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言情小说风雨大宋TXT下载风雨大宋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风雨大宋全文阅读

作者:安化军     风雨大宋txt下载     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91章 于阗路口

    彭林握住马缰,停了下来,对身边的副指挥使屠安平道:“前方是几条大河汇流之处,地位极其重要,都指挥使命令我们驻扎此地,等候命令。你带着二十士卒,到南边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家。这里芦苇丛生,沼泽遍布,难以看出究竟来,必须要四处查看。”

    屠安平叉手应诺,点了二十士卒,纵马向南边而去。路上大片沼泽,偶有路的痕迹,如果不仔细观察,根本就看不出痕迹来。

    童二郎从水井里提起水桶,正要提回家里去,突然听见马蹄声。心中觉得奇怪,放下水桶,看着马蹄声传来的地方。这里地势偏僻,一向少有人来,怎么会有马蹄声?

    不大一会,就看见几十人骑着马,从一片芦苇后转了出来。他们穿的时红色盔甲,与以前看到的都不一样,煞是奇怪。那些人四处观望,看着这里有人家,便一起行了过来。

    童二郎回头看了看住处,外面没有人影,大家一起到旁边的大水泡捕鱼去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屠安平带着人马,见前面一处水井,水井边站着一个打水的男孩。看起来七八岁的样子,正静静地看着自己这些人。一带马缰,带着手下行了过来。

    到了跟前,屠安平下了马,对童二郎道:“小兄弟,你是哪族人?会说汉话吗?”

    童二郎道:“我是汉人,自然会说汉话。这里少有人来,你们又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屠安平听了大喜:“我们是军人,穿着盔甲么。对了,是大宋的军人,远来西域,收复故土。”

    童二郎听了不由皱起眉头:“大宋是什么?没有听说过。这些年,听说的就是黑汗和高昌,就连于阗国都已经灭国几十年了。”

    屠安平道:“大宋就是现在的中原朝廷,便如以前的大唐一般。”

    童二郎吃了一惊:“你们是中原军人,怎么到了这里?此地离着中原有万里之遥,几百年没见过中原军人了。我跟你们说,从这里向南,是到于阗国道路,不过荒废已久。我们这里的几户人家,都是当年大唐强盛的时候,在附近的驻军,后来辗转流离,躲到这里。”

    屠安平对身后的士卒道:“没想到我们这么好运气,竟然碰到了当年唐军后人!有他们,周围地形便就清楚了。这个孩子汉话虽不流利,却字正腔圆,想来错不了!”

    说完,屠安平对童二郎道:“哪个是你家?到家里去,寻你们大人出来。”

    童二郎道:“我们家大人都出去了,家中只剩女人和孩子,却是有些不方便。你们要找人,只好在这里等着。这周围人烟稀少,到处都是芦苇沼泽,不好走动。”

    屠安平笑道:“找到了你们,就一切都好说了。好,我们在井边等,你去告诉这里的人一声。”

    童二郎就诺,也不提水,快步跑回家里,向家中的女人报告。

    不大一会,就有几个妇人出来,站在家门口向屠安平等人观看。看了一会,才两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走了过来,行个礼道:“不知几位官人哪里来?到这穷乡僻壤,来做什么?”

    屠安平叉手:“在下人等是朝廷军士,随着节帅入西域。受上司军令,到这里查看驻扎,等待大军前来。两位嫂嫂,不知这里是什么所在?”

    一个妇人道:“这里是阿依格,也不知道什么意思,只听那些番人这么叫。你们是朝廷军士,我且问你,现今大唐的皇帝是谁?”

    屠安平笑道:“嫂嫂说笑了,大唐早已亡了二百年,现在中原是宋朝。”

    两个妇人听了,凑在一起低声耳语,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先前的妇人才道:“却不知大唐早已亡了。也没有什么,我们数代人都躲在这偏僻之地,亡与不亡又有什么差别。敢问诸位哥哥,你们随着什么节帅入西域,现在情况如何?”

    屠安平道:“朝廷已经命了高昌,败了黑汗,进驻疏勒。现在西域,已经重入朝廷治下了。”

    这句话出口,两个妇人都吃一惊,道:“宋朝既是如此厉害,以前怎么没有听说?怎么一下子,就重新收回西域了?你们说的话,是不是真的?我们虽是偏远人家,也不好骗的。”

    屠安平吩咐拿了自己的旗帜过来,指着上面的字道:“这不是个‘宋’字?我们奉军令来这一带驻守,听说以前是要道,只是不知究竟。”

    妇人道:“我们妇道人家,哪里认得字?既是如此,你们且在这里稍待,我们寻个家长过来。”

    说完,两个妇人回去,拿了些果子和热水来,让众军士享用。又派了个人,去找外出打鱼的人回来一个。想来是对屠安平等人不放心,不敢把所有的人都叫回来。

    等了没多久,就见一个汉子回来,梳着椎髻,却穿着胡服,打扮不伦不类。不过从党项一直到西域诸城,这样打扮的人很多,屠安平倒是见怪不怪。

    那汉子到了屠安平面前,拱手道:“听家里人说,有中原军士到了这里,特来相见。小的名为童成乐,敢问诸位何人?”

    屠安平耐住性子,道:“我等是大宋河曲路治下兵马,随着节帅,前来西域。一个月前在布告尔击败黑汗大军,顺着塔里木河到了这里。听说此处诸河汇聚,是处重要的所在,所以带兵来守。谁想这里沼泽遍布,连河道都分不清楚,正四处探寻。”

    童成乐点了点头,仔细打量屠安平等人,好一会才道:“看你们的样子,与黑汗军兵不一样,倒是有些中原的影子。实不相瞒,西域这里,已经有近三百年没有中原军兵,是以疑惑。”

    屠安平道:“无妨,你们既然是唐朝兵马后人,谨慎些也没有什么。在下就问一句,这里到于阗的路口在哪里?黑汗大军虽然败了,于阗朝廷还没有派兵马前去,我们需要守住了,以免他们军兵逃脱。”

    童成乐低头想了一会,才道:“实不相瞒,这里就是去于阗的路口。只是河流改道,以前的道路都淹没了,成了这个样子。只要把路上的芦苇砍了,自然就会露出路的样子来。”

    屠安平听了大喜,拱手道:“既是如此,那便谢过了。既然这里是去于阗路口,我们大军驻扎于此处即可。诸位不需惊慌,朝廷法令森严,必不会打优你们。”

    说完,吩咐一个士卒,去通知彭林带兵前来。只要守住这里,就断了于阗的黑汗军队逃跑的线路。

第192章 二使前来

    童二郎家门口,摆了一张桌子,彭林、屠安平等几个军官,和这里几家的家长一起喝酒。菜是几户农家提供的,无非是杀一只鸡,宰一只羊,杂些此时尚有的零散菜蔬。酒是彭林从军中拿来,这里附近没有卖酒的,这几家民户也买不起酒。

    众人坐好,彭林举杯道:“多谢诸位厚爱,且请一杯!”

    饮了酒,此地最受人尊敬的唐出容道:“多谢将军。我等僻处此地,已经多年,生活粗茶淡饭早已经惯了。自从于阗国灭,黑汗与高昌打个不休,这条商路便就断了。路其实不难走,就是沿着河水,逆流而上,可以一直到于阗去。只是大漠中的河流不同,时常泛滥,河道不定,如果道路断了,几年时间就被芦苇占据,寻不到了。明日可以把前边的芦苇砍了,路自然就会露出来。”

    彭林道:“如此最好。我这里五百军兵,砍伐芦苇不是难事。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朝廷大军已经占了疏勒,未进于阗。怕于阗国内的黑汗军兵一时作乱,从这里逃出大漠。”

    几个家长听了,互相看了看,童成乐小声问道:“敢问将军,朝廷占了哪些地方?”

    彭林道:“已经灭了高昌,败了黑汗。以前高昌的土地,此时尽为朝廷所有。还有黑汗在山南的疏勒一带,也被朝廷占领。朝廷大军有限,未进于阗,只等着黑汗纳降。”

    童成乐道:“如此说来,唐时安西四镇,已大部恢复?”

    彭林听了点头:“差不多了。只是未过葱岭,南边只收了天山以南。”

    唐出容问道:“敢问将军,现在中原的宋朝,是个什么朝廷?与大唐相比,差在哪里呢?”

    彭林笑道:“老丈这话问得,实在太难,让我一时怎么回答?再者说大唐如何,老丈还记得吗?总而言之,朝廷收了于阗之后,你们就不必隐居在这里,可以好好过日子了。”

    几个家长一起点头。他们不是来自一处,数次迁徒,大多数人口已经消失了。最后因为是汉人,一起居住在附近,利用河水浇灌,种些粮食。加上周围渔猎采集,勉强维持生活。地方隐蔽,他们没有交换商品的机会,基本没钱。除盐茶,也很少到外面买东西。

    彭林带大军驻扎之后,给了这些人一些盐巴,还有军中的面食,让他们欣喜不已。见军队离开自己住处扎营,并不扰民,还给东西,对彭林等人的态度才好起来。

    这些人离开正常社会太久,跟彭林半人谈了半天,话题说不到一块去。不过心情很好,饮着酒相谈甚欢,一直到深夜才散去。他们说是唐朝遗民,其实跟唐朝早已没有关系,只是汉人,唐朝是他们知道的最后一个中原王朝而已。换了宋朝,中原王朝来了,那便还是自己人。

    第二天一早,彭林带着属下砍了芦苇,在一片沼泽后面,终于露出路的影子。由于河流改道,这路多处被淹,不过顺着河流,断断续续有以前的旧路。

    看着前方,彭林对屠安平道:“于阗北边是茫茫大漠,那里的黑汗军队要想逃走,不去疏勒,就只能来这里。从今日起,派出侦骑,顺着路向前方五十里侦察。以后侦骑的范围,要到前方十里。”

    屠安平应诺,道:“于阗国没有多少黑汗军队,还真能跑这么远?”

    彭林道:“哪个说得清?黑汗败了,于阗被疏勒隔断,他们要想回家里去,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这一日,杜中宵正在官衙闲坐,想着心事。张入疏勒已经有些日子,分派军兵,把附近的阿图什和阿尔瑚等城池占住,扫清了黑汗势力。附近的百姓,见军队并不扰民,从惊慌害怕中恢复过来,一切都走向正轨。现在的问题,是不是要派使节去巴拉沙衮,与黑汗谈判。

    杜中宵挺不想派使节的,这个年月的番王,其节操实在值得人怀疑。使节到了,不知道他们会干些什么。自己手中兵力足够,不必理会他们。可黑汗不同,实力过于强大,现在又抓住了伊利克,应该与他们好好谈一谈?派谁去好呢?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进来,叉手道:“节帅,黑汗的使节到了!只是”

    杜中宵一下站起来道:“好,他们主动派使节来,最好不过!对了,只是什么?”

    亲兵道:“只是有两拨使节到来。一拨是阿斯兰汗苏来曼派来的,另一拨则是博格拉汗穆罕默德所派。阿斯兰汗是黑汗的汗王,应该以他为准才是,不知为何博格拉汗也派人来。”

    杜中宵道:“布告尔灭了黑汗七万余人大军,如此看来,那个什么博格拉汗,看来是忍不住要夺汗位了。这样也好,我们都谈一谈,看看他们如何想。”

    说完,想了想道:“今日天色不早了,你命张先安排他们住下,歇息一夜,明早再谈。”

    亲兵称诺,转身出了厅门,自己去安排。

    杜中宵来回踱了几步,对另一个亲兵道:“去召富副使和张副使来,我们一起商议。”

    不多时,富弼和张一起过来,叙礼毕各自落座。

    杜中宵道:“刚刚亲兵来报,黑汗国使节来了,不过来了两拨人。一拨是阿斯兰汗派来的,还有一拨是博格拉汗派来的。这两人虽然是亲兄弟,可依我们的情报,两人的关系很差,就差要打起来了。此次两个汗王派人来,依你们估计,有什么样的目的。”

    富弼拱手道:“节帅,布告尔损失的七万余黑汗军队,除了伊利克的人,还有阿厮兰汗派来的一部分军队。本来阿斯兰汗就告伊利克支撑,才能保住在黑汗的地位,这些军队一失,伊利克被俘,实力自然就弱于博格拉汗。依我估计,阿斯兰汗应该是来要人的,而博格拉汗应该是不让我们放人。”

    杜中宵点了点头,看着张。

    张道:“依下官估计,使节除了来要伊利克和被俘的军兵,只怕还会谈于阗。”

    杜中宵点头:“不错,应该大致是这样了。伊利克我们可以放回去,甚至条件合适的话,押到伊州的战俘也可以放,但于阗是不能谈的。占了疏勒之后,于阗只有黑汗一千军兵而已,随时可以派军队过去接管。之所以没有派人,就是因为还没有与黑汗谈。两位汗王,你们看应该如何对待?”

    富弼拱手:“依我看来,正位为尊,如果阿斯兰汗愿意给出满意的条件,应该还是以他为是。”

    张道:“下官的想法与富副使相同。阿斯兰汗是黑汗之王,自然该以他为尊。”

    杜中宵想了想,道:“番蛮之国,跟我们中原不同,也不能直接这样说。便如契丹两帝相争,朝廷还不是束手不管?他们内部的事,我们还是不插手的好。”

    富弼道:“节帅,不知什么意思?两个使节一起到来,我们如何不插手?”

    杜中宵道:“都接待就是了。他们没意见,那就一起接待,不愿意,那就分开接待。他们哪个汗王为尊,是他们国内的事,我们不去管他。”

    富弼和张低头想了想,一时不知道杜中宵的意思。

    杜中宵道:“我们宋是中原天朝,面对番夷,最重要的是一个正字,不偏不倚。现在我们以阿斯兰汗为尊,如果回去双方火并,博格拉汗赢了怎么办?面对蛮夷,天朝自该以我为主,不去管他们的内部事务。两个汗王,谁为尊是他们的事,我们跟着搀和什么?”

