
何乐知道豆包不可能莫名其妙的示警,肯定有他没注意到的东西存在。他回身示意众人往旁边靠,这里的宽度不到十米,很容易就能靠到边上,靠边的目的是避免腹背受敌。此时何乐也已感觉到了危险,只是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
“上去,快上去,不要管马了!”何乐突然出声示警,他还是不知道危险来自何处,但确定有危险。
身后三人也都是老江湖,自然知道何乐肯定有的放矢,也不用他解释,几人配合着往上攀爬。所幸有藤蔓一直延伸到上面,李大叔虽是背着人也不至于太难。
何乐没有和他们一起爬,而是留在下面警戒。此时豆包已经飞了起来,只是一时舍不得离开。何乐还是不知道危险来自何方,靠在边上四处张望。
大约过了有十息左右,这时他们四已经攀到离顶部不到两米的位置,何乐终于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由远而近来得非常快。等他反应过来时已到了他的脚底位置,他只来得及跳起,就看到一条半米粗的东西从地底冲了出来。如果不是他跳得快,应是被这东西钻透。
至于为什么是钻,是因为那东西虽粗,但头部却是尖锥形的。这东西没有眼睛也没有嘴,可不影响它的灵活性,虽被何乐跳开,依然循着他追过来,看着就似蛇蛟般。何乐做足了准备,也想不到会是这样的怪物,见它追过来顺手就劈出一刀。那怪物似乎没有躲闪的意识,直接一刀就被劈开。
但还不等何乐高兴起来,地底下又钻出四五条这样的东西,有两条还追着李大叔他们去。
何乐当然不会让它们追上李大叔他们,追上去劈断一条,又抽出短弩将另一条钉在藤蔓上。这时更多的怪物从地底下钻出来,整个裂缝仿佛都活了过来,嗅着气息冲向何乐他们。
唯一庆幸的是李大叔他们上去的得快,那些怪物只能到达离地面还有半米的高度。但这个时候何乐还有他们所骑的马匹就成了怪物捕猎的食物,只听到马发出嘶叫声,就被无数的条状物拖入地下。
何乐这时已经劈砍了不知多少条怪物,但更多的怪物从地底伸出来,且后面的越来越粗壮。其中有条近米粗,上面还布满倒刺,寻着何乐的气息就追过来。到这时何乐才大概知道这些东西是什么,这不是什么怪物,至少不是动物,而是一种食人的植物。只是不知道这植物究竟有多大,最恐惧的可能整个裂缝下面都是这种植物。
当然这时何乐也没时间去猜想,只是知道了是什么,他就好去应对。
一条全黑的枝条从地底冲出来,以比其它更快的速度冲向何乐。何乐也注意到这条怪异的枝条,迎着就是一刀。
叮。
何乐手中的刀被磕飞出去,人也差点被四周的枝条拖进地底,幸好他反应快抽出刑天刀旋转着绞了几圈才摆脱。但那条全黑的枝条也没罢休,临空抽动一下再次冲过来。
何乐知道它不仅力量奇大,还有极坚硬的外皮,那柄精制的雁翎刀都没能砍破它的外皮。虽然他对刑天刀有信心,但也怕会折损在这里,所以他选择了回避。
“何乐,接着,我们拉你上来。”爬到上面的四人砍了藤蔓来救他。
何乐没时间搭理他们,在地下裂缝中左冲右突,但右腿还是被带倒刺的枝条给划伤。就在他准备寻着机会攀上去时,地底又冲了出来三条全黑的枝条,其中有条奇粗无比,表皮更是泛起金属的光泽。
何乐吐了口吐沫,情知再逃避也没用了,他将豆包奋力扔了出去,然后握紧刑天刀朝着全黑枝条冲了过去。
狂斩泛着波澜在裂缝之下荡漾开来,那些普通的枝条被流扫荡一空,仅有全黑的枝条在抵抗着狂斩的风暴。因为需要补充大量的流,何乐张开全身的毛孔,拼命吸收起流,这时他才发现裂缝之下竟有个巨大的地眼,但之前都被这个植物给堵上。因为要追击何乐,这植物才将封堵地眼的全黑枝条都抽了上来,这才暴露出裂缝下的秘密。
嘭!
第一次刑天刀能碰撞出如此大的声响,那最粗壮的全黑枝条被破开来,一股奇异味道的汁液从枝条中喷出来。何乐完全避无可避的承接,原本他已做好了被毒液侵蚀的准备,但谁知他却感觉到了一股从未有过的舒爽感。
第六十二章 意外之敌
那些汁液竟是实体化的流,也不知这东西吸收了多少,全存在全黑枝条里。何乐哪里还管它有多厉害,直接扑过去一头扎进枝条里。
在上面的几人被他这个动作可吓到了,还以为他中了枝条的毒,才会失心疯。
他们当然不知道这时的何乐有多快乐,整个枝条里的流全往何乐体内汇聚,也就几息时间原本还狰狞的枝条全如晒蔫了一般趴下,跟着在肉眼所见中缩成一团。何乐爽是爽,但还是记着更重要的事,所以一看收得差不多了就从枝条里钻出来。还不等他站稳,就感觉整个地面晃了晃,预感到不妙的何乐第一时间跳起抓住了一根藤蔓,然后他脚下的整个地面往下坠下去。
这时就连他抓住的藤蔓也被扯断,在这危急时没有放弃他的几人将藤蔓垂到他头顶,何乐抓住救命藤蔓,快速攀上地面,这时再回头就只看到下面成了黑幽幽的空洞,也不知深几许。
原来整个裂缝中的地面都是那种吃人植物生长出来,也不知它长了多少年,要不是有肉食的习惯,应该还能再生长很多年。不过就这里贫瘠的土地,它不食肉也不行,除了流再无其它养分,完全悬空长在裂缝中间。
其实何乐也没有完全杀死它,只是抽干了大半的流,才导致短时间让它失去支撑掉下去。假以时日它应该又能恢复到今天的规模,那时它的体积也将更大了。何乐也不是不想为民除害,只是实在没时间,也幸好他没太贪,不然已经随着它一起掉进深渊里。
“刚刚怎么回事?”栗源先生把何乐当成毒人般看待,就只看到他进了那东西体内,然后这东西就快速干瘪了。
“被我吸掉了。”何乐傻乐着说。
“吸掉了!”栗源完全傻了,那东西得多大!盘起来能堆一栋小楼吧……
“是啊,它里面全是好东西,我这下算是白捡了大便宜。”何乐开心的又回头看了一眼底下。
“就是可惜了那些马……”花十娘瘪了嘴。
“算了,大家都没事就好。”秦十三看得开,环顾四周就准备出发。
但这时大家都看到极远方的土丘上出现一排黑点。
“快走!”何乐比他们要看得更远,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看到了金人的面孔。
想来应该是地底那东西塌下去的动静吸引了他们,不然也不会如此巧被看到。
五人不敢停留,撒腿就往临安方向狂奔,何乐守在外侧护住背了栗源的李大叔。跑出也就一里不到,花十娘开始有些气喘起来,毕竟年岁不饶人。秦十三比她好点,但也是迟缓了不少。反而是背着栗源的李大叔健步如飞,丝毫没受影响。
何乐一看情况不妙,这样下去二老没战之前就得累死,他冲过去一手夹一个带着他们跑起来。开始花十娘还想说什么,但何乐哪管她说什么,强硬的夹起他们就走。
渐渐的那些黑点转成几百骑的金人,他们应该也看到了何乐他们,正加快速度追过来。
何乐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这里怎么会出现金人打谷队。通常他们只出现在北地,以二、三百人为一队,出来劫掠食物。北地人见到他们就如见到蛇蝎,因为他们不仅烧杀掳掠,饿极了连人一起抢了去煮了吃。
何乐对他们的印象实在太深,这些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人形野兽。一定是有人将他们放过来的,何乐几乎能肯定,不然几百金人不可能出现在大周朝后方。想来是那些人已经疯了,为了权利什么事也做得出来,竟想出用金人来堵劫他们。
当然就情理而言绉兰原还真适合金人防守,完全就是翻版的北地草原,在这里金人的战斗力也能强加好几倍。
边跑着,何乐边策划着如何应对。如果是几百骑大周朝士兵他不怕,但金人的单兵素质比大周朝的士兵强,而且他们并不以阵列行进,而是单个的进行游猎似骚扰战为主。以往的战争中,大周朝士兵就是因为适应不了他们的单兵突入,往往是刚接触整个阵列就开始溃乱。
何乐目前最强的是狂斩,对付骑在马背上随时散开来游走的金人士兵,狂斩的效果就如铁枪扎蚊子效果奇差。只有集结在一起步兵方阵,狂斩才能发挥最大杀伤力。
唯一能依仗的只有他的身法,那些金人虽然马上战力很强,但也只是相对大周朝士兵而言。真要说比拼功夫,还是没法与何乐相抗衡。如何才能将他们逼进死角,限制住机动性的问题。
但此时举目四望全是平原,根本没有可供利用的地形。
“何乐,劈地,刀劲朝地下劈。”栗源先生喊的时候作了个代表的手势,他同样也在思考怎么破局。作为大周朝最大的劲敌,栗源曾绞尽脑汁思考应敌的策略,最后总结出七大条,其中最重要的一条避免平原作战,坚固御敌的阵列。攻其短,扬己长。
刀劲劈石能裂石,劈地能裂地。这里的裂地不是简单的一条缝隙,而是一道有十米多长,近半米宽的裂缝。何乐不止一次在他们面前展示过刀劲,栗源当然清楚何乐的实力,这时出的主意可谓极精准。
何乐瞬间茅塞顿开,他只想着借势,却忘了造势。势不可为时就要自己来造势,连势也造不出来时就隐忍,就韬光养晦。
刀劲无声无息劈出去,草地如被犁过,一道十几米长的刀痕破开松软的草地,深入地下足有半米,最宽处有半米。一道肯定不够,何乐以身后裂缝为死地,将左边草地劈出五米宽,十几米长的烂地。然后才继续往临安佯装逃跑。
那些金人相互吆喝着,开始加速绕开被劈烂的草地,一些性急的已经离得只有不到百米距离。而金人在百米内就已经能射杀小型猎物,别说是五个大活人,此时之所以没放箭,只是因为他们把这当成围猎游戏。虽然也看出何乐实力不俗,但在几百人眼中这点实力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
何乐此时有了对策,也不急着逃,只是间或劈出一刀,只是每次劈出的刀痕在缩短,最终缩到不足五米,他才停止劈砍。这时金兵多已追至六七十米距离内,且大多已将弓箭搭好,随时就会有箭雨袭来。
“差不多了,你们尽快往前面跑,然后在一箭之地外等我。”何乐放下秦十三和花十娘,反身迎着金人杀了过去。
他们四人也知这时帮不上他的忙,所以也不矫情,相互携扶着往远处撤。
此前何乐做的那些事看似垂死挣扎,其实是在为金兵规划路线。当然金兵不会那么听话,但当何乐他们五人作为被追击的点,而裂缝作为边缘的线,那么被何乐劈出的刀痕就是限制尺。随着他不断缩短的刀痕,金兵也渐渐簇拥到裂缝边上,从何乐这看过去,此时金兵拥挤成三四人一排的纵队。只是金兵自己根本不会察觉,所有人从心理上也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要抢在别人前拿下第一个人头,而不会有谁去注意所有人正拥挤在一起。其实再往前跑几十米纵队又会变成扇形,因为他们习惯了各自为战的打法。
何乐当然更不会让他们明白过来,只是一纵跃,迎着这大股金兵旋转着钻了过去,就如一柄嵌满刀片的钻头钻入腐朽的枯木。如果说何乐的纵跃加旋转钻速度已经非常快了,那金兵追击的速度也不慢,当两个速度都非常快的物体相遇时,他们之间的相对速度就更快,相撞的力道也将更大。
至少在何乐那里,他是真的无法看得太清晰,因为速度实在太快,他只能把握好方向不偏离,然后剩下的就靠运气。
在远处的栗源他们根本就什么也没能看清,只知道不断有东西飞起来,然后何乐所过之处倒了一地物件。
整整排了几十米的纵队在两相碰撞中消失了,当何乐停下来时金兵中已有一百多人成了碎块。余下的人开始时并没有被吓到,毕竟他们在周朝人面前耀武扬威了很多年,这样的心理优势才是他们能始终保持胜战的基础。
箭雨在一息之间扑面而来,那些都是用周朝人进贡的铁器制作而成的利箭,很多还是被奴役的北地周人打造。因为有了更先进的锻造技艺,这些箭已经比起几十年前金人的箭破甲能力更强。
何乐仅来得及眯眼,箭雨就来到他面前,但他已经将流聚集在前面。所有的利箭如射在棉花上,刚透入流层一指就无力的掉下来。
金人自然不会就此放弃,第二波箭雨又射了过来,这次何乐矮身一记狂斩,足有几十匹马连同上面的金兵一起倒下再也没能起来。这时何乐已经蓄足力量开始第二轮冲锋,可惜金兵已经散开大半,何乐也只能抓紧时间解决多少算多少。还得控制别被他们合围起来,此时他能调动的流来自外部,虽然就在一个巨大地眼上方,但毕竟不如自身的流那么便利和充沛,所以仅能保证一个方向的防御力,若是被包围他同样会被利箭射杀。
第六十三章 得道多助
如果是达到神蜕境,那时人体内的流有了质的飞跃,自然可以保证周身的防御。但人体终是有穷尽,每支利箭都会有形的消耗流,所以即便是归元境在人间也说不上无敌,遇上几万几十万人的冲锋同样能将归元境高手耗死,只是到目前还没有这样的事发生过。
剩下的金兵应该只有五六十人,已经胆寒,更甚者停在远处观望。而骨子里的凶悍还是使得他们抽出箭来射击,但这时稀落的箭雨在何乐面前更不堪一击,何乐提着刀缓慢迎上去,眼中尽是报仇雪恨的灼热。童年的仇恨太过深刻,何乐对于他们可说不会有任何怜悯,同样也不会因为杀戮而带来喜悦,有的只是完成着任务,仅此而已。
“杀光他们!不要留活口!”李大叔背着栗源奔过来,栗源在大声喊着。
何乐原本也没打算饶过他们,所以加快了速度冲上去。最近的几个金兵还在试图反击,但没能承受何乐一合之力,就被斩于马下。何乐顺势跃上马背,与十几个金兵拼刀。金兵所用的刀为弯背斩马刀,据说是从黑兹国买来,与雁翎刀有着不相上下的品质。如果不是刑天刀,何乐还不可能这么轻松拼刀。但既然有刑天刀,就只能怪那些金兵运气不好,基本没有可与刑天刀相抗衡的能力,就连声音也不会发出,人与兵器就尽数断开。
后边的金兵终于开始逃跑,仅剩十几名金兵还有勇气围攻,但他们太自信近身战,何乐如果不是急于灭口,或许还会喂几招。现在他是直接斩杀,或是震毙。
有十几骑已经跑出五十米外,草原还真是金人的天下,他们不仅在跑,还能在马背上不断闪避。
何乐抢过一骑,抽出马背上的弓箭,运起流在箭上射出。利箭穿透金兵及马背钉在地上,一时间还没死透。
何乐自然知道流进入利箭会有什么效果,也不去管他,骑在马背上不停的射出箭矢。到最后一名金兵时,他已经跑出百步之外,这时何乐已经射偏三箭,毕竟他的箭术只是临时抱佛脚。
那名金兵自信已能逃走,于是回过头来看向何乐。
何乐从地上捡起三把弯背斩马刀扔了出去,让人意想不到的是那斩马刀旋转着飞出去效果出奇的好,眨眼间就分三路切中目标,将那名金兵切成三段。致死那金兵都是不敢相信的表情,能将近十斤重的斩马刀扔出百步远,还是划出优美的弧线,最后还能达到如此杀伤力。
只是他一定不知道,何乐纯粹是尝试,带着泄愤的情绪,甚至已经做好上马追击的准备。
远处的花十娘、秦十三也都跑过来,忙着收拢残存的战马。何乐并没有一味的连人带马斩杀,也刻意留下十几匹,这时除了跑远的马匹,共收拢起七匹战马。
何乐站在一匹马背上,俯身看着一地残骸,那都是他的杰作。然后他跳下来,挥刀砍下能辨认的金兵首级。金兵的长相与大周朝人有很大区别,不仅是极丑恶,还因为他们会留三辫两须。三辫就是脑门两侧及脑后各留一条小小的发辫,两须则是唇上的胡须留下分左右结为辫。曾经他们刚刚出现时还被大周朝人讥为野兽,后来不断吃败战后金人又被形容为恶魔。
现在何乐就是捡能辨认的金兵首级砍,还有一部分是因为他开始绞杀的,结果到现在才发现已经分辨不出来。所以最后也只砍下百来颗首级,然后他将这些首级的发辫相互系在一起,串成一片人头结成的网。
“想好了吗?”栗源先生走过来问,也不阻止他。
“嗯,想好了,我来开路。他们要来阴谋,我们就阳谋去。”何乐认真的答复。
栗源先生看着他,觉得他已经完全长大了,再不用从他这里求教。他也是该放手了,栗源先生有些错谔,错谔于自己的时代正在逝去,而属于何乐的时代正在到来。
“好,你来开路,我们就这么闯进去!”栗源先生也被何乐影响到,这才是他们进临安该有的样子啊!
