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从小为恶只为活着
海州地原本是个渔村,就那么十来户人家依着怒江打渔为生。
后来不知怎地,这怒江入海一带大山竟诞生出灵脉,被一座仙家占据,又经过近千年发展,才至如今近千户规模。
海州地位处大海之滨,妖蛮横行,异种乱走,凡人在修行宗派治下方可得到庇佑;修行者亦不是真的神仙,并非所有人都能五谷不进,很大一部分还得要靠粮吃饭,且修行者不会自己生产粮食,又不愿放下身段去做那庄稼活,下山购买生活所需就成了渠道之一。普通人对抗不了强大的蛮荒异种,自然要寻求仙门庇护,寻求生存,于是就有了现在的海州地。
修行首重资源,没有资源支撑,是无论如何也谈不上发展的,就算那些掌握雄厚资源的超级势力也是如此。功法秘技只能造就一小撮人,整体实力还得依靠资源堆积。
自从剑华宗发现怒江山体灵脉后,这修行界里的细枝末流尽遣好手占据此处,依靠灵脉支撑,经过百余载沉淀,终于成功晋升到铁阶之列。
别看剑华宗只是位列金、银、铜、铁四大等阶最末端的铁阶,却是这三万里怒江最强的一股势力。
方今之世,国祚昌盛,宗门强大,连山皇朝、地仙天宫等超级势力把持了大半资源,又有一部分灵山秀地被银阶大势力瓜分,再次一些的资源则被中流铜阶门派抢夺分摊,末流宗派想逆流发展,只能在夹缝里求生存,殊为不易。
怒江长三万里,宽八百里,江面终年水雾缭绕,少有见到水面。一条铁链横亘两岸,便将这海州地和剑华宗隔江而望。
连通两地唯一枢纽,便是那根粗若水桶的铁链,就算有大胆之人沿索而上,也难走出八百里去。况且,江心积年浓雾,谁也不知雾中是否还有未知的恐怖存在。
这一日向晚时分,渔船顶着斜阳纷纷归航,落帆收网,缓缓驶入港湾。其中一艘大船非常显眼,高帷大帆,船板上堆满了货物,那是海州地唯一一艘客商两用船,往来于沿江几个城镇之间。
稍远一些的地方,城根低矮草垛沿下,两个孩子背靠草芥,翘首以盼。枯黄的头发遮住一大半脸,又脏又黑,一看就知是穷苦孩子。
两个孩子差不多年纪,大概五六七八岁,衣服宽大破旧,露出干巴巴的手脚,松松垮垮,瘦骨拉弛的,也不知道从哪偷来的。
“狗子哥,来啦,来啦,神仙来啦。”略小一点的孩子,悄悄伸手捅了捅同伴,朝江面努嘴。
“每七日下来一回,这已经是第一百零三回了。”狗子哥举起宽大袖笼,抹一抹口角的哈喇子。这孩子名叫杜牧,狗子哥是玩伴对他的称呼。
先前那名孩子的余光,落在铁链那个青衣飘飘、信步闲庭的身影上,微眯的眼里挡不住他的仰慕,“狗子哥,要是我有这个本事,咱们就不要骗人了,我可以养着你。”
“饭都吃不饱,少做白日梦。想成仙,等我们下辈子投个好人家吧。”杜牧锤了这个兄弟一下,笑骂,“我又不是小槐花,稀得你养。肉猪来了,赶紧干活去。”
这两个幼童自打记事就流落在此,两年前因争夺狗食走到一起,受到同龄人无数欺虐之后,两个小人击掌为誓,结成生死兄弟,发誓不离不弃。
孤童不知生辰,杜牧比对方高出半截,便是老大,另一个名叫成丘山,甘愿为小,名字便是两个野孩子对自己身份的唯一认知了。
成丘山一听有肉,双眼放光,立刻沿着墙根狸猫一般溜走了。
杜牧整理一下衣服,摘掉几根黄草,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像个人样。他这衣服宽松蓬大,不管怎么卷袖子,都会滑落一截,走起路来四下咣当,里外漏风,非常滑稽。
迎面向剑华宗采办弟子走去,远远就朝着那神仙一般的人物鞠躬,眉眼带笑,谄媚恭谨,目光却斜乜着对方身后那里的商船刚刚停泊妥当,一名水手正在落帆,另有一个光着膀子的壮汉放下舢板,随后从船上涌下一批船客。
杜牧的目标可不敢是这剑华宗弟子,而是他身后那批船客。其中一名胖子皮肤白净,浑身是肉,纵然旅途劳顿仆仆风尘,也能看出是个常年享受之人。这才是他即将下手的对象,也就是所谓的“肉猪”。
杜牧确定,这批人面生,绝非海州地人氏。因为海州地根本没有他不认识的人,凡是被他看过一眼,他便不会忘记。
那名剑华宗弟子每次下山采办,都能在这墙根草垛碰到杜牧,那孩子每次见到自己又是憨笑又是献媚,起初还能板着脸不予理会,但遇见的次数多了,也就渐渐不以为意,这次刚好碰到心情好,于是还了野孩子一个微笑。
杜牧没奢求对方会搭理自己,他只是借用对方修士身份,给周围营造一种错觉,让别人觉得自己和对方熟识,从而达到他不可告人的小目的。剑华宗弟子平日接触的尽是宗门里神仙一般的人物,哪里会察觉到狗孩子内心深处那阴暗的一面。
杜牧见目的已经达成,就整整衣衫,站在原地,等着肉猪过来。直到那名胖子走近,他才拦在去路上,带着几分神秘,讶然道:“啊呀,这位大叔,我见你脸面晦涩,凶煞气若隐若现,最近怕是要不妙啊!”
“呸,哪冒出的小狗崽子,真是晦气。老子好好的,妙的很。”中年胖子苍白的脸色泛起一片红潮,差点没被气出血来。
这狗崽子毛都没齐,居然学人家装神弄鬼招摇撞骗,中年胖子要是信他才有鬼了,举起巴掌作势欲打。
“大叔,你煞气冲宵,百步之内,必有凶兆。”杜牧躲开他那只蒲扇般的大手,一副老神在在笃定模样。
“滚蛋,再聒噪下去,老子一巴掌把你小子拍成狗肉卷大葱吃了。”中年胖子举起白胖胖的手掌,恶狠狠说道。
杜牧一点也不怕,嘴角狡邪,心中冷笑,等会有你求着小爷的时候,见那中年胖子走了,就在后面不紧不慢跟着。
中年胖子刚进小镇,前面一个弄子拐角处,成丘山半个脑袋鬼鬼祟祟的露出来,举起手里的弹弓,右手牛筋拉得老长,紧接着啪地一声,一个黑糊糊的东西飞射而出,正好打在中年胖子油光锃亮的脑壳上。
那黑东西落地之后,在地上滴溜溜转了两圈方才停下,竟是一枚枣核。
成丘山得手之后,对远处的杜牧横了个拇指的手势,转身钻进巷子里。
这小子一手弹弓绝技百发百中,除了打鸟,就是打人,和杜牧狼狈为奸,三五个孩子都斗不过他们。
中年胖子伸手摸了一下额头,手上红红的满是血迹,神情略显措乱,终于慌了。从刚才到现在这里,刚好一百步,难道真有血光之灾?
中年胖子掉转回头,在墙根下找到杜牧,紧紧握住那双乌黑的小手,腔调隐隐有些颤抖,“小兄弟,你真神了!”刚才还骂杜牧小狗,一转眼就是兄弟了,这个称呼转变的倒是飞快。
杜牧乜一眼中年胖子,道:“你现在是否头脑目眩,胸口还有些发闷?”
中年胖子一愣,“小兄弟怎知!”
“你来时是否听闻虎啸之声?”
“曾闻。”中年胖子额头见汗,赶紧用袖子擦了擦。
杜牧长叹一息,“你由西而来,这是冲撞了西天妖神吾虎啊。”
中年胖子脸色难看,一身肥肉忍不住抖了几抖,喃喃道:“这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杜牧静静地望着对方,爱答不理。
胖子懂了,忙道:“小兄弟,倘使你能帮我化解此难,大哥必有重谢。”
杜牧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吾虎发威应凶事,不吉之兆。迟早会有一难。若想解厄,就只有……”
“只有如何?”中年胖子满眼渴望,没有人不怕死,尤其是胖子,何况还是个有钱的胖子。
“破财消灾。”杜牧淡淡道,笑了笑,又道:“也许这么说,大哥你会认为我在骗你钱财,是故意设套坑你,但吾虎可是西方妖神,你既冲撞了它,只有这样才能化解妖煞气。”
“不敢,不敢,大哥我决计不敢有此想法。”中年胖子赶紧摇手道。
躲在墙根后偷听两人谈话的成丘山暗暗发笑,明明就是在骗对方钱财,却非让对方心甘情愿,狗子哥就是狗子哥,不服不行。
“好,我给你银子,”中年胖子一听破财可以消灾,顿时长吁一口气,连忙将身上行囊里所有纹银全部掏出,颤抖抖地递了过去,“小兄弟,全给你,都给你……”
杜牧扫了一眼钱袋,只一眼就估算出了数额,得有七八十两,不自禁吞了一下口水,淡然道:“我帮你破解凶兆,自然是要收取费用的,不过却用不了这么多。”解开钱袋,从里面摸出一小块碎银,“二两足以。”
“我这财还没破,如何消灾,小兄弟一定得帮帮大哥。”中年胖子马上又着急起来。
“破财消灾,可不是钱给了我就能解的。我这里有两个办法。一呢,就是你将这钱藏在城东妖神庙的老鸦窝里,途中不能让人看见,谁得了这钱就会替你挡灾,你的厄运自然就解了。二呢,就是你将这钱分成多份送与别人,那些拿了钱的人也能替你挡灾。老话说的好,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就是这个道理了。”
“对对,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我这就散财去。”中年胖子一听,双眼放光。这胖子一身肥肉一看就不是个能爬高登低的主,自是散财来的快些。
杜牧冷冷地瞥了对方一眼,心中暗忿,好不容易逮到一头猪,要是让这到嘴的肥肉飞了,小爷干脆一头撞死在城墙根上算了。
中年胖子让这眼神激得一个冷颤,顿时又紧张起来,“小兄弟……你这是何意?”
“你见人就送人银子,这么大张旗鼓的,傻子都知道这里有鬼了,别人要是知你本意,想到灾难临头,谁还敢要你银子。”杜牧没给他好口气。
“是是,小兄弟想的周全,我这就去妖神庙,可是……可是……”中年胖子低头看了看自己臃肿的身材,脸皱的像个苦瓜。
杜牧低声道:“实在上不了树,就埋在树下。”
一听可以不用爬树,中年胖子登时喜笑颜开,一副迫不及待地样子。杜牧还不忘记好心提醒,“记得别被他人看见。”
中年胖子一路欢喜的往城东奔走,也没细想,万一这钱要是十年八年没被人发现,那他这灾破得了破不了还得另说。
当然,狗子哥既然出了这个主意,就不会叫到手的肥肉飞掉。
第二章 恶狗争食
“狗子哥,你怎么算到那胖子头晕脑眩胸口发闷呢,难道你真得能掐会算??”
中年胖子前脚离开,成丘山后脚就从后巷墙根冒出来,笑嘻嘻地问。
“能掐个屁,我有几两你还不知道吗,连续坐船几天,换了你也得晕也得闷。”杜牧笑骂,“我还没说他上吐下泻呢,看他脸色白成那样,一准没错。”
“那你又说那个胖子听闻虎啸,冲撞了妖神。”成丘山一脸不解,“连这也是蒙的?”
杜牧道:“这家伙从西而来,怒江两岸山高滩险,蛮兽横行,听几声虎啸猿啼有什么稀奇。”
成丘山竖起大拇指,溜须谄笑道:“狗子哥就是厉害,是小弟值得学习的榜样。”
“行了,”杜牧一脚踹在成丘山双股上,笑骂:“你这马屁我早听腻了,也没个新鲜的。”见中年胖子已经走出很远,快要离开二人的视线了,掂了掂手里二两银子,道:“天色不早了,找个地方吃肉去,然后去妖神庙,迟则有变。”
“这一次发达了,哈哈,以后咱也是有钱人了。老子要吃最好的肉,喝最好的酒,然后再把小槐花弄上手。”成丘山的视线随着杜牧手里的银子,一上一下,两眼渐亮。
“滚,小槐花是我内定的媳妇,将来要娶过门的,那是你大嫂。”
两人有了钱,底气顿时足了起来,连走路都变了样,双手背负于后,两个脑袋昂得高高的,俨然两个巡视农田的地主恶霸,一路贼笑着来到后巷一家小店里。
进了门,直接迎门而坐。成丘山拍着桌子,大喊:“路瘸子,上最好的酒,上最好的肉。”
路瘸子搭着乌黑的抹布,一瘸一拐地走出来,一见是这两个小祸害,冷笑道:“怎么着,又来骗吃骗喝啊!”
成丘山大怒:“小爷有钱。”
路瘸子翻了翻白眼,伸手道:“先把前几回赊钱结了吧,一两六钱。”
砰!
一块碎银被狠狠拍在桌子上。杜牧冷笑道:“赶紧上肉吧。”
路瘸子见到银子足有二两有余,嘀咕道:“莫不是偷来的吧,小店可不敢收。”
“放你娘亲屁,这银子来路正着呢。”成丘山最看不惯这等白眼,现在有钱了说话自然硬气,冲着瘸子大吼,“还不好酒好肉伺候着。”
“还有这等好事?”路瘸子嘀咕归嘀咕,既然这两个混蛋有钱,他自然乐意伺候,总好过以往骗吃骗喝,管他来历正不正呢。
“我说哥几个,这是哪里发财呢。这等好事怎就忘记兄弟我了呐。”
随着这阴阳怪气的变声期公鸭嗓,六七个流里流气的少年走进小店。当先一个十多岁的孩子一身细碎花布衣,梳着一根冲天辫子,辫子扎着根红绸子,一道三寸长的伤疤占据了整张脸。旁边跟着一个六七岁的小姑娘,细皮嫩肉,略显娇俏。
这几人年纪比杜牧成丘山大上几岁,都是老熟人了。海州地城东有名的一帮孤儿混混。这个疤脸是他们的头儿,名叫胡力,非常的狡猾,外号狐狸。明明是一帮小偷却有一个极响亮的名头,“情义帮”。这疤脸的伤,就是一年前杜牧用一块破碗扎出来的。
见到这伙人,杜牧和成丘山的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胡力的目光停在桌上的纹银上,笑道:“哟,狗子哥真是发财了。”脸上的伤疤一阵扯动,忽然道:“嘿嘿,妖神庙,老鸦窝。”
杜牧脸色大变,豁然而起,“王八蛋,你居然跟踪我们。”
“嘿嘿嘿,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嘛,那灾,我狐狸挡了,哈哈哈!”
杜牧转身欲走,却被胡力死死抓住双肩,摁在板凳上,胡力阴冷着脸,冷冷道:“狗子哥,我每天早晨起来,对着水缸,就能看见这道疤。为此,老子可是一年没有洗过脸了,你说,我该怎么感谢你,嗯?”
