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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宸哲     血狩穹苍txt下载     血狩穹苍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十六章 有趣之地

    他却不知这下把何乐给吓了一跳,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强忍着微笑以对。

    “是去栗源先生那里啊!听说近来那里很热闹了……”袁英不是很喜欢神神叨叨的栗源,但宋文良很是尊崇栗源先生,他也不好多说。

    “嗯,是啊!栗源先生急信来说有要事,只好匆匆赶去。”宋文良与袁英都是卞州人士,同年入的开州军、政两界,又有共同的治国理念,因此结成极要好的友谊。

    “如此啊!对了,宋哥,有件私事问你,你来了一下。”袁英将宋文良拉向一旁,与何乐隔开距离。

    宋文良当然知他心思,也只好跟着过去。

    “宋哥,你没受胁迫吧?”袁英也是奇怪,凭他的眼力已看出何乐所骑的马是军马级,又不见该有的印记。再接合宋文良作为谍子混入西花岗,而西花岗曾劫走一批还未烙印的军马,很说明何乐嫌疑很大。而他们在此设路禁本就是要抓敢劫官差的匪徒,从州府发来的海捕文书描述,何乐到是有九成相似。

    “袁英你多虑了,这位真是我认识的朋友。”宋文良知道他看出问题,但既然已担保就得做到底,就当是回报救命之恩。

    “那宋哥你看看这个。”袁英拿出海捕文书给他看。

    宋文良出来时还未收到文书,接过一看,心里有了几分确信。肯定就是何乐,文中所说的两匹官马已被西花岗匪徒射杀了,所以才会换成两匹军马。不过他还是淡然一笑,将文书还给袁英。

    “那好吧,只要不是胁迫就行,相信宋哥有自己的考虑。”袁英这样做已是极给面子。州里的海捕文书如能在他这里结案,于他的前程也是有好处的,此刻单纯给宋文良情面。

    宋文良拍了拍他的肩膀,想着回来定要好好请他去吃次饭,到时再把事情说开就好。

    临到走袁英都一直盯着何乐,多看几眼他发现这个少年到也不让人反感。现在的何乐眉眼间正在长开,少年的英气开始在他身上展现,比起几年前初过澄河时改变了很多。

    “谢谢宋大哥!”何乐其实都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只要他想几米远还是能听清。

    “呃……其实……”宋文良想找个合适的措辞来表达他想表达的意思。

    “其实我是真的要去青竹县栗源先生那里……”何乐微笑着,从怀里摸出一个空的锦囊。锦囊里什么也没有,原本是该被扔掉的,但何乐还是决定把它留下来。

    “这!”宋文良抢过锦囊,果然一模一样,世上别无他号的锦囊。

    “我也知道太巧合了,只是不管怎么说到了栗源先生那里自然能见分晓。”何乐笑着领先朝着东方跑去。

    双方解开心结,也就有了话聊。虽说宋文良比何乐大几岁,但何乐也算饱读诗书,与宋文良甚是有话说,尤其是宋文良对北地生活兴趣大,全程几乎是何乐在介绍北地现在的实情。

    “太惨了!实在太惨了!”宋文良每每听闻北地各种惨状都会惊呼,原本他还以为只是百姓流离失所,没想到几年前就已有易子而食的人间惨祸。而对于金人,他们也只能从传闻中知道大概,甚至会在脑中生出金人有三头六臂,个个都是魔王转世。而在何乐口中更真实,金人只是比大周朝军队更善于骑战,然后他们不怕死,所以气势上比大周朝军人强。然后他们运用的战术非常灵活,经常是一二十人的小队金人就能赶着一个村的百姓跑,而百姓往往喜欢往军队里跑,很容易就冲散了大周朝的军阵。

    这些其实也是何乐看过兵书后,自己体会出来的。正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他入了兵法的门,自然就能看出问题来。

    “原来如此!”宋文良频频点头,但他并没见过金人,也不便评论。毕竟何乐还只是个少年,他的见解还不具有代表性。

    “总有一日我大周朝的军队也将会打过去,杀光那些金狗,为死去的百姓报仇雪恨。”听完何乐的描述,宋文良咬牙切齿的说。

    何乐淡然笑笑,他也是如此想,但还没到时候。他在等自己强大的一天,那些债他都记着的。

    “走,先去石窝县,这里有处地方很有趣,来了此地不去会很可惜。”在一处岔道宋文良引着何乐走上旁道。

    何乐其实不太愿意,他可是急着见木子青。

    “不急的。栗源先生也没规定时间,但这处地方你不去可是会后悔的。”宋文良哪知他仍是重色轻友辈,此刻何乐心里想着的是温婉文静娴秀的木子青。

    终是却不过宋文良,何乐还是跟着他上了歧途。

    下了官道走过一段泥泞的小道,就能远远看到一处破破烂烂的小县城。石窝县在何乐记忆里没什么印象,他曾留心记过重要的城市和县城,因为《十策论》中开篇就有说兵之大者应心有天下,物尽其用。

    而他没印象的县城应是极普通的才是,但看宋文良所说,总是会有什么特别。

    尽管心里还是有所期待,但走进石窝县城还是很让人失望,这里应是太穷了,就连县衙都破破烂烂。最离谱的是,县衙门前还凉晒着破裤衩。

    而宋文良见到这些也不为意,显然他是知道这里的穷,反而是何乐显得少见多怪。

    绕过了县衙,宋文良领着何乐走进条小巷。这小巷两旁全是木板搭建的小屋,一些闲散的人双眼无神的坐在屋里,似乎他们在这些小屋里坐了一辈子。何乐很不喜欢看到这样的人,他喜欢看到拼的人,他老爹再窝囊也知道要拼才能活下去。

    宋文良目光直视着小巷最深处,丝毫没兴趣去看这些人,在他心里这些人已废了。

    “我又来了!”

    “滚!”小巷深处传来怒吼。

    “这次我带来了一个有趣的小友!”宋文良无赖的说。

    “也滚!”怒吼依然中气十足。

    “见都不见,岂不是可惜!”宋文良找了个木墩坐下来,好整以暇的说。

    “滚蛋!”听声音那愤怒值已到要爆发的程度,就连何乐听到也不禁咋舌。

    “十厌之人,你就快变成十厌老人了!”

    “老子的事,不用你管,快滚!”

    宋文良也不生气,将那木墩往前挪了挪,靠近那扇几乎风吹就会倒的门。

    “也许等你真成了十厌老人,才会有所成。但今天你要不见这位小友,可就真的会很后悔的。”宋文良凑近门缝往里看。

    “你滚!你无耻!”门里的声音这次转成惊慌,似乎被宋文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哈哈,就知道你躲在里面偷吃!”

    嘭……噼里啪啦,整个小巷都活了,那些空洞无神的人全冲出来,站在这扇快倒的门的门口。

    “我没偷吃!回去!快回去!”门里的人似乎急了,但始终没开门,也没露面。

    “他在偷吃,我亲眼看到的。”宋文良认真的说。

    “你无耻!小人!混蛋!王八!”那声音已变得慌乱起来,再没有开始的气势。

    何乐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想不出宋大哥这是要干嘛。而这些人怎么听到偷吃就和闻到血腥的蚊子一样,荒诞中透着股子诡异。

    宋文良也不向何乐解释,继续悠哉游哉的坐在门口往里看。而那些人则静默的站在门口,也不说话也不闹。

    过了有半晌,破门打开条缝,从里面伸出双污秽的手,一手拿着木勺,一手端着木盆,那盆里盛着不知何物所做的食物。然后第一个人伸出手来,木勺盛了一勺盆里的食物放在他手上,然后是下一个。整个过程都没有声音,接到食物的人会极快吃掉,然后又回到屋里发呆。

    何乐在旁边看得后脊发凉,在北地也有丧失所有希望的人,或营营苟苟或麻木不仁的活着。但如这样活着的人形生物,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些已不能算作完全的人了吧!

    “这里很没趣,也很有趣……”何乐小声说。

    宋文良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透着复杂的神情,但绝对没有戏谑或嘲弄。

    何乐大概懂了他的意思,所以他走上前,一脚将那扇破门给踢烂。门里几乎臭不可闻,一个青年男子坐在最里面,似乎知道门会被踢烂,但没想到会是何乐来踢。这门已被宋文良踢过无数次,还有那袁英拿刀劈过一次,现在又来了个少年踢。

    门里的恶臭换个锦衣玉食的公子来,应该能退避十舍,但何乐一步跨了进去,将那个青年人拎了出来扔在小巷里。

    “他们不可怜,只是可悲。你不可敬,只是可畏。”何乐想起《十策论》中所说,民之可悲处失智,官之可敬处无畏。在这里,在这石窝县则映射朝堂的失矩,就是一处大周朝的缩影。果然十分有趣,比见到最好笑的事还要有趣十倍,不来他真的会后悔。

    “不要你管,你个小屁孩懂什么!滚啊!”

    “古人说为官即为民之父母。但真把自己当成父母的官,都是昏官。而你则是狗官,以为让他们活下去就算好了吗!”何乐怒了,再将他拎起来,双目四对。那青年眼中没有神采,除了逃避再无其它。这里的人如同牲畜,已没了思想,只求不饿就行。为官做到他这份上,也是无话可说。

第四十七章 行尸

    宋文良站起来,神情肃然起敬,为何乐也为何乐说的话。曾经他也骂过,但骂得不够深入骨髓,骂得不曾见血见肉。何乐骂出了他想骂的事,也骂到了他心坎里。其实他又何曾不是这样想,只是没有柳十厌做得这么彻底,做得这么崩溃。

    青年哭了,哭得两眼通红。这时那些回到屋里的人都走了出来,围着三人。

    “你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懂!”青年重复着。

    “我是不懂,我只知你若死了,他们能把你啃得干干净净!”何乐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人情冷暖,看到的只是失魂的行尸走肉。

    “那便吃好了,就当最后一顿……”青年哭累了,站起来闭上眼张开手,似乎在等着被吃掉。

    何乐觉得有些恶心,很想一刀劈过去,将他还有这里所有人都劈杀。但他没有做,他是人,人就得有做人的规矩。这些人包括青年都不值得同情,可也不是他想杀就杀的。

    “我不想看了,去青竹县吧!”何乐转过身去。这个县城已经死了,虽然还有在行走的人。

    宋文良沉默着又看了柳十厌一眼,这个人曾经那么有才华,曾经壮怀激烈。可只一年他就已殚精竭虑,手足失措。可他依然不要外部支援,只想着凭自己来拯救整个县城的人。结果是能逃的都逃了,逃不了的靠着他供养度日。整整三年,这些人已被养成了废人,而柳十厌自己也成了半疯癫。

    其实只要他开口,这些人都能得救,他自己也能脱离苦海。可他却执拗的要靠自己,他卖掉老家的十亩田产,苦苦支撑着,以为这才是好官,以为舍了己救了人。可现在却被何乐骂成狗官,狗官一词是他少年时骂贪官污吏用的,现在却被一个少年标注在他头上。难道这些年他错了吗?柳十厌难以接受,到得边缘的心态终于要崩溃了。

    “啊……”一个站在他旁边的人似乎想说话,但又似乎很久没说话所以喉咙干涸,所以先发出混沌不清的声音。然而仅仅只过了一秒,那人张开口向他咬来,咬在他肩膀,那里肉最多。

    或是受了刺激,围在四周的人都张开了嘴,咬向柳十厌,还咬向何乐与宋文良。

    “滚!”何乐大吼一声,用上流,将所有人震得退后几步。

    第一个咬人的人松开嘴,满是鲜血的嘴里舌头还在舔食着。

    柳十厌吃痛得倒在地上,浑身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害怕还是单纯的疼痛。宋文良站在何乐身后,到是不怕,毕竟他见过何乐的身手,只是也被这样的场景惊悚到。

    何乐慢慢抽出刀来,这些人会不会真的疯掉难说,虽然他会尽量不杀人,但迫不得已时也会很果断。

    “上马,离开这里。这些人没了食物或许还能自救。”何乐在北地见过太多,有些人死也不愿离开,最后就真的死了。但总有些人能明白再不走只有死,开始自救。

    宋文良过去拉了一把柳十厌,最终还是没能拉动。或许在很多年以前他就死了吧,到现在支撑他的只是一口气,而这口气又被那些人咬没了。

    何乐走出很远还在考虑要不要救他,但柳十厌死灰眼神太让他厌憎,他害怕柳十厌的灰暗会传染,因为这个世界终会有天要面临崩坍,那时需要的是人间里的光明,而不是这样的灰暗。

    “会不会我错了!”宋文良原意是带何乐来看看柳十厌,也想借何乐激励柳十厌,但事情闹到这个程度超出了他的预想。

    “你要见过人间地狱,就不会想对错,而只想做与不做。”何乐长出口气,将压在心里的阴霾驱散。对于贫穷、饥饿,能做的不是机械似的填坑,而是得激发出活下去的意志。

    宋文良暂时还无法理解,尤其是见死不救。虽然他也明白何乐想法,但不代表他能认同。他觉得何乐做得过于决绝,缺乏人的温情。只是他跟在何乐身后,看着何乐略显单薄的身板,才想起何乐还仅仅是个少年。而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将何乐看作可与之交流的成年人,甚至还是可以依靠的强者。

    “也许你说得对,应是我见得太少……”

    “啊……”宋文良话音未落,有人大叫着从石窝县跑来,那速度生平仅见。宋文良定眼一看,竟是柳十厌,此时他双跟已磨出血泡,但依然速度不减追了过来。再看他身后,并无人追赶。

    “我要看你说的好官,要看看你能把这天下搅什么样!”柳十厌跑到何乐前面拦着他说。

    何乐冷冷看着,鼻子里还能闻到他上的臭味,但却从他眼中看到一丝生气。

    “上马!”

    何乐解下后面系着的马匹,将缰绳扔给他,自己却领先走了。只是他们俩都没看到,何乐嘴角微微翘起的笑意。

    宋文良到这时才完全松口气,虽说他理解何乐的做法,但他更希望救出柳十厌,而不是真的冷血离开。

    去往青竹县的路程还剩三天,但带着柳十厌,他们不得不找个地方让他洗洗,然后给他置办一身衣服。最重要的是修书一封给州府,阐明石窝县此时的实情,请州府着情施以援手。完成这一切,柳十厌才松懈下来。这么多年来他都坚持着自己以为的自救,可越救越难堪,最终陷在自己做的茧中无法脱身。

    出开州进广陵州,宋文良轻车熟路的引着三人直奔青竹县。此一别几个月,何乐也是有些想念了。在青竹县门头,那个书童又站在那里,看到何乐时眼中一亮。

    “何公子,先生已恭候多时了!”书童上前行了一礼,让宋文良与柳十厌也大吃一惊,要知这书童可傲气着。

    “不敢。”何乐下马还了一礼。

    还是那熟悉的小巷,还是熟悉的竹舍,不同的是栗源亲自站在门口迎接。

    何乐早已领受这个大智近妖的栗源先生,也就不奇怪他的异行。

    “先生大礼,折煞小可了!”何乐紧走几步,上前行了一礼。

    “哈哈,无妨,进来再说。”栗源原本是想出来拿东西,见何乐误解了也不澄清。有时对一个人太崇拜,就容易放大很多小事,栗源之名也因此而来。他其实最强的不是预知,而是望闻问切,观风而知晴雨,观人而知前程。他这一生设局无数,总是尽可能让自己远离棋局,但他乃凡人,逃不过入局的可能。

    “要不先把你怀里的小东西拿出来看看。”刚落座栗源先生就指着何乐怀里在动的小东西。

    这几天宋文良与柳十厌已见过小东西,只是他们都没尹掌柜的见识,只当成小宠物看待。

    “竟是翼蛟,白色的很稀有。”栗源赞叹。

    “先生见识广!”何乐原以为他也不认识,毕竟道无涯有翼蛟可乘空属于修行界传奇。

    “听闻有人能乘此物飞上天,也不知真假。多年前曾见过一只南荒土著猎得的死物,体形非常大,想来要骑乘人也非太难事。”栗源陷入回忆,那时他还年轻,还能经受得起她蛮横。

    “真能乘着飞吗!”宋文良极是有兴趣。

    何乐也不敢肯定,反正他是没想过要乘着它飞。

    “要是成年兴许可以,但意义也不大。多年前到是有人曾试过自己做木鸟飞上天,据说曾留空三天。如果能做成,那样的意义才大。”栗源接过话题,否决了宋文良的想法。依靠某种动物飞上天,只是小概率事,作为智者考虑的是更有发展潜途的事。

    何乐听着心中一动,想起那些怪异梦境中见过的东西,只是他不敢说出来怕被人笑话。

    “我也听说了,还有人试过,可惜坠进了山崖。其实只要再改进就有可能成功,只是后来人都怕了,不敢尝试。”宋文良对这些事很有兴趣,情知一旦用于战场将起到出奇制胜的效果。

    “我想总有天能成功的,只要不断的想,总会有办法解决。”栗源先生也是对这些事特别关注,现在大周朝并不是能睡在钱堆上睡觉的时期,内忧外患特别严重。要不是澄河阻止了金人南下,大周朝早已亡国。前次太子去南荒求助神灵,换作以前只会被人笑话,现在不也很认真的去做。原因很简单,就是已经到了人力无法挽回的地步,不得不求助那些虚无缥缈的仙神。