    富弼和张点了点头,有些明白杜中宵的意思。汗王是黑汗的汗王,不只这两个,还有一个西黑汗的桃花石汗呢。这些人来问宋朝谁为尊,宋朝为何管他们?他们自己说谁为尊,那就谁为尊,不服气宋朝就当两个国家好了。重要的是,他们对宋朝态度如何。

    杜中宵道:“使节来了,我们按照礼节迎接就是。纳贡称臣,就是邦国,不愿称臣,那就是化外之国,倒也简单。如果阿斯兰汗愿意给出代价,我们把伊利克和被俘军兵交还没有什么。如果不愿,那自然就是客客气气,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并没有什么难办。”

    富弼道:“节帅的意思,是不管黑汗内部的事务?”

    杜中宵道:“当然不管。到疏勒,已经是我们大军的极限,再向前进军胜负难料。所谓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我们对黑汗事务不熟,大军也不方便翻过大山,只能如此了。搀和其余国家的事务,就必须有足够的实力。不然,很容易自取其辱的。”

    两个汗王都派使节来,杜中宵也有支持一方,压倒另一方的冲动。仔细考虑之后,便就放弃了这个想法。西域初得,现在占住的地域,是自己河曲路兵马的极限了,无力再向外作战。支持一方,就要有坚强的实力,可以稳住他的地位。军队不能作战,何必在他们两人中表示立场?

第193章 进军于阗

    杜中宵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群山。山顶是白色的,那里不知道下了多少雪。疏勒就不下雪,每日里只是刮风,还经常带有沙尘,让人的心情好不起来。

    两位汗王的使节已经送走了,他们的态度,让杜中宵兴趣寡然。阿斯兰汗的意思,是宋军侵占了他的土地,让把伊利克还回去,同时送回被俘的士兵,此事就不追究了。疏勒是黑汗的陪都,地位重要,让宋朝大军退出,可以回到末蛮,维持最初灭于阗时与高昌的局面。博格拉汗刚好相反,让宋军扣留伊利克不放,同时不放俘虏。作为代价,博格拉汗上位后,可以纳贡称臣,成为宋的属国。

    杜中宵对阿斯兰汗没有任何答复,他既然不愿谈,那就干脆不谈了。博格拉汗的要求,刚好与杜中宵想的相符,好好招待一番,客客气气送回去。能不能做汗王,看他自己的本事。

    送走了黑汗使节,杜中宵突然觉得百无聊赖。从五六月间发兵西域,到现在已是十一月,看看过了大半年的时间。布告尔一战,灭了黑汗主力,这里就没有仗打了。阿斯兰汗说得再凶,实际现在征集不起军队,无法造成威胁,可以不去管他。现在的西域,突然显得异常安静。

    站了一会,杜中宵穿好公服,到了前面官厅里。富弼、张和张等人都在,见到杜中宵进来,急忙起身行礼。叙礼毕,各自落座。

    杜中宵道:“黑汗的使节已经离开,态度大家都知道了。我们初来疏勒,许多事情不熟,对黑汗的事情不要管得太多。可以安排人手,打听黑汗的消息。但我说清楚,只是打听消息,不可干预黑汗事务。”

    众人拱手称是。

    张道:“节帅,黑汗虽大,却分成几个汗王,互不统属。现在阿斯兰王,败了布告尔一阵,只怕已经无法管束国内事务。听人说,博格拉汗几次欲与他兵戎相见,只怕这次真要打起来了。”

    杜中宵道:“不要看别人怎么样,要看我们能够怎么样才是。大军到疏勒,现在有约三万人,这就是我们的极限。实力如此,做自己实力内的事情。黑汗不管发生什么事,现在都别管。既然阿斯兰汗不肯称臣,伊利克就准备押回朝廷去。伊州的数万战俘,全部分到修路厢的下面,给他做活出力。本来西域这里的铁路,最应该修的是伊州到高昌,而后从高昌到疏勒。既然多了这么多人手,那便南北一起开工。修到高昌之后,除了到疏勒的路,同时过白水城,一路修到仰吉八里去。天山以北地方广大,只是由于唐前不是商路,人口稀少。铁路通了之后,可以重点向那里移民。”

    几人一起称是。富弼道:“节帅的意思,占领疏勒之后,便就保境安民,暂时不管外事了?”

    杜中宵道:“不错,这里太远了。本来占领河曲路,就是一片空地,修要移民营田。那里的人口还没有多少,就要占了西域,空地的地方更多。现在有三件事。第一件,是经营地方,修好铁路,只要交通便利了,自然就有汉人到来,开垦田地。第二件事,就是要开通商路。铁路修好,最重要的就是要利用铁路做生意。有生意做,朝廷才能收到税赋,疏勒以西,是连绵大山,山间有自古以来的商路。尽快找些商人,把这些商路重新开通起来。黑汗的两个汗王态度很明确,阿斯兰汗不可信任,博格拉汗最少现在可以合作。不过,与疏勒接壤的,是阿斯兰汗的土地,商路不好开通。除了阿斯兰汗,向西南去,就是西黑汗的桃花石汗。可以先派人到他那里,看看他的态度如何。还有第三件事,就是于阗国。”

    张道:“自到疏勒,节帅不许属下派兵去于阗,是以一直约束手下。现在黑汗使节来过了,节帅的意思,是要进军于阗?”

    杜中宵点头:“不错,于阗是熟透的了瓜,到了该摘的时候了。以前不让你进于阗,是因为那里没有道路通黑汗,我们占领了疏勒,实际就把那里封住了。过千里路,加上补给,不是那么好进军的。现在与黑汗谈清楚了,没必要留着于阗在那里。你可派三千兵马,先去鸦儿看,一路东南行,去取于阗国。”

    说到这里,杜中宵皱了一下眉:“鸦儿看这名字,说起来甚是拗口。我没有记错的话,那里该是汉时的莎车国,还是改回莎车。这一种上城堡不断,可以命军兵带些银两,路上购买物资。”

    张叉手称诺。

    杜中宵道:“我再说一遍,军兵路上不可扰民,更加不可强取百姓物资,不然以军法论处。如果遇上要征调物资的时节,要借,借条要写清楚,后续由朝廷偿还。我们现在,朝廷物资充足,也没有必要征调民物。说到底,朝廷要想真正占住西域,最重要的还是民心啊。要得民心,以后的治理是长久功夫,现在最重要的,在西域土著眼里,是你们军队怎么样。”

    张道:“节帅放心,末将一定严加管束部旅,必不扰民!”

    杜中宵点头:“据可靠的情报,黑汗在于阗一共不足千人。那里地形封闭,四周除了高山就是茫茫大漠,也没必要安排多少人。三千人马,应该足够夺取于阗。只不过,这一路上如果到且末,差不多有两千里路,距离太远了。你先带兵占领于阗,后边的且末等城留待以后吧。我会上书朝廷,能不能把尉迟三郎派过来,重建于阗国。如果铁路修到疏勒,于阗无路外出,建了于阗国后,不需要派驻大量人马。”

    富弼道:“节帅,现在于阗境内,一样人口稀少。建了于阗国后,汉人前去垦荒怎么办?”

    杜中宵道:“暂时来说,汉人到那里垦荒,一律以营田务,不得私垦。纵然建于阗国,也是朝廷治下之地,算不得国外,营田务由朝廷派官管理。说到底,建于阗国,就是不要让土著成为影响朝廷统治的因素。土著由于阗国管理,除此之外,全是朝廷治下。”

    众人明白杜中宵的意思,这个于阗国,说起来跟汉唐时一般,是朝廷治下的国,是属于羁縻一样的地方,并不是完全独立的国家。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这里太过空旷,全部由朝廷派官员来,朝廷也实在办不到。特别是,杜中宵坚持军政分开,要求治理地方用文官,朝中哪有那么多官员?

    当然,杜中宵建于阗国,还有一个因素,那就是要在西域重建佛国。于阗翻过昆仑山,就是佛教的起源地,其佛教有自己特色。被黑汗灭国五六十年,土著信佛法的人依然多,可以重新发展起来。

    要想阻挡绿教东渐,佛教有自己的办法,是良好的隔离区。西域有于阗这样一个佛国,可以重新发扬佛教,有朝廷支持,阻止绿教扩张。便如东南亚一样,只有这些佛国,才是最好阻挡绿教的政权。没有一个独立的政权,不足以支持佛教的扩张,也就不足以抵挡绿教。

第194章 截断归途

    龙兴寺外,一个老僧靠在墙根下,闭着眼睛,晒着太阳。于阗国靠南,冬天并不严寒,只是多风沙天气。难得今天一丝风也无,天上艳阳高挂,晒太阳着实是人生乐事。

    一个小和尚从后面转出来,到了老僧身边,道:“师父,刚才我到城里,见这里的兵丁要走了。”

    老僧睁开眼睛,道:“他们因何要走?”

    小和尚道:“听说大宋的兵马要来,他们知道不能抵敌,是以逃走。只是这些人甚不地道,逃走之前想抢些财宝,闹得城里人心慌慌。好在知道宋军要来,大家强自忍耐。”

    老僧抬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又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道:“自大唐衰落,已经三百余年,不见中原人物。这些日子,大家都说宋朝败了黑汗,要进军于阗。不知他们来了之后,会是什么样子。没入黑汗五十年来,佛法衰落,我们这寺庙都快倾颓了。”

    小和尚道:“既是中原来人,自然该佛法大兴。我们这寺,是大唐天子赦建,岂会一样?”

    老僧听了笑道:“我们出家人,管那些世事做什么。只要佛事兴盛,便如天授。”

    说完,站起身来,拉着小和尚的手向寺门走去。黑汗信的是绿教,自灭于阗之后,虽然没有逼迫百姓改信,但打压佛寺,龙兴寺五十年没什么香火。偌大寺庙,现在只余和尚五六人,聚在一起混饭吃。五十年没有修缮,龙兴寺倾颓得厉害,能够住人的房子不多。

    进了寺庙,就见三个僧人围在院子里大树下,围着一口锅,正在那里烧火。见到一老一小两个和尚进来,一个僧人道:“庆云法师,且过来用些斋饭!今天着实好运气,我们出去挖来了些野菜。”

    老僧对小和尚道:“你过去吃一些吧,我倒不饿。”

    说完,到了殿前台阶上坐下,靠在柱子上,看着远方出神。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于阗国上下崇信佛教,作为都城里的大寺,龙兴寺香火鼎盛。自于阗国灭,黑汗人压制佛教,便一步一步衰落,成了今天这个样子。五十年,自己从天真少年成了垂垂老者,早已看破世事。世间诸般繁华荣辱,皆是外因,困厄何尝不是佛法修渡呢。宋军来了,或许不像黑汗那样压制佛教,又能如何?

    正在这时,外面来了一群男女,吵吵嚷嚷进了寺里。一个穿着绸衣的员外,走在人前,进了寺后见到庆云法师,眼睛一亮,急忙上前,双手合十道:“大师原来在这里。现今黑汗军队已经走了,城中无人管束,只怕出事。大家相商,大师佛法精深,宅心仁厚,正该主持大局。”

    几个年纪大的一起上前行礼,请庆云法师出面,暂时主持局势,准备迎接宋军到来。

    庆云法师站起身,看着来的众人,一时觉得有些荒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黑汗军队在的时候,也不怎么管地方事务,他们一走,就要推个人出来了?仔细想了想,这些人的意思,只怕最重要的在迎接宋军上。宋军前来于阗,地方人物出去迎,总要有个首领。这些人非富即贵,哪个出去别人都不愿意,这个时候倒是想起自己来了。还有一点,推自己出来,也是说明与以前的黑汗切割。

    于阗以前是佛国,佛寺多,高僧多,与沙、瓜等州多佛事交流。经过了黑汗五十年打压,现在僧人已经很少。黑汗一走,这剩下的僧人立即成了土著心中的高端人物。

    于阗路口,彭林和几个士卒,拿了一张大网在河中捕鱼。这里太过偏僻,连草市都没有,只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好在水泊众多,里面多有大鱼,只要肯动手,总不会饿了自己肚子。

    一骑快马飞奔而来,到了跟前,马上的骑士下马,向彭林叉手:“指挥使,十里之外,有黑汗的军队来了!看他们沿河而行,应该是从于阗来的!”

    彭林把手中的鱼网一扔,直起腰道:“有多少人?全是于阗来的黑汗军队吗?”

    骑士道:“有大多五百多人,除此之外,还有许多富贵人家随同。远了看不清楚,想来应该是于阗的黑汗军队撤退,许多城里的富贵人家随着他们吧。”

    彭林道:“走,有仗打了,还抓什么鱼!速速召集兵马,随我出战!从于阗过来,只有这一条路能走,只要我们坚定守住了,他们想逃到哪里去?此一战,是个大功!”