“嗯,我一定会护着先生平安!”何乐催动脚下的马,这马的后面拉着三匹挂满金兵首级的马匹,栗源先生在李大叔他们保护下跟在后面,一行缓缓往朝着临安的方向走去。
而在离此地几十里的三处小道上,分别上演着追击战。
在一处隐蔽的小道上,张姓汉子是最早被伏击的。仅仅是刚踏入伏击圈就被箭雨笼罩,当时他就中了几十箭,连同身下的马一起瞬间倒地。当时在那处小道上伏击的人有近千,因为那是条最有可能的小道。
许姓汉子还在逃亡中,在他身前抱着一个人形的木桩,看起来极似抱着一个人在逃。而他身后此时也有近千人在追,无数的火把形如一条巨大的蛇蛟在丛林里蜿蜒。再往前十里就是临安了,许姓汉子也没想到自己能跑到这里,原以为早就被拦截。现在他只剩一个念头,继续跑,能跑多远是多远,能离多近是多近。
最惨烈的是常姓汉子,他在一处小道上被绊马索绊倒后俘获,受到严刑拷打,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那些人将他斩首后,脑袋插在旗枪上往临安而去。
历史总是习惯书写英雄,因为英雄有更多着墨的价值。世人总是喜欢豪门,因为豪门自出生就穿戴着金盔银甲。但后人却容易忽略掉真正创造了历史的平民,因为最终所有的光芒都会被豪门庞大的身躯所遮挡。
何乐站在马背上,单手握着归鞘的刑天刀,豆包趴在他肩上。临安的记忆有些模糊,还是没有北地那么深刻。似乎只有几个稍算亲切的身影,但也随着时间渐渐淡化。他知道他与他们已经走在了不同的道路,再相逢时会是什么立场已难说明。
“什么人,下马接受检查。”
“青竹栗源先生门下何乐,今护送先生入朝面圣。”面对一支百人军队,何乐沉声回应到。
“可有圣谕。”一个为首的军人引马出行。
“没有。只有这个。”何乐让到一旁,将身后的三匹马牵出来。
浓烈的血腥味混杂的难闻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即便是军人也掩鼻退后了几步。但很快他就认出那些首级的来历,因为实在太好认,这么多年大周朝已经恐金人恐惧到只要远远见到就能溃逃,这次却能见到这么多的金人首级,怎么不叫震撼。
“这个……”那军人其实是羽林后卫,昨天他们的都尉大人被严相请去府中议事,回来后他们就被安排在此。也没让他们杀谁,只是不能让人进临安,而这个人就是栗源,那个曾在建隆帝当王爷时就言他能登基称帝的神人。
“没有圣谕就不能进城,这是规矩……”军人控制着快要抽搐的脸,他知道遇上了最不愿遇上的那类人。
“会有多少人守规矩!”何乐没有回答他,而是站在马背上问他身后的众士兵。
这是一个没落的时代,英雄无用武之地,而权贵们玩弄着权利,享受着最后的欢愉。
如果不是上百颗金人士兵的首级,何乐的话并不会有多少作用。规矩只针对弱者,强者负责制定规矩。
最开始或许是错觉,总之有人往旁边让了小半步,然后又有人让了小半步。动静开始很小,并不会传染给谁,只是个别人的行为。但一支队伍开始出现松动总是最危险的情况,领头的军人却连回头警示的勇气也没有,只知道自己额头上正冒出冷汗,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气机已被何乐锁定,只要他敢动肯定没命。
似乎没有受斥责,后面更多的士兵在动起来,百来人的队伍里还留在原地的士兵不足二十,稀稀落落的站在那显得很另类。
“太子已拜访过先生,此次面圣事关国运,尔等真的想明白了!”何乐加上最后的砝码。
什么国运也不及眼前的富贵来得真实,那个军人才不在乎,要不是被何乐锁定了气机,他早就让人发起进攻。他只是不敢动,至于国运,那是他姐夫的事,他父辈的事,他身后大人物的事。
其实栗源先生动身北上的消息早已在临安传开,稍有灵通的人也已知道来龙去脉。羽林卫与普通军队本来就不同,消息更是便利。个别心有家国的早就在等着栗源先生来,就算政治嗅觉差点的,也明白栗源先生入临安的意义。只是现在严威把持朝政,严党又经营多年,方方面面都有他的人,所以才没人敢当面反对。
但栗源先生进了临安,情况就会不同,那时只需要他振臂高呼,就会有人站出来助力。现在的情况是,仅在这百人中就有不少人是如此想的,包括他们身后的家族也是如此想。
何乐催动马往前走,一点一点逼近那个军人。羽林卫中的官兵主要来自大周朝建立初期嫡系近卫军后裔,经过千年传承早已失了血性,除了模样高大威猛骨子里却只剩声色犬马,哪里能承受如此血腥的压迫。
“你要干嘛!”那个军人厉声质问。
何乐冷眼盯着他,马缓缓往前走,当两匹马面对面时何乐已经是俯视着他。这时只要他敢再多说一个字,何乐保证能让他身首异处。
第六十四章 身临城下
然而那个羽林卫军人却先期溃败,马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然后往旁边让开。虽然他脖子上青筋暴起,手上的腱子肉鼓了又鼓,但他就连把手放在刀柄上的勇气也没有。
见到领队的也退了,最后还在死撑的士兵快速退避开。
何乐走得不快,他就是要将那马背的首级呈现给所有人看,没什么比血淋淋的首级更有震慑力。
一个很铁杆的士兵悄悄抽出弩弓,但还不等他搭上箭,就被身后不知谁敲了一枪杆,不仅把他的头盔敲掉,还把人给敲晕了。
何乐斜着看了一眼,没有理会。
原本还有人想射冷箭,但那人的下场让他明白了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至少在这支百人羽林卫中选边站的更多。
何乐五人走得很慢,似乎不急着进临安,缓缓的穿过人群,朝着暮色中的临安古城进发。然后神奇的事发生了,一名羽林卫竟大胆的跟了上去,小跑着如同跟班。
“肖重勋你给站住!”领队的军人声嘶力竭的嘶吼到。
但他这一喊却起了反效果,更多的羽林卫小跑着跟上,明晃晃的长枪如同在嘲讽着这黑夜。以军法论,他们已可视同谋反,但值此朝堂风雨飘摇际,他们却是在履行着真正羽林卫该履行的职责。
最后跟上来的足有七十几人,一个个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精神抖擞,就连眼中也充满了火热。这是被何乐所带起的风暴,在每个人心里正激烈起更大的狂潮,终有一刻狂潮将喷涌而形成众志成城的焚天巨焰。
何乐此时还不知,所做的一切都是源于他心中的愤懑,一位能救国于危难的栋梁之才却要被自己人找来外敌袭杀,还要怎样的世道才能出现这么荒诞丑恶的事。所以他决定不隐藏了,就这样直接杀过去,来多少他也照样杀,反正留着也是坑害大周朝的毒瘤。
但后面跟上来的士兵算什么?尤其是那个叫肖重勋的人,前面就是他一记重手打晕准备偷袭的人。很多时候形势就是在微妙间转变的,如果让那个偷袭的人射出弩箭,又会变成另外的样子。在那正义与邪恶角逐的天平上,平衡很容易打破。何乐一时还想不通他们为什么甘冒违反军令的大事,也要跟在后面,但现在他也管不了这么多,甚至他还乐见其成。
临安古城的身影渐渐清晰,这里早在很多年前就开始刻意建造成安澜城的陪都,因此城防造得极高大坚固。比起曾经的皇城安澜,也是不遑多让,甚至因为是后修建在某些局部上建造得更加合理。
何乐几年前初从北地过来时远远见过临安城,但当他真正身临城下时还是会被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城门所震撼。以他现在的功力,还飞不过这城墙,就算是豆包也飞不过去。
此时临安城四门都有重兵把守,大批的百姓被阻在城门内外,只有通过严格的查询后才能进出。何乐他们并不是走的南门,而是走的东门。这里是羽林卫右卫把守,理论上是忠于太子的,但世事难料,何乐也没有完全放松。
“吵什么吵,滚,别耽搁老子的事!”这时前面城门下正在喧闹,一个老大爷被人踢在地上,推的独轮车也倒在地上,也不知是什么洒了一地。
何乐远远看着,微微皱起眉头,但还是催动脚下的马往城门走去。虽然接近黄昏,但临安城是常年不关城门的,除非有战事时才将城门关上。
因为今天起突然设了门禁,导致人群堆在城门内外,而何乐的到来终于让喧闹变成宁静,然而宁静只持续了几息就如在池塘里扔了颗石子,人群哗的一下散开来,为他们让出一条道。
经过了大半天,那三匹马上的首级已经有很浓的气味散发出来,不用多言就能让人注意到。开始人群还没看清是何物,等经过城门前的大篝火堆时,他们才看清那是一颗颗人头。人头相互连接着,或狰狞或恐怖,一看就知是北面的金人。
“干什么的!给老子下来!”城防兵吆喝着走过来,隐隐约约看清了何乐他们的情况,如是声音渐渐小了,步伐悄悄慢了,最后停在离他五步外。
何乐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他已经看见城防兵后面来了一队百人的弓箭手,而城墙上更是伸出几百利箭。看来他们到了的消息已经传入临安城,那些不愿看到他们的人正着手布置最后的伏击圈。只是从人数来看,他们大半的兵力都放在了外围,所以这里能来堵截的兵并不多。
“青竹县栗源先生受太子诏,入朝面圣,谁人敢阻拦杀无赦!”何乐站在马背上,运起雄浑的声音大声昭告天下。
四周的人群开始骚动,栗源先生在民间有着莫大的名声,哪怕就是临安城里的乞丐也知道他是当世的圣贤,这时何乐宣告栗源先生要入朝面圣,无异于为这将要腐朽的大周皇朝打了一剂强心针。
“啊!栗源先生回来了!是栗源先生回来了!”
“这下好了,我朝有救啊!我朝有救……”
各种赞誉声充斥在周围,一些激动的人直接跪下就拜。
何乐站在马背上,俯视着这些质朴的百姓,他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活下去活好点。栗源先生曾言治国如治家,安民才能富国。民之想可丰可贫,治国者应体恤民生,才能长治久安。但这几年建隆帝骄奢淫逸,早将体恤民生扔在脑后,黎民百姓早已对大周朝渐渐失去希望。但让他们去投靠青莲邪教,他们又无法接受那些荒诞的教义。而北地的金人就更不用说,大周朝人眼中他们等同于野兽。所以百姓们才无比渴望能有一位救世主站出来,将危亡的大周朝重新扶稳,恢复到几百年前曾有过的辉煌。
无疑栗源先生是具备这样的条件,无论是他的神预言,还是曾发表过的一系列治国理论,都在大周朝上下引起过轰动。
城防兵一时不敢乱动,有几个小副尉时不时往后看,希望能有更大的人物出面震住场面。只可惜那些大人物早已想好打死也不出面,只是让部下在前面撑着。
何乐也不管这么多,催动马往前走,快到城门口时往后一挥手,挂在马背上的首级掉在地上,被马拖着如摊开的网。
这时跪的百姓更多了,一半是尊敬栗源先生,一半是被何乐的气势震慑。
“站住,没有手令谁也不得进城!”终于有人站出来,是个很年轻的武官,看他俊郎的外表应是出身很好。
何乐还没动手,他身后跟来的羽林卫士兵已经列队冲上来。
“你们想造反吗!”年轻武官往后退一步,毕竟都是羽林卫还是能认出几个。
“滚开!”肖重勋当先一步,将长枪横着推出去,将那武官给推得退后几步。
“你敢!”武官也是怒了,但不等他抽出刀来,他就觉得头上一凉,摸头时才发现头盔被削去一半,连同头上的发髻一并削去。
肖重勋没削他,因为他双手握着长枪。削他的是何乐,留他一命是因为他看出肖重勋其实是在救他的命。
“不想死就闪到一边!”肖重勋借势一推,将他推到旁边。
那武官再没勇气抽刀,因为那头盔还是祖上传来的,里面有精制牛皮包铜皮,一般的利箭都射不穿,而那个马背上的魔头却眨眼间就削成两截。
“射!”黑暗中不知谁喊了一声。
箭雨从城门里,从城楼上泼洒下来,无数的百姓吓得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呆在原地不敢动。
何乐以极快的速度从马背抽出斩马刀扔了出去,他总共从残骸中收集了几十把斩马刀,此时被他扔出去,顿时城门前飞起漫天的斩马刀。应该说还没谁能如此奢侈将斩马刀当杂耍玩,只看见那些斩马刀飞出去又飞回来,在空中交织起一张网,任何箭也别想穿透进来。
“杀!”黑暗中那个声音发出第二道命令。
但这次何乐一个纵跃,瞬移到声音发出的地方,嘭的一声一个白净的武将被撞了出来。那个武将还很年轻,且极白净,看脸面还透着几分俊俏。只是这时他捂着肚子,正痛得冒冷汗。
见到主子被抓了,弓箭手也停下来,现场静得只剩那年轻武将的喘息声。
何乐这边的羽林卫已经上前护住栗源,双方无声对峙。
“还杀吗?”何乐猜到对方身份不低,肯定是军方大人物的子孙。
“你找死!”年轻武将挣扎着吐出三个字,但疼痛让他冷汗直流,浑身忍不住颤抖。
何乐凝视片刻,刀光一闪,年轻武将的首级飞起来落入金兵首级堆中。
“找死!”黑暗中有人声嘶力竭的大吼着冲出来,双手举着一柄九环大刀。从他踏实的每一步看,这个人的实力至少在外家功八品。
何乐迎着他冲上去,嘭,叮叮当,宽背九环刀断了,持刀男差点被削掉脑袋,如果不是他反应快。
“鬼环刀梅千方,想不到你也会助恶!”秦十三认出这使九环刀的男子,也算是江湖中叫得响的人物。
第六十五章 化解
“你们!你们杀了袁老将军的孙子!”梅千方瞪起通红的双眼,简直就如同何乐是他杀父仇人。
“袁义承老将军确是英雄,但这样的逆子杀了就杀了!”栗源先生在人堆淡淡的说,那意思就是何乐要杀的人都有道理,杀了又怎么样。
其实要说袁义承将军,还真可算当今大周朝少有的几位真英雄,建祯十四年更是差点就与建祯帝一起殉国,最后是被下属打晕带过澄河。几年来他更是不停操演兵马,就是想着有生之年能打回北地,能收复丢失的山河。只可惜建隆帝没心思打,所以一直是压制他,稍加知道政事的人都会为袁老将军扼腕叹息。
何乐也听栗源先生说起袁老将军,更曾生出敬仰之心,但他一点也不后悔杀了他孙子。战场上没有慈悲,乱世更没有慈悲,假仁假义的那一套他不喜欢。从袁将军孙子带兵袭杀他们开始,袁将军的孙子就罪不可恕。皇朝将倾覆之际,再多功劳的名将也抵不过背叛这一项罪名。
城门里此时出现了骚动,似乎来了很多人,急促的马蹄声由远而近。何乐跃回到马背上,看到是来了一队士兵,从着装看不似羽林卫。因为天色已暗,也看不清来了多少人,只知黑压压的将城门里的官道也堵住。城门里的百姓一看大势不好,纷纷往外面跑,不到一刻围观的百姓就跑得不剩一个。
何乐站在马背上没动,他在等事态明了。
过了有十息左右,从那队临时赶来的军队中走出一人,只见他穿着一身亮铜铠甲,高大的身形还极魁梧,单手提着一杆长铁枪。
“将军,小人护主不周,请责罚!”梅千方跑过去跪下。
呼,长枪扫过,梅千方被枪杆打在脸颊上,整个人飞了出去。
何乐远远能听到骨头碎裂的声音,他没动,只是握紧了刀柄。这个袁将军竟也是十品高手,而且还是极扎实的十品高手,是那种尸山血海中磨练出来的十品高手,只是想不到他孙子会是个如此白痴,还以为别人会怕了他们家。
袁义承已经六十有六,但看起来也就五十上下,走路时更是龙行虎步。他盯着马背上的何乐,这辈子他见过太多骑马的劲敌,还是第一次见到站在马背上的,尤其还是个年轻人,更还是特别深沉的类型,仅一眼便生出让他不敢轻视的感觉。
“你还是来了!”栗源叹息一声,从人群中走出来,也不要人保护。
“你不也来了!”袁义承将长枪立在地上,朗声回应到。
“我不得不来,你知道原因。”
“我也是。”袁义承看了一眼拱卫在他四周的羽林卫,最后才将视线定格在何乐身上。
“人是我杀的。”何乐与他对视,能感受到他眼中的锐气,这才是真正上过战场杀过无数劲敌的将军。不似那些坐在书桌前摇头晃脑,谈笑间决定千里外生死的谋士。何乐其实打心眼里欣赏这样的武将,身先士卒马革裹尸戎马一生。
“吃我一枪!”袁义承一手握紧长枪,一脚踢在入地的枪杆上。枪杆出土带起尘土,一大篷尘土扑向何乐。
何乐只是用了流就将尘土挡在身前,不过这时纯钢的枪托也袭了过来。那枪杆本就有鸡蛋粗,枪托处更是有鹅蛋粗,枪身就已够沉,再加上袁义承力又大,枪托竟有了风雷之势。
何乐从马背上跳下来应战,一掌迎着枪托平推过去。
嘭,要不是有流护着,何乐早就被震飞。但即便如此他也往后退了一步,这才稳住身形。
“不够!”袁义承大吼一声,接着又是一枪刺过来。
何乐抽刀用刀身挡住枪尖,又往后退了一步。
嗷!