    “其实光有这些是不够的,我觉得还是民心,失之失国,得之立民。”何乐想起这些年的见闻,还有从书上看来的观点。

    “是啊,民心。最易散,也最易聚。呼啸而来,轰然而走。稍不留意就能掀起滔天巨浪,稍加安抚又能春风十里。”栗源抬头将三人看了一遍,那个柳十厌始终在认真恭听,宋文良有些激动、有点兴奋,何乐则皱眉在思考。

    “那要怎么聚民心?”何乐一直想不好,觉得民心很难把握。

    “你从北地过来,最想的是什么?除了报仇。”

    “活着!”何乐不觉得有问题,就是活着,为了老爹还有段奕锋活久点再久点。

    “是啊,活着。其实百姓多数也只是想活着,就这么简单。能让他们活痛快了,就是民心。”栗源说这话时看向柳十厌。因为他说的活着,与柳十厌的活着有极大区别,同样是活着,但柳十厌的活着是没有灵魂的苟延残喘,而他所说的活着是痛快的活着。

第四十八章 天人九降

    “受教了!”柳十厌经历过差点被啃噬,已经改变很多,现在他更多是在看在学。他想要看明白何乐说的法子,他想要知道错在哪。

    “民心没想象中那么复杂,只要有个家,有份工,有子女。为什么民心会浮动,那是因为民心不安。要想让民心安稳,就得制政。”栗源侃侃而谈,剖析着大周朝的现状,应如何解决的步骤。

    何乐还是第一次听人议政,才知其中原来大有文章,比起他开始想的要复杂很多。也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更不是拉拢几个人就能治理好国家。而是系统庞杂的工程,每个行业每个人都在其中起着作用,或好或坏。

    因为新奇,他完全忘了另一件很重要的事,直听到华灯初上他才想起来。

    “栗先生,我先去有点事……”

    看着微羞的何乐,栗源内心轻叹。

    “不用找她了,她有事去办,这是她留下的信。”栗源从怀中抽出锦帛封存的信件。

    何乐迟疑接过,看到那锦帛封口处全是密密的针脚,肯定是木子青自己封的。扯起线头,封口处的线就全散开来,露出里面卷起的信纸。

    ‘公子勿念,奴家非不得己,乃是事急从权。奴家本名木珂珂,实乃靖仙宗七子之末。宗门原计划借机接近太子,因公子出现而改变。奴家也极愿意陪公子,不想突发重事,就此别过。奴家亦是极喜欢公子,更知公子将有不世之功,奴家便在江湖待公子归来。’

    字是木子青的字,但内容却让何乐有种伤心、彷徨、酸楚,苦涩。原来她是魔宗第七子,本名珂珂,江湖地位比他一个无名之辈高太多。那她是真的喜欢他吗?还是装出来的喜欢。虽然信上写得很真挚,但她的背景却让她的每句话都值得商榷。

    “想不到她会自己写出来,说明她用情是真。你也不要太伤感,在此潜心几年,总会有相遇的时候。有缘自会相聚,无缘你也没法强求。”栗源从何乐表情看出那个小姑娘道出了实情。想起当初她威胁自己不得私拆,还曾说过狠话的样子,他也只能苦笑。应是他太老了,才无法理解这些孩子们的想法。

    “都是真的吗?”何乐抬头问他。

    “她确是来自魔宗,听闻魔宗出了大事,她才不得已赶回去。是半个月前的事,这时想来也快处理好了。”

    “是什么大事?会不会有性命危险。”何乐又紧张起来。

    “放心,她的命长着。魔宗的事外界很难知道,只是从外围的迹象看应是出了大事。曾有传言第七子实为宗主之女,真相如何就不知道了。”栗源也是知无不言,实在是不希望何乐因此生出隔阂。

    何乐收好信件,脑中有些乱。魔宗是朝廷明令封杀的邪教,而且还与云檀宗有直接的关系。那他喜欢上魔女,又该怎么算。其实他早已不太讨厌靖仙宗,因为宗主呼延烈的做事风格,还有他施予的恩惠。

    “魔宗的事现在也不好说,你就安心在此,总会有明朗的一天。”栗源当然巴不得何乐远离魔宗,那就是个泥塘,谁沾边都会弄满身泥腥。

    何乐来到木珂珂住过的地方,这里保持着她离开时的干净整洁,空气中似乎还有她留下的气味。何乐找了个角落,什么也没碰的闭眼修行。

    第二天宋文良与柳十厌又匆匆赶回石窝县,州府的行文已下来,柳十厌被撤职查办,新县令暂空缺。十石赈济粮食已着就近城府发放,不日将到。县令空缺期间由城府代管,会有衙役前往石窝县。所以柳十厌得过去交接,宋文良与当地城府有些交情,算是过去周旋一二。

    “知道为什么将你留下吗?”

    “愿听先生解惑。”何乐行弟子之礼,伏在地上。

    栗源细看他,几月不见变化很大,在身上沉淀下的不只是南荒雨林的风尘,还有生死历练后的感悟。

    “太子很看好你,但要入太子的圈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此前的赵炽和公孙想来你也知道结局。这次你能救太子于南荒,算是大功,但还不够,不够让太子将你推出去。将来是要将你推上前台的,而不只是一个北地流民。在大周朝最重要的是出身,而不是你有多么强。你所看到的所有台面上的人物,如果没有好出身就得有大的牺牲为代价。你是拼过命的人,但在那些大人物看来还不够,远远不够。而我为聚这势已花费了大半辈子时间,将用三年全倾注在你身上,这样你才能真正起势。”栗源从未如此认真严肃过,越说声音越低。他是真正的谋士,谋天下,谋皇道,谋乱世。这固若金汤的天下,别让他找到一丝缝隙,那时他就能将这天掀个底朝天。

    何乐伏在地上,心情起伏跌宕,果然如他所想是在蓄势。再说在此他也能放心修行,待到三年后应已有小成,虽说没把握对抗孙天翊,但至少这天下他已可闯荡。

    “弟子明白了。”栗源算是何乐首个甘心情愿认作弟子的先生,无论是他的学识,还是他那大智近妖的预见,都让何乐钦佩得五体投地。

    “你起来吧!有件事要告诉你,天人六降是错误的,其实是天人九降。有三处暗中降世的天人,比明面上的更加可怕,今后他们都是你的劲敌。所以你要珍惜这三年,走你自己的大道,走到无人比肩也要走下去。”栗源面有忧色,他是唯一算出天人九降的人,如今又泄露天机,天罚已离得越来越近。

    “九降?”何乐猛然想起南荒土著中那个会用流的女子,终于明白原因。他早已知道天道无情又残酷,看来这大周朝也是惹恼天道,才会遭此大劫。

    “对。只知北方有破军降世,乃九降中最强。”

    何乐知道他说的北方不是北地,而是更北的金人,就是说现在金人当中也有一个流高手,比孙天翊更强的高手。而破军一说来自斗数星术,何乐并不懂,也就忽略了。

    他只记住了一件事,他的强敌不是六个,而是九个,且还有个比孙天翊更强的劲敌。

    “总是要来的,不怕。”何乐知这天是要掀翻人间,而他却是要掀翻天。

    栗源知他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但也确实在他身上看到一丝变数,不然也不会将为太子准备的势都留给他。人常说盛世的弄臣最好做,乱世的清流最悲凉,栗源其实想过逃避,但还是逃不出自己织就的樊笼。

    “能不怕是好事,那我问你现在你可能背出《十策论》?可知君子一怒,血流漂杵。天子一怒,伏尸百万。为何君子一怒,也能有如此声势?”栗源转而当场考较起他对君臣的认知。

    “君子不器,卫天道为己任,天道以下皆为蝼蚁。天子更为天之子,天子眼中举世皆蝼蚁。《十策论》精深博大,弟子还不能背诵。”

    栗源站起来,又坐下才说:“用一年够不够。”

    “或许不够,但能前后贯通。”《十策论》何乐早已能倒背如流,但栗源说的背诵包涵了理解,而不是简单的背诵。

    “嗯,如此勉强够了。”栗源从自己的书架上抽出几本书递给他。何乐接过一看,是论述君子及君臣的书籍,也有一篇兵书,算是比较浅显的初级兵书。

    “旁征博引才能兼听不盲,不要以为浅显就不值得学。著书能由浅入深者皆需有大学问,且愿意将至圣之理简化得浅显易懂,那是怀了济世之心。我们每通读时,亦要怀有感激之心。”栗源第一次教给何乐新的认知,此前他都会忽略掉著书立说的人,而单纯注意书本身。而栗源说的是本质,书都是由著书的人来写的,所有的论点不是先天就有的,而是著书人积累后逐步形成的。无论是《十策论》,还是手里的《兵法演》,都是著书者一生的经验积累,这样想来书与书之间是没有贵贱,只有读书人能从中汲取的多少区别。

    “弟子受教了!”何乐又是一拜,有时真的是师傅领进门,悟性在个人。同样一句话,说入不同人的耳朵,能产生的作用也是不同的。

    那个瞬间何乐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匆匆拜别栗源回到住处,他从自己的包袱中找出一本褶皱成一团的书,那是段奕锋送给他的《太乙贯篇》。在流修行中算是很基础的心法,修行者最多能修到旋光境,但对于初习者却有着很大的帮助,能绕开很多误区。

    何乐将它找出来,是在心里模糊的生出一个概念,但他又不敢确定。这本心法在他昏迷后泡在泥浆中一个月,虽然被他整理过,但还是褶皱得厉害。他试着翻开,发现每页纸张之间已粘连。没办法,他只能找来干净的毛笔和水,然后一点点重新将书打湿。

    那些原本的字迹早已糊成一个个墨点,随着揭开的每一页,只能模糊看到墨点里的原有字迹。何乐将每页纸都揭下来挂在空当晾干,整整忙了二个时辰才将仅有二十页的《太乙贯篇》完全整理好。

    看着挂了几排的纸张,何乐心情莫名紧张兴奋,会不会是他所想的。他也不敢肯定,但栗源先生所说的话给了他极大启迪,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简单。正如箴语开篇:大道至简,可急可徐。

第四十九章 新世界

    到得深夜那些纸张才慢慢干燥,依然还是一个个墨团,如同山水画中的泼墨。何乐并不在乎这些墨点,而是举起仔细看每张纸,对着油灯照。

    反复看了多次何乐也没能从中看出异常,但要说没问题又不能肯定,因为这书虽皱成一团,但纸张并没有破。换作别的书早就破烂得不成样,但这本书只是起皱。虽不能与《十策论》比,那本小册子本就不是纸,而是用上等锦帛做的。

    何乐思忖再三后,拿出一页在油灯上尝试加热。很快纸张就枯黄,再有几秒便能燃烧,但奇怪的是纸张上有些部分受热后会显出不同的颜色。

    何乐不敢再这样冒险试,实在太难掌握分寸,稍有不慎就能将纸张烧毁。他又找来火盆,又找了个很大的瓷盘,这样隔火加热纸张,热度也均匀也好掌握。

    一切准备好后,他才正式开始按顺序加热纸张。果然会出现规律的痕迹,应是当初书写者使用了某种特殊物质在已完成的心法上加画出来。何乐快速在脑中解读着痕迹,可以肯定不是字,也不是画,看起来就似童子乱划的。

    但熟读《太乙贯篇》的何乐却从开始皱眉到后来的展眉,最后他是完全惊诧于此书作者的心思。《太乙贯篇》是云檀宗的入门心法,所以同样的书在云檀宗很多,每年都会让人抄写。可何乐手中这本绝对不属于这种批量产品,而是一本特制的密码书,解码的正是遇热才会显形的痕迹。

    会不会是日常阅读里,无意中解读过书中的内容,何乐也不确定。但拜谒坤师殿可算是一种契机,将那些深藏的密码给解读出来。至于王长老,则是因为他已将心法融会贯通,所以只要有稍加提点就能悟出单句后面的内容。

    何乐终于解开心中的疑惑,兴奋不已,又有点遗憾。原以为自己与什么大神通有着冥冥之中的感应,原来一切都是自己的感悟。那个被寄于希望的大神通者是不存在的,今后还是得靠自己才行。他没法拼爹,也没法拼师门,更没法找个有势力的老婆,所以只能靠自己拼命。

    纸张的第一页正是:大道至简,可急可徐。大道繁其三千,历万载以降。流归法于宗,宗归法于体。体纳流行于内,内生万千宇宙。急则成于虚浮,徐则成于无艮。心纳万川海域,识览兆亿容华……

    完全不同的篇章,每一页都是完全不同的内容,开启的是一个全新的世界。就如同升级版地图,而之前的地图只是市级地图,现在却是全国地图。何乐被这个大发现惊吓到,是什么人才能做成这样的事?

    接合在坤师殿和乾师殿的遭遇,何乐能肯定留下信息的肯定是开宗的初代宗主,那位入境太虚后破空而去的牛人。他分别在初级心法《太乙贯篇》和乾坤师匾中留下了开启的信息,但必须要将《太乙贯篇》做到倒背如流,且是做到能记住每个字的位置,才能在乾坤师殿中得到启发。

    正是应了栗源先生所说的书无贵贱,心法也无高低,只要潜心修习总能体会出不同的精髓。每本书也好,每道心法也罢,都融入创作者的心智,从中悟出什么靠个人的才识。何乐感谢自己开始不能修习流,这样才能一遍又一遍温习初级功法,最终才能潜移默化中将心法记入脑中,当拜谒师匾时自然能从中得到启智。

    顺着这套暗藏的心法修习,何乐就察觉整个脉络都在震颤,每丝入体的流都会被震得雾化。开始时并没特殊,但随着流经过每个节点,节点也会相应兴奋起来,如是在他全身形成奇特共振现象。根本停不下来,开始还只是轻微的,然后何乐就觉得牙齿都被抖到磕得响,头发也竖起来。

    不到半个时辰何乐就已全身冒出热气,就如同快被蒸熟的样子,吓得小东西也从他怀里跑出来。这种情况持续了两个时辰才渐渐停下来,何乐全身再次淌出一层油黑的污垢,但奇怪的是小东西并没有来舔食,仅在旁边看着。

    何乐仍闭着眼,脑中是那流按照新的功法流转形成的图,刚好又与那看似无序痕迹能印证上。无尽的流透过皮肤进入他体内,又被震颤后融入识海、融入肌体。他就如同一座流加工厂,大自然的流被他加工淬炼得精纯无比。

    他终于懂了,原来世界是这样的,从他所处的地下终日不断喷吐出无尽的流,其实修行者仅吸收很小小的一部分。哪怕就是何乐那种掠夺似的吸收,也仅能从中摄取万之一、二,对于整个流大潮而言微不足道。

    此时在旁边的小东西看来,何乐成了一个全身发光的亮点,几乎要刺透这黑夜的昏暗。它不自觉的张开了翼膜,感受到有什么从何乐身上传递过来。

    离得不远的栗源从浅睡中张开了眼,看向何乐所在的那片竹舍,然后又闭上眼。

    这个夜晚似乎注定不会安宁,在临安有人张开了眼,但举世皆暗。

    在更远的北方,一座巨大的营帐中有个少年走了出来,在他的帐篷前有具被杀死不久的虎尸,一头巨大的狼正在啃咬着虎尸。少年满眼困惑的望向南方,还不明白今夜意味着什么。

    而在南荒雨林中,一个正在追杀猎物的少女停下来,黑寂的眼中什么也没有。

    在所有察觉的眼光中,仅有一双妙目眨动着,然后又慵懒的翻了个身拿起扇子扇了扇。

    何乐不知道这些,他也没兴趣知道,完全被打开的新世界有太多的惊喜等着他发现。这次因为有了经验,他没敢冒险去看周围有多少流修行者,只是感受着从地下喷涌出来的巨量流。他识海中的亮点还是没有变化,不过何乐已不在乎,因为彻底改变了流运行规则,他可以不摄取识海中的流,仅是吸收外界的流就能维持多数招式,且是无限制的。仅有那些损耗大的招,他才会暂时没法用。

    不过何乐相信总有一天他的识海里还会充满流,因为他隐约记得一个道理,质量是遵守恒定规律的。他不断的往光点里输送流,终有天会让光点承受不住能量的失衡而爆发出来。至于这个道理从哪听来的,他却想不起来。

    此后何乐白天会有两个时辰与栗源谈论自己的想法和困惑,然后看各类书一个时辰,剩下的所有时间就是专心修行。栗源并不阻止他修行,也曾说过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修行者无法对抗大规模军阵冲击,但在某些时候还是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转眼寒来暑往又一年,何乐又长高了不少,而小东西也长到约半米。何乐给它取了个名字叫:豆包。

    “今天文良会来,会带来你喜欢吃的软饼。不过今天也会有几个家族的人会来,不好挡。”这天栗源又在竹榻上推衍,然后说给何乐听。

    “今天对的概率有多高?”何乐已知道栗源先生并非每次都能预知准确,也会有失败的时候。不过任何人能达到他的成功率,都是能成神了。

    “反正你有的吃就好了,那些家族人也不会空手来。”自从太子私服拜访的消息在高层传开后,来拜访栗源先生的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客气。主要原因就是建隆帝的身体情况不乐观,很多家族已经在考虑站队。虽然太子殿下于礼制登基大宝合情合理,但总保不济一些人动歪脑筋。

    “那好吧,这段时间特别易饿,也不知是不是长身体。对了,我应该能喝酒了吧!”何乐想起上次喝的米酒就嘴馋了,那是唯一不会醉的酒,口感也好。

    “不行,再过两年才行。你不是在修行吗?怎么会饿!”栗源知道神仙道是可以不吃五谷的。

    “不知道啊!”何乐当然知道原因,别人是识海里有流,他是识海里空荡荡。当然会饿,得吃东西。不过这些没必要和先生说,他能自己解决。

    不久宋文良果然来了,还带来了软饼,更带来了柳十厌。目前柳十厌是待罪之身,还在等州府的处罚决定。因无事就跟着宋文良跑到这里来,似乎有意在附近结舍求学。

    栗源先生看着柳十厌说:“有教无类,但你的情况不同,你可以问问何乐看他愿不愿意教你。我能教的对你没用,你以后有多大发展就看你能悟出多少。”

    “晚生明白。”柳十厌很认真的拜谢,退出竹舍。

    稍后果然来了很多地方家族的人,通常何乐都不会参与这类见面,除非是很重要的氏族,他才会旁听整个接待。

    刚走出竹舍,就看到青竹县县衙的人跑过来,似乎专门找他的。

    “何公子,大事不好了……”

    何乐与他认识,知是县衙的吏员,平时也会有点头之交。

    “怎么了?”