    于阗多玉,这条河就叫白玉河,在附近汇入塔里木河。从于阗城顺河而下,可在这里走出大漠,向北穿越天山,回到黑汗。这条路并不难走,是以前于阗国在时的重要商路。自于阗国灭,商路便就被废弃了。商路没了,河依然在,只要沿着白玉河,就可以走出大漠。

    回到营地,彭林招集手下,向前赶到预设的战场。他带军队已在这里驻扎了五六天的时间,把地形摸熟了,选定的战场地形开阔,一边是白玉河,另一边是茫茫大漠。

    玉都甫是黑汗在于阗国的军队首领,宋军一破鸦儿看,他便知道于阗保不住了。急急召集了手下的将士,在城中抢了些财宝,与黑汗的贵族高官一起,沿着白玉河向南直行。虽然没有商队,这条路大家都是知道的,又有河流这种明显的地标,不怕迷路。

    行了数日,终于看见了远处的天山,众人都兴奋起来。天山当然不容易翻越,不过此时是冬季,天山里有大量的冬季牧场,应该能够回到黑汗去。虽然丢失了于阗,自己临行前抢了不少财宝,回到国内不失为富家翁。至于守土之责,伊利克都败了,自己凭什么能守住于阗。

    正在这时,前方一个士卒纵马路回来,向玉素甫行礼:“将军,前方五里之外,有宋军拦住去路!”

    玉素甫听了,不由吃了一惊:“这路荒废已久,怎么会有宋军驻防!”

    士卒道:“不知宋军是怎么想的,在这里派了人驻守。我们一路行得急,应该不是泄露了消息。”

    玉素甫脸色突变,沉头不语。过了好一会,才道:“他们有多少人?实力如何?”

    士卒道:“看起来有四五百人,中间是一个两百人左右的军阵,两翼是骑兵。实力如何小的看不出来,他们并不用刀枪,手中拿的可能就是传说中的火枪。军阵之中,还有几门大的铁家伙,想来就是前些日子传的火炮了。这些枪炮威力如何,哪个知道?”

    玉素甫也不知道。布告尔宋军大败黑汗军队,传得众说纷纭,神乎其神。其**同的一点,就是宋军用枪炮作战,威力强大无比,黑汗军队根本无法招架。没想到自己会员到,玉素甫一时不知怎么办好。

    过了好一会,玉素甫道:“现在回头已经来不及了,于阗想来已经落入宋军手中。不管怎样,我们都只有向前一条路可走。宋军挡着,那就只有与他们决一死战!”

    周围的将士听了,都沉默不语。黑汗的主力要布告尔被宋军消灭,对于其余黑汗军队来说,是极其震撼人心的。以多打少都败了,双方兵力相当,怎么跟宋军作战?

    玉素甫叹了口气:“这条路是沿着白玉河而来,两边都是大漠,想逃都无路可逃。惟今之计,我们只有与宋军一战。如果胜了,自可夺路而出,翻过天山去。”

    旁边一人道:“如果败了呢?”

    玉素甫道:“败了还有何话说?自然是任凭宋军处置。”

    说完,不再罗嗦,召集兵马,命同行的高官贵族先在这里歇息,自己带兵上前。

    彭林骑在马上,举着望远镜看着前方。这里不似那几户农家住的地方,水没有那么多,除了宽阔的河道芦苇丛生,两边都是大漠,一眼望不到边。站在沙丘上目力所及,可达几里之外。

    看着远方黑汗兵马不急不徐地行来,彭林道:“黑汗兵马就要来了,吩咐各军准备。这可能是西域的最后一战,要打得漂亮,让别人无话可说!”

    众将一起应诺,气势震天。

    玉素甫带着兵马,到了宋军阵前一里多路,看清前面军阵,便就吩咐停住,道:“宋军的火枪火炮打得远,军阵不能离他们近了,便停在这里。”

    一边的将军道:“这里太远,我们的弓矢也无法伤到他们,如何打仗?”

    玉素甫道:“先问问他们拦路什么意思,再做主张。”

    其实玉素甫也不知道这仗怎么打。前方看得清楚,宋军有枪有炮,阵容整齐。虽然阵形疏散,不似从前打仗的时候,但他们武器不同,应该打法也不同。

    看了看四周,玉素甫指着副将奥马尔道:“副将上前,问宋军意欲何为。”

    奥马尔听了心中暗骂,只是不敢不听军令,只好催动马匹,缓缓向前行去。到了宋军阵前百步,停了下来,高声道:“敢问前方军兵,因何挡住此处道路?”

第195章 意外之喜

    彭林听了这话就笑,高声道:“我是大宋河曲路安北军中营指挥使彭林,奉命守此处。你们不可带刀枪,人皆弃械,下马过来查验。问明来路去处,再做安排。”

    奥马尔道:“我等为黑汗驻于阗兵马,奉命北去。你们速速离开,不然刀枪无眼!”

    彭林道:“要战便来战,罗嗦什么!你们能一路打过去,我送你们离开!”

    奥马尔一时沉默,想了一会,也没什么可说的,一拨马头,向回走去。宋军看见,一起大笑。

    回到军阵,刚才的事情玉素甫已经看见,不必再说。见周围的将领都显得紧张,显然对与宋军作战有些害怕,玉素甫道:“宋军纵然赢了一阵,总不能阵阵皆赢!说明白了,这是惟一北去的路,过不去我们只能回头。回头的话已经没有了,如之奈何?今天只有决一死战,再无他途!”

    说完,抽出腰刀,高声道:“列阵,随我杀上前去!”

    军令难违,一众军兵列成军阵,看着玉素甫。

    玉素甫一咬牙,猛踢马腹,道:“其他一切不管,只要冲入宋军阵中,与之拼杀!”说完,当先冲了出去,身后的黑汗军士鼓起勇气,大声叫喊,随在他身后。

    彭林在望远镜里看见,离着还有两百步的时候,吩咐旁边的臼炮开炮。随着炮声,大量的炮子向来的黑汗军队打去。最前面的玉素甫听见炮响,直吓得心提到嗓子眼上。

    臼炮的炮子不大,打的距离也近,并没有给黑汗军队造成什多少损失,只是伤了几个人。众人鼓起勇气,一路向前,不想第二轮炮打来,由于距离近了,一下倒下几十个。

    到了第三轮炮,玉素甫被一个炮子打中,小腿血流如注。此时再也忍不住,大喝一声,举着刀不管不顾,直向宋军冲去。总不多久,就听见一阵枪响,后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放了两轮枪,一个反冲锋,黑汗军队就全部逃回去了。彭林不由得摇头,今天的黑汗军队,比布告尔那一次,可是差得太远了。见对方再列不起军阵,吩咐两翼骑兵上前,结束了战斗。

    黑汗军队损失了五十余人,其实战力尚在,只是心无斗志,被宋军的枪炮一吓就投降了。就连玉素甫自己,由于冲在最前面,竟然死在了排枪下。

    收拢了俘虏,略一审问,听说于阗来的高官贵族还在后面,彭林大喜:“五百余人的队伍,若只是如此,今天有些亏了。没想到后面还有大鱼,必然好功劳!”

    派了一百骑兵,却把后面的人押了过来,一一仔细审问。

    疏勒城主府里面,杜中宵坐在书房,正在看书。富弼从外面进来,道:“节帅,一个好消息。我们布置在白玉河入塔里木河处的军兵来报,截住了于阗撤退的军队,大获全胜,把他们抓起来了!”

    杜中宵放下书本,道:“现在的黑汗军队,哪里还有勇气作战,胜是应当的。”

    富弼道:“战胜倒没有什么,他们抓住了黑汗原驻于阗的高官践族,截获了他们的赃物。说起来真是幸运,这些人逃路,竟然还带了原来抢的于阗王室之宝。本来于阗灭国已逾五十载,这些东西,说起来能留下就不错,却正好被他们得到。”

    杜中宵道:“哦,这倒是一大功。命他们速速送到疏勒来,看看到底都有什么。”

    说到这里,杜中宵道:“副使,眼看就是新年,我们离开胜州已过半年。依你看,是平定了于阗再回去,还是先回去,把这里留给军兵们呢?”

    富弼道:“当然是留下来,等到平定了于阗再走。张已带兵入于阗,黑汗军队逃走,只是去占领地方而已,没有大仗打了。后面无非是克里雅和约昌城,打通到青唐的道路而已,花不了多少时间。”

    杜中宵道:“说地名是花不了多少时间,说起地方来,那可就远了。于阗到约昌一千余里,路上走就要十几日。等到平定于阗,我们回河曲路的时候,已经春暖花开。”

    富弼道:“西域就是这样的地方,地方特别大,两地之间动辄数百里,有什么办法?春天回就春天回吧,疏勒这里暖一些,不似胜州冬天寒冷。”

    杜中宵点了点头,道:“既然决定下年再回,那便多做几件事。我上书几次,朝廷同意了,重建于阗国。既然不走,那就让朝廷把尉迟三郎送回来,另派官员、僧侣,帮他建国。”

    富弼道:“张回报,这五十年来黑汗压制佛教,为当地土著是满。当地的人,倒是怀念以前于阗国的时候。派尉迟三郎回来,倒是可以暂时解决这个问题。而且我们的官员不够,朝廷里的官员,也不愿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为官,建于阗国也是一个办法。”

    杜中宵道:“还有一点,黑汗灭于阗五十余年,这里的佛教被压制得厉害。如果不是于阗国,对我们是难事。不重兴佛教,黑汗的影响去不掉,以后会更麻烦。重兴佛教,官府如何主持?”

    宋朝对佛道两教的管理,是通过功德司,地方上设僧录。西域这里不同于内地,佛教派系复杂,地方上信众极多,这种管理是不合适的。高昌等地还好说,那里汉人和粟特人多,于阗就不一样。于阗是西域土著最多的地方,汉人较少,没有于阗国缓冲,很容易出矛盾。

    于阗国重建,也只是管理民政,有一些治安力量,不会允许有真正的军队。朝廷只要驻少量兵马就可以管理,大大减轻了朝廷负担。其他地方的土著,也可以到这里来。

    汉唐时候,西域的小国众多,大都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距离过于遥远,地方广大,朝廷实际没有办法直接统治,只能依靠土著。现在铁路到了伊州,如果加紧向疏勒修,那一带应该没有问题。于阗这里太过遥远,又没有军事上面的必要,修铁路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富弼本来是不愿意重建于阗国的,从伊州一路到疏勒,见识了西域的地广人稀,改变了想法。想在这里直接用朝廷官员治理,比河曲路困难多了。汉唐时候这里实际上是军管,派来的是武人,文官也是在武将的幕府里。杜中宵引起的军训,要求的是军政分离,无法再延续那时的办法。而要派文官来,朝廷有多少官员愿意到这种地方?

    建个于阗国,缓和这里的地方矛盾,作为土著的精神家园,应该是必要的。至于以后,于阗一千余年都没反叛过,这个地方太过封闭,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第196章 尉迟三郎

    尉迟三郎下了火车,看着虽然破败,却活力四射的伊州,有些恍如隔世的感觉。车站是新建的,还没有完全建好,显得有些简陋。许多小贩在站门外面叫卖,声音噪杂。

    在站前迎接的,除了赵滋带的将领,还有附近几个大寺的主持等僧侣。车站的外面,则聚集了大量信众,沿着长街,摆了香案。

    随在尉迟三郎后面的是一位和尚,大相国寺的知客僧智明,奉圣谕,送尉迟三郎回国。

    赵滋带着将领上前,向尉迟三郎行礼:“大王路上辛苦。到了伊州,且先歇息几日。”

    尉迟三郎双手合十,道:“不敢。来时圣谕讲得明白,于阗无主,诸事无着,让我们速速前去。”

    赵滋道:“既是如此,那便歇息一日,明天便就赶路吧。此去于阗,有数千里之遥,大王和大师到了那里,已经春暖花开。听闻大师前来,伊州信众虔诚供奉。今夜便住于城外的宝成寺,为信众**。”

    智明合十:“正该如此。贫僧此次前来,正是奉圣上之命,为信众讲经。”

    作为相国寺的知客僧,智明当然不是佛法精深者,更多的本事是左右逢源。派他来,是因为尉迟三郎出身奴仆,虽然在中原住了不少日子,学习佛法,依然不脱本性。为了顺利建立起于阗国,需要一位耳聪目明,会来事的高级人物在他身旁。西域一带俱是佛国,当然是僧人合适。

    智明官方的身份是于阗国师,在京城是右街鉴义,本就有官方身份,不是普通僧人。他到底是大相国寺高僧,佛法差一些,依然足以讲经。按照以前留下来的规矩,到了伊州,就该到大寺讲经。

    出了车站,街面上突然静了下来,两旁摆香案的信众纷纷跪下,点起香火。一时间烟雾缭绕,仿如是在寺庙里一般。智明上前,双手合十,施礼答谢。

    尉迟三郎和赵滋等人随在智明的身后,一路步行,进了城主府。

    分宾主落座,智明道:“人说西域是佛国,今日一见,果然如此。信众既多,又格外虔诚。将军可以揭榜,今夜我到宝成寺,讲解佛经,诸信众可以前去。”

    赵滋称是。命令士卒上了酒来,为尉迟三郎和智明接风。

    当晚智明讲经,第二日便离了伊州,取道高昌,一路向疏勒而行。一个多月后,到达疏勒,虽然桃花没开,春天的气息已经非常浓郁了。

    杜中宵帅人迎出城外,亲自迎接尉迟三郎和智明入城。到了城主府,分宾主落座。

    请了茶,杜中宵对尉迟三郎拱手:“自胜州一别,不知不觉已是两年,大王一向可好?”