袁义承又是一声吼,一枪大回旋袭向何乐下腰。
何乐跃起闪过,却迎上袁义承打来的沙包老拳。这时何乐已无可避,只能立起手肘挡住拳锋,但没想到袁义承的老拳竟也是极强劲,不仅差点打断他的手肘,还将他震退三步。
嗷!
袁义承的战意更盛,须眉叱咤。
何乐也并没有留手,而是从一开始就被逼到绝境中,如果不是他身具内外功早就被打残。此时他也是急于拉开距离,但袁义承根本不会给他机会,完全将何乐拖在他的攻击范围里打。何乐稍退远一点,他的长枪就能将何乐逼入死角,还不等反击沙包老拳和铁腿又袭来。
可以说此时的情况比起当初在南荒遇到狰也不输多少,完全是被压制着打,就连用刑天刀劈断长枪的机会也没有。当初那个被杀死的十品高手,与袁义承根本就不在一层级,说明外家功一道十品之间还有很多差别,比如战意、经验,意志。
大道伏天,可张可驰。
何乐逼不得已,使出压箱底的功夫,天地间的流从他的后背入,由他的掌心喷涌而出。袁义承就感觉被风吹过般,还不等他反应,整个身体就懈怠下来。半蹲在地上,就连手中的枪也差点拿不稳,但他还是怒目而视着何乐。
“差不多了吧!”栗源先生上前轻轻拍了拍何乐肩膀,这才越过何乐走上前。
“不够……”袁义承挣扎着说出来。
“那你教他,总会有够的一天!”栗源先生也蹲下来,和他面对面的说。
“除非他做我的干儿子!”袁义承指着何乐说。
当朝第一武将袁义承的干儿子,这算什么?差不多算是大周朝大半的军队也将承认何乐的身份,以后虽不说可以对军队颐指气使,但也都会给他三分薄面。
“不做,我的命是我爹拿命拼来的!”何乐急了,怕先生会帮他应下来。
栗源先生特别想笑,但一想到现在的情况实在不适合笑,所以他得忍着。就是忍得有些辛苦……
“那你就杀了我!”袁义承也怒了,想站起来却没力气。
“要不你们结个金兰兄弟?”栗源先生试探着说。
“你去死!”
要不是何乐手疾将他拉回来,栗源准被这巴掌抽晕过去。
“哼!”袁义承挣扎着站起来,看了眼那一地的金兵首级,还有点缀在其中他孙子的首级,转身就走。路过城门时大吼一声:“还愣着干嘛!都给老子滚回去!”
瞬间那些藏在明里暗里的弓箭手还是持枪的士兵收敛戒备,转身列队撤走。直到袁义承离开,也再没看一眼梅千方,就仿佛他从来不曾存在。
一场恶战消弭于无形,何乐到这时才松口气,看着这雄浑的临安城叹息到进城不易啊!
就在这时,一支全黑的利箭从远处城头奔着栗源射过来,那箭完全息了声势。何乐如果不是预感到不妙,也会忽略掉暗箭。就听到极轻微的声音后,利箭完全没入栗源曾站的地面下。
将栗源先生拉到身后,何乐警惕的盯着可能放箭的位置,对方是个高手,且还是流高手。何乐无法从一箭来势上判断对方的境界,但绝对不会差,至少也是堪离境才能完全掩住箭的声势,达到返朴归真的程度。
“结阵!”羽林卫肖重勋刚反应过来,后怕的举起手中的盾牌来给他们挡箭。此前一直是何乐在表演,基本没他们什么事,所以他们都快忘了他们的职责。
很快羽林卫结成龟甲阵,将何乐和栗源护在阵心,这时即便是再有暗箭偷袭,也不太可能射穿三层精钢打造的盾牌。
不过何乐却是有点哭笑不得,有所警觉后他到是不太怕暗箭,开始那一下是正处在他最松懈的瞬间,对方也是算准了才偷袭的,显然那是个精于暗杀的高手。
“进城再说。”栗源先生看着将他团团围住的羽林卫也是不适应。
“好。”何乐抓着他手臂,快步跃入城门的门洞中。
临安城的城门非常大,有十几米宽,近八米高。光是这门洞就有十几米长,中间还有很多机关用来御敌,可以说步步杀机。那些羽林卫是知道的,所以紧跟在何乐身后冲进门洞中。后边的李大叔和秦十三还有花十娘都也是愣愣才跟上,就是觉得似乎已没他们什么事。
“栗先生,我们去哪?”肖重勋在门洞里问到。因为出了门洞就有几条岔道,前方还不知有什么危险,所以他们最好提前准备。
“去严相府!”何乐抢先说。
“唉……”栗源先生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阻止。
何乐当然知道先生喜欢徐徐图之,但乱局中哪有那么多时间来图,这时只要走错一步就可能满盘皆输。
肖重勋还是愣了片刻,他原以为不是太子府就是皇宫,虽然这两处地方此时都有重兵把守。但这本来就是他们进临安城的目的啊!至于去相府,那里还确实没多少人把守……
大概在三天前,整个临安及外围防御都将重兵布在了南边各条道上,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栗源不可能穿过外围防线。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在皇宫及太子府外加派了重兵,所以这时相府能用的兵力不到百人,上过战场的老兵更是没有。
何乐牵来马匹,又将羽林卫的盾牌罩在栗源先生身上,这才牵着马缓缓走过门洞,一脚正式跨入临安城中。天下大周朝的皇都,这个居住着近百万人口的巨大都城,终于在夜幕降临时对何乐展开它神秘的真容……
(第一卷归去来兮完)
第六十六章 入城
临安城早在几百年前就已因地理优势而在大周朝版图中凸显,经过几百年修建目前已有近百万人居住在临安城内,南来北往的商贾更常年川流不息,城门一年四季不关。仅在青莲邪教及北方金人兵盛时才有关过一段时间,后又很快照常开放。
从东门进去不远就是一座瓮城,过了瓮城后面至少有二十几里地全是商铺,再往里走十几里就是占地近千亩的皇宫。而官员通常住在临安的北面,也有一些小官小吏与百姓混居的南面。而西面则主要是烟花柳巷,也有赌档酒肆。
羽林卫则是分为东西南北中驻扎,每处约有官兵五千,平日不得擅自出营地,只能依令进行调防。肖重勋他们就是依令在城外堵截,回营后需要交还令符。
何乐他们从东门进,可以顺着鳞次栉比的商铺穿插过去。其实太子府也在北面,不过是临近皇城,而相府更靠近东边。他们从这边过去很近,也就十几里地,因已是晚上街上少有行人,众人簇拥着栗源先生一路往相府赶。何乐则时不时注意四周,此前那名流高手却没再出手,似乎一击不中后已走。
但何乐不敢掉以轻心,毕竟那人是会流的高手,与外家功高手有根本区别。有了流后,人的潜力能发挥到极致,很多物品被灌注流后也会发生质的飞跃。比如此前那一箭,就是因为灌注了流才能没入地面。
众人在商铺间穿行了有一柱香的功夫,已经快要出商铺群时,街边的几个大土缸突然爆裂开。
何乐开始也没能察觉,完全没有声息,等爆发时只看到一篷水雾中飞出十几颗圆球。那圆球到是没什么威势,可还不等何乐反击,那些圆球已经发出巨响爆开来。这次何乐感觉到了威胁,所以第一时间挡在先生的马匹前。无数的小针或铁屑之类从圆球里飞溅出来,有几个羽林卫被打到,发出惨叫后倒在地上,想来应该是那些东西里还喂有毒。何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种武器,所以处在不及防备的状态,但所幸这些小暗器还不能穿透他的流,因此他保护了大多数人。
大土缸中这时也跳出几个人,从装束看应是刺客,而且是三个八品刺客。何乐第一时间接连扔出五柄斩马刀,跟着自己也跳过去,挥出手中的刑天刀。
那三名刺客都是精于刺杀的高手,虽然知道这时并不是最佳刺杀时机,但无奈主上逼迫,也只得冒险行刺。因为事起仓促,他们临时找到这处作为伏击点,毕竟这儿是东门往太子府最近的线路。现在还果然让他们遇上,也算是事成了一半。但他们没想到何乐的反击来得如此犀利,光是那来势凶凶的斩马刀,他们就应付得非常吃力。
噗,何乐已将一名刺客腰斩,另外两位刺客同时分上下两路吹出嘴里的毒镖。何乐只是跳起躲过下面的毒镖,将刑天刀挡在面前格开迎面的毒镖。
这时其中一名刺客全身喷出无数毒针,应是启动了藏在身上的机关,事发突然何乐完全没有避开的余地。可让刺客崩溃的是,何乐根本没躲,那些牛毛毒针对他完全无效,在离他还有一拳距离就停止,然后纷纷掉下。
何乐也借着他们错愕的瞬间一刀将他们劈成两段。他知道这些刺客留下也没用,现在也没时间审讯,只能快刀斩乱麻。
“他们身上应该有解药,你们留几个人照顾。”何乐看了一眼刺客,知道这些人身上肯定会带解药。因为暗器的数量太多,难免会伤到自己,所以他们行动时都会带上解药。此前爆裂的暗器伤了几个羽林卫,何乐可不想他们因此而有伤亡,尽管他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
肖重勋显然是他们的头领,安排好留下的人后,又跟着何乐他们杀向相府。今晚谁都知道在相府将会有场恶战,眼前这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年轻人是真正心狠手辣,就连袁义承的孙子都敢杀,袁义承要认他为干儿子他也敢拒绝,现在更是带着几十个人就敢杀向相府。他们也说不上好还是不好,但有时确实解气,有时也觉得太鲁莽、太冲动。
在一个分岔路口,远远的太子府那里影影绰绰,也不知围了多少士兵。而就在这个分岔路口何乐在肖重勋带领下奔向相府,那边也算不上多么安静,毕竟是官员住地,只是多数看门人以为他们只是往来报信的亲信,谁也不会想到栗源先生竟先行去的是相府。
“什么人!”离着相府还有一个路口,他们终于被一队巡防的羽林卫堵住。这队羽林卫足有百人,正是负责中庭羽林中卫。
“是我!”肖重勋站出来。
“你!你不是奉命在外职守吗?”那领队的羽林卫皱起眉头,手不自觉放在刀柄上。
“有大发现,现在去相府急报。”肖重勋也是随口瞎编,实际漏洞百出。
何乐在旁边听着直皱眉头,有什么事急报也不可能几十个人一起去。不过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他出面更明显,现在只能期待对方够蠢就好。
“这样,那你们快点去吧!”那领队闪身让出半边道。
“唉……算了,别装了,文重宇我知道你猜到了,还准备等我们走到一半就动手。”栗源趴在马背上很没形象,但还是幽幽的道来。
何乐没动,只是盯紧了这位文重宇。那边肖重勋忍不住擦了擦冷汗,还以为自己编的理由很成功。
“你要不出声我就动手,但你出声了,可以让你过去。但也只能往太子府,这边你们不能去。”文重宇不知他们的目的,所以不敢造次。
“文褚那边是什么意思?还是不想参与吗?”
“我们文家历代只认皇上,你们现在的说法都是乱臣贼子的逆言。”
“哼!也不知谁对陈贵妃垂涎三尺……”栗源阴恻恻的说,又不说完。
“你找死!”文重宇将刀拔出一半,但还是没能拔出来。他们文家其实也知道朝廷的问题有多严重,更知道能救国的只有栗源先生,但他们家与陈贵妃之间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所以导致现在摇摆不定首鼠两端。
何乐冷冷看着他,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个文重宇,相反他很欣赏袁义承老将军。军人就该有军人的样子,和一个贵妃牵扯不清简直就是其罪当诛,还有脸说得道貌岸然。
“你要敢拔刀,今天就是你的死忌。”栗源先生并不想杀他,因为牵扯到文家,而文家出了名的护短,羽林卫中卫可不是其他四卫可比。
文重宇额头青筋直冒,牙关咬得咯嘣响,竟是咽下这口气。他是真不敢动手,因为他怕杀了栗源以后背负的骂名,更怕被杀。既不能打,又不能挨打,那就只能走。
看着离去的文重宇,何乐轻轻的哼了一声。
“不要小看他,这个人城府很深,暂时又不能动他,文家与曹家可是并列的大家族,而且文家族长是个特别护短的老家伙。”栗源也不喜欢他们,但朝堂政治就是如此。有时恨不得捅人几刀,最后却握着手喝着小酒称兄道弟。
“嗯。”何乐没有多言,对于暂时不能动的人他特别能忍,就如当年被云檀宗小长老打了一耳光,他能笑脸相迎。但不是他贱,而是他知道暂时得忍。
相府此时灯火通明,想来是知道了情况,只是不知道何乐他们已经杀奔他们来了。
“速战速决,李大叔你们保护好先生,跟紧我。”何乐加快了步伐,抓着十几柄斩马刀当先冲向相府大门。
相府门外有十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却配有刀,看起来五大三粗的很有样式。何乐不是来和他们聊天的,所以很直接扔出斩马刀,刹那间没一个能逃过。他来不是攀亲戚,更不是为和平相处,而是要直捣黄龙从乱局中争来一线生机。
相府的门紧闭着,门内的人应是察觉到异样,所以从里面将门扣紧。何乐上前打了一拳,那门比想象中结实,至少不是短时间能从外面打开。他看了一眼环境,相府的围墙有近三米高,算是高墙大院。只是对于何乐而言实在不算什么,他很轻松翻过去,虽然中途遭到利箭袭击,都被他轻松躲过。
那门后此时聚了有几十个家丁,不过看身手里面掺杂着有经验的老兵。
“奸相严威外通金人,内结妖妃犯上作乱,尔等还要为虎作伥吗!”何乐如天神下凡般持刀大开大合杀过去,同时嘴里还义正辞严的将严威的罪状说出来。
“他胡说八道,快来阻止他。”说话的应是家丁中级别较高的人。
只是很可惜何乐找的就是他这样的人,不等他说第二句,斩马刀已经飞过去。那名家丁首级飞起来,极具震慑效果。一些胆小的家丁开始往后撤,仍有几个胆大的家丁还站在前面。只是这时何乐已没兴趣管他们,反身将大门的门栓劈断,门外的众人涌入相府。
严威是建隆帝登基后上台的宰相,本人原是南方文人之首,上任之初也曾广施良政。只是随着建隆帝的醉生梦死,他也渐渐迷失了文人的清逸风骨。仅仅是步入相府所见就能看出端倪,虽说相府不大,但里面的一切皆为奢华至极之物。各地名贵木料所建亭台楼阁,种种珍奇斗艳观赏植物装点的园林,可浮轻舟的荷塘,红砖碧瓦隐在其中简直就是缩小的皇宫。
第六十七章 好大一颗头
闯入丞相府内院时,便能看到更加奢华的建筑,更有无数仕女美姬尖叫着四处逃窜。
何乐领了众人四处寻人,因为他并不认识严威,只能靠羽林卫的人来辨认。可是进入相府近一柱香的时间他们还没寻到严威,中间也抓来人拷问,但都是说此前严威在书房看书,闹起来后他就不见了。
“跑了吗?”何乐也是焦虑了,这时要是抓不到严威,那他们不仅仅打草惊蛇,还会陷入包围圈中。
“不可能跑。”栗源看过相府地形,那严威贪图享受,书房建在池塘边,这里只有一条路可进出。一来是风景好,二来够安全,议事也不怕有人偷听。但危急时分却也不方便逃跑,因为他们进来得快,他如果逃肯定会迎面撞见。
“是说他藏在附近!”何乐眯起眼睛。居然能躲过他的搜索,看来这位宰相大人还真是个人才啊!但何乐也不是普通人,他运起流入耳,将四周的动静尽收耳中。很快天地万物都变了,变成了由声波显示的模样。每个人都是声波激荡后显示出的轮廓,颜色全消失了,只有声音在这个世界回荡。
何乐忽略掉已知人的动静,专注那些隐蔽角落的动静。很快池塘中无数金鲤的游动,水草的摆动也被他捕捉到,一个肥胖的身躯也不可避免的被水波出卖。他藏得可真好,正是在书房旁一小片荷叶下,那里水位并不深,他藏身其中还真的很难找到。只是因为恐惧,这位曾位高权重的相爷正瑟瑟发抖,激得周围的水波不断。
“宰相大人,要不要我拉您上来!”何乐走过去,看着水中已吓得脸色苍白的相爷。曾经宰执天下的严威严相,如今看起来就是个胖成球的商贾,发髻散乱,仅穿着单薄的黑纱,浑身湿漉漉的颤颤抖动着。他年轻时应该极俊逸,只是现在都换成了一身的肥肉,但也还是将胡须修剪得极精致,虽被水泡过依然很有神采。何乐甚至有点恍惚,自己老了是不是也可以考虑修这样的胡须……呸!
