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琥珀耳环
“我们当然还会再见面啊,迟早有一天,你会来地府报到,第一个落脚歇息的站,便是我奈何庄的孟婆汤店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惜啊,到时候你秃顶瘪嘴,弯腰驼背,看到姐姐我依旧貌美如花,你一定会感概万千吧?”我试图缓和一下自己内心的不安定,却在轻快的语调中听到了微颤的尾音。
他马上更正道:“不是在地府,而是在人间,我们还会再见的,虽然你不会相信。”
我拍拍他的肩膀,“老兄啊,再过几个小时,我便回地府了。你以为从地府到人间,是我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府不是人间,不流行穿越。你尽快找到你师傅壬长生吧,或者,他会有办法救你。”
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虽然开始他想诛了我,我也很讨厌他,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我们像朋友,更像亲人。即将离别的时候,得知他有可能遭遇不测,我禁不住愁肠百结。这里不是地府,不是我想守护谁便能守护得了的。孟婆啊,你也有有心无力的时候?我这样问自己,把头扭出窗外,雨下得大了一点,沁凉沁凉洒在脸上,钻进眼里。原来,不光乱花渐欲迷人眼,雨点也可以迷眼乱心的。
公路两旁的原野上,白雾若烟,向不远处的山腰流去,夜幕将至,一看时间,我们就这么一声不吭地在车里坐了大概二十分钟了,“快回去吧!”我轻轻说道。
他沉默了许久,“可以再坐一会儿吗?”说着自嘲起来,“我大概是老了吧?居然会害怕别离了。”
“别离谁不怕呢?”我反问道。
突然,他幽幽地说:“不知道我们前世的离别是哪般景象呢?”
听得我一愣,“前世?我们前世并不相识。你知道我记得前世的事,但是记忆里,没有你,肯定没有。”这时,我眼前又出现了那朵血红的硕大红梅。
“那这个,你有没有印象?”他从外套口袋里摸出一只精美的戒指盒,打开,将一只耳环伸到我面前,半透明的琥珀里包裹着一朵纤巧的红艳艳的红梅。我大吃一惊,一把夺过耳环捧在眼前细看,“你在哪里得到这只耳环的?”
“我猜得不错的话,这是你的吧?”他直勾勾盯着我,仿佛不容许我说半句谎言。
这确实是我的东西,我出世之前,父母便盼望生一个梅花般美丽、聪慧、傲气的女孩,所以父亲才命人在后院种了许多白梅。梅花盛开之时,每天清晨父亲掺着母亲来梅园中赏花,风雨不改。然而有一天清晨,暖阳懒懒,微风恬恬,梅园里却狂风大作,刮得梅瓣如雪似蝶,暗香盈盈漫天。这种异相一直持续到晌午,待父亲再进梅园时,遍地香魂,他爱怜顿生,不忍下脚。寻来竹箩,将花瓣一捧一捧掬进箩里,挂在屋旁一株梨树上。
待到我出生那天,母亲突然想起那件事来,让父亲找人去看看箩里的白梅,父亲笑道:“夫人,这大半年来,首先是春雨绵绵,然后又骄阳似火,虽然如今秋高气爽,想那梅花早已原神远逝,香魂杳杳了。”
母亲却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长长地“嗯”了一声。父亲马上会意,“好好好,请夫人息怒,我马上便去。”
当父亲领着两个十四五岁的家丁来到梨树下时,他的心是懊恼而彷徨的,大秋天的,去哪里找些白梅花瓣来呢?没有白梅花瓣,母亲必然愁怅,这可如何是好?
一个家丁上树取箩,另一个家丁却安慰父亲,“老爷,没有白梅花瓣,我们就找些白菊花瓣啊!你跟夫人说,白梅花瓣变成了白菊花瓣不就行了?有总比没有的好嘛!”
父亲一听,觉得有些道理,正准备命人去采摘白菊,却听到树上的家丁兴高采烈地喊道:“老爷,稀奇啊,真稀奇啊!”
父亲立在树下不晓得到底发生了何事,难道有鸟在竹箩里安营扎寨生了一箩鸟蛋?还是编箩的竹篾长出了新叶?“你这小厮,到底何事稀奇?”
家丁一急,说不出个所以然了,只是一个劲的喊:“老爷不会被夫人骂了!老爷不会被夫人骂了!”
等父亲小心翼翼接过竹箩一看,不禁暗暗称奇,满满的一箩白梅花瓣,洁白润泽,宛如新摘,且异香盈袖。母亲一见,非常高兴,认为这花已有灵性,命奶娘命去洗净,做成梅花糕点。谁知奶娘抱着竹箩跨过门槛门摔了一跤,花瓣洒得满地都是,而且,里面还有两个圆乎乎的小球滴溜溜滚到父亲脚边。父亲拾起一看,竟然是两颗大小相同的琥珀,淡黄色的琥珀中,包裹着一朵活鲜鲜的白梅!
“拿去老四金铺给女儿打制一对耳环吧!”母亲捧着琥珀喜不胜收,“我们家岑儿,将来一定大富大贵!”
我六岁生日那天,母亲乐呵呵的让我试试琥珀耳环,却发现一只凭白无故不见了,她勃然大怒,把舒府上上下下搜了好几遍,也没找出丢失的耳环。她为此事神伤了很久,最后把这只耳环扔进了一只破坛子里,我大了懂事之后,才将它放进我的梳妆盒里。
“这个,应该不是我的东西,虽然我也有一只跟它很像的耳环,可琥珀里的梅花是......”
