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静候时机
乾宁军城里,马怀德与李惟贤、杨途、谢池、孟学究等人饮茶。把茶杯放下,马怀德道:“自第一日被契丹偷袭,接下来的六七日,契丹人都没有动静。据探报,前天他们从沧州又派了大军,现在城外有十数万人,却老实待在军营。”
杨途道:“前几日钓台寨出兵,抢了他们运到这里的粮草。军中无粮,怎么敢打?想来是他们缩在军营里,正在等军粮呢。军粮不来,是不敢战的。”
李惟贤道:“若是如此,我们何不进攻他们?没有军粮,必然军心涣散,正是好时机。”
马怀德摇了摇头:“不必了。帅司给我们的命令,就是守住乾宁军。契丹十万大军不好相与,我们还是谨守得好。等他们再攻来攻上几次,待其军心低落的时候,再出兵才是上策。”
一时间议论纷纷。有的主张主动进攻,大多都主张谨守为上。
见众人讨论得热烈,马怀德对一边不说话的孟学究道:“孟党,你觉得该如何?”
孟学究叉手:“末将以为,契丹缺军粮,只是我们的猜测。他们可能真地缺粮,也可能不缺,只是因为其他事情都安静下来。我们现在八万人,该做的,应该是整训军队,尽快编组能战之师。现在帅司官员依然不足,军以下的师只是虚名,要做的事情还多得很。”
马怀德点了点头:“这是持重之言,甚有道理。趁着契丹人不进攻,是该好好整理部伍。这些日子各团选了官员来,帅司已初具规模。至于师嘛,现在着实没有办法,只能先如此了。每个师主都依靠自己团里官员,指挥战事,其余两团听候师主命令就是。”
说到这里,马怀德对李惟贤道:“李太尉带来的九个团,也要依此编组。虽然军官还是不足,师也要建起来,方便指挥。若是各团各自为战,从前几日的战事看实在不行。三团为一个师,每师就大约有万人之众,契丹人进攻的话,都能自保。”
李惟贤道:“太尉说的有理。不过,我这里更好一些,除了九个团,还有一万余人,是归于我直接指挥的。太尉为一军之帅,依理是该有自己军队的。诸如炮兵、骑兵、游骑等,都应该有人。像其他的军里面,归于军主的,一般都有数千人。”
马怀德叹了口气:“我也知道,可实在没人,又能够怎么办?河间府军校只开了一年,培养的炮兵和骑兵都不足,只能到团一极。再向上,师和军的直属军队,实在没人了。算了,现在先到团,把三团编为一师,等以后再补吧。现在军队集中于乾宁军周围,指挥方便,没有直属军队也没什么。”
李惟贤称是。此次他调来乾宁军城,帅司说得很明白,是归于马怀德指挥。马怀德是西北宿将,战场经验丰害,李惟贤心服口服,并没有什么反对意见。
沉默一会,马怀德又道:“对了,把属下各团编为三师后,李太尉也驻在军城里。我们两军一起出人,把帅司建起来。纵然没有自己的骑兵、炮兵,指挥体系还勉强可以。现在契丹有十万大军,必然不会再跟从前一样,打法更复杂了。”
李惟贤叉手称是:“一切听凭太尉吩咐。”
马怀德道:“那便就先如此。这几日契丹不会出兵,我们就整训各部。我与李太尉建帅司,各师主回去,带着属下一起,尽量建起顺畅的指挥体系。”
几位将领一起叉手称是。
河间府,杜中宵与富弼、赵滋一起,查看将要运到河间府的火炮等物。
一一看过了,杜中宵道:“前些日子契丹突然进攻,马怀德所部虽然被攻破两座军营,最后还是挡住了。不能说胜,终究是没有大败吧。前天,契丹向乾宁军增兵,那里现在有十万大军。而且,据乾宁军报来的消息,契丹还派有重骑兵。不给他们补充些火炮,只怕会出事情。”
富弼道:“我们这里有多余的火炮,送些去倒不难。不过,契丹增兵之后,却一直按兵不动,是个什么道理?十万余人在乾宁军城前,要吃要喝,不作战他们在做什么?”
赵滋道:“前些日子,钓台寨看到过去的契丹粮队没有兵马保护,出去抢了一次。那些粮草正是要运到乾宁军那里去的。契丹人这么老实,应该是缺军粮。”
富弼想了想,道:“缺军粮,他们想办法去找粮就是。躲在军营里干什么?”
杜中宵道:“这个时候,契丹人去哪里找军粮?整个河北路,除了大名府路的几个军州,其余已经全部坚壁清野。不攻破城池,就没有粮。马怀德估计得应该不错,契丹人应该就是缺粮了。而且缺粮之后毫无办法,想抢攻不破乾宁军城,后方在数百里外,就只能饿着肚子等了。”
富弼摇了摇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十几万大军,就那么在前线饿肚子,契丹人这么惨吗?
见富弼疑惑,杜中宵道:“不要觉得奇怪。河北路坚壁清野,契丹人又攻不破城,出现这种事情再平常不过。太尉,你想一想,若是十几万大军,到了戈壁里,缺粮了怎么办?就只能忍着啊!”
富弼道:“河北路富饶之地,怎么与戈壁相比?”
杜中宵笑道:“问题就在,契丹人没有攻破城池的能力。粮食都在城池里,攻不破城池,契丹人就没有办法。他们的军粮,只能在后方千里迢迢运来。一旦粮道被断,数十万人,呵呵——”
富弼想了想,终于明白过来。多少年没有奏效过的坚壁清野战术,现在被用出来,倒让大家忘了它的威力。先秦的时候,各国一受到进攻,就坚壁清野。很重要的原因,是那个时候的攻城技术不行,粮食被收到城里后,进攻方就没有办法。宋军有了火炮,小城契丹也很难攻破,坚壁清野就显示出了巨大的威力。攻不破城池,就没有粮食,就只能从后方运。
想通了这个道理,富弼道:“若如此说,我们断了契丹粮道,那数十万大军,岂不不战自溃?”
杜中宵点头:“不错。只要断了他们的粮道,契丹人就待不下去了。不过,契丹人入境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现在幽州应该还有大量存粮。让他们先待上些日子,把幽州的存粮都消耗光了,从后方运粮草的时候,再去断他们粮道。那时,契丹人就无路可去了。”
为什么要等?契丹人是气汹汹而来,让他们待上些日子,消耗其锐气。另一个原因,就是进攻前契丹人在幽州是存了粮的。这些粮食不会太多,契丹人也没想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一两个月的时间,幽州的粮草耗完,契丹人就只能从后方运粮草来。千里运粮,十不存一,那时就动摇契丹国本了。
杜中宵手握数十万大军,一直在河间府等,就是为了等那个时刻。契丹前方军心不稳,后方粮草不继的时刻。那时大军齐出,断其粮道,把归路掐断,就很有可能全歼这支军队。用了这么多心思,仅仅是把契丹人击退,那怎么可以?
第58章 粮草到了
沧州城下,耶律洪基在望楼上,看着下面火炮攻城。宋军的火炮在城上,射程要远一些。而且由于战前宋军加强了防御,上面的火炮不是团属火炮可比,契丹火炮被压制住。
耶律洪基看得心焦,道:“已经五日,这面城墙尤如钢铁铸成,丝毫不见破损。这样下去,如何了得?不如换一面试试,说不定一炮就能攻破。”
耶律仙童拱手道:“陛下,宋军城头的火炮更加厉害,我们也不敢离得太近。再加上,宋军城墙确实坚固,可不就是这样?再者说了,古匿运来的炮弹,大部分都太轻,威力应该是不够。”
耶律洪基沉默了一会,道:“宋军打过来的炮弹,落在地上,过上片刻,便就炸了开来。那些较轻的炮弹,想来是能炸的,只是我们不会用罢了。用它们打城墙,确实不合适。要不,我们在城外面开几个冶炉,寻些铁来,铸炮弹如何?用铁弹,打城墙更加有用!”
耶律仙童道:“陛下,话虽如此,可哪里去找铁?宋军坚壁清野,周围便如荒原一样,粮食都无一粒,铁就更加不用想了。士卒们手中的刀剑,是保命的家伙,可不能够熔了。”
耶律洪基道:“要不,从幽州运来如何?”
耶律仙童连连摇手:“使不得!不说幽州的铁也不多,运输困难,就注定运不了。我们数十万大军的粮草,都要运来,运其他东西,实在运不了。前些日子一时大意,被宋军劫了一次,这些日子乾宁军那里的古匿所部,一天只能够吃一顿饭。一个不小心,就要挨饿。”
听了这话,耶律洪基有些心焦。自契丹大军入境,宋军一直是死守,契丹不攻,宋军就不出城。时间长了,让契丹人也放松警惕。结果前些日子,钓台寨的宋军,不过两千余人,就劫了大量粮草。
耶律洪基以幽州为根本与耶律重元争帝位数年,幽州底蕴被掏空,哪里还能够提供数十万大军的粮草?大前出发之前,都是从其他地方,调了粮草到幽州。这些日子,提前储存的粮草早用完了,只能再从其他地方调来。运输不便,浪费大量人力,前线的每一粒粮食都很珍贵。
过了好一会,耶律洪基道:“补给古匿的粮草,什么时候能够运到?”
耶律仙童拱手:“两日之后,就应该到乾宁军城了。为防意外,此次有数千兵马护送。”
耶律洪基点了点头:“命令古匿,得到粮草之后立即出兵,一定要打败宋军!有了火炮,沧州城依然不便攻取。不打几场胜仗,士气难够低迷!”
耶律仙童称是。又道:“陛下,现在粮草都是从中京和东京运来,道途遥远。路上运粮,就要四十万签军,还要东京道和中京道征调民夫。再有一个多月,那些地方的粮草也空了,只能退兵。”
耶律洪基恨恨地道:“数十万大军,就这么退兵如何交待?”
耶律童叹了口气:“没有办法,宋军坚壁清野,我们又攻不破城池,只能退兵了。过上几年,等粮草充足,再南下就是。不能从宋境抢到粮草,这仗着实难打。”
现在契丹的将领都清楚,宋军坚壁清野造成的困难有多大。还不退兵,只是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幽州可以作为契丹南下的基地。但数州之地,要想供给数十万大军,还是很难做到的。契丹南下,必须要能抢到宋军粮草,不然就会非常困难。
看耶律洪基的样子,耶律仙童只能心中叹气。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连宋军的小城都攻不破,契丹根本没有南下的实力。如果不是耶律洪基刚刚战胜重元登台,如果契丹皇帝的根基再深厚些,早就应该撤回大军了。问题就是耶律洪基根基不稳,寸功未立,便就退兵,下面的部族哪个还服?
乾宁军城外,古匿看着来的运粮草军队,几乎要哭了出来。这些日子,全军一天只吃一顿粮,到了后边还越来越稀,快要熬不住了。这种时候,也不敢出战,不然一遇挫折,可能全军都散了。
与运粮的敌不古见礼,古匿道:“将军实在是我军的救命恩人!军营里面,粮草已经快要耗尽,你们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十万大军,如果被缺粮逼退,实在是天大的笑话。”
敌不古道:“没有办法,现在幽州也没有存粮,只能从东京道运来。前次被宋军劫了,一时之间粮草实困难。将军,朝廷有令,你得了粮草,要尽快与宋军战几场。”
古匿道:“放心,今日饱餐,明日便就开战!现在粮草珍贵异常,前方将士无所事事一天,后方就不知要有多少白骨,这个道理我自然懂!”
敌不古连连点头:“将军如此说,我们就放心了。现在运粮,没有大部队护送,根本就不敢走。要供给前数十万将士,过千里路,实在艰难。实话说,东京道的粮草也没有多少,不快打几场胜仗,只怕会出乱子。唉,再过两个月,只怕就无粮可运了。”
这一路上,敌不古见到不少运粮签军倒毙路旁。经常走着走着,就有人突然倒了下去。再持续两个月,签军就该造反了。幽州男丁大多被抽调,经此一役,后续怎么办让人头痛。
古匿只是点头称是。没有这些日子缺粮,古匿还认识不到,现在前方境况有多恶劣。钓台寨只有数千宋军,只抢一次,就让自己十万大军动弹不得,契丹的粮道太脆弱了。越过宋军城池大举南下,契丹后方隐患无数,让人不敢掉以轻心。
那边卸罢粮草,古匿对敌不古道:“将军一路辛苦,今夜为你接风。好好休息一夜,明日才好赶路回去。我这里缺粮的日子太长,好多将士,早已经望眼欲穿。粮草来了,正该吃上一顿好的。”
进了军营,只见一众契丹将士,都欢欣鼓舞。一众小头目,喜气洋洋地领粮。虽然饿了些日子,契丹的士气不衰。敌不古看了,不由连连点头。
进了帅帐,就在里面点起一堆火,上面架了一只羊烤了起来。再是艰难,十万大军的指挥官,酒肉还是缺不了的。溥古和图古辞等将领作陪,举杯畅饮。
酒过三巡,古匿道:“明日早早造饭,太阳升起,便就向宋军进攻。一万余铁骑,必将把宋军军阵踏碎。宋人靠着自己火炮犀利,甚是嚣张。且让他们看一看,我们的铁骑如何?”