    尉迟三郎回礼:“自入中原,圣上安排得当,甚是安乐。我本是奴仆之子,能够有今日,全靠节帅成全,谢过了。于阗国灭已经五十余年,节帅得自黑汗,甚是不易。今重建于阗国,节帅功德无量。”

    杜中宵见尉迟三郎经过在中原的时间,人变了许多。不再像上次见他样举止轻浮,什么事情都无所谓,说话也有条理。心里知道,这两年在中原的时间,没有白费。

    尉迟三郎在中原,大多是在佛寺,特别是五台山。五台山是文殊菩萨道场,在西域佛教中有特殊的地位,信者极多。尉迟三郎在那里居住,对于日后好处多多。就是智明,也是五台山出来的。

    说了一会闲话,杜中宵道:“于阗自己人推举,有些头面人物,现在鸦儿看。三天之后,我与大王一起去于阗,顺便去见他们。现在于阗城里,虽然商贾不兴,市面有些冷清,大体还平静。”

    现在在于阗的是张和张,除了维持秩序,其余基本不管,相当于自治。所谓推举的头面人物也都是当地大族,有了他们,地方秩序也就稳定了。于阗全国,不过两万余户,地方又大,没有商业实际没有多少收入。黑汗占领于阗后,以于阗的名义多次上贡,占有商业利益。不过于阗境内还有商队,靠从大山以南贩运印度货物,而后运到中原牟利。黑汗人走了,这些商队还在,只是到中原商路未通,还没有大规模经商。现在铁路到了伊州,他们可以从大漠以南,到伊州,而后坐铁路入中原。

    尉迟三郎拱手:“自于阗国灭,王室星散,许多事情都不复以前。我去重建于阗国,实话说,尚需节帅和驻军大力协助才是。我孤身一人,没有人协助,如何做得来这种大事?”

    杜中宵道:“大王放心,朝廷在于阗的驻军,只要知会将军一声,自然会帮着大王。于阗是朝廷治下王国,万事自有朝廷。其余一切制度,等我们到了于阗,见了当地百姓再说,如何?”

    尉迟三郎道:“如此多谢节帅。一国新立,诸事纷杂,可不是那么容易的。有节帅在,一切就好办了。只要有朝廷大军在,什么事都不是大事。”

    富弼道:“大王回于阗,朝廷必然有交待。只要按着旨意而行,能有什么大事!”

    尉迟三郎拱手:“副使说的是。于阗到底是千年古国,纵然国灭五十年,只要用心,一切都可以恢复起来。只是最开始的这几年,必然不容易。”

    富弼道:“有这么多人帮你,又有什么难的。大王且安心,只要用心做事,善待百姓,一切都并不难。现在火车到了伊州,再过几个月,就可以到高昌了。以后朝廷用力,一路修到和阗,那个时候向中原做生意就不难了。只要财政不愁,就一切容易。”

    尉迟三郎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在中原两年,他不是先前那个奴仆的儿子,没心没肺。富弼说的不错,只要政权手中有钱,就一切不难。可自己一个空头王室,带着宋朝皇帝的一纸诏书,凭什么回去之后就会万民敬仰。黑汗在于阗,除了收税几乎万不管,自己又该怎么过得更好呢?

    想收获民心,就必然对付豪强。可对付豪强,自己在初期又怎么得到大户的支持?总不能什么事情都找宋军,依靠宋军打击本地土豪,那可真就坐实成为傀儡了。

    真的要回去做国王了,尉迟三郎很兴奋。可想起建国需要面对的事情,他又很迷茫。这两年他见了很多人,学会了人情世故。在寺庙中住了很久,学会了佛法,知道跟人怎么相处。可怎么建立政权,却是从来没有见过,也没有人教过的。

    杜中宵道:“这些事情以后再说,一时哪里说得清楚?大王难得来疏勒,今夜设酒筵,为你们一行接风。疏勒这里热闹,大王在这里住上两三天,熟悉一下西域的地理人情,三日后我们一起去于阗。”

    尉迟三郎拱手称是。自己本就是在高昌长大,对西域的地理人情有什么好熟悉的。

    (今天只有一更,祝大家重阳节快乐。)

第197章 鸦儿看

    看着路边桑树成片,小河潺潺,杜中宵有些恍惚,好似回到了中原的样子。于阗国灭五十年,社会基本已恢复,比其他地方看起来更加祥和。疏勒是黑汗的副都,绿教气息浓厚,于阗有些不同。

    鸦儿看是汉时西域三十六国之一的莎车国,历史悠久,地方繁华,是西域的大城。到了这里,才算是进入于阗境内,于阗本地的大族,都聚在这里,迎接尉迟三郎。

    尚未进城,就见到城外聚了大量人群,各顶香案,在那里顶礼膜拜。一众员外站在人前,焦急地看着路口。宋军入于阗后,原来黑汗的统治被推翻,本地土著翻身,几个月的时间,人心已经不一样了。随着经济和社会地位的改变,被压制五十年的佛教突然复兴,到处都在建佛寺。不过长时间压制,于阗国内没有高僧,没有大寺。智明的到来,代表着中原佛法,受到了特别推崇。

    杜中宵对尉迟三郎道:“大王且看,站在那里迎接的,就是于阗大族。他们等在这里月余,日日等着你回来,你切不能让他们失望。”

    尉迟三郎道:“地方治理,本就依赖他们,自该善待。”

    几个月的时间,张已经对本地的豪族进行了甄别,选出可以使用的豪族,送到这里。这里的人实际上是经过挑选的,能够配合朝廷,帮助尉迟三郎。他孤家寡人一个,没有这些人,怎么治理地方。

    到了跟前,一个五十多岁的绸衣汉子,伴着一个宋军将领,上前施礼:“在下龙突蒙,是本地鸦儿看大族,受众人推举,来迎接节帅和大王。”

    杜中宵道不敢,与尉迟三郎下马,上前与众人相见。在这里的,多是各地首屈一指的大族,还有于阗城里的实力人物。能在这里迎接,说明他们是将来于阗的统治人员,是尉迟三郎的官员。

    叙礼毕,智明上前,众人再次施礼。现在的于阗,智明就是佛教最重要的人物,宗教事务,要看他如何安排。道路两旁的信众,点起香火,纷纷高呼佛号,对智明膜拜。

    智明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对这种场面不陌生,一切应对得法。口中呼着佛号,向信众回礼。

    行礼毕,众人簇拥着杜中宵和尉迟三郎向城中行去。

    杜中宵冷眼旁观,看这里的风土人情。感觉上,鸦儿看比疏勒轻松许多,民风更淳朴一些,民众对于佛法,是真正发自内心的尊重。疏勒是黑汗副都,盛行的是绿教,与其他地方不同。

    在旁边维护秩序的是驻这里的宋军,由于管治严格,看起来地方上对宋军有特别的尊敬。最开始陪着龙员外上前的,就是本地驻军首领曹奔,众人都把他当作地方首领。这是杜中宵特别在意的事情,军队是朝廷脸面,不靠武力,仅靠着自己的言行就受到地方尊重,是了不起的事情。于阗国建立,军队常驻这里,其形象如何,直接影响着统治效果。

    宋军是从五代军队延续而来,以**和社会闲散人员为主,作为实在不堪。随着时间过去,虽然受到历史影响,有人有不一样的想法,但大多都和光同尘。杜中宵对整训后的军队一直担心,便就是担心**的毛病改不掉,不堪大用。西域一战看来,现在的军队确实与以前不一样,自己过于担心了。

    一个政权,对内无非是两个方面,一是文官系统的治理,另一个就是军队的表现。于阗建国,宋朝相当于把文官系统让出去了,只留下军队威慑。军队表现,直接代表着朝廷地位。现在看来,张的军队在于阗还不算糟糕。既能稳住场面,又不会让百姓怨恨。

    到了城主府,作为地方大族的龙突蒙摆了酒筵,为杜中宵等人接风。因为智明守荤戒,席间没有荤菜。不过菜品做得精美,宾主尽欢。

    用了酒筵,各自安歇。杜中宵略作收拾,便到客厅,唤了富弼过来。

    分宾主落座,杜中宵道:“从现在起,便进入于阗境内了。尉迟三郎是于阗之王,将来这里的政权是他的。他做得怎样不管,当地豪绅对他的态度,当要特别留意才是。”

    富弼道:“今日那个龙突蒙,席间看起来把自己当作这里城主了,是不是有些不妥?”

    杜中宵道:“这可能是张和张的安排,我们先不管,到了于阗再说。现在各位官员都在,尉迟三郎无法发展自己势力,于阗的官员,应该是张和张安排的,他也不能说什么。到了王城,于阗国中央的官员,才可能听尉迟三郎的意见。尉迟家重掌于阗,不是一朝一夕,不然朝廷不白打下了此地?需要他做上一段时间,看对朝廷如何,才能慢慢放权。”

    富弼点了点头,道:“看节帅的意思,对于阗的事情,不打算管了?”

    杜中宵笑道:“我有什么好管的?此事结束,等我们回到河曲,西域必然重新设官,是他们头痛的事情。我们只要保证一切顺利,不要有乱子发生,便就万事大吉。再者说,现在的整体布局,是朝廷听从我们意见的结果。朝中真正的想法,我们也不知道,做太多安排不好。”

    富弼想了想,这倒也是。主要是西域之战过于顺利,基本没有大战,便就全取其境。军队忙着占地方,也实在没有精力,仔细管理这里。

    杜中宵前面对宋军的实力担心的太多了,也是受前世影响太大,对现在的军队不满意。其实宋军全用枪炮,军阵是长时间试出来的,相对周边实力太强。除了交通的原因,过远实力难达,周边势力已经完全不是对手了。西域虽然只有高昌和黑汗两股势力,实力不弱,但与中原相比,就弱小了许多。

    于阗建国之后,宋朝的主要精力,应该就会放到党项和契丹身上。不灭党项,西域过于遥远,虽然有铁路,沿线都是大漠,附带的收益太低。现在这条铁路,条件差一些,作为军用铁路,维持边疆的稳定意义是足够的,但作为经济带,则没有多大价值。

    西域之战,一时提升国内士气,重建宋朝对自己军事实力的信心。再一个,就是检验整训之后的军队战力,不与自己比,而跟其他的军队作战。现在看来,整训的效果是明显的。

    数十万军队换装枪炮,到现在也没有完成。接下来的两年间,应该会加快速度,完成换装。全部完成之后,对党项的战争应该会开始。有了实力,作为中原大国,不会容忍周边的这些势力。一个大一统的时代,即将到来。只是杜中宵,很可能不会再参加这场战争,以消解其对军队的影响。

    (这两天有事,今天还是一更,明天恢复正常,见谅。)

第198章 内部复杂

    张和张带了于阗百姓,早早就迎在了城外面。见到杜中宵和尉迟三郎等人到来,急忙上前行礼。

    礼毕,百姓上来献了酒,杜中宵和尉迟三郎饮了,乡老行礼,向城里而去。

    于阗有国一千余年,于阗城是西域最大的城池之一,建的极是壮观。而且与其他地方不同,周围有几处子城。城池周边田地广布,极是规整,是个悠久的农业地区。

    杜中宵看着周围,有些回到中原的感觉。这里浑不似西域的其他地区,显得安静而祥和。

    王府早已被黑汗改成了城主府,众人到了里面落座,尉迟三郎道:“大宋天子圣心,派大军赶走黑汗,重建于阗国。我奉圣命,忝居王座,望诸位以安国爱民之心,助我治理国土。”

    一众于阗土豪,忙恭敬行礼,诚声称是。

    尉迟三郎道:“诸般事宜,自有朝廷礼官和本国旧臣安排,候良辰吉日,登位治国。与我一同来于阗的,有开封府大相国寺智明大师,三日之后于龙兴寺开讲,论讲佛法,望揭榜全城,让官民百姓到时前去。于阗本是佛国,佛法兴盛,天下闻名。只是被黑灭国之后,佛法不兴,以至僧侣乱离,佛寺倾颓,无人问津。智明大师**之后,望当地善民男女,协助佛寺重修,让本地佛法重兴。”

    众人听了,一起高呼佛号。虽然听起来有些陌生,倒是出自真心。

    杜中宵从旁观看,知道尉迟三郎的意思,意欲用佛法重兴凝聚上下人心。灭国五十年,境内许多佛寺废弃,僧人还俗,佛经丢失。要想重兴佛法,既缺钱,也缺人。智明到这里,随身携带了大量经书,作为重兴佛法之用。借着重兴佛教的过程,重建于阗国民对尉迟王室的感情。

    不过在杜中宵看来,这样做只怕不容易。尉迟三郎真想建立自己的地位,必须兢兢业业,给本地百姓带来好处。如果不能,仅靠着这些手段,百姓又不傻的。

    铁路向疏勒修来,于阗以前经过的商路就废掉了,以后这里就是西域的后花园。失去了辗转腾挪的空间,也仅能做为本地土著的精神空间,发展起佛教来抵挡外部的入侵。

    前些日子,彭林在于阗路口截住了黑汗逃跑的残军,缴获了大量原于阗的典籍。这个时候,这些典籍起了作用,成了礼官们订立尉迟三郎登基大典的依据。

    龙兴寺里,庆云法师忙得脚不沾地。随着黑汗的离去,宋军的到来,佛法再次成为于阗国教。于阗大部分的寺庙倾颓,僧侣星散,像庆云法师这样,经历过以前于阗佛国的时代,一直在寺里的人物已经非常少见。龙兴寺不是于阗国内最大的寺庙,不过是在唐朝时,由朝廷统一建立的寺庙,也是于阗城内最大的一座庙。智明法师来了,说好要到这里下塌,最近几个月无数百姓献钱献物,修缮建筑。

    看着院子里,一大排刚刚剃过头的小沙弥,庆云法师道:“看着这些人物,倒是想起自己小的时候也是这般,许多师兄弟一起入寺,参见师父。数十年过去,当年的师兄弟星散,现在一个不存,自己也垂垂老矣。现在轮到自己,做别人的师父,收徒弟了。

    小徒弟法俨过来,行礼道:“师父,外面都是最近百姓送来的弟子,剃度完毕,只等赐号。”

    庆云道:“现在不比以前,本地佛法衰落,要听中原来的法师吩咐。你让这些小沙弥先在寺里做些杂事,等过几天,智明法师到了再安排。智明法师是京城有道高僧,这几日不可造次!”