不等我说完,种猪抢先说道:“琥珀里的梅花是白色是对吧?”
他怎么知道的?我点点头,“是的。”
“这就对了,“他似乎松了口气,”它是在我很小的时候,小到我不记得自己多大的时候,有一天突然出现在我手里的。因为太小,我根本不记得它是怎么出现的。我拿起它,里面的白梅像刚从树上摘下来的,好像还带着几丝雾水。”
白梅?”可现在里面的明明是红梅啊!“我眼睛又不瞎。
“是的,它一直是白梅。直到你出现的那天,它突然变成淡粉的粉梅了!我开始想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变色?后来我发现,只要它靠近你,颜色就会逐渐变深。到现在,它已经完完全全是一朵红梅了!”
有这种事?我把耳环翻来覆去地看,嗯?琥珀底部一个很小的字,看了好久,竟然是极细小的“岑”字。原来细心的父亲让人在底部刻了字!可我想不明白,我的前世和种猪的今世,差了整整一千年,为什么我的耳环会跑到他手上的?天眼里看到一千年以前,他是一朵红梅,莫非是装进我琥珀耳环里的这朵红梅?既然是一朵红梅,怎么又与敖睚眦有夺妻之恨?难道敖睚眦连一朵花都不放过?好惊悚!
我下意识地将琥珀耳环往广袖里塞,方才想起已经换了桐儿送我的无袖夏装红裙了。还是广袖好,什么都能往里塞。
“你把宵宵藏哪里了?”种猪像是想起了什么。
对,可以把耳环也扎进头发里,看起来像个小装饰。
“哎哎,”他一把夺了过去,“干什么呢?我的东西。”
“你刚才都说是我的了,怎么变成你的了?”我无辜地望着他。
他揣进口袋里,“这东西我从小带到大的,本来就是我的。我只是让你辨认一下,是不是个古董,还让你好好想想,前世是不是认识我?反正我觉得是认识的。”
如果是这颗琥珀里的梅花,我们何尝不认识呢?我指着远处的小山,“你看那里什么?”
“哪里?”他顺着我指的方向望去。我快速地提起所有的东西钻出车窗,掠过车尾,朝对面狂奔而去。我讨厌冗长悲怆的告别,况且我们曾经已经告别过了。
“哟!孟大人来啦!小的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到你来啦!你来就来,带这些东西来做什么?太见外了!”黄泉渡口和阅总管见到我特别亲热,伸着手过来接我手上的大包小包。
我一躲,“我就知道和总管不会跟我太见外,所以啊,我没带什么礼物来,这些啊,都是别人送我的衣物。”
它脸色稍显尴尬,搓着手说,“呵呵,原来是这样啊!对对,就是这样好,随便点好!孟大人什么时候动身?你看,白蓝相间的那艘豪华游轮就是我给你准备的,满意吗?”
我看了看,“嗯,很好!”
它奸谄地笑道:“孟大人满意就好。只是,那个,呃......”
我递给它一只旅行袋,这是青玉姨给我准备的部分路费,“这是订金,等我们安全抵达奈何庄之后,再付的尾款,只多不少!”
它迫不急待打开袋子过目,笑得眼睛只剩下一条缝了,“孟大人真是太客气了,跟款姐合作就是爽快!不知道再付的尾款比这个多多少呢?别怪我见钱眼开,知道个大概,我也好有个预算对吧?”
黄泉渡口每天多少人涌进来?油水还少吗?怎么就一副没见过钱的样子呢?我稍感不快,但现在求它帮忙,不能开罪了它,于是淡淡地说道:“三倍。”
它完全掩饰不住内心的欣喜,“呵呵,太让孟大人破费了。”
“你老实跟我说,报酬这事秦庄主他们知道吗?”我来,并不是纠结这点钱来的,主要还是为了秦江南。
它面露难色,“呃......这个,我怕庄主他们知道了不太方便。”
果然想把钱独吞了!“嗯,还是和总管想得很周到。这事你看着处理就行了,我的目的是安全抵达奈何庄,其他的与我不相干。”
听我这么一说,它放心了很多,大家闲聊了些无关痛痒的话,我问它,“秦庄主和副庄主在吗?”
“我们庄主去桃止庄吃酒去了,副庄主正在办公室处理公务。”
果不其然,敖睚眦人间的余孽已除,地府的却还好好活着,看来,要把它们全部歼灭不太容易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黄泉落碧
“孟大人找我们副庄主有事?”看得出来,和阅并不想我跟秦江南接触,大概害怕私收酬劳的事暴露。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我表面上受了秦江南天大的好处,不当面道声谢也说不过去。
“既然来了,不见不大好吧?免得秦副庄主以为我们私下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交易,反而对和总管不利。”看他进退维谷的样子,我接着说:“和总管,我们奈何庄有旅游业和房地产做依靠,论财政收入,自是比黄泉渡口不会差,我孟婆虽然算不上有钱,但这么酬劳在我眼里只是九牛一毛。和总管为我的事尽心尽力,孟婆不是那般不识好歹,况且和总管不是面面俱到,深得庄主、副庄主赏识,怎么会稳坐总管宝座六百余年?我可不想你为我殚精竭力,却被旁人误解。”
我一席话说得它惨白的脸上透出臊红,“是是是,孟大人说得极是,都怪小的考虑不周。我这就带你去副庄主办公室。”
呵呵,还是对我不放心啊!有它在,我试探秦江南不是不方便?不过,看他的气势,不跟是不可能的了,那就跟着吧!“好,和总管请!”