“你们……你们……”严威你们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因为他看到了一地的尸首,还有被围成一堆的美姬女婢。他有三个儿子二个女儿,最大的儿子今年已十八,即将要入朝为官。二女儿已许给文家公子,明年就能嫁过去。最小的儿子今年才满周岁,不久前刚刚抓到了金笔,取名为严锦章,意思是将来定能作出锦绣文章。
但梦想都在今晚被打断,他们此时都聚集在此,瑟缩在角落无助的看着平时里威严的老爹。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他们出了变故,为什么敌人能这么快打进来,严家人都想不通。
“严相,好久不见啊!”栗源在羽林卫簇拥下走到严威面前,亲切的打着招呼。
“你们……你们……”严威抖得太厉害,根本说不出话来。
“为了大周朝,我特意来请你赴死的。”栗源笑咪咪的对他说。
“你们……你们……”严威抖得更厉害了,原先他还存了自己有利用价值,现在想来恐怕唯一利用价值就是项上人头吧。朝堂之争历来就是文有文斗武有武斗,讲究的也是杀人不见血,这样杀上的门没有啊!这样不讲规矩的没有啊!自己再怎样也是当朝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怎么就如此被人踩在脚下,那些与他谋划的人都去了哪里?他曾经手握半个天下的兵力,曾离皇权只有半步之遥,曾有无数的门人弟子,曾有无数的走狗为他处理碍眼的事,现在却只剩他一个人面对绝境,无比狼狈的被仇人戏弄。
何乐单手将他从水中提了出来,扔在地上。这时严威已经完全站不起来,无数被整死过的朝臣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他已记不清杀了多少反对者,也不记得收了多少贿银,纳了多少娇妻美妾。几载的过眼烟云,转头却成了一场空。
“放过……放过他们……”严威鼓起最大的勇气,才能说出来,颤颤巍巍的指着自己的儿女。
何乐顺着他的手指方向看去,严家大公子已经吓得脸色苍白,但还是站在弟妹身前护着他们。两个女孩早已哭成泪人,二公子才五六岁模样,也跟着姐姐们哭成一团。至于小公子,此时被仆人抱着一直在乱动,但出奇的没哭。何乐看着那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大公子,到也没有恶感。如果不是形势所迫,他也不会杀到严威家里来。他在书上看过一个词罪不累家,意思是不能因为一个人的罪过牵扯到全家,与帝王的诛九族很不一样。
“行,我会让他们去青竹县,那里环境不错,也养人。”栗源温和的点点头。说不上他是讽刺还是仁慈,总之他确实没打算斩草除根。
“谢过……”严威说完竟眼中有了泪,突遭大变的心境下他到此时却冷静下来。
“知道吗,如果你不勾结金人,我也不会来杀你。但勾结外敌,是可忍孰不可忍,必须拿你的命才能震慑一干宵小,否则大周朝亡矣!”栗源先生说完转身离开。
严威本还想说什么,最后只得长长叹息一声……
何乐走上前,一刀斩下他的人头,一代权臣就此走完自己的人生。原本他有机会颐养天年,可一步错满盘皆输。那边他的儿女们开始大哭起来,就连小公子也跟着号啕大哭,一些忠心的仆人也跟着暗暗抹泪。
拿到严威的人头,可算完成生存的第一步。宫里的陈贵妃虽也有外戚党羽,但很多事都是严威在指挥,将这党首铲除掉,剩余的逆党就没了凝聚力。
“走吧,去太子府。”栗源让羽林卫将严家老小赶入阁楼,又从外面将门锁上,这才往太子府去。
何乐将严威的首级挂在马上,挑了一盏灯在马前,缓缓朝太子府进发。他走得很慢,确保灯盏不会熄灭。后面跟的羽林卫已经琢磨不透他,渐渐生出敬畏之心。
其实别说羽林卫,栗源也猜不透何乐的想法,虽说走得有仪式感确能显出信心,但也没必要如此。
当然如果他们有谁真的问问何乐,就会知道真相很简单,他就是想把严威的首级照清楚,让那些个逆党看到。
太子府外现在守了有三千多士兵,一半羽林卫,一半是地方调防来的驻军。之所以没全用羽林卫,也是严威怕控制不住,毕竟这些人多年来以忠于皇室著称。调防来的驻军正是严威外侄吴定远所领朔方军,只是此时吴定远守在皇宫,并没有在太子府外。而羽林卫则是左卫,也是与严威最为亲近的一卫,可以说太子府门前的防御已算是极强。
从结果来看严威似乎很愚蠢,把所有兵力全布置在外围,就连皇城内也是以太子府和皇宫为主,唯独没给自己留下足够兵力。但只要是知道栗源实际情况的人,都会照此部属来执行。原因很简单栗源一没兵,二没将,更没有敢在此时站出来声援的军武中人。他有的只有民心所向,有太子的期望,但值此乱世仅有民心远远不够。所以他必须做两种选择,一是进宫面圣,讨来皇权为他撑腰,在道义上站到高位。或是进太子府,与太子一起出来强强联合煽动部分人倒戈一击。除此以外他没有别的选择。
但他们都忽略了栗源身边的何乐,更不会想到在绉兰原何乐会将金人的打谷队全歼,这样才能让他们先一步建立起反击的资本。而在城门外袁义承虽中立,但也进一步为何乐赢得了信心,所以才会直取相府,完成斩首行动。这其中差一样也会产生偏差,而此时风雨飘摇中任何一种偏差都能让人万劫不复。
“什么人!站住!”说话人有着明显的朔方口音。
何乐跃上马背,手中提着严威的首级,大声说:“奸相严威勾结金人,现已伏诛,尔等即刻撤离,否则依谋逆论斩!罪涉九族!”
因为何乐用上了流,所以声音传得特别远,就算是太子府里的人也能听清。瞬间轰的一下军阵就乱了,四周全是议论纷纷的嗡嗡声。
“肃静!肃静!”很快有领兵的出来维持军纪。
噗。
一柄斩马刀就这么劈过去,出声维持军纪的副官被劈成两半,明晃晃的斩马刀更是没入地下。
“拖上来!”何乐朝后面一挥手,肖重勋他们牵着马走上前,马后拖曳着近百颗金兵首级及严威肥硕的身子。这时严威尸身上还穿着朝服,比首级更好认。
因为何乐上来就找为首的下手,余下的将官一时也不敢乱开口,总怕何乐又突然下杀手。朔方军中真正上过战场的老兵并没来临安,只是几个好投机取巧将官受吴定远蛊惑,这才带兵入临安,搏一搏前程。因此当真正血淋淋的场面出现时,他们也是第一时间胆寒的人。
何乐没时间理会他们,而是接着大声朝太子府说:“安得擎天木,定鼎山川岳。公子,小可护着先生来了!”那句诗是当年太子在船上所作,全文更是哀叹山河破碎,期盼能有人站出来扶国之倾覆。
第六十八章 一杆好戟
随着何乐的喊话,整个太子府外围全乱起来。一部分看到金兵首级的士兵除了惊惧更多的是愤怒,那可是杀死他们袍泽同胞的敌人,是恨不得噬血吃肉的金人啊!另一部分则是因为严威被杀,感觉失去主心骨的。更多的则是事情败坏后的恼羞成怒,这部分人根本就没有家国概念,有的只是升官发财的念头。
“挡我者死,原地伏首者可生。”何乐没时间给他们酝酿情绪,站在马背上催动马匹前行,朝着太子府大门走去。一时间前排官兵还没想好要怎么办,后面想好的官兵则暂时不敢出声,更远的副将还在犹豫。因为何乐已经展示出流功夫,对于普通人而言修习流者已是另一个阶层的存在,会被仰望的存在。至少在当下没人能抵挡何乐,只要他想杀谁就能杀得了谁。
“圣上有令,任何人不得接近太子府,你这是要谋反吗!”终于还是有人站出来,且是义正辞严。何乐顺着声音看过去,是个年轻男子,相貌到也仪表堂堂,看着装应是都尉。
“你胡说,根本就没什么圣令,都是他们杜撰的。杨西旗你不要揣着明白装糊涂,当年严威暗害你家人的事你忘了吗!”一直没说话的秦十三突然站出来,那张老脸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更加苍老。
“胡说,我没有。”杨西旗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显然秦十三的出现让他很意外。
“看来当年真的是你出卖的家人,难怪你到现在还要维护他们,高官厚禄就真的那么重要吗!”秦十三苦着脸。
何乐一时不知他们什么关系,也不好插手,只是焦急于这个时间节点实在不适合叙旧,可又不好打断老人家的事。
“说那么多干嘛!”一直隐在暗处的花十娘可没秦十三磨叽,抬手就是六连弩。这种弩是改装自刺客的短弩,她在双手上各绑了三把短弩,牵动机关能同时射出六支弩箭,也可以单独射。这时想来也愤怒以极,直接就是六支连射。
那个杨西旗吓得往后边退边闪,但还是被一支弩箭射中肩膀。
“畜生,连自己爸妈也能出卖,还有什么是你不能做的!”花十娘抽出一根大棒槌,就要越过众人去追杀他。
“我没有,没有啊!外婆,外婆你听我,是他们要杀了我,我不是出卖他们,我也没办法啊!”杨西旗吓得就往人堆里钻,完全没了刚出来时的气势。也只能说冤家路窄,竟然会让他们在这里遇到。那花十娘原是北地武林世家,家人都死在抗金的战役中,就一个女儿当初嫁到临安,生了这个不孝子,后遭陷害全家惨死。所以花十娘才会去跟着栗源先生,指望着有天能为女儿女婿一家昭雪沉冤。而秦十三是花十娘的表哥,年轻时曾有过情素,到老了也还是在相伴如宾。
那些杨西旗的部下一时间不知如何处置,就看着花十娘穿过人群追打自己的上司,不管怎么说现场都很狗血,有如闹剧。只是没人敢笑,没人想笑。因为有个想帮杨西旗的人,被突然落下的斩马刀劈成两半,不是两截,是以鼻梁为中线一分为二的两半。
花十娘年轻时就已是外家功七品高手,那杨西旗才五品境界,又哪是花十娘的敌手。才几个回合杨西旗已被打了几棒槌,双手皆废。想来是知道逃生无望,干脆跪下来磕头求饶。
秦十三实在看不下去,上去一个分筋错骨将杨西旗手脚关节卸下。
花十娘只能站在那里掉泪,她能怎么做,真的杀了他吗?还是留下来当成废物养。她不知道,此前她还幻想过不是自己的外孙出卖的女儿,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朗。
何乐不喜欢看到这种事,又不可能代他们下手,只能在心里替花十娘惋惜。
就在这时,太子府的大门开了,从里面走出队行銮仪仗。太子府里仅有的两百羽林卫分列銮车两旁,缓步从门里出来,虽是被围了近十天,但他们的精神抖擞,似乎已经赢得了胜利。
何乐回头与栗源相互点头,这才催动马迎上去。
围着的众将士此时更加焦虑,打心里不愿意让他们遇上,但又没有谁敢出头来阻止。其实只要有一个人出面,还能挽回局面,毕竟现在围了有几千人,而太子这边充其量才三百人不到。可何乐专杀领头的首领,导致现在没有人愿意出头。如果是人再多点还能拉开距离,但几千人是分布在太子府周围,真正聚在正门的才一千多人。何乐完全可以做到指哪打哪,就算躲在人群后面也不怕。
“卑职恭迎太子殿下!”离着太子府大门最近的一名羽林卫将领第一时间跪下来。跟在他后面的羽林齐刷刷跪下,而一些还没反应过来仍站在那里茫然四顾。
“恭迎太子殿下!”肖重勋见时机成熟,也跟着大声说出来领头跪下。
何乐从马背上跳下来环视四周,他不敢跪,这时虽时机成熟,但保不济会有人铤而走险。
果然是有人不死心的,远处几个朔方兵在将领指挥下偷偷的弯弓搭箭,因为没出声又隐在黑暗里何乐第一时间还真没发现。仅剩的四把斩马刀划出夸张的弧线飞了过去,因为灌注了大量的流,那斩马刀飞得悄无声息又锐利无可比敌。等周围人发现,那边已成了血淋淋的一片。足有十几个朔方兵与将领全被切成五段,包括他们手中的刀也一样被切断。
这时何乐再也拿不出斩马刀,所以他又抽出强弓,随时准备应对那些妄想反击的人。
但他的手段太过血腥,就算是士兵也承受不住他的雷霆手段,彻底被吓阻掉反抗之心,如是现场又跪倒一大片。还站着的人也没了锐气,悄悄的缩聚在一起,既不愿臣服,又没人敢带头反击。
太子的銮驾缓缓走过来,隔着重重纱帐何乐隐约看到了商公子坐在里面,似乎他在微笑。何乐觉得是错觉,毕竟隔着几重纱帐,不过能与商公子重逢总是开心的事。
“啊!”一个人飞身扑过来,速度极快,手中一杆大戟化作长虹刺向銮驾里的太子。
何乐已来不及放箭,抽出刑天刀就迎了上去。
同时一些犹豫的士兵如同受了鼓舞,也抽出刀枪扑杀过来。
銮驾旁的羽林卫收缩防卫中,肖重勋也爬起来领着身后的羽林卫上前护驾。
空中何乐与那个突然发难的人撞在一起,竟又是个十品高手,应比袁义承要差点,但也差不太多。刑天刀与大戟碰在一起后并没能劈断大戟,只是擦出无数火星,要不是注入了流,刑天刀早已脱手。
仅是一招何乐就知道对方是名力量型高手,如果不是流加持他早已败了。
两人在空中对碰一招后各自退回原地,何乐这才看清来人是个又高又壮的大汉,一脸横肉,光着膀子。
“翻江戟罗三娃,想不到你竟也为虎作伥了!”李大叔认出来者,只是他也知道不是对手,所以并没有抢上前。
那个罗三娃也不答话,稍作调整又操起大戟冲上前来。
何乐因为已探出他的底细,这次明面上是与他拼力量,实际上他已经暗中抽出短弩,在拼着刑天刀与大戟架在一起时,他抽出短弩迎面对着罗三娃就是一箭。那个罗三娃也不避让,张开口就将那弩箭咬在嘴里。
何乐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子,只得扔掉短弩,尽全力又拼了一刀。
“呸!”罗三娃奋力将嘴中的弩箭又吐回来,声势竟不比短弩射出的差。
何乐凝神运起流挡住,也就在这时他识海中本已极微弱的光亮彻底熄灭,进入完全的黑寂中……
现在就算是道无涯来查看他的身体,也会觉得他是个无法修炼流的废人。只有何乐自己才知道等了很久的变化终于来了,虽然时机有点不好,正是在对敌时。
罗三娃吐出弩箭,同时将大戟横扫而来。
何乐迎上前竖刀挡住大戟,两相碰撞再次激起火花四溅。
罗三娃面目狰狞看着眼前的少年,恨不得能咬下一块,等了这么多天的机会竟被这小子破坏。他原以为只要出手定能杀了太子,那可是千两黄金。但他平时无往不利的雷霆戟这次却遇上了对手,不仅打不断,还隐隐略胜一筹。
何乐到目前还好,如果不是时机不对他更愿意与对方多喂几招。所以他退后一步,张开全身的筋脉,将这临安城中的流尽数收入体内。
大道绝天,可焚可灭。
不是最凌厉的一招,但绝对是最有效的一招。自他的掌心中,被压缩过的流喷涌而出,从罗三娃的眉心入,脑后出。
罗三娃开始还没一点感觉,等察觉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他只觉得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
四周的人全被吓到,尤其是知道罗三娃实力的人,在他们看来何乐仅仅是指了一下,就连七品武人的一指也比这强劲,但偏偏就是这没有任何声势的一指却让十品境高手罗三娃倒下,再也没站起来。
何乐上前接过罗三娃的大戟,交到李大叔手上:“拿去送给袁老将军,算是一点心意吧!”