    法俨双手合十称是,自去安排师弟们。

    几个月的时间,一切就都变了。黑汗时设的绿教寺庙尽皆关闭,许多重新改回了佛寺,就是改信的百姓,大多在很短的时间就重新改回信仰佛教。龙兴寺里原来那十几个和尚,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受到了百姓的爱戴。百姓捐钱捐物,把破败的龙兴寺又修了起来,现在香火兴旺无比。就连法俨这个小和尚,因为资历够老,师父又是庆云,格外受人爱戴,得了不少的好处。

    正在这时,一个和尚过来,向庆云双手合十:“师父,前面来了几个人,说是随着国主来的朝廷官员,要与师父议论过几日的礼仪,正等在客厅。”

    庆云忙道:“你且去告诉他们,在那里稍等一等,我马上就来。”

    看着和尚离去,庆云急忙跑回住处,把几个年纪大一些的和尚一起叫上,去商议礼仪。虽然与宋朝来的礼官,于阗到底是佛国,与中原礼仪不一样,需要商量。自己虽然在龙兴寺几十年,可自从五十年前于阗国灭之后,就再也没学到什么知识,做不来这些事情。

    离龙兴寺不远的一处破败的庙宇里,七八个汉子坐在一起,叽叽喳喳。

    腾三郎道:“自从宋军到来,扶持佛教,我们原来有的好处全都废除个干净,日子一天比一天难过了。现在尉迟家重新回来做国王,还带着一个宋僧,说是要立佛教为国教,如何过得下去?”

    仇员外点了点头:“黑汗在时,其实也没有打压佛教,只是我们这些随着他们的人税少一些。现在黑汗离去,周围的百姓便就视我们为魔,时时辱骂。再立佛教为国教,实在”

    另一个厌离道:“还有,原来的绿教寺庙尽皆被拆了,我们无处祷告。这样下去,我们这些信绿教的人在于阗待不下去了。而且周边百姓,全然不理我们的难处,只想着赶尽杀绝。”

    仇员外叹了口气:“又能够怎么样呢?形势比人强。现在什么都是宋军在做主,那个尉迟国王不过是宋人推出来的傀儡,生怕于阗百姓不服气而已。就连黑汗兵马,上次想沿着白玉河逃走,都被宋军所截杀,听说一个都没跑得了。我们平民百姓,还能做什么?”

    听了这话,一时大家都闭嘴,房子里显得有些寂静。

    过了好一会,厌离道:“这种日子,我们过得极是不舒心。这样过下去,如何有好下场?实在不行我们搬走了吧,到黑汗去,那里总能过得下去。”

    腾三郎道:“到黑汗去又能怎样?宋军所向无敌,过上几年,说不定就把黑汗给灭了!”

    厌离听了道:“到黑汗,有天山和葱岭阻隔,宋军如何就能翻过大山去?那里必然是安全的。”

    腾三郎冷冷地道:“黑汗军是如何翻过天山来的,宋军自在就可以如何翻过山去。现在不去,只不过是新得西域,没有精力罢了。等到西域稳定下来,他偿怎么会不去?”

    仇员外道:“三郎说的也有道理。天山并不难翻越,山中道路不知多少,只是不好走罢了。现在宋军初入西域,诸多不便,才任凭黑汗在那里。逃到黑汗,不是长久办法。”

    厌离道:“那怎么办?现在处处都在礼佛,我们的日子可是不好过。”

    腾三郎突然道:“我听人说乌玉河上游,水土还好,又没有多少人家,那里大多礼绿教。不如我们联络信绿教的人家,到那里如何?无非是还归于阗管辖,只是我们自治。”

第199章 能放手则放手

    城主府杜中宵的住处客厅,杜中宵坐在主位,富弼、张、张围坐,正在议论。

    杜中宵道:“昨日到了于阗城,依我看来,此次建于阗国并不轻松。一个不好,说不定就会惹出事端来。不要看着现在城中百姓热情异常,其实暗流不少。”

    张道:“节帅说的不错。黑汗在时,压制佛教,扶持绿教,五十年间百姓改信的不少。现在突然间重新扶持佛教,甚至有人喊要建佛国,民间百姓的影响不小。如果不妥善处置,只怕会出乱子。”

    富弼道:“会出什么乱子?他们本就是被黑汗逼迫,现在朝廷来了,赶走黑汗,百姓不正好改回信佛教么?这里本就是佛国,百姓俱信佛教,千年以来都是如此。”

    杜中宵摇了摇头:“副使,五十年的时间,当年的老人还有多少尚在人世?黑汗是没有把佛教赶尽杀绝,但在他们治下,信绿教的人少交税,多少人会去信?现在是信佛的百姓在外面欢呼,那些真信了绿教的人藏起来而已。等到智明**,佛寺重兴,他们怎么还会沉默?”

    富弼是个直性子的人,他未必不知道这种事情的复杂,只是不想花过多精力。入西域以来,宋军连战连胜的局势给了他这样的底气,不需要考虑过多。杜中宵不同,总是想着尽可能完美地解决问题,特别是不想因为思想混乱出麻烦。

    张道:“节帅,不过这种事情没有办法。朝廷要治理于阗,就必须要立佛教为国教,这是这里跟中原联系的钮带。只要以后凡是高僧,多到中原学习过,这里跟中原就越来越像。”

    杜中宵点了点头:“我何尝不知道如此?现在的问题,是黑汗治理这里五十年,留下的问题着实不少,我们不能视而不见。逼得紧了,他们难免闹出事端。我听人说,于阗国内的绿教寺庙,已经全部都被废除了。现在再大兴佛教,难免刺激这些人。”

    富弼道:“那要怎么做?难道把绿教寺庙再开起来?”

    杜中宵摇头:“那当然不行。一开寺庙,就难斩断跟黑汗的关系。但是,要重建佛国,百姓难免捐钱捐物,这些人不捐,又会被百姓针对。”

    张道:“要不,让他们迁到一个特别地区?他们住在一起,不惹其他人麻烦。”

    杜中宵微微摇了摇头。前世知识,他知道越是聚居,闹事越是厉害。要这些人分开居住,还要不惹事端,并不是容易的事。想来想去,也想不出办法。要不然,就交给时间来解决?

    想了一会,杜中宵道:“现在最要紧的,是后天智明在龙兴寺**。其他倒也罢了,这个时候不知多少百姓聚集到那里,要派军队看住。其他地方必然空虚,怕的是这个时候他们闹事。”

    富弼道:“现在于阗城里兵力充足,除了看住龙兴寺,还有足够的兵力防住其他地方。这里是于阗国,说起来是于阗王治下,节帅不必过于忧虑。我们大军驻在这里,只是维护地方安宁。如果到时有人作乱的话,出兵平定就是。其他的,就看这位于阗王的本事了。”

    杜中宵听了点头道:“副使这话说得好,这里是于阗王治下,我们不必过多去管。好,张将军,你分派人手,除了保证智明**秩序井然,再留出足够兵力,防止有人作乱!”

    张叉手称是。

    杜中宵道:“智明**之后,我们再在这里住上三五日,就该回返河曲路了。我想来想去,目前做如此安排。赵滋所部,沿着河州到伊州的铁路驻扎。西域的其他地方,就归张所部了。一共五万人,天山以南有三万人,以北有两万人,我估计也尽皆够了。除此之外,朝廷还会派筑路厢军来,这么多军队驻在这里,应该不会出事。现在西域的局势,天山以北没有大股势力,只有一些小部族,天山南部对着黑汗国。听人说,上次黑汗兵败之后,他们国内两个汗王出了内乱,就差兵戎相见了。短时间内,对我们没有什么威胁。趁这个机会,几年内把铁路修到疏勒,以后的事情就容易了。”

    张叉手:“皆听从节帅吩咐。黑汗被击败之后,国内男丁损失不少,一时只怕难以弥补。”

    富弼道:“不错,黑汗国内人口不多,一战损失七八万人,需要好长时间补上。”

    杜中宵道:“高昌国本是回鹘的地盘,他治理地方,除了高昌和北庭外,都是靠着原来势力,只要交税就可以。我们占了之后,对地方并没有大的影响,是以平定。黑汗与高昌不同,不过除了疏勒外各城人口不多,只要铁路修通,迁移人口开发荒地而已。一些土著,可以迁移到于阗国来。最麻烦的其实是于阗国,不过刚才富副使说的对,这里是于阗国,自然该是于阗王去管,军队只是帮他而已。”

    张道:“节帅,如果于阗王处置一有不当,这里可真容易出事的。”

    杜中宵道:“无妨,出了事,你依于阗王的请求做即可。当然,自己心中有数,不能让于阗王为所欲为。真是有人作乱,替他平定就是了。北边的疏勒,可以迁人来于阗,从内地重新移民过去。只要你的军队封住了疏勒,西域天山以南就没有大事。”

    张叉手称是。他到于阗已有几个月了,亲眼见了这里佛教重兴的过程,知道其中风险。不过这是朝廷大战略,他只有执行。

    杜中宵道:“自赵滋进伊州,不知不觉间,已经近一年时间了。一年平定西域,对朝廷来说,自然该是了不起的功绩。不过我们打仗的人知道,高昌和黑汗不是大国,一百余年间两个菜鸡互啄,突然遇到朝廷大军来,自然土鸡瓦狗一般,迅速败退了,其实并没有打过大仗。西域难的不是占领,而是占领之后的治理。治理的关键,还是在于阗国。话说得明白了,这里就是西域土著人之国,凡有不习惯朝廷治理的土著,都可以搬到这里来。在其他的地方,自然该依朝廷律法行事。”

    富弼道:“节帅说的是,其余的地方,以后会派州官县官过来,依朝廷律法。高昌国内本就有行唐律,只是时间久了,难免有些不一样。其作的地方,就依节帅所说,有不习惯的土著,让他们搬到于阗国来就是了。于阗国治理最难,不过那是于阗王的事情,驻军多予以协助就是,其作不宜干涉过多。”

    张道:“若是如此,倒也没有什么。于阗朝廷又不收他的税赋,又不用养自己军队,税赋应该不艰难。只要手中有钱,一切都可平定。惟一的问题,是于阗王没有施政经验,对于阗国也不熟悉。”

    杜中宵道:“这没有办法,只能够交给时间了。哪里能够得一地,便就想出治理百年的法子来。”

    西域以前的治理,其实非常松散,各城都是大部自治,军事等主要事务,才由高昌和黑汗管理。既然有自治的传统,其实相对好办,朝廷初期管的事情可以少一些。

第200章 时移世易

    杜中宵送别了智明和尉迟三郎,站在城主府前,看着于阗城内。今天,他才知道什么是佛国。

    此时已是二月,鲜花开了,智明所过的地方,鲜花铺地,周围的百姓全部拜迎。城中比东京城里过年的时候还热闹,男妇老幼,街边挤满了人。街道两边,香案一直摆到龙兴寺。

    唐朝中宗继位,将国号由周改为唐,命天下广建寺院,统一命名为龙兴寺。于阗的龙兴寺便就是在那个时候建立,多用汉人僧侣,是中央朝廷在于阗统治的象征。智明来于阗,实际上是相当于宋朝派在这里的精神领袖,代表着中央朝廷的威严,不仅仅是法师。

    杜中宵对佛教不熟,去龙兴寺的经略副使张,其他官员将领留在城主府。今天讲经,又一连讲三天三夜,三天之后尉迟三郎即位,于阗一个新的时代开始了。

    回到府中,杜中宵在书房里闲坐。看着窗外,杨树已经吐出了嫩芽,墙边开着不知名的野花,风已经没有了寒意。不知不觉,春天已经来了。于阗相对靠南,北边来的寒风一停,天就暖了起来,到处都是春天的样子。人们纷纷脱去了寒衣,欢欣跳跃,城市显得分外有活力。

    一个王国新建,做的事情很多,最重要的就是钱。宋朝把尉迟三郎送回来,有一些赏赐,但远远不够重兴王国。张和张在于阗已经数月,最重要的事情,就是筛远本地的土豪,封官许愿,当然也要他们掏钱。最少在于阗城,尉迟三郎国王的架子要摆起来。

    一涉及到钱和权,事情就复杂了。现在于阗城中的土豪,一部分是被选进王府的,各个都是欢欣鼓舞。现在掏钱出去,以后会连本带利收回来,更不要说随之而来的地位。那些被排挤出去的,大多都是提心吊胆,担心被秋后算账。能在黑汗治下成为土豪,还是于阗城里,谁没有把柄?

    杜中宵不想管这些,他有些想家了。自己到河曲路已经有三年多,到了交接的时候,是时候回家去了。铁路到伊州,西域与中原连了起来,已经牢不可破,不再是以前的极边之地。有军队驻扎,朝廷派官员治理即可。风俗不同,在朝廷治下过不惯的,可以到于阗来,这里行的是土著番法。

    之所以重建于阗,除了于阗恭顺,可以拉拢土著人心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地方封闭。南边是苍茫的昆仑山,北边是无边大漠,出口一是西边的疏勒,再一个是东北方的沙州。现在沙州依然在党项治下,河西通道封闭,宋朝只要占住疏勒,于阗实际是被封住的。

    以前对于佛国,杜中宵只是有粗浅认识,是根据历史来定的。这几天待在于阗城里,才真正认识到了不同。几个月的时间,于阗重兴佛教,百姓极其痴狂,很多家庭倾家荡产,协助建立修缮寺庙。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把家里的孩子送到寺里,成为沙弥。那种虔诚,让杜中宵有些迷惑。

    现在的于阗,尉迟三郎是国王,与本地土豪一起掌握行政,智明是国师,掌管宗教,而驻军则是军事力量,负责弹压地方。由于没有外敌,于阗的驻军不多,但地位重要。大部分事情,只要智明和驻军统一了意见,地方只能执行,甚至不需要朝廷弹压。

    城外边,平三郎换了一身新衣,对旁边的邻居喊道:“严二哥,我们一起去看高僧**!”