“王八蛋,我管你,去死。”
杜牧突然爆身而起,狠狠一个膝撞,顶在胡力裆下,然后一记冲拳,击在胡力下巴上,“丘山,撤。”抓起银子夺路而逃,临了还不忘抓一把牛肉塞进兜里。
胡力被一个膝撞顶中要害,那记冲拳也是极狠,他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眼前金星乱窜,整个人仰天往后摔倒,眼见杜牧逃了,气急败坏的大叫:“你们都是死人啊,给我打死他们,的,疼死老子啦!噗,呸……”胡力连吐几口血水,从地上爬了起来。
成丘山见到杜牧动手,不等他吩咐,抡起座下长凳,舞动如风,拦他的两人马上脑袋见血,双手抱头躲向一边。成丘山随后窜出小店。
路瘸子也在那边气急败坏的挥着抹布,“小王八蛋,我的钱,钱啊!”
妖神庙在城东十里,杜牧成丘山穿街越巷,赶到妖神庙时,天色已暗,朦朦胧胧的可以看到,庙里那棵老槐树下围着一堆人,手里都拿着铲子锄头,树上还可见到一个人影,抱着树干卖力往上攀爬。不用说,这些都是胡力那些狗党。
“敢动老子的钱,他们活够了。丘山,把树上那狗东西打下来。”杜牧猫腰在门后抄起一根木棍,冲进人群,也不管对方是谁,愣头愣脑的就是一棍砸下,砰地一声,鲜血长流。
“是恶人杜,兄弟们一起抄家伙上啊。”
树下那帮少年见到凶神恶煞般打过来的杜牧,群惊呼喊了一声。
杜牧和这帮家伙交手不是一次两次了,知道这群混混欺软怕硬,和他们打架,气势一定要凶,他们狠,你只有比他更狠,不然镇不住对方。对方人多,己方势孤,虽然最终吃亏的仍然是自己一方,但他和成丘山依靠一股狠劲,狠狠地把对方几个小头目教训了几次,博得一个恶人杜的凶名。
见到对方手中有铁器,说杜牧不怵那是假的,毕竟铁器不比木棍,木棍打在人身上顶多起个包,青肿一块,铁器上身却是要见肉露骨流血的,搞不好还得残废。但他好不容才弄到一笔大钱,要他拱手让与别人,怎能甘心。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七八十两银子寻常人家一辈子都花不完,对于一群孤童来说就是如山的财富,绝对够他们拿命去拼上十回。
杜牧一根木棍舞得虎虎生风,气势说什么也不能弱了。
成丘山见到杜牧冲了上去,从裤腰上解下弹弓,拉动皮筋,一颗棱角分明的石弹带着呼啸,打中树上那人手背。
树上少年吃痛,右手连甩,左手死死抱住一根树桠。
成丘山一弹射完,第二弹又来,正中左手。
这下,树上那人双手都见了血,单靠双腿力量已经不足盘住树身,惨叫声里,噗通一声跌落树下,正掉进树下的战圈里。末了又被同伴踩了两脚,嚎的那叫一个凄惨。
嗖!嗖!嗖。
成丘山站在十丈开外,手里弹弓对准战圈,弹无虚发,不是手背,就是脑袋,几个接近杜牧的少年混混都被他远远弹开。
杜牧凶悍,但毕竟小了几岁,体弱力薄,很快就显脱力之象,木棍被一个混混从侧面铲断,随即人也被夯倒在地,七八个混混围着他一轮群殴,镐铲齐往他身上招呼,镐镐见血,铲铲到肉,尤其先前四五个受伤的终于得到翻身机会,此时打得尤为奋力。
杜牧趴在地上,双手护住头部,鲜血浸湿了周围一地,却是吭也不吭。
成丘山见到杜牧吃亏,当即仍了弹弓,冲了上去,从一个混混手里抢过一把铁铲,对着面前围攻的一个混混头部劈头盖脸地拍下。
嘣地一声。
“啊!”
那名混混一声惨嚎,顿时昏了过去。
成丘山扬起铁铲,又朝另外一人砸去,举起的铁铲尚未落下,整个身子却突然一个踉跄,背后传来一股力道,将他冲出两丈远,正好跌进人群,跪倒在地。
“给我往死里打。”胡力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
随同胡力一同前来的四个少年一起加入了殴打的行列,顿时棍棒加身。
成丘山杜牧两人抱成一团,护住彼此头部,硬生生挺住背上的镐铲。
这一轮殴持续了一盏茶时间,地上已是血流成河。
十几个混混打得气喘吁吁的手都软了,却不得不佩服这两人的犟劲,对方身上少说都要受了五六十下,从始至终却吭都没吭一声,光是这股狠劲,就让他们感到胆颤心惊,脊背发凉。
胡力将手一挥,止住混混们殴打,缓缓走到二人面前蹲下,凝视着两人良久,沉声道:“狗子哥,成老弟,你们的骨气,狐狸佩服。”摸着脸上的疤,缓缓道:“你在这里给我留了道疤,照理说我本该废了你的手。但我狐狸一向敬佩得就是你这样的好汉,只要你们愿意跟我,这事就到此为止了,怎么样。”
“哈哈哈!哈哈……”
杜牧成丘山看了对方一眼,忽然大笑起来,笑了良久,杜牧指着胡力身旁的小女孩,用粗重急促的呼吸道:“大舅哥,只要你让小槐花陪咱兄弟俩睡一晚,咱们就跟你。”
胡花一张小脸顿时恼得通红。
胡力面色大变,没想到这两个王八蛋死到临头还敢打他妹妹主意,顿时恼羞成怒,咆哮着大吼,“给我继续打,打到开口求饶为止。”
直到最后,杜牧成丘山也没开口求饶,在一帮混混铁铲棍棒之下,两个孩子很硬气的昏了过去。
小混混们吓了一跳,他们虽然有胆争狠斗勇,但毕竟年纪还小,弄出人命的事情却从来没做过。
“老……老大,这俩小子不会死了吧。”一个混混战战兢兢地道。
“我看他们是装死。不用管了,咱们走。”胡力也摸不准对方到底是不是真的昏迷,万一要被弄死了,不大不小也是个麻烦,“今天的事,谁都不许说出去,否则,别怪我不讲兄弟情。”
一帮混混唯唯诺诺,顷刻间作鸟兽散了。
第三章 入仙门
远方,苍穹如墨,雷落大荒。
无边乌云压盖在海州地上空,随时都会压垮这座小郡。
轰隆!
一道雷弧劈开长空,如一条银龙现出真形,张牙舞爪。
一滴,两滴,三滴……千滴万滴……
顷刻间,天空大雨瓢泼,落雨如柱。
东大荒的天气就是这般蛮不讲理,跟那暴脾气初生儿一样,说变就变,转瞬间大雨滂沱,轰轰菏泽。
妖神庙里,一道虚淡人影缓缓出现,站在成丘山身边,低头探视,虚影在瘦小身躯上捏了几把,自语道:“这孩子底子不错,倒是块好料子啊……”说着,便将成丘山小鸡似的抓在手里,右手虚空一划,一根禽羽凭空出现,飘然撕裂雨幕,瞬息远去。最终,化成一个黑点消失在苍穹上的银幕里。
至于一旁血水里的杜牧,他从始至终瞧都没瞧一眼。
隐约之中,杜牧好像听到外间有人高声叱呵,同时伴有嘈杂脚步之声。
杜牧惊醒,大叫:“贱狐狸,有本事冲你狗爷来!”一个轱辘,翻身爬了起来。
触目所及,眼前是一间宽敞明亮大房,两张大床并排占据窗边位置,上面有四个铺盖,叠得整整齐齐,一尘不染。
除此之外,房间里还有一张八仙桌,两条长凳,八仙桌上摆着一盘点心,一个茶壶,四个茶盅分放四角。屋子里非常简单,收拾得也很干净。
看清楚屋中情形后,杜牧不由一愣,下一刻就被身上传来的剧痛撕醒了,这才发现,自身单薄的躯体里三层外三层地裹了很多青布条子,就像一只大粽子,布条子上透着斑斑的血迹。
“哈哈哈!”
杜牧知道自己大难未死,先是夸张地大笑三声,庆幸自己尚且活着,但笑着笑着,声音就慢慢地弱了下去。
是啊,自己是活着,那丘山呢,丘山哪去了?那可是自己的生死兄弟啊,也是唯一的朋友,他本可以逃走的,却选择傻傻地留下,最终一起倒在了血泊里。
要是丘山出了意外,那自己就太对不住他了,可以说全是受他所累,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耳听得外面打斗声愈加激烈了,心里吃惊:“难道胡力那混蛋找来了?”跳下大床,快速套上鞋子,将桌上茶壶抓在手里,躲到门后,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外面是一间小院,院子不大,一片草地围着一株参天古柏,青云如盖,莽莽苍苍;地间点缀着几盆小花,红的白的黄的;旁边是一间伙房,房门口积着一堆枯柴,柴垛码得方方正正。
小院有限的空地上,四个青衣年轻人你来我往,腾挪躲闪,正在捉对厮打。一个倒拿着笤帚,一个手握柴干,一个持着一根竹竿,更好笑的是一个家伙手里的武器分明竟是粪刷子。
判定不是胡力那帮人,心下稍定,吱呀一声,扒开房门,跨了出去。
拿粪刷子的年轻人见到杜牧出来,停下手中“武器”,冲他挤出一个笑容,道:“你醒啦!”
杜牧喏喏道:“你……你好!”
这四个年轻人看上去极为随和,虽然穿着普通青衣,身上气质却和那个经常下山采办是仙人一模一样,也许就是这些神仙一流的人物才会救蝼蚁一命吧。杜牧暗暗攥紧了拳头。
“你昏睡一天,肚子饿了吧,我给你找点饭食。”年轻人把粪刷子丢在一旁,在石台瓦盆里洗了手,转身走进旁边的伙房。
不二息,那年轻人从伙房出来,手里抓着两个大馒头,难得的是还居然捧着一碗肉。
杜牧双眼放光,对他来说,这馒头和肉已经是最上等的食物。
既然活着,那就好好活着吧,倘若丘山有什么意外,那么他更得活着,也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妖神庙那笔账,迟早会有清算的一天。
杜牧看了看馒头和肉,又看了看年轻人。
年轻人笑道:“我知道你现在满腹疑问,先吃吧,我慢慢说给你听。”
于是杜牧不再说话,接过馒头和肉,蹲在地上,先是小口小口的吃,后来就大口大口的吃,最后就狼吞虎咽了。
“这里是剑华宗。”
听到这里居然是剑华宗,杜牧明显愣了一下,剑华宗可是仙门呢,神仙的居所,自己平日里想得最多的就是山上究竟什么模样,仙人是不是可以在天上飞来飞去,吃的是不是仙馐美味,幻想有一朝一日自己也能上山修行,没想到现在居然真的身在其中了。
“是元师兄救了你,他下山采购食材遇到大雨,在妖神庙避雨时碰巧见到你躺在血泊里……”
杜牧望着手里的馒头,发呆了好半天。因为他听得真切,是你,不是你们。
丘山果然是生死未卜。
年轻人简短的两句话,说清楚了他身在此地的原因。然后就没了下文。
杜牧嚼了几口馒头,鼓起勇气,抬起头,问道:“这位仙……仙长,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和我一般大的孩子。”
年轻人笑道:“我可不是什么仙长,我只是照顾真传弟子起居的普通人,我叫陆人远。”
杜牧叫了声:“陆大哥。”
陆人远道:“元师兄心肠好。他只带你一个回来。”
杜牧听到这没头没脑的不是解释的解释,却是明白对方的意思。那元师兄既然心肠好,能带回一个当然就可以带回两个,既然只带他一个回来,只有两个原因:要么丘山死了,所以元师兄没必要带回一个死人;要么就是丘山不在现场。
还是不能确定啊。
“谢谢。”虽然没得到确切答案,杜牧仍然客气的道,眼泪却怎么也憋不住了,不争气的流下来,扑簌簌地滴在馒头上。
陆人远道:“看样子你很关心那个朋友啊。”
杜牧勉强笑了一下。他跟丘山的关系,又岂能用一个关心去形容。
“你暂时就住在这里吧,等好了就帮把手。你的身份元师兄已经报上去了,普通杂役。帮我们做些杂活,还有照顾那些师伯们的弟子,这活可不轻松。那些家伙,挑着呢。”陆人远道。
“我不怕吃苦。”杜牧语气非常坚定。
一个成天饿着肚子,天天守在酒楼饭庄后门,等着捡馊饭馊菜吃的流浪儿,还谈什么怕不怕吃苦。只要给一顿饱饭吃,再大的苦也能受。
“那就成。”陆人远拍拍杜牧的肩膀,笑着道:“咱们的工作就是给那些师兄师姐们送水。那些真传的弟子没日没夜的修炼,洗澡洗的比鸭子都勤。我们压力很大。现在多一个帮手,应该能稍稍轻松些。”
第四章 陆人远
杜牧和陆人远谈话中得知,所谓真传弟子,说的是那些修为拔尖的人,由宗门悉心培养,虽然只有九人,却个个实力高强,天赋出众,是所有弟子争相超越的目标。
修为中等偏上的,是内门弟子,这样的人,数量也不多,大概有二十个多个的样子。
普通弟子数量最多,足有六百多人,这些人的实力一般都偏低,但是,正是这些普通弟子,担负着宗门后勤运转的职责。而照顾真传弟子生活起居,便是其中的工作之一。
一组人负责采办,二组人负责伙食,三组人负责叠洗,四组人负责清洁。分工非常细致,每个组又分成三个小组,十日轮值一次,其余时间才会用来修行。
陆人远这一组就是九组的,专门负责烧水送水。因为还有四天才轮到他们这个小分组,所以这几日他们才会得闲在小院里对练。
“陆大哥……”
“别叫大哥,门里不兴这个。我入门比你早,叫我师兄吧。”陆人远道。
“陆师兄,你现在是仙人了吧。”杜牧怯怯的问。剑华宗在海州地平民心目中那可是仙门,神圣无比,门里都是不食烟火的人物,可不就是神仙之流么。
陆人远失笑道:“仙人?我可不是,也不知这辈子有没有指望,能突破‘脱谷’就不错了。”
杜牧疑惑不解,道:“师兄,什么是脱谷啊!”