交托完大戟,何乐提刀杀入人群,原本想动的人见到这个杀神来了,纷纷跪下,即便是凶悍的人也不敢久留选择逃离。
第六十九章 会合
所幸危机消除得快,混乱的情况又归于宁静,即使没跪下的人也会躬身站在原地,而太子的銮驾也终于与何乐他们会合。
“罪臣栗源参见太子殿下千岁!”栗源闪出人群,拜在太子銮驾前。随即他身后一干人等再次拜下。
“爱卿请起,入帐来说。”
太子銮驾比天子銮驾略小,依祖制为近两米宽,三米多长十二人抬的步辇。着太子令,步辇略倾,栗源先生从步辇前躬身而入。
“何乐,你也进来!”太子又言道。
“谢太子殿下!”何乐原本还担心他们的安危,见可入辇自是正中下怀。
掀开重重纱帐,何乐终又见到太子殿下。几年未见,太子竟瘦了,苍白的脸颊上泛着异样的粉红色。唯一庆幸的是,太子眼中充斥着斗志,说明他并没有放弃,始终在筹备着反击。
“不错,很好,不负吾所托!”太子见到何乐后示意他坐到蒲团上,在栗源先生后面。
“时机已成熟,现在便进宫见父皇。吾有三千羽林卫可用,但在皇宫中除四千羽林卫之外还有五位九品高手坐镇。何乐你可畏惧?”原本太子是准备用五百人磨掉这五位九品高手,但现在何乐归来,或许情况要比预想的更好。
“我想问殿下一事,那三千羽林卫现在何处?”栗源让何乐不急着回答,而是提了个问题。
“就在皇宫外围,整支羽林前卫。”太子面有得色。
“恐怕事有不怠,事已至此应有的变数一直未发生,只怕中间已有变故。”栗源解释到。
太子皱起眉头,细想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确实有让他隐约不安之处。但因羽林前卫与右卫系他一手扶植,自然轻易不会怀疑他们的忠诚。只是从他被圈禁在太子府起,右卫就已陷入沉默,反而是前卫一直能保持顺畅的联系。所以即便是偶有异常,他也会选择信任,毕竟当时他的处境已非常不妙。
“即便是万人为敌,小可也愿为殿下扫清障碍。”何乐适时的说。他也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而是他知道此时他们只有往前,没有退路,哪怕是退回太子府也是死路一条。只有往前,把命豁出去不要了才能拼出条生路。
“也不用,我还有后手,只是一开始没想要用。”太子没将话说破,毕竟那是他压箱底的资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用上。
栗源与何乐如是不再多言,也知事涉皇家机密。
步辇在十二人抬举下一步一步往皇宫走去,何乐也依太子令出来宣告一件事。
“着太子口谕,情知众位此前受奸人裹胁才来此行背逆之事。现在给你们机会将功折过,随太子入宫清除逆党,还大周朝廷清宁,还天下黎民安定。”何乐运起流,将声音传遍四野。
肖重勋又是极机灵的站起来应和道:“我愿追随太子入宫清除逆党!保护圣上、诛杀乱党乃我羽林卫首要职责!”
原本就追随而来的众羽林卫与太子的近卫立刻一同高声回应,瞬间将现场的气氛调动到灼热的程度。那些心中还有火焰的人们,此时跟着呼喊起来,甚至将一些麻木者也从迷茫中惊醒。似乎已不再是宫廷内斗的把戏,而是一场救国于危难的大义。大义最能燃起激情,也最能让人舍生忘死。
何乐看着仅仅几句话就点燃的火焰,眼里也尽是唏嘘。他们既可以麻木,也可以热血,只需要有向好的希望。大树将倾时也会发生咯吱声,那是树干最后的挣扎和求救,此时正是大周王朝发出的最后怒吼。
现场三千多羽林卫及朔方军,最后站出来的有两千多人,两千人中并非个个热血澎湃,可也是做好了利弊权衡。余下的人自行除去武器,等待最后的尘埃落定。
或许是燃起的怒焰,步辇也走得极轻快,出了三个街口就到了离皇宫不远的清水桥。历史上大周皇帝也会经常来临安巡幸,因此为了皇帝的安危,在皇宫外围建有一圈护城河,并命名为清水河。河水深有五米多,宽约六米多,在河上建有六座清水桥可供朝臣行走。
通常朝臣由皇宫正面两座副桥入朝议政,散朝时则是文武官分别从左右两侧清水桥出皇宫,意思就是文武分治,不可朋党营结。
现在皇宫正门集结了有近万官兵,主要是秀风及云苍逆军,羽林卫仅有三千左右收缩在皇宫内。因是两地的散兵为主,整个清水桥一带显得乱糟糟的没有次序,营房更是夸张的搭建在清水河边的皇家园林里。
眼前的景象在何乐看还好,最多只是乱。但在太子眼里,却是痛心疾首的事,临安城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才建造而成,如今外敌还没打过来,却已被自己人糟蹋成这副模样。而一切的罪魁祸首,却是他那个糊涂一生的父皇。
何乐领着肖重勋带队的千人羽林军,挑着严威首级当先走在前面。太子的步辇走在中间,最后是羽林军与朔方军混编而成。
快到清河桥时就有秀风军严阵以待,一名军官模样的人更是走过来问:“什么人!这里是皇宫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何乐任由马慢慢向前走去,渐渐拉近了与这名飞骑尉距离。
其实到目前何乐他们进城及在太子府闹出的事已在临安城内传开,只是因为传言者的身份地位不同而各有虚虚实实。那名飞骑尉也只是听说栗源已与太子汇合,将会杀过来。但因为传信渠道问题,让他怀疑真实性。
“站住,不要再靠近了!”
噗,一把普通的刀飞过来,将他刺了个通透。直到他捂着露出的刀柄,口吐鲜血倒下时也不敢相信对方就连与他说话的机会也不给。
“迎敌!迎敌!”藏在不远处的骁骑尉见何乐杀了他的下属,立刻示警。但他的声音也成功吸引了何乐的注意,一柄军刀立刻朝他飞去。
当的一声,军刀被凌空而来的金瓜大锤砸偏,跟着黑暗里跳出一名矮壮男子。那人可能不到一米五,却是生得虎背熊腰,双手的肌肉高高隆起。只见他几跳就捡起扔出的金瓜大锤,挡在骁骑尉与何乐中间。
“是云苍州的撼天锤季高,十年前就已是九品高手,双锤有三百斤。”秦十三对于江湖中人还是很熟悉。
“没事,注意不要被合围就好。”一个九品高手他并不怕,就算是十品他现在也能对付。但他也怕被几个高手围攻,尤其是久经沙场的高手,这些人只要给他们一丝机会就能决定胜负。
那季高提着双锤缓缓走过来,每走一步都能在地上留下很深的脚印,想来那双锤果真是有三百斤以上。何乐临来之前收集了近百把普通军刀,就是专门用来作为斩首行动的飞刀用,虽然没有斩马刀的回旋力,但还算顺手。这时他也不等季高过来,早已挥出一柄刀,但在季高提锤格挡时,他又扔出三柄刀。跟着他自己跳起来,迎着射过来的箭雨,一刀刺向季高。
那季高仅挡住了两柄刀,还是一柄打偏,更是漏掉了最重要的一柄。那骁骑尉更想不到隔着九品高手何乐也能将他杀死,只见那柄长刀自他面门插入,脑后透出。
“太子入宫面圣,挡者皆死,原地伏首者可免罪!”何乐大声说完一挥手,身后的羽林卫鱼贯涌来,口中喊着:“挡者皆死!”
此时对方阵营中最高指挥官轻车都尉蔡子京正与吴定远赶过来,他们也是刚刚收到消息,说是栗源已经入了临安城,且还杀入丞相府将严丞相给斩首。那吴定远自小就被严威带在身旁,一身富贵全是严威所赐,可算比亲儿还亲的亲人。此时听闻噩耗更是又惊又怒,一时也不敢信也不敢不信,正准备调集兵马过去查看时,又听说有支军队杀过来。
“太子入宫面圣,挡者皆死!”
此时跟随太子方的羽林军呼喊着口号往前冲,因为气势正盛,又因为骁骑尉被杀,一时间羽林卫往前突进了上百米,将叛军逼到清水桥边。
“结阵,守住,不要慌!”蔡子京领着亲兵卫越过清水桥,指挥亲兵卫去督战乱了阵脚的联军。
因为有了指挥官,叛军快速稳住,毕竟来犯的羽林卫人数不足,又还没展开实质性的厮杀。何乐也不急着与季高对阵,而是遥看那名快速布阵的轻车都尉。毕竟他自己的经验不足,所有的行军布阵知识全来自于书本,虽然所看是极严谨兵家著作,但总归不及实打实战场兵锋相见来得千变万化。
只见那轻车都尉有条不紊的点着亲兵卫去安排,那些亲兵就会拿着令旗执行相应命令。应该是平时就有演练,亲兵很容易找到相关的人交接,仅仅半柱香原本纷乱的叛军联军就已经摆出阵形与何乐他们对峙。反观何乐这边却要逊色不少,虽气势如虹,却一字排开。应对敌方摆出的田字阵,散开的攻击阵形显然就是在以短击长。
第七十章 万人战
何乐不是没有看出问题,此前他都是一招鲜,斩首、打垮气势、蛊惑人心。现在是万人团战,那一套就明显不够用。他需要的是一支能随他颐指气使的军队,但那是需要时间来培养默契,不是他想到就能做到的。
“各位弟兄,看我的旗行事,跟着公子一起杀过去,杀光他娘的!”肖重勋抢过旗手的羽林军旗,大声呼喝。
何乐直到现在才真正注意这名羽林卫,要说此前他的表现还有着投机的嫌疑,那他现在所表现出的则不能仅仅用投机来形容。很显然肖重勋有领军的才能,只是长年被羽林卫所埋没,现在不过是被他抓住了展示才华的机会而已。
“杀!”何乐也不多言,举起刑天刀朝着前方怒吼,如同他在书上看到的那般热血沸腾。
万人团战就此开始。
应该说从一开始就没谁幻想能很容易冲过万人把守的皇城大门进入皇宫,正是因为有考虑难度所以才会有人来有人不来。尤其何乐本人,因为知道更多内幕而清楚形势严峻。但他从小时候起就始终处在生死一线之间,除了拼再没别的法子。
季高抡起金瓜大锤迎上来,这次他决定给眼前的少年一个教训,不然他还会以为就那点小技巧能打赢绝对实力。
何乐不再收敛,张开全身的孔窍吸收起流,反正他现在识海里也是全无动静,就算孙天翊来了也无法看出他的问题。
狂斩!
要是何乐识海内有流,单挑时狂斩的威力会更惊人,但在步兵团战中依靠外界流的狂斩又有着另外的威力。所有修习流者最大的困扰是体内流有限,所以平日里拼命吸纳流,不断精淬储备。而何乐是直接引入体,快速完成精淬再输出,这样就能做到源源不断,想用人海战术耗死他也变得很难。
季高迎着何乐一锤砸出,他知道这是自己打过最强的一锤,因为憋足了力量,而且发力点也特别靠前。接下来他的另一锤也将跟着砸在前一锤上,叠加的两锤威力奇大,也因此他才被人称为撼天锤。
但他却似乎眼花了,有什么将金瓜锤如切瓜般破开,瞬间就到了他眼前。
“啊!”季高大吼一声,勉强将身后往后拉出半米身位,并将另一支金瓜锤挡在身前。
刑天刀去势极强,再度破开金瓜锤,追着季高而去。何乐就是要一击击杀他,不会给他逃脱的机会。对阵杀敌讲究的是刀出无生,才能始终保持气势磅礴。正是何乐从石壁上悟出的意境,那位乞丐前辈将刀痕留下,也将一往无前的刀意留下。
季高再无法逃避,也是老江湖了,干脆往下一蹲。何乐那一刀从他头顶刺过,接着何乐顺势一拉。
就听到季高闷哼一声,竟如小狗状四肢着地窜出老远。
何乐也没想到他竟如此滑溜,仅只在他头顶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刀伤。再要去追已有难度,如是他便改为攻向密集的叛军方阵。
先是一个旋钻,瞬间就在方阵中钻出两人宽的血肉通道,还不等叛军反应他又是横着劈出的刀劲,几十名叛军被劈成两截。
还没停,他又纵身跳入更密集的方阵中,这次是狂斩发威。完全就没有能与他相拼的一合之敌。那个季高更是失了兵器又受伤后没有勇气再回战场,直接遁到战场边缘等待时机。
何乐也不知自己杀了多少叛军,他只知自己很容易与身后的队伍脱离,所以有时又不得不杀回来接应。值得庆幸的是肖重勋不仅人机灵,还有极强的外家功,至少也是有六品以上。由他领着的羽林卫如侵入羊群的群狼,简直就是在屠杀。秀风、云苍叛军本就没有太强的战力,原以为是来捡现成的扶龙之功,谁会想到还要真拼命。所以开始还有人真拼几下,但随着不断有人被劈成零件,他们的战意也在快速流失中。
何乐已经杀了五进五出,这时他注意到己方军与太子的步辇拉开距离。虽说是压着叛军打,但他们的人数不足,并不能将叛军完全压制,现在的情况就很危险,尤其是对方军中有极懂调度的轻车都尉。可这时他们要回去已不可能,唯有抢时间拿下他们的大脑。
“这个少年只有武勇,现在你们去拦下那步辇,该怎么做你们知道!”吴定远与蔡子京对视一眼,这时他们已经没了回头路,只有杀掉太子才能逼着所有人承认结局。
受令的四名武骑尉相互看过,点头应是。反正他们已经选这条路,也没什么好怕的,就杀上去,管他里面是谁。
这四名武骑尉中有两人是九品高手,他们各领着五百人悄然包抄而去,这时的何乐已离中军只有五十米距离。他暂时还没注意到离去的四位高手,因为刚刚他又一刀劈开人墙,再往前了四米。这时他已经能与蔡子京对视,他也有把握一刀射杀对方,但他还想再近点,最后能生擒活捉。毕竟杀光万人太累,还不如逼迫对方投降来得简单。
“公子,小心他们偷袭太子。”肖重勋拼杀两名叛军后,凑到何乐身边说。
何乐这时才注意到叛军有两支队伍异动,但他更知道这时绝不能退,不能首鼠两端。他看了一眼远处的蔡子京,沉声说:“杀!”