溥古叉手:“将军,明日我打第一阵!若不得胜,甘愿受罚!”
古匿连连点头:“好,我为你在后边压阵。这一战,一定要大获全胜,谢后方来的粮草!”
第59章 重骑立功
红红的太阳从地平线上一下就跳了起来,天地间洒满漫天霞光,红彤彤一片。霞光中,前方的契丹大军立刻变得清晰起来。隔着一里开外,模模糊糊能大致看清。
谢池放下手里的望远镜,不由抽了一口凉气。他看得清楚,对面的契丹骑兵全部重甲,马全部都有马具。跟前些日子不同,今日契丹人来的,是重甲骑兵。
略一思索,谢池对身边的传令亲兵道:“命令炮兵,全部换实弹!对面是重甲,开花弹用处不大!”
传令亲兵一愣,道:“团主,现在这个时候,来不及换炮弹了。”
谢池一愣,不由一下子怔在那里。过了一会才道:“哪怕一时换不过来,也命城里尽快把实弹送出来!面对重甲,开花弹的破片,只怕杀伤不大。”
传令亲兵要走,谢池又叫住道:“再去知会其他师主,契丹重骑上阵,多用实弹!”
刚刚说完,就听见前方一声低沉的号角声。一里之外的契丹重骑,缓缓向宋军压了过来。马蹄声越来越大,不大一会,就如同雷鸣一般。
宋军的火炮发出怒吼,大量的炮弹落入重骑之中。不多时,开花弹炸开,碎片漫天飞舞。可惜碎片的威力,并不能穿破重骑的盔甲马具,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小。
古匿看着不受阻挡的重甲骑兵向宋军军阵而去,长出了一口气。凭感觉来说,自己就觉得宋军开花弹没那么可怕,一般士卒伤亡惨重,但重甲应该能防住。今日一战,果然如此。
看着重骑逼近五十步,宋军便就开始开枪。火枪子弹的威力比开花弹的碎片强了太多,不过虽然能穿透重甲,很多时候却不能造成太大杀伤。而且在骑兵面前,火枪的射速太低了。
随着隆隆的马蹄声,契丹重骑手举长枪,一个冲锋,便就突破了前排宋军的防御。
望楼上的谢池吓得心惊受跳,立即命令亲兵,传令吴城和张干两团立即前来救援。同时命令炮兵不停开炮,一定要截断后边跟上来的契丹援军。
看着重甲骑兵冲破宋军军阵,古匿手举钢刀,厉声道:“溥古,带所部跟上,全灭宋军!”
溥古带着轻骑,挥舞着刀枪,跟在重甲骑兵的身后,向宋军直直冲去。
谢池在望楼上面,手中拿着望远镜,看着自己的军阵被契丹重甲骑兵杀得七零八落,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此时来的契丹重骑,只有五千人,古匿并没有派出全部。可对于谢池一师来说,五千重骑就是不可阻挡的力量,很快中军就一片混乱。
有了这么多的对阵经验,契丹人也知道宋军的枪炮惊马。开战前,无论重骑轻骑,马的耳朵都被堵了起来。溥古带着轻骑,跟在重甲骑兵身后,飞一般的向宋军冲来。虽然还是有炮弹落下来,却比正常情况少得多了,并不能阻挡契丹人攻势。
看着自己所部已经被契丹骑兵冲散,分成了一小股一小股,各自为战。谢池只觉得眼睛发黑,知道这一战必几无疑了。举目四望,只盼有宋军来救自己。
溥古冲进宋军军阵,命令各部去攻各个炮位。只要灭掉了火炮,后面的大部队就可以源源不断地杀上来。两军近战,宋军怎么是契丹的对手?
一抬头,溥古看见前边的望楼,上面一个将领拿着望远镜,东顾西望。身边几个亲兵,各自抽出钢刀,守卫在他的身旁。一声冷笑,带着近百士卒,就杀了过来。
谢池在望楼上看见,急忙道:“大势不妙,我们速速下去!”
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亲兵,快步下了望楼。看看四周,自己的部卒已经完全乱了,再没有组织。再看前面,一个契丹将领手持钢枪,带着士卒向自己奔来。一咬牙,抽出钢刀,厉声道:“败了!此时还有何话好说!我与这契丹将领决一死战,你们立即去其他师求救!”
说完,向奔来的溥古直直冲过去。身后的亲兵哪里肯这时离去,紧跟在谢池的身后。
正在这时,就听见东边传来号角声。一竿大旗,在漫天的霞光中飞扬。
亲兵看见,一把拉住谢池:“团主,孟师主过来救我们了!且避开这些契丹人,我们速去与孟师主会合!等稳住了阵脚,再与契丹人决一死战!”
说完,也不管谢池同不同意,几个人拉着就走。
溥古正在带人去追,就听见身后边炮响。回头一看,侧翼来了一支宋军,直直插了过来。那边古匿正在调速军阵迎战,一时来不及,自己的后背可能被围。只好放弃了谢池,招呼各部,准备作战。
孟学究看着前方军阵,命令邵海带所部,去收拢谢池一师兵马。同时命令属下的炮兵,紧急布置炮位。又对身边的何律道:“契丹的重甲骑兵,并不破开花弹。可惜我们这几日,没有及时做准备,实弹大多都在城里,现在来不及了。士卒的刺刀,对上重骑,也没多少用处。你立即带二百士卒,手持长矛。若契丹重骑来攻,便上去把他们军阵冲散。”
何律愣了下:“师主,重骑冲过来如山一样。我带长矛如何能够阻挡得住?如此上去,不过是送死罢了。还是要别想办法,才能挡住敌人。”
孟学究道:“急切之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够迎着重骑冲上去,用长矛刺马脖颈,用腰刀砍其马腿。只要他们乱了,后边的火枪兵才有办法。不必争辨,今日只有这一条路!”
何律听了,没有办法,只好选了二百士卒,各自拿了长矛,备了腰刀,准备上前挡契丹重骑。
步兵对付骑兵,要么就是紧守不动。前方用矛,生生扎在地里,就跟拒马类似。枪手后面多用弓弩射手,不停发箭,把敌兵射退。要么就是为顾死伤,与骑兵对冲。重骑兵冲锋自有其节奏,冲上来的步兵只管伤马,把重甲骑兵的节奏打乱,后边大跟着上来。
宋军用火枪火炮,军中的刀枪不多。这些长矛大多不用于实战,有些礼仪兵的意思,现在只能够勉强用了。只要把重甲骑兵的节奏打乱,让他们的速度降下来,跟上来的火枪兵才能发挥出最大作用。
此时谢池一师已经完全乱成一团,重甲骑兵也分作许多队,到处追杀宋军。不成规模,对于过来的孟学究来说,就没大威胁。邵海带着本部兵马,很快就接应了许多谢池所部。被冲溃的宋军见来了自己的救兵,纷纷不顾一切,向这里聚集过来。
第60章 交锋
古匿见战场过于混乱,急忙把冲出去的军队慢慢收拢,与冲来的孟学究部对峙。
看着对方慢慢集中起来的重骑兵,何律觉得口有些发干,道:“师主,对方重骑冲来,我们该如何应对?不过眨眼之间,谢师主万人就被冲散,着实厉害!”
孟学究道:“我已派人去报城中马太尉,很快就会有援军。重骑不比轻骑,开花弹难伤,火枪的效果也不太好,只能先守住,等候援军。——不要看他们冲散了谢师主一军,就感到怕了。敌人出动的重骑五六千人,若是不能冲散谢师主,重骑岂不没用了。我们这里加上谢师主残军,有近两万人之多,契丹想再像刚才一样,没有那么容易!”
何律点了点头,牙齿咯咯直响,还是感到害怕。
宋军知道契丹调来了重骑兵,却没想到有这么多。契丹全国三万重骑兵,一万五千到了这里,面对宋军万人,冲不散就奇怪了。火枪兵虽然犀利,军阵纵深却不够,五千重骑面对万人,一个冲锋就把中军冲散。而后大量轻骑兵随后跟进,谢池连反应都来不及做。
看前方契丹的重骑兵缓缓而来,孟学究果断命令炮兵开炮。谢池师中的吴城和张干两军,前些日子军营被占,火炮大多损失。军中重新补充的火炮未到,威力远不如孟学究一军。
随着炮弹如雨点般落下,古匿吓了一跳:“这支宋军,火炮比刚才多了许多!”
溥古道:“将军暂且安心,宋军的火炮炸开,伤不了重甲骑兵。只要他们冲上前去,宋军的火炮如何挡得住?刚才一战,只是一个冲锋,宋军便就全垮了。”
古匿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心中却感到不妥。自己只用五千铁骑,是不是人少了一点?这铁骑是契丹国本,古匿重视非常,并不敢一下全压上去。
开花弹未炸之前,砸到骑兵身上,还是威力巨大,连人带马都能砸倒。不过重量太轻,不像实心弹一样,能够连伤几人。不过炸开来,对马匹和骑兵的伤害较小。骑兵都是重甲,每人两层,碎片不是砸到要害部位,只是受伤而已。马甲都有马具,被碎片打中,也只是受伤。
在炮火中,不时有骑兵倒下,整个骑兵的大队的节奏却不变,直向宋军冲去。
孟学究见契丹骑兵已近,对身边的亲兵道:“命令各部,重骑冲上来,不必与他们死斗。离着三十步的时候,便就边退边射。旁边的军阵,协助他们射击。若有哪部被骑兵冲到了,命令他们只管向后边退去,由旁边的军阵接替他们迎敌。告诉各军,不敢敌人攻得多猛,不许乱!”
传令亲兵应诺,快马去传令。
何律道:“师主,看来的重骑,有数千人之多。我们一师兵力,只怕是挡不住。”
孟学究道:“只要不乱,也不怕他们。太尉已经派来援兵,坚守片刻,等来援军就好!”
若是步兵攻来,宋军的火枪兵大多都是离三十步开枪。来的重骑,不能再那样,离着五十步就已经开火。三十步的时候,军阵缓缓撤退,继续开枪。退后大约三十步,旁边就有侧翼的军阵接应。
孟学究的军阵,比刚才谢池的军阵密集了许多,纵深更大。而且后边邵海收集了谢池的散兵,慢慢补充进来。更重要的是,孟学究军中的士卒纪律更好一些,不容易充散。
重甲冲上前,前边的军阵便就后退。三十步之后刚刚追上,旁边的军阵就已经出现,骚扰侧翼。如此往复,宋军被冲散的军阵迅速集结,再次投入战斗。一直苦战良久,孟学究的军阵依然不乱。
后边古匿见重骑的伤亡不小,急忙命令快些退回来。火枪兵与弓箭兵不一样,难缠得多了。弓弩射手射上二三十箭,大多力尽。这些火枪兵不同,只要被他们缠上,时间越长他们就越占上风。而且与弓弩兵不同,火枪兵是直射,直面战斗,更类似于刀枪手。拉开距离之后,轮番上前,几乎没有办法。
重骑兵退回,古匿急忙问带队的将领乌古:“适才一战,损失多少人马?”
乌古派亲兵查看过后,叉手道:“这些宋军极是狡猾,失了不少人手。粗略估计,此员失了近八百人。将军,若是没有别的办法,如此强攻是不行的。”
古匿道:“除此之外,又有什么办法?将军也看到了,宋军的火炮极是犀利,不着重甲,很难冲到他们军前。若是重甲能破了他们的火炮,仗就容易打了。”
乌古看了看宋军军阵,摇了摇头道:“这却有些难。我们冲上前,宋军军阵就后退。追不多远,旁边就有军阵接上,太过难缠。我们都人马重甲,本来跑得就不快,难以一次冲破。”
古匿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看宋军,过了好一会,咬牙道:“圣上补重骑过来,为的就是击垮宋军!到了这时,又何必在乎伤亡!”
说完,对乌古道:“前方宋军,只有大约一万余人。你带一万重甲,把他们军阵冲破!纵然损失些人手,灭了这万余宋军,还是值得!”