陆人远道:“脱谷脱谷,自然就是要我们脱离五谷,只有凡人才会依靠五谷为生,而修行者食用的却是天地灵材。脱谷期其实也是修行者的第一道门槛,总共分为九个小境界,境界越高,摄入的五谷越少,突破脱谷期之后,修士就不需要再吃人间的五谷杂粮了,也就是所谓的‘出尘’了。出尘出尘,脱离五谷,跳出凡尘,只有到了这个境界才算得上是真正意义的修行,而这一境界也正是把凡人和修行者区别开来的界线。”
杜牧不知道好歹的问道:“那陆师兄你现在是什么境界呢。”
陆人远赧然一笑,有些恼怒地瞪着他,道:“惭愧惭愧,师兄我啊,入门四年了,现在才是脱谷第三境。”
按宗门规矩,普通弟子入门一年,会有传功长老传授脱谷术,其实,这一年算是考核期,主要考核该弟子心性人品。毕竟,剑华宗位列铁阶宗派,万一有心怀不轨的人混进来,难保没有损失。像这种考核,每个门派都有,门派实力越高的,考察便越严格。
当弟子达到脱谷期第七境,也就是七重天之后,跨进中上等水平,便会晋升为内门弟子,获得重点培养,同时有专门的长老,指点这些人修行。
当然,这只是针对普通弟子晋升上来的那些人,还有一些特殊人物不在此列,那就是长老们的嫡系后代。身为宗门长老的嫡系血亲,自然不会跟普通人那样一步一步往上爬,这些人从一出生就有一个固定的称号:嫡传弟子。这些嫡传弟子有着普通弟子难以企及的优势,在修行资源的分配上,不是一般人可以媲比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弟子比较特殊,那就是真传弟子。所谓真传弟子,就是没有子嗣的长老从外界带回来的弟子,因为是宗门高层亲自挑选回来的,自然也不可能从普通弟子做起,这些人数量极少,但凡出现一位,无一不是惊才绝艳天赋超群的好苗子,起码剑华宗近十年来没听说过有长老从外界带回一名弟子了。
真传弟子和嫡传弟子两者间的区别并不太大,真传弟子受到宗门重点培养,嫡传弟子则有长辈亲自教导,在资源有限的剑华宗,二者享有的待遇差不多,如果非要划分两者之间的差异,无非是有血缘和无血缘的关系。
但是,如果这二者放在一个超级道统,那就有着明显的区别了,倾尽一派资源培养一个弟子和由长辈单独教导相比,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普通弟子,内门弟子,嫡传和真传弟子,这就是剑华宗培养弟子的方式。嫡传和真传弟子身份最为尊崇,内门弟子次之,普通弟子身份最低下,要服务于其他群体的弟子。
想不伺候人,那就只能拼命往上爬,等你有了实力,自然就不用伺候人,而且会有人来伺候你。
这种弟子之间的等级划分,看似有些不近人情,却是一个门派必须要做的。没有等级区别,就不可能有竞争,没有竞争,自然没有发展。
物竞天择,实力和出身决定地位,这就是修行界,弱者不会有出头之日。
陆人远入门四年仍然滞留在脱谷第三境,实力普普通通,没有非常出色的天赋,所以他就只能一直做个普通弟子,为真传弟子烧水、送水,在小院这一方天地里耍耍马桶刷子。就算是耍马桶刷子的招式,也是从真传弟子那里学来的。
接下来一段时间,杜牧就住在九组这小院里。轮到值守的时候,他提着水桶跟在陆人远身后,挨个朝真传弟子房里送水。
最开始的时候,还有陆人远领着,等他差不多摸熟了,陆人远就不带了,就他自己送。
小小身影,提着大号木桶,吃力地穿梭在红墙绿瓦和雕梁画栋之间。虽然有些枯燥,有时候也会碰到刁难,但比起往昔饥不择食无物果腹,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心里念着丘山,多方打听,始终一无所获,就连救过他一命的元师兄也因外出执行宗务,没能见上一面。
小小人儿的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失落中又夹着些期望。只能暗暗祈祷,希望好兄弟可以逢凶化吉,百恶辟易。杜牧打心里不想失去这个兄弟。
元师兄不可能永远呆在外面,总有回来的时候,到那会自然可以问个明白。
于是,杜牧就在剑华宗安心呆了下来,日间砍柴、劈柴,昏时烧水、送水,就这么烧着送着,日子就过去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中,杜牧不是一点改变都没有。最显著的变化就是整个人变得干净了,非常的干净,以前一个月都不一定洗一回澡,身上又脏又臭,自从到了剑华宗,他一天要洗三次澡。这倒不是说他澡洗得多勤快,实在是被那些内门的师姐们逼的。
每天送水给那些漂亮师姐们,身上有汗味不让进门,有烟熏味不让进门,不洗澡不让进门,而且光洗澡还不行,还得用香草泡过的才行。
连衣服都是用香草泡过的,穿在身上,有股子淡淡的香草味。
这衣服再不是以前那又宽又大到处都是洞的破烂,而是六组裁缝处专门替他做的,非常贴身。
杜牧以前可没这么清爽过,从里到外就像换了个人。
第五章 金师兄要帮忙
剑华宗包围在一片霞光之中,亭台楼阁都隐在云雾里。
日落之后,又轮到九组值守。
杜牧烧好水,一瓢一瓢舀在木桶里,提着桶朝院外走去。
穿过七间小院,经过一道回廊时,柱子后面闪出一个少年,十三四岁,长得眉清目秀,很是俊逸,但是神情有些忽闪。
那青年四下观望一番,见左右无人,便朝杜牧招手。
杜牧走到少年身前,放下水桶,恭恭敬敬的叫了声:“金师兄。”
杜牧曾经多次给面前这位师兄送水,知道他是秘藏楼长老金长空之子金小元,据说修为已经达到脱谷第八境,在宗门里排名非常靠前,可以排进前五。
金小元道:“杜牧师弟,你这是给唐师姐送水去?”
杜牧恭声道:“是的,金师兄。”
金小元低声道:“杜师弟,你来宗门已经三个月了吧。”
杜牧恭敬的道:“是的师兄,已经三个月带十天了。”
金小元道:“嗯,你表现的不错,师兄都看在眼里。师兄问你,想不想修行。”
杜牧顿时一喜,大声道:“做梦都想。”
金小元被他突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嘘了一声,做个噤声的手势,左右张望,见四下无人,这才道:“狗东西,小声点,别让人听见。”
杜牧满腹狐疑,老老实实地哦了一声,然后抬起小脸,一脸期望希冀,道:“金师兄你肯教我?”
金小元低声道:“杜师弟,只要你帮师兄一个小忙,师兄就教你脱谷术,怎么样。”
杜牧虽然年幼,却并非无知,也明白这位金师兄口中的小忙怕是不会太简单,不过也应该难不到哪去,否则根本用不着他一个小小的烧水童子相帮。
修行的诱惑着实诱人,虽然一年到期自然会有长老传下脱谷术,不过杜牧知道,传功长老不可能面授机宜,顶多留下一段脱谷术口诀就算完事,能在关键地方孟获指点一二,就是祖上冒青烟了,最后还得靠自己摸索,关键问题是杜牧大字认不到一筐,最近一直在为此犯愁,就算此刻开始学习识字恐怕也是来不及了,一来没人有时间教他,二是时间上也来不及了,此刻听见金小元肯传授他脱谷术,自然是喜出望外。
“金师兄需要我做什么。”杜牧的口气,很有些有事尽管开口的架势。
“嗯,这个小事别人可能做不来,但小师弟你肯定是行的。”金小元没说什么事,倒先拍了杜牧一记马屁。
见金小元居然恭维起自己来,杜牧傻笑了几下。
金小元嘿嘿一笑,颇有点不好意思,“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师兄我跟某人打赌输了,需要你帮我去借唐师姐的一件东西。”说到这个借字时,这位金师兄还嘿嘿的笑了几声,不过这笑声怎么听都是又猥又琐。
接着,杜牧就张大了嘴巴,狗眼珠子差点掉下来,他实在是被这位金师兄嘴里的“小事”给惊住了。
金小元时而咬牙切齿,时而双眼放光,时而又哈喇子直流,最终狠狠一跺脚,重重拍一下杜牧肩膀,说道:“这件东西就是唐师姐的裹衣。”
杜牧张了张嘴,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确定的问:“金师兄是要我去偷唐师姐的裹衣?”
金小元摇头道:“不不不,不是偷,是借。咱们修行之人,怎能做那行窃之事。”
杜牧腹诽:有种你去借借看,还不是要我去偷,干脆地说道:“金师兄,这个忙我怕是帮不了你啦,就唐师姐那爆脾气,我会被她打死啊!”
“怕什么,师兄帮你撑腰,你尽管去。”金小元豪气凌云的说,只是底气明显不是很足。
杜牧继续腹诽:你撑腰?能撑腰的话你自己就去偷了,你见了唐师姐还不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不过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说,无论如何都不敢宣之于口的。
杜牧试探的道:“师兄,要不,那脱谷术……我还是不学了吧!?”
唐火儿的脾气就跟她名字一样,非常火爆,不管是普通弟子还是内门弟子,只要稍有悖逆,就会招来一顿毒打,不死也脱层皮,加之她实力又高,据说已经练到脱谷第九境,就是比眼前这位都高了一重,连真传弟子在她面前都战战兢兢的。
去偷她的裹衣?这跟找死差不多啊!
纵然脱谷术诱惑很大,跟小命相比,傻子都知道怎么选,再说,就算金小元不教他,一年期限到来,自然会有长老传授,大不了花时间去学字呗,慢点就慢点,这个小忙委有大恐怖,他可没那本事。
金小元嘿嘿一笑,恶狠狠地道:“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这个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你怕火儿师姐,难道就不怕我吗,信不信我现在杀你灭口。”
杜牧望着面前这位金师兄,好像在考虑他杀人灭口的可能性,憋了半天,道:“不信。”
金小元一怔,想不到这小子居然不怕,随即威胁道:“信不信我让做一辈子烧水童子,永无出头之日。”
这次杜牧信了,金小元是金长空独子,凭他的地位,他这点能量肯定无需置疑。
一咬牙,一跺脚,杜牧狠声道:“好,金师兄,这个忙我帮了,不过,日后师弟要有得罪之处,你还得担待一二。”
“放心吧,只要你帮我搞定这件事,”金小元拍着胸脯,道:“师兄我保你脱谷。”
以金小元的天赋和背景,只要杜牧不是天生废柴,帮助他突破脱谷期应该不难。这个承诺就有点大了。要知道陆人远加入剑华宗四年,现在都还停留在脱谷第三境呢。这种弟子,剑华宗大有人在。
“那多谢金师兄了。”杜牧得到这个保证,心底踏实不是。
“时间不早了,你赶紧给唐师姐送过去,我等你好消息。”金小元大手一挥道,同时不忘叮嘱:“一旦事情败露,别把我扯出来啊,不然把你”做个剪刀的手势,对着他的胯下比划了一下,无声道:“……咔嚓了。”
杜牧捂着裤裆,夹紧双腿,快要哭出声来,道:“放心吧师兄,就算事发,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的,我就说是西门师兄指使我去做的。”
金小元和西门岫不对付,还得从上一代说起,金师母年轻时是个大美人,上一代很多长老都是她的追求者,只是后来被金师伯抱得美人归,西门师伯成了失意者,有事没事都会跟金师伯别苗头,这恩怨从上一代便结下了,一直延续到了这一代。
金小元对杜牧竖大拇指,赞道:“啧啧,有你的啊小肚子,小小年纪,都学会嫁祸了。行,就这么办吧。我回去等你好消息。”
第六章 祸水东引
跟金小元纠缠了半天,搁在廊上那桶水已经没了温度,杜牧无奈,只得回头重新装过一桶,然后提着重装过的热水,穿廊过巷,轻车熟路,直接来到唐火儿住处。
“炽炎居”
光看这名,便知这是唐火儿居所,只是杜牧却是不认字的。
咚,咚咚!
杜牧举起小手象征性地拍打几下房门,不待里面应声,单手推开房门,提桶走了进去。
唐火儿一身红装,斜躺在椅子上,手里捧着一本书,一只脚翘在塌上,听见有人进来,眼皮都未抬一下,轻哼一声,道:“今儿个送晚了,误我半个时辰,自己掌嘴三下。”
杜牧将水桶放在地上,左手打右手,啪,右手打左手,啪,双手一拍,又是啪地一下,然后伸手在小脸上搓了几下,直到脸蛋搓得通红,这才提着水桶,小心地走到唐师姐跟前,想了一想,还是解释道:“路上被金师兄拦住了,所以耽搁了一会。不是我有意误点。”
“哦,金小元拦你做什么。”女人果然都是好奇心很重的动物,经他这么一说,唐火儿果然露出点兴趣。
杜牧想都未想,直接就把金小元给卖了,道:“金师兄让我偷你一件东西给他,不过我没答应。师姐,你是不是跟金师兄有什么过节。”
“姓金的打我什么主意?”唐火儿目光闪动。
杜牧怯怯道:“师姐,我不敢说,你会打我。”
“说吧,师姐不怪你。”唐火儿柔声道。
杜牧知道这温柔只是假象,温柔下面藏着的是一团烈火,只要他说出来,这团火就会燃烧,将一切焚烧殆尽。
“金师兄要我偷唐师姐的裹衣,”不过,杜牧还是干净利落的说了,而且还在朝这团火上浇油,“还对我说事情败露不能牵连到他,还特意交代我说是西门师兄指使我这么干的。师姐,金师兄这不是让我嫁祸给西门师兄吗。”杜牧满脸委屈的道。
金师兄啊金师兄,我这里对不住您了,谁叫你是脱谷第八境唐师姐是脱谷第九境呢,既然结果注定要讨好一方得罪一方,两害相较取其轻,我当然选择得罪你这个脱谷第八境,讨好唐师姐这个脱谷第九境啦,嗯,同时也能讨好西门师兄那个脱谷八重天的第三方,嘿嘿嘿。
房间的温度骤然升高,杜牧突然觉得很热,非常热,口干舌燥,汗流不止,很快打湿了衣背,空气燥烈到可以看见紊乱的热流,房间里随时都有着火倾向。
唐师姐生气了,果然后果很严重。
不过,唐火儿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震怒,很快便平静下来,凛凛道:“金小元应了你什么。”
金小元和西门岫一直明争暗斗,让杜牧嫁祸给西门岫也的确是金小元惯用的伎俩,何况这事本来就是真的,唐火儿也听到了一些金小元打赌的消息,所以她没有不信的理由。
感觉到房间的温度渐渐降了下来,杜牧暗暗吐了口气,道:“金师兄答应教我脱谷术。”
唐火儿面色变得古怪起来,“他就这一个条件?”
杜牧点头,嗯了一下。
唐火儿淡然道:“这便想取得我的裹衣,有点看轻我了吧。”
杜牧顿时无语起来,很多普通弟子花费一年两年想凝聚气旋进入脱谷而不可得,甚至有人已经三年了,丹田里依然空空,“修行”这个字眼对杜牧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到了金师兄和唐师姐这儿居然都变成无足轻重的一件小事了,想想真是令人气愤。
唐火儿道:“你把这事告诉了我,我自然不会让他得逞。你准备怎样对金小元交差?”