“孟大人先请!”它弯腰伸手。
我不再跟它客气,朝秦江南的办公室走去,高跟鞋在地板上撞出有节奏的清脆的声响。
举起手还未敲门,门已经开了,秦江南憨厚的笑道:“孟大人来了?”
我也笑了,“秦庄主的天眼可以与望远镜相比了,居然能看得这么远。”因为它老子是庄主,它迟早有一天会接替它老子的位置,所以一直以来,我直接称呼它“秦庄主”,把副字省略掉。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小的是听到了孟大人的高跟鞋的声音罢了!”
听起来确实没有问题,可这么多年来,我们的接触一只手数得过来,说的话也是寥寥数语,依它老实木讷的性情,怎么可能那么容易从走路的声音上辨别出来是我?伪装得再好,也会有破绽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我一笑而过,和阅尾随我进了办公室。
秦江南对着门口喊道:“小叶,快给孟大人上壶特级黄泉落碧。”
“黄泉落碧是什么东西?好茶?”我好奇地问,想来沉寂了万年的黄泉庄,要有大动作了!
它一本正经地说:“等一下试过你就知道了。”
我不经意地问:“你那个可爱的小秘书呢?怎么不见它?”秘书没在办公室好好呆着办公,不是很奇怪吗?
“跟我爸去了桃芷庄,我爸现在越来越嗜酒如命,唉,”它叹了口气,露出焦虑忧郁之色,“这一段,我明显感觉到它记忆力、体力大不如从前了,时常迷迷糊糊,懵懵懂懂,都是酒精作的怪,不知道劝它多少回了,一点也听不进去。还好,我那个秘书办事能力强,效率高,有它跟着我爸,我很放心。”
“是啊,我也觉得庄主改变了很多,副庄主明明是为了它好,它却还时常把副庄主骂得狗血淋头,真难为了我们副庄主,像我们这些知道的,能理解它的苦衷;可别人不知道的,竟然说它对庄主不好。孟大人,别怪小的多嘴,过年吃团年饭时,连阎罗王还当众把副庄主狠批了一顿。”和阅忧心忡忡的样子,好似自己成了秦江南肚子里的蛔虫,由些可见,在地府没有后台,想要保住富华荣华也得费尽心思,趋炎附势啊!
秦广的酒量若是称了第二,地府无魅敢称第一,是我见识过的真正的千杯不醉!再者,魅来地府时,年龄和容貌已经不会再改变,哪有年岁渐高的说法?好个敖睚眦遗留的禽畜蛋!居然能瞒过阎罗王,演技不容小觑啊!一方面制造秦广饮酒过度导致神经错乱的假象,另一方面以此为借口支走小秘书,黄泉庄它便可以只手遮天了。
如果它们控制了黄泉路与黄泉渡口两个出入口,想要颠覆地府,就指日可待了。
我装出关切的样子,“是啊,老庄主平时太不注重自己的健康了,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不知道有没有请华佗、扁鹊它们看过呢?”
只要它们二位专家出手,秦江南在酒里做的小动作肯定一目了然。
“唉,别提了,”和阅替它答道,“副庄主百忙之中抽出时间,预约的两位专家,可我们庄主不承认自己身体有问题,谁敢劝说半句,它仗着酒疯把庄里闹得鸡犬不宁。后来爽约多了,专家不让它挂号了。”
“哎哟,我上次来都没留意呢,想不到老庄主被酒精毒害成这般了。只是,他虽然是阎罗王的姑父,可是现在的状况恐怕也是众所周知了吧?”我不露声色留意秦江南的表情变化,这个众所周知,是它想要的吧?
他无奈地点点头,“是啊!你见他那刻算这一段时间来最清醒的,晚上都醉到吐血了。弄得现在庄里的魅议论纷纷。”
“议论什么?”我装疯扮傻。
秦江南走到窗前,背着手长吁短叹,和阅又替它答,“还不是怨声载道呗!怪庄主只顾自己喝酒去了,不懂得体恤民情,说我们庄一天到晚大把大把的钱流进来,它们的生活却没好起来。”
呵呵!迫不急待了啊!我皱着眉头装出沉思的样子,然后附和起来,“这确实也是个问题,没有魅告到幽冥宫去吧?”
“有一群激进分子是要去幽冥堡请愿,呼吁庄主退位,副庄主接任,万幸的是,被副庄主听到风声,把它们截住了。”和阅说道。
这些魅,想必是秦江南一手安排的吧?想必过不了多久,秦广便会从它庄主的宝座上滚下来了。如果,它得知它最宠爱的儿子早已经魂飞魄散,每天与它朝夕相处的,是敖睚眦遗留的一只蛋儿子,会如何呢?
“为什么要截住它们呢?”我不可思议地说,“虽然老庄主让我敬重,但我认为,一个庄的领头羊要有魄力,有能力。老庄主想研究酒,就让它研究好了嘛!它把位置让给秦庄主,给年轻人一个机会不是很好吗?相信只要秦庄主提一下,老庄主不会反对的,这些年来,它最看重的就是秦庄主了。秦庄主磨炼得火候也够了!”