乌古心中一跳,叉手道:“但听将军吩咐!”
看着前方契丹正在集结的重骑,孟学究只觉得眼睛直跳。自己一万余人,那边谢池的残军还没有整编完毕,如何挡得住一万铁骑?可若是挡不住,又能够退到哪里?
何律道:“师主,要不我们退到城墙之下?有城墙在,契丹人就不能绕击侧后。”
孟学究摇了摇头:“到城墙下,虽然侧后安全,我们全军也无法动了。契丹重骑来冲,若是军阵无法后退,与他们死拼,那岂不是死路一条!”
想了好一会,孟学究对亲兵道:“再去城中催一催,让太尉速速派援兵来!敌众我寡,他们又多重骑,实在难以抵挡!若是不来援军,我只能退去!”
亲兵应诺去了。孟学究看着前方军士,过了好一会道:“此次契丹大队骑兵过来,只怕前方所有军阵都要临敌!命令下去,全军都向我这里收缩,缩短战线!对付契丹人,纵深不够是不行的!宁可战线短一些,也要保证纵深!还有,契丹不可能用重骑来攻我的侧翼,让他们防轻骑!”
亲兵应诺,急急去吩咐。现在的宋军,都是依靠各基层指挥官,指挥各自军阵。旗鼓虽有,比以前的作用小了很多。孟学究吩变阵,只要吩咐基层军官即可。不再似从前样子,全军都看旗列阵。
第61章 力敌
何律舞着手中钢刀,眼急手快,把射过来的箭挡下。对身边的孟学究道:“师主,契丹重骑何止万人!我们守不住了,还是快快撤吧。回去重整旗鼓,回来再战过!”
孟学究举着手中的望无镜,淡淡地道:“这个时候撤,真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只要顶住,等候援军过来。援军不来,今日我们只能战死此地。”
何律恨恨地道:“我们离城池不远,若是有援军,早就到了!”
孟学究道:“城中只有杨途一军,三千余人,他出城又有什么用处?我们等的,是新来李太尉所部兵马。他们离得较远,马太尉指挥着只怕也不太方便。等一等吧。”
何律听了,转头看着旁边一直混战的人群,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已经半天过去,这是契丹军队的第四次冲阵。孟学究用尽办法,挡住了四次,伤亡惨重。契丹人第四次冲来,随在重骑后边,还有大量轻骑。哪怕死伤狼籍,他们也顾不得了。
谢池的部队已经重新整训,在孟学究侧翼,重新摆开阵势。他们的火炮未失,重新布置炮位,与孟学究的火炮一起,对契丹开炮。两军近三万人,拼尽全力,还是眼看就撑不住了。
这一次契丹人攻得特别猛,宋军大步后退,就连主帅孟学究,也暴露在了契丹火力之下。如果再没有援军来,只怕孟学究和谢池两军,今天会全军覆没。
孟学究放下望远镜,道:“远处契丹主力,已经在整顿兵马,看样子要杀过来了。我们的炮兵,不可有闪失。命令周正海,不管怎么样,一定要保证火炮无恙!”
一边的亲兵叉手应诺,快步跑去传令。此时契丹重骑已经离得近了,不时有箭只射来。何律站在孟学究身旁,用腰刀不住地遮拦。只是箭哪里能完全挡掉?还是有不少落在身旁,还好没有人伤亡。
古匿看着前方的混战,怒道:“这支宋军真是难缠!冲了这么多次,伤亡不少,他们的阵形竟然一直不乱!还有火炮,不管怎么打,就是冲不到他们的炮位那里!”
图古辞道:“将军,这支想来是宋军的精兵,必然是他们的主力。若是攻灭了,乾宁军想来没人再能阻挡。一鼓作气,攻下军城,也不是不可能。”
古匿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如此了。已经出了一万铁骑,我这里还有五千人,不敢全部都派出去杀敌。图古辞,溥古已经带人杀了上去,你再带五千兵,去杀散宋军,把他们的火炮毁了!”
图古辞叉手应诺。自那日被孟学究杀败,古匿对自己一直不信任,再没有上阵杀敌过。图古辞觉得自己冤枉得很,一直想找个机会,上阵杀敌,洗刷自己名声。
何律手拄钢刀,对身边的孟学究道:“师主,前方实在顶不住了,只能后退。这里不久就有敌军杀过来,我们且先退一退。只要军阵不散,契丹人就没有办法。”
孟学究看着敌阵点了点头。他虽然不怕死,却不是一心只想冲到前边的人。自己是一军主帅,出了问题,整支军队就乱了。身边一直带着指挥机构,在战场上本来就是比较大的目标。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低沉的号角声。孟学究急忙举起望远镜,看了一眼道:“天可怜见,援军终于来了!——命令邵海,不计代价,立即向前冲!不管死多少人,冲回最开始列阵的地方!”
何律一愣:“师主,来了援军,我们正该退一退,重整旗鼓。”
孟学究道:“我们困难,契丹人比我们更困难!援军到了,契丹必然分兵去拦。不这个时候冲,等到什么时候?机不可失,令邵海立即带人上去!”
一边的亲兵见何律不再说,叉手唱诺,急急去了。
此时图古辞带人正走到半路,突然听见号角声,转头就看见了宋军旗帜。正在这时,听见后方传来退兵的钲声。万般无奈,只好带着五千骑兵回来。
回到军阵,就见古匿面色如锅底一般,难看异常。本来这一次,很有可能冲散宋军,却不想此时却来了援军。没有办法,只能把冲出去的铁骑撤回来。如若不然,被来的宋军直冲到自己的军阵,发生什么可就说不好了。
看着慢慢退却的契丹铁骑,孟学究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连续抵御四次契丹的凶猛进攻,随时关注战场态势,不断地发布命令,比上前冲杀更加累人。这是孟学究强于别人的地方,每次布署都能正中要害,几乎没有失误。宋军虽然节节后退,便在后退中给敌人很大杀伤,终于坚持了下来。
面对如此强大的铁骑,数量不占优势的火枪军队,实在很难抵挡。与谢池相比,孟学究一军更加有韧性。虽然败退,却一直不散,建制完整。而且在败退的过程中,能一直杀伤追兵。如若不然,孟学究只怕也跟谢池一军一样,早就溃败了。
对于军队来说,一旦建制被打散,基本就无力回天,只能任人宰杀。只要建制还在,哪怕有再大的杀伤,战斗力依然还在。时机来了,依然能反杀回去。
半天时间,连续四次被契丹冲锋,孟学究的临阵指挥几乎完美。只要他的指挥差一点,就被契丹人冲散了。这样本事,孟学究自己感觉不出来,对其他人来说,简直是奇迹。
谢池骑马从后边过来,向孟学究拱手,好长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才道:“学究,此次相救,没齿难忘!契丹人虽然攻势凶猛,这一波挡住了,又有援军,我们后边就好打了。”
孟学究道:“现在还不好说。契丹人兵力占优势,又有铁骑,一个不小心被他们冲破前线军阵,那就满盘皆输。依我看,这一仗只怕不是一时半会才够打完的。师主,你尽快收拢军队,准备接下来的战事吧。我们各军兵力本就少于契丹,哪一支崩了,才会影响战局。”
谢池叹了口气:“刚才我已经看过,全军伤亡四千余人,三停中去了一停。重编起来,也不能当一师用了。只盼来的李太尉兵马,战力能强一些,不要被契丹人冲散了。”
孟学究举着望远镜,看了看远处的契丹军队,道:“契丹人不笨,他们在那里重整军队,看进攻的方向,还是我们。只是派了一支军队,去防着援军。这一战,想赢可不容易。”
谢池点了点头,看孟学究满面疲惫,却神色坚定,心中暗自自惭形秽。其实孟学究来救自己,开始面临的情况,并不自己好多少。可他就是顶住了,而不像自己,一下就被冲散。
第62章 援军
马怀德与李惟贤站在城头,看着城下的战事,心急如焚。昨天契丹的粮草到了,今天就大规模地进攻,真是一刻不等。有了铁骑相助,宋军抵挡相当困难。如果不是孟学究指挥得当,只怕就只能把军队全都收进城来,死守乾宁军城了。
放下望远镜,马怀德道:“太尉,你那里的兵马,全部调过来了?”
李惟贤道:“自然全调过来了。现在只有我还有一万余人,在城里面。”
马怀德沉吟一下,道:“要不,这一万余人,也全派出去吧。外面孟党指挥得力,可以全归于他手下指挥。看契丹人的样子,一时半刻不会停下来。”
李惟贤道:“一切听太尉吩咐!”
说完,叫过自己传令亲兵,吩咐城中的军队出城,归于孟学究之下。这一万多人,是李惟贤直接指挥,不归于各师。他所部兵马,本来就比马怀德多上一些。
军队出城不久,契丹再次进攻。他们看出来了孟学究所部很强,较难攻破,改变方向,主攻谢池指挥的侧翼。只是孟学究指挥得法,迅速救援,依然陷入苦战。
一直到天近傍晚,太阳落下山去,契丹人才最后停止进攻,撤回军营。宋军收拢部伍,抓紧时间整顿。马怀德与李惟贤出城,看望参战将士。
河间府帅司,杜中宵手中拿着马怀德的公文,看着窗外,很长时间没说话。
刘兼济从外面进来,叉手道:“太尉,我全军已经集结完毕,只等军令,便开往乾宁军。看天色已近中午,再不下军令,今日就走不了了!”
杜中宵轻轻抖了抖手中公文,道:“马怀德请求援军,说守得艰难,可我下不了这个决心啊。乾宁军城还在,只是城外苦战,并没有逼到全军入城的地步。契丹攻得猛,现在去了,必须死战。如果一战把契丹赶跑了,不是什么好事。契丹人攻沧州,虽然得了我们的火炮,却一直没什么起色。如果在乾宁军城把契丹大军杀败,他们可能就退兵了。”
富弼道:“契丹退兵,可以让张岊北进,把他们堵住就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赵滋那里总还是差了点,如果进军,总觉得堵不住契丹人。现在正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天下冰封,契丹人哪里都可以走。我们纵然占了幽州,契丹人还是可以从武清以东去平州。那里都是池沼,没有城池,想拦也难。”
武清以东就是后世的天津地区,不过这个时候,那里是黄河等几条大河的入海口,全是沼泽,基本没有开发。契丹人大部是骑兵,真逼到份上,拼着饿几天肚子,还是能逃掉。此次战役的目的,是把契丹主力全部围歼,不能够留下缺口。
富弼叹了口气:“总不能为了堵住契丹人,眼睁睁看着乾宁军出事。如果城池失陷,朝中官员的口水,也要活活把我们喷死。太尉,实在不行,一边救乾宁军,一边北进好了。”
杜中宵一时踌躇不定。过了好一会,叹了口气:“这个决心不好下啊。现在十二月下旬,如果再等上一个月,就一切好办,现在有些早了。可如果失了乾宁军,也无法向朝廷交待。我的意思,最好还是等马怀德所部被契丹军打败,全部撤回到了城里,再去救他们才好。”
来回踱了几步,杜中宵突回头,问一边的刘几:“河北路禁军经过整训的,还有多少人?”
刘几道:“还有四万余人,守着各处城池。原河北路禁军有三十万人,整训之后,愿意继续从军的只有十三万人了,其余人都选的除役,或者是年老体衰。”
杜中宵断然道:“命令各地整训好的禁军,全部派到乾宁军去。现在乾宁军八万人,人数比契丹人少,打得确实艰难。再多数万兵,与契丹人作战就容易许多。”
刘几应诺,看看一边的富弼没有说话,自去下令。
杜中宵又对一边的士卒道:“去请赵滋过来。”
不多时,赵滋进来,向几人行礼。
杜中宵道:“乾宁军城外,正与契丹激战。据马怀德报,三日时间,日日大战不停。那里已经损失了两万余人,将领中,有三位团主战死。不过,也有将领屡立战功,指挥得当,堪堪挡住契丹大军。你立即下令,让马怀德每日报军情,有伤亡的将士,做好善后。有立功的将士,立即报来。”
赵滋叉手应诺。道:“太尉,立功的将士报来,又该如何做?”