杜牧老老实实地道:“我不知道。”
唐火儿沉吟片刻,道:“如此,我也不能让你吃亏。金小元能做到的事,我唐火儿一样能做到,而且做得比他更好。”捋了捋发角,道:“明天还是这个时候,你来这儿,我教你脱谷术。”
唐火儿是脱谷第九境的修为,真传弟子的排位尚在金小元之前,有她亲自教导,效果肯定比金师兄要快。
杜牧心头狂喜,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躬身道:“多谢师姐。”
唐火儿嗯了一下,道:“你将水放进浴盆吧,我要沐浴。马上还要去见师尊呢。”这便是赶人了。
杜牧将水注入旁边的红木大盆里,回身对着唐火儿鞠了一躬,识趣地带上房门。
离开炽炎居,再经过回廊的时候,还是原先那个地方,居然又撞见了金小元。看来这位金师兄一直等在这儿呢。
“杜师弟,怎么样,得手了没有。”金小元鬼鬼祟祟的道。
毕竟刚才一转眼就把眼前这位给卖了,杜牧心里有点打鼓,这表情就变得不自然起来,连眼神都不敢望向对方,结结巴巴地道:“没,没,唐师姐盯得……盯得紧。”
金小元露出失望之色,但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愿赌服输,唐师姐的裹衣是一定要得到的,轻轻拍打杜牧的肩膀,安慰道:“不要紧。今天不成,那便明日。总有机会的。”
杜牧心道,明日我都将脱谷术学到手了,口中却咬牙切齿的发誓道:“金师兄,师弟一定帮你这个忙。明天说什么也要把师姐的裹衣搞到手。”
金小元道:“杜师弟,我知道你能办到的,师兄看好你。”
杜牧忙道:“师兄慧眼。”
金小元道:“去吧,明天我静候佳音。”施施然走了。
杜牧便愁起来,唐火儿师姐既然已经知道,明日也铁定没指望了,不说明日没指望,就算今后也恐怕没戏了。虽然这位金师兄修为比唐火儿差了一筹,但也不是能随便得罪的啊,能不得罪就不得罪吧,不过看来这事,还有得麻烦。总得想个两全的法子才好。
但这法子又哪是好想的,就这样走着走着,已经回到了九组住处,一头撞进一个人怀里,手里的木桶滚出去老远。
陆人远见杜牧一副心不在焉魂不守舍的样子,奇怪的问道:“杜师弟,你这是想什么呢。”
杜牧摇了摇头,这事还真说不得,哪怕说了,陆人远恐怕也是躲得远远的,脱谷第八境第九境,在普通弟子眼里,已经堪比高山了,仰望都望不到顶的存在。
都说好人难做,看来这恶人也不那么好做。
思来想去,这事,还得着落在唐火儿和西门岫的身上。毕竟,只有他们才能稳稳压住金师兄一头。
第七章 西门师兄不厚道
落日散尽随后一抹余辉,山顶云雾便聚了起来。
眼看马上要到晚饭的时辰,杜牧估摸着那些师兄师姐们也差不多该修炼结束了,就提着木桶,装满已经烧好的开水,提前送过去。
十几个师兄师姐,杜牧负责送水的对象实际只有八人。
唐师姐,温家师姐,笑师兄,万师兄,金师兄,还有南宫师姐,送完这七个对象,就轮到西门师兄了。当然,之前送到金师兄的时候,自然少不了一番叮嘱。
杜牧做了亏心事,不敢跟金师兄亲近,送完水后,就在金小元奇怪的眼神里忙忙跑掉了。
想到刚才金师兄那乌青的双眼,杜牧在房里好不容易才憋住了笑,不用想,熊猫眼肯定是让唐师姐给揍的。金师兄可是脱谷第八境的修为啊,唐师姐说揍就揍了,果然强悍得一塌糊涂。
杜牧想到马上就能得到唐师姐传艺,满怀憧憬,心情愉悦,一路哼着小调,到了西门岫的“观山居”。
伸手拍拍房门,扬声道:“西门师兄,我是杜牧,给你送水来了。”
“进来吧。”房内一个清朗的声音回应道。
杜牧推开房门,见到西门岫正在棋盘上打谱,便道:“师兄,好兴致。”
西门岫道:“杜师弟也懂棋?”
杜牧正色道:“不懂。”
西门岫无言咂咂嘴。
杜牧将水倒进浴盆里,却没有马上离开,而是垂手站在旁边看。
杜牧不懂棋,他自然也看不懂,他没走是因为他在等着西门岫问。
西门岫果一边落子一边问道:“杜师弟,有事?”
杜牧连忙点头。
西门岫不由诧异,一个烧水童子,除了给自己送水根本和他没有交集,能有什么事。一组到九组不下两百余人,西门岫不可能每个人都记得,之所以能记住杜牧这个师弟,是因为他每次来都会自报姓名,并且这么小的师弟,又是负责送水的,好像也只有杜牧一个,所以比较容易留下印象。
杜牧也不藏着掖着,直接道:“昨天金师兄让我去偷唐师姐一件东西。”
西门岫和金小元打娘胎里就注定是对头,这其实不怪他们,只能怪他们老子,上一代争风吃醋了好几十年,风气也就影响到下一代了,所以,凡是对方的事情都比较留意。
西门岫一听,果然停下打谱,抬起头望着他,示意杜牧继续。
杜牧道:“那件东西是唐师姐的裹衣。”
西门岫一愣,随机哈哈大笑,难怪今天金小元顶着一双熊猫眼,本来还以为是被金师伯打的,没想到是被唐火儿揍的,金小元呀金小元,你招惹谁不好,偏要惹那个火烈女人,活该。
杜牧道:“金师兄还说,如果被唐师姐发现,就说是你指使我这么做的。”
西门岫冷笑:“那家伙也就这点伎俩了。”捻了一枚黑子,落在角落上,“你照做了?”
杜牧道:“没有,我哪里敢。”
西门岫道:“很好。”继续落子。
很好的意思,就是很好,然后,没了。
杜牧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下文,心里挠痒痒,暗道:好处呀,你到是给我好处呀,我冒这么大风险,你不给点好处怎么说得过去。
可是,左等右等,只听见棋子落在棋盘上的声音,啪,啪,啪,就是不见西门岫说话。
杜牧急了,忍不住就朝西门岫挤挤眼,这么明显的示意,你总该不好意思不给好处了吧。可惜,白眼抛给了瞎子,西门岫自顾打谱,根本就没看到。
杜牧有心想走,没得到好处他不甘心,留下吧,看样子西门师兄已经沉浸到棋境里去了,根本没有“知恩图报”的意思,估计他甚至都没朝这方面去想。
杜牧在旁边站了一炷香工夫,西门岫终于打谱完毕,发现他还没走,愣道:“杜师弟还有事?”
杜牧赶紧道:“没,没了。”
西门岫将黑子白子归到一起,掀开一页棋谱,继续打谱。
杜牧知道再等下去也是没戏,悻悻然提着水桶出去了。
反手关上房门,忍不住长叹一声,泪流满面的道:“西门师兄不厚道啊。”
金师兄应承他突破脱谷期,唐师姐今天便教脱谷术,偏偏到了西门师兄这里就没了下文,这不是不厚道是什么。
杜牧这话也不怕西门师兄听见,而且必须得让他听见。
那个,西门师兄,你要是不懂,师弟不会怪你,但你要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明懂得却非要装不懂,小心我给你小鞋穿啊。
不知道是杜牧的腹诽起了效果,还是西门岫听见了那句“西门师兄不厚道”,杜牧转身正欲离开之际,背后房门忽然开了一扇,西门岫站在门口,叫了一声:“小子。”
杜牧一听,赶紧回身立正站好,一改心情沮丧、颓废、怅然若失之状,大声应道:“在呢,在呢。”
西门岫道:“这个拿去,以后不许说师兄不厚道。”
呼地一声,一物破空飞至。
杜牧伸手抄住,看了一眼,却是一本泛了黄的旧书。
杜牧脸色顿时蔫了,哭丧着个脸,“那个,师兄,我不认字。”
西门岫顿时哭笑不得,指着他笑骂:“混账东西,你不会学字之后再看?”
杜牧立刻理直气壮的道:“要是我学不会呢。”
言下之意自然是您还是给点实际的好处吧,又或者是要不你给我解释一遍也成。这破书上的字数没有三千也有一千,就算没有一千,八百总是有的,得学到何年何月去。这学习之道实在是太遥远了。
“滚吧。”西门岫在后面遥遥踹他一脚,关上房门。
“西门师兄,”此刻房门已经关闭,杜牧指着门,小手指微微颤抖,“你真的不厚道。”
杜牧将木桶顶在头顶上,双手捧着书本,边走边看。
眼睛瞪得滴溜圆,看了半天,从开篇到结尾,拢共只认识十七个字,这十七个字里都还是重复出现的。
哪十七个字?
“一”字,“二”字,“三”字,至于“四”字,这个方框实在是太难认了。
杜牧将泛黄的破书卷成一卷,很随意的插在腰间。看来这学习之道势在必行了,否则后面那些武技功法,问谁去。
剑华宗有剑楼,药楼、竞技楼,甚至还有青木师祖的祖楼,唯独没有学楼。
学习之路,任重而道远啊。
第八章 杜牧,你会呼吸么
杜牧回到九组住处,从新打了桶水,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往唐火儿炽炎居走去。
唐师姐这儿是今天最后的工作,想到即将能够学到脱谷,杜牧心里一阵莫名的激动。
虽然大半年后依然能够从宗门得到脱谷决,但杜牧大字不识几个,现在有唐火儿手把手教导,当然能省掉不少工夫。
“小肚子,站住。”
金小元师兄永远在该出现的地方出现。
杜牧顿住,对师兄躬身行礼,恭敬的叫了声:“金师兄。”
余光瞥在金小元那对熊猫眼上,尽量避开他不看,他怕忍俊不住会发笑。
金小元道:“小子,你是不是在火儿那说什么了?”
杜牧顿时叫起撞天大冤屈,道:“金师兄,天地良心啊,我什么都没说啊。”
金小元指着自己乌青的双眼,大声道:“你没说,火儿她能把我打成这样?”
“师兄,你今天又挨打了?”杜牧故作震惊状,道:“也许是你得罪了她,你自己反而没察觉呢。”
金小元陷入回忆,喃喃道:“我何时得罪过她?”
杜牧吃惊,这惦记唐师姐的裹衣还不叫得罪?只是,这个话他万万不敢出口,一说便露陷。
耸耸肩,无奈地道:“这就不是我所能知道的了。”杜牧提着木桶,和他交错而过。
唐火儿修炼完毕,正在整理练功房。
门没关,杜牧就跨步进入房里。
唐火儿听见小脚步,知是杜牧来了,道:“你去放水,我休沐完毕之后教你。”
杜牧拎着水桶走进她房间,往盆里灌进半盆冷水,然后便朝盆里注入开水,用手试着温度。其实唐火儿练的是火系功法,哪怕这水烧的滚烫,对她来说都是温水。
杜牧倒完水,走到外间,老老实实的坐着,一双小手平放在膝盖上,要多正经便多正经。
内房想起哗哗的水声。
杜牧在心底想象着唐师姐洗澡的模样。
唐师姐不穿衣服应该是什么模样呢,也许有兔子那么白吧。脑海里便出现一只兔子在澡盆里扑腾扑腾的情形。嗯,兔子委实太小了,没有师姐身材高大,还是白羊跟师姐的形象贴近。
一只白羊在澡盆里扑腾扑腾……
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想象不出少女应该拥有什么身段,他接触最多的就女人是胡力的妹妹小槐花,干瘪枯瘦的,形如豆芽,实在乏善可陈,没什么幻想材料。
杜牧正经地坐在灵木椅上,大约等了一炷香时间,唐火儿捋着湿漉漉的长发从内房走了出来。
“杜牧,你初入门,宗门有些规矩你不知道,本来这些规矩会在考察期结束之后、负责教导你脱谷的长老一并说与你知晓,不过既然我决定提前教你脱谷,现在就先说给你听听吧。”
唐火儿拉过一张椅子,在杜牧面前坐了下来。
“本宗首戒欺师灭祖,不敬尊长。二戒恃强欺弱,擅伤无辜;三戒同门嫉妒,自相残杀;四戒骄傲自大,得罪同道;五戒勾结外类,逆反人族。门规虽然不多,但惩罚向来不会仁慈,你可不要触犯哦。”
“弟子谨记。”等唐火儿念完门规,杜牧连忙站起来应道。
唐火儿把门规说一遍,只是例行公事,杜牧这么丁点年纪,又懂的什么了。
“脱谷之术,虽非高等功法,但此乃修行基础,各门各派脱谷之术也大都基本相似,大同小异,不过,此术毕竟凝聚了先辈心血,非宗门之人不可习,严禁外传。不过同门之间彼此探讨研习还是可以的。现在咱们就来探讨如何才能凝聚气旋进入脱谷吧。”
杜牧知道,该交代的前提都交代完了,接下来就该是唐师姐的探讨时间了,不由得有点激动。
想不到自己一个无家孤儿,居然也会有修行的这一天。放在以前,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
“杜牧,你会呼吸么。”唐火儿捧着茶杯,这一问,把杜牧弄糊涂了。
呼吸?