    “竹林那边出了人命,据说是有异兽袭击,现在衙役都不敢去处理,我只好来找公子试试。”

    何乐曾无意露出过会流,因此县衙是知道他的能力。

    “异兽?”何乐并没感觉到异常,感觉应是不太强的才对。

    “是,有人看到这么大的影子,异兽的可能很大。”吏员比划了两三米的高度,其中的水分想来是有的。

第五十章 隐杀

    “那也不一定是异兽,我们先看看情况吧!”何乐安抚好吏员,便朝他说的竹林跑去。中途他喊了声豆包,豆包就从树上飞下来,落到他肩膀上。

    出事的竹林处在县城西边,周围少有人住,算是一处比较偏僻地段。遇害人在县城里从事苦力,闲时会过来砍伐竹子运去县城贩卖,谁知三天前他竟被野兽袭击致死。接着不久就不断有人在附近看到异兽身影,不仅体型大还身手敏捷。县府的衙役也不愿意去冒险,一直是相互推诿,可县府背着命案不得不处理。

    何乐这一年中也来过此处,对当地有模糊的概念,记得附近有处山涧,还有不大的瀑布。夏天时会有小孩来此嬉戏,但因为偶有野兽出没,通常都会有大人在旁。据说县令的闺女也曾来此消暑,硬是凭着绝丑的容颜让此地五百米内无人停留。

    此刻竹林里除了凉风摇动,再没丝毫声息。何乐快步掠来,停在竹林外。兵法有云不涉险地,不侵危林。他站在竹林外,感受着四周的气机,尤其是流的变化。

    没有明显的变化,很是安宁。不远处的瀑布冲刷着岩石,竹叶相互摩擦着,无数的火蚁在与黑蚁进行着战斗。

    何乐皱起眉头,换个人来应该也看不出问题,但他偏偏就察觉到了异常。因为他知道在左前方三百米处应该有窝竹鼠,三个月前还刚生了一窝小竹鼠。而在右边四百多米处三窝竹铃鸟,黄昏时最是喜欢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但现在竹林过于安静,安静到没了生机,除了太过渺小的蚁类,其余动物都已不在。何乐走了进去,随手一挥长刀,刀气劲从刀锋荡出所向披靡。随着一排竹子倒下,一个近三米的黑影窜出扑向他。

    何乐跟着跃起,又是一招刀气劲,同时一转身加上鞭腿扫过去。黑影躲过了刀气劲,准备抓住何乐踢来的脚,但在几分之一秒时何乐却加上了流,就听到轰的一声黑影被爆了出去。

    是一只黑面魈,完全成年的黑面魈。在异兽中可算智商偏高的一类,其实很少侵入人的世界,更不会轻易伤人。但眼前的这只黑面魈不仅会隐藏,还会攻击人,显然已非普通黑面魈。

    何乐可没心思却了解它的心路历程,追上去又是一招刀气劲,这次黑面魈没能躲过,结结实实挨了一刀,被劈得惨叫着往竹林里狂奔。此前的那一腿本就让它受伤,这时再加上刀气劲,沿路上已能看到它留下的血迹。

    何乐不急着追上去击毙它,因为它的行为不合常理。

    只见那黑面魈惨叫着朝瀑布那边狂奔,撞断了无数竹子,硬生生从竹林里开出一条道来。很快它就来到瀑布下,就见在瀑布下站着一名青衫布衣男子。

    那个男子正回过头来看向何乐,也不在乎受伤的黑面魈。

    “在等我吗?”何乐停在他身前十米,并没能从他身上感受到危险。

    那个男子直盯着他看,也不说话。

    何乐确定自己没见过他,看起来应该是四十左右的年纪,一脸刚毅的神情。论外貌竟比王长老还要帅上几分,尤其是他那双眼,更是有着摄人心魄的魅力,在何乐见过的所有男子中,绝对能排第一名。仅是站在那里,也有一股子清雅气息透过来。

    而那只狂奔来的黑面魈此时正伏在旁边喘气,暂时无法确定他们间的关系。

    “它是你养的?”何乐向前迈出半步。

    “它是你养的?”同样的话,如同在何乐耳边说出来,却是那个男子问的。显然他是在问趴在何乐肩上的豆包。

    “我先问的。”何乐站着没动,执拗的说。

    “也算也不算。”男子轻轻摆手,那黑面魈瑟瑟发抖却不敢动。

    “它杀了人,县府要捉拿它归案。你如果是主人,也要一并去。”何乐又上前了半步。

    “你可知道你养的是什么?”男子淡淡的问。

    “大周朝律令,所养牲畜伤人者,牲畜主人罪当连座。”何乐又上前了一步。

    “你一个小小闲人,又怎么能代官府行政律?”男子突然凌厉起来,似乎恼了的样子。

    “大周朝律令,民必须协助抓捕匪患,否则视作共谋。”

    “哦,原来如此。看不出还是个良民。”男子有些不屑,似乎准备离开。

    何乐完全是瞎编的,正如那男子也无所谓他是谁。此刻何乐掌心全是汗,豆包也抓紧了他的衣服。

    “你的那个小东西我要了!”男子说,下一刻他已经闪到何乐面前,而何乐根本没察觉。豆包比何乐反应快一点点,可能是来自动物的本能,从何乐肩膀上往后跳离展翅飞起。

    何乐则往前撞过去,手中刀藏在身下戳了出去。但很快何乐就发现他既没能撞到人,也没能戳到人,在他面前只有男子的残影。

    豆包刚飞起,就已被人抓住。

    何乐情知不妙,情急之下弃刀回身一指:大道绝天,可焚可灭!

    其实以他现在的情况,仅能使出半招,后续的因为没有流只是虚招,且还是会有后遗症。但不可能让人抢走豆包,就算拼了命也不允许。

    何乐指尖的空气都似乎被扭曲了,男子微皱眉,又展颜。动也没动,任由罡风抚过,随那流狂暴的侵入体内,又带着他体内的流一并消散。

    “原来如此……”男子捧着豆包送到何乐面前,豆包挣扎着跳到何乐身上,不停的舔他渗出的汗珠。

    “杀人的另有其人,这个畜生我得带走。”男子说完仰天长啸,就见天空之上一个很小的黑点快速变大,竟是一只足有十米翼蛟扑下来,那声势极其惊人。男子闪过去抓起黑面魈跃上翼蛟背部,翼蛟扇动翅翼一飞冲天,在它飞走前还回头看了豆包一眼。

    何乐直到眼看着他们离开才倒下,但坚持着没晕迷。

    当翼蛟扑下来时,他就知道了眼前人是谁,当今天下武道第一人道无涯。据说他已在归元境第五重三十年,至今无人能超越。而且翼蛟果然能带人飞,而且还带着那么大只黑面魈飞。

    何乐即将陷入昏迷前,豆包一直在舔他的脸,然后他想起道无涯说的话,杀人的另有其人,而且他来时道无涯正看着瀑布下的水潭。接着他就弹身而起,踉跄跑到水潭边。

    但他刚到水潭边缘,水潭中就射出两支弩箭。

    刺客!

    这是大周朝刺客最喜欢用的一种短弩,远距离杀伤力很差,但因为小巧而适合近距离偷袭。不知从何年起,大周朝就有了一批专门从事暗杀的刺客,这些人上至公卿下至走足都杀,只要有人出钱。栗源先生还曾说过,这些刺客应是一个大家族豢养,很多人被杀只是为了掩盖其中一个最重要人被杀的真相。

    这里出现刺客,只有一种可能,来刺杀栗源先生。太子党在蓄势待发,但其他皇子也不会坐以待毙。据说现在皇家后院最受宠的陈贵妃已和老皇帝提起废太子的事,理由就是太子上次南荒行无功而返,不过老皇帝在装傻充愣。但也正是因为老皇帝的模棱两可,使得其他几位皇子有了胆气在暗处使劲。

    栗源先生虽是待罪之身,但他在朝中名气太大,复出的可能已非常大。那些皇子们要么拉拢他,要么除掉他,但绝不会放任他站到太子身后。栗源先生也曾预感到会有被刺杀的可能,因为太安静,安静到没人来拉拢他。放弃拉拢,那就肯定是刺杀。

    何乐脑中快速闪过,虽然此时身体还很虚,但他还是轻易躲过袭来的弩箭。水潭里藏着一个刺客,嘴里叼着打通的竹管,手上拿着特制的短弩。何乐手起刀落将那名刺客劈伤,还待再追,瀑布后又射来两支弩箭,这次出手的时机特别好,拿捏在何乐起承转合瞬间。

    噗,弩箭并没如预想的穿透何乐身体,而是被弹飞了出去。他们是不知道何乐的流已经小成,除了用大招会导致昏迷外,小连环招可以循环着用一天,直到他自己厌烦。

    如果是军方的破甲长弓,何乐肯定无法轻易弹飞,但短弩的小弩箭实在没法破防。何乐眼都不眨的一刀将先前的刺客劈成重伤,这才杀进瀑布里。瀑布里竟藏了三个刺客,全部是作普通行人打扮,如果不是藏在瀑布里很难让人相信他们是大周朝最黑暗的刺客。

    何乐都没想要留活口,如果活口有用的法,这个刺客组织早就不存在了。他冲进瀑布就是为了杀光他们,所以他一出手就是杀招,流伴着刀气劲横向扫荡过去。那些刺客最多外家功三品,只是精于暗杀,有哪里经受得住被何乐改良过的刀劲,只一招就被连刀带人斩成两节。转瞬水潭就变成红色,而何乐已从瀑布中冲出来直奔竹舍而去。

    他当然知道这是调虎离山,那些人是特意将他们分割开来才好下手。

    当他跑回竹舍时,已看到一个至少八品外家功高手在逃跑,而他身后追杀的是个经常在附近砍柴的汉子,甚至到此时还拿着砍柴刀,见到何乐时还不忘憨憨一笑。

第五十一章 刑拷

    那个八品外家功高手也是悲哀,蓄势以久的暗杀竟成了闹剧。他们装扮成大家族的随从混进来,谁知却被更普通的人给反杀。一个七品高手刚抽出袖刀,就被一个煮饭的太婆用木勺把脑仁子都敲了出来,还说什么老了下手失了分寸。而他自己则被一个九品高手用柴刀打得没有还手之力,只能先逃走再说。

    但他的运气太差,逃跑路上遇到此前被支开的何乐。

    “滚开!”八品高手挥刀朝何乐砍过去,那刀带起劲风颇有刀气劲的味道。

    何乐也不硬拼,只是架刀一招盾破,在他身前爆起一股流。

    外家功八品已能与凝形境持平,只是在耐力上没流者久。所以他搏命一击也是声势惊人,但何乐已采用了最保守的盾破,任他全力一击仅发出叮当声,未能捍动分毫。

    追来的砍柴人挥手将柴刀朝刺客后背抛去,自己也如风钻般极速追上,张开了双手。那八品刺客刚躲过柴刀,身上的两处要害也已被擒住无法动弹。

    “不要杀他!”何乐心中一动,阻止了砍柴人要扭断刺客脖子举动。

    这次来暗杀的刺客有三十二人,除去暗杀何乐了四人,余下的二十八人全隐在前来拜访的家族中。当他们在暴起发难时,基本被身旁的人给击杀,仅有几个反应机敏的人逃过一击,但也都栽在随后的夹击中。

    留下了八品刺客的性命,砍柴人又恢复成砍柴人的模样,憨厚的对何乐笑了笑就离开。何乐拖着这名刺客回到竹舍里,栗源先生还在看书,那个书童已收回好奇的眼光装作在磨墨。

    “你觉得一个人练到八品境界就会惜命?”栗源先生头也没抬的问。

    “不会,外家功练到八品都是搏命搏出来的,他们更不要命。”何乐如实回答。

    “所以当你看到他拼了命的也要逃,才会留下他的性命。”

    “是,他有牵挂,一个刺客有牵挂可不是好事……”何乐低头看着刺客,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他牵挂木珂珂,但木珂珂是魔宗的人,他却身居正道,他本不应该牵挂她才对。

    “原来你以为他是有牵挂了。也好,我们来问问看就知道了。”栗源先生放下手中的书,原本他不是在看书,而是在吃烙饼,不过是用书挡着。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这是栗源先生经常说的话。

    “难道不是牵挂?”何乐很确定他是有牵挂,所以才会逃跑,而不是与砍柴人拼命。

    解开了刺客的禁制,何乐蹲在他面前仔细打量。

    “要杀就杀,我不可能说什么。”

    “知道你不会说,我也不想费力。只是我在好奇,你为什么不拼命了。”何乐拿刀在他身上比划着。

    “告诉你也没什么,我是想拼命逃出去,好将我们身边出了内奸的消息传回去。”刺客桀骜不驯的说。

    何乐没想到他是这样考量的,还一厢情愿的以为是有了什么牵挂……

    “不对,你骗我的,你是怕我们知道你的弱点!”何乐拿刀抵到他的眼珠前。

    “哈哈哈哈,杀了我吧!”刺客笑了,似乎觉得何乐天真的可爱。

    何乐稍微用了一点力,刺客就痛得眼泪直流,却又无法躲避。

    “我还会金人的法子,想不想试试?”何乐在他耳边小声说。栗源先生还在咬着又干又硬的烙饼,虽然他身前就有肉糜汤。

    刺客痛得整张脸都在抽搐,但就是一声不说。

    何乐又加了一分力,控制在极细微的变动中。

    刺客已痛得眼泪直流,脸上的肌肉不停的在抽搐,仅牙关咬得咯嘣响。

    书童已经将头转开,似乎比看那些护卫杀人还恐惧。

    栗源先生依旧在咬得烙饼,咬得青筋外露,眼角难受。

    “金人最喜欢一边吃你一边审问,比如先吃你的左手,一般是烤着吃,有时也会煮着吃。然后会问你,下面吃哪个部位合适。有的金人还有特殊嗜好,比较喜欢吃……”何乐瞟了一眼刺客的胯下。

    栗源先生终于不咬烙饼了,也推开了肉汤。

    刺客已痛得大汗淋漓,喘着粗气。

    “我什么也不会说的,杀了我吧!”刺客拼尽了全身的力气吼出来,唾沫星子里还夹杂着腥红。

    何乐收起刀来,眼中满是失望。

    “十三,交给你了!”栗源先生终于松口气,挥了挥手,似乎要把空气里的某种东西挥走。

    一个满脸皱纹的大爷慢慢走进来,走得很慢,仿佛每一步都怕踩到地上的蚂蚁。

    但那个刺客这时却露出惊恐的表情,是发自内心的恐惧。因为他听到十三的名号,再看到人,就知道了这个走路很慢的大爷是谁。

    “不……不要……”

    十三大爷停下来,看向栗源。栗源又挥了挥手,如赶苍蝇一样将他们赶走了。何乐只看了一眼十三大爷,这位大爷最喜欢坐在县府旁的大树下发呆,基本就看不出一点实力。可他只是出个场,就将硬气的刺客吓傻,也不知得有多黑暗的历史,难道比金人还恐怖?看来以后还是得多学习才行。

    “看来是下了大手笔,只能是宫里的那位,只有她才能让他们来。就是怕太子也会不安全,还得增加太子那边的筹码才行,这些人疯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终于将这些腌事清出视线,栗源先生才又恢复了清高形象。

    何乐收起刀来,坐在他身旁,拿起桌上的烙饼就开始吃,吃完又把凉了的肉糜汤喝掉。

    “你也没算到,只是准备做得好。想来太子那里也一样有足够准备。但我却差点死了,今天见到了道无涯。”何乐吃完才缓过劲来,天下武人第一的强者给的压力不是普通人能想象,何况他还出了一招。

    栗源先生当然知道道无涯,脸色一变很快又恢复。

    “不可能请动他,就算这天下要亡了他也不会管。这种人就是无欲无求的,只有武道能让他心动。”

    “是,先生说得对,他是来抓一只通灵的黑面魈。”

    “臭小子,故意不说全对吧!”