    严二哥从屋里出来,道:“且等一等,我浑家正在收拾,要一起去呢。”

    平三郎答应,到了严二哥家的院里,一起坐着,说些闲话。一抬头,看见对面房子,道:“那个腾三郎,是个信绿教的,黑汗在时多么嚣张快活!现在黑汗跑了,不知他们什么样子。”

    严二哥道:“这几日他天一亮就出去,听说是与其他教友相会,不知商量什么大事。”

    平三郎点了点头:“这些人,以前过了好日子,现在自然就害怕了。好在宋军不关注这些事,不然就该把他们抓起来,严治其罪。黑汗在时,这些人交的税少,又不服差役,受了多少好处?现在国王回来重治天下,以佛教立国,就该收拾他们!”

    严二哥道:“国王是个心慈的人,念着他们也是国民,说是既往不咎。不过依我看来,这些人过惯好日子了,怎么会心甘?便如对面的腾三郎,这几天日日找人商量,不定就闹出事来。”

    平三郎点了点头,突然道:“二哥,你说他们商量,商量什么?”

    严二哥道:“我听人说,宋军赶走黑汗,禁了绿教的寺庙,他们心中不满。想来是一起商量,要向官府递状,让重开寺庙呗。现在到处的佛寺都要重修,哪个会管他们。”

    平三郎听了,想了想摇了摇头:“我看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这种事情,宋军不许,难道国王就会答应了?他们也没有那傻,在这个时候提这种要求,那不是没事找事吗。”

    正在这时,看见腾三郎回来,平三郎故意高声道:“腾家哥哥,今日中原高僧在龙兴寺讲经,我们一起去看!许多年没有高僧来我们这里,听一听,是许多功德!”

    腾三郎道:“我自来不信佛,如何去听那些!你们信的自管去,莫要还烦我们就行!”

    平三郎道:“于阗自是佛国,如何不信佛?以前国灭,不过是一时之劫,现在劫去了,又有中原高僧到来,以后自是佛法昌盛。黑汗人又不在了,你还信什么绿教!”

    腾三郎道:“这种事情,别人信什么要人管么?你们闹自己的,莫要来烦我!”

    一边说着,腾三郎听了院里,把门关上,故意不理平三郎。

    平三郎笑道:“这厮还知道关上门!以前黑汗在的时候,日日招集教友到家里,哪像这个样子!”

    严二哥道:“他们这些人,最近几个月提心吊胆,都是这个样子的。”

    腾三郎回了家里,对浑家道:“于阗城真真是一天也住不下去了!刚才出街,路上全是迎中原高僧的人,挤得水泄不通!我与仇员外等人商量了,乘着这几日佛会,内外皆松,我们全家搬家,搬到乌玉河的上游去。听说那里土地肥美,人又稀少,不再受这些气。”

    女人没有什么见识,只是道:“我们世代住在于阗城里,不知外面如何,怎么就搬走?常言道破家值万贯,突然搬走,我们这里的东西怎么办?到了外面,又该如何生活?”

    腾三郎道:“仇员外好大生意,他都肯搬,我们还在乎什么?仇员外答应,家里东西抵给他,他派人在于阗城里慢慢卖掉。乌玉河上游都说有许多闲田,又有水,可以种田的。”

    浑家道:“于阗城里什么样子?那样穷乡僻壤的地方又是什么样子?无非是黑汗走了,与我们有什么关系?平时只要低一下头,怎么不是一辈子!”

    腾三郎道:“你知道什么!以前黑汗在的时候,我们这些人都是人上人,税赋不收,不知道多么开心!现在呢,那些人可是都记着呢。刚才回家,路过对面严二哥家,院里坐着他和平三郎那厮,就在那里调戏我。若是以前,我老大耳刮子就打过去,现在却只能忍着。更不要说,现在绿庙都已经被拆了,我们都没个地方去,这如何能行?种地就种地,当地还没有人管我们呢!”

    浑家听了,只是哭哭啼啼,不肯搬家。腾三郎说了几句,便就生起气来,打了浑家一气。她才抹着眼泪,与孩子们一起收拾东西。

    腾三郎一个人坐到院子里,看着天上的太阳,只是生闷气。好好日子,宋军突然来了,一下就成了这样。城中信绿教的也有不少人家,却如何打得过宋军?只能躲走了事。

第201章 只去拿人

    城主府里,杜中宵与富弼、张坐在一起,商量着离去后的安排。于阗的宋军不多,只有两三千人而已,张不可能在这里,只需要一两个指挥使就可以了。

    正在这时,一个亲兵快步进来,叉手道:“报,城外有百姓发现绿教民众逃走,双方冲突,最后打了起来。有三个百姓身亡,当地土豪前来,请求发兵捉拿!”

    杜中宵一愣,过了一会,才道:“那些绿教民众为何逃走?双方怎么发生的冲突?”

    说完,摆手道:“让报案的土豪进来,我们自己问!法会刚开始,尉迟三郎还未登基,便就发生这种事情!原想一切都顺顺利利,这些烦心的事,让尉迟三郎去处理,却还是躲不开!”

    亲兵应诺,转身出去,不一会带了两个员外进来。

    两人上前行礼,一个道:“小的城外的史员外,家中三百多亩好地,一心敬佛,是个良善人家。这一位是路员外,在镇子上开了间酒楼,也是善人。今日龙兴寺讲佛,我们因为家中恰好有事,约好了明日再到,是以闲在家里。中午时分,发现从城中出来了一伙人,里面有车马,向城外去。”

    路员外抢着道:“我是开酒楼的,里面有几个人是主顾,是以认识。见他们走过酒楼,急忙问是到哪里去的。其中一个说漏了嘴,说最近黑汗走了,于阗重兴,要兴佛法,他们这些人难过,是以结伴要逃到其他地方去。史员外恰巧在店里喝酒,便与他们争吵起来,说是国家重建,他们便就要逃走,不是良善人家,要去报官。那些人害怕,便与我们争吵,吵得久了便就起了冲突。”

    史员外道:“我家里的庄客,听说我与人吵架,便就纷纷过来。最后打起来,有两个庄客,路员外一个小厮,被那些人打死了。他们纷纷而逃,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听了这话,杜中宵只觉得脑袋嗡嗡直响。这个时候,双方起冲突,很可能是这两位员外过于咄咄逼人,才会出事。不过出了人命,那些起人又逃走一空,命案就肯定是背在身上了。

    想了想,对张道:“立即派骑兵,去把那些人追回来!宗教的事情,不要插手,但人命官司一定要查清楚!宋军入于阗,对于黑汗的宗教一直置之不问,官方没有追究。他们逃走,与我们无关。至于于阗本地民众的矛盾,军队不许插手,以后由国王和王公解决!”

    张叉手应诺,快步出了官厅,去安排人马。于阗南边就是昆仑山,他们如果逃到山里去,追赶起来真不容易。不过听两位员外讲的方向,应该是向鸦儿看去,只要在路上就不能追。

    看着张离去,杜中宵对史员外和路员外道:“你们且回家里去,一会自有人去找你们,把今日的事情说清楚。这几日法会,诸事太忙,且等上些日子,自有国王处置。”

    史员外和路员外道了谢,告辞离去。

    杜中宵对富弼道:“黑汗和于阗,先是战了几十年,最后于阗被灭,到现在也有五十年了。两国的纷争,除了地缘上互相为敌,还有宗教的原因。五十年的时间,于阗境内必然有不少绿教徒,只不过朝廷来了之后,大多都重新信了佛教。还有一部虔诚教徒,这几个月的时间,必然与其他百姓有矛盾。今日龙兴寺法会,然后尉迟三郎登基,以后的事情就不必说了。逃往他乡没有什么,但他们聚在一起逃,还出了人命,事情就不一样了。”

    富弼道:“似这等刁民,应该严惩才是!”

    杜中宵摇了摇头:“副使,于阗的事务还是交给尉迟三郎,军队不要过多插手。不然,将来出了乱子,军队无法抽身。现在于阗没有自己的巡检人马,军队可以帮他们把人抓回来,可以派人把所有人的口供问出来,但不要审讯。一切等尉迟三郎登基,交给他就是。”

    富弼道:“节帅,于阗虽然是国,终究是朝廷治下的国,而不是法外之地。现在出了人命,岂能轻轻放过!依我看来,人抓回来,便就由节帅审讯便了!”

    杜中宵叹了口气:“怎么审讯?是用朝廷律法呢还是用番法?那两个员外拦这些人,又凭什么去拦呢?于阗是番地,虽在朝廷治下,立国就是允许用番法治事。”

    富弼一时语塞,没有说话。当年在河曲路,杜中宵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因为贩卖汉人女子,对当地土著大开杀戒。没想到在于阗,又是另一副面孔,让富弼想不明白。

    其实没有什么想不明白的。河曲本来就多汉人,当地土著欺压汉人由来已久,不重拳出击,很难挽回风气。于阗不同,这里很少有汉人,又是涉及到宗教冲突,朝廷当抽身,不搀和进去。

    杜中宵的记忆中,对宗教冲突实在是印象太深,知道是非常复杂的事情。一个处理不好,就可能引起大规模骚乱。而且这种冲突旷日持久,特别是对黑汗这种国家,一路可以追到波斯去,很难斩草除根。

    富弼对于黑汗,对于绿教没有什么认识,他甚至不知道黑汗的宗教什么样子。快刀斩乱麻,乱世用重典,在他眼里是当然的事情。既尉迟三郎没有登基,那么由宋军审理没有什么。

    张道:“节帅的意思,是以后少抽手于阗的事务,多交给于阗王处理才是。既然如此,我们就只把人抓回来,由于阗王发落好了。此地是于阗人,汉人十分少见,纵然有汉姓和汉名,也多是唐时留下来的习惯,并不是汉人。我们不干涉也好,让西域的土著,不要对朝廷有意见。”

    杜中宵道:“正是如此。也不说以后朝廷不管西域土著,而是要慢慢来,什么事情都有过程。与黑汗相比,一个佛国,与中原佛教相通,还是好打交道。黑汗不是铁板一块,打了一仗,他们国内应该能够认清局势了。只要能开通商路,短时间内,没有必要跟他们交恶。西域实在太大,朝廷要想在这一带打下基础,非一朝一夕,必然要下大功夫。商路两条,一条北路,一条南路。如果黑汗有变,或者是可以与西黑汗交好,疏勒便是南路。北路则无大国,可以从中原移民沿路开拓。”

    富弼道:“若是如此说,于阗这里就不是商路了。”

    杜中宵道:“以前有商路走大漠以南,于阗当然是商路。现在有火车,火车到疏勒,大漠以南的商路废掉,于阗当然就离开商路。这里土地肥沃,又有美玉,以后必然也是个好地方。”

    说到这里,杜中宵叹了口气:“朝廷得西域,其实现在不是好时候。党项还在,河西数郡还在党项手里,纵然有铁路来,却无法开拓铁路沿线。现在在西域,一切都要求稳才对。等到灭了党项,朝廷拿到了河西数郡,才有开发西域的资格。所以西域的事情,除了铁路沿线,尽量少插手。”

    河曲路没有什么人,西域虽有汉族遗民,数量却不多。要开发这里,中原哪里有那么多汉人?只能够依靠时间,一步一步来。步子太大,会扯着蛋的。

第202章 离去

    城主府里,尉迟三郎恭声问道:“节帅,乘着法会出逃的叛贼已经全部拿回,不知该如何处置?”

    杜中宵道:“于阗的事务,大王自己拿主意即可,不必听取其他人意见。我与诸位将领送大王回于阗,是为了防有事发生。现在一切顺利,大王可以自择官员,自立制度,管治这一方土地。只是一项,于阗是朝廷治下之国,要些兵丁抓拿盗贼即可,不需要正规的军队。”

    尉迟三郎拱手:“节帅如此说,我就明白了。”

    杜中宵道:“于阗疆域,西到鸦儿看,东到约昌城,政务皆大王自决。凡与军政有关,则与朝廷驻军首领商议。我等回到河曲路后,张驻高昌城,有事问他即可,他不能决定的上达请示。宗教上的事务则问于智明法师,他自会处置。以后大王就是于阗之主,望善择辅助之人,保境安民。”

    尉迟三郎称是。很显然杜中宵不想管于阗事务,他也不再多嘴,凭着自己喜好做事。

    说完,杜中宵对身边的富弼道:“副使,这里诸事已毕,明日我们返回河曲。有什么事情,可以向尉迟大王交待。此一走,就不知何年何月才回到这里了。”

    富弼道:“于阗事务,我本不欲多说。不过,还是愿大王以百姓为念,勤政爱民。此次西来,近十万大军,辗转数千里,打了数次,于阗得来不易。大王切不可耽于政事,失了朝廷的美意。”

    尉迟三郎道:“副使放心,必然不会。小王也是在中原待过两年的人,许多事情心里有数,定然勤于政事,不会让朝廷忧心。”

    嘱咐完毕,杜中宵道:“话已说完,今日便到此处吧,我们也要收拾一番。于阗事务,有前些日子从黑汗逃走军队那里劫来的文书,大王可以参看。”

    尉迟三郎道:“诸位离去,今夜便就设宴,为你们送行吧。”

    说完,带着手下的本地土豪,告辞离开。此次回于阗,尉迟三郎决定重建王府,城主府以后就是治理这里的城主居所。不过谁做这里城主,他还没有决定。

    看着尉迟三郎离去的背影,张道:“节帅,以后真的不管于阗事务了?”