人生下来就会呼吸,不会呼吸,还能活么,有谁不会呼吸呢。
“万事万物都要呼吸。树木要呼吸,不呼吸,树会枯死;花草要呼吸,不呼吸,花要凋谢草会枯萎;河流要呼吸,不呼吸,河流会变质,会腐臭干涸;山川要呼吸,不呼吸,山川会倾倒,崩塌;天空要呼吸,不呼吸,天空会破碎;云要呼吸,不呼吸,云会停止变化;石头要呼吸,不呼吸,石头便是顽石,又怎能抵挡岁月的侵蚀呢。”
“杜牧,你会呼吸么。”唐火儿啜了一口茶,轻轻地道。
“呼吸?”杜牧小声道:“师姐,不呼吸会死的。”
唐火儿轻轻一笑,将一缕头发捋往脑后,“花草树木,天空白云,河流湖泊,都需要呼吸。这些事物没有嘴巴,又该怎么呼吸呢。所以,它们只能用自身呼吸。”
“用自身呼吸。”杜牧轻轻重复了一遍。
“没错。花草树木,天空河流,都用自身呼吸。人作为万物之灵,如果单单是学会呼吸,又怎么能称为修行呢,这只是凡尘俗根之人而已。”
唐火儿再次喝了口茶,道:“修者修行,讲求精气神三宝,其中‘气’,是先天之气、水谷之气、自然界之清气三者相融而生成。我们修行者就是通过吸收先天之气、水谷之气、自然界之清气,来锻炼人体机能,从而调动藏匿于人体深处的一切能量之源,以求脱俗之境。”
“我明白了,这吸收先天之气、水谷之气、自然界之清气,不仅需要用鼻、嘴,还要用身体去去吸收,对吗,唐师姐。”
唐火儿眼里闪过一丝赞许,道:“用身体去吸收,就是这个理。明白是一回事,做到是另一回事,用身体吸收往往比前者难上几百上千倍。你现在能明白用身体呼吸这一层,已经相当难得了,就算有些弟子入门一两年,不懂其中奥妙者也大有人在。”
“杜师弟,我现在就传你脱谷之术,你须牢记了,平日勤加修炼,有不明之处再来问我。”唐火儿念了一段口诀,口诀不长,短短三百余字,唐火儿念了一遍杜牧便记得差不多了,中间仅因为音同意不同错了几个字。
唐火儿心想,记性极好,悟性也不错,至于能走到哪一步,完全在他自身的努力,怕杜牧记不牢,又重复念了两遍,直到他一字不差,这才不再重复。
唐火儿说了半天,似乎有些累了,舒展一下懒腰,“杜师弟,什么时候你能学会用身体吸收自然之气,在气海里凝聚出气旋,就算是走上修行之路了。现在嘛,你就老老实实去学习呼吸吧。”
杜牧站起来,对唐火儿鞠了一躬,真心说道:“多谢师姐。”
“去吧,我也该去见师尊了。”唐火儿挥手。
杜牧再次鞠躬,离开炽炎居。也许是时间太晚,回去途中倒是没有再碰见金小元。
第九章 万物生
剑华宗后山,悟道峰,坐仙谷。
一个小小身影盘膝坐在一片竹林之中。
身前一湾清溪潺潺流过,水中映着半眉月牙儿。春虫躲在丛中偶尔啁鸣。
杜牧在唐火儿那里学到脱谷之法,在送了三日水后,经过两日观察,终于找到这片极为幽静的所在。
“唯道集虚,虚者心斋也。”
大道至虚至静,虚无而缥缈,因此人心应当清虚宁静,以合大道。想脱谷练气,必须找一座清净之地,九组人杂,不适合练功。
“无听之以鼻,而听之以心;无听之以心,而听之以气。”
脱谷决讲究不要用鼻嘴去听呼吸,要用心去呼吸;又不要以“心”去听呼吸,要用“身”去呼吸。因为这时心、身已经与气打成一片,身在气中了。这种方法,是诸多修行法门中调息入静的一种,还有一种小型宗门流传的数息法,不过最后还是要归于用“身在呼吸”之中来。用身呼吸,更为容易入静,而且入静的层次更深。
这篇为数不多的脱谷决,并不复杂,但以杜牧此时的阅历和理解能力,却是深奥晦涩,高深难懂,经过唐火儿指导之后,明白了用心用身去呼吸,并感受天地之气,起步已经是不低了。
高深难懂不要紧,只要懂得身体呼吸便好。
呼吸,用身体呼吸,用心神去感应天地之气。
杜牧阅历不足,经历却也颇多坎坷,小时候生活环境也是恶劣无比,经常打架殴斗,逞凶斗狠,为了生活去行骗,为了一个馊馒头去斗殴,一时半会又哪里能够入静。入静都做不到,自然难以听到天地万物之气,更谈不上用身体去呼吸了。
干坐了两个时辰,脑海里往事一一浮现,怎样欺骗过往路人,怎样在路瘸子那骗酒骗肉,怎样和胡力等人斗来斗去。
杜牧嘴角撇了一下,走出竹林,来到小溪边上,将头部埋入水里。
冰凉的寒意渗入身体,让他打了个激灵。
心里念头思转,这溪水凉意逼人,倒不失为一个入静的好法子。
沿着溪水往下游走去,找到一块开阔的小潭,一头扎进有些深度的水里。
冰凉的潭水包裹全身,让混乱如麻的脑海顿时清醒了不少,手脚并用,几个狗刨,带起几圈浑水,游到潭中一块长满青苔的裸岩上,盘膝坐下。
再次沉静心神,将脑子里那里乱七八糟的事情,统统被赶到九霄云外,心神渐渐入静,沉浸到一片空明状态。
背后三十丈外,一条青蛇盯上了一只黑雀,黑雀站在一根山竹上,浑然未觉沿着竹竿怕将上来的青蛇;右面十几丈的岩石洞窟里,两只锅盖大的老鳖正在扭动,雄鳖摆动笨拙的后肢,忙得天昏地暗;前面一群银鱼,随着浮浪,追逐一群蜉蝣;再远一些地方,一只杜鹃将卵产在了黑雀的巢里;还有一只鸟雀衔着一根枯枝,在树丫间筑巢。
竹海中嫩笋吐着新芽,草丛里新绿吐翠……
林梢雾霭升起,竹叶夜露滴落……
甚至,听到树木生长的声音。
杜牧明白了什么叫用身体呼吸么。
万物生,倾听万物生长,吸纳天地之气,这就是唐火儿教给杜牧的脱谷法决。
渐入佳境之后,接下来就是吸收灵气,凝聚气旋。
万物生练气,需要张开全身窍穴,引天地灵气入体,沿经脉运行,以此淬炼经络,当经络淬炼完成后,再将灵气存储于丹田“雪山气海”之内,凝聚成灵力旋涡,为己身提供灵力,从而减少五谷的摄入,最后实现脱离五谷的目的。
天地灵气溶于身,身溶于天地灵气间,这仅仅是基础法门,只有丹田里凝聚出气旋,源源不断,生生不息,才算真正是进入脱谷期。
杜牧心无杂念,脑子里默默引导天地之气,敞开全身孔穴,将天地灵气缓缓纳进身体,导入四肢,纳入六腑。
感受万物,聚天地灵气于丹田,凝成气旋即为脱谷。
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之难,这一步,难倒了亿万万人。
无旋是为凡,有旋是为仙。小小一枚气旋,阻挡了多少人的长生修行梦。
顶着淡淡月光,杜牧盘膝坐于潭中青石之上,心神沉浸在竹林潭水月光之中。
呼!
经脉运行一个周天,张口吐出一口浊气。
一呼一吸,一呼一吸。
坐仙谷里,微不可见的灵气,随着薄躯的起伏,被纳入身体,五谷浑浊之气被排出体外。
既然和天地灵气沟通无碍,接下来就是气存丹田凝聚气旋这一步了。杜牧从唐火儿那里得知,修行者所谓的丹田指的便是腹下的雪山气海穴,只要将天地灵气存储其间,凝聚成旋涡,便算踏入脱谷期。
凝聚一个气旋,便是脱谷第一境,也称之为脱谷一重天,凝聚两个气旋便是两重天,九个气旋便是九重天,即为脱谷巅峰之境,再往上就是更高境界的出尘境,已经无需凝聚气旋也凝聚不了气旋了。
想要聚气成旋,首先需要足够量的天地灵气,通过雪山气海的压缩、旋转,让其变得活络起来。一潭死水是不可能有生机的,唯有活水才能生机勃勃。
唐火儿传授给他的万物生,只是剑华宗最粗浅的修习功决,功用只在两个字:练气。修行之人,静坐之下,放开心神抛弃杂念,引天地灵气入体沿周天运转,借此与天地一息,进而感悟天地。若能引灵气入体,存于雪山气海穴,在身体连行三**周天,其时经脉已然稳固,自然水到渠成。
杜牧在水潭静坐,渐渐掌握灵气运行诀窍,黎明时分,已经能按照他心意运行十六个周天。
杜牧大喜,知道这修行已经初见成效,待到三十六个周天便是突破之期。修炼万物生仅仅一夜,就能灵气入体运行十六个周天,这个进度即使放在整个宗门也算是上上之资了。
只是此刻天光大亮,万物复苏,天地灵气渐现浑浊之相,效果大不如夜间来得快,杜牧干脆停止修炼,在冰凉水潭洗掉一身污秽,返回前山住处。
杜牧每个月中有十日送水时间,月头月尾二十日由他自由支配。上午三个时辰睡觉,下午三个时辰缠着陆人远学习识字,陆人远见他小小年纪如此好学,教的倒也十分用心。至于晚间,则雷打不动的跑进后山坐仙谷静修。
十日之后,杜牧在剑华宗已满三月之期,同一批还有其他几个弟子,里面数他最小。
普通弟子入门实在不需要太多手续,登记姓名,分配劳务,基本就是这样。
杜牧自从来到剑华宗,就一直呆在九组帮忙,那名负责登记的师兄知道他情况,登记手续办完也没有帮他重新分配工作,还是跟着陆人远呆在九组。负责宗门外务的一位长老把六七个人召集在一块,再次把宗门戒律当面提点一遍,丢下一个黑黢黢的证明身份的牌子,就转身负手走了。
走完程序,杜牧就正式成为剑华宗一员,他也从一名临时烧水工转正成正式烧水工。回去补了一觉,晚上继续去后山练功。
接下来一段时日,杜牧除了按时烧水送水,其余时间便用心修炼这万物生法决。不知不觉他全身窍穴已被全部疏通打开,只是在最后聚气之时却又遇到了新问题,雪山气海本是存储天地灵气所在,但每当他运行三十六个周天想要存气之际,这天地灵气却是从其他窍穴钻出体外,就好像身体被扎了几百个破洞,而且洞洞相连,互动有无,无论你怎么往丹田里充气,都会从其他孔洞泄漏出去。
两月之后,唐火儿忽来兴致,抓住杜牧水桶丢在一旁,拷问他修炼情况。万物生乃是基础法决,上手极易,普通弟子修习几个月都当有小成,可以初步引天地灵气入体,运行三到五个周天,雪山气海基本上就可以存贮灵气了。
熟料,杜牧在运行三十六个周天之下,偏偏还没有存贮成功,若说他悟性奇差倒也不尽然,要知道灵气运转三十六个周天,就算内门弟子在初期阶段也是极难做到的。这一怪事令她咄咄称奇。杜牧将情况讲述一遍,唐火儿听完差点没把她笑岔气,捂着肚子前俯后仰,花枝乱颤了半天,指着一脸苦相的杜牧,笑话他是个马蜂窝。
唐火儿又抓又捏,研究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了,练气能练成百孔千窗,这倒是千古少有。最后干脆告诉杜牧,她会把此事禀告师尊,相信师尊两百多年的见识修为,应该能解决他的问题。
杜牧送完水,晚上继续到水潭修炼,丝毫没有气馁。
万籁寂寂,明月如盘,水潭边映着一个小小身影。
“到底该怎么做呢?”
小小人儿抬头仰望明月,满脸愁云。
杜牧虽然苦恼,但他一向有着不择手段的狠劲,就是凭着这股狠劲,他才能和胡力那帮人斗了两年多,现在修行虽然无果,但这烧烧水修修炼,小日子比以前惬意多了,倒也不太忧虑。
在他内心深处,他根本不信别人能做到之事他却做不到。
伸手捧了把水,胡乱在脸上抹了两把,甩甩头,再来。
第十章 先天泄灵体
唐火儿将此事放在心里,第二天趁着师尊沐清风考察她修行进度,将事情说了出来。
沐清风皱着眉头,思量片刻,并未说话,这种事情光凭转述他也拿捏不准,必须亲自见过才能下结论,于是要爱徒将那杜牧召来,他要亲自考量一番。
杜牧在剑华宗已近半年,已经不是当初的小菜鸟,虽然他现在仍然是菜得不行,但是见识却是有了,毕竟耳闻目睹了半年之久,知道长老们的实力都洞玄第八境第九境,掌座师尊更是大道境强者,那可是真正神仙般的人物。他一个初入宗门的烧水弟子,何德何能竟能得到宗门长辈的召见,这肯定都是唐火儿师姐的功劳。
怀着忐忑心情,一路跟着唐火儿来到炽炎居,已有一个中年人伫立在院中。
那人年纪在四十上下,一身宝蓝道袍,鹤姿仙风,双眼明亮,眉宇间灵气温润,周身环绕一层淡淡青气,果然是神仙之流人物。
唐火儿来到中年人跟前,甜甜叫了声:师父。
杜牧再木笨也知道此人便是唐火儿师姐的授业尊师了,不等师姐吩咐,已经趴到地上叩头了,“弟子杜牧,拜见沐师尊。”
沐清风坦然受之,道:“听火儿说你修炼上出了问题,连她都解决不了?”
杜牧挠头,还是如实说道:“是,无论怎样聚气,好像都会从其他窍穴泻出。请师尊指点弟子。”
沐清风道:“你演示一遍。”
杜牧依言直接开始吸收天地灵气,运行三十六周天后便即开始凝气,结果跟之前无数个夜晚一般无二,天地之气在身体经脉窍穴运转之后,就噗噗噗地如同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漏了个精光。
沐清风先是眼睛一亮,接着便是震惊,震惊之后就是深深的遗憾,叹了口气,道:“果然啊……唉!”
唐火儿不满的叫了声:师父。
沐清风苦笑道:“杜……”
“弟子杜牧。”杜牧道。
沐清风道:“小杜牧,你的悟性之高,连火儿都望尘莫及,不用入静就能直接汲取天地灵气,仅修炼三个月便可运行三十六周天,这份悟性,就算在所有铁阶宗门里都是中上资质。”
沐清风隔空把杜牧托了起来,一只手在杜牧身上游走拍打,把杜牧全身从头到脚都捏了一遍。在这过程里,杜牧倒是挣扎了几下,他不适应被一个老男人这么摸来摸去。
“呼……”沐清风的表情很严肃,他叹了口气,把杜牧放了下来,摇头道:“可惜啊可惜,可惜了……”
沐清风一眼瞥见爱徒的表情,在她没发飙之前,说道:“……可惜偏偏生就一副先天泄灵体,就算最终能成功凝聚气旋,付出的努力也要超出寻常人百倍千倍,而且,终生将难以突破脱谷期第三境。”
沐清风的表情极为复杂,这小子明明悟性奇高,偏就生了一副天生的泄灵体,这真是造化弄人。如果没有这副先天泄灵体,光凭这悟性资质,剑华宗就会多出一个绝世天才。老天爷既然给你一个好天赋,为何又给了你千万中无一的先天泄灵体,这是何其残酷之事。
杜牧的脸色非常难看,虽然他不知道先天泄灵体究竟是什么玩意,但单单是“泄灵”二字就让他差不多明白了,泄灵体泄灵体当然就是泄露灵气之体,这样一来,他也就想通了为什么自己都能将天地灵气运行三十六周天,依然凝聚不出气旋的原因。看来老天爷还真是照顾我杜牧啊。
虽然满心失望,但是他本是一个孤儿,如果没有元师兄相救,自己已经死在妖神庙里,现在衣食无忧,还有什么好奢求的呢,平静的道:“弟子本是一介孤儿,要不是被元师兄将我带上山,此时已经不存于世了。脱谷第三境就脱谷第三境吧,总好过一事无成、浪死街头。宗门能容留弟子生存,弟子已经感激至深,不敢再奢求什么。”
沐清风望着杜牧坦荡的目光,不由一怔,欣然道:“你能有此想法,实在是难能可贵。可是你要知道,就算是脱谷第三境,你也要付出远超他人千倍万倍的努力,方能达到。这等体质,方今之世尚且没有解决之道。”唐火儿也是满脸惋惜之色。
既然知道了结果,杜牧自然没有继续留在清风居的必要了。
唐火儿将杜牧送了出来,迟疑一下,道:“杜师弟,其实先天泄灵体并非不能修炼,只要你有毅力,一定可以打破这个魔咒。”唐火儿也知道这只是变相的安慰之语,先天泄灵体自古就难以凝聚气旋,号称魔咒之体,这个魔咒又岂是杜牧能破除的。
杜牧自然知道唐火儿的想法,道:“多谢唐师姐。”既没有说丧气话也没给自己说什么鼓气之言,一副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样子,至于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丝毫也没表现在脸上。
自此之后,杜牧一如既往的烧水送水,得空就往后山跑,修炼的愈发勤奋,偶尔也会跑回去请教一下唐火儿。唐火儿见他没有放弃,对他的修行更加上心。
杜牧先天泄灵体的事情自然没有瞒着陆人远等人,这事一来二去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当然,也没谁笑话他。一来他年纪小,没人会在意一个烧水弟子的际遇,二来,天下不能修道之人不知凡几,多如星河沙数,就算剑华宗里也不是人人都有惊人资质,普通弟子停留在脱谷期初期的大有人在,更何况杜牧虽然天赋差,但他的努力九组之人有目共睹,脱谷初境的弟子没有俯视他的资格,就算那些眼睛长在脑门上的内门弟子,一个个都勤于修行,哪里会把目光放在一个五六岁的烧水童子身上。
杜牧知道自身体质差劲,并未气馁,何可连沐师伯都说了,只要付出比常人高出千万倍的努力,不是不能成功。既然有希望,那就用汗水去换取更大的希望,百倍不行就千倍,千倍不行就万倍,总有成功那一日,就算终生只能停留在脱谷期三重天,那又如何,总比在海州地要饭强得多吧。
脱谷期三重,嘿嘿,就只是脱谷期三重么……内心深处还是不甘啊,身在修行门派而不能修行,有谁能够甘心。
第十一章 六年磨砺,盼得铁树终开花
接下来杜牧除了烧水送水之外,变得更加勤奋刻苦,就连跟着陆人远学习识字的时间都被他挤压出来三分之二,每天休息两个时辰,再学习半个时辰,其余时间全被用来凝气脱谷。坐仙谷里到处留下他小小的身影,风雨无阻,严寒酷暑,修行不辍,从未间断。
这股狠劲,就算是内门弟子亦是多有不及,难望其背,真不知道小小年纪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又过了三个月,杜牧凭着惊人的记忆力,已将能认的字都差不多认光了,他学无可学,陆人远也教无可教了,如此每日又多了半个时辰修行。这三个月,练气时还是一如既往,运行三十六周天过后,全身三百六十个大穴要窍无一不在漏气。
这先天泄灵体修炼程度之难,简直到了匪夷所思、令人发指的程度。灵气入体,运行周天,都在他控制范围之内,可一旦要到凝聚气旋,每一个窍穴便都往外在漏气,实实在在的是一个人形蜂窝。
先天泄灵体之所以难以修炼,其根本问题就是不能聚气,不能聚气的根源在于全身窍穴洞开之故。那么,有没有一种可能,如果能把全身气穴全部关闭,是否就有贮存天地灵气的可能呢?