我拿眼角轻瞟着秦江南,它眼里的得意之色转瞬即逝,继而一副义正言辞的模样,“孟大人,此事怎能随便拿来说笑呢?我资历尚浅,且资质平平,多得父亲相助,才能做出点小成绩。要我独挡一面,怕是能力有限。”
我笑吟吟地说:“不试怎么知道呢?”
它低着头深沉的踱到门口,喊道:“小叶,黄泉落碧准备得怎么样了?”
“马上好了,请孟大人再等一分钟。”
大概等了半分钟,小叶捧来一只洁白的玉壶,身后的两只魅端了几盘糕点,“请孟大人品尝一下我们的新茶黄泉落碧。”说完,取了一只玉杯,从壶里倒里一些碧翠色的茶水,茶水撞击玉杯的声音恍如春风拂铃。它净了玉杯,重新注一大半杯,捧到我面前,“请!”
一股淡淡的沁人肺腑的清香溢满了整个办公室,似茶非茶,似花非花,十分宜人。特别是那碧翠的色泽,宛如春风中含烟笼雾的杨柳,晶莹透亮,在玉杯中暗出几许春意。
“怎么,孟大人不喜欢?”秦江南拘谨地问道,似乎担心我不满意。
“秦庄主哪里的话?我是看到这颜色着实喜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天眼里,看不出任何端倪,我左手轻托杯底,右手扶稳杯身,细细抿了一口,首先入鼻入口的是“香”,虽淡雅清新,却是经久不散,口齿生香。茶味醇厚,跟黑茶有些相似,可又尽然不同,茶入到舌尖时,有一些微苦,接着是淡淡的涩,等到舌根时,非常清爽,很想马上咽入喉中。这时,却是微微的甘润了。让我马上有喝下一口的**。
“孟大人,味道如何?”秦江南垂手站在我身旁。
我放下空杯,“小叶,再给我来一杯吧!”
等小叶加了茶水,我喝了半杯,这才说道:“好,很好!至于怎么个好法,我竟然说不上来。总之,喝了这口还想再喝一口,喝完一杯,还想再喝一杯。不知道秦庄主是如何研制出口感这么独特的茶来的?”
“很抱歉,这个配方,是我们黄泉庄的机密。”他真心实意地说:“黄泉庄跟其他庄比不得,地势偏远,苍茫的黄橙橙的黄泉占去了大半个庄,土少地薄。尽管每天过渡的人多,看起来财政收入颇为丰厚,不当家哪知油盐柴米贵呢?单靠这一项收入,如何撑起这么大个庄?看看,居然有人要闹到幽冥宫去。我也只得绞尽脑汁给黄泉庄谋条生路了啊!要不然,庄里的民众眼红别人,闹起事来可怎么办?”
我称赞道:“秦庄主为了民众真是尽心尽力!只是这茶如何销售可以透露一二吧?是在全府开*店呢?还是网上销售?以后我想喝了,总得知道在哪里有得买吧?”打开玉壶,里面没有一片茶叶,也许,这根本就不是用茶叶制成的,整个黄泉庄,只有无忧山有茶园,盛产的红茶因黄泉的水质问题,茶汤清淡,一股子泥腥味,只能卖给本庄的普通家庭。
它敦厚的笑了,“销售方面我正准备请教一下孟大人你呢!你们奈何庄的旅游业、房地产特别发达,我估摸你肯定有不一般的销售团队,至于喝茶嘛,只要你喜欢,打个电话,我立马便叫魅给你送过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上穷落碧下黄泉
说起来,我奈何庄的地理位置好得不能再好了,远离幽冥堡的喧闹,虽在毗邻人间边界,却交通发达,田地肥沃,气候微寒,景色怡人。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南倚黄泉庄,水质并不似黄泉浑浊不堪,忘川河水常年清澈碧透,珍稀的鱼虾成群,每年捕捞两次,收入不菲。东靠酆都庄,又不似酆都庄建筑狭促,街道拥挤。庄里的布局和设计是陆判哥哥亲力亲为的,城中心高楼林立,绿树成荫,吸引了众多中低管理层来这里买房定居,高层则选择忘川河畔的黄金别墅。旅行业与房地产收入是我庄的主要收入来源。当然,每天仅卖孟婆汤一项,就足够维持庄里的开支了。
再多的销售团队,怎比得上我们家陆判哥哥呢?有他一魅,便可以支起整个奈何庄。
我喝完了一壶茶,又厚着脸皮向秦江南讨第二壶,“秦庄主太看得起我了,除了卖楼卖景点,卖茶我真不在行。”
“孟大人太过自谦了,会品茶的魅,自然也是销售茗茶的高手。”它亲自给我斟了茶。
我盯着玉杯,“依我愚见,秦庄主是准备把这茶做成贡品,卖到幽冥宫吧?”用白玉壶、白玉杯沏的茶,哪似要走进平常百姓家的样子?
它不惊不乍,诚实地点点头,“什么都瞒不过孟大人,我确实想把黄泉落碧贴上贡茶的标签,还望孟大人帮着出出主意!”
玉杯质地细滑无比,我用大拇指在上面轻轻画圈,像抚在宵宵结实的手臂上,“秦庄主又拿我说笑了,秦庄主的东西,想进幽冥宫有何难?阎罗王可是你的亲表哥,私下里沟通沟通不就行了?”