    杜中宵道:“不是不管,而是不直接管。有事情,只管找尉迟大王,不要直接接触民众。记住,于阗的百姓多是西域土著,而且居住分散,不是那么好管的。等到西域的其他地方治理好了,那时候再说就是了。最重要的,是军队是朝廷的,这里就翻不起浪花。诸位,心里一定要明白,这里与中原不同,很多事情中原做的方法这里不合适。而且这里是佛国,有自己的语言文字,强行派官员来,大多也只是走马观花,不能真正治理。一切就交给时间吧,等到时间久了,才会慢慢改变过来。”

    富弼道:“只能如此了。在于阗的日子,我也出去走过,虽然有不少人会汉话,但绝大部分的人听不懂,说不了,确实麻烦。设于阗国,既是朝廷对地方放权,也是阻断于阗人进入朝廷的办法。西域的土著可以慢慢迁来这里,住在一起,慢慢改变。朝廷治下西域的土著,粗略估计,约有两三万户之数,于阗地方广大,收留这些人没有什么问题。其他的地方,慢慢移民前来开垦,没有人来就先荒着吧。”

    此时宋朝的人口不多,就连离开封府最近的京西路都有大量闲田,并没有多少人出来垦荒。在布告尔与黑汗战斗的时候,杜中宵已经感觉出来,高昌实际上是现在能占领的最远地方,疏勒已经勉强,更加不要说于阗了。没有人口做后盾,占了地盘又有什么用呢?徒耗朝廷财力。不如与其他势力合作,维持安的商道。西域最大的价值,一是东西商路,再一个就是截断漠北草原的发展方向。

    漠北草原的环境过于艰苦,大部分地区,其实并不适合人类居住。真正有价值,且对中原威胁大的地方,其实是河曲路和两翼。西边一翼是天以北地区,那里多分布着游牧部落,漠北强盛,可以前来吞并发展壮大。东边一翼则是呼伦贝尔大草原,是契丹的地盘。朝廷在西域的布局应在山北,天山以南只要占住天山山麓的几个大城,就已经足够了。

    占领疏勒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杜中宵就想把那里的土著迁到于阗来,由营田厢军代替。最大的意义就是隔断与黑汗的联系,隔断宗教的传播。自从汉占西域,从关中沿着河西走廊,一直到西域,实际分布着大量汉人。唐朝占西域之后,一段时间内汉人甚至于占多数。唐朝把吐蕃外围的异族,大量向党项和河曲路迁徒,实际阻断了这些汉人与中原的联系。吐蕃占领西域之后,又把这一带的汉人迁向他处,导致现在人口不占多数。重占西域,灭掉党项,把这条道路重新恢复起来才是长治久安之计。

    杜中宵站起身来,道:“现在占了西域,其实已是朝廷最大能控制的地域了。以后征战,主要是对党项和契丹,没必要在这里花费太多心力。建了于阗国,土著尽皆住于此处,由番王治理,是现在朝廷最省力的办法。我们没必要这里纠缠,回到河曲路,准备对党项的战争。”

    三年过去,党项已经不是当年的党项,战争没有那么容易打。当年顺化渡一战,党项人已经明白野战无法与宋军对敌,回去坚城壁垒,还学着宋军造炮。几年时间,与宋正面对敌的几座城池,均已经筑了高大城墙,还有火炮防守,要打比当年难多了。

    第二天,杜中宵带着富弼、张、张等人离开于阗,尉迟三郎带着人送出十里之外。

    骑在马上,杜中宵看着路边已经绿草如茵,野花争发,道:“去年来的时候,正是夏秋之交,再回去,也已经春暖花开。强敌已去,陌上花开,我们可以慢慢回。当年救唐龙镇,不知不觉已经三年了,大军纵横万里,拓地无数。今日之武功,堪比汉唐。今后几年,朝廷必然会对党项和契丹,寄望于灭掉他们天下一统。到了那时,西域这里方圆数千里的土地,才会真正有用处。”

    富弼道:“节帅军功,数百年来无人可以相比。拓河曲,平西域,未尝一败,天下英雄闻之无不丧胆。此战之后,朝廷必然会重用。”

    杜中宵笑道:“副使一直随着在西域作战,应该知道,这军功其实也没有什么。敌人太弱,只要按部就班,其实就不应该败。最要紧的,其实是后边铁路,保证物资不缺。现在朝廷禁军,打一仗需要的物资,可不是从前的禁军可比。没有铁路,这仗根一就无法打。”

    张道:“一是铁路,再就是火炮,两者相加,万里之内其实并无敌手。以前朝廷与契丹相约为兄弟之国,与党项议和,无非是无法真正打败他们。现在不同了,只要用心,击败其并不难。西域一战,看得出这几年全军整训的结果过得去,回去朝廷该动议进攻党项了。”

    杜中宵笑道:“现在的禁军,在我看来,还是差了许多。特别是中下级军官,缺少打硬仗、打险仗的本事,遇到困境不知会如何。中下级军官培养不够,中上级也是如此。不过,现在看来,朝廷怎么会碰到那种情况呢?只能慢慢来,军队打得仗多了,朝廷上下用心,必然会改过来的。”

    杜中宵拿来比较的,是前世那支军队,现在的宋军自然相差甚远。这差的不是一点,而是方方面面整个系统上的。特别是处于劣势,逆风翻盘的本事,现在的禁军差得实在太远。

    没有办法,特殊的形势有特殊的面貌,现在的宋军已经够用,其他的只能慢慢培养。

    打下河曲路的时候,杜中宵的军功已经无人能比,这一仗再下西域,对于朝廷来说军功太大了。杜中宵心中明白,这次回去之后,应该不会统军了。就是朝廷出于种种原因让自己统军,自己也不会接受。

    自从禁军整训,这支军队已经深深打上了杜中宵的影子。西域一战,证明整训后的军队依然是天敌之军,给朝中大臣对外动武的信心,杜中宵就应该退居幕后,把舞台让给其他人。

    西域之战后,宋军对党项有三条进攻线路。河曲路向南攻贺兰山,秦凤路向北攻灵州,伊州向东攻沙州,党项四面皆敌。这三路都有铁路支持,可以集结大军,党项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杜中宵只是不明白,现在朝廷中到底有没有真正能理解新架构宋军的人才,可以统一指挥战事。如果没有,那就只能是结寨打呆仗,凭着实力打垮党项。只不过对宋朝来说,这样也可以接受。现在宋朝的财政收入,已经是杜中宵到京西营田时的数倍,接受得起损耗。

第203章 一切都变了

    胜州城里,杜中宵走出房门,伸了个懒腰,觉得身心舒泰。从西域回来已经三天了,身体才真正恢复过来,没有了疲惫的感觉。数千里路,哪怕有一半铁路,也走得人身心俱疲。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百花争发,胜州一年中最好的时光。现在城中的人多了,各行各业,许多人都在这个日子,到城外去赏花游玩,一如开封府的时光。

    院中一株桃树,此时也开了花,艳如朝霞。

    小青从厨房中出来,对杜中宵道:“官人,饭菜已经好了,稍后吃饭。今日有一条大鱼,红烧得甚是香美,官人可以饮些酒。到西域数千里外,定然是乏得很了。”

    杜中宵道:“回来之后歇了几天,今天好多了。说起了我到这里,已经三年多了,到了应该回朝的日子。河曲虽好,终比不得中原万紫千红。过几日,你先回家去,与夫一起收拾,准备到开封府。”

    小青道:“官人下任要到京城去做官吗?我们家离着开封近,以前倒是去过几次。”

    杜中宵道:“京城繁华热闹,岂是临颖小城可比?等到旨意下来,你便先赶紧回家去,与夫人到京城准备租一套房子住。我听说,京城的房子可不便宜,等闲租不到。”

    小青道:“家里这几年赚了不少钱,夫人也不是小气的人,怎么会没有房子?官人安心。”

    杜中宵摇了摇头:“你不知道,这几年朝廷增加了不少官员,京城的人比以前多了,房子当然就变得难租。那里比不得其他地方,官房也不多。”

    小青上了菜来,杜中宵一边饮酒吃菜,一边与小青讨论着到京城的生活。

    朝廷的旨意还没有来,杜中宵估计应该快了。离开河曲路,必然是要到京中任职了,不然无法面对百官。可到京城做什么呢?杜中宵现在想不明白。按说,应该入朝为宰执,以杜中宵的战功,不为宰执就显得过低了。可以前杜中宵没有在京中当官,资历不完整,宰执难做。再要么,如那些皇帝贵戚般,以使相的身份为群牧使之类,算半个闲职。只是这样,又无法面对众口。

    想不出来那就别想,只是想想在京城生活的样子。自从十多前科举登第,杜中宵在地方做了十几年的官。从小知县,到现在的主政一路,手握大军,可谓天上地下。特别是最近三年,实在变得太快,突然之间就进京地位都不好定了。

    吃过了饭,杜中宵对小青道:“三年多前,从随州突然北上,也不知道家中什么样子。这三年多的时间,官人我败契丹,败党项,平西域,不知做了多少大事,不知夫人知也不知。”

    小青笑道:“官人的事情,市井之间时常就有人议论,都说是立国以来没有这么大功劳的,夫人岂会不知道?我来河曲之前,市井中还有说话先生说呢。”

    杜中宵笑道:“哪个说话先生,这么多事!也不知道说得好与不好。”

    小青道:“每次有说话先生说官人的事,夫人都带着我们去看。有说的好的,也有不好的。”

    杜中宵笑了笑,又说几句闲话,便让士卒去唤陈希亮等人来,随着自己到城中去看看。胜州现在已经是大城了,诸事繁杂,杜中宵离开近一年,要与幕曹官多接触,了解新的变化。

    不多时,诸官到来,杜中宵道:“离了胜州近一年,诸位劳累了。今日正好无事,我们到城中看一看,晚上寻个酒楼,饮一杯酒。城中的事情,你们也说给我听一听。”

    众人称是,与杜中宵一起出了帅府。胜州城里的热闹地方,无非是商场周围。

    一路转下来,杜中宵见比自己离开前热闹了许多,道:“西域平定,没想到这里也热闹起来。”

    陈希亮道:“铁路已经通到了高昌,现在西域的胡商都是坐火车来,路费省了,路途也容易了。一下子西域的货物就多了,自然繁华。”

    杜中宵点了点头,问道:“以前的胡商呢?变成这个样子,他们也要受影响。”

    戴庄道:“那是自然。以前走上京道,非是走熟了的,哪个敢做生意?现在都是朝廷境内,还有铁路相通,多了许多商人。从高昌来的货物,价钱一下子降下来了。商场周围的客栈货场,住的许多都是中原来的商人,从这里买卖西域货物。因为他们,胜州的商税多了不知多少,现在已经自给有余了。”

    说到这里,陈希亮道:“还有一点,因为商人多了,价钱便宜了,胡商的生意不如从前。前几日最大的胡商金三,找到州衙,问能不能做中原的生意。因节帅未回,下官让他等一等。”

    杜中宵道:“现在这个样子,可以先回绝他。说起来,西域现在已经是朝廷治下,这些人中的一部分未必是胡商。不过,要等几年西域治理正常,才可以允许他们到内地经商。到了那个时候,外面来的胡商会集中在高昌,在胜州的都是本国之人了。”

    西域之战后,金三这些原来的胡商身份变了,不再是胡商,而是宋朝商人。不过,长时间延续下来的习惯,大家都还不熟悉,还是维持原状,等一等再说。如果商路通了,真正的胡商不必来胜州,只要到高昌就可以了。高昌作为西域中心,这也是他的作用。

    金三最大的依仗,其实是他在黑汗的生意人网络,可以组织货源。高昌被灭,从那里运货物到中原的商人突然增多,金三受的影响并不大。不过货物便宜下来,利润迅速降低,才是他焦急的。现在大量西域货物通过铁路运往中原,交易规模远大于以前,他看中了这块肥肉。

    陈希亮道:“现在通了铁路,商人可以通过火车运货,货物便宜了许多。不过,正是有了铁路,贩来的货物也多了。两者相抵,其实大部分商人的生意都增加了才是。不过,总有一部分商人,因为有新的商人加入,做不下去,怨言满腹。”

    杜中宵道:“以前的商人自然有难以为继的,以后还会更加厉害。现在占了西域,商场还没有开到那里,等到商场进货卖货,要有一大批商人必须改变,不然就无法活下去了。时代不一样了,还想着跟以前那样做生意,食古不化怎么行?”

    戴庄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我听说西域要新设一路,将来怎么开商场,还不知道。”

    杜中宵道:“各路分办,是最早在京西路没有办法的事情。现在商场多了,将来应该是天下统一才是。此事用不了多久,应该很快就能做成。毕竟,现在商场进货卖化,各路分立太过麻烦,合起来不知道方便多少。这又不是难事,不过朝廷一张诏旨而已。”

    商场是杜中宵在京西路时最早办起来的,隶在常平司。以后各路跟着学,现在天下各路都已经广泛开设。只是依然是各路独立,没有合并,朝廷没有专门衙门。随着市场扩大,各商场卖的货物也越来越全了,将来合并是可以期待的事情,而是必然趋势。

第204章 走私

    看着席昌把火药拌得均匀,李庆道:“就是这样?我看与原来的火药也没有多少区别!”

    席昌拱手:“火药本就是如此,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样子,而是其中的配比。配比差了一点,效果就大不同。宋军的火炮为什么厉害?就是因为他们的火药不同,不但是配比,还要团成颗粒,有诸多要求的呢。我在宋军多年,做了好几年炮手,对此知道最清楚。”

    李庆道:“那你为何不团成颗粒?既然知道那样更好,怎么就做成这个样子?”