杜牧突发奇想,灵光闪现。
蜂窝有孔,那么,就把蜂窝堵上;肉身有孔,那么就把肉身堵上。让其漏无可漏。
想到这点,杜牧隐隐有些兴奋。如果此法可成,那么先天泄灵体将不再成为阻挡他修行之路的巨石。
但是,这个想法悖逆修行之道,过于骇人听闻。修行,不是修了就行,异想天开更不行。
所谓修行,首要就是开放丹田里的雪山气海,用身体吸收天地灵气,将其注满,最后凝气成旋涡,哪有把窍穴关闭的道理。窍穴关闭之后确实不漏气了,同时也意味着不能吸收灵气。不能吸收天地之气当然就做不到聚气了,更谈不上凝气成旋。
就好像一座房子,门紧锁,窗紧闭,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之人进不去,那么房子就变成了活死人墓,失去他本身之意。
不过,此时的杜牧已经陷入怪圈之中,这思维一旦形成定式,就挥之不去,反正先天泄灵体已经有打不破的魔咒之称了,即便此法失败,结果也是一样,顶多就是浪费几年光阴。
仗着年纪尚小,自然有大把时间可以挥霍,万一要是误打误撞成功了,结果又是另一番光景。说到底,终究是挡不住修行的诱惑。
想到便做,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只是全身窍穴已经被他打开,现在想要关闭又谈何容易,而且此法没有任何先列可循,一切只能靠其摸索着前进。
人体窍穴何其之多,其中死穴三十六处,要穴七十二处,其它窍穴几百多处,杜牧根本没有这方面的知识,不知道关闭之后对人体有害无害,也不知道这些窍穴叫什么有什么作用,单是那三十六死穴就差点要了他的小命,其中十多次都痛得死去活来。
不过,既然他一心想修行,这些痛苦只能独自承受。富贵险中求,修行也是一个道理。他明知其中凶险,却从未露出退缩之意。
经过六年艰苦摸索,也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光是昏倒在后山的次数就不下七八十回,其中有十多次尤为凶险,要不是陆人远见他几日几夜未归,亲自带着九组师兄弟搜寻,就算不饿死在坐仙谷,也给野兽吃了。
好在杜牧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恒心和惊人毅力,这有记录以来的最难修行的先天泄灵体,居然真让他鼓捣成功了。
心神沉浸在周身要穴,望着那一扇一扇如同气窗一般的窍孔,要开便开要关便关,心中说不出的欢喜。
怀着忐忑、激动和不安,再度运转丢下六年之久的脱谷功法,当天地灵气在气海里形成漩涡的那一瞬间,终于
“哈哈哈……”疯狂的笑声肆无忌惮的回荡在坐仙谷中。
这六年来,他醉心修行,剖心钻研,艰苦摸索,经历无数次生死徘徊,纵然杜牧也从未叫一声苦,此时此刻,却是再难压抑住内心的那份激动,终于忍不住放声狂笑。
“呜呜呜……”
笑到后来,又趴在地上失声痛哭。
六年,两千多个日夜,在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辛苦,挥洒比常人几百倍的汗水之后,经历上千次凶险,就在今时今日,就在此时此刻,终于苦尽甘来,开花结果。
六年,整整六年,就算在送水期间,杜牧也从未放松要求,这六年里他究竟付出了多少,外人根本想象不出,唯有天知地知他自己知晓。
杜牧在山谷里忘情地奔跑,尽情的跳跃,放声大笑,纵声高呼,泪水大把大把洒落,尽情疏泄积攒六年之久的抑郁。
当杜牧在晚饭桌上对大家宣布这一消息时,陆人远激动地一把将他抱了起来,用力拍打着他的后背,大叫道:“好样的,小杜牧,好样的,我就知道你会成功,我就知道。”
其余四个师兄也都欣喜不已,更把已经长成半大小子的杜牧抛向空中,大声欢呼。
这六年来,小杜牧付出的努力他们都看在眼里,别说他们比不了,就算宗门那些所谓的绝世天才也足以令他们羞愧汗颜。现在他终于成功了,大家真的由衷替他高兴。
“小杜牧,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陆人远把杜牧放了下来,望着他,笑道:“明天,我就要去大殿了。”
杜牧大喜,道:“师兄,你突破了?”
陆人远脸上漾着笑,道:“是的,我突破了,明天,我就得离开九组,去大殿执勤了。”
普通弟子进入脱谷期五重天,会被调拨去值守大殿,那里是宗门长辈处理宗务的地方,执勤弟子有很大机会能得到他们点拨。其余四个师兄虽然已经知道了,但仍是满脸羡慕之色。
杜牧喜道:“恭喜陆师兄。”
陆人远哈哈笑道:“四位师弟,你们也要加油了,小杜牧现在成功凝聚气旋进入脱谷第一境,你们小心被他赶上哦。”
“我们才不不怕被他赶上。”四个师兄都齐声轰笑,其中两个还朝杜牧勾勾手指,挑衅道:“有种来追。”
“都别闹了。”陆人远在九组十年,建立起很大的威信,一摆手止住几个师弟哄闹,“小杜牧现在还小,刚刚踏步脱谷期,以后你们几个要悉心教导,要不遗余力的帮他。”
普通弟子不像内门弟子,内门弟子有各自师尊悉心指点,普通弟子都是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在各自小团体里都是由修为高的指点修为低的。之前有陆人远教杜牧,现在他调离九组去大殿执勤,指导杜牧修行的工作当然就得放给下面的师弟了。
“在我们手底下干活,保证小杜牧连吃饭的工夫都没有,哈哈。”几个人一起笑道。
陆人远点头道:“你们几个也得努力,不能懈怠,三个月后就是宗门竞技,不要让人看轻我们九组。”拿起碗筷,道:“吃饭吧。”
众师弟听到宗门竞技,都是面色沉重,也都知道这顿饭有可能是陆师兄在九组的最后一餐了,一个个开始闷头扒饭。
为了不让气氛变沉闷,陈大根就开始搞怪起来,将筷子插进耳朵,向杜牧扮鬼脸。饭桌上立刻骂声四起,乱成一片。
这一刻,其乐融融,似乎,连那十年举行一次的宗门竞技也不那么重要了。
第十二章 修行路上从来不缺愤怒的心
聚灵阁,是宗门弟子修行之所在,位于主峰山腹之内,几乎将地下山体掏空,近千个房间盒子一般堆积,密密麻麻,如同一座地下蜂巢。
聚灵阁之所以建立地下,实则因为剑华宗山体灵脉之故。千年前剑华宗青木祖师发现了这条灵脉,举派搬迁,在此开宗立派。那位祖师以无上修为,布下四方归元大阵,守护宗门,同时,又在地下山体灵脉核心腹地,置下一座四方归元小阵,借助灵脉加持,为剑华宗谋了千年基业。
聚灵阁是剑华宗立足的根本,通过四方归元大、小阵,引灵气入阁,在此间修行,速度要比外界快数倍。
聚灵阁里有鹰、凤之分。鹰,即雏鹰阁,是脱谷期弟子修行的地方;凤,即凤翔阁,乃内门弟子和真传弟子的练功之地。雏鹰阁和凤翔阁的灵气程度当然是不同的,因为普通弟子和内门弟子待遇不一样。
十年一期的宗门竞技即将到来,所以无论是普通弟子还是内门弟子,此时都将精力放在修炼上,杜牧烧水的工作更加繁重了,同时,因为他凝聚出第一枚气旋,成功进入脱谷第一境,也分到了一间练功房。
只不过,他的练功房空间最小,位置最偏,灵气最薄就是没人要的那种。
修炼六年才进脱谷第一境,这种进度在剑华宗历史上都称得上首屈一指了,这首屈一指的‘指’当然是小拇指。
“呵呵,这不是杜师弟么。”
“怎么,今日终于来雏鹰阁了?看来你也终于进入脱谷一重天了啊!”
“啧啧,六年啊,就算是头猪也该凝聚气旋了吧。”
就在杜牧进入雏鹰阁来到自己那间小屋,刚要盘膝入静之时,一个嬉笑的声音,带着嘲讽,从背后响了起来。
杜牧回头,见说话之人也是个熟人,四组负责打扫的那几个都站在那儿,看样子也是为了东宗竞技来加练的,很可能房间就在不远处。
杜牧心里暗恼,表面上却丝毫不露声色。四组这几个师兄都是脱谷第三、第四境的实力,他才没那么傻把自己贴上去。
这世道就是这样,不仅世俗间人情冷暖,就连修行界也这样,甚至要比世俗间更加残酷更加现实更加势利。
尽管杜牧入门已经六年多,尽管他比常人多付出千百倍的努力,囿于先天泄灵体之故,他落下同门太多太多,远远被甩在身后,已经让他见惯了冷眼。
毕竟,不可能每个人都会像陆师兄那样对他那么好,何况还是宗门竞技即将到来的这个时段。
宗门竞技,比的就是实力,没有实力,就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挨揍,私下里冷嘲热讽几句算轻的。
“嘿嘿,先天泄灵体,就算再怎么努力,也不可能跟我们比,杜牧师弟还是别费心劳神了。”
“你终其一生,也就是脱谷期三重的修为了。”
“何必浪费门派资源呢,让出来大家还会感激你。”
“是啊,老老实实做你的烧水童子多好。快七年了才脱谷一重天,根本就是个废柴嘛。”
“呵呵,说你是废柴简直就是侮辱柴,九组最多的就是柴了,谁叫你们是烧水组呢,哈哈哈。”
面对对方的奚落嘲笑,杜牧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转身背对着房门,面对墙壁开始静坐。
四组九组明争暗斗,向来不和,这几个家伙无非是打着把他赶离聚灵阁的算盘,好恶心一下九组。为了几句嘴皮子动怒,他敢肯定,第一个被驱除出修行阁的,一定是他自己,那根本不值得。这里的灵气可比坐仙谷浓厚多了,他当然不会放弃。
海州地两年乞讨儿,除了带给他逞凶斗狠的辣劲儿,还给了他一副鸡肚肠,装满了市井气,而坐仙谷六年半磨砺,却又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恶狗只有露出利齿时,人才会害怕。
自己这该死的体质,的确没有跟对方较真的资本,不过那番话,他是牢牢记在心里了,你们先嚣张着,老子把牙齿磨利之后再找你。
宗门竞技是大事,有资格出场的弟子,此刻都忙着修炼,四组之人就是知道这点,所以才会明着欺负他。杜牧也知道短期之内,他没办法找回这个场子。
先天泄灵体,起步就比他人矮了数截,这是天生的,他能力改变,但他坚信,自助者天必助之,天道酬勤。
脱谷期三重吗?
一想到这个魔咒,杜牧就有吐血的冲动,六七年来之所以这么努力修炼,都是因为这个该死体质,要说杜牧没有怨天尤人,这是自欺欺人,不过体质这种事,就算他埋怨也无用,生下来就是如此,他就算想埋怨也找不到对象,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父母是谁,与其在那里自怨自艾,还不如把这份工夫放在修行上。
魔咒、嘲笑、冷眼,这些都是他前进的动力,不过因为先天泄灵体之故,注定他付出的努力要比同龄人多的多,即使修行阁地处灵脉之上,有着外间难以想象浓厚灵气,修炼速度依然只能用龟速来形容。
“唉!”一声失望的叹息,自边缘角落的某个房间里响起。
又失败了。
杜牧满脸木然,抬头望着房顶,怔怔地出神。
这是他进入雏鹰阁的第十七次冲关,也是第十七次冲关失败。纵然杜牧有着坚韧的心智,此时也难免被沮丧和绝望包围。
“洪师兄说的没错,我还真是浪费门派资源啊。”
杜牧苦笑一声,双手紧攥,满心不忿和不甘。
由于体质的缘故,他消耗灵气基数之大,达到了恐怖的数量,就算十个脱谷第三境加在一块,也比不上他这个脱谷第一境的消耗量。
旁人修炼,只要把灵脉之气引入身体,转化成灵力,存储起来即可,而他每次修行,却是必须要消耗掉大量灵气,去关闭全身窍穴,然后再存贮于雪山气海,就算以修行阁里的浓郁灵气,依然不够支撑他凝聚初第二颗气旋的量。
长此下去,他担心宗门会把他赶出雏鹰阁。让一个废物消耗如此大量的灵气,有进度尚且罢了,结果却十七次冲关失败,绝对是剑华宗有史以来最大的浪费。
良久,杜牧松开握紧的拳头,吐了口气,好像要将心里的抑郁通通赶出去一般,重新坐了下去。
去他大爷的魔咒体!