杜中宵道:“河北路的禁军,军官大多都是河间府的军校教出来的。军校只有一年,时间实在是太短了,选不出合适的军官。战场就是考场,打得好的,立即提拔,把缺的各个职位尽快填满。只是可惜一些庶务官,参谋官,诸如此类,战场上想选出来并不容易。但军队指挥,却最明显。”
赵滋点头:“以战场为考场,倒也是个办法。河北路禁军十几万人,对十几契丹人,应该是应付得来的。说实话,太尉,如果人数相差不多,还打不过契丹人,这禁军也实在太弱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是啊。只不过,河北路的禁军军官不足,总是让人觉得担心。罢了,为了整个战局考虑,这次就只能靠他们自己了。熬过去,他们就是天下的强军,熬不过去——”
杜中宵摇了摇头。熬不过去,以后的禁军,大约就跟河北路的禁军没有关系了。自中晚唐,甚至更早,河北路一直是军队强盛的地区,极大的影响了中国历史。这次大战之后,很多事情都要改变了。
刘几回来,对杜中宵道:“太尉,河北路各地禁军,现在还有四万八千人。除了一些交通不便的地方,其他地区的禁军全部集结起来,分批开往乾宁军。两天之内,就有一万五千人到那里。十天之内,全部人都可以赶到。如此算来,乾宁军那里,一共有十五万大军。如此重兵,足够守得地方安全。”
杜中宵摇了摇头:“不能这样算。现在那里日日大战,每天都有不少伤亡,真正能上战场作战的并没有那么多人。总之兵马调去,怎么作战,就看河北路的将领了。”
一边一富弼道:“纵然增兵,刘兼济一军还是要随时做好准备,随可以去救援。此次大战,契丹未破一城,乾宁军真地失陷,无法向朝廷交待。”
杜中宵点头:“如此也好。不过,现在只是城外作战,攻乾宁军城,只怕契丹也不容易。”
第63章 脱胎换骨
看着契丹人慢慢退去,孟学究只觉得头晕目眩,几乎就要栽下马去。连着五天,日日大战,自己都有些撑不住了。辖下的一万多人,已经有三千多人永远失去了生命。
好在这个年代,战场上受伤,缺胳膊断腿的情况不多。刀枪剑伤,要么致命,要么是割伤,治好了不会残疾。实际上治疗条件有限,死亡的人数特别多。
今天来了援军,因为孟学究作战最勇,马怀德向他这里补入三千人,基本补足人数。今天契丹人退了,明天还会再来。这一战,实在不知道要打多久。
回到帅帐,孟学究坐下,只觉得浑身像散了架一样。微闭双目,调节身体。
何律从外面进来,行礼道:“师主,刚刚得到的消息,旁边的谢师主受了重伤。”
孟学究张开眼睛道:“伤得如何?重不重?”
何律道:“胸部中了一箭,军医正在照看,具体如何不知。”
孟学究站起身,道:“这几日同袍浴血,他受了伤,我自要去看一下。你吩咐下去,这几天每日里大战,天亮出去,晚上不知有没有命回来。让军中的粮草官,有什么好吃的尽管做,不必顾虑太多。有肉吃就先吃肉,有酒就喝,不要留在那里。”
何律叉手称是。
孟学究带了自己亲兵,吩咐了属下,向不远处的谢池军营走去。几日大战,谢池虽然一直有孟学究照顾,依然减员众多。开始一万多人,打到现在,只剩下不足五千人了。不过这五千人,战力却未必比开始的一万多人差。人就是这么奇怪,在尸山血海中战了几日,所有的人都坚强起来。最开始的时候,契丹的铁骑,很容易就冲散了谢池的军阵。到了现在,不管铁骑如何冲锋,他的军阵却能一直不散。
战争最能锻炼人,在军校里没有学成的军官,五天激战,很多人成长起来。当然,也有不少军官没有经受住战场的考验,有三十余人逃了。只是这个时候,周边坚壁清野,不知他们能逃到哪里去。
进了谢池的帅帐,就见谢池躺在褥子上,胸前裹着带血的布条,正举着酒瓶在那里喝酒。见到孟学究进来,放下酒瓶道:“学究,今日我的命不好,中了一箭。”
孟学究道:“适才我听说,特意来看一看你。现在战事如此,你又受如此重伤,唉——”
谢池听了大笑:“不过一箭而已,又没有要了洒家的命!今日上些药,明日依旧上阵。契丹人攻了五日,拿我们没半点办法,看谁能熬到最后!学究来了,恰好陪饮些酒。”
孟学究忙道:“你伤得如此重,快不要饮酒了。等到伤好了,我陪你大醉一场。”
谢池笑道:“这一仗,白天出去,晚上不知道还能不能够回来,哪里等得到以后!我们且今朝有酒今朝醉,不管明天是与非!——来呀,还有熟肉,拿来下酒!”
旁边的亲兵称是,快步跑着端了一盆肉过来,放在谢池身旁。
谢池咬着牙,直起身,坐在褥子上,对孟学究道:“学究,到今天,我们算是生死一场了。今夜陪我饮一场,明日再上阵厮杀。纵然死了,也心甘情愿!”
孟学究看着谢池,犹豫一下,坐了下来。道:“你现在伤重,若不好好休息,只怕身体不好。依我之见,还是回到城里养伤,让马太尉指定一人代替你就是。”
谢池连连摇头:“今日被契丹人射了一箭,我正要明日报仇,如何肯让人替我?学究,这五天的时间,军中也死了几千人了,何差我一个。”
孟学究看着谢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第一天的时候,谢池显得比较慌乱,被契丹铁骑一阵冲散。经过了五天激战,他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像从前。
两人喝了一碗酒,谢池豪气起来,吩咐亲兵:“去唤吴城和张干两人来,一起饮杯酒。这几日打得累了,一日不得歇。今天痛喝一场,去一去霉气。”
亲兵出去。不多时,吴城和张干进来,向孟学究和谢池行礼。
谢池道:“今日煮了好羊肉,恰巧学究过来,我们一起喝酒吃肉。”
吴城忙道:“师主身上有伤,还是好好将养才是。等到伤好了,我们一定奉陪。”
谢池道:“学究适才也是这么说,你们也是这样说。哈,不过箭伤,我的命还在,今夜好好饮一场酒。明日我若死在战场上,就没有人陪我了。不要多说,且坐下来。”
两人看了看孟学究,只好坐下。亲兵拿了碗,给两人都倒满了酒。
谢池举碗,与三人喝了酒。把碗重重拍在面前,夹了盆子里的肉放进嘴里,使劲嚼着。
几个人饮了一会酒,谢池突然道:“直娘贼,我从军二十余年,今天才知道,打仗原来是这个样子的!非要受了伤,许多事情才明白。战场上面,不要想得太多,是也不是?”
孟学究道:“我们做指挥官的,在战场上只想怎么才会打赢,其余想了没用。想得多了,反而会影响判断。当然,人与人不一样,我是如此。”
谢池一拍手:“所以学究是在军校里是考得最好的人,战场上是打得最好的人。说实话,以前军校里你考得好,与许多人一样,我也是不服。这几日,才真正心服口服。若不是有学究在,我们哪里能够坚持到现在?只是在军校里读几本书,就会打仗了?天大的笑话!”
吴城道:“师主说的是。初来这里,觉得自己对战阵上的事情,什么都懂。等打上几仗,连军校里学过什么都忘了。非要打上几天,死的人多了,才又想起来,教的那些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谢池连连点头:“不错,正是如此。若不是这几天的激战,我估计,再做几年,我也不会真正学明白那些东西。可惜,这世上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不死人,就真地不能学得明白。”
孟学究不语,他没有这个感受。从在军校里,他就很清楚,自己学的东西是什么道理。一门科目一门科目学下来,各自是做什么的,整个合起来是什么体系,一切都清清楚楚。上了战场,并没有觉得战场上与自己学的东西有什么不同。谢池他们讨论的,不是孟学究的。
战场是最难锻炼人的。五天激战,坚持下来的军官都脱胎换骨。若是以前,你说这样有道理,他说那样有道理,各自僵持不下。战场上面没有这么复杂,理解错了,就把自己的生命陪了进去。
第64章 形势逆转
城头上,马怀德和李惟贤一起,看着城外的战斗。过了好一会,放下望远镜,道:“到今天已经十日了,契丹人依然攻势不减。好在我军不是以前可比,契丹人占不到便宜了。”
李惟贤道:“是啊,为十天真地难熬。第一天契丹人进攻,许多军队都是一冲就散。幸亏有孟党一军在那里,怎么冲都不会乱。没有他在,冲散了的军队,哪里能够收容起来?打到现在,外面防守已经有余。依我看,再过几日,他们就可以反攻了。”
马怀德点头。过了一会,突然笑道:“我从军数十年,还是第一次,打仗的时候在城头看着。以前在战场上,必是披坚执锐,冲杀在前。此次战了十日,却还没出城。”
现在的宋军,团以上的指挥官都不上前线,在后边指挥。而且现在进攻,也不提但个人武勇,而是用集体的力量,大军上前压垮敌人。马怀德这一级别,实际很少亲临前线,而是在后方掌控大局。乾宁军比较特殊,军帅司没有建起来,前线军官缺少,才出现这种怪事。
看契丹大军慢慢退去,马怀德道:“天色还早,今日招几位师主入城,饮酒庆祝一番。再过上些日子,估计就该反攻了,让他们提前做好准备。”
李惟贤愣了一下:“要反攻了吗?打到现在,朝廷的主力一直未动,让人有些生疑。”
马怀德道:“再有三天,就是闰腊月了。今年多了一个月,来年估计二月冰消,不会等太久。打上一个月,契丹就该全军撤退,恰好路上冰消,他们就难走了。”
李惟贤点了点头,没有说什么。这些消息,是作为主帅的马怀德考虑的,也有消息来源。李惟贤虽然也是军都指挥使,实际上在乾宁军成了副职,不必考虑这些。
孟学究回到帅帐,脱下甲胄,轻出了一口气。这几日契丹人依然攻得猛,不过宋军慢慢地熟悉了战场,又有援军,又有火炮运来,守得越来越轻松。最近三天,再也没有宋军被冲散,契丹攻势受挫。
刚刚坐下来,亲兵进来叉手道:“师主,马太尉令,各师主立即入城。”
孟学究站起身来,道:“拿我公服。还有,知会各团主,一切小心,注意契丹动向。”
亲兵称诺。
孟学究换了公服,出了帅帐,正看见旁边的谢池出了军营,忙追了上去。与谢池见礼,孟学究道:“前几日伤势如何?看你这几日,倒是行动自如。”
谢池拍了拍胸脯:“我的命大,一箭如何射得死?几天的功夫,已经快好了。”
孟学究急忙道喜。谢池也真是命大,被一箭射在胸口,第二天依然上阵,坚了下来。到了今天,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受了这箭,不但身体没事,还更加坚强成熟起来。
两人并辔而行,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
谢池道:“这一两天契丹虽然还是攻势凶猛,却奈何不了我们了。不但冲不散军阵,每次还伤亡不少。依我看,再打几日,契丹也攻不动了。”
孟学究道:“开始时我们打得慌乱,不过越是打得久,越是有章法。而且有援军,又有火炮等武器补充,此消彼长,契丹人自然不是对手。再坚持五六日,说不定就要试着反攻了。”
谢池听了说道:“说起来,河间府有刘几和刘兼济十万大军,一直不来乾宁军支援。若是反攻,应该就要派他们来了。虽说他人数比我们多不了多少,却是整训已久的强军。”
孟学究摇了摇头:“说实话,我越来越觉得,纵然反攻,河间府的军队也不会来乾宁军。战事到了现在,契丹南边攻不下沧州,这里占不到上风,情形已经非常恶劣。本朝反攻,应该不只是为了打攻契丹人,而应该想着怎么消灭他们。四十万大军,若真是灭了,契丹数十年内就无再战之力。”
谢池想了想,道:“如此说来,朝廷主力一直不来与契丹决战,莫不是就打着要全灭契丹大军的准备?说的也是,我们这些军队,整训不足一年,军官不足,只是半吊子。却被派在乾宁军,与契丹的精锐战了十天。十天过去,还慢慢占了上风。真正的朝廷精锐部队,打契丹还不是手到擒来!”
孟学究道:“正是如此。现在看来,帅司只怕早就知道契丹军队不堪,无法与朝廷的主力军队作战了。他们等的,或许就是合适时机,把契丹大军留在这里。”
谢池点了点头,一时不说话。想了好一会,突然道:“契丹主力四十万,签军四十万,这一仗若是赢了,可就动摇了契丹国本。唉呀,这可是史上罕见的大战!”
说完,心中不由激动起来。这些日子天天大战,没有时间和精力考虑其他事情。听孟学究一说,突然发现,对面士气正盛的契丹其实环境非常恶劣。
过了好一会,谢池道:“此事我们都能够看得出来,契丹人难道看不出来?”