    “不敢,就是被吓到了,也想让先生体会一下!”何乐这时才露出小孩子的嬉皮笑脸表情,把一旁的书童也逗乐了。

    “那个谁!十三过来!”栗源大声疾呼,可惜十三早走远了,在忙他的大事。

    “对了,那个十三大爷是什么来头,似乎很有学问。”何乐正想问。

    “想学?想用到金人身上?”栗源早看出何乐的问题,他戾气太重,这样不好。虽说能让他做事果断,但也会染上嗜杀的个性。古来有多少嗜杀者最后都没好结果,栗源当然不希望他会这样。

    何乐没答复,也没否认。兵书所云,兵法正奇诡谲,兵者诡道。兵事如太拘泥于礼乐之度,则会亡于恭谨。换句话就是战争中,不择手段取胜才是正道,与和平时期是不同的。

    “刑徒之道早于千年就已盛行,但真正将刑徒分门别类,且让人闻之胆寒的却只有二人。一个是七百年前的鬼门槛,再有一个就是秦十三。秦十三是建祯帝时诏狱的头领,建祯十四年南来后再未入职。”

    何乐这下才真惊诧,原来是建祯帝的嫡系重臣,竟甘愿在此发呆度日。想来如果不是栗源先生的人格魅力,也不可能聚集一批这样的怪物。还有那个太婆,平时经营间茶肆,但杀起人来却又狠又快。

    “这次事后他们会安静一段时间,但也不会太久,你得尽快突破才行。下次要是来的军队,可就不是这些老头老太太可以抵抗的。”栗源对他也是知无不言,虽说他能算尽天下,但还是在天道之下。而天道冷酷无情,有时只需要细微的变动就能让他输得彻彻底底。

    “是,弟子知道了。”何乐只要一想到漫山遍野的军队,也会胆寒。哪怕他能一个人逃跑,那又有何用。这个世间就没有一个人能办成的事,他需要靠着大树成长,而大树也需要他们的支撑。

    走出竹舍,何乐正准备回自己的房间修行,又想起件事来。今天给他印象最深的当然是道无涯,显然他是追踪黑面魈而来,而黑面魈会藏在竹林里是因为刺客将它从水潭中赶了出来。事情看起来很顺,中间并没有异常才是,但他见到道无涯时,道无涯其实是在看什么。会有什么能吸引武道第一人的注意力,让他都懒得去追踪黑面魈?

    当然不可能是刺客,那些人再多来几百个他也不会在意,除非那个水潭还有什么值得他花时间看的。

    何乐想出端倪,又极快的朝水潭奔去,路上遇到两个樵夫打扮的人拖着四具刺客的尸体回来,何乐仅来得及点点头就又分开。他害怕自己会忘了道无涯站的位置,怕会忘了道无涯看的方向,他不断记起当时的场景。

    瀑布下的水潭已恢复清澈,一切都似什么也没发生过。但何乐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最重要的是这里还有某种引起道无涯注意的异常。他站在当时道无涯站的位置,踮起脚尖朝道无涯当时看向的方向看去。

    竟然是瀑布,正是当时三名刺客藏身的地方,难道是自己想错了?或者当时道无涯只是发现了瀑布后的刺客,正在考虑要不要出手,自己就来了。事情并没那么复杂?

第五十二章 发现

    何乐当然不相信,换作现在的他,是不会去特别关注几个小角色。何况是武道天下第一的道无涯,他就是多看一眼这些人,都是抬举这些刺客。

    但何乐却什么也看不出,除了瀑布,还有被冲刷的岩石。何乐脱下衣服,一步跨入水潭中,此时正是五月,水还是有些凉意。何乐并不在乎,流能透水入体。水潭里还遗了两把短弩,他也捡了起来。这东西是大家族倾力打造,无论材质和威力都比军部的要强,换在何乐手上使用能发挥更好,实在是杀人越货打家劫舍的好东西。

    但转了几圈,他还是没能从瀑布和水潭看出什么,很普通。会不会这里以前有过什么?在现场看不出问题,何乐决定去趟县府,或许县志里有记载。

    县府此次没有受波及,但给何乐报信的吏员死在附近的小巷里,所以此时正关门闭府。何乐在门外敲了半晌才有生员出来开门,赔了不是后解释是县令家小受了惊吓,全缩在后院不敢出来。

    何乐也懒得去管这种尸位素餐的县令,他让生员陪着他找来青竹县志,然后将所有县志全翻了一遍。那些尘封的县志也不知积压了多少年,有的已被虫咬得破烂不堪,有的霉成一团。生员也是捏着鼻子帮他翻阅,等到夜里亥时初刻才翻阅完,道完谢后何乐就离开了。

    回到住处,何乐综合着找到的线索,大约五百年前此地曾发生过白日惊虹,当时传言是有仙人降世。当地还有修过一座竹制的受仙楼,但在三百年前竹楼毁于大火。而在白日惊虹发生前的几十年里,只有一段关于某个外来男子曾在集市杀人的记载,之所以会被记载是因为那个男子事后人间蒸发,被人传言为山野妖仙之类。

    白日惊虹其实是入太虚境后破空而去时才会产生的现象,这里因为少有人修行,因此并未归于正史。看起来应是某个隐修在此结舍修行,且还在集市出手杀人,最后更是在这附近入太虚境破空而去。

    想明白了原因,何乐再也睡不着,半夜又从住处出来跑到瀑布那。肯定就是这里,作为归元境五重的道无涯肯定在此感觉到什么,而且是很重要的。他环顾四周,发现最好隐藏的地方就是瀑布后,那里有个天然形成的石洞。因为在石洞前有几块巨石挡着,洞中并不特别潮湿。他穿过瀑布,进到石洞中。

    洞中并没有人居住过的痕迹,但考虑是几百年前的事,他也就不去浪费时间寻找,而是坐下来按照心法修行。当流在他体内刚运行一周天他就察觉到原因,这里竟是一处流喷吐的地眼。在所有心法中关于流的描述,皆有记载在地眼处流更强烈。只是地眼可遇不可求,且每日喷吐也有时辰差异,多数地眼都是偶然找到。

    不过在整个修行界,对于地眼的寻找和使用也是褒贬不一,和丹药的情况差不多。毕竟人有穷极,而地眼的流量太过于庞大,还不如平时循序渐进的修行。

    可地眼对何乐太有好处了,别人只有两处窍穴吸收流,而他是全身吸收。

    但这还是不足以让道无涯关注,一定还有更重要的。何乐边修行边思忖,一定是能从外面就看到的细节,才能让那个武极圣人愿意花时间观察。

    整整一夜何乐都在思考与修行中度过,到得后半夜他已经听不到瀑布声,完全沉浸在对流的感悟中。那比以往庞大数倍的流尽数消失在他识海亮点中,而旁边的豆包也一直张开翅翼,看得出它也是极兴奋。

    早晨时何乐伸展了身体从石洞中出来,回头一看瀑布,有阳光洒来,一道彩虹在瀑布上空挂起。

    何乐就这么停在那里,足足站了一个时辰。完全是无意间他才领悟,那高挂的瀑布后岩石壁上,遍布着斑驳嶙峋痕迹。平时都被瀑布遮挡着,此时因为光线缘故才能偶尔显露出来。

    那些痕迹换作平时的何乐来看,肯定也会忽略,但此刻他一直在寻找特殊的东西,所以一眼就分辨出那是人为的痕迹,且还是很多年前的留下的,有些印记已开始模糊。还要庆幸痕迹并没有留在流水处,不然早已被冲刷掉。

    那些痕迹当初应是随意留下,看起来丝毫没规律,但在小有成就的何乐眼中却不同。那是整套完整刀法劈砍出来的痕迹,在一气呵成的状态下完成。可以想见当初那位高人定是处在某种极端情绪下,突然施展出这套凌厉的刀法在瀑布后留下痕迹。

    会不会是在破空前留下的?

    何乐突然兴奋莫名起来,肯定就是了,不然不会几百年后还能清晰看出力道及发力点。可见这人并非随意劈砍,而是在极端情绪下想给后人留下点什么,所以才会在几十米高的瀑布后清晰展现整套刀法痕迹。

    何乐抽出自己的刀依着那痕迹比划,刀法由上而下,共有一百零六刀。每一刀的的发力点都清楚明了,收刀处也婉转流畅。所欠缺的只是姿势,但如果在现场看完整套刀痕,就能明白姿势并不重要,只要能砍出劈在石壁上的效果。可以说这是一套摒弃了虚华外皮招式的刀法,讲究的只是发力点和收刀。发力点是致命一击,收刀则是将整套刀法连环流畅的重点。

    何乐光是照着演示一遍,就能想象在千军万马中这套刀法也能所向披靡,就因为每一刀都是致命的,每处收刀都在为后面的刀法施展蓄力。有如一个布满刀锋的车轮,所过处只剩下残渣,环环相扣下就连使刀人也停不下来。

    足足演示了有二十几遍,何乐已全身大汗淋漓,才强行停下来。这是杀人的刀法,何乐肯定的想,太讲究效率,没有任何废招,没有要求使用者摆花架子,只有劈砍的点和收刀的尾。如果将刀气劲甚至是刀劲融入会是怎样?何乐自己都不敢想象,这还只是他初步摸索的结果,石壁上的刀痕还有更多值得学习的地方,他决定夜里就在此地修习,尽快掌握这套刀法。

    如此何乐在瀑布下定居,晚上吸收地眼的流,早上推衍刀法。然后会去栗源先生那学习二个时辰,又自习兵法一个时辰,再回瀑布下。

    时间又过去大半年,何乐已将刀法推衍熟练,就是奇怪这套刀法太决绝,如果不是他修习的法子特殊,根本无法施展。尽管如此何乐还是捡了宝似的开心,毕竟是破空者最后留下的刀法,且凌厉程度特别适合何乐的性格。他最是喜欢这种直来直去的强悍劲,环环相扣间相辅相成,如那大江上的浪连绵不绝。

    对,就叫它狂波斩。何乐很满意这个名字,要是加上流,就可以叫狂斩。几乎可以算他现在能拿出最强的群伤招式,就算是单挑也能让对手光接招就累死。

    这天临近过年,极难得的下了一场大雪,瀑布也只剩极小的几处水流。何乐照例进入山洞修习,到得子夜时分突然感觉到了异动,然后从他坐的位置往上喷出海量的流。那流的量特别多,已经到了有如实质的程度。就连远在竹舍的栗源也感觉异常,起身看向这边。

    何乐刚想起身,就看到洞内石壁上若隐若现的露出光点,那是在流冲击下才会显现出来的痕迹,比刀痕隐藏得更深。

    或许是感应到了,何乐干脆坐稳了专心将爆发出来的流尽数吸收。整个流爆发的过程持续了近一个时辰,才渐渐恢复到平日的水平。这一个时辰吸收的,却超过平常十天的量,且在流爆发的过程,何乐还感觉吸收到了别的什么。只是夹杂在海量的流中,他一时间也没法分辨。

    到得一夜修习完成,何乐马上起身寻找石壁上的光点。但在白天再看时什么也没有,曾经发光的位置与周边岩石没任何区别。但当他尝试用流感应时,果然又亮起来。这次因为是在近前,他能清楚看到是石壁里面的东西透出来的光。

    何乐当然不相信是石壁里有什么宝石之类,因为光亮只对流有感应,说明是与流有关的物质。再接合昨夜的流爆发,何乐隐隐觉得恐怕与无数年的流爆发有关。

    白天何乐依旧还是按日常行事,到了晚上子夜时分,流再次爆发。何乐一边吸收着流,一边注意吸收进来的流里夹杂的物质。那是一些小到几乎无法被丹视的物体,但它们也有光亮,因为数量不多而显得极为特殊。

    原来是这样,何乐明白过来。流爆发其实主要就是喷射这种物质,而石壁上的光亮正是无数年来嵌入石壁中的微粒。从它们分布的方位来看,微粒喷射时是有固定位置,所以才会在石壁上形成特定的光点。

    待到早晨时,何乐又站到石壁前研究起这些光点,应该是很小的东西,何乐抚摸着石壁,丝毫没有缝隙或孔洞。无数年来只在特定的时间才在爆发中喷射进石壁,形成了如此独特的景致。他将手掌放在石壁上,尝试吸收,没任何作用。他又将整个身体贴在石壁上,还是没感觉到有吸收什么。他也为自己的行为好笑,要能吸收,那位大牛人早就吸干净了,不可能还留下来。他只是不甘心,明知道这些东西非常了不得,但又一点也拿不走。

第五十三章 形之夭残

    想了好几种办法后,何乐不甘心的将额头抵在光点上,他刚一放上去就觉得脑中嗡的一下差点晕倒。那光点里竟然有信息,而且量很大,他的脑子一下接受不了。

    缓过一阵何乐才敢去梳理接受到的信息,那些信息大多数是闪光点划过,偶尔才有人的身影,是个极邋遢的乞丐坐在洞中。从接收的信息来看,应该是那种光亮喷射出来时带入岩石中的。并非是什么神通留下,而是大自然的奇迹。

    除了乞丐,还有一个非常模糊的身影出现,很可能是年代太过久远。因为只有流爆发时的信息,所以对何乐的帮助似乎不大。但当他将所有与乞丐关联的信息汇集时,竟出现了一组奇怪的影像。那个乞丐不是常规的盘腿坐,而是摆出各种姿态,而且在他不同姿态中会有处亮点在他身上显现。何乐也是反复几遍才注意到此细节,那应是流运行的线路。

    此前所有的心法都是通过描述,来告诉学习者如何在体内运转流,而这组影像却直接展示了出来。何乐将乞丐运行流的方式与他所知的心法对比后,发现两者间完全不兼容。乞丐的修行方式特别霸道,因为不合常理所以他借助姿态的变化来解决流运行时的阻滞。也算是种独辟蹊径的法子,解决了很多人始终无法解决的问题。

    何乐学着他的样子,单手支撑身体,双脚朝天倒立。这样当流运行到脑门里,原本应快速通过的流会堆积起来,如此一来他就觉得脑子特别清晰。而换作单脚脚尖着地,全身尽力往上时,流会自然托起身体,仿佛身体也变得轻盈。

    也算是特别奇葩的法子,但还真的解决了很多问题。尤其是针对性的训练,能让流不断强化肌体,最后能达成什么结果暂时还无法知道,但绝对不是坏事。

    因为有了大的发现,何乐对于岩洞里的秘密兴趣更大,此后流又大规模喷发了两晚,接着就恢复到正常中。接合收到的信息,何乐也知道这里只会在每年冬天爆发三四天,平时则很安静。至于那些光点,里面的内容都一样,最多是视角的不同。那个极模糊的身影,从隐约的装束来看,恐怕是几千年前的人也难说。甚至是创造了流心法的人,正是他们的摸索,才有了现在的流世界。

    可惜关于他的影像太少,何乐也只能大概看出那个人在岩洞里修行了十几年,此后就离开了。而乞丐的影像,则让何乐又发现了一个大秘密。此前瀑布后面的刀痕说明乞丐是使刀的,但破空后并不能带走刀。而在那些影像中,曾有一次他蹲在岩洞角落似乎伸手做什么。

    是不是他特意留下,还是偶尔刻印在石壁里,何乐就无从得知。他只知道乞丐是个真正孤独的人,独自在洞中参悟高深心法,最后道成破空之际却无人能与他分享快乐,只得将他狂放的刀意留在石壁上,待后来人破解。

    何乐来到乞丐蹲过的地方,那里是片乱石堆,至少从外表看不出任何问题。但因为他在脑中乞丐留下的影像有伸手的动作,想来在流喷发时他不可能做无谓的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藏刀。

    何乐踢开浮石,下面除了一层薄薄的尘土外全是岩石,至少看起来不可能藏东西。在岩石修行时何乐早就检查过这里,整个山体就是一块巨大的岩石,而岩洞则是天然形成的。就算是岩洞中的浮石和尘土也都是岩石本身风化掉落形成,没有哪里可能藏着什么宝物之类。

    但因为有影像的指引,何乐很肯定这里一定有东西,就算不是刀也一定是乞丐高人留下的其它宝物。何乐伸出手来感应,就算是流也用上但还是没有发现。

    但因为坚信,何乐没有放弃,第二天又找来锤子和铁钎,将可能的区域凿掉一层。终于在往下十公分,那片岩石下才露出一个黑不溜湫圆形,与周围岩石完全不同。何乐又沿着这东西往下凿开,费了几天的时间才将那东西凿出来。

    何乐也不知该怎么形容,说是刀的话背太厚,有一指半宽的刀背。不长,全长半米。拿在手中极重,甚至比黄金还重。与雁翎刀相比刀面没那么宽,但比剑要宽。且是有刀的弧度,但没有刀锷,很像是粗加工出来的刀坯。在刀面上何乐看到两个极拙劣的古文字‘刑天’,应是此刀之名。

    当初也不知是如何被乞丐高人打入地下的,经过几百年刀入的位置又被尘土封堵,要不是有影像指引,任何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下面还藏着如此兵器。何乐将刑天拿在手中,发现除了重,刀尖与刀锋乃保持当初的锋利,也不知是什么做的,没有任何锈蚀伤损。

    拿着这刀,何乐第一时间跑去找栗源先生解惑,毕竟是有名字的刀,不应该没有来历。

    “这是刀……”栗源先生看着一脸兴奋,笑得像个一百多斤孩子似的何乐,又打量了几眼这刀。

    “我似乎在哪看过一段野史,有提到过刑天刀,你等等……”栗源先生不忍看到何乐失望,跑到他那成堆的书籍里查找起来。

    “哈哈哈哈……”也不知过了多久,还真被他找到了,不过在看的过程他把自己笑岔气。

    何乐在旁边一脸懵懂,不知他在笑什么。

    “你自己看吧!”栗源将书扔给他。

    何乐接过来细看,才知道了一个几百年前的故事。早在七百多年前曾有天降陨铁,但在一百多年的传承中谁也没法将那块陨铁炼化。直到四百多年前传到一位铁匠世家,他们家有位从小就习武的武痴决定将陨铁打造成称手的兵器,但他费了整整一年时间也没能将其炼化。就在他快要放弃时,却无意间将陨铁炼化了,只是当时的过程太偶然,他只来得及将其锻打粗坯,就再也没法加工。

    至此一块传承几百年的陨铁被炼成废物,导致整个铁匠世家也成为人们的笑话,那个武痴只得带着废刀离开,再也没回过家。

    何乐看完一点也笑不出来,显然那个武痴就是破空而去的乞丐高人。

    “古有刑天亦为形之夭残,但更有不服不屈之意,愿你拿之能斩荆破棘,开天地新气象。”栗源看出何乐真性情,才出口解读刑天名字的双层意思。

    “弟子受教了!”何乐放下刀来,行了一礼。

    “这刀应是含有传说中的精金铁,非普通炉火可炼化。曾有丹石者尝试用五行石结合炉火,据说能炼化小件。”

    “就这样很好,我很喜欢这刀,也喜欢这刀名。就应如此,形再夭残也该当不服不屈,人若阻之便斩人,天若阻之便斩天。”

    “嗯,好,说得好!”栗源先生站起来,击掌而乐。

    “我栗源收你为弟子,不亏啊!”