拼的时间,还有运气。何乐情知自己还是冲动了,对方使用的是诱敌深入,而自己太过自信才会毫不犹豫的踏进来。但也不是没有翻盘机会,那就是依仗绝对实力杀穿中军。
“杀!”肖重勋又回头看了一眼步辇,跟着大吼。
“杀!”众羽林军齐声回应,这时他们完全被沸腾的热血激荡着,就算是断指破肚也完全不觉得疼痛,所过之处就是一地尸首。如果说当初真有诱敌深入之计,那现在策划计谋的人也应该要肠子悔青了。因为羽林军已经杀出气势,除非全部拼光,否则其势不可挡。
何乐当先,狂斩一百零六式杀过去,无数的肢体零件飞溅。何乐如同杀神降世,浑身浴血的一路杀过去,只有十米了。蔡子京没动,就静静的等。
那边四名武骑尉已经领着两千叛军绕过羽林军,悄然袭杀向太子步辇。步辇后的混合军在几名羽林武骑尉带领下上前应战。近千人的混合军多少也会受前军影响,部分还有血性的武人这时也嘶吼着护在步辇周围,准备拼一次生死,也算为后人挣一个机会。
步辇这时也不是停在原地,而是在尽力跟上何乐他们的步伐。只要不被拉开太多距离,那他们就能借着何乐他们的声势吓阻叛军。但这时何乐再次加速,直接纵身跃然过人群,跳入到中军圈中。
蔡子京也是第一次见识如此生猛的先锋,而且还如此年轻,更让他心惊肉跳的是何乐的强悍,就没看到能与他交手的人。哪怕是那季高,号称云苍州无敌手,谁知仅一招就被连破两锤,差点命都丢掉。
“拿命来!”何乐一招刀劲,将他身边的亲兵卫斩去两名。
蔡子京抽出配刀,他并不以武力见长,而是擅长临阵指挥。善于捕捉时机是他最拿手的好戏,正如同他很早就看出大周朝行将就木,这时正是大丈夫建功立业的好时机。他渴望着兵权,最大的兵权,大到能取下这江山社稷的兵权最好。他不认为栗源有能力挽狂澜,也不认为太子能撑起这危局,反而是让那个废物二皇子来,才能有机会让自己在这天下之势中占据几分。
“拖住他,杀掉太子后我们就赢了!”蔡子京也是在赌,拿自己的命来赌。不是他不想逃,而是知道自己逃了何乐可能会回身去救太子,所以他以身相诱将何乐拖在前线,然后将重宝压在后方的太子身上。
此前一直藏在蔡子京身后的两名九品高手闪身出来,一个赤手空拳,一个则是全身铠甲且还拿着圆盾及短刀。随着两名九品高手同时显身的还有一支百人的刀盾兵,从他们全身精良的装备可以看出这是支专门攻坚用的奇兵,通常只会在攻城最后阶段才上场一举奠定胜负。没想到这蔡子京却一眼看出何乐才是对方的主心骨,因此不惜以身相诱,再埋下重兵伏击。
“可惜了!”何乐叹惜了一声。他叹惜的是这些人本应用来对付邪逆青莲教,现在却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
“上。”那个赤手空拳的汉子低喝一声,百人刀盾兵有序的散开来,将何乐围在中间。
何乐没去看那个赤手空拳汉子,而是将主要精力放在那个全身铠甲者。虽然那人没出声,但从他的走位看所有的刀盾兵其实是配合他。虽然这人将自己保护得很好,但不代表他就真的不堪一击。战场之上原本就是虚虚实实,看对方这样的组合肯定藏着非常厉害的杀招。
刀盾兵出手了,不需要命令,百人错落的出刀,每一刀刚好是旁边人的空位,如此百刀下来完全没有破绽。
第七十一章 焦灼与阴谋
何乐根本就无视他们的出刀,而是一直盯着那名铠甲者,待到即将刀锋临身时他才向前一步。刑天刀所过之处皆为断刃。他的打法就是全然不顾身后,直取身前的刀盾兵,逼着他们往后退,将包围圈推成椭圆形。
此时那名铠甲者还藏在两层刀盾兵身后,也在时刻注视着战场变化,寻着时机就会出手。
那名赤手空拳者则绕着外围跑,然后就会猛的停下来抓住任意一名刀盾兵扔进包围圈里。那名被扔的刀盾兵也会极配合的蜷缩着身子,躲在盾牌后面如同炮弹般砸向何乐。
何乐眼睛眯起,这种打法他还是第一次见识,但他也很快明白恐怕那汉子与铠甲者也是如此配合,所以才演化成现在这种打法。
嘭!
刀盾兵被劈退,但没能将盾牌完全劈开。何乐察觉到刑天刀劈在盾牌上会有种柔不受力感,应是那盾牌的问题,也不知用什么制作成。不过经受刑天刀一劈,盾牌也还是裂开,无法再承受第二击。
而这时第二名刀盾兵又被抛进来,来势更快。
何乐不仅要要杀退周围的刀盾兵,还得提防从天而降的刀盾兵,一时间终究还是手忙脚乱起来。哪怕是将狂斩施展到极致,这些刀盾兵根本就不与他重扛,逼得他施展出全力也是隔靴搔痒。尤其是他们的盾,刑天刀也无法劈开,仅能撞裂。
而那此被抛进来的刀盾兵,不止会撞击,还会抽冷子拿刀劈、砍、刺。甚至还有人也如他的旋斩,旋转着绞过来。最让人讨厌的在于他们一触就走,并不会恋战,充分体现了配合战的打法,简直就是专门训练出来杀流高手的阵法。
何乐也是快憋屈得要爆炸了,可还是想不出好办法脱身,而太子那边两军已经接触。四名武骑尉从四个方向夹击,尤其是领军的两位九品高手,更是已杀伤多名羽林卫。只是时不时会有人从步辇中出来,在四下布置着。看形势,半柱香内还不会被击溃。
一个闪着金属光泽的球被扔了进来,何乐早在等着他们用这招,这是那名铠甲者被扔进来。他转身正对着那个金属球,心中默念着:大道潜行,可敬可畏。
几乎是在极瞬中,天地间的流向他身体里汇聚,接着从他掌心喷涌出来,全喷在那名铠甲者身上。就听到一声娇嗔,铠甲者被无形的流打倒在阵中,就连她头上的盔甲也被打掉,露出一张极精致的女人脸。
竟是位女子,何乐还是第一次在战阵上见到女子上阵,也难怪会要如此全身铠甲。
“啊!”赤手空拳者见女子受伤,从外围冲了进来。
何乐见机不可失,一招虚打向那女子,赤手空拳者见他还穷追不舍更是心急,想也不想就一拳打过来。何乐等的就是他送上门来,此时那女子在重兵守护中他哪能杀得掉,反而是这名一直在外围骚扰汉子更好杀,也更让人讨厌,每次都会将人扔在他最别扭的位置。
“哥,不要!”那女子察觉到何乐的企图,毕竟他的那个虚招她还是能感受到。
但她出声时已经晚了,何乐早已一掌拍在汉子胸前,那汉子闷哼一声连退几步坐在地上。
“哥!”女子挣扎着站起来跑过去扶汉子。
何乐一咬牙,就准备上去结果了这对兄妹,毕竟这是战场,不是约定了限度的比武。但也就在这时间节点上,突然传来三声巨大的钟声。
同时清水桥那边皇宫大门被打开,一队着黄袍的太监狂奔出来,手中似乎还拿着什么。
何乐只是迟疑了一秒,刀盾兵就已经将兄妹俩围起来,这时要杀进去也是可以的,但何乐却已没了兴趣,而是闪身扑向正在后撤的蔡子京。
“指挥得不错,别急着跑啊!”何乐也不是刻意要调侃他,而真心觉得比自己会调度,到目前为止他的调度简直就是一团糟,就连跟着自己的肖重勋也弄丢了,完全就是自顾自的冲杀。
“还不跑等着你来杀啊!”那蔡子京回头呸了他一脸,转身跑得更快。
何乐想想也是道理啊!那还等什么,赶紧追啊!
“圣上宾天了!圣上宾天了!”那太监一边哭丧着脸吆喝,一边路跑过清水桥,朝着太子的步辇跑去。
这时打斗的各方也不得不停下来,等待各自主子的吩咐。
太监们所到之处,双方的士兵也得让出道来,容他们直奔到步辇前。
“圣上遗旨,着太子殿下即刻进宫议事。”一名年老太监跪在步辇前气不喘,却哭泣着说,似有真情实感。
太子也不得不从步辇中出来,冷漠的看着眼前的太监。这名太监名为魏忠,是建隆帝当王爷时的近身太监,已服侍建隆帝几十年,理应是忠诚可靠的人。但当年太子秘密南行,突遭刺客,期间魏忠的嫌疑最大。三年来太子选择隐忍,但也与魏忠隔开了距离。
“不知我那二弟可在宫中,还贵妃娘娘可还安好。”太子站在步辇边缘,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奴才。
“还请殿下即刻进宫,否则事有多舛。”魏忠伏在地上,哭泣之情显得极为情真。
“为什……”
黑影闪过,何乐抱起太子就冲进步辇里。这时就看到魏忠手中的圣旨爆裂开来,无数黑色的墨汁状物品飞溅出来。包括魏忠在内的几名太监还有附近的羽林卫全被溅到,就看到顷刻间被溅到的人身上就冒起浓烟。
众人都想不到对方竟敢借皇上宾天时刻来暗杀太子,尤其是让大太监魏忠来执行,可谓步步算计、心狠手辣。
魏忠惨叫着扑向步辇,可惜此时步辇上已没了太子的踪迹,何乐那也是拼了命的跑过来才在最后关头救走太子和栗源。
混战接着继续,魏忠更是被乱箭射死,致死别人也想不明白他为何要来冒险行刺。不过那已不重要,重要的是一个时代已过去。
在众人都没注意到的西北角,一位大将正带领着千人队杀过来,千人队中主要是弓箭手,然后才是长枪兵。领头大将骑在高头大马上,手中拿一杆大戟,头戴全护额头盔,光是骑在马上就有股英气勃发。
“儿郎们,随我去杀光这帮乱臣贼子!”
千人队快要接近战阵时临时变阵,长枪队冲上前,弓箭手撤到后面开始张弓搭箭。随着前方将军手势,弓箭手的箭飞出去,覆盖向云苍州叛军的后方。等云苍州士兵察觉自己人大片倒下时,他们才知已被人从后方掩杀过来。
何乐此时正将太子和栗源先生交给羽林卫,现在情况不容乐观。肖重勋他们失去何乐领军后已陷入重围,而余下的混编军战力并不强,只能勉强阻住四队武骑尉的进攻,崩溃也是在毫厘之间。
“你不用管我们,这边我已有做安排。你去带着先锋队穿透他们的中军阵。”栗源镇定的说,这片战场主要是乱,但与国战没法比。双方的战力也就半斤八两,羽林卫要不是装备好也早就溃散。
“是。”何乐确认他们安全后,就立刻转回战场。
肖重勋确实有些吃力,毕竟人数劣势太明显,又被何乐带着深入重围。如果何乐在还好,能通过不断往前冲杀来解决被围困的问题,何乐起到钻头作用,而他们就是旁边的刀齿,所过之处只剩残肢。现在钻头没了,速度上不来,就会被围在原地打。肖重勋只能勉强往前冲,但当他面对一名七品高手时,还是被迎面在胸前劈了一刀,所幸铠甲替他挡住刀锋,仅只伤到皮肉。他能感觉到伤口处的血正浸透布衫,可他还是咬牙回敬了对方一刀,而且手中的旗枪没有倒。
“我来了!”何乐跃过肖重勋,落在那名七品高手身前,刀也没用直接抓住对方的衣襟然后当兵器扔了出去。那名高手被何乐扣住脉门,被扔出时已不能动弹。
瞬间解决掉拦路虎,肖重勋他们的队伍又开始往前冲。
而更好的消息也接踵而至,袁义承老将军带着自己的亲兵从西北角杀进来,手中正是提着此前何乐让李叔送去的大戟。袁义承老将军的到来有如给太子系打了剂强心针,瞬息战力增加了几倍。
其实袁义承一直在帮与不帮的边缘挣扎,照说他是不能参与皇子间争位之战。但他的孙子被蛊惑,私自带着千人的亲兵躲在东门堵栗源,这件事极大的触怒了他的逆鳞。要知他是极看重自己孙子,原以为能承接袁家衣钵,可没想到他竟胆大妄为,更是倒向他最痛恨的严威严党。可还不等他去教训不孝孙,就已经天人永隔,就算想骂一句也骂不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剧,自不是一般人能承受,更何况还是唯一寄予厚望的孙子。
但当他看到一地的金兵首级,就知道自己孙子死得该,他是军人,更是大周朝的脊梁。不管何种理由,也不可与那金人勾结,做人不能没有底线。这样的事做出来,已不是要被杀掉那么简单,而是会被永远钉在耻辱柱上。那时他才明白何乐为何执意要杀死他孙子,唯有杀死才能保住他身后的家族不受连累。
第七十二章 入宫
所以当时他提出要认何乐做干儿子,其实也是想解开心结,谁知何乐这小子竟是硬骨头,根本就不买账。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后来何乐又着人送来件神兵利器,这杆大戟在袁义承手中简直就是如虎添翼。
可到了这时候他还没完全下定决心,虽然已知道何乐杀入丞相府斩杀严威。后来当他知道何乐已经成功接出太子,还煽动二千羽林卫赶往皇宫时,他才开始松动。那时他已悄然领兵赶到皇城西北角,看着远处的战场,看着何乐在两军中冲锋陷阵,看着他的莽撞,看着他的孤勇,看着他的热血,袁义承心中那片将要凉透的热血终于也开始蠢蠢欲动,直到传来建隆帝宾天的丧钟。
终于他要的大义来了,胸中再没有顾虑的袁义承老将军来了,挥舞着手中的大戟所向披靡。
“是袁将军,袁将军竟然支持太子,不是说支持我们的吗!”几乎同时,袁义承老将军带来震动快速传递中,很多士兵傻傻的站在原地,看着袁老将军从他们身边冲过去。
何乐也注意到杀入战场的袁老将军,如是果断的迎着他们杀了过去,在敌军中有如摆尾的神龙。
那边逃到战场边缘的蔡子京已知事不可为,毕竟袁老将军在大周朝的影响力太强,仅依靠他那点临场调度已不可能战胜气势正盛的太子党。此时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撤退保存秀风军的实力,或者投降协助太子攻入皇宫。但也意味着他的野望就此停止,此后很难再摸到如此权柄的军职。
羽林卫在袁老将军出现后战力猛增几倍,一个个如同饮了烈酒般兴奋,不要命的往前冲,军旗到哪他们就杀到哪,完全忘却自己的存在,只知道不停的挥刀劈砍。何乐又何曾没感受到身后羽林卫的变化,果真如兵书所说来自胜利的蜕变。
可惜如此酣畅的感受没能持续多久,因为大批的秀风、云苍军开始竟然选择弃械投降,他们不打了,也不愿被谎言所欺骗。很多秀风及云苍军是听信上司谎言,真以为当今太子无能,二皇子才是救国贤君,更是已得到袁义承老将军的支持。现在一看竟是狗屁不通,不仅太子来到战场督战,而且太子系的人马更是彪悍,仅那一个年轻小将就杀得他们人仰马翻。现在甚至袁老将军也来助战,将之前的谎言戳得千疮百孔。
何乐站在离袁老将军还有十米远距离的地方发愣,就这样结束了吗!也不是,还有部分人在悄悄撤离,比如那支百人的刀盾兵,他们正护着蔡子京往南边逃,那里还聚集着十几万叛军。而围攻太子的两千多人也已悄然撤出战场,与蔡子京他们会合成一处。所以只是暂时的和平,还有更大的战场在等着他们面对。
“先护着太子入宫。”袁义承老将军挥舞着手中的大戟,那才是真正大将军该有的模样。
“是。”何乐不自觉的就领了军令,反身去接太子和先生。
“老将军受累了!”太子骑着马过来,见到老将军立刻拱手作礼。
袁老将军也不敢承礼,立刻下马便拜。一时间在场所有官兵齐刷刷拜倒,何乐应该是最后才拜的一个。
“老将军免礼,学生承蒙将军驰援,十分感激。”太子赶紧下马上前将袁老将军扶起来。
何乐很是惊讶,没想到太子竟会自认为学生,然后想起在船上时太子曾说过关于兵书的事,又似乎明白了。
“太子言重了,先进宫再说。”袁老将军也不愿多言,毕竟事涉太多。
袁老将军在现场稍作整顿,就领着这支三千多人的混编军跨过清水桥正桥。此时皇宫大门已关上,在内城的城头上时不时能看到小太监们伸头探脑,显然他们是奉自家主子的令在此打探情况。
“你能上去吗?”袁义承回头问何乐。
“能。”
“好,上去把门打开。”袁老将军狡黠的笑了,笑得如老狐狸。
“是。”不用老将军说,何乐也觉得只有自己能胜任。
栗源先生跟在太子身后,也不出声,只是微微笑着。
何乐也不耽搁,挥出剩余的几把长刀钉入皇宫城墙上,他跟在后面几个跨步就跃上皇宫城楼上。城楼上还留着几个小太监,见到转眼就跳到城楼上何乐,吓得作鸟兽散。
何乐跟在他们身后,正要去开门,却看到一队羽林卫自皇宫中跑过来。这时他也无心恋战,三步并作一步冲到大门处,手起刀落就将门栓给劈断。
“是我!”