孟学究叹了口气:“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看出来了,却总是心存侥幸,一直错下去。契丹人还一直以为,与本朝军队野战,他们有优势,不怕我们反攻。这些日子总该看出来了,只要我们自己不出问题,契丹人哪里有机会?怕只怕,对面的主帅不会向上面这么说。”
谢池摇了摇头:“十几万大军,对我们十万军队,还有一万余重骑,他如何敢说不敌?肯定只说一直获胜,只是差一把力,就能把我们击溃。学究,我们这支军队,按说十分不堪,打了十天,也不是契丹军队可以比的。其余主力各军,他们如何能是对手?”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城门。进了官衙,向马怀德和李惟贤行礼。
马怀德道:“今日我在城头看见,契丹攻势已衰,应该奈何不了我们大军了。苦战十日,辛苦你们了。今日特备酒筵,让你们回来,痛饮一番。从今日起,战事就不同了。”
孟学究和谢池急忙道谢,在一边坐了下来。
不多时,李惟贤手下的三位师主,苗益、余东和夏新乐到来,各自落座。
马怀德道:“十日苦战,今日终于遏止住了契丹势头。各位也该放松一番了,今日到衙门来,用些酒菜。明日重回战场,再与契丹战上几场。等他们退军,我们就是大胜。”
夏新乐道:“今日契丹人的攻势依旧猛,不过我军用命,及时击退了他们。太尉,看起来契丹人对他们的重骑非常看重,现在用得谨慎。不再像前些日子,一开战就冲上来了。”
马怀德道:“人马具装的重骑,何等珍贵?契丹纵然是大国,只怕也没有多少。乾宁城下,如果能消灭契丹一万重骑,对面主帅只怕就无法承受。”
余东笑道:“也不至于吧。我们只是不用重骑,如若不然,十万大军也是等闲。”
马怀德摇了摇头:“岂能够一样?铁甲在本朝不甚值钱,现在又有马匹,十万重骑当然没什么。但对契丹来说,十万铁甲可不容易。铁甲马具不易,能用的马匹较少,合适的士卒也不够。我听说,契丹全国也就三万铁骑,对面可是他们的一半。”
夏新乐道:“怪不得契丹人看得那么精贵。打了十天,他们的铁骑最少死了几千人,对方让帅应该怕了。其实说实话,这些铁骑也不难打。”
李惟贤道:“怎么这么说?你们忘了,铁骑初来,多少军队一冲就散!”
几人听了都觉得此事有些荒诞。打到现在,契丹哪怕数千铁骑冲来,几支军队配合,也能让他们冲不到军前。可就在几天前,数千铁骑冲来,许多军队都束手无策。
马怀德道:“时间不早,我们到后衙去,连喝边说。十天时间,你们和属下各师,便如脱胎换骨了一般,再不是以前可比。今夜痛饮,各自尽兴而归!”
第65章 提前反攻
赵滋拿着公文,匆匆走进帅司,对杜中宵道:“太尉,马怀德来文,要求反攻!”
杜中宵接过公文看了一遍,放下道:“占了上风只有五六天,马怀德就忍不住了。何必着急,让他再等几天,把契丹人吸引在乾宁军。”
赵滋道:“太尉,依马怀德所说,这几天契丹已经无力进攻了。只怕,他们看出不好,突然开始撤军。如果契丹人先退,我们再攻,就有些被动了。”
杜中宵听了,站起身,把公文拿过来又仔细看了一遍。低头沉思一会,问赵滋:“武清那里,是不是刚刚运到了一批军粮?有多少?”
赵滋道:“是的。听说有近万石,足够契丹大军用些日子。不过,听契丹境内的消息,幽州的粮草早就被征调一空,就连民间的种子也没有了。现在的粮草,都是从其他地方调来,也已经难以为继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沉吟一会。道:“如此看来,契丹人只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此时反攻,也不能说错。今天是闰腊月初六,离着过年也没有多少日子了。”
说到这里,对一边的亲兵道:“去请富弼、刘几和李璋、李复圭来,说我有要事相商。”
不多时,几个人进来,向杜中宵行礼,各自落座。
杜中宵道:“乾宁军的马怀德,来文说契丹人的攻势已衰,请求反攻。”
富弼道:“现在只是闰腊月初,此时反攻,是不是早了一点?”
杜中宵道:“我本来也是这样的想的。但仔细想想,也未必早。此次契丹南下,实际上准备得很不充分。两帝争立,打了数年,幽州早已经疲备不堪。契丹又调集了倾国之兵,四十万大军南下,四十万签军运粮,一共八十万大军。八十万人,几个月人吃马嚼,要多少粮草?”
富弼一怔:“太尉的意思,是契丹人可能没有粮草了?”
杜中宵点了点头:“不错,契丹能调粮草的地方,本来就没有多少。两帝争立数年,积蓄也早已经消耗光了。他们本来打的主意,是南下之后抢掠,需要粮食不多。结果本朝坚壁清野,抢不到粮食,还能够坚持多久?耶律洪基率大军攻沧州,打到现在没有结果。如果乾宁军出于下风,契丹人再待下去已经没了意义。近些日子,契丹运了近万石粮食到武清,估计就是最后的军粮。”
李璋道:“最近得到的消息,契丹确实再难搜刮到粮食。还有,东北的女真人因为征粮太多,趁这个机会,已经起事了。从契丹国内的消息来看,契丹人很可能会很快撤军。”
杜中宵道:“如此看来,我们以前对契丹估计得过高了。原来准备过了新年反攻,现在看来,必须把时间提前。诸位说一说,到底什么时候反攻合适。”
刘几道:“如果契丹兵势已尽,就不必一定要等到新年。现在反攻,不利的因素无非是河流池沼依然结冰,怕契丹人逃走。只要我们以重兵,抢先一步夺取契丹军粮,就不怕他们会逃。”
富弼道:“契丹的军粮在武清,如果能在南运之前,我们抢过来,契丹无粮能逃到哪里?”
刘几对李璋道:“现在的幽州,能不能征到军粮?”
李璋道:“南边的一些州县,应该城中还有一些存粮。至于百姓,应该是征不到了。这些日子,契丹境内许多人依靠树皮充饥,哪里还有粮食?”
李复圭道:“契丹千里运粮,打了两个多月,抢不到粮食,确实难以支撑。”
杜中宵想了想,摇了摇头:“我最担心的,是给契丹留下了退路。大好局势之下,让契丹人最后逃了出去,如何向朝廷交待?必须万无一失,把契丹的退路彻底封死。”
赵滋道:“太尉,契丹要逃,无非两一条路。一条是过燕山去中京,另一条是去平州,而后到东京去。东京道被搜刮得太狠,跟幽州一样没有余粮。数十万大军过去,一样找不到吃的。且还不说,现在女真作乱,没有粮草契丹人怎么平乱?至于去中京道的路,就好防的多了。”
杜中宵看看众人,道:“如此看来,都同意近期反攻了?如此也好,一直等下去,等得心焦。我会向朝廷上奏,近期大军直接攻契丹。赵滋,你会同属下,以最快的速度,把进攻的计划做出来。”
赵滋叉手应诺。计划实际做了很多份,时间改了,只要把旧计划修改一番即可。
杜中宵道:“此次反攻,大军分为三部分。一部攻武清,夺取粮草之后镇守,并且分兵北进攻取平州,彻底断绝契丹的退路。另一部直攻析津府。幽州契丹的军队不多,不必管那些小城镇,大军直进,把析津府围住,震慑契丹的挥心。还有一部,则北上攻取州县,特别是要把契丹去中京的退路封住。至于沧州和乾宁军的契丹军队,则由刘兼济、马怀德两军,加上南线的军队围剿。”
富弼听了,皱了皱眉道:“进攻契丹主力的军队,约二十余万人。对四十万契丹大军,够不够?”
杜中宵道:“只要不被他们击溃就足够了。而后北上的军队,可以回来支援。最关键的,是要把契丹的退路封死。纵然前期辛苦些,也是值得。”
众人一起唱诺。
杜中宵道:“这是关系国运的一战,都打起精神,不可有任何疏忽!这一战胜了,不只是收回了燕云,天下一统,还可以重创契丹,大军北上。自唐时,契丹乘势而起,雄居草原几二百年,中原无力与其作战。灭他四十万主力,就形势大变。”
说到这里,在座的人都觉得有些兴奋。以前的中原也不是没有打过胜仗,但对契丹,最多就是击退而已。契丹人败回草原,休养生息几年,养好伤口,依然是中原大敌。此次不同,相当于把契丹的生力军全部歼灭,不让他们回去了。
草原人口才多少?四十万大军,只怕要百年才恢复得过来。这一战之后,宋军可以从容北上,不只契丹,而是扫荡草原的所有势力。汉唐的伟业,已经在招手。
富弼吸了一口气:“自太尉北上救唐龙镇起,便就军威复兴,连战连胜。如果这一战胜了,天下间再无强敌,武功可迈汉唐。我等众人,可比卫霍,是何等功业!”
千年来,武帝时卫青和霍去病击败匈奴,建功立业,是何等的荣耀。功比卫霍,对于军人来说,是最高的荣眷。在这一刻,杜中宵离着那个距离格外的近。
第66章 力求全歼
崇政殿里,赵祯看着几位大臣,道:“河北杜太尉来奏,近些日子契丹似有不支。担心其退去,拟出动大军,倾全力征讨。众卿以为如何?”
文彦博捧笏:“不知杜太尉的征讨,是意欲如何?”
赵祯道:“全歼四十万契丹大军于幽州,不使其只马北还!”
听了此话,崇政殿里的几位大臣有些发蒙。虽然多次听过要全歼契丹大军的话,但直正到了这一刻的时候,还是感到震惊。对于众人来说,打败契丹人并不骑怪,要想全歼,实在难上加难。
文彦博道:“陛下,契丹战兵四十万,皆虎狼之师。杜太尉欲要将其全歼,谈何容易。当然,真能做到,可谓盖世之功。不过,前线只有四十余万人,能不能做到?”
赵祯道:“依杜太尉所说,虽有难处,总要争取做到。不过,相公说的是,前线四十万人,要做到着实难了。是以,我欲命龙卫军张玉,以最快的速度赶到雄州,听杜太尉指挥。契丹人是骑兵,骑兵不足难以全歼。现在捧日军和神卫军在德州一带,一时之间,赶不到北方。”
众臣一起捧笏:“陛下圣明。”
龙卫是原来的上四军,属骑兵司,整训之后依然是骑兵。杜中宵手下有不少骑兵,不过都是分散在各军之下,没有单独的骑兵部队。如果契丹人败退,追赶并不容易。
现在前线部队,除了杜中宵所部,还有在京东路堵截契丹南下的十三郎所部的捧日军和刘涣所部的神卫军。如果杜中宵北进,这两支军队必然要立即北上,配合马怀德等人围剿契丹军队。
杜中宵直接指挥的军队三十万,加上十三郎和刘涣的十万人,还有马怀德的约九万人,兵力已经超过契丹。双方战力相差甚远,实际处于绝对优势。
不过,殿中的群臣却不这样想。在他的眼里,军队的实力主要还是人数,甚至某种程度上,契丹军队哪怕人数少一些,也依然是强军。杜中宵要用四十余万人,全歼契丹四十万大军,令人吃惊。
赵祯看着众人,一时间没有说话。自己也没有想到,真有这样一天,不只是收复燕云,而是要全歼契丹大军。这些日子赵祯很清楚,契丹的四十万大军,是北方草原的全部战力。如果一次全歼,后边进攻草原就是胜利大进军。自中唐以来,压在中原头上的草原势力,从此就一扫而空。
这是怎样的功业?自己会成为历朝历代武功最盛的帝王,无人可比。十几年的时间,平灭党项,恢复西域,再北上草原,这样的战果无人作到过。
田况捧笏:“杜太尉言,幽州被契丹刻剥尤苦,民间已经无余粮。大军北上之后,朝廷要给予救济才行。不然,民间无粮,数十万人饥寒交迫,只怕会出大乱。”
文彦博听了连连摇头:“太尉,数十万大军在河北路几个月了,加上原来的河北路禁军,不知费了多少钱粮。再要给幽州百姓救济,哪里变出粮来?”