    “先生谬赞了。”何乐握紧了刑天刀,终于他有了专属自己的兵器,似乎他也与那位武痴前辈自此有了前世今生缘。

    栗源先生走过来将他扶起说:“你去找花十娘,她能帮你做个最适合的刀鞘。”

    花十娘就是那位茶肆太婆,无论春去秋来都在卖茶的人,看着五六十的人倒茶时手还依旧稳当。尤其是在杀人时,她的手更稳,五品以下就没她一合之敌。何乐每次经过都会恭敬的行礼,因为她是自愿来为大周朝守护栗源先生。

    早在三年前,民间就已有了栗源先生不倒,国之将兴的传言。也是从这时候起,一些热血之士自愿前来保护栗源先生,经过几年渐渐有了如今规模。反而是太子拜访过后,青竹县再未容留过新的江湖人。花十娘正是第一批来此的人,据说她的家人是因抗金而死在北地,仅她得以南来流落至此。

    “你喜欢什么样的刀鞘?是要放在背后的还是插在腰间的?或者绑在手臂上?要铜皮包吗?还是生牛皮?干嘛害羞!少年就得有少年的样,天不怕地不怕。”花十娘淡淡的问来,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

    “我……就想有个东西包着就好,只要不割手……”何乐不习惯找人办事还提一堆条件,他习惯谦恭有礼,习惯君子言行。

    “不割手?那我给你块皮子,你自己包好了。”花十娘回头看了他一眼,很淡然的说。花十娘从小就与兵器打交通,熟知每种兵器的性能和特点,在她看来兵器的作用就是使用者力量的延伸。所以兵器外再华丽的外壳,也不如最简单的粗麻布。华丽外壳除了好看还会阻挡兵器出鞘的速度,而粗麻布则可以直接忽略,缠在手柄处还能防滑。

    “那个……我还留了张这个……”何乐很不好意思的拿出张不大的蛇蛟皮。上次带回来的蛇蛟皮早送给栗源先生做成贴身软甲,剩下的除要留给木珂珂外,就余下这张蛇蛟尾部的皮。

    有雁翎刀的时候他就觉得刀鞘太花俏,当时就想再有雁翎刀时可以用这点蛇蛟皮做刀鞘,没想到正好留给了刑天刀。

    “哟~看不出还蛮会过日子的,要不是大娘没女儿,不然一定招你做上门女婿!”花十娘这才笑起来,笑得花枝招展。

    “哼!就你长这样,想来何乐也会看不上。”秦十三正在茶肆里喝茶,不咸不淡的怼过来。

    “死老家伙,喝你的茶,是嫌水不烫对吧!”被揭了老底,花十娘提着开水壶就冲过去。把何乐给吓到,真怕两位老人家一言不合打起来。那秦十三可没花十娘厉害,几招下去就能要了他的命。

第五十四章 闭关

    可奇怪的是,花十娘冲过去真的只给他添了热水,又坐回来。

    “上次的蛇蛟皮老娘我缝了有半个月,原来是你小子拿回来的啊!一看这切口就知道,多珍贵的东西,看被你都割成啥样了!”花十娘拿起皮子对天照了照,还好没一点破损,就是没经过处理有股子腥臭味。

    “皮子放我这,十天能好。你这怪刀最好是放腰间,包布的话不好拔,用这皮子确实适合。”她直接用手量过刑天刀的尺寸,心中已有方案。

    “是,谢大娘!”何乐赶紧的要行礼。

    “别别别,快去忙你的吧。”花十娘起身将他赶走。等何乐只剩背影了,她才悄悄擦去眼角的泪花。

    “又想他们了吧!”秦十三轻叹到。

    “武儿要在,应是能抱孙子了”花十娘凄然一笑,又快速恢复过来,将蛇蛟皮拿去里面用药水泡制。

    何乐当然不知道这么多,他拿着刑天刀又回到瀑布,依着那瀑布上的刀痕将狂波斩使将出来,瞬间整个山涧都笼罩在刀芒中。就连落下的水帘,也被刀芒劈得凌乱。

    接连施展了三遍,何乐才停下来,这时他已察觉到自己的不足。刑天刀大巧不工,看似笨拙,其实却是霸道至简。但在何乐手中施展出来却太过喧哗,反而少了刀本身的霸气和内敛,刑天刀无需先声夺人,只要凭实力劈砍过去就能发挥它的长处。刑天刀拼的是蛮横实力,将它舞得五彩缤纷其实是对它的侮辱。

    虽然知道了自己的问题,但他却没法在短时间内解决,何乐明白自己最大的吃亏是没有师承。此前的段奕锋和张志淳仅只教了他入门心法,而王长老则只教了他炼丹,栗源更是只能教他政治军事方面的学问。而他在武学一道,至今都是他自己悟,包括之前他以为的天人感应,其实还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但也导致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在武学上始终不能踏实每一步,就如同耍刑天刀一样,外行看着很热闹,内行却知道不过是花拳绣腿。

    何乐蹲在瀑布下来,看着因冬季天旱而减少的水流,不知何时一片雪花飘下来,落在他额头上很快就化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漫天的雪花。作为北地的出身的孩子,他却是首次见到下雪,北地应是第十六个年头没有下雪了吧。

    提着刀,他沿荒径走到瀑布上的大石台。放眼望去,整个天空下已是迷茫一片。他就坐在石台上,整整一夜也不曾动。如果不是后半夜的雪在他身周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旋涡,很可能他早已被暴雪埋没。

    那一夜何乐陷入奇特的感应中,整个世界都在他眼里消失,只剩下他自己。最后他成了一个巨大的流喷发点,在他身周是无尽的黑暗,他无法与人言说,就这样寂静的度过无穷岁月。

    等他醒来时,眼前已是银装素裹,大片的竹子被积雪压断,时不时的就会传来竹子断裂声。他站在石台上,仔细看手中的刑天刀,过了很久他才大吼着挥出一刀。这一刀很简单,没有破风声,就连贴着刀锋飘下的雪花也没感觉到刀锋划过。然后在很远的地方,几十棵竹子齐刷刷断掉。

    何乐悟了一晚,但并没达到理想的状态,不应该将远处的竹子砍断。他还没法解决刀气收敛的问题,解决了近距离,却会在远处显现出来。想要将杀意和刀气完全收敛,只集中在刀锋上,还不是此刻的何乐能做到的。

    他掌握了刀势,刀意,但刀气他却没能掌握。就如杜奎能使出刀气劲,也能劈倒一大片树木。但那样的刀气只能是中下品,而刑天刀要的上上品刀气。

    走下石台,何乐又老老实实坐到岩洞中修行,将来时的每一步又重新走。他明白了既然缺的是踏实,那他就回到最初,从最基础的开始。习武修没有捷径,不管是丹药还是吸收动物内丹,抢夺别人的修为,都是外道。

    何乐这次进岩洞,一坐就坐了两个月,期间花十娘来过,放下刀鞘又走了。他在一个黄昏才起来,当时四野宁静,有一窝新来的竹鼠在南面竹林里安了家,还有条青花小蛇会在竹林上捕鸟。他从岩洞中走出来,抚过新春时节新长的嫩芽,看向远方。县城里已是炊烟袅袅,有些人家已点上豆丁油火。

    他一步跨出四米,再一步已是十米,身影不断在竹林里虚掠前行,来到县城。在他住的地方,豆包正在吃着捕获的猎物,现在它已有一米长,只在夜里才出去狩猎。

    栗源先生是第一个看到何乐,被他蓬头垢面的样子惊到,但当看到何乐眼中的精光又很欣慰的点点头。

    “汝出寒门,却能砥砺前行,尤为可贵!”

    “有吃的吗?我饿了……”

    “咣……”栗源先生从竹榻上跌下来。

    何乐是真的饿了,两个月时间他从起始之初到现今全部回顾一遍,又将所有的知识打散,那些重复的全部融合,异同的但有问题的摒弃,然后从中选择了一条集合各个心法大成的道路开始修习。中间也有过问题,他就摘取调整,到现在他已经有了自己的心法,融合了众多心法所长的心法。这一刻他不再是单一的打坐修行,而是融入体法,通过调整身体的不同姿势来与天地万物共鸣。当共鸣达到一定程度,流也就会随之改变。

    他还不知道自己这套心法算不算成功,只能是先摸索着前进,但比起之前要进展更快,同时也避开了没有师傅传承的问题。

    吃光身前三只肉鸡和一份肉汤后,何乐才捧着圆肚子看向周围围观的几人。

    “不会撑死吧?”花干娘担心的问。

    “怎么可能,你是没见过装吃的胃,那东西能撑这么大。”秦十三拿手比划着,他最擅长搜肠刮肚,另外他还会洗筋易髓,只是享受过他服务的人都悔不欲生。

    砍柴的李大叔憨笑着搓手,憋半天才说:“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真的撑到了!”何乐打着饱嗝,舔了舔嘴唇上的油水。

    “是什么境界了?”栗源先生也过来凑热闹,对他而言最大的遗憾是不能修习流,不仅是因为流能延年益寿,还因为修了流就能自保,不会拖累身边人为他牺牲。

    “不知道……”何乐挠了挠头,皮屑飞雪般飘下来,他赶紧用手扇开。

    “怎么可能不知道?”秦十三奇怪的问,他是最熟悉人体结构的人,曾经也研究过流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关系,发现流者不仅筋骨更结实,还比普通人的筋脉粗壮。他觉得流应该就是在筋脉里流动,而普通人是因为筋脉太薄弱。

    “旋光、灵动、凝形、堪离、神蜕我都感受不到,只是比以前强了,但究竟到了哪个境界还真没法说。”何乐又想挠头,但一想到那雪花飞舞的头屑就忍了。

    围在四周的人面面相觑,还是第一听到这样的情况。

    “但是现在堪离境三重以下应该可以应付了……”何乐保守的说,他不知道堪离境五重时会是什么样的,但想来此时对上一年多前的孙天翊,他还是有把握对抗了。

    “呼……”堪离境在大周朝本就是珍稀品,何乐此时能应对堪离境,可是真正值得骄傲的事。

    “快给我去洗澡,洗干净了好给你找个漂亮媳妇!”花十娘突然大吼一声,将众人赶出去,然后去安排烧水,那排场有如杀过年猪。

    何乐在木盆里泡了一个时辰才出来,梳洗打扮后才发现铜镜里的自己又长大了一点,嘴角不知何时也冒出了浅浅的胡须。

    配上有刀鞘的刑天刀,穿着整洁白布长衫,梳起发髻,那一刻花十娘才察觉他已算是可婚配的年纪。

    “年岁日长,再有一年多就要去往临安,你也得抓紧时间了。”栗源放下手中的书,对于何乐的成长他是很欣慰,但在他的预见中未来可不乐观。

    “是,知道了先生。”何乐翻着手里的《演兵道》,这书只能算是中庸之书,注重的是兵家守成。何乐更为喜欢《十策论》,不仅博杂,且中心思想更加积极。他也知道光有理论知识是没用的,曾有过兵法大家之后凭着满腹的兵家知识指挥军队,却导致几十万部队全军覆没。

    在何乐看来兵书实质上与武功心法有通理。日常所学最终在脑中应打散,拆解成临阵时应敌的招式,而不应只会依葫芦画瓢呆板施展,不然在生死战中就只有死路一条。

    兵书提供的实际就是一个行军打点的百科全书,是提供了各种可能情况下的应对策略,但指挥者一定不能被书本局限,否则将害惨整支部队。

    “不仅仅是兵法如此,朝政也同样如此。如果局限了自己的眼界,就只会被眼前的事物误导。看问题最重要的是全面,不是一城一地,而是国与国。”栗源很难得看到何乐表达自己的想法,因此也加以引导。

    “那如果看得更远呢?”何乐想起丹视时看到的景象。

    “更远。大海之上吗?还是更远的北方?”

第五十五章 出山

    “差不多吧……”何乐明白过来,先生也是有他局限性的,他的局限性同样来自他所看的书。栗源先生能通过他看的书产生新的思想,但仍然跳不出这个大圈子,最终他的眼界也被固定在书本上。唯有自己亲眼见证和经历,固有世界才能被打破,从而生出全新的思想。

    “据说极北之地有冰川,极南之地尽赤土。可惜穷极普通人的能力是无法去看的,唯有修行者才能打破距离的局限,这也是为师最大的遗憾。识者而不知,知有尽时……”栗源先生放下书来走到窗前,窗外黑寂一片。

    “弟子愿有生之年助先生广见大千世界。”何乐心中一动,诚心的说。

    “有此愿很好,但生命有穷尽,岁月悠长无。如若有天……那你便代为师去看看好了。”栗源先生回过头来温和的笑了。

    不知为何,何乐心里泛起酸楚。栗源先生正是最好的年纪,却不得不窝居在此荒废时日。而那些尸位素餐之辈却把持朝政,导致大周朝倾于危难。

    “不用这种表情,我的寿元还长,但你们修行者的寿元更长,有更多机会去看更远的地方。”

    “是……”何乐知道先生只是在安慰自己。

    因为将功法作了一次融合,何乐的修行变得更有效率,加上那处天然最佳修行地,此后一年他的识海中终于有了变化。变化他不知是好还是坏,因为那个光点在变暗,再不似此前的明亮。只能是有变化比没变化好,何乐也不敢太乐观。

    因为离约定去临安的时间接近,何乐也在加紧修炼中。这段时间很是平静,似乎上次失败刺杀很好的震慑了那些人。可何乐知道花十娘他们比以往更紧张,据说与几天前太子传来的信有关,栗源先生没告诉他实情,只让他安心修行。

    这天他修习一夜后刚回到竹舍,就看到栗源先生在蹙着眉头。

    “先生有事?”

    “情况不太好,我们今天就得动身去临安,希望赶得及。”栗源先生说得很急。

    “但……”何乐记得离约定的日期还有两个多月,现在突然提前,看来是有事超出了栗源先生的预计。

    “皇上六天前受到惊吓,一病不起……”栗源也不是有意隐瞒他,主要是刚开始时的情况并不严重,但前天起情势突然急转直下。太子已被圈禁在太子府,不得进宫觐见。而宫里传来的消息是,皇上已经陷入了昏迷,仅靠太医用丹药续命。

    “云檀宗的人没去施救吗?”何乐知道惊吓一类的医症流反而很对症,比之丹药要更易见效。

    “现在把持朝堂的是严威,他素来不喜欢武人,又怎么会去请云檀宗的人来。而云檀宗与朝堂间有约定,不是私自入朝,否则视为犯上作乱。”大周朝自一百年前起重文抑武,不仅打压军人武将,更是将修行者视作首要防犯的对象。相应的也制定了相关的约束,确保朝堂不会落入武人宗师手中。

    何乐很快想明白其中的关联,显然严威与宫里那位关系不一般,在准备废太子另立新主。

    “那我们来得及吗?”何乐一听也急了,准备了这么久就是为能借太子手展宏图,现在却可能转眼成空。

    “术数在变,天下有乱……”栗源先生不停的推衍着,也没注意到自己头上又悄然生出一根白发。

    何乐心中一紧,知道先生这般说就不会有太大错处,想到又将生灵涂炭他也生出无力感。

    “岁在盈亏,其一生甲……”栗源推衍完,看着结果低声念念有词,可惜何乐不懂,栗源先生也没教过他术数,仅有书童略知一二。

    “走吧,还有一线希望……”栗源轻声叹息着说完,就站起身来安排。

    因为早已有所准备,他们出发的速度很快,过了中午就已十几人骑行在官道上。栗源先生的书童则稍后才会出发,负责将他的书带往临安。

    何乐骑在前面,肩上停着豆包,不过豆包现在被伪装过,看起来更像是只狡蜥。栗源先生被保护在中间,一路急行往临安。到第二日即将进入江夏州,前期他们已有通知曹家作接应,所以出广陵州就直奔江夏州西溏镇。

    到第三日巳时二刻,应是进入江夏几十里的地方,前方就已看到有曹家旗号的马队迎上来。何乐这边迎上去交涉的是江湖人称‘黑面鬼’的杨宗义,他平时都是在竹舍附近装作樵夫,外家功六品。

    简短交涉后,杨宗义带着对方的领头人过来见栗源先生。

    “见过先生,在下曹子房,奉命前来接应先生。”那个名为曹子房的男子拜到在地行大礼。

    栗源先生迟疑了一下,还是轻声说:“免礼,起来吧!”