它面露难色,思忖了半晌,“孟大人,话虽不错,我和阎罗王是亲亲的老表,他平时平易近人,没有一点架子,也给了我们不少照拂。所以,我以为这事十拿九稳,毕竟是利庄利民的好事。于是跟我爸合计了一番,在小年前一天,带了很多黄泉落碧去幽冥堡幽冥别苑拜访阎罗王。为什么要选小年前一天呢?还不是想在小年夜聚餐会上大施拳脚,让我们的茶一泡而红?阎罗王、西施夫妇品尝了之后,大加赞赏,给了很高的评论,说这茶香味、口感独特,别具一格,他们连着喝了十八壶!”
“我正暗自高兴,可阎罗王话锋一转,说此事不能由他一魅决断,要立即召开一个高层短会,让大家投票表决。这是必走不可以程序,我当然理解,当时我信心满满,因为,老表叫我等好消息。谁料到,希望多大,失望便有多大!投票没有通过。”它叫小叶斟了一杯茶水,仰着头一饮而尽,像是在愁肠百结时灌的苦酒。木讷的秦江南从没有过复杂的表情。
没有通过才好呢!尽管心里这么想,我还是装出万分吃惊的问,“怎么会这样呢?这么好的茶,难道不合高层们的口味?据我所知,我们的高层十分团结、仁义,就算不合他们的胃口,至少也该给老庄主面子,给利庄利民面子啊!”
坐在我对面沙发上的和阅重重的拍在沙发扶手上,不满的说:“还不是有些魅反对呗!”
秦江南喝道:“和总管,请注意自己的言辞,你现在在跟谁说话呢?”转过身来毕恭毕敬,“孟大人,真是不好意思,都怨我平时太过于放纵它们,管教不严。不过,这事说来也稀奇,陆判陆大人本来是最重民心民意,性情又好的,可他却怒火冲天,摔杯而去。其他的大人们向来爱看他的脸色,愣是连尝都不肯尝一口。”
哼!我们家陆判哥哥法力无边,明察秋毫,说不定早识破了你们的阴谋诡计,岂会随便让你们得逞?“不可能吧?陆大人怎么会这么做?”我将信将疑加一脸懵圈地望着它。
“是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刚好孟大人找小的要艘船,这事,对孟大人来说,是微不足道,不足挂齿。小的不是邀功,要掩旁人耳目,确实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老实说,小的嘴上说不要报酬是假的,为了黄泉庄三百万男女老少,我秦江南今天把这张脸豁出去了,求孟大人帮忙在陆大人面前求求情吧!以后大人有什么需要,小的定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它站起身来,弯腰给我作揖。
我并没有上前去扶,越装得谦卑,越是与真正的秦江南大相径庭,看你能装到什么时候?等我一回地府,就会联合我们家陆判哥哥将你和同党一举歼灭。陆判哥哥,我仰起头叹了口气,我的陆判哥哥,还是我心里那个无时无刻温暖我、宠着我的陆判吗?
秦江南、和阅不明所以,保持作揖的姿势,狐疑的对视,我发现了自己的失态,赶忙笑呵呵地说:“秦庄主言重了,只要明天安全到达奈何庄,我会在第一时间内找陆大人问个明白,尽我全力达成秦庄主所愿。”
它们喜不自禁,“多谢孟大人成全!就猜到孟大人不会撒手不管的!”
“秦庄主太客气了!我自会尽心尽力,成功与否就不得而知了。”我说得和颜悦色,不能让它看出任何破绽。
它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只要孟大人出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我出马,是要给你搞破坏,傻帽才让你放心呢!“秦庄主太看得起我了!离开船时间不到两个小时了,我回去准备一下。大家的事,就这么说定了。”
“好,一言为定。我叫小叶给你准备点黄泉落碧,一会儿你好捎上。”它眼里闪着得意的光。看你还能得意多久?居然想把我们一窝端,想得太多了吧蛋儿子?
我本来是要答应的,嘴里却说:“还是烦请小叶现在帮我准备好吧!顺便让那群地狱警察尝尝鲜,这段时间它们跟着我像闹革命似的,南征北战,实在不容易。到了地府,这是贡品,便与它们无缘了。”
黄泉与人间的这层结界,到底是谁做的?上万年了,如此牢固把手机信号完全隔断了不打紧,害得我自己穿过来了,两个包却卡在另一边了,使劲拽了许久,只拔出了半截。我只好放下其他的包包袋袋,一只脚蹬在结界上再拔。
“孟大人,你觉得黄泉落碧这个名字取得如何?”忽然想起临走的时候,秦江南这样问,
我赞叹道:“黄泉落碧原义是寻遍天涯海角,也要把该找的人找到。现在秦庄主把它用在茶名上,黄泉是贵庄的名号,落碧是形容茶水倒出时碧翠的色泽,用词清新唯美,又形象生动。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秦庄主也是想借喻此茶名声大震,让慕名者不惜出高价四处搜寻购买吧?”
它微微点头,“都说孟大人聪慧,今日让小的见识了。只是,不知道你上穷落碧下黄泉要找的人找到没有?”如果是从前的秦江南说出这样的话,我绝不会深究。现在的蛋儿子问出来,倒像是在暗示什么了?也许,他听闻到了我找的人根本不存在的事实?没想到消息传得这般快,能把消息传出去的,大概非广林仙姑莫属了。
这么说来,它是想提醒我留意广林仙姑?不对,敖睚眦的余党,才不会跟我统一战线呢!想到这里,有些莫名的烦燥,猛的一拔,两个包被拔了出来。小样!能斗得过姐姐吗?我把每只包用力地踢了两脚,心情似乎没有因此变得明朗。
雨下得大了起来,要不要造个地狱隧道回平川呢?我不喜欢雨天出门,所以,我从来不认为雨天两个人挤在一把伞里淋得湿漉漉的是多么浪漫的事,那叫无聊,无聊透了!万一淋感冒了还得看医生。倒不如阳光晴好,闲花淡淡时,牵着手慢慢徜徉在生机盎然的春景中,不是更加有情调?