杜牧在心中怒骂。只要不死,修行就得继续。
第十三章 大比前的抽签
宗门竞技,时间越来越近。
还有三日,便是正式竞技之日。整个宗门都处在紧张氛围之中,战前气氛相当浓厚。
普通弟子抓紧一切时间进行修炼,以期最后冲刺,最大限度提升自身,内门弟子也是整日闭关,几乎看不见几个人影。
宗门竞技十年举办一次,没人会掉以轻心。就连在外历练的弟子也陆续赶回山门,各自做着准备。
宗门宿老不想丢脸,这些小家伙在外历练多日,也该到了替自己争取颜面的时候了。
无论普通弟子还是内门弟子,都有各自想法,普通弟子期待在竞技场上表现出色,说不定就被某位师尊看中了,如果能被收为弟子,几乎便是一步登天,哪怕经常指点一二,也必定获益匪浅。
内门弟子当然也不想表现太差,表现太差就掉了身份失了面子,而且他们都知道,这个面子人人都想争,而且还必须得争这个面子,无论是本人还是师长,恐怕都不想丢这个人。不仅内门弟子之间互相比较,而且就算是宗门长辈也都在攀比,攀比谁教的徒弟厉害。
和平时期,内里死斗,外无祸乱,攀比一下总是可以的吧。宗门竞技就给了他们一个光明正大的攀比机会。
只有那些脱谷一二冲天的弟子不是很看重这次竞技,比如杜牧这一类型的,知道修为不够实力也差劲,干脆平常怎么做现在还是怎么做,心态倒是难得的端正。
这日早上,剑华宗主峰通天峰上,人人兴高采烈,尤其是那些实力不俗的弟子,个个面带笑容,候在大殿门前,等待抽签。
这抽签并不是把大家集中在一起,你抽一签我抽一签,乱抽一气是要乱套的,如果让勤务组碰到内门弟子,那也无需打了,身为千年宗门当然不可能犯这种错误。
剑华宗竞技分三天进行。
首日是勤务组,就是负责日常生活的一组到九组,大家按照抽签结果挨个比试,考较的是整体实力及修行进度;虽然比的是整体,但也不是大家一拥而上,拳脚相向,那太不像话,而是每组选出三名弟子,一人一场进行淘汰制,有两名胜出的就算那组获胜了,胜出的那组进入下一轮,失败者则直接淘汰。
次日是内门弟子之间的较量,那时就不会像普通弟子那样实行一场淘汰制了,相对要严谨的多,而是三场两胜制。
第三天则是真传弟子的竞技,这才是最精彩最刺激的,都是根正苗红的高层后辈,得到了宗门长辈们的厚荫,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达到普通弟子一辈子难以到达的“高度”,自然会受到所有人的关注。
弟子们之所以特别关注第三天的竞技,倒不是想看谁是最终的获胜者,而是想看谁才是最终的失败者。
因为在第三天,内门排名前十的弟子可以向真传弟子前三位发起挑战。
内门弟子战胜内门弟子,这不稀奇;真传弟子对战真传弟子,归根结底也就那么回事,总之都是一个阶层内部的事情,没什么大不了。
但是,要是内门弟子挑翻了真传弟子,那才是剑华宗所有人最想看也是最期待发生的事情,只有那样才有看头,也能满足大部分弟子的心理。
看,仙种不过如此嘛,除了出身高贵一点,有什么值得骄傲的,还不一样被出身不如你的人挑翻了。
杜牧跟在祁章曹陈四个师兄后面,来到大殿广场时,高台前已经挤满了人。
随着人流走进广场,耳边充满充满各类声音,乱哄哄的如同菜市场,很像是肉摊前飞来飞去的苍蝇。
突然之间,所有声音突地静了下来,堵在台阶上的人群自觉得走到台下,将抽签台空了出来,露出高台上三只宝箱。
杜牧只有踮起脚尖,才能看到,大殿里走出一群人来,其中几个有点眼熟,一个是火儿师姐的师尊沐清风,一个则是金小元的老子,秘藏楼长老金长空,还有一位是负责宗门外务的长老南一平。在剑华宗,杜牧总共就见过这三位宗门宿老。
这三人后面,还跟着十几位少年男女,自然就是那些真传弟子了。唐火儿金小元西门岫等人赫然位列其中。
来的都是宗门长辈,难怪那些苍蝇会住嘴了,对普通弟子而言,这些都是杀虫剂一般的存在。
这时,大殿之前,忽然绿影一闪,一个干瘪老头突兀出现在高台前。剑华宗各位长老的目光落到这人身上,一起抬手拱礼,叫道:“掌门师兄。”
身为剑华宗掌门,枯木上人在这种场合自该出现,摇了摇手,非常随意地回礼,道:“众师弟好。”枯木上人转过身来,对着殿前众位弟子,笑呵呵地道:“好,好,大家都来了啊,那开始吧。”态度之随意,颜色之和悦,浑然不似手握大权的一派掌门。
众弟子一起弯腰,“见过掌门。”
枯木上人微微一笑,冲大家摆摆手,示意不用多礼,向金长空看了一眼。
外务长老南一平往前站一步,侧与枯木身旁,咳嗽一声,道:“诸位,……开始抽签。”
众长老莞尔。
枯木本是随意的性子,不善讲那些大道理,这才示意外务长老南一平出来说几句场面话,激励一下众弟子的士气,不料这家伙还是一如以前的惫懒模样,直接给省了,不禁怒横了他一眼。南一平翻翻白眼,毫不在意。在这种场合,枯木拿他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陆人远站到最右面一个宝箱前,对下面喊道:“勤务组开始抽签。”
广场之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高台上那里台。勤务一至九组各选出一个代表,依次走向高台,从宝箱中取出一个方盒。
九组几个师兄捅了捅杜牧,道:“你去抽签。”
杜牧“哦”了一声,跟在其他组后面走向高台,轮到他抽取时,杜牧对陆人远喊了声:陆师兄。
陆人远此刻不好开口,只能对他眨了眨眼,又笑了笑。
九个人返回各组,纷纷捏碎蜡球,查看抽签序号。
陆人远接着喊道:“普通弟子组开始抽签。”
这一次抽签的人数就多了,五六百号人排成三支队伍,忙活两个时辰才结束。
祁章曹陈四个师兄围着杜牧,紧张地道:“快看看,抽到什么签了。”
杜牧打开方盒,取出其中的纸条,小心的展开。
上面只有一个字:五。
祁连山重重一拍杜牧肩头,大笑道:“小杜牧,看不出你手气这么好。”
杜牧被他一巴掌拍得龇牙咧嘴,看了师兄一眼,有点莫名所以。
祁连山大笑道:“一对九,二对八……我们是五,轮空。”
杜牧也笑了,看来自己运气真不错。
九组轮空,少战一轮,直接进入第二轮,大家自然高兴之极。
不过,有人高兴,自然就有人不乐意了。能轮空,谁不想。
“轮空?你们有这么好命?作弊的吧。”说话之人正是四组的头头洪百拳,嘲笑过杜牧的那几个家伙。
“姓洪的,你什么意思。”曹宏面色大变,这个编排九组无论如何都担当不起。
“什么意思?不作弊你能抽到五号?”洪百拳冷笑道。
祁连山皱眉道:“各位师尊都在这看着,你说话要讲证据。”
“证据?”洪百拳冷笑一声,伸手一指杜牧,“我看见姓陆的对这小子眨眼了。”
九组等人瞠目结舌,“这也能算证据?你小子脑袋不是被驴踢了吧。”
“你敢说陆人远不是你们九组出去的人?你敢说这里没有鬼?”洪百拳一副事实胜于雄辩的样子。
“白痴。”九组里的人不再理他。
这家伙就是个白痴。眨眨眼就有问题?眨眨眼就是作弊?当着枯木上人一帮长老的面,你倒是作弊给我看看,明显就是嫉妒咱组的运气嘛。
这种吵闹,自然也没人真会反映上去,那才叫没事找事,洪百拳也不敢嘈嘈的人尽皆知,敢质疑抽签的公正性,当着枯木上人打他脸呢。
这个时候,最后一组内门弟子的抽签也结束了。南一平一改昏昏欲睡之状,大声道:“好,既然抽签已经完成,各组弟子便将号码报到这里,稍后用公告贴出,你们就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了。现在,请枯木上人训话。”
枯木上人眉头一皱,该死的,这家伙又把自己给拎出来了。
见到这状,众长老便笑。
广场上的弟子一听枯木上人要讲话,原本嘈杂的场面顿时安静下来。
枯木上人走到台前,环视广场一圈,道:“各位,你们都是我剑华宗的后起之秀,剑华宗的未来需要你们继承。将来,剑华宗各座首座,甚至我这个掌座掌尊,都要让位于你们。”
广场上弟子们一阵激动。
“当然,要想坐上首座甚至掌座的位置,你们现在还不够实力,还需要加倍锤炼。”
“是。”众弟子齐声大喊。
枯木上人摸了摸山羊胡子,很满意弟子们的反应,继续道:“等你们有了实力,我们这些老家伙就会让贤了,到时候剑华宗就由你们把它发扬光大,我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在这里,我宣布几条值得高兴的事儿,为了大家勤奋不辍,我同各位首座商量了一下,此次竞技的奖励将比往年提高一倍,除了元石、战技、功法之外,最后胜出者,将得到青木师祖年轻时历练使用的随身佩剑。大家想要的话,明天就加油吧,呵呵。”枯木上人训完话,笑呵呵的走下高台。
这一下,高台周围的弟子顿时炸开了,就连内门弟子都悚然动容。
青木师祖,年轻时期使用过的随身佩剑,那可是一把灵剑,整个剑华宗只有重要的长老才有资格配备灵剑,一般长老根本没有这种等级的宝贝。
“青木师祖的佩剑据说是青木灵剑,能得到此剑就是死也值了。”
“切,你就算死也指望不上。”
“想不到这次竞技的奖励如此丰厚,连青木师祖的灵剑都拿出来了。”
“唉,也不知道哪个家伙这么好运,我是没这种命了。”
“奖励来奖励去,最终还不是要落在真传弟子手里。”
“我看未必,这一届的内门弟子也有很多厉害人物,起码排在前面的那三位就不会弱于那些真传弟子。”
枯木上人微笑看着众人议论,过来一会,才道:“好了,今日之事就此结束,明儿日出,宗门竞技正式开始。”
第十四章 新一届排名揭晓
次日清晨,天刚放亮,竞技广场上,就在宗门弟子吃早饭的时间里,已经竖起了四座大台。
四座高台彼此间相隔十余丈,中间一座高台尤为高大,比其他三座足足高出半截,其余三座高台成品字形绕在周围。
四座高台上,各竖立一根水桶粗的巨木柱,高达六七丈,上挑一面红色大旗,用硕大的金字列出了参赛者的姓名签号。
吃罢早饭,宗门一众弟子早早来到广场之上,七百名弟子汇聚一堂,人头攒动,可见剑华东宗来日之声势。
有的弟子已经迫不及待跳上高台,舒展拳脚,适应场地。
当!