    何乐微微皱起眉头,栗源先生很少这么傲慢,否则也不会有这些江湖人士自愿来投靠。似乎是大家都感觉到了栗源先生的异样,都不动声色的往前靠,尽量将他与栗源先生隔开。

    “是。”曹子房躬身牵马往回走,众人跟在他身后。

    过来接应的人有十几个,都穿着曹家下人的衣服,除了曹子房看起来练过,其他人应是普通仆人。

    何乐没敢放松,早已悄悄将豆包放在马背上,自己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毕竟对手是当朝实权人物,他们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因为有人领路,他们的行程反而慢了不少,到午时才行到一处开在路旁的酒家。这酒家何乐来时也曾见过,只是当时急着赶路就没有进去。这时那曹子房领着他们走进酒家大院,将马系好就来说明情况。说是前方准备过澜江的船还在整装,也不急着过去,先在此吃顿便饭再赶路不迟。

    栗源先生并未多言,只是依着他言进了酒家。此时虽是用餐时,但酒家里并没多少人,稀稀落落的坐了三两桌。曹子房叫来小二要了几份烙饼及汤食,就站在栗源先生旁随伺。

    栗源先生只是坐在那,也不知他在想什么。何乐站在他与曹子房之间,始终注意着酒家里的几人,看这些人丝毫看不出异样,应是行脚的商人。烙饼和汤食来了何乐抢先尝过,才推给栗源先生。他想着自己曾吸过蛇蛟的内丹,一般的毒应是不怕的。

    不过秦十三还是又试过,才放心让栗源先生吃。他这样的老江湖更相信工具,对于何乐这样上来就自己尝很是看不惯。

    简单吃过后,此时酒家里的人也走得差不多了,正当他们准备起身,栗源先生却说:“还是再坐坐吧,暂时只怕是走不了了!”

    噗,曹子房刚想动就被何乐一掌打翻在地。

    “有多少人!”何乐将曹子房从地上抓起来问。

    “哈哈,反正你们是跑不了的!”曹子房大笑起来,眼中尽是恶毒。

    何乐将他扔给秦十三,自己则走出去。此时外面围满了人,一个个全用布蒙面,所骑的马也用布包裹着马蹄。但从他们的装束来看,应是军人。看起来这次宫里那位已撕掉遮掩,直接抽了支军队来对付他们。看规模应是有千人以上,黑鸦鸦的一片围过来却没一点声息,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亲卫军。

    何乐回头对酒家里说了声:“我去去就回来。”

    还是第一次拿刑天刀应敌,何乐有点小紧张,练了这么久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个什么水准。至少眼前的这些人很适合练手,原本就是一场狭路相逢,不会有谁退出,只有生死之别。

    “列阵!”对方的指挥官看到何乐出来,知道瞒不住了,出声示警。

    所有士兵抽出兵器,寒光闪过,黑鸦鸦中现出处处锋芒。

    何乐抽出刑天刀,默默运转一圈流,然后拔腿往前冲锋。

    从未现世的狂波斩终于第一次张开了獠牙,冲向大周朝中装备最为精锐的亲卫兵。

    接下来的一幕让后来得以逃脱的人吓到无法清晰转述,因为没有任何声音,没有兵器撞击声,没有肢体切割声。何乐就如同切入豆腐的利刃,只一瞬间就将身前的几人绞碎,肢体都来不及飞,血也未曾流就掉了一地残肢。

    何乐都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但他已停不下来,他朝着对方的指挥官杀去,身前没有一合之敌。

    同时千人部队已经开始进攻,火箭流矢铺天盖地射向酒家。

    来的军队应有两个指挥官,何乐朝着那个充作副使的指挥官冲杀,仅十息功夫就已只隔五步之遥。这时更多的箭雨向他射来,指挥官不能死,尤其是副使。在战争中正指挥官负责制定计划,而副指挥官则负责实施。从此前是副使发令列阵就能知道,这支军队也是依旧例构成。所以何乐拼着受伤也要将对方的指挥体系打断,否则他纵是三头六臂也救不了栗源先生。

    因为看出何乐意图,更多的亲卫兵朝他扑来,这些兵悍不畏死,就算是拿身体堵他的刀也愿意。但他们都忽略了何乐手中的刑天刀,以为有足够的人挡就能让他的刀折断,哪怕是能让他的刀锋钝掉也行。

    但那是把未铸造时就已不平凡的刀,形之夭残却断尽天下利刃!

第五十六章 发威

    副指挥官开始还很硬气,但只维持了十五息,他就开始往后退。从他看到何乐,已有近百人被他劈成两段,都是他的亲卫兵啊!都是曾一起喝酒一起吃肉的袍泽,只是为了阻挡那个少年杀神一秒就被腰斩。

    “啊!”终于他也维持不住何乐带来的压力,抽出刀来迎上去。

    何乐的狂波斩才使到九十三式,一百零六式还没使完,他那种光怪陆离的幻视感却越来越重。这些人干嘛往刀上撞,明明可以躲开啊,明明可以攻他的下盘,明明可以从他身后偷袭,但都被莫名的力量裹胁着来到他身前。那感觉不是在杀敌,而是在练习狂波斩,他想好的变招根本不需要用,就来到那个副指挥官面前。

    极简短的对视,何乐都没看清他的样子,那个副指挥官的脑袋就飞了起来。这是目前唯一被劈飞的,因为何乐当时有点恍惚,所以第一百零四式劈得有点歪。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开始寻找正指挥官。

    一开始战场上还没有谁反应过来副指挥官已死,因为来袭的军队够训练有素,按着预定的方案正在往里压缩包围圈。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惊慌才从副指挥官这边传播开,而且随着何乐开始横向绞杀过来,惶恐迅速扩散。最开始还只是个别士兵想避开锋芒,很快就形成整队的人给他让路。

    何乐也察觉到了问题,他已有好几式狂波斩劈空。但骚动也让他找到了正指挥官,躲在了与副指挥官对角的东面后方。此时应是也知道了副指挥官已死,正在集结队长级亲卫过去护卫。

    看着那方明显更加密集的人群,何乐蓄势高高跃起,直接跳入人群中。一百零六式再来一圈,顷刻间就被他清理出一片空间。但因为是在指挥官附近,没有亲卫敢退,很快空缺又被人潮补上。

    这时因为人的数量够多,再也不能凭刀势将人尽数带到身前,更多的士兵开始从他身后劈砍而来。

    但除了前面几十刀将何乐的衣裳砍烂,露出他背上狰狞的伤口外,再也没法伤到他。在何乐背上流淌着一层有如实质的流,普通刀枪基本无法突破防御。

    “射他眼睛!集中射他眼睛!”指挥官看出何乐的窍门,显然他是将所有的防御全用在后背上,只管全心全意往前冲杀。

    但指挥官显然低估了何乐刀势的威力,在他身前再密集的箭雨都被刀势带到两旁,反而导致两边来偷袭他的士兵中箭。

    “耗他,耗死他!”指挥官有些急了,气急败坏的怒吼着。

    何乐抽空看了他一眼,正要跳过去给他两三式,一支从远方飞来的利箭将指挥官脖子穿透。接着更多的利箭飞来,大批的蒙面士兵倒下。

    何乐见对方指挥官已死,就又杀了两个来回才闪进酒家。此时护着栗源先生的几人正缩在酒家最坚固的厨房里,他们已经打退好几波士兵,暂时还未有人受伤。但花十娘和秦十三这样的老前辈开始有些气喘。

    酒家的厨房之所以坚固,是因为酒家的厨房是以柴火为原料,是最易失火的场所。所以规模稍大的酒家都会用石材建造厨房,万一失火时也不会连带到周边建筑。

    而栗源先生他们就是暂时撤进厨房,利用地势防守。也正因为这样他们刚好能看到何乐在外面大杀四方,那感觉仿佛他在砍的是一堆草人,如果不是要保护栗源先生,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想出去试试。

    何乐进来时,来袭杀他们的士兵已开始撤退,没了指挥官,又有人从背后强杀过来,这些蒙面士兵只得作鸟兽散。

    “怎么回事?”秦十三问何乐,毕竟他刚从外面进来。

    “不知道,看来有人在帮我们,数量不少,还不明确。”何乐可不敢托大,万一是对方的苦肉计呢……这苦肉计似乎有点过分……

    “不急,先看看。”栗源先生趴在何乐背后往外面偷看。

    豆包似乎吃醋了,从房梁上飞下来趴在他另一边肩膀上。

    很快一大帮士兵闯了过来,数量应有二千以上,也没去追击。等了有十息左右,就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大步走来,到门外时抱拳大声说:“未将江夏州副都尉常武求见栗先生。”

    何乐在他走来时已认出正是几年前见过的男子,当时他们还曾明里暗里护送过一程,也算是表达了一种态度。

    “我见过他。”当下何乐简单介绍了认识经过。

    “你去唤他进来。”栗源先生坐好,摆出高人模样。

    何乐收起刑天刀,大步走出去。

    “何乐见过常兄,一别经年,上回相送之恩还未道谢,今日又幸得常兄援手,实在感激不尽!”何乐现已是伟岸男子相,仅在眉角残留着少许少年气息。

    常武微笑着看过来,看得很认真。当年初见时就被他惊艳,如今几年过去更是当刮目相看了。其实他们来得要比那一箭早,但他们还有顾虑,毕竟此时局势正在向陈贵妃及严威这方倾斜,这时再站太子这边的风险非常大。

    当常武看着何乐大杀四方时,有种错觉他是天神下凡,这时他才决定出手。有时人的直觉就是如此,犹豫不决时需要外部刺激来推动。很多推动历史进程的事件都是有偶发因素参与,最终改变了世界。

    “我家将军曾言,再见到小哥时定要我与你痛饮三杯。”常武抱拳还礼,算是将此前揭过不提。

    关于喝酒何乐已经没那么怕了,尤其是只有三杯,不过他很快就会后悔。因为军人的三杯可不是文人的三杯,更不是太子那种温和醇酿美酒,而是会辣穿喉咙的烧刀子。

    “未将江夏州副都尉常武见过栗先生。”常武见到栗先生立刻跪下一拜。

    栗源先生微微一笑,上前将他扶起来。

    “你家将军与我有一面之缘,五年前曾在江上见过,当时我言他来日定当平步青云。”栗源先生坐回座位后才缓缓道来。此时说这话,当然是话里有话。

    “未将也曾听将军说起,还言大周朝得先生乃大幸事。”常武躬身而立,尽显尊卑之态。他家将军让他来时曾说不出手则悄然而回,出手就谦恭有加。

    “不敢不敢,实是国之危局,已非我等能袖手旁观时。北方贪狼从未放下对我朝的觊觎,青莲妖孽也一直在积蓄着力量,如再任意妄为,国将不国啊……”栗源先生此番话也是肺腑之言,他相信作为军人的常武也好,陆乘风也罢,都不可能真正做到壁上观。时局在明眼人中早已显露,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算盘,最终才导致时局成了一盘散沙。

    “先生所言甚是,我家将军每每言及时局亦是长叹。本是可有恢复河山的时机,却一再错失。现在先生愿再度出山,我朝想来不至危殆。”常武多少是有自己的算盘的,但要说不思好也不可能。如今江夏一州他们也领有七千驻军,其中五千是多年亲兵,战力自问不会比北方金人差。但真要是周朝倾覆,他们这点兵力也无法捍动狂澜袭面的。

    栗源先生细辨他的言行,情知他并非寻常莽汉鲁夫,因此斟酌后才说:“此时已是危急之时,太子被圈禁在府中。刚刚那些人还只是他们外围能调动的兵力,在临安他们能调动的兵力更多,此行北上绝不会平坦。即便到得临安,能为太子做的事也不多,还是需要更多你家将军这样的勤王之师才行。”

    终于听栗源先生说出这话,常武暗暗松口气,说明栗源先生已将他们视为同路人。

    “其实只要先生能到临安,振臂一呼定有勤王之师听凭差遣。”

    栗源先生听明白了他这句话,他到临安证明太子还活着,各路勤王之师才有理由发兵。这也是严威为何不惜调动千人来狙杀他的缘故,只有将他彻底阻挡在临安城外,他才能各个击破,顺利完成废太子立新君的程序。

    “如此甚好,那便等我到临安。”栗源先生点头允诺。他也知这是陆乘风能做出最大的承诺,若要他此时就起兵护他上临安,那无异于谋反。

    “在江夏州,未将将尽力保先生安危。”常武再度一拜。

    众人一行随着两千驻军即刻赶往西溏曹家,在西溏渡口一艘轻舟快船已准备好。而在临安城,一场倾盆暴雨似就要落下,各方权贵都缩在家里惴惴不安,唯有太子府黑灯瞎火,仅在太子书房亮了盏豆点大的灯火,随着风吹过摇曳闪动。

    在曹家大门外,出来迎接的人正是几年不见的曹老爷子。时隔三年曹老爷子又见老了,只是精神头依然还在,站在门外不怒自威。

    “晚辈见过曹老爷爷。”何乐翻身下马朝他行了个晚辈大礼。

    “嗯,长高了,也长壮了,不错。”曹老爷子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栗源先生。

    “曹老你可老了啊!”栗源取笑到。

    “哈哈,我老而弥坚,你却是人未老心已老啊!”曹老爷子毫不客气的怼了回去。

    “我也想家有十顷良田,床有十八娇娘,膝下有儿女成双。只可惜时不我待啊!”栗源先生首次谈及关于家庭的事。何乐曾听花十娘说过栗源先生在原来的老家有房有妻,只是他妻子几年前病故,此后栗源先生被流放,因此再没谈及婚嫁。

    “唉,被你一说我就成了只思个人安乐的乱臣贼子。其实想来也确实差不多,安逸得快忘了祖上是如何拼出的基业。”曹老爷子看到最后面的曹子房,到没受太多折磨,因为他确实是曹家人。

第五十七章 除奸

    曹家院落里此时站满了人,中间则是五名捆绑着跪在地上的男子,其中年龄最长的约五、六十岁,最年轻的应是十七八岁。

    “树大了会有枯枝,家大了会有败家子,那些我都能容忍。但不能出叛徒,因为这是会灭族的事!”曹老爷子特意等到栗源来了才训话,就是要让他知道曹家的决心,绝不是会首鼠两端的骑墙派。

    “曹廉,你说说家族可有愧对过你?”