地狱隧道造了一节,电话响了,完全陌生的号码,我按掉继续造隧道,它一遍遍响得十分执着。雨水打在我的手臂上,一条条像蚯蚓往下爬,痒得难受。谁啊?千万不要是那些那些卖楼、卖铺位、卖保险、办信用卡、无抵押贷款的话,看我怎么收拾你们?淋得我都湿透了,红裙黏裹着皮肤,有点压抑。
“喂!”我尽量让声音磁性妩媚些,这样他们才能肆无忌惮的阐述清楚来意,我也才好有机会出出气。
电话那头却不声不响,我连着“喂”了好几声,雨越下越大,恍若从天上倒下来一般,一会儿的功夫,把我淋得像落汤鸡,很明显,老天爷跟我过不去呢!我弯腰把鞋红色高跟鞋里的水倒出来,吼道:“你有毛病啊?打了我电话又不说话,不说我挂了!”
“抱歉,我可以问问你的名字吗?”清冷柔和的声音那般熟悉,仿若贴在我耳边轻语,连那平静细微的呼吸都如此清晰!
我把手机举在耳边,怔怔在站在雨中。渐渐的,雨声变得微弱了,微弱得我完全听不到了。眼前也是一片模糊,除了刚才的声音还在身体内回荡,我已经看不清看不见了。我这是在哪儿呢?那熟悉的声音呢?那就在耳畔的声音呢?去了哪里?不要走,不要走!请一直留在我耳边吧!
“你是谁?”我哆哆嗦嗦的问。为什么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那么虚无飘渺?
“孟崇文。”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众里觅君君初现
“孟崇文!孟崇文!!”我一遍一遍低喊着这个在心底早已茁壮成长得根深蒂固的名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每喊一声,错综复杂盘旋在骨髓里的思念之根似乎又在狠狠地往下探,那枝繁叶茂的爱恋又冒出了一层新叶。我感觉,我完全控制不住它们的疯长,它们即将穿透我的身体,深深植根在地里,穿过黄土,岩层,让我一辈子困在这片无尽的相思林中,不能自拔。
“请问,你是否记得这个名字?”他问道。那熟悉得几乎将近陌生的声音像电流一样在我耳朵里乱窜,瞬间流遍全身,我全身麻木了,没有一点力气,跌倒在地上,手机却稳稳当当贴在耳朵上。溅起的浑浊的水花扑打在脸上,钻进眼里,涩涩的疼!我用力眨眨眼睛,钻进眼里的水滚了出来,划过脸颊,滚烫滚烫。大概,落泪便是这种感觉了吧?
桐儿准备的衣物、青玉姨制作的糕点、秦江南赠送的茶叶,都被这该死的瓢泼大雨浸泡了,我抓着手机向前爬,拉过水坑里的一只袋子,抱在怀里,转念一想,都湿透了,抱着又有何用呢?便放了下来,接着往前爬,爬到水坑里,四周的水正迫不急待地涌过来,打着浊黄的旋。
我匍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倾盆大雨将我覆没,脑袋里恍若糊满了稀泥,乱成一团,理不出个头绪。我不得不把头埋在这凉沁沁的水里,不,我是在做梦,我肯定又被魅惑了。要不,怎么会出现如此奇怪的幻境?广林仙姑不是提示我,夫君原本不存在,是旁人幻出的假象?或者说,夫君他根本就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那么,电话那端的是谁?就算是他,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已经转世投胎为人为畜好几十趟了,怎么会出现相同的人名,相同的声音?
可是,无论如何,我还是那么渴望他能像千年之前那么出现在我眼前,围绕在我身边。毕竟,在我记忆里,他活得那般真切,“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我梦幻般的问道,多希望他能告诉我,“我是你的夫君啊,为什么不知道你的电话号码?岑儿,我已经在人间等了你一千年了,你终于来了。”
“这个问题,我该怎么回答你好呢?你是本机机主吧?”
“对。”我用左手拍打着水面。
他应该是在思索吧,“说出来也许你觉得不可思议,我有个朋友在私人侦探所工作,他说你要找的人跟我长得很像,我非常好奇,便过去看了一下,不小心看到了你留在那里的相片,那一瞬间,我发现你太像一个人了,一个每天住在我梦里的人,一个千百年风吹雨蚀、沧海桑田都无法忘却的人。”他停顿了一下,问道:“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虽然雨声很吵,可我又不聋,哪会听不到呢?我只是在咀嚼他的话:因为,你长得像一个人,一个每天住在我梦里的人,一个千百年风吹雨蚀、沧海桑田都无法忘却的人。我轻轻地念这句话,千百年,不是要告诉我,他便是我寻找千百年的夫君吗?