一声清脆的钟声从大殿之上响起,震开皑皑云雾,破云直上。
这时,通天峰上,东南西北,各有数道剑光破空而来,那剑光有红有绿有蓝有紫,直飞大殿广场。
剑光如鸿,倏忽而至。
望着从剑上下来的长老们,殿前弟子个个心存羡慕,能够御剑横空的,都是洞玄境高手,不过想要御剑飞行,没有百八十年的苦修,是想也不用想了。
执勤弟子见到师门长辈到来,早搬出一排黄梨木椅摆到中间看台,延请各位长老入座。
枯木上人环视台下弟子,朗声道:“比试开始。”道袍一拂,居中坐下。
随着枯木上人这声比试开始,钟声再度当当当响起,直冲云霄,听在众弟子耳里,竟有热血沸腾的感觉。
先上场的当然是勤务组的各组人马,按照抽签分组,上台较技。九组因为抽到上上签,此轮轮空,自动进入下一轮。
宗门较技,除了宗门长老可以坐在台上观战,连内门弟子也只能在一旁站着,至于普通弟子,那是连站的地方都没有,只能挤在外围。
不过看此时高台上的战况,这些内门弟子实在提不起什么兴趣来,勤务组之中,基本上都是脱谷两三重的修为,仅有少数几个脱谷四重的弟子,三重弟子几乎没学到什么高等级武技,使用的都是基本武技,所谓比试其实就是靠的一个“猛”字,谁猛就就占上风,四重弟子虽然有进入藏经阁的资格,但修炼时日尚短,几乎没有章法可言。
第一轮四场比试很快结束,一组四组七组八组获胜,再加上轮空的九组,一共五个小组进入第二轮。
此时,再次抽签决定对手。九组继续派遣杜牧做为代表。
洪百拳对着杜牧等人挥动拳头,“我就不信,你们九组还能轮空。”
两两放对,一共五组,势必还有一组轮空。至于这个上上签落到谁头上,就要看天意了。
抽签结果出来以后,顿时又惊掉一地眼球,杜牧抽到了那个“三”字,九组再次轮空。
洪百拳哀嚎一声,“这他的什么狗屎运啊,我们打死打活才进入前五,这帮禽q兽一场未战竟然稳拿前三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九组众人更是欣喜若狂,祁连山一个劲的搓着杜牧头发,哈哈大笑,得意之极,“小杜牧,你可真是九组的福星啊。”
曹宏干脆将杜牧抱了起来,狠狠甩了两圈。
接下来的运道似乎在前面用光了,第三轮抽了个“一”字签,跟八组狠狠干了一架,一胜两负,最后一负是祁连山输给对手一招,输得不算太丢人,“顺利”取得第三名。
最后四组不负众望,取得第一,八组第二。
洪百拳下台之后,冲着九组方向露出一个笑脸,得意的道:“烧水的就是烧水的,连打架都烟熏火燎的,要不是你们运气好,我早让你们下去了。”
曹宏道:“你们四组也不过就是几个破扫地的,有什么好得意的,要是陆师兄还在九组,保证第一个下台的就是你们扫地组。”
洪百拳面红耳赤,他自认不是陆人远对手,但也不能在嘴角上认输,“我呸,陆人远早不是你们九组人了,你若不服,我们再打过,我让你几笤帚。”
曹宏就道:“老子的开水也不是那么好喝的,小心你哪天拉肚子啊。”
这边在扯着淡,台上已经开打了。普通弟子组还是比勤务组有看点的,其中有几个脱谷期六重天,表现的甚是出彩。
高台那边一动手,这边嘴角之争就偃旗息鼓了,谁都不愿错过观摩的机会。
高台上拳脚来往,秘技闪华,刷下一个又一个弟子。有的下台之后满脸懊悔,更多的人则是在沉思,消化与对手的比试心得。
直到普通弟子前十之争,这场宗门比试才真正让看台上的长老们重视起来。外门排名前十,已经不能算弱了,只比内门弟子差那么一两层境界,如果遇见悟性高资质好的,不妨收入门下,没人会嫌佳徒多。
“十年前出了一个笑惊天,这一回不知又会出现什么人物。”看台下,一个内门弟子道。
“笑惊天那种怪胎,是一个特例,不可复制。”旁边的内门弟子道。
“笑惊天再如何厉害,始终都是外门弟子,真传弟子起码有三个人能够轻易挫败他。”又一个内门弟子道。
“话说,那小子也该回来了吧。”原先那个内门弟子道。
“那家伙一去历练便是十年,还发誓不突破出尘境不回宗门,嘿嘿,要是出尘境那么好突破,弟子们一个个都去历练了。”第三个弟子冷笑道。
“这也说不准,如果他在历练途中获得机缘,说不定真能步入出尘境。那时,嘿嘿,大家就有的玩了。”原先那名弟子道。
笑惊天,那是外门一座山,无数普通弟子争先超越的目标,目前这座大山虽然在外历练,但依然牢牢耸立在外门众弟子面前,让很多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都束手无策和无可奈何。
“王长,胜。”
“杜久尧,胜。”
“离垢里,胜。”
“莫云薇,胜。”
“干前,胜。”
随着高台上外务长老南一平的判定,新一届外门五大弟子出炉。
战台上,还剩最后下十个人。
这十人都是外门弟子中的佼佼者,是脱谷六重天里的最强的弟子。
十人胜出,又经过数轮角逐,最终离垢里依靠脱谷期六重巅峰实力,力压杜久尧半筹,夺得外门第一,表现可圈可点。
不过台上众人一眼也就看出来了,这一届的外门第一离垢里和上届外门第一笑惊天,两者相较,之间差距不是一点半点。
笑惊天当时也是以脱谷期六重夺得外门第一,但他当时只有十三岁,表现堪称惊艳,奇思妙想层出不穷,离垢里虽然也打得中规中矩,基本依靠自身修为在稳扎稳打,没什么闪光之处,这灵性就差了些。
第二日,众弟子吃过早饭,早早来到广场之上。原先四座高台已经拆掉三座,只留下当中那座最高的竞技台。
稍后内门弟子将在这座大台上较技比试,那时才是重头戏。无论内门外门,都不可能有人错过这等盛况。
杜牧跟在曹祁几位师兄后面,站在人海之中,巨大高台四周已经汇聚了无数弟子,枯木上人率同沐清风、西门乐、金长空等首座坐在高台一角,
当,当,当……
大殿穹顶的黄钟大吕再次被撞响,弟子们都紧张起来。
内门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沐长白长老回山……”
就在钟声响起第三声之时,半山腰上,一个清越的声音随风传上山来。山腰知客亭距离峰顶尚有数里,能将声音这般直送上山,那弟子修为应该不弱。
“哦,沐师弟回来了,这下大家齐了。”金长空道。
沐长白虽然身为长老,然则他的身份,实则是客卿长老,在宗门的地位有些不尴不尬,所以借故一直在外历练,这次忽然回山,应该是和这十年一期的宗门竞技有关,要知道沐长白加入剑华宗三十多年,至今尚未收徒。
沐长白落下高台,冲一众长老颔首,自有弟子搬来座椅请他入座。
“齐云派,鲁三公长老上山观礼……”
沐长白刚刚坐下,北山腰上传来知客弟子的汇报。
“古松崖,秦茂松太上长老上山观礼……”
南山腰上,再次有知客弟子汇报。
“千叶门,柳如风长老上山观礼……”
西山腰弟子传来汇报。
剑华宗校技,同为铁阶势力的三大门派都派了长老前来观礼,其中还有一个太上长老,这个面子,不小。
听到山下知客弟子汇报,枯木上人和众长老都站了起来。
大家都是铁阶势力,又都同处东海域,门派间彼此都有往来,一家校技,其他门派基本上都会有长老带弟子前去观礼,目的就是让爱子佳徒去长见识,也有彼此间做比较的意思,但每回也不过是一家或者两家前去观摩,这三派齐聚一家并不多见。既然对方这么给面子,枯木上人身为剑华宗掌门,该给的礼遇自然是要给的。
“枯木兄,大家前来观礼,不会影响这些小家伙们比试吧。”
三道光华,一绿一黄一白,分从三个方向,忽忽来到广场之上,六条人影从灵器上飘然落下,其中一个红袍老者牵着一位黄衣少女,对着枯木笑哈哈说道。
“怎么会,各位道兄能来观礼,那是给小辈们脸面,他们感激还来不及呢。各位道兄,请。”在枯木邀客之际,旁边已有弟子搬来座椅。
枯木对着自家人沐长白点点头,道:“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么大比开始吧。”。
掌律长老温启正朗声道:“比试开始,内门第一场,裘千机对阵郭寒。”
随着声音,一金一蓝两道人影翩然跃上高台。
裘千机朝郭寒挤挤眼,笑道:“郭师弟,师兄虽长你两岁,但不会放水哦。”
郭寒傲然道:“请裘师兄赐教。”
这时,台上鼓声一响,第一场比试正是开始。
内门弟子之间的竞技,质量明显比外门高出好几截,要知道外门弟子修为最高者不过是脱谷第六境,而内门弟子修为最低的也在脱谷七重天中段水平,内外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经过十六轮对战,内门三十二名弟子全部比试完毕,剩下十六人进入下一轮厮杀。
第三轮战罢,八名弟子胜出,其中两人元力透支过度,选择了弃权,一人自认实力和前面五人存在差距也自动放弃了,这样内门前五就自动出现了,最终由宗门长老根据他们的表现评估出内门最终排名。
“桑昆,内门第一。”
“其河口,内门第二。”
“金赫勋,内门第三。”
“裘千机,内门第四。”
“佘步武,内门第五。”
第十五章 打出火气的真传弟子
第三天,最值得期待,是真传和嫡传之间的较量。
首先出场的是金小元和南宫柔,一个是秘藏楼长老金长空的独子,一个是丹楼长老南宫弱的独女,都是根正苗红的嫡系血脉。
但是从双方出身上看,南宫柔明显处于弱势,因为丹楼不以功法战技见长,丹药才是她的强项。
事实上果然如此,经过一番激斗,金小元取得真传弟子的首胜。
这一届真传弟子只有九人,剔除上一届三名仙种,有六人需要参加对决,从这六人中角逐出三人,对上届仙种发起挑战,同时,内门弟子前十名也拥有挑战的权利,只是这种权利一般都会用在内门前五身上,其余五个都会选择放弃,因为差距实在太大了,不是他们可以弥补的,看不清形势的人往往得到的都是自取其辱。
上一届的仙种,并不需从头开始比试,等到所有排位产生之后他们才会下场,接受对手挑战,这是他们的特权。
而此刻,上届真传弟子第一的笑千秋、第二的万中流、第三的唐火儿已经悉数在场,就坐在高台上第一排,等候最终的挑战,就算剑华宗掌座枯木和一众长老们,也都坐在这三位仙种的后排,以示对弟子的尊重。
金小元,西门岫,温如烟,这就是本届真传弟子的最后胜利方,他们即将对上界的仙种发出挑战。
这时候,原本喧闹的广场突然静了下来,谁都知道,真正的比试要来了,没人开口说话,生怕错过最精彩的瞬间。
在众人注视之下,金小元跳上高台,对着坐在椅子上的枯木上和金长空行礼。
金长空淡淡道:“去吧。”
金小元面带兴奋之色,双目炽热,朝笑千秋走去。
正在这时,身侧突然风声激起,一条青色人影与他擦肩而过,一人气定神闲的站到笑千秋面前,抱拳道:“笑师兄,西门岫请教。”
笑千秋道:“欢迎之至。”
金小元好悬没气得吐血,上届会武败在笑千秋手下,他苦修十年伺机报仇,终于等来此时此刻,不料却被死对头西门岫抢先一着,这该死的家伙处处与自己作对,居然连优先挑战权都要抢,挥舞着拳头叫嚣道:“笑师兄,把他揍得像条狗。”
笑千秋挠了挠头,道:“难度很大。”
金小元见两人已经登场,只好无奈的走下台去。
台上,西门岫施礼完毕,身形猛地退后一步,灵力在身体里流转一圈,极为强横的气息顿时充斥全身。
场上略微沉寂半息,脚掌一踏地面,地上轰然一震,一圈诡异的力道直蹿对方脚下,身形陡然拔起,径直冲向三丈之外的笑千秋。急冲之时,双手十指张开,指尖之上竟隐隐透着许些气芒。
“铁阶战技‘魃探爪’!”
西门岫在距离笑千秋仅有半尺之时,身形骤然顿住,双爪前探,十道寒芒激射而出,直取对手中路要害,同时挥拳击向对方喉咙,干扰对手视线,
笑千秋双足深深陷入地板,破开地上暗劲,脸色平静的对着疾袭而来的十道气劲,不急不缓的抬起手掌,手掌一翻,猛的撑开,强横的力道,暴冲而出。
在这股巨大推力之下,西门岫脸色一变,身形犹如被重锤击中一般,双脚连续退开三四步后,方才堪堪止住身形。
西门岫深吸一口气,道:“笑师兄就是笑师兄,果然厉害。”
呼呼呼!
周身气流狂窜,天地灵气剧烈涌来,迅速被他吸收腹中,脱谷八重天,脱谷九重天。
西门岫的境界还在一路狂涨,直到脱谷期九重巅峰方才堪堪顿住,再涨下去,那就是出尘境了。
脱谷期九重巅峰!
看着这一幕,所以弟子都露出震惊之色,西门师兄不声不响就进入脱谷期巅峰了?这么说,在同境界中他岂不是没有敌手?这个境界别说内门弟子没人达到,就算在真传之中,到第九境之巅的也不过寥寥三两人。
高台上,枯木上人微笑颌首,西门乐满脸得意,金长空满脸郁闷,其他长老则眯着双眼……
笑千秋面色凝重,面对同级对手,连他都不得不慎重起来。
嘭!
一道劲脆的气爆之声,笑千秋全身真元暴升,一瞬间,气势也已经攀升到脱谷期九重。
巅峰对巅峰。
嘶!
所有弟子都倒抽一口凉气,全身隐隐有些发抖,个个激动之极,这才是他们想看到的场面。
笑千秋这个老牌九重巅峰,对上西门岫这个新晋巅峰,这是年轻一辈的强者之战。
西门岫气势涨到巅峰之后,招式居然一改先前多变之状,不再反复变化,而是单拳直挥。
但这普通一拳,却让笑千秋面色沉重起来,双手互握,元力缠绕,以双搏单,竟是全力以赴
轰。
双方碰撞,只听轰地一声巨响,高台震颤,气流激荡,数十股无形气劲,狠狠撞在笑千秋十指上,双袖瞬间爆碎,片片飞舞,脸色也是一片苍白,通通通连退十余步,每一步都在地板上留下一个寸许深的脚印。
笑千秋强拧身形,想要顿住后退之势,却听喀拉拉一声撕裂之声,脚下地板竟然坍塌一片,随之他的身形也坠入高台之下。
台上,枯木上人和众长老顿时紧张起来。
台下,众弟子却是大声叫好,掌声如雷。
“西门师兄好样的。”
“西门师兄必胜。”
叫喊加油声彼此起伏,台上却是烟尘弥漫,几乎看不清情况。
但站在高台上的西门岫却丝毫没有放松的样子,紧紧盯着面前的大洞。
果然,就在片刻之后,一条人影从洞口窜了上来,笑千秋面色肃然,一片血迹挂在嘴角,眸中闪着动人的光芒,掸去身上灰尘,咳咳几声,道:“寸草劲,咳,果然厉害。”
寸草劲,铁阶高级技法,施展时就象野草那样漫山遍野的展开、蔓延,同时又不可阻挡。野草是弱小的,但是生命力是强大的,也是扼杀不了的。
只要有一丝空隙,那顽强到极点的暗劲就会潮水般肆虐上冲。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年复一年,周而复始,冬枯春绿,欣欣向荣。
暗劲顽强,不屈不挠,风雨飘摇而不到,这就是寸草劲。
杜牧看得心神激荡目耀神眩,喃喃道:“寸草劲,寸草劲,原来这是寸草劲,我,一定要修炼成寸草劲。”
想起西门师兄随手抛给自己的那本书,心底不由得一阵激动。早些年不认识字,根本不知道那本破书的价值,此时回想起来,那破书封面上的三个大字不正是寸草劲么,只是这几年他一直潜心钻研闭窍之法,将那本书压在被褥底下一直没有理会,此刻见了西门岫的强大,哪里还有不受刺激的道理。
这般想着,就拨开人群,不管不顾地跑回九组。
曹宏看的奇怪,心道:“小杜牧表情有点不对,莫不是被西门师兄刺激傻了么。”
笑千秋擦掉嘴角血渍,深深呼吸,道:“寸草劲号称铁阶无敌,那么我也只好……”
随着声音缓缓落下,身体之上的袍服以及头上发带,猛然间无风自动而起。一道无言气势,逐渐自其身上升腾而上,那股气势的强悍程度,让让台下那些内门弟子惊讶的张起了嘴,一道道低声惊呼忍不住的响了起来。
“这股气势,笑师兄莫不是踏入出尘境了?”
轰!
笑千秋气势再度拔高一截,像是挣脱了某种枷锁。
出尘境。
货真价实的出尘境。
真传弟子们的脸上面色各异,看他们的的表情,似连他们都不是很清楚笑千秋的真实实力。
就连台上的长老们也都是透着古怪,有的笑吟吟的面带欣赏,有的愁眉苦脸满脸苦涩。笑吟吟的自然是那些爱子佳徒早早便被淘汰出局的老家伙们,愁眉苦脸的则是金长空、西门乐、沐清风这些人,因为他们的爱子佳徒还在台上准备挑战对方呢。
“没到笑师侄年纪轻轻便是踏入出尘,真是让人嫉妒啊。”西门乐望着场中那散发出强大气势的笑千秋,回头对着掌律长老温启正笑道,笑声中有着几分羡慕。虽然西门岫如今也是脱谷期巅峰修为,看似与出尘境仅仅相差半步之遥,可他却是知道,这半步,若是机缘不够的话,想要跨过去可是极为困难的。
“西门师侄也不弱啊,寸草劲有你六分真髓了吧。”温启正也夸了西门岫一句。笑千秋忽然展现出来的实力,让他这个做师父的也吃了一惊,说出来还有点丢人,因为连他都不知道这小子是什么时候突破,应该就是近期之事吧,不然他岂能不知。
“那小子,差得远了。”西门乐口中不看好这个儿子,可他脸上的表情分明是得意的。
西门岫苦笑道:“想不到你竟然隐藏了实力,我认输。”
寸草劲同级无敌,就算越级也有一战之力,可是,对方既然已经踏出脱谷期步入出尘境,这已经不是越级就能战胜的了,脱谷期巅峰和出尘境,看似只有半步只差,却完全是两种境界,就算他是脱谷期巅峰也难以对抗,倒不如洒脱一点,干脆认输。
笑千秋也走下台去疗伤,刚才那一击已经让他遭到不小的创伤,现在雪山气海里的元力已经有了暴躁迹象,如果不能平定下来,接下来的挑战将有不小的麻烦。寸草劲,果然不愧是铁阶无敌的称号,他已将修为提升至巅峰竟然还是受伤了。
这边两人一结束,温如烟脚下聚起一团雾气,托着她飞到高台,柔声道:“唐师姐,师妹温如烟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