    “大伯,我再也不敢了,您就放过我吧!”那个年龄最长的曹廉哭喊跪在地上蹭过来。

    曹老爷子厌恶的避开他,正是这位曹廉与人勾结,才差点让栗源先生死在酒家里。如果不是有偶然因素掺杂在其中,按常理栗源先生应早已死在乱军之中。

    “哼!要杀就杀。我不过是为家族未来着想。太子此时只怕已不在人世,新君马上就能登基。你是老而昏聩,看不清形式,你才是让家族灭族的人。”一旁跪着的一个中年男子抬起头来大声斥责,眼中尽是狠戾色。

    围在四周的曹氏族人都不出声,似乎在等曹老爷子反驳。但如果细看就会发现,这些人的眼中并没有多少坚定。

    曹老爷子环顾四周,眼中渐渐冷淡。

    “曹昌兴,看不出你还有硬气的时候。你十六岁奸杀外地来的女子时是怎么向我哭着悔过?你二十岁打瞎县令儿子一只眼睛时又是怎么跪着求我的?果然宠儿多不孝,是我太宠你了……”曹老爷子色厉内荏的说完,正要走上前给他一脚,没想到那个曹昌兴突然挣脱绳索跳起来扑向曹老爷子,同时他手中也亮出一柄匕首。

    只可惜他太高估了自己,也太低估了周围人,还离着曹老爷子半米远就被什么弹飞出去。

    “杀啊!杀了这个死老头啊!”黑暗中有谁大喊一声,那些摇摆不定的族人开始往旁边闪避,六七个黑衣人无声无息提着刀冲上来。在他们后面还有更多黑衣人跟上来,想来是某房私养的死士,趁着这个时机突然发难。

    但不等那些动摇者有所行动,就看到一道身影闪过,最先的几个黑衣死士就已经身首分离。然后那身影杀入后面的黑衣人中,不过是几息功夫就只剩下一个黑衣壮汉还在死撑。

    何乐是不急着杀死他,因为这个壮汉有外家功八品,实在太难得了。所以他就连对方的兵器也怕削断了,以喂招为主。

    “啊!”壮汉已经知道被戏谑了,但又苦于无法脱身,羞愤的大吼。

    “够了,还有正事。”栗源淡淡的说。

    “噗……”壮汉的上半截身子飞起来摔在人群中,一时还没断气,所以痛得抓住旁边一人,乞求的看着他。那人抬腿想将他踢开,可惜壮汉毕竟是八品高手,又岂是一个普通人能轻易挣脱。

    何乐冷眼看着,抬手给壮汉补了一弩箭。

    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听到了壮汉叹息一声才断气。作为死士他的命运早已决定,此时只能算是完成了约定。

    曹家族人此刻全看怪物似的看着何乐,这个少年曾被一个大魔头差点打死,还是在曹家别院养的伤,后来曹老爷子还送给他一个奴婢。没想到三年后归来,竟已是小魔头,无论是杀人的手段还是鬼魅的身法,都让他们不敢直视。尤其是最后一刀将人砍成两段,还把上半身送到幕后人身旁,那简直就是恶魔般的残酷。

    “曹昌正,想不到是你,果然比他们更狠更果断。”曹老爷子有点伤感,这是他最疼爱的孙子,也是孙辈中最聪明的一个。原本他是有望接掌家族,但他太急了,才二十三岁就不能等,就想着要取而代之。这十几个死士他培养了四年,花了大笔银两,结果只在何乐手中撑了十几个呼吸就碎了一地。

    “不……不是这样的……他……对,是他陷害我!”曹昌正指着何乐,似乎抓到了救命稻草。

    “正儿,不要再辩了,求求爷爷吧,不要再错了……”曹老爷子的长子跪到曹老爷子面前,已经哭成泪人。他是真不知道自己儿子竟能做出如此忤逆的事,虽然他也不赞同此时站到太子这方。

    “不!我没做,我什么也没做。是这个人污陷我。”曹昌正往后退。

    没有人阻止他,任由他越退越远,远到可以逃跑的距离。

    “帮我杀了他,不能留……”曹老爷子看着何乐,眼中已有泪花。

    何乐实在不愿做这事,但老爷子的请求他不得不执行,所以他还是看了眼曹昌正的父亲,这位中年人已经哭成泪人,他太了解自己父亲。如果自己儿子来求情,或许还有一线转机,但他除了狡辩就是逃避,这样的人确实不能留。他不仅是父亲,也是儿子,更是曹家一份子。

    何乐只跨出一步,就来到曹昌正身后,然后以极快的手法将他杀死。

    那个瞬间曹老爷子也老了几岁,但终究是站直了。一个大家族要屹立几百上千年,靠得不是财富也不是权势,而是精神。他曹景城能在大周朝的政局中飘摇几十年不倒,也不是这点小事就能击倒的。

    快速将叛逆诛杀,终于那些还在摇摆的人再也不敢摇摆,至少在目前环境下不敢摇摆。

    何乐跟着曹老爷子一行进了后院,这里都是曹家嫡系,虽然也有人在哭泣,但更多选择坚强。谁都知道现在大周朝风雨飘摇,而作为定海神针的栗源先生正在他们家作客。

    “还以为你们能做成朋友,还以为他能出息……”曹老爷子拉着何乐的手,总是痛惜的。

    “谢公子留他干净的身子离开……”曹老爷子的长子在旁行礼致谢。

    何乐心里特别不是滋味,实在不喜欢做这样的事。他可以不用过多考虑的杀敌,却不愿受人所托杀人。

    “家是自己的,但家族是大家的,不能因为家而毁了家族,更不能因为家亡了国。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是单纯的家族利益吗?陈贵妃和严威他们能抵御北方强盗?他们能肃清西边的逆贼?如果不能,最终这些人就会来杀光我们的族人,抢走我们的妇孺,最后奴役我们的后代。这就是为什么我会站在太子身后,为国为民也应如此。”

    “国之危殆,没有谁能独善其身。你们以为投靠了权贵就能贪享荣华,你们以为金人来再投靠一次,青莲逆贼来了再投靠一次,你以为这是曹氏得以留存至今的法子吗!错了,曹氏能留存至今靠的是气节,靠的是大义,靠的国之砥柱。而不是靠软骨头,也不是靠投机取巧。小胜靠智,长治久安需要的是德行。”

    “国越是危殆,我们曹氏越应站出来,与国共担。”

    “今后谁再三心二意,别怪我心恨。我不知道十年后还能站在这里的人有多少,但我知道十年后还能站在这里的人一定腰杆是直的,骨头是硬的。”

    曹老爷子的训话抛地有声,不仅是震慑了曹氏族人,更让何乐心中烧起了一团火。原本的郁结也消散,原本有些狠是必须的狠。此刻要让他去北地杀敌,恐怕得杀上三天三夜才能停下来。

    挥散了众人,曹老爷子才领着栗源和何乐进了小院。院中已置办一桌酒菜,也没有留奴婢伺候,就他们三个。

    “让你们见笑了……”曹老爷子给自己到了杯酒,愣怔片刻才一口喝掉,然后大声咳嗽,咳得眼泪都出来了。

    何乐等他哭过,才上前用流为曹老爷子梳理心脉,流正是梳理心脉最好的良药,原本心神动荡的曹老爷子总算是安稳下来。

    “没事,来,坐下来,喝点酒。”曹老爷子拍了拍何乐的手,示意他坐下来。

    “家大了总是难免,您也不容易啊……”栗源见他平静了才开口说话。

    “岂止不容易,简直要老命。还是你想得开,就一个人,管好自己就行。”曹老爷子到真不是讥讽他,而是良心话。几十年下来不累才怪,没几个省心的。最后以为能接衣钵的人,却只想着他早点死。

    “呃……我也不是想得开啊!是一直在忙,再说命里如此……”栗源也有他的悲哀,人生际遇如此,如若他妻没有病死,应也能为他生下一儿半女。

    两个各有苦闷的男人喝了一杯,看着满桌的菜肴却没了胃口。

    “这次真的会很难吧!”曹老爷子苦涩的问.

    “还好,还有一线转机。上年冬天的那场雪让金人的日子也不好过,很多草原部族吵着要南下。金主兀木术也有些松动,只是几年没动很多大贵族不愿征战,加上朝廷的岁币才暂时安抚下来。只是如果再发生白灾,恐怕兀木术也挡不住那些部族南下。”

    栗源夹起一块肉干嚼嚼,又软又香,果然是大家族的享受。

    “西边的青莲逆贼去年发生内乱,死了两个护法,反而比以前更难窥探。目前他们已经集结了三十万步兵,最缺战马。但他们打通了前往极西大支国的路线,去年秋时已有千匹良马进入岩苍州,今年还会有更多的马匹进来。”

    “严威的外侄插手了秀风、朔方、云苍三州兵力,受影响的军队涉及二十万。早在六天前就有支五万的军队私自调动,正往定州去。按他们的行程,五天后就能在临安城下完成集结。”

第五十八章 过江

    “你们今晚就走,现在是南风天,用轻舟快船,明天夜里就能到蓟州牛沽溏。到时换快马最多两天就能到临安城。以临安城羽林卫实力,阻挡五万叛军还是能支撑十天以上,就怕严威先一步加害太子。”曹老爷子听完栗源的情报,斟酌着在桌上推衍。

    “陈贵妃的亲族在临安也有势力,羽林卫中的左卫恐怕有问题,中卫目前的立场还不知道,唯有右卫和前卫是忠于太子的。后卫则不会管事。”栗源推动桌上的菜碗演说形势,确实不理想。其实他还没说真正忠于太子的只有右卫,前卫也一样暧昧不定。现在陈家人使出大笔银子办事,朝中不少官员已倒向他们那里。

    “只要你能与太子会合,就能号令天下勤王。江夏、蓟、卞三州能集结十二万兵力全力以赴,其他四州也会有所配合。”曹老爷子早已做好准备,更是与朝中曹家人互有信息往来。

    “天下之势纷乱如麻,这些人却只想着眼前利益,实在可叹……”栗源想到的却是实力损耗,原本腹背受敌就已经吃力,现在还互斗,到时北地狼兵下来拿什么去与他们斗?大周朝原本就重文轻武,如今再要损耗,只会此消彼长。

    明白栗源先生所虑,曹老爷子也只能苦闷的喝酒,正因为知道朝堂危于累卵,他才会急于扶助最后希望的太子。建隆帝一生荒淫,后裔却只有三个儿子,除长子太子,还有陈贵妃所生二皇子,与太子同龄。再有一个宫女所生仅六岁的小皇子,据说还是个先天痴儿。

    那个二皇子与建隆帝差不多,也是荒淫无度,太子则年少时就表现出忧国忧民之志。虽说限于才智,不可能达到先祖那样的成就,但对于贤臣还是能广纳良言。

    如果太子再倒了,大周朝就真的经受不住另一个建隆帝的荒废。这些年大家之所以忍着就是指望着建隆帝快点把自己作死,才好让太子上位,没想到那陈贵妃比他们还急,竟让人扮鬼把建隆帝给吓得半死,如今也不知是死是活。

    “我会尽力阻止兵戎相见,大周朝经不起内斗,就现有的兵力两线作战已十分吃力,再有损耗就只有亡国一途……”栗源终于说出他的想法,其实要勤王容易,他在路上就能假借太子名义勤王。但他不敢,那样做与陈贵妃、严威之流又有什么不同,都是置国家不顾,拼尽所有为自己的利益行事。他所想的是在乱局中挣来一线可能,将即将到来的战争消弭于起始。

    “先生大义了,曹某人佩服。”曹老爷子起身行礼,栗源赶忙起身还礼。说来他们都是在为国担忧,只是出发点不同。

    何乐到此时才知道先生的意思,原来忧虑的不是能不能救太子,而是怕内斗把军队打光了,金人来,青莲贼人来就没兵可用。

    “要不把那些为首的人都杀光了!”何乐觉得如此最好最简单,就如同他冲进敌军阵营杀掉指挥官,敌军没了指挥官自然会溃败。

    “小战当然可以如此,大战更复杂,不是杀几个人就能解决。每个人都有私心杂念,杀掉一个严威还有李威、张威……天下纷扰,权臣频出。主弱则臣持强,臣强则臣臣相争。现今只有先到临安与太子会合才能知道下一步,从外部看永远看不到实质。”栗源认真的教他,不能什么事都想当然,国战中杀掉几个人也解决不了问题,关键是得立于道义高点,这样才能师出有名。

    “弟子明白,但在最乱的时候当如何处理?”何乐想不明白,当时局乱成一锅粥时,难道还要讲究道义吗?

    “真乱了,那就全部清扫掉。一盘棋已经没法复盘,那就从新下。只要棋盘在,棋子在。”

    “弟子受教了。”何乐似乎明白了,这次栗源先生说得很隐晦,但却是最核心的思想。

    三人简短吃完饭,就立刻出了曹家大院,去往码头。那里早已准备好三艘轻舟快船,体积小靠风帆和人力驱动,比起大船快了近两倍。只是要将一行人分开,每船仅能乘四人。何乐与栗源还有砍柴的李大叔同乘一船,算是武力值最高的一船。

    余下人分乘两船,趁着夜色朝着北方扬帆,曹老爷子披着披风站在岸上目送他们离开。何乐站在船头看着那个白发苍苍的曹老爷子,觉得自己不知还能不能再见到他,夜风中的苍凉染尽了江上的波涛。

    一夜的南风将他们很快就吹过了澜江,转而进入蓟州复杂的水道,因为这里是风险最大的地方,所以一路上船工就没停。何乐盘坐在船头,边修习边留意着四周的情况。其实最危险的地方还是在江中,现在他还是不能如孙天翊他们那样行走在水面上,最多跑几步,再远了一样会沉入水中。而且现在他还要保护栗源先生,更是无法放开手脚,所以当平安渡过澜江后他也是松口气。感觉应该是曹老爷子果断,不然也难说。毕竟在江上阻截,是最理想的场所,事后还能借着滔滔江水推得一干二净。

    所幸一夜并无事发生,进入蓟州发达的水系后再有伏击就没那么容易,毕竟会走哪条水道并没有固定,全凭船工根据当时的水流情况选择。

    到得白日,船上几人就着净水吃完干粮,有的因为一夜太紧张此时开始补觉,有的则继续盯着两岸。

    何乐给肩上的豆包喂过肉食后就开始修习,到临安后又进入孙天翊监视范围,他得趁着现在多吸收一些流。夜里在江上他又发现了一处地眼,比岩洞那个还要大,只可惜是在江底。

    也不知是不是这几天用过狂波斩,他一直觉得心中有股戾气充溢。而识海中的光亮也越来越暗淡,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完全消失。他情知会有大事将要发生,但又觉得时机太差,现在他不知什么时候就得拼命,要是哪个时候发生问题简直就能要他的命。

    可世事原本就不会如他所想那么完美,不然也不会在此节骨眼上建隆帝出事。

    “注意!”李大叔刚出声预警,何乐已经冲出去。此时右边十几米岸有个人影正准备逃离,但他只来得及跑出三步,就被身后的弩箭射穿后心。何乐跃到他身旁,搜索后发现没有任何身份证明,但从他手上老茧可以看出是个常年握兵器的人。剥开上衣还能看到身前的伤疤,显然是个老兵。在老兵的后背,又看到了毁去的圆形伤痕。

    “锦司处,又是这些人!”何乐认出这伤痕,三年前南来就见识过。

    听栗源先生说锦司处在建祯帝死后就从朝堂消失,只侦得有权贵将他们收入囊中,几年来在江湖及朝野间掀起无数腥风血雨。而这个权贵最有可能是严威,只是目前也没有证据能证明。毕竟是前朝强力机构,虽树倒猢狲散,但那么多年在大周朝上下编织的网也是存在的。只是因为建隆帝太弱,才被权臣有机可趁。想起来也是可悲,公器私用却无人敢指责。

    何乐将那人扔进岸边的一处草窝,这才跃回船上。

    “恐怕前面还会有探子守,蓟州进定州共有三条官道可走,但蓟州军不听他们提调,所以在蓟州地界只能以刺杀进行。但进入定州就不同,他们那五万的先头部队很可能已进入定州,羽林卫也不敢轻举妄动。”栗源看向两岸,想不到再次北上时会是如此凶险。三年前他也只是算到会要三年之期才行,其实到现在还没三年。

    “这里的水道很复杂,他们还愿意放出探子,说明他们的人很多。”李大叔并不如看起来的憨厚,相反他很聪明,再加上九品外家功,也是足以独挡一面的人。

    “他们都有带信号箭,还好发现的快。”何乐拿出搜到的信号箭,是军方很常见的款式。

    “也许能给他们摆个疑兵阵,何乐你现在往后面跑出十里再发箭,还能追上来吗?”栗源盯着他手中的信号箭说。

    “当然可以追上。”何乐看着现在的船行速度,大概估算了来回有二十里,再加上中间船往前行进的距离,不会超过三十里。

    “那就好,辛苦你一下。”栗源情知这样做的危险,但他不得不冒险。明显对方在水道附近集结了很多刺客,而这种轻舟快船可经不起波浪。没了船,他们到临安的时间就得往后延迟,而他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时间。

    “那先生定要注意安全,不行就往后撤,与我会合。”目前何乐是武力值最高的一个,这样说毫无夸大自己的意思。

    “嗯,知道。”

    何乐拿起传令箭就跳上岸,一路返回,就他现在的脚力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因为不放心,他又往后多跑了两里才发出信号箭。

    那信号箭带着尖锐的啸声一飞冲天,何乐放完就头也不回的狂奔。但他刚跑出三四里,就感觉到身后有兵器袭来。以他现在的脚力,要想追上他的应是很少,所以他开始还以为是中了伏击。

第五十九章 绞杀

    不过他也并不怕,反身就是掌,准备劈开偷袭的兵器。但在他反身的瞬间看清袭来的兵器后,赶忙收手闪避。那身后袭来的兵器竟是海碗大的铜锤,使铜锤的是个虬髯汉,个头与何乐差不多。看他使起几十斤重的铜锤如同在使木棍,就知道是个力量型高手。何乐也不敢贸然接招,所以虚晃一枪闪开,与他拉开距离后才抬手就是一弩箭。

    那虬髯汉根本不躲,直接迎着弩箭撞上去,就看到弩箭射在他皮肤上又无力的坠下。

    竟遇上个外家功横练铁衫罩高手,看他那强横的样子恐怕已经超过八品,就怕是会有十品。目前江湖上外家功十品高手也不少,毕竟外家功是门只要够努力就能练成,只是何乐对此知之甚少。而何乐眼前的对手正是众多十品高手其中之一,外号金瓜断铁河。

    何乐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运气不太好,否则怎么会遇到一个铁衫罩高手,他的弩箭基本废了。收起短弩,何乐将刑天刀抽了出来。

    虬髯汉也不作声,上前一步极蛮横的挥锤就打,看似没有丁点招式,就如乡野汉子打架。但何乐立刻感受到对方的威胁,也猜出他的真实实力。十品外家功高手,还是横练铁衫罩防身,何乐到今天自己的运气似乎用完了。九品外家功高手已经可以与堪离境一重对战,十品已能与堪离境五重甚至是神蜕境一重对战。何乐现在的水平应是在堪离境三重左右,因为他的情况特殊无法套用,只能是大概的评估。但也没到能与十品高人对战的程度,还差了一个级别,而越级挑战要想胜需要很多先决条件,至少现在的何乐不具备。