“孟姐姐,孟姐姐,你怎么了?”宵宵在我头发里奶声奶气地喊道,“孟姐姐,水淹到我了,宵宵好冷。”
我把头抬起来,轻轻拍了拍青玉姨给我绾起来的发髻,“宵宵,别害怕,外面下雨了而己。孟姐姐在,我们不怕。”
“孟姐姐,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我们今天晚上不是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吗?妈妈说,孟姐姐要带我坐很大很大的船,过好宽好宽的海,去很美很美的地方,是这样的吗,孟姐姐?”大概是在黄泉渡口不让它说话,把它憋坏了。
“哦,是的,你不想去吗?”跟它聊了两句,感觉呼吸通畅了不少。
“想啊,有没有好多小朋友呢?要是有很多小朋友跟我一起上学就更好了。”
“有的,会有很多小朋友的。”
电话那头问道:“嗯......你现在不方便接听电话吗?”
“不,我听着呢!”我努力地把浑浊的水拍进眼睛里,再把它从眼里挤出来,它滚烫烫地划过脸颊的感觉真好。
“哦,我听你那边很吵,以为你不方便。虽然,你《寻人启事》里的故事与我截然不同,可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有一种直觉,你寻找的人,就是我。”他的语气带着急切,“你为什么要找我?真的是像《寻人启事》说的那样吗?”
我这是在做什么?为什么等了那么久的人出现了,我却趴在这浑黄的雨水里瞻前顾后?害怕电话那头的不是等候了千年的他,然而又万分期待是他。这还是我孟婆吗?赶快起来啊!去看看不就清楚了?不是又怎么样?还能比广林仙姑让我看到的更失望吗?
此刻,我只有一个念头:我要见他!我要见他!!于是,我问道:“你在哪里?方便见个面吗?”
“果然跟我梦想中的一样!我在维兴省无华市郊的悦丰花圃,如果你不方便的话,还是我来见你吧!”
“不,还是我来见你吧!”
挂了电话,我用高德地图搜索了一下,从这里到无华市全程高速500多公里,按平均一百公里时速计算,他到这里将近六个小时,我去则是不到半个小时的事情,如果不是他,也耽误不了多少今晚的行程。
那万一他是呢?不是更好吗?不,不能这么想!也许是怕失望吧,我居然做了个结界将自己的希望封住了!淡定点的好。
我提着大大小小的包包袋袋在原地转了几圈,哎,怎么迷路了?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嗬!我又不是没见过世面,而且又不是第一回来黄泉渡口,这晕菜晕得我也是醉了!
这时张恋兰打电话过来了,“孟大人,你在哪里呢?”
我才不会将自己的糗事让它知道呢!所以,很平静地答道:“在外面呢!有事吗?”
“不是再过一个多小时就要起程了吗?你还没回来,我也不清楚有些什么需要准备的,所以想问问你,人多嘛,事也就多点了。等你忙完,我们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会影响行程。”
她大大咧咧惯了,肯定是车无非的想法吧?长裙**的裹在腿上,迈不开步,我不停地扯着,“可能确实要麻烦你做些准备,麻烦帮我烧锅热水,我要洗澡。”
“啊?”它吃了一惊。
我又说了一遍,“帮我烧锅热水,我要洗澡。”
“哦,哦,我马上去办。”
挂了电话,我想了想,拨通了种猪的电话,“还没有回到吗?”
“快了,你的告别方式很不一样啊!怎么,还是想打个电话来告别一下?”
我沉默了几秒,“孟崇文出现了。”
一声“吱”的急刹后,他声音提高了八度,“什么?你不是说他根本不存在吗?”
心情被结界封印了,我没有特别的大喜大悲,“本来是这样的,现在是怎么样的我也不知道了,只能走一趟去看看了。”
“他现在在什么位置?”
“无华市悦丰花圃。”
“哦,悦丰啊,很有名的梅花种植基地。”种猪很自然地说,“你现在在哪里?要不我过来送你去吧!”
我拒绝了,打电话给他,并不是想他来送我,或者,听听他的声音,便不再有做梦的感觉吧?
“孟姐姐,我们迷路了吗?”宵宵敲敲我的头。
我一边说“没有”,一边打开了高德地图,搜到平川,选择步行,地图一再提示,离目的地太远,推荐打车。
回到平川结界,却是疏星点点。大家都在院子里闲聊着,看得出来,要回去了,它们特别兴奋,是啊,有谁不想回家呢?当然,我从头到脚沾满泥水的狡猾不堪的样子把它们的兴奋瞬间改成了惊讶,继而又变成了担心和关怀,一窝蜂的涌过来,从我手里接过东西。
“孟大人,你怎么了?”
“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事吧?”
......
我勉强挤出温婉的微笑,“没事,出了点意外。可能是要回地府了,呃,有点兴奋,突然想游个泳,不是来人间这么久,也没游吗?谁知道游着游着,下大雨了。这不,弄得全身都是泥!”
它们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张恋兰上前扶住我,“孟大人,热水烧好了,进去洗洗吧!”
“好。”我把宵宵从头发里拆出来,递给车无非,“无非,不好意思,我把宵宵也弄脏了,麻烦你把它洗干净。还有,等下你把袋子里的衣物洗好吹干,要快。特别是这条中袖的红色长裙,我马上要穿。”
它点点头,提着袋子抱着宵宵飘走了。
被泥水泡过的黄泉落碧不知道怎么样了?打开精美的铁盒没等我拿起,化为一堆黑水,独立包装的真空小袋却完好无损,看来,这种小袋是在人间生产的。茶叶碧翠碧翠的圆圆的一团,闻起来没有半点香味。奇怪,泡出来怎么香得那般沁人心脾?