曾公亮道:“到了这个时候,无论如何也是要有粮的。如若不然,朝廷重占幽州,治下百姓却没有粮吃,会出现什么事?相公,不管用什么方法,都必须有粮食。”
文彦博只觉得头大如斗,一时间没有说话。最近几年战事不断,供应军粮已让政事堂头痛。如果再救济幽州,实在太难。
韩琦道:“如果这样,只能从两浙和江南路想办法。让那里尽快把粮食运来,运到河北路。两浙路和江南路并没有征粮,民间应该还有余粮。”
赵祯点头:“那便如此,从两浙和江南路征调。前些日子印了债券,朝廷还有余钱,可以用钱向民间和买。现在只要能买到,就是大事。”
学会用债券,一下子很多事情就简单了。战争再花钱,提前借一年的不能吧?以现在宋朝的经济实力,每年的财政收入,一年的钱,足够应付战事了。
商量了战事,几位大臣告辞出来。出了垂拱门,文彦博对田况道:“太尉,刚刚月初,杜太尉怎么就要进攻契丹?以前说的,不是等到年后,天气暖和的时候,再大举开战吗?”
田况道:“没有办法,现在看来,契丹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能打。再不开战,只所他们坚持不下去要退兵了。四十万大军南来,可不是容易碰到的事情,不可放过。”
韩琦道:“说的也是。此次契丹人南下,连一座城都没有攻破,说起来难以置信。哪怕是野战,在乾宁军城外,打了十几日,反倒是我军越战越强。”
曾公亮点头:“确实如此。特别是乾宁军城外一战,可以看出契丹军力确实不是对手。刚开始的时候,马怀德防得异常辛苦,几次差点被契丹打散。等到五六天后,就能防住了。到了十几天后,已经稳稳占据上风,不把对面的契丹人放在眼里了。此次也是马怀德不耐烦,要求反攻的。”
文彦博道:“这又是什么道理?虽然向乾宁军派了援军,可他们连番战事也死了不少人,人数并没有增加。怎么十几天后,就稳稳压住了契丹人?”
田况道:“相公,我们的军队用枪用炮,训练精良,岂是契丹人能比?只不过最开始,河间府军校只开了一年,军官不足,才有破绽。等到十几天后,能用的军官出来,军队编制齐全,契丹人自然就不是对手了。此事并不稀奇,我军本就要强于契丹人才是。”
文彦博点了点头道:“若是如此,此次反攻,岂不稳操胜券?”
田况笑道:“相公,契丹四十万大军,打了两个月,攻不破沧州。乾宁军城下,十几万大军,战不胜马怀德八万兵马。打到现在,本朝的主力还没出兵,契丹人已经难以支撑。此战当然稳操胜券。”
文彦博想了想道:“杜太尉在河间府,一直不出大军,就是为了全歼契丹主力?”
田况点头:“不错,若不是为了全歼契丹人,何至打到今日。现在的契丹,军队已经与本朝无法相比。不过他们生于草原,天生骑兵,不是这样的机会,想歼灭也难就是了。”
韩琦叹了口气:“当年杜太尉救唐龙镇,连战连胜,我就看他不凡。只是没有想到,数年之后,会强到这个样子。若是十年前,契丹四十万大军南下,必然天下震动。现在却波澜不惊,只想着让他们有来无回。十年时间,真地是天翻地覆!”
第67章 数路齐出
河间府,景泰、张岊、窦舜卿、贾逵、刘兼济、刘几和马怀德六人,分坐两侧。杜中宵坐在中间帅位上,旁边是富弼、赵滋、李复圭和李璋。朝廷已经同意反攻,今日几位主帅来,分配任务。
杜中宵道:“朝廷已回复奏章,同意我们立即反攻。今日叫诸位来,就是商量一下如何反攻,各军怎么进军。商量罢了,各自回去,不得延误!”
众将一起叉手称是,都有些兴奋。契丹已是强弩之末,这谁都看得出来。等了这么多日子,终于到了大规模反攻的时候。此一战,对两国格外重要。
杜中宵道:“这一战能到今天,很大的原因,是契丹明知不可为,偏偏就来。两帝争立,契丹打了数年,国内已经十分疲惫。去年马邑一战,数十万大军,面对数万人无所作为。可他们偏偏就是不信,就是认为自己军力强盛,本朝不堪一击。点起倾国之兵,大举南来。这是个好机会啊,这种机会,不靠对方犯错,很难碰到。我们碰到了,不能抓住,就无法交待。”
富弼道:“确实如此。自太尉带兵救唐龙镇,本朝连战连胜,灭党项,收西域,武功赫赫。只是契丹自立国时,就对中原占尽优势,一直不信。”
杜中宵笑了笑:“其实,若说他们不信,也不全对。现在契丹很多将领,应该已经发现,他们的军力不如本朝。只是这种事情,心里明白,却不能说出来。哪怕耶律洪基,也未必不明白。但他刚刚击败重元登击,还缺人望,这仗必须打。对于契丹人来说,他们需要一个退兵的机会。只要能说得过去,哪怕是实际败了,能堵人口的机会。现在契丹缺粮,如果我们不立即进攻,缺粮可能就是个借口。”
说到这里,杜中宵看了看众人,道:“这两个多月,都是我们在守,契丹人一直在攻。接下来的日子,就轮到我们攻了。现在由赵滋布置进攻路线,各位仔细听好。”
赵滋叉手,朗声道:“帅司定于,闰十二月初九,对契丹全面反攻。各军任务如下。张岊所部进攻永清、武清。武清县是契丹转运粮草之地,收集来的粮草大多存于那里。攻下武清之后,留一万五千人守城,其余人马北上,取平州。这一路上都是荒地池沼,行军不易,要早做准备。”
张岊起身叉手称诺。道:“太尉,现在幽州粮草已尽,无法证集。我五万大军,粮草何来?”
赵滋道:“粮草自雄州出。你军配两万运粮兵,两万驮畜,随军运粮。到平州近千里,运粮不是容易的事。具体如何安排,由李太尉与你商量。”
张岊点头,坐了下来。两万人马运送粮草,相当于他的军队全是战兵,不用担心粮草。
赵滋道:“景泰所部,率军从保州北上,取易州。攻破之后,沿太行山麓,会攻析津府。太行山下的所有契丹城寨,要尽皆拔除。所用粮草,由李太尉安排。”
景泰叉手唱诺。
赵滋道:“贾逵所部,北上取新城县,攻涿州。攻破涿诈之后,沿路扫荡契丹城寨,会攻析津府。”
贾逵起身叉手唱诺。契丹大军东移,涿州已经空虚。虽然城池修过,应该挡了军中重炮。
赵滋又道:“窦舜卿、刘兼济、刘几三军,北上取固安、安次,而后攻析津府。这是主力,三军以刘几为帅,不顾一切,要以最快的速度,包围析津府。只要我们取了析津府,就封住了契丹大军回中京的退路,此是关键。现在析津府的驻军不多,不过那是大城,墙防坚固,你们要加倍用心。”
三人起身称诺。析津府就是幽州城,也就是后世的北京城,自古以来就是这一带的中心。占领了那里,就堵死了契丹过燕山的路,而且控制周边。现在的析津府是契丹南京,城中有宫室,还有庞大的官僚机构。一部契丹的中央衙门,本就是设在析津府,地位不是其他地方可以相比的。
三人落座,赵滋道:“马怀德一军,尽量吸住乾宁军的十五万契丹大军。如果他们退走,要立即追上去,不让他们跑丢了。南边的武松和刘涣十万人马,已经到了永静军,会向北进攻。你军等到两军到来后,与他们一起,夹击契丹大军。只要把契丹人吸引住,不让他们北逃就是成功。”
马怀德起身称诺。到了现在,他们已经是真正的主帅,手下大军,不再是一个月前,那支东拼西凑起来的部队了。别说是吸引住对面的契丹军队,他感觉,自己如果放手进攻,赢也不难。
布置了各军进攻路线,赵滋向杜中宵叉手唱诺,坐了下来。
杜中宵道:“此次四十余万大军,与契丹全面开战,非同小可。此战的关键,是以最快的速度占领析津府和平州,断了契丹归路。占领这两处,大军就可以回头,与契丹决一死战。除此之外,圣上已经派了龙卫军来雄州,估计很快就到了。契丹大部是骑兵,我们骑兵不多,与们作战就吃力。有了龙卫五万骑兵,加上南边五万捧日军,十万铁骑,契丹人想跑也跑不了了。”
富弼道:“十万铁骑,纵然契丹想逃,也逃不了。此战契丹是倾国之兵,我们也是倾国之兵,是国运之战。诸位军主,这一战打好了,契丹从此不再是一时强权。若是打不好,哼——”
说到这里,面色严厉起来,众将看了心中一冷。龙卫军来后,宋朝的军队主力大部已到,可以说差不多是倾国之兵了。两军对决,真的是国运之战。谁输了,很可能就此倒下。
杜中宵看着众人,道:“这是一场大战,许多事情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讲清楚的。你们都在这里留两天,把战时的方案仔细讨论清楚,不要稀里糊涂参战。还有,各军粮草、物资,也要跟李复圭商量。四十余万大军齐出,后勤如何保证是个大学问,丝毫马虎不得。”
李复圭起身道:“此次北上的粮草物资,主要从两地运出。一是保州,一是雄州。两个月来,已经在这两城储存了不少物资,足供全军一月之用。还有三十多万匹驮畜,从河北路征调了二十余万民夫,为各军运送粮草物资。现在的计划,是运输分为两部分。一是各军自己的运输,再一个就是我指挥民夫的运输。两者之间如何配合,要万无一失,还要跟诸位多商量。”
听了这话,张岊道:“如此多的民夫,还有驮畜,运送粮草应该不难。只是,我大军去平州,这一路去得太快,怕不怕契丹来断粮道?”
杜中宵道:“契丹大军要封在武清以南,不让其北上。幽州其他地方的契丹兵力,不值一提。我们已经查得清楚,此番南下,契丹几乎集中了全部兵力,后方极是空虚。在他们眼里,估计根本就没有考虑我们会反攻。纵然我们反攻,他们的骑兵也可以快速回援,必然不会失败。只是仗到这里,许多事前的估计已经没用了。再者,我们的兵力如何布置,契丹人只怕也搞不清楚。”
杜中宵对契丹的情况一清二楚,反过来,契丹对宋军的布置就不清楚了。便如乾宁军,古匿越打越吃力,报给耶律洪基的,就是宋军已比增兵二十万,信口胡说的。
宋朝坚壁清野,没有消息来源。契丹对情报又不重视,就成了单向透明。当然,李璋这几年管理情报不说多么出色,最少中规中矩,不是契丹可比的。
到了这个时候,契丹对宋朝的判断,不是随时可以反攻,而是守得出色。各座城池,契丹人都认为有大军驻守,并没有力量北进。至于宋军一直保持强大的机动兵力,契丹人不清楚。就是偶有消息,也都当作笑谈。四十万重兵之下,宋军怎么轻松?
第68章 反攻
闰十二月初九,张岊骑在马上,看着远方,面色沉重。手下的各营指挥使以下,在做最后的战前动员。五万大军,今日北攻契丹,开始了宋军的全面反攻。
东边的太阳升起来,红彤彤的,映得旁边的草木带着金边。地上都结了冰,坚硬如铁。在树木的背阴处,甚至还挂着冰凌。这是一年中最冷的时候,冰层正厚,道路坚硬。
一切准备妥当,张岊回头看了看大军,沉声道:“时间已到,全军启程!”
一声低沉的号角声响起,在广漠的平原上面呜咽,惊起无数飞鸟。
前锋部队踏上了拒马河的冰面,没有遇到任何阻挡,进入了契丹境内。
此时路面结冰,宋军多用骡马驮运,不必走既有大道,可以沿小路而行。张岊直向东北方向,进攻百里之外的永清。那里没有多少驻军,城池在军中的火炮面前,也没有多大用处。
中午时分,张岊道:“前方有一处镇子,且歇息一下,用些茶饭。一路急行,不能饿了肚子。”
亲兵领命,骑马到前方传军令。
张岊带着中军,不急不徐,到了镇子前。未进镇子,就见路边跪着百姓,约有两三百人,都是老弱妇孺。看他们面色,人人都面黄肌瘦,好似多少日子没吃饱饭的样子。
张岊派亲兵上前,问问这些人是做什么的。此时除了一些主要城镇,契丹在幽州的兵马,都已经南下。宋军行军实际没什么阻碍,只管前行就是。
不多时,亲兵回来,叉手道:“太尉,这是本镇居民。听说王师来了,在镇口迎接。”
张岊点了点头,下了马,口中道:“既是如此,你们随我上前。燕云本故地,收复这里,不只收复境土,也要收复人心。对于本地百姓,不可寒了他们的心。”
到了人群面前,张岊上前,道:“我是张岊,此次进军的主帅。你们哪个是首领?起来说话。”
一个老人颤颤巍巍站起身来,拱手道:“小老儿严四郎,见过太尉。”
张岊看老人六七十岁,灰白头发,皮包骨头的样子,道:“不必客气。契丹窃占幽州,已经一百余年。圣上念这里本是汉人故土,特命我等前来,恢复旧时河山。你们都是良善百姓,不必惊疑。只管安心在家里,军兵过境,必不惊扰你们。”
严四郎拱手道:“小民南望天师,不知多少日子。今日太尉前来,正是天降甘霖,怎么会有惊疑之心呢?只是最近几个月,契丹人搜刮太甚,人人家中无余粮,青壮全部刺字为兵。本想宰牛置酒,迎接太尉前来。奈何实在没有,唉——”
说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后面跪着的百姓,也都个个沮丧。
张岊看着他们的样子,心中一动,问道:“你们大多面上都有菜色,是家中无粮吗?”