    席昌道:“官人,我知道他们会团成颗粒,可我不会做啊。我就只知道配比是如此,效果比乱来的强了许多。若是不信,试了就知道。”

    李庆道:“自然要试的。若是真地有用,必然对你重赏。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军中,就专门制火药好了。你回到大宋去,也不过是个种地的,又有什么出息?”

    席昌道:“我还有家眷,哪里能够留在党项。只要帮你们制了火药,领到了钱就好。”

    李庆也不多劝,吩咐士卒取了火药,到外面去试炮。炮本身并不难制,不过是一根铁管而已,不过是多大而已。党项的钢铁技术差一些,制不出宋军那样的炮,只能够用生铁铸出炮管来。虽然看起来沉重无比,其实威力不大。真正大炮,都极其沉重,只能安装在城墙上。火炮最关键的,除了炮身,还有用的火药不同。宋军的火炮配方是多次试出来的,配比绝密,军队中也只有军官知道。运输时是分开运输,到了地方,军队再自己调配,发到作战的军中去。

    党项军以前知道的只是大概,火药能用,但威力不强。试了许多次都不满意,把主意打到了退役宋军身上。费了许多功夫,找到从宋军炮兵退役的席昌,找他到党项来指导,承诺给予重谢。席昌退役之后在河曲路种田,是个爱钱的人,终于忍不住,到了党项来赚钱。

    席昌只是个炮兵,并不是军中专门制火药的人,药方配比还是从别人处听来的,自己试着制过,能用就是了。对于党项来说,这已经了不起。这两年党项铸了少炮,国内的钢铁几乎都用完了,安装在灵州和山河关等重要地方。有了新式火药,在阵地战时,并不会吃多少亏。

    试火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党项也不想让席昌过度接触自己的装备,李庆叫了酒菜,与他一起饮酒,等候试炮的士卒回来。

    酒菜上来,李庆倒了酒道:“依你看来,我们有了这样火药,与宋军交战如何?”

    席昌道:“官人,党项不过宋朝的一路之地,甚至人口比许多路都少,如何能够比得过?现在不比以前,有了铁路,宋军可以几十万人在一地,纵然一时败了,他们也可以成年累月地打,党项如何能够抵敌得过?只能是用火炮固守要害,让宋军觉得不值得,自己退去。”

    李庆道:“也未必如此。上次顺化渡一战,宋军无非是仗着火炮厉害,连灭数路。现在本国有了许多火炮,再加上好的火药,宋军哪里还那么容易得胜?”

    席昌不好在这种时候分析利弊,只能道:“我又不是什么高端人物,哪里知道这些?饮酒!”

    河曲路的兵,特别是从随州来的营田厢军,都是在学校里学过的。对战争的认识,根本不是李庆这种人可以比。有了火器,有了铁路,有了系统化的指挥,军队战力守住了下限。这个下限虽差,也不是党项的军队能比的。宋军现在在一个主攻方向,可以投入三五十万大军,岂是党项可比。

    席昌只是爱钱,脑子又不是坏的,当然不认为党项可以与宋军作战。正是因为如此,他到这里献火药配方可以,留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现在很明确,宋军一旦全部整训完成,必然会拿党项开刀。两三年的时间,这些党项人忘了当年被打得多惨,又开始头抬到天上去。

    饮了几杯酒,李庆道:“现在最要紧的,党项境内不产焰硝和硫磺,不知你有没有办法?”

    席昌摇头:“我现在只是个寻常种地的人家,哪里有那些路子?只要钱到了,什么买不来?只要舍得下本钱,必然会有商人卖这些,官人放心。”

    李庆点了点头,再不问什么。党项不产硝和硫磺,哪怕是土法制硝,也没有会的人家,只能从外面购买。在宋朝这两样东西是禁物,党项不容易买到。只能够有一搭没一搭通过商人走私,数量不稳定,而且不足。胜州是附近的商业中心,商人众多,是党项的主要目标。

    到了第二天,党项试过了新的火药,确实比以前的威力大了许多,而且配方明确稳定,按照约定的付了席昌赏钱,便就让他回去。席昌到党项用的是假名,又没有其他人知道,从此以后不再提起就是了。

    胜州城里,沈员外看完货物,对一边的小厮谭四郎道:“今日来的货物重要,你切要看紧了,出了事拿你是问!今夜里不许别处去,只在这里看着!”

    谭四郎只有十三岁,正是半大孩子,玩心重的时候,听了道:“漫漫长夜,我一个人如何能够守得住?除非员外给贯钱,我去买酒吃肉耍子,不然到了半夜时候,必然就要睡过去了,岂不糟糕?”

    沈员外道:“你饮了酒,必然鼾息如雷,哪里还能看管货物!小小孩子,好的不学,喝什么酒!”

    谭四郎只是要钱而已,听了这话,便就不高兴起来:“员外赚许多钱,给我一贯赏钱又怎么!这货物都是外面不许卖的,若是消息传出去,官府必然来捉!”

    沈员外听了,眼睛一瞪:“若敢走漏消息,仔细着你一身皮肉!自来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每月还有工钱发着,你还要什么赏钱!仔细看着,出了事情,饶不了你!”

    说完,又回去看了一遍货物,才肯离去。

    看着沈员外离去的背影,谭四郎啐了一口:“真是个铁公鸡,做这么大生意,赚着杀头的钱,连一贯钱都不肯给我!若是我去报官,看你到时候会如何!”

    说完,靠着货物坐下,愤愤不已。这货物今天是从车站运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谭四郎只知道是朝廷禁物,而且要卖到党项去。胜州也与党项做生意,但货物官府查得很严,不许售卖禁物。有禁物就有走私的,不管怎么防,只要对方肯掏钱,是无论如何防不住的。沈员外就是走私者之一,他家在开封府有铺子,运到胜州的货物有铺子里卖的,也有向外走私的。只要有钱赚,沈员外什么都肯卖,只要他能够买来。此次的硫磺和焰硝便是如此。这两样民间也用,宋朝虽有禁条,民间还是买得到。

    靠在货物旁边坐了一会,谭四郎不耐,想了又想,去拆货物的蒙皮。打开蒙皮,看里面是木箱,封得极严。想了一会,跺了跺脚,搬出一个箱子,旁边找根木棍来,把箱子撬了开来。

    箱子开了,谭四郎向里面一看,里面一个油布包。油布包打开,黄黄的,鼻子一闻,知道是硫磺。

    看着箱子里的硫磺,谭四郎愣了一会。他虽然知道沈员外向堂项走私货物,却不知道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东西。胜州是边地,朝廷严禁硫磺买卖,更不要说卖到党项去。

    看着箱子,谭四郎着实是愣了好久。好一会回过神来,猛一跺脚:“没想到,沈员外这老狗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卖硫磺!我听人说,这可以用来做火药,朝廷严禁。若是到官府首告,不只是这老狗面子难看,我岂不是还会有赏钱?一贯钱都不给,便让你赔得多一些!”

第205章 抓人

    这个年代,官员到衙门的时间很早,当然下班的时间也早。一般天不亮衙门处理事务,过了中午便就休息了。除非有特别事务,不然下午衙门只有吏人。

    天还不亮,杜中宵到了官厅,尚未处理公务,陈希亮便就急急进来。拱手道:“节帅,刚刚有人到州衙首告,说是主人家贩卖禁物。”

    杜中宵头也没抬:“商人做生意赚钱,贩卖禁物也没什么,依法惩治就是了。”

    陈希亮道:“不是,是有人向党项走私焰硝和硫磺!”

    听了这话,杜中宵猛地站了起来,道:“什么?这可不是一般禁物,这是军资!”

    陈希亮道:“是啊。是以司理参军张唐英接了首告,立即到签厅找我,让我来打节帅。”

    杜中宵在案后走了几步,转身道:“命令张唐英,立即派人去把犯人抓起来!还有,把证物全部抬回司理院!这是大案,不是一般的走私禁物!对了,立即关闭城门,捉拿党项前来买货物的人!”

    陈希亮称诺,快步出了官厅,去通知张唐英。司理院负责讼狱,拿人办案,是张唐英负责。

    杜中宵在官厅踱来踱去,仔细想来,自己对胜州的商业环境过于放任了。这三年多,主要精力都是在军事上,州里事务完全交给幕曹官,许多有背景的人商人不怕。胜州是边地,对外贸易的对象不仅有西域,还有契丹和党项。对于这两个国家来说,边境走私是不可能断绝的。不过走私军资,这还是第一次。

    想了又想,杜中宵吩咐士卒,去叫富弼、张、田京和李复圭到官厅来。这不是小事,朝廷接下来对付的可能就是党项,向那里走私军资,相当于是通敌。

    不大一会,几人到来,在官厅里分宾主落座。

    杜中宵道:“刚才陈希亮来报,有人首告城中有人向党项走私硫磺、焰硝,事情不小。这些都不是普通的禁物,是军资,其来路必然成问题。”

    张道:“党项国内不产硫磺和焰硝,朝廷也不许卖向那里。是什么人这样大胆?”

    杜中宵道:“还不知道。我们以前对这些管得不严,查得不紧,利之所在,总有人想试一试。此案我自会从严处理,你们不必担心。我现在担心的,是军中的物资。虽说管理严,难免有人看在钱的份上想试一试。从今日起,军中严查各种军资!李复圭,你是管河曲路军资的人,此次不必参加,只是随着诸位看一看好了。同时去信西域,告诉张,让他那里一起查!”

    几人称是。

    富弼道:“自从节帅入河曲路,火器之利,天下皆知。这是国之重器,以前朝廷没有严管,只是一时疏忽罢了。现在首告有人走私,很可能以前就有不知多少流了出去。此事除了本路严查,还应该上奏朝廷,天下严防。焰硝和硫磺,不如以后不许民间随便贩卖,全由商场卖好了。”

    杜中宵点头:“副使说得对。这几年变化太快,很多政策跟不上来,是要好好管一管了。等到查罢了这件案子,我会上奏朝廷,把天下的焰硝和硫磺统一收到商场来,由他们发卖。”

    田京道:“听说党项这几年铸了不少炮,只是少火药。向那里走私这些东西,以后是必是麻烦。”

    杜中宵道:“也不必过于担心,与军中用的相比,民间这些东西本来不多,能有多少卖到党项?之所以严惩,是给大家做个样子,告诉他们这些事情可是做不得。胜州这里,因为占住的时候,本地土著实在太少,都是内地来的营田厢军,管理不严。特别是外地到这里开铺子的商家,官府各种优待,而没有严厉监督他们。只知这里有利可图,而不知许多事情不能做。”

    富弼道:“出这样一件事情也好,不然我们不还蒙在鼓里?命本州人员严查,我们查军里,无非严主死守就是。党项铸了炮,火药不够,不是什么大患。”

    杜中宵点了点头,与众人商议,后续的盘查如何安排。

    清晨时分,沈员外正在家里安睡,突然冲进来几十个兵士,从卧室把他揪了出来。睡在一边的妾侍被吓得直叫,缩在床的一角,样子十分惊恐。

    张唐英亲自带队,看着沈员外,沉声道:“你就是悦来货场的东家?对了,还有悦来商铺。”

    沈员外点头:“不错,这些是小的名下产业,不知犯了何事?”

    张唐英道:“问那么多做什么?先抓回到衙门里去!派人看住了这里,一个人也不许出去!”

    身边的士卒应诺。张唐英吩咐人带了沈员外,急速回到司理院。

    到了司理院,张唐英升堂,命把谭四郎带了上来。

    见到谭四郎,沈员外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这孩子是自己从并州雇来,带到这里,立得有五年的身契。他做活麻利,只是不太好管,常常惹出许多事来。沈员外管得严,除了定的工钱,因为讨厌谭四郎喜欢生事,平时并没有赏钱。昨夜他向自己讨赏,自己没给,想不到就到衙门首告了。

    张唐英指着谭四郎道:“这是你下面的小厮,有没有认错?”

    沈员外点头:“不错,这是小的从并州雇来的。当时说好,在我这里做五年,时间到了,给他路费回家里去。依律奴仆不得告主,他告我什么?”

    张唐英厉声道:“一般案子,自然不许奴仆告主。不过这件案子,却是你私卖禁物出国境,此是朝廷严禁!硫磺、焰硝,俱是朝廷禁物之列,不许在胜州城私自出售,你竟然敢卖给党项!”

    沈员外听了,脸色立刻白了。在内地这些并不是禁物,但胜州严禁,自己却卖到国外去,此次只怕不能轻了。这个谭四郎,要赏钱要不到,没想到就来首告。

    此时的律法,不许奴仆告主,不然严惩,而且不治主人的罪。不过话虽如此说,还要看主人犯的罪是什么。如谋大逆等重罪,或者是主人凌**仆等,还是允许奴仆告主的。而且自立国以来,已经有过多次官员利用奴仆告主,对主人治重罪的案子,有前例在。

    张唐英道:“在你的悦来货场,已经起出了大量焰硝、硫磺,事实俱在。而且谭四郎招认,这些货物你要卖给党项来的人,此事可是确实如此?”

    沈员外急忙喊冤枉:“小的哪里知道买货物的是党项人?此事实有冤屈!”

    张唐英冷笑一声:“等到把犯人拿来,自然知道。你认与不认,又有什么区别!”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19001/ 第一时间欣赏风雨大宋最新章节! 作者:安化军所写的《风雨大宋》为转载作品,风雨大宋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风雨大宋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风雨大宋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风雨大宋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风雨大宋介绍:
一个灵魂穿越千年,来到了北宋中期仁宗当政的时候。
在小县城里做生意改善家境,到中进士做官,一步一个脚印,这个来自后世的灵魂在宋朝最繁荣的时候实现自己的人生理想,位极人臣。风雨大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风雨大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风雨大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