何乐听着有些耳熟,回头看竟是杜奎。开始太子出来时他也发现没见到杜奎大叔,还以为他没在临安,谁知竟早已在皇宫中,而且看起来还入了羽林卫。想来应该是太子的后手,只是为何现在才出来?
何乐也没表现出疑问,只是赶紧上前拱手为礼。
“算了劈断就劈断吧……刚刚才将皇宫内的情况控制住,只可惜让二皇子给跑了……”杜奎也是一脸羞愧,原本他就是太子埋下的暗棋,但在事发前羽林卫前卫及右卫中均有叛徒临时起事,差点让事情功亏一篑。
“二皇子跑了?”何乐这才注意到来的羽林卫身上尽沾染着血迹,想来也是经历过生死战。
皇宫城门终于被推开,大批羽林军涌进来,太子也随着袁将军一道进入皇城。
“杜奎,怎么回事?”太子只见到杜奎一人,原本他埋下的其他暗棋此时全不见踪影。
“启禀殿下,是下属失职,被寻了间隙。那张桧竟私下串通了朱力,杀了属下措手不及,幸得彭加舍命搏杀才将他们擒获。只是也被二皇子趁机逃出宫去……”说到彭加杜奎也是眼有泪花。他们兄弟几个这些年来搏命换荣华富贵,没想到在此关头竟阴阳相隔。
太子这才默默点头,那张桧和朱力也是九品高手,算是皇家养的高级打手。被他们俩联手暗算还能活下来,一是杜奎的外家功实力已隐隐跨过九品,二是那彭加拼命相助。
“如此也不能全怪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大半已经控制,贵妃娘娘们都在宫中,圣上……在大殿。”杜奎说到建隆帝时停顿片刻。
“去大殿。”太子当先一步向大殿奔去,从杜奎话中他听出父皇应是还在世,此前的丧钟也是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拿来设陷阱的手段而已。
此时的大殿上一片昏暗,仅在高台龙椅附近点有几盏油灯,建隆帝就坐在龙椅上,目光呆滞的看着大门。显然他知道会有谁来,也知道他们来的原因。
“父皇,孩儿来晚了!”太子三步并两步跑上前,跪在建隆帝脚下。
建隆帝缓缓低下头,极艰难的伸出手来想抚摸他长子,可就算这么简单的动作他也做得极困难。
“来……了……就……好……”说完他眼中滴下长串的眼泪。
要说皇家有多少父子深情,其实还是很罕见的。但建隆帝与太子之间情况有所不同,那时建隆帝只是一名纨绔王爷,除了吃喝玩乐他就不知道还有什么事值得费时间,但等到他的长子出生,他才似乎摸到了人生的意义,因此在太子的成长早期他也曾有过很多温馨的场景。然而一切在他当上皇帝后又改变了,因为他知道自己这个皇帝太假,假到没实权,仅仅只是名义上的皇帝。所以他重又回到醉生梦死的境界,真正做到了把每一天当成世界末日来过。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为自己儿子留下了一颗重要的棋子,以及一个大周朝最大的秘密。
他期待着那颗棋子能在儿子手中发挥真正的作用,至于那个秘密则只是碰运气,毕竟太久远。现在终于要到时候了,建隆帝努力睁大混浊的双眼,看着这个被自己宠大的儿子,原来他已经长这么大了,比自己帅气。
太子伸手握住父皇的手,那原双柔软温暖的手,现在却很硬还有些冷。
“没……给你……留下……太好……的……江山……别……太累了……”建隆帝还想抬头看看这天下,但他太累了,能撑着坐到龙椅上,能撑到儿子来看自己,已是尽了最后的力量。
太子含着泪低下头,他能感受到生命正从父皇身上流失。
何乐在后边看着,本想上去做点什么,但栗源先生轻轻摇头。有的人还是不在的好,建隆可算是大周朝最尴尬的皇帝了吧……
一代帝皇姚可禧终于合上了双眼,就这样在龙椅上过完了自己四十一载人生。他这一生其实也没什么好遗憾的,该吃的吃过,该穿的穿,该睡的睡过。唯一没做好的事就是皇帝,毕竟他真不是那块料。现在好了,他可以去见列祖列宗,然后高兴的说大周朝在他手上还延续着。
太子到这时才看见父皇身边的诏书以及玉玺,想来是将最后精力全用在这上面了吧。他将诏书展开来,是建隆帝亲自写的传位诏书,诏书上写将皇位传给太子姚常厚。废陈贵妃,贬为庶人。将二皇子降荒国公,居临安,无封地。可以说诏书将所有的遗留问题一并解决,不会让太子承担任何不义之名。从诏书来看,很难让人相信是那个平素昏庸无能的建隆帝所写,但无论是字迹,还是诏书最后那句“顺民之望,昭告天下。”的下字已无力完成以至成虚笔,都说明确为建隆帝所写。可以看出他是拼着最后一口气才将传位诏书写出来,想来诏书的内容他早已在心中拟定。
第七十三章 传位
太子无声的哭泣着,半晌才收拾好心情转身看向身旁股肱之臣,举起手中传位诏书。
“微臣参见吾皇万岁万万岁!”栗源第一个反应过来,跪下行君臣大礼。
袁义承愣了一下,也跟着栗源一起参拜,何乐跟在先生后面,最后才单膝跪下。
姚常厚扫过他们的身影,目光快速越向大殿外的夜空,此时本应是华灯万盏,星河璀璨的时间。临安城因这场变故而陷入一片宁静,黑暗中无数双眼睛注意着变动最终结局,明天起太阳将照常升起。
“你,过来,去宣读先皇遗诏。”姚常厚指着一名年轻太监,让他接过先皇的传位诏书。
那太监战战兢兢接过诏书,这才快步跑向大殿门外。何乐也不用人吩咐,悄然跟在他身后。来到大殿外,年轻太监展开传位诏书,对着众多羽林卫大声宣读着传位诏书上的内容。
此时何乐并没有去细听诏书的内容,而是心思越过了皇城,越过了临安,越过了澄河,一路向北去。那里的人还不知道大周朝又变天了吧!这次变天又将会给这天下带来什么?
何乐突然间有点迷茫起来,看着下方几千人在三呼万岁时更是迷茫。在西面还有蛰伏的几十万逆贼等待着再次兴风作浪,在北面还有几百万如狼似虎的异族,而这羸弱的大周朝还在内斗中相互倾轧。对内再能打能杀,每次挥刀的结果也是在削减着自身的实力,并没什么好骄傲,更没任何成就感可言。何乐只觉得他们如同愚蠢贪婪的野兽,除了占有不会想别的。
“这就是乱世,容不得你多想,只有接踵而至的拼杀,只有保证自己不死,才能站到最后去想清楚这乱世。”袁义承不知何时站到何乐身后,轻声的说着,似是自语,又似专门说给何乐听。
何乐回头看着誉满朝野的老将军,发现他真的老了,从他的眼神里透出苍老的气息。
“有些事我不得不做。”何乐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青石方砖,只有在皇宫才能见到这种用青石研磨出来的方砖,非常精制细腻。
“我就这一个孙子,其他儿孙都牺牲在北方战场上……”
“要我有小孩,让一个给你当孙子。”何乐盯着方砖,发现有块方砖缺了角。
“臭小子,和我一样臭脾气!”袁老将军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将他拍得一个踉跄。
“知道不算公平,但你也说过这就是乱世,很难有公平的事。”何乐摸着后脑勺,其实并不痛,反而有种长辈的温存。
“是啊!这狗屎的乱世!”袁义承眯起眼来,看着突然降下的细雨。
姚常厚与栗源的商议结束了,很快建隆帝的出殡也将进行,而临安城外的叛军也不能掉以轻心。当夜他们就安排羽林军与投诚的秀风、云苍、朔方三地军混编成五千城防军,随即又将临安城四门关起来。同时向天下发布勤王令,着各地勤王之师即刻前来临安除乱。
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直到清晨将要早朝时间,姚常厚才领着众人往后宫走去。被贬为庶人的陈贵妃还在原来的宫里呆着,而她的儿子却跑了。
“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怎么可以就这样闯进来!”陈贵妃刚将小太监赶出来,就遇到过来的姚常厚。
“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你只是庶人,父皇遗诏中已将你废黜。”姚常厚走进内室,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美艳的妇人。
“你胡说,怎么可能。皇上怎么可能废黜我。一定是你编造的,我不信。”陈贵妃站起来,仍有着仪态万方的气势。
姚常厚将诏书扔给她,那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陈贵妃才跌坐在锦墩上。
“原来你还是皇家血脉最重要,说过的哪些话都是骗我的吧……”陈贵妃凄然颓废自语。要说她与建隆帝有多少深情,当然不可能。建隆帝就是个矮胖的昏庸皇帝,既无才也无貌,除了吃喝玩乐再找不出别的特长。唯一的优点或许就是在床上时能说些好听的话来哄人开心,但那也是对每位与他共眠的美人都如此,真正可以算得上不会彼此。
“我不杀你,只要你能劝回常,我就保你们母子平安。”姚常厚平静的看着她。
“呵,是吗……”还不等姚常厚反应,她已拔出发簪刺向自己的喉咙。可她太小看了太子身边的人。
何乐都没过去,只是用手刀打出一招刀气劲,就将她手中的发簪打飞。
“不要逼我做出不好的事,那样你会后悔的。”姚常厚也不愿再继续内斗下去,他希望能和平解决。因为他同样清楚西边和北边的情况,知道留给大周朝的时间不多了。
“要么杀了我,要么把我交出去,否则你在我这里什么也得不到。”陈贵妃毕竟曾作为后宫之主,说话之时也依旧保有仪容。
“我想这已由不得你。”栗源先生从太子身后闪出来,回头招手让花十娘过来。
“你敢!小人!当初怎么没剐了你!”陈贵妃又惊又怒,因为栗源手下有什么人她比谁都清楚,尤其是花十娘和秦十三这两个老家伙,简直就是一代人的噩梦。
太子姚常厚退出陈贵妃的寝宫,剩下的事也只好交给花十娘了,他并不想做得太过分,毕竟是他父皇最宠爱的贵妃。
“上朝,还有很多事要办,今天就得定下来。栗先生,你与何乐也随我入朝。”此时栗源与何乐都还无官职在身,原本是不能临朝听政。但既然已经接位的太子吩咐,自然就可以破例。
“是,微臣谨尊圣令。”栗源明白太子的意思,立刻躬身回应。
而何乐则开始不适应宫里的这些繁文缛节,有时更是不知该如何答话。
“没事,以后你就会习惯,刚开始都是这样。”不曾想姚常厚竟看出何乐的心思。其实此前何乐单膝下跪他就猜到原因,毕竟何乐幼时为云檀宗所救,而云檀宗里并不依照凡俗间的礼节行事。此后虽在栗源那学习,但栗源本人都不太注重君臣礼仪,更别说让他去教会自己弟子也来遵循礼仪。栗源教的是形而上的思想,以及对事物思辨的能力。
“谢圣上体谅!”何乐也知自己在这方面笨拙,亦或是不习惯、不愿意。
“无妨,你能不负我所望,让我很是欣慰。今后我虽是朕,但你也还是何乐。”姚常厚微微一笑,展现出他所立志成为的明君模样。大周朝太需要栗源、何乐、袁义承这样的能臣、忠臣,如果仅仅因为礼仪而抹杀了功绩,只会陷自己于绝境。明君只会从大处入手,着眼于未来,而不会太过在意这样的细节。姚常厚如是想着,也如此做着,期待大周朝能在自己手上再度兴盛。
何乐从他身上感受到了和煦,一如东方渐渐升起的晨光。
后宫的纷乱还在继续,这些年建隆帝在嫔妃扩充上从未落于人后,所以这些人的安置也成了姚常厚头痛的问题。反而是他自己,至今也才纳有一名太子妃,且未有子嗣。远不及他父皇在此方面奢侈,就连二皇子也已纳十房嫔妃,更有几十被他临幸过的宫女。
朝堂之上此刻已有零星朝臣赶来,余下的那些或是在家观望,或是称病告假。
姚常厚也不为意,原本就计划好裁撤大批文臣武官,这些人不来他更好下手。携着栗源及何乐,他们在太监引领下自皇宫步入大殿。这时建隆帝的遗体已经收敛,将会有专人处理接下来的事,他们只需要公布结果及称帝登基,先将政局稳定下来才是正理。
来到大殿外,姚常厚抬头看着那最高的权柄之椅,缓步走到它下面站定,这才转过身来看着下方的不足五十人的官员。居然武官比文官多,年轻的比老头多。
“宣读先皇遗诏。”姚常厚平静的吩咐太监。
一名年轻太监接过诏书,站在大殿之上开始宣读先皇遗诏,宣读毕又拿着遗诏到下方给各位官员过目。有的官员会细细品读遗诏里字里行间的含义,有的则只是匆匆瞟过算是看过。但遗诏传阅到一半,一名中年官员走出来,高举圭板跪下。
“微臣恭请殿下即刻即位以稳政局。”
有人带头,很快朝堂上跪了大半。
“微臣有一事不明,为何严威严相不曾上朝。听闻严相昨晚被奸人所杀,不知与先帝宾天可有关联。”就在这片恭顺声,一名年近四旬文臣上前,也不跪下,开口便问。
“无礼!”一旁位列武官首位的袁义承怒斥。
“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微臣只是心有不明,还望殿下能解惑。”那文臣也不怕,仿佛一身诤骨,就算是死也在所不惜。
“带上来!”栗源原本就隐身在大殿门旁的阴影里,此时站出来吩咐一名羽林卫。
那羽林卫领匆匆下去,过得十息牵着一匹高大的战马进入大殿中。只见那战马身后拖着一地的金兵首级,一个个因为摩擦都已血肉模糊,但还是能一眼认出金人特有的特征。
第七十四章 冠勇将军
作为文臣的大人们很少闻到这么浓烈的血腥腐臭味,瞬间一个个捂住口鼻,但胃里的翻滚使得他们弯起腰来。那名前一刻还铁骨铮铮的文臣已经脸色苍白,可此时他想退也没法退。
随着战马一起进来的还有秦十三,此时他身后跟着五名上了刑具的囚犯。
“让他们说出来!”姚常厚站在龙椅下,厉声说。
秦十三躬身行礼,回身引着一名囚犯跪到前方。那名囚犯光是看一眼秦十三,都会全身颤抖。
“把你知道的说出来,以后就没事了!”秦十三温和的说,如同亲人的叮嘱,但听在囚犯耳中有如恶魔的呓语,赶紧的点头,恨不得把头点断了。
“我说,我都说。但不是我主导的,也不是相爷主导的,是二皇子的意思,他非说恐怕没法阻止栗先生进临安,只能借助金人的力量才行,这才让相爷出面以百两黄金、十匹锦帛、三名美人的价请来三百金人打谷队,让他们守住绉兰原,确保不会让任何人通过。”
此言一出,朝堂之上轰然而动。绉兰原是什么,是上天赐给大周朝最后的演兵场。如果有天要反击金人,绉兰原就是最好的操练兵马要地。同时绉兰原也是重要的战略地,刚好处在定、蓟、秀风、云苍四州中心位置,四州的交通枢纽也从这里经过。那堂堂二皇子,竟将如此重要的战略要地透露给敌方知道,还花重金将他们请过来熟悉环境,简直已是不能用言语形容的愚蠢。
袁义承光听着就能恨得牙根痒痒,手更是握拳握捏得咯吱作响。
那名出言刁难的文臣惊得浑身颤抖,一下跪在地上。要知里通外敌的罪名可是诛九族,即便是皇子也是满门抄斩的重罪。而更重要的是,这时勾结金人,那是会亡国的。是个傻子也知道金人对大周朝觊觎以久,现在居然把自己的肚皮露出来给敌人看,已不是作死那么简单,简直就是在拿整个大周朝来为他陪葬。
“光听你一家之言不算,下一个。”姚常厚挥手喝退这名严府管家。