严四郎道:“现在哪个家中还有粮食?两个月来,都是靠着出去挖些树根之类,勉强存活。这镇子里本来有四百余户,过千人口。现在除了被刺字征到军中的,就只有这些人了。”
张岊看着众人,想了想,道:“我大军出行,粮草不多。这样吧,给你们几石粮,勉强吃上几顿饱饭。其他事情,等后边朝廷大军来了再说。只要你们遵从朝命,不助契丹人,朝廷不会不管你们的。”
听了这话,一众百姓欢呼。自从契丹大军南下,附近的百姓都被搜刮了不知多少次,民间的粮食被搜刮一空,连来年的种子都没有了。冬天过去,他们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张岊看看天色,命亲兵去取几石粮,给这些百姓。同时写了一封文书,写了看到的情况,送回去给杜中宵。怎么救济,要帅司做主,他一军远行,可没多余的粮食。
让百姓领了粮食各自回家,张岊带着亲兵坐在镇口,用些茶饭。此时一天两餐,虽然官宦人家大多中午会吃些东西,却不是正常的饮食。中午这顿饭,一边称茶汤,类似于后世西边传来的下午茶之类。
看着眼前的镇子,张岊一时眼前出神。现在契丹的情况,虽然出发之前,有李璋的情报,现在还是觉得出乎想象。契丹数十万大军,已经南来几个月,把幽州彻底榨干了。哪怕宋军不来攻,他们来年准备怎么办?或许,他们就完且没有想过?
摇了摇头,张岊叹了口气。这一战结束,幽州还能剩多少人口?大规模战争,时间越长,人口减少的规模越是让人惊心。平民百姓,怎么跟军队抢粮食?还不是只能予取予求。
就在同一天,贾逵兵分两路。一路三千余人,去取容城县。另一路是贾逵主力,取新城县。
这两城实际上就是宋朝的容城和归信二县,雄州治下。宋朝的两县都寄治在雄州城里,县城都在契丹境内。雄州大量的两输户,实际上就是这两县的百姓。不过现在,契丹境内的百姓,青壮都已经被刺字当兵,去运粮食,剩下的都是老弱妇孺。
容城县城在拒马河边,三千余兵马渡河,兵临城下。只开了十几炮,便就开了城门,举城投降。
新城县在数十里外,天近傍晚,贾逵大军才到了城下。看了看天边的斜阳,贾逵命大军扎营,明日再攻城。一座小城,应该挡不住自己的在军。
天还没有黑下来,就见城门打开,两骑到了正在扎营的贾逵军前。
士卒上前,把两拦下,道:“你们什么人?敢来闯军营?”
两人急忙拱手。一个道:“在下是本城县尉刘越,这是县令之子陈林衙内。奉县令之命,特来与你们主帅相商。还请通报一声,我们在这里等。”
士卒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番,便就派了一个人,去知会贾逵。不多时回来,带着两人进了军营。
此时贾逵的帅帐还没有搭好,他在旁边坐在交椅上,看着来人。心中思量,自己刚来,便就来了这么两个人。来干什么?想来想去,好似也保有献城了。
两人随着亲兵上前,向贾逵拱手:“刘越和陈林,见过太尉。”
贾逵点了点头,看着两人道:“你们出城见我,有什么事情尽管说。若是等到明日,我架好了大炮攻城,便就不必说话了。数万大军兵临城下,一日就把这城轰个粉碎!”
刘越道:“太尉数万人,军容整齐,自是非同小可。县令知道不可抵敌,意欲献城。只是怕太尉一时手滑,把城里的人都杀了,是以心中忧疑。”
贾逵笑了笑,原来这县令是怕投降了自己,自己反倒把他杀了,说来好笑。不过想一想,契丹的军队都已经调走,城里只有些乡勇,粮草不足,这仗也没法打。
看着刘越,贾逵道:“只要你们愿意献城,我必秋毫无犯。这里本是中原故土,治下全是汉人,朝廷自然爱惜。此次大军前来,只是取城,并不会荼毒百姓。”
一边的陈林忙道:“只要太尉开恩,不大肆杀戳,家父自然愿意献城。城中备了酒菜,还请太尉这便入城,家父为太尉接风洗尘。”
贾逵看了看城池,淡淡地道:“天色已黑,何必着急。等到明日再入城又不误了什么。”
陈林道:“现在天冷,太尉歇在城外多有不便。这便就开了城门,太尉带着兵马入城就是。城里没有兵马,只剩一百余乡勇,何敢阻拦大军!”
见两人神情不似作伪,贾逵起身,道:“好。县令如此深明大义,我不进城,反倒不美。这里两千兵马,都是我帅司所辖,便就一起进城歇息好了。两位稍等,我吩咐大军一声。”
刘越和陈林听了拱手称是。
新城实际是座空城,根本没有阻挡大军的条件。贾逵数万大军前来,不献城只有死路一条。这些日子附近的地方官,都被契丹征粮征得怕了,哪里会死命守城?
第69章 南线出兵
雄州新设的帅司,杜中宵、富弼和赵滋坐在一起,看着前线发回来的公文。今天全军出动,数十万人越过拒马河,直向契丹而去。景泰一军离得远些,公文明日才到。其他几军都是从雄州附近出发,当日就有公文回来,报告行军的状况。
把公文放下,杜中宵道:“张岊向永清去,一路未遇阻挡。他公文里说,路上所见百姓,由于契丹征粮之故,极是困苦。行军数十里,民间无一粒余粮,百姓多是吃树根存活。听说最近的几个月,对岸不知道死了多少人。百姓见到本朝的大军,尽皆跪迎,以为王师,可以拯他们于水火。”
富弼叹了口气:“只知道契丹征粮不易,却没有想到到了这个程度。一州之地,民间无余粮,连来看的种子都已经被征光了。如此境况,倒是出人意料。”
赵滋道:“大军出征,最方便的其实是就地征集粮草。靠从后边运粮,三五百里还好,千里之远就难了。虽然们准备得充足,也有无数难处。幽州这个样子,民间无余粮,岂不是可比本朝的坚壁清野?”
杜中宵点了点头:“还真是如此。看来,这一战范围不能太大,不然粮草压力让人受不了。本来想的,如果战事顺利,便就乘胜北进,直取契丹的中京道。还是算了,能占住幽州,已经足够。”
富弼道:“是啊,要想北进,必须要在幽州休整一年。雄州到幽州,一共两百余里,粮草我们倒是能支撑。若是过燕山,那可就难得多了。”
杜中宵摇了摇头,只能放下了前些日子的雄心万丈。这一战的作战范围不能扩大,还是就以幽州和沧州为战场,尽全力把契丹主力消灭。其他地方,还是等来年再说吧。如果有铁路修到幽州,再北进就易得多了。这个年代的技术条件,铁路只能够修到幽州,再向北,就很难了。
赵滋道:“贾逵来报,容城县开了几炮,城里的军队便就献城了。新城就更加顺利,大军一到了城下,城里县令便就派了人出来献城。一日之间连下两城,便就如同行军一般。”
杜中宵道:“契丹把军队都调到沧州了,幽州各城守军很少。这不奇怪,契丹本来想的是大军南下无可阻挡,根本没有本朝反攻的应对。看来,幽州现在就是一栋破房子,上去踢一脚,这房子就塌了。”
富弼和赵滋听了大笑。本来今天是第一天出兵,大家都很紧张,担心吊胆了一天。听了杜中宵的这句话,气氛才轻松下来。
现在的契丹确实是如此,已经透支,只等着宋军上前去取他们性命了。
这个时代,交通慢,信息流通得也慢。人们的思想,很难跟上剧烈变化的时代。契丹人眼里,自己还是那个战无不胜的大帝国,宋朝的军力绝比不上自己。哪怕有怀疑的,也会被大环境带到这种固有的认识中来。其实以宋军这些年来的战绩,契丹根本就不该南下。但种种因素纠结在一起,就是没有人提出这一点,依然选择兴举国之兵。
在南下的时候,契丹人就知道,幽州是支撑不了几十万人的。他们的打算,就是快速南下,进入宋境之后劫掠,支撑自己大军。哪怕攻不下开封府,如同澶州之战一样,最后退回来,也可以劫掠大量的财物。怎么算,也不会是亏本生意。却没想到,宋军坚壁清野,城池又特别难攻破,几十万大军在宋境一无所获。需要的粮草,全部都要从本土运来,最近的幽州遭灾最重。
现在的幽州,除了很小一部分的契丹忠臣,大多数都早巴不得宋军快来。宋军不来,供应契丹军需的难度,也实在让人受不了。
永静军城外,十三郎对刘涣道:“太尉,此去沧州,按说我们该分两路。只是我为骑兵,你部为步兵,两军分开,都没有好处。不如就合兵一处,我的骑兵为你左右翼,直取契丹如何?”
刘涣道:“如此最好。沧州有契丹二十余万兵马,我们合兵一处,才可与他们抗衡。帅司命我们拖住契丹人,不让他们的主力北回,做到也不容易。”
十三郎道:“也未必。依以前在河曲路作战的例子来看,到了五万大军这个数目,似契丹大军,兵力再多也没有用处。无非是我们难消灭他们,他们要打败我们也是妄想。”
刘涣道:“河曲之战,契丹和党项不知火炮威力,一时大意,才能如此顺利。现在不同,契丹不但深知火炮威力惊人,自己也制了炮,不一样了。”
十三郎笑笑,不再反驳。不管是自己人还是敌人,对于杜中宵开拓河曲路,立下的惊人战功,总是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解释。就是不想承认,杜中宵有那样的能力。
永静军到沧州一百余里,契丹在五十里外,有一座五万人的军营,专门防十三郎等人。
两军启程,天近傍晚的时候,到了契丹军营的十里之外。
刘涣道:“我们何不再赶一些路,到契丹军营附近。明日一早,便就可以进攻。”
十三郎摇了摇头:“太尉,此战帅司的要求,是让我们缠住契丹大军,不让他们北返。没有那那么紧争,不差一日两日。今夜我们在这里歇营,明日等大军到得齐了,商量过如何作战,再前进不迟。”
十万大军,不是十个人赶路,不可能一起启程,一起到某个地方。等上一日,其实军队也不可能全部到达,只是大致齐了而已。十万人的军队展开,包括非常大的范围,布置不是一天两天。下面的小股军队可以作战,大军必须要有周密计划。
刘涣说的,今天赶到,明日作战,必然非常粗疏。跟以前的禁军一样,没有周密计划,仓促投入作战,很多事情要靠运气。现在不同,要先侦察,要了解地理,了解敌情,各师团布置任务。战争之前要布置炮位,设立营垒,许多事情。
扎下营来,十三郎与刘涣坐在帅帐里,商量战事。本军的游骑和侦察人员,紧急出去侦察,了解本地地理,观察敌军布置。旁边的参谋人员,连夜商量作战计划。
上了茶,刘涣道:“现在作战,与以前不同,事情实在太多。依我看,似这般准备,没有两日是布置不完的。如果契丹人心急,明日便来挑战,又该如何?”
十三郎道:“那便防守便是。你的布兵列开阵势,五万契丹人做得了什么事?旁边有我骑兵,他们威胁不了侧翼。只是正面进攻,有多少人够你的火炮轰的?”