    何乐拼着毁掉刑天刀的风险,硬接了一招了铜锤,然后被震得往后退了几步。唯一的成绩就是在铜锤上留下一道刀痕。

    虬髯汉看了一眼铜锤,又看了何乐手中的兵器,竟是眼热起来。他之所以用铜锤正是因为别的兵器不称手,而何乐手中的刑天刀显然比铜锤更适合他。

    也不出声,虬髯汉接着又挥出第二锤,这次何乐没有硬接,而往后避开。但虬髯汉根本不会给他机会逃,铜锤落空后他的人也跟着冲过来,张开手就朝何乐当胸抓过来。

    何乐就感觉气机也被他锁住,眼看着就要被他抓个正着,赶紧吸气往后再闪出半个身位堪堪避开。同时刑天刀由下往上撩起,朝着虬髯汉肚子切去。

    此时虬髯汉铜锤落空,手也伸出,中门正是空当。但他一点也不怕,反而继续迎着刀锋冲。

    何乐情知不能让他近身,所以撩刀还是虚招,挥到半程他就退后大步完全拉开身位。刚一站定他就又挥刀而上,这次他已经做好拼的想法。所以他使用的是并不算熟练的狂斩。

    噗,狂斩第一刀就在虬髯汉身上留下了刀痕,虽然很浅,但毕竟是切开皮肤有血流出。

    虬髯汉似乎也被激怒,拼着又挨了三刀只想拉近与何乐距离。但何乐使的狂斩有一百零六招,且刀刀相连,很难打断。

    嘭,刑天刀与铜锤一次硬拼中,铜锤被劈成两半,然后又在虬髯汉脸上留下一道深可见骨的刀痕。但狂斩也被强行打断,何乐中了一拳被打出几米才站稳,刑天刀也差点被抢走。

    虬髯汉满脸是血的站在那里,能一刀将铜锤劈开完全超出了他的预计,所以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吃亏也是吃在兵器上,要不是有刑天刀何乐早已死过好几回。

    “说出你的名字,你死后我来帮你扬名立万!”虬髯汉厉声说。

    “说出你的名字,我会让太子找到你的家人。”何乐也不吃亏,立刻怼回去。

    虬髯汉当然不会说,不是怕,是不屑和一个将死之人说废话。他挥起被劈去半边的铜锤砸过来,何乐却突然闪身往后跑去,接着再也不管他狂奔着往远处逃。虬髯汉原本还以为他会对打,这下气得直叫,跟在身后跟上来。

    这一追费了半柱香时间,虬髯汉发现何乐明显慢下来,知道他已有力歇。虬髯汉当然不会给他机会再逃,抓起手中的半边铜锤就扔上去,那铜锤带着风势袭向何乐后背。何乐在棵树前猛的停顿往后旁边闪开,也学着他的将手中的刑天刀抛了出来,显然也是当成暗器在使用。虬髯汉大喜过望,张开手就准备去硬接。

    就在这里何乐极快的射出弩箭,然后整个人跟着扑过来,一系列动作没有任何犹豫,完全就如演练过无数遍。虬髯刚触到刑天刀尖,就感觉眼前一黑,这时他又舍不得刑天刀,但迎面袭来的弩箭是奔向他的眼睛。虬髯汉拼着再受一击,闭上眼就顶上去。

    何乐眼中闪过寒芒,他等的就是这刻,追上抛出的刑天刀,借势往前直冲。虬髯汉凭感觉刚抓住刑天刀的刀尖,就感觉到一股力量从刀尖传来,还不等他反应过来,那刀尖霎时旋转起来,将他的右手掌顷刻绞碎。

    这是从石壁上感悟来最重要的一招,留在石壁下方,很容易被忽略掉的一处刀痕。发现时仅有一个圆洞。开始何乐都不知道那也是刀痕,在他取出刑天刀,才发现刀身与洞口匹配。但要如何才能形成圆洞,何乐一直想不明白。直到一次看到有人用钻头钻瓷器,他才想明白那个圆洞竟是用刑天刀钻出来的,只是该如何使出来他也琢磨了很长时间。今天算是第一次实战,何乐临空让自己的身体旋转,将身体化作钻花的钻柄,而刑天刀则成了钻头,再配上流,只是瞬时就破掉虬髯汉的横练铁衫罩。

    “啊!”虬髯汉已很久没尝过如此巨痛,惨叫着往后退出好几步,鲜血从断腕处喷出来。

    何乐当然不会放他走,趁着虬髯汉痛得往后退时,他又是一招旋转,这次是钻向虬髯汉的心腔。

    此时虬髯汉的横练铁衫罩其实已经破了,根本不用旋转,就是普通攻击也能伤他。但何乐不知道,只是依着保险的法子来。虬髯汉已心生恐惧,如果不是贪婪原本是不会受伤,但他太想要刑天刀,结果是铁衫罩被破掉,左手也让刑天刀绞碎。见何乐再度钻过来,他是吓得早忘了自己的实力是压过何乐的,只胆寒的转身就逃,逃的过程更是从包里拿出信号箭。

    何乐自然不会让他有放出信号箭的机会,旋转钻落空后,反手抽出一支弩箭直接甩了出去。原本只是想让虬髯汉没法发信号箭,谁知此时虬髯汉成了惊弓之鸟,再加上铁衫罩已破,这弩箭竟直接钉在虬髯汉左手背上。

    何乐瞬间知道了对方的铁衫罩已破,马上一个闪跃来到虬髯汉身后,一招大力横劈。虬髯汉毕竟是十品高手,也不是浪得虚名辈,虽一时大意连吃两亏,但还是有挣扎的能力。就在刑天刀将要劈到他时,他一个诡异的弯腰避开,只是他已无心再战,避开后就快速逃遁。

    何乐也是惊诧于他刚刚的闪避身法,完全是他没见过的。只是惊诧归惊诧,不留后患才是正理。何乐边追边给短弩压上弩箭,心里还要计算着路程。此前他引开虬髯汉时刻意往岸上茂密的树林跑,就是在制造假象,此时虬髯汉更是往里面跑,这下至少河道十几里远了。

    虬髯汉边跑边疗伤,也渐渐冷静下来,虽说右手被废,但他还是有能力将何乐反杀。而再往前不远就有他们的人,当初要不是他贪功冒进,也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何乐蓄力后往前再次闪跃,然而这次却踩在一根枯枝上,整个身体踏空后往前跌落。虬髯汉原本已藏好杀招,就等他送上门来,谁知却等来何乐的失误。虬髯汉作为老江湖当然不会放过报仇机会,反身单臂一招开山掌。

    这刻何乐正往下坠,虬髯汉抢入的时机可说非常好,他根本没机会逃避。但也就在电光火石间,从何乐下坠的身影中却射出一支极刁钻的弩箭,因为中间隔的距离非常短,又被何乐藏在身下,虬髯汉完全没注意到,等他察觉到疼时,弩箭已射入他胸膛。

    “啊!”虬髯汉瞬间明白又被阴了一把,憋屈的大吼扑向何乐。

    但接着第二招又来,何乐整个身体凌空旋转,刑天刀如飞轮的叶片。能削金断石的刑天刀碰上血肉之躯的虬髯汉如刀切豆腐,只见到血肉横飞,转瞬虬髯汉仅剩下半边身躯。

    他不是死于实力不够,而是死于贪婪,死于轻敌,死于自以为是。

    何乐虽是成功诱杀强敌,但还是被虬髯汉临死前拍了一掌在肩上,应是伤到了筋骨。也没时间调息,何乐稍作检查就准备走,却看到地上露出样物品。

    原本何乐也不会对死人的财物动心,但那东西他知道,在栗源先生那有本《奇物志》,何乐曾非常用心研究过。上面所载全是几千年来大周各地所发现的稀奇物品,可谓包罗万象品类繁多。《奇物志》其中最后一章名为琳琅阁,是所载物品中最为珍贵的部分,也是世间最为稀有的物品,共六件。

    顶级为龙涎珠,成人拳头大小,可通夜长明,光可透人肺腑。据称是长在万年老须龙下颌中,历万年龙涎所成。它最神奇的地方是,龙涎珠泡水可活命,常喝可百岁如青年。

第六十章 十方如意

    而此时地上掉落的物品,却不是龙涎珠,而是排在末位的十方如意。十方如意并非人工制品,而是天然形成的一段形如如意的东西,从材质上看它非金非玉非木,仅有十公分长。之所以被称为十方如意,是因为它无论放在哪里与周围空间是隔开的,也就是它始终会悬浮在空中一小段距离,任何物质都无法沾染它。哪怕就是扔进水里,它实际也与水有间距,并不会真正浸水。所以有高人说它是来自十方界,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何乐还曾问过栗源先生什么叫十方世界,栗源先生的解释是不在天、不在地、不在东南西北、不在生、不在死、不在过去、不在未来,是为十方世界。其实何乐还是不知道什么叫十方世界,甚至他偷偷的想栗源可能也不知道,所以才故意说得玄而又玄。

    至于十方如意的功效,除了神奇的隔绝力外,还有一定疗伤功效,与丹药之类的比算不上特别有效,前人也是无意发现将它放在伤口处能促进愈合。

    而现在这东西之所以露出来,就是因为装它的袋子被何乐绞碎,它才会浮在地上。

    何乐迟疑的捡起来,稍作犹豫就装进怀里。必须尽快追上船队,他朝着来时的方向狂奔而去。

    此时离这里二十几里的南面河道附近大批的劲装男子正赶过去,从他们的身手可以看出以江湖人士为主,且个个实力不俗。

    何乐当然不知道,他只是加速狂奔,时间已经过去近大半个时辰,远远超出他们的约定。可以想象此时他们的焦虑,何乐其实更急,但每一步也走得十分小心。在南荒雨林让他对丛林奔跑深有体会,所以才能设计出那么精巧的陷阱,让老江湖的虬髯汉也落入圈套。

    沿着河道跑了有十几里后,河道中突然出现浮尸,看装束与被他杀掉的探子差不多。开始还只有一具,到后来接二连三的出现浮尸,接着何乐就看到一艘倾覆的轻舟,正是他乘的轻舟。在倾覆的轻舟旁有具浮尸的装束与樵夫方大叔相似,何乐从河岸纵跃到轻舟旁,将浮尸提起一看果然就是方大叔。在栗源先生近身护卫中,方大叔算是最年轻的一个,外家功大概有五品,为人也是不错的,想不到才一个时辰时间就已永别。

    何乐再也不敢耽搁,极速沿着河岸追。此后的情况稍好,再未见到浮尸,想来当时是发生了遭遇战。又追了三里路,这时何乐最不愿看到的情况发生,前面出现了分岔道。蓟州的河道特别复杂,除了常年在此讨生活的渔人船工,外人很难分清。

    何乐傻眼的看着分岔河道,完全就没痕迹可看啊!不对,不可能。何乐相信以栗源先生的头脑,不可能不留下记号。何乐仔细看着每条河道间的岸边,还不等他找出蛛丝马迹,就看到豆包贴着水面飞了过来。

    此时的豆包被何乐用浆果染成淡紫色,并不是特别显眼。见到豆包瞬间,何乐差点兴奋的叫起来,想不到居然是它来接应。有了豆包带路,何乐加速跟在它身后沿河道飞奔,又跑出七八里,终于是与仅剩的两艘船汇合。

    到船上何乐才知道阻击中逝去的不止方大叔,还是邓大叔,只因他是被腰斩的,所以可能沉在水底。谁也没多言,默默的立在轻舟上顺流而行。

    “回来就好,下次不能再冒险。”看到何乐浑身是血,栗源很久才说话。

    “没事,也是值得的。”何乐已将十方如意放在受伤的地方,还别说真的有用。

    “知道你很努力了,但有时事有不可为时,这时不妨退一步。”

    “嗯……但有时……退了一步,就退了很多步……再也没法前进一步。”何乐第一次反驳先生。

    栗源张开口,半晌也没说话,他并不是个很有权威感的先生,他更推崇广开言路。所以有时他与何乐之间也会对辩,有时也争论某件时政,但完全的反驳还没发生过。一方面是何乐极尊重他,另一方是栗源说的在理。但今天何乐的回答偏冷偏硬,且是没留余地的反驳,而最关键的是何乐反驳的得在理。

    有句话叫兵败如山倒,也有种情况叫一击即溃,都根源于同种原因,那就是不合时宜的退缩,一退把精气神都退掉了,把士气也退掉了。

    “也许是我老了吧……”栗源很久才轻轻叹息道。

    “不是,是先生想太多,弟子却习惯直来直去,弟子总在想着最简单的法子,而先生在想着最周全的法子。其实这天下就如三舟过江,然后是两舟,然后是一舟……这个时候再好的法子,也没法解决多人乘一舟的情况,除非重新造船,否则倾覆还是迟早会发生。”何乐回头看着栗源先生,他眼中已有泪花,是为方大叔、邓大叔,也为这天下苍生。

    栗源不知是该欣慰还是害怕,因为何乐说的话可算大逆不道,但又说到了根本上。他栗源只是个织补匠,却不是建筑师,他没法将大周朝建设成擎天高楼,只能在风雨飘摇的大周朝上缝缝补补,让大周朝倒塌得慢点,国祚再久点,仅此而已……

    而何乐看到了问题更深远的痛处,那是在大周朝早已溃烂的根基里,除了腐臭不堪还蛆虫肆虐。

    “如果有一天,你想好了,就按你想的做吧!”栗源艰难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何乐没有回应,因为他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他宁可未来是先生和太子为他挡风遮雨,而不是要由自己来做决定。他知道自己有时太铁血,所以他害怕自己会做出的决定。

    或许是因为堵截的人被调到后面,此后他们的行程变得很顺利,在又快速通过几外分岔河道后,终于在夜里到达蓟州牛沽溏渡口。渡口早已有曹家人为他们准备了二十匹良驹,是按照原来的人数准备的。

    众人也不多言,依旧全部骑走。原先的计划中是会去附近的客栈休息,但考虑到形势严峻,他们还是连夜起程。走上陆路后,何乐才算能认出大概的方向,前面由李大叔领路很快就离开官道进入小路。

    大周朝千年前就开始建造官道,现在每个州城县之间都有通畅的官道通行,但也有一些行人走出来的小道,要比官道更快到达偏僻的地方,经过上千年的演变也就形成了现在如主径上的细径脉络的小路。而李大叔领着大家走的正是一些外人不知道的隐蔽道,不仅远离官道,还能绕过一些重要的关隘,实为江湖人偷运违禁品时所走。

    到得子夜后,李大叔才引着众人来到一处废弃多时的小屋休息。其实以他们的体能完全还能跑,但栗源先生早已被马颠得七荤八素,尤其是这样的黑夜里他更是没法长时间经受。

    “连累大家了……”栗源先生叹息着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可能就是没有强健筋骨,成了满腹经纶却手无缚鸡之力。

    “先生言重了,我辈只能拼尽一身力气,却杀不尽那百万外敌。唯先生才有治世之才,才能扶起危难的周朝。”秦十三恭声说来。

    “唯能不负重望啊!”以今天他栗源也不敢说就能扶起将倾的国祚。

    何乐趁机坐下来调息,发现那个十方如意还是有效果的,也难怪那个虬髯汉会随身携带,想来也是作为疗伤药来用,毕竟是武人。

    “明早就能进入定州界,进临安城官道有三条,小道有五条。最隐秘的有一条,可以绕过绝大多数关卡,就是只能通过五人,多了就会受影响。”李大叔在地上画出一时草图,最隐秘的道其实要绕个大圈才行,但也是最让人意想不到的。

    “就从秘道走,除下的带着马作掩护。”秦十三拍板,他的资历仅次于花十娘,很有发言权。

    何乐看着草图,情知定州界内此时情况也确非他们几人能冲过去。他们还是输在了时间上,那就只能赌上命来换回时间。

    “好,我去作掩护,一定将他们拖得够久。”很少说话的常大叔站出来,他只有四品实力,自知不够近身保护栗源先生。

    “我去。”

    “我也去。”

    张大叔、许大叔也站出来,他们一个四品还受了伤,一个是五品,都明白做贴身护卫实力不够。

    没有谁多言,最强的肯定要留在栗源先生身旁。而实力弱的已经做好牺牲的准备,在他们选择去保护栗源先生时早已有的解悟。他们并不笨,相反比多数人聪明,也看得更远。他们对于朝廷羸弱只能怒其不争,又苦于空有抱负而无处施展。栗源先生成了他们的精神寄托,成了他们施展抱负的出口,哪怕此时死于此地,他们也会觉得没有白活。

    至少何乐还没法触及他们的精神世界,他还看不太懂他们的理想,正如他不认同后退的道理一样。武夫舍身取义,文人投笔从戎,都有各自的壮怀激烈。

    栗源先生站起身来,朝他们三人行了一礼,此事关乎国之大义,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他栗源也不是怕死,要怕死他大可转身离去,只要不支持太子他也能活得非常舒适,甚至同样能出将入相。但他知道大周朝真正需要的人是太子,也唯有太子才能挽大周朝国祚于危难。

    何乐也伏地行大礼,因为他们此行就是领死,几无活路。

    稍后几人砍来木柴做成假人,套上衣服绑在马背上。到凌晨时众人在路口分开,朝着各自的方向奔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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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少年,不一样的铁血,不一样的家国情仇,不一样的焚天覆地。他从北方而来,孤身一人百炼成钢。人若欺我,我必以理服人地若欺我,我必覆地天若欺我,我必焚天血狩穹苍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血狩穹苍,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血狩穹苍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