下一个比严府管家更不堪,还不等秦十三过来,就在原地快要崩溃了,不停的磕头说:“我说,我说,我全都说。”
这人是吴定远的亲卫,但在吴定远带着二皇子逃出临安城时被留下来,结果落在秦十三手中,可以想见他经历过什么事。当着诸位大臣的面,他将吴定远与金人勾结的事,还有与朔方、秀风、云苍三地驻军串通的事全说出来,甚至将那陈贵妃出资刺杀栗源的事也交待了,还真是毫无保留,比掏心窝子还干脆。只是他说的内容让在场的大臣们也目瞪口呆,因为想不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妄为,即便那皇权诱人,但也得有所底限才是,可他们连起码的底限也不要了。
接下来是秀风州叛军的供词,还有二皇子府上管事的口供,以及陈贵妃宫里太监的供词。这些供词可以相互印证,无论是时间还是事项皆可对应,与那一地的金人首级构成了铁证。
“众卿可还有疑问?”姚常厚站在高台上质问。
“没有了。”众臣齐跪同称。
“着大理司、刑部、御史三处会同,细研侦办,所有相关人等不得懈怠。”
“臣领旨。”三处的首脑都在,齐声称是。如此做派就是为了将严威、二皇子外通敌国的事办成铁案,今后无论是谁也不可能为他们翻案。
“微臣恭请殿下即刻即位,以稳固朝堂政局。”这次是袁义承站出来带头请旨。
姚常厚没有接话,而是看向高台下众人。
这时站在袁义承身后一干武官出列,跪下齐声称:“微臣恭请殿下即刻即位,以稳朝局。”
朝堂之上原本就属武官人数来得最齐全,这下抢得先机,众人和声之势有如气贯长虹。那些习惯了在严威带领下碾压武官的文臣们心里都不是滋味,天终是变了,变得不再适宜于只会鼓噪唇舌的他们……
终于文臣们也站出来恳请太子姚常厚登基,经姚常厚三次谦让后,在建隆帝宾天后的第二天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兴庆,姚常厚也被后世史称为兴庆帝。
登基后兴庆帝立即颁布一系列政令,最重要的一条就拜栗源为相,拜袁义承为忠勇伯。袁义承原本就是忠勇大将军,此次封为忠勇伯其实只是虚职,兴庆帝是有安抚之意。
此后还有一系列的封赏和贬责,而在近百条政令中,有条不起眼的政令却干系到何乐,那就是何乐被封为冠勇将军,从三品。其实也算是虚职,但在他的职务说明上有条,节制广陵、江夏、开、卞、幸五州兵力。这个可是不得了的事。因为袁义承将军也才节制朔方、秀风、云苍、兮、蓟五州兵力,但兼有定州羽林卫副指挥使的职责,正指挥使自然是兴庆帝自己。
由此可见何乐在兵力调度上已与袁义承老将军相等,相当于他是直接越过别人几十年资历堆积,进入大周朝堂权力核心圈中。
而所有知道当晚所发生事的武官,没一个敢有异议,更别说袁义承早有暗示。如是何乐就夹在纷繁的政令中,开启了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
属于兴庆时期的第三天,建隆帝的丧事也如期而至,全临安城一片哀色。几乎所有的**全部闭门谢客,所有商铺也全用白布白纸装点过。也不知是不是这场皇家的丧事冲淡了慌乱,亦或临安城的百姓早已习惯了纷乱,到第三天除了**其他商铺又恢复到日常忙碌中。
何乐骑一匹纯白色马匹上,守护着兴庆帝从皇宫出来,一路朝着东门走去。东门外五十里是大周朝皇家陵园,兴庆帝将护送他父皇的遗体葬入皇家陵园。而在此同时,二皇子也已于两天前在十万叛军中宣布登基称帝,改年号为武安,并声称建隆帝为太子所弑。
所以此时兴庆帝出城是冒着极大风险,但综合各方因素,他还是决定为父皇送葬。
何乐跟在兴庆帝身后,一身银装铠甲,就连脸上也覆着银质面具。而豆包也恢复了纯白色,趴在白马身上有如隐形了一般。今天最让他意外的是,云檀宗竟安排了四名弟子来送建隆帝归葬。而且这四名弟子中何乐又见到两个熟面孔,三年不见他们也成熟了不少。
此时的孙天翊已经是神蜕境一重,一头银发配上他冷峻的面容,反而增添了神秘的魅力。据说每每当他在临安露面,都会引起无数女人争相追逐,不过孙天翊这人性格冷淡,任是谁他也不会理会。甚至还有大家闺秀被他扔进清水河,至此再无人敢去试探他的限度。不过喜爱的还是很喜爱,只是很自觉保持着安全距离。
另一个熟面孔就是许久不见的严天厥,可以算是认识最早的降世天人。但他们之间从未有过交际,从小就是如此。何乐能从他的眼中看到鄙视和不屑,应该说从一开始他就看不起何乐,而且从一开始就知道何乐不是降世天人。
问题是他怎么就知道的?何乐也很好奇。
至于另外两位,则是戴着覆纱斗笠的女子,何乐也不敢肯定她们是谁,因为她们一直没出声,有事也是由严天厥交涉。严天厥还是幼时的性格,将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除了孙天翊。
“我们仅代表云檀宗送先皇入陵园,云檀宗还是和以前一样支持正统皇权,但不会参与世俗纷争。”严天厥很冷的与栗源栗丞相说,对于他提出的有流高手曾暗算他,严天厥只是摇头不知。
何乐在一旁看着,始终没有出声。他还不想惹来孙天翊的注意,孙天翊威胁他的样子他依然记得,现在他还没法与他们对抗。
孙天翊也确实没认出何乐,但他认出了豆包的真身,只是那也仅仅多看了几眼。在他心中何乐早已死在南荒,归元境的狰不可能放过它的猎物。至于翼蛟,他还没太大兴趣,毕竟当他们解开身上的禁锢,飞行只是最简单的事,根本无需借助异兽来飞行。
而严天厥更好,根本就不会多看他们一眼,在他眼里凡人是不值得他多看的。也没有看的必要,他们是高人一等的天人。
何乐很庆幸自己弄了个面具,还是兴庆帝从武库中帮他找来的。据说是几十年前兵器局为一位大将军打造的,可惜后来大将军战死沙场,铠甲也就保存下来。
走了一路后何乐觉得那两名女子中,有一位似乎认出他来。可惜她们不仅戴着覆纱斗笠,还在脸上蒙了面纱,除了隐约看出是女子外,再看不出多余细节。虽然何乐也会想起曾见过的绝美容颜,但也仅仅是少年的回忆,更多还是对木珂珂思念。
白色的葬礼队伍缓缓穿过临安城,路旁时不时会有百姓跪在两旁焚香祈祷。大周朝并没有强制要求民众哀悼先皇的风俗,所以不仅是何乐惊奇,就连兴庆帝也很惊讶。他原以为父皇的治下应是民怨沸腾,可这些自愿祈祷的百姓又该当如何解释。他们纯粹是为了讨好皇权吗?当然不是,因为现在的皇权太过脆弱。他想起曾有人如此感叹:要不是建隆帝立国于危难,我等屁民早已是亡国的奴隶……
第七十五章 变故
兴庆帝不断回味着这句,眼前就是他父皇留给他的江山,他能守护好吗?其实他也没把握,毕竟他没有先祖圣皇的雄才大略,也没有中兴祖皇的励精图治,他只是名普通的皇子,除了骨子里流的先祖血脉,脑子里却没有先祖的聪明才智。那就守成吧!他无可奈何的看向远方,今后的每一天都会如今天这样赌吧。
他们都在赌,赌他的二弟会来,也赌他不会来。
终于出城了,从临安城唯一打开的南门缓缓行出,朝着皇家陵园走去。
按此速度,到达陵园的时间应是在正午时分,兴庆帝此时已回到步辇中休息。出城的步辇与当初太子时的步辇又有了很大不同。此步辇有三米宽,四米长,十八人抬。辇上有隔板,做成为轿厢样式,但比马车的轿厢更平稳舒适。
何乐骑马贴着步辇行进,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栗源与袁义承此时都留在临安,只让何乐领着杜奎他们保护皇上。要说他的压力自然也很大,因为那个丧心病狂的二皇子来的机率很大,所以他们做足了准备。
可以说这是一场赢得民心的心理战,兴庆帝宁可他们来,这样就能给世人留下对方为夺权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观感。当然不来更好,毕竟他此时根基不稳,万一失算可就是致命打击。
十里,二十里,三十里……还有五里就到陵园,何乐越发警惕起来。同时他也格外注意前面的孙天翊,因为以他神蜕境的能力,应是能在需要时感知百里内的情况。此前栗丞相也曾让他协助预警,当时孙天翊并未作回应。
还有三里,这次是何乐感知到了异常,因为陵园方向的密林上空突然惊起群鸟。他默默举起手中的铁杆错银长矛,那长矛上有一篷鲜红的红缨。
送葬的队伍悄然改变了队列,将兴庆帝的步辇护在中心。同时有几骑快速离开,步辇中也飞出几只穿云雀。
“你们就这点安排?”孙天翊回头看着何乐,目光中尽是戏谑。
何乐没有躲避,仅微微点头算是回应。那孙天翊不觉多看了他一眼,毕竟从来只有他冷漠,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对他冷漠。
不再有过多的询问,云檀宗四人靠到建隆帝灵柩旁,他们的任务是护送建隆帝入陵园,其他事他们可以不管,但这件事关系到云檀宗声誉。
队伍没有停顿,继续往前,还二里。前方再没传出异动,但越安静越容易让人不安。
这时已能看到皇家陵园的建筑物,隐在大片密林中心,整个皇家陵园大约有三里范围,依山而建,旁边还有大片水塘。平日这里驻有一支百人的守陵军,负责陵园的安全。但与曾经的中州皇家陵园相比,这里的规模其实要小很多,毕竟是由王候级陵园改成。
从远处看到的首先是陵园的石制牌坊,通常应有守陵军站在那里,此时牌坊下空空的。
何乐催动马缓缓跟上灵柩车,刑天刀被他藏在背后,手中只拿着军方制式的武器,最显眼的就是白马两侧插着的二十杆短枪。
还有一里,何乐已能看清牌坊上的字。牌坊后面是十二尊左右互立的石兽,石兽后才是正式的的陵园。那里有早年就修好的墓室,兴庆帝的母后就葬在里面,这次算是与建隆帝合墓。早在前天就已经有人过来清理,按说应是已经整理好,只等将建隆帝的棺椁放入墓室。大周朝并没有太隆重的丧葬文化,除了送葬和下葬就没有其他仪式。但他们对陵园却是极其看重,算是不多的传统中最重要的传统之一。毕竟这里的神都是显性的,是能被看到的,就比如孙天翊这样。
还有半里地,何乐已将右手搭在短枪枪柄上。
大概是在离牌坊一百多米的距离,道路两旁的密林里飞出一支带火的利箭,射向步辇。杜奎一个刀气劲将利箭劈飞,然后继续往前走。
似乎是受了命令,道路两旁开始不断的往步辇上射出箭雨,只是数量并没有预计的多。李大叔这时已冲进密林中,杜奎也跟着他一起扑入林中。何乐没动,静静等着更大的杀招到来。光是这点还不足以影响到他们进入陵园,而且这也不像疯狂二皇子会做的事,那可是个疯起来金人都敢找的疯子。
不到十米,这时从牌坊后,石兽附近闪出大批黑衣刺客,手中拿着全是制式短弩。
但他们弄错了一件事,因为这时走在前面的是建隆帝的灵柩,而保护灵柩正是云檀宗的孙天翊他们。孙天翊可是神蜕境一重的怪物,几十上百名刺客还在没在他眼里。加上他旁边还有一名堪离境五重的严天厥,而且还是脾气暴虐的严天厥。
所以当这些刺客刚闪身出来,就看到手持短枪的严天厥已闪到他们面前,几乎就没有厮杀,单纯的虐杀。那些刺客有的才摆出很炫酷的姿势,还没来得及扣动手里的短弩,人就已经被短枪穿透,人也被顶得飞起来。才一个照面就有三十几名刺客被轰飞,再没人能站起来。
但这些刺客都是训练多年的死士,除非完成任务,否则不会撤离。所以更多的刺客将弩箭对准了严天厥,可他实在太快,就如闯入羊圈的猛虎,就只看到刺客迅速减员,杀戮效率远非何乐所能比拟。
何乐在后方看得也是心惊肉跳,想不到三年未见他竟已如此恐怖,再这样发展下去自己真的能追上他们吗?他开始怀疑自己,更怀疑识海内的那片宁静,虽然相信总有天会发生变化。可他从绉兰原裂缝中那棵妖异植物中吸取的海量流,也仅使光亮暗淡,现在要等着再次亮起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了。要说唯一的好处就是当着孙天翊的面,他也察觉不出自己练有流,自己就是何乐。
何乐只能在心里苦笑着,看着严天厥在那发威,将刺客们杀得屁滚尿流。
应该是有一百多名刺客,看情形应该是对方家族压箱底的资本全投进来了,可还是不够严天厥杀一柱香。几乎个个都是被短枪穿胸,然后又被崩出几米外,可以算是死得极暴力。
孙天翊负手站在那里,就连眼皮也没动弹一下。
解决完牌坊里的刺客后,众人又继续往里走。这时杜奎与李大叔还没回来,但时不时听到密林中传来的惨叫声,再加上只剩零星飞箭,想来弓箭手已解决得差不多。
这时何乐更加奇怪,这样的骚扰战有什么意义,除了填人头损耗自己实力。虽说二皇子是个疯子,但他不是傻子,他的部下也不是傻子。何乐闻到了浓浓的阴谋味,但又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法子。
“等一下!”孙天翊似乎感觉到了什么,让灵柩车停下来。
何乐也感觉到危险,似乎是来自地下……
何乐抓起豆包扔向空中,接着自己冲向步辇,抱起兴庆帝就往旁边树丛里跳。
就在这时他们停留的地下被什么拱起来似的,然后一股极大的力量从地下冲起来,中间应该有间隔然后才发出巨大的爆炸声。包括步辇和灵柩全在爆炸中碎成碎片,那位荒诞一生的建隆帝这下就连尸骨也没能留下,拌着灵柩碎片以及几百名羽林卫尸骨一起掩埋在十几米大坑里。
何乐护着兴庆帝被气流轰出几十米,才勉强才能站住,但也受了内伤。
“父皇!”兴庆帝半晌才反应过来,看着身后几乎夷为平地的爆炸坑,咬得满嘴是血。如果说开始他还期望能与二弟和平解决,那现在就是不死不休的局。
“嗷……”豆包降到何乐肩上,发出悲鸣声。
何乐转头看向它,发现它的肚子上有被东西击中的痕迹,想来是爆炸时飞起的东西砸到它了,可以想见当时的威力。
“快,先回去!”一道身影飘过来,却是那云檀宗两名女子之一,此时她只剩青纱遮面,衣着有些许零乱。
何乐稍作回神,听到西边传来纷乱马蹄声,一时也听不出有多少人。
“圣上,我们先回去。”虽说他们已有布置,但也敌不过这样的变故。也不知那群疯子在地下埋了什么,竟能引起如此威力的爆炸。原来那些刺客出来骚扰,只是让他们停在需要停的位置,并不是真的要用人来杀他们。此时何乐心中更多的探究是爆炸物,为什么会比神蜕境高手全力一击还要威猛。从对方的布置来看,这种爆炸物从静态到爆炸需要时间,做不到瞬发。或许正是这种原因才没有在此前出现过,应该是被某地方的人偶尔发现,只能用来做特定的事,比如这样的暗杀,还可以……
何乐差点停下奔跑,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样就太可怕了。
“怎么了?”女子奇怪的问。
“没事。”何乐背好兴庆帝,发力向临安城狂奔,比起骏马也差不了多少。
女子侧着妙目看向何乐,此时何乐脸上仍戴着面具,看过去仅能见到缝隙中的眼睛。但何乐的身体已经完全长开,有了成人的体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