刘涣点了点头,还是有些不放心。从军校出来,这是他一次带兵作战。对于军校学的内容,很多都是将信将疑。真正让刘涣放心的,反而是以前的战争经验。
不过虽然将信将疑,刘涣学得倒还扎实。战争要做哪些准备,要了解什么情况,都一清二楚。速个帅司,井井有条,并不显得慌乱。这几支军队是打散了京城军校编成,里面的很多军官,本就是原来军校的教官,专业知识不用怀疑。
第70章 试探
契丹军营,迭里得与几位主将一起饮酒,商量战事。他们本是契丹的前锋,想以最快速度,攻到宋朝还没有坚壁清野的地方。结果军粮用尽,前方宋朝坚壁清野了,只能饿着肚子退回来。十三郎和刘涣到了永静军后,耶律洪基给迭里得增加了数万兵马,让他们在这里防守。
帐中的火堆烧得正旺,上面架了一只羊,已经熟了,整个帅帐都弥漫着肉香。虽然粮草艰难,数万大军的主帅还不至于饿肚子,迭里得这里有酒有肉。
亲兵把肉切好,放到盘子里,端到几位主将面前。
迭里得拿起肉吃了一口,端起酒碗,仰头灌了一大口酒。放下酒碗,道:“今日傍晚,南边永静军的宋军突然北来,离我们十里处下营。莫不是,宋军要反攻?”
涅鲁古道:“那不正合我们的心意!南下两个多月,宋军一直躲地城里,仗也打不成。此次宋军来了,正好大战一场!没了城池,这些宋军如何是我们的对手!”
一边的谢十道:“说的是。数百年来,南人都是靠着城池,才能与我们草原大军作战。他们既然自己出城,让他们见识一下我们的厉害!”
迭里得摇了摇头:“我看没这么简单。北边的乾宁军城外,古匿与战了半个多月,还不是在那里对峙?不断上报,消灭了多少宋军,却连乾宁军城都没有摸到。”
涅鲁古道:“古匿不足十五万人,宋军却增兵二十余万,哪里那么容易?”
迭里得端起酒碗,喝一口酒,没有说话。他非常怀疑古匿报的数字。增兵二十多万?加上乾宁军城下原来的宋军,宋军在那里就有三十万。三十多万大军在那里,跟古匿就这样玩游戏?与其他人不同,迭里得带着一万兵为前锋,结果宋军坚壁清野,被饿了回来。吃过苦头,认识自然就不一样。如果真像其他人说的,宋军不善长野战,只能守城,契丹军队应该不会这么难受。
一边的塔不也突然道:“宋军突然北来,会不会,他们要反攻了?”
涅鲁古听了大笑:“宋军就只是躲在城池里,指望着时间长了把我们耗走呢。出城反攻,本朝四十余万大军在这里,十万人,反攻什么!”
塔不也道:“要不是反攻,他们守在永静军就好,突然前出干什么?依刚才所说,若是乾宁军并没有二十余万大军的话,宋军的主力哪里去了?沧州一座城池,城里应该没多少兵马。”
谢十道:“沧州如此难攻,数十万大军几十日也没有办法,城里的兵马怎么会少了?依我看,城里怎么也得有几万大军。如若不然,早就攻破了。”
塔不也道:“沧州城并不大,如果有数万大军,粮草从哪里来?那样一座城池,没有听说建有大粮仓,这么长的日子,没有外部运粮进去,不是早就被饿死了?”
涅鲁古道:“纵然沧州没有数万大军,宋军主力也躲在其他城里。四十万大军南来,宋军没有百万人,如何敢来反攻?你们不信,明日一早我去宋军营前求战,看一看就知道了。”
迭里得看着涅鲁古,缓缓道:“如果宋军不战呢?他们火炮众多,仅仅是用炮,你也近不了身。”
涅鲁古摇头:“宋军的火炮哪里那么厉害?而且火炮价值不菲,前方十万宋军未必有多少。”
迭里得道:“好,明日你带一万兵马,去与宋军战一场。他们来做什么,我们猜没用,战上一场当能看个大概了。若是反攻,必然迫不及待,与我决战。如果只是死守,想来就不是了。”
涅鲁古欣然应诺。在宋境待了这么多日子,实在有些烦了。这两个月来宋军只是紧守城池,也不出城进攻,让契丹大军觉得日子有些枯燥。
第二日一早,十三郎出了帐房,看着东方将要升起的太阳,伸了个懒腰。数年前进入军校,再也没有上过战场,感觉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今日重临军阵,整个人都精神许多。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过来,叉手道:“太尉,契丹约有万人,正向我们这里来。刘太尉正在帅帐里坐等,与太尉商量如何迎击。”
十三郎一击掌:“好,终于来了!”
说完,迈开大步,到了一边的刘涣帅帐。
刘涣正焦急地在帅帐里踱步。见到十三郎进来,忙道:“适才探马来报,契丹派兵万人,正向我们这里来。不消说了,应该是来进攻我们。太尉以为,应该怎么迎战?”
十三郎道:“我们十万大军,契丹只派了万人过来,这是看不起我们吗!太尉,依我估计,契丹人只是来试探虚实,应该不是要与我们死战。如若不然,派万人来,他们就是搞笑了!”
刘涣道:“应该是如此。只是如何消灭前方的契丹军队,我们还没有定下来作战计划。现在契丹人前来,许多事情就打乱了。该如何做,我有些拿不定主意。”
十三郎道:“这有何难?他们到了,只要多的步兵摆开阵势,用火炮让他们不能上前就是。计划没有做好之前,我们不必急着进攻。让他们在这里待上两日,又不妨碍我们。”
刘涣道:“我们十万大军,不主动进攻,难免让契丹人生疑。”
十三郎笑道:“太尉,十万大军突然到这里,契丹人当然会生疑。我们不必管契丹人怎么想,只管他们怎么做。前方的五万大军没有退兵,便就做好计划,准备消灭掉就是了。”
刘涣点了点头:“也有道理。好,那就这样吧。我安排兵马,把契丹人挡住就是。来一万人,就派一个师就好,不必出动大军。”
十三郎点头:“如此最好。只是守住,我的骑兵就不需要出动了。”
刘涣本是文官,与党项作战时,他主动请缨,到河湟去联络唃厮啰,由此升迁。刘涣的性格是好战喜功,依他本性,契丹人来了,自己兵力占优,就要上前一举灭掉。可如果自己表现得太强,又怕后边的几万契丹跑了。自己的步兵可追不上契丹骑兵,功劳就全归了十三郎了,自然不甘心。
依十三郎说的,先派把契丹人挡住也好。等做好布置,到时数路大军齐出,让契丹人跑也跑不了。
十万大军,分成数个部分,实际不能靠将领在阵前指挥,要有作战计划。一个将领,在阵前能指挥多少兵马?超过万人,实际就指挥不过来,必须分成若干的军阵。作战计划,必须详尽。
第71章 关键第一战
涅鲁古眯着眼,看着前方的宋军有条不紊地列阵,对亲兵道:“宋军迎出来了?前方有多少人?”
亲兵叉手:“回将军,据探马来报,大约有一万余人。”
涅鲁古气了冷笑:“我一万兵马,宋军就派了一万多人来迎战,还真是自信!全军列阵!”
太阳高高升起,旁边树上的冰霜化了,滴滴嗒嗒。不远处的草层里,有被惊吓的野鸡乱飞。
涅鲁古对唐古道:“你带一千兵马,直冲宋军的中军。不必死战,且看宋军如何应对。”
唐古叉手唱诺,带了一千骑兵,缓缓出阵,向宋军中军而来。走不多远,就进入了宋军火炮的射程之中。只见宋军阵地多处冒起硝烟,呼啸的炮弹抓面而来。
涅鲁古吓了一跳:“宋军这么多炮?看这样子,比沧州城头的炮不知多了多少!”
炮弹落在地上,炸开来,大量碎片四射,许多人倒在地上。一师的火炮,一千人有什么用?唐古走不到一半,就只剩五百多人。看再走下去,到了宋军阵前,自己的人马就差不多损失光了。唐古无奈,只好带着残兵退了回来。
涅鲁古看着唐古身后的二百多人,只觉得眉头直跳。心中明白,自己先前过于低估宋军了。来的只有一万多人,就有这么多火炮,这仗根本就没法打。上去的人少了,连宋军阵前都到不了。如果上去得多了,全部折在这里,自己的一切也就完了。
可军阵已经摆开,不能不打,涅鲁古一时间踌躇不定。
刘涣在附近的高地上,手持望远镜,看着战场。见契丹人上来,留下大部分尸首,一无所获又退了回去,长出了一口气。在军校学了几年,什么东西都明白。但没有上过战场,对于新的战争方式,终究是没有直观的了解。今天见了,许多东西才明白。
现在宋军的战力,完全不是以前可以比的。一个军五万人摆开,只要物资供应顺畅,任凭契丹数十万大军进攻,实际也没有办法。乾宁军的战事作不得数,那支军队整个指挥系统缺人,指挥不顺。不只是上层指挥没有经验的问题,而是连基层军官也缺。等到十余天后熟悉战争,慢慢组织起来,契丹军队就完全不是对手了。军队的战斗力核心是组织能力,宋军的组织能力,是契丹远远不及的。
雄州帅司,杜中宵看着地图,很长时间没有说话。
全军反攻已经三天了,战事还没有完全开打。张岊进军顺利,武清运粮的军队虽多,却没有什么战斗力。仅用一天,就占领了县城。那里虽然是契丹的粮草中心,但实际没有多少粮食,远不能够跟宋军相比。由于距离沧州较远,加上宋朝封锁消息,耶律洪基至今还不知道。
贾逵取了新城县后,急速行军,已经围了涿州。涿州知州杨绩闭城坚守,一时还没攻破。
景泰大军北上,围了易州。耶律颇的与杨绩一样,也是固守,估计攻破还要几天。
南边的十三郎和刘涣离开永静军,正与契丹军队对峙。两天之后,就将发起全面进攻。
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杜中宵也不知道,契丹要什么时候才得到消息,做出什么反应。
富弼过来,看着地图道:“刘几已经取了安次县,正在向析津府进军。只要攻破析津府,契丹就没有了在山前的立脚之地,幽燕可复。”
杜中宵道:“最重要的,不是收复析津府,而是要灭契丹主力。所谓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此次南下的四十万人,是契丹人的脊梁骨,消灭了他们,也打断了契丹骨头。”
富弼道:“已经数天,契丹人还没有动静。依我看,张岊占了武清之后,断了契丹的粮草。这样下去不用打,契丹断粮,自然就散了。”
杜中宵直起腰来,叹了口气道:“是啊,契丹还没得到消息,大军未动,让人心烦哪。现在各军顺利,基本就是按照战前布置,顺利进军。惟有契丹大军不动,让人心忧。”
一边说着,两人到了旁边桌子,坐了下来。士卒端上来茶。
杜中宵饮了口茶,道:“打仗本来应该是你出一拳,别人阻挡,一来一往。现在是我们出拳了,对方却还没看见,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挡。你说,是不是让人心烦?”
富弼笑道:“太尉,此事急不得。武清到沧州三百余里,纵然快马也一两日。现在是我们抄了契丹后路,沿路各城又加倍留意契丹探马,他们自然不知道。若是做得好,说不定要他们发现粮草未到,才会特意去查呢。如此,我们就多了五六日时间。”
杜中宵摇了摇头:“不可能的。如此重要的事情,拖延两三日,已经不得了。契丹在国,总是有真心为国事的,很快就有人会去报耶律洪基。不过,他们要想弄清,只怕难了。”
说完,杜中宵拿起茶杯,喝了口茶,想了想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南边的刘涣一战。如果他们快速消灭挡在前边的契丹五万人马,一下子到沧州去,契丹就难了。武清丢了,必须快速回来救援。又有刘涣和武松十万人在那里,如何应对,还真是让人好奇。”
富弼道:“若是从前,契丹可能集中数十万兵马,先把刘涣和武松消灭掉,再转头北上。可现在这个时候,想消灭十万大军,只怕契丹办不到。”
杜中宵道:“乾宁军城前,面对马怀德**万人,契丹打了半个多月,马怀德越打越强。刘涣和武松两军,可不是马怀德李惟贤可比。想灭掉他们,契丹四十万大军全在,也做不到。”
仅仅是防守,五万军队已经足够。当年杜中宵在河曲路时,有五万人,契丹倾国之兵,也奈何不了自己。现在虽然几次整训,不复河曲路时的旧观,也不是契丹可以轻易灭掉的。两**队,现在有着时代的差距。契丹现在依然强盛,宋军作死,可能会真地死。但不自己作死,契丹还真是没有办法。
如果不是要把契丹主力全部消灭于山前地区,宋军何必费这么大的劲。
富弼叹了口气:“是啊,事情就是这样。在事前,算无遗策,什么都要想到。可真到发生了,却总是让人担心。如果刘涣和武松两人用心,能够快速消灭契丹军队,进军沧州,这一战就简单了。可五万大军,哪里是那么好打的?这一战,并不容易。”
十万军队打五万人,打败容易,想完全消灭,可不容易。十三郎和刘涣的这一战,将直接影响接下来的战事,是重中之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