“兰姐,准备好彩妆盒,洗好澡,我要化妆。然后,把这盒茶叶泡了,喂给那些小鬼喝,要它们不停地喝。不肯喝的话,所有的地狱警察按住它们灌进去,不用客气。”吩咐完它们,我背着手淡定地进去洗澡。
听到张恋兰说:“哎,小秦,以前孟大人是不是每天打扮得特别漂亮啊?”
“笑话,孟大人不打扮也漂亮好么?”李清河抢答道。
“对,孟大人在奈河庄不怎么化妆的。”小秦说。
“我也没见过她化妆,每天坐在忘川河畔的思君亭上微笑着,可漂亮啦!”
“不行,我也得画个妆,”张恋兰喜滋滋地说:“马上要见到陆判了,我得打扮得美美的。”
“省省吧,”李清河飘得远远的,大喊,“哪怕你浑身插满花陆大人也看上不你的。”
“哎!你怎么说话的呢?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第一百二十六章 归乡情更切
等我洗好澡化好妆出来,大家都已穿戴整齐,在堂屋里等着回地府了,地狱警察们掩饰不住内心的激荡、兴奋而显得精神抖擞,神采飞扬,心情好了,气色也好了,年轻而身材伟岸的它们,今天特别帅气!
以前,除了夫君和陆判哥哥,应该说还有父亲,我从未这样留意过其他男子。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可此刻,我却忍不住把它们每一只魅多打量几眼,再过几个小时,渡了黄泉,进了奈何庄,我便是奈何庄高高在上的孟婆孟庄主,它们是在迎新庄与人间来回穿梭的警察。虽然,大家依然是共过患难的朋友,可我们地位悬殊,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与普通的轻狂张扬的年轻人一样,在一块儿嬉嬉哈哈,打成一片了。
“今天大家太帅了,帅得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多看几眼的**。既然控制不住,那我就不控制了,偷窥怕对视力不好,我要光明正大地欣赏了!请各位容许我花痴一下吧!”说到最后,我自己都忍不住跟它们一起大笑起来,年轻真好,可以随心所欲,只要自己喜欢便好。
“孟大人每天都是最漂亮的,被女神夸奖,是我们的荣幸。”李清河又开始耍嘴皮子了。
大家闲聊了一阵。离上船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的心早已飞到了那个叫做悦丰花圃的地方。然而,我依旧想多看它们片刻。老成稳重的小秦在微笑着整理笔挺的黑色制服,小金、小普勾肩搭背地小声交谈,李清河却兴奋得在魅群中来回穿梭,王保强笑容灿烂,却有缕缕忧伤暗涌,也许,是因为一同来的马容滞留在这片苍茫大地,再也不能一同带回去了吧?
是啊,在地府,我们看着周围的同伴离去时,只有开心和祝福,它们的离去,是一场全新的说走就走的旅行,少则数天,多则数十年,又会看着它们回来。因此,地府没有清明节一说,更没有“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的凄切景象。可惜到了人间,我们的别离,便是永生了!马容、苑庄、高峻......这些魅,只是回忆中的过客了。
没有到过地府的小罗子这几天在不停地跟地狱警察打探地府的情况,看得出来,对于那个让它恐惧了二百多年的地方,它没有过多的欣喜和企盼。它爱怜地搂着无非母女,痴痴地看着这个它错过了,却又失而复得的女子,眉眼里尽是柔情蜜意。地府对它而言,可去可不去,地狱警察抓不住它,而且如今学会了做结界,可以在不太强烈的阳光下活动,自由散漫惯了的它,的确没必要去受地府规矩的约束。但是,为了它怀里的这个女子能好好活着,为了给它一个安稳温暖的家,为了两百年前的承诺,地府才是它最好的归宿。到了奈何桥,
喝了孟婆汤,它跟壬长生学的本领,会忘得一干二净了。“不要紧,以后的日子,我只想与无非长相厮守。”它这么回答我。
一会儿见到的万一是夫君,他也会说一切有我便已足够吗?
宵宵已经睡着了,软软地躺在无非怀里,忽然,嘴角上扬,露出甜甜的笑容,肯定是梦见在地府与一帮小朋友玩耍吧?车无非见状,慈爱的笑了,这个孩子比它的性命更重要吧?它们母女的笑容,牵动了小罗子。多么幸福的一家子啊!
哪一天,我才能有这么一个幸福温暖的家呢?如果能与夫君重逢,应该也不用等太久吧?
车无非见我正盯着它们,娇羞地低下头,素白的旗袍裁剪得非常合身,显得凹 /凸有致。面前绣了一支半开的莲花,翠绿的梗、红粉的荷尖,衬上她白皙的肌肤,素雅中不失活力,更添了几分气质。我称赞道:“第一次见无非化妆,这个淡淡的妆容很合适你,清新别致,更突显了你温柔贤淑的闺秀气质。”
张恋兰马上凑过来,“孟大人,你看我的妆容如何?”逗得众魅哈哈大笑,它一个华丽的转身--宝蓝底的旗袍上印了大朵大朵绯红、明黄的花,这还不够华丽吗?只见它使出招牌动作,一手插腰,一手执棒槌,指向地狱警察,“谁敢笑?谁敢笑?啊?有种再给老娘笑一个!”
彪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地狱警察却笑得更厉害了。李清河问道:“兰姐,你今天这么漂亮,还想打一架吗?”
它的妆容看起来的确很好,与车无非恰恰相反,画得妖娆娇媚,如果说现在的车无非是一朵清雅的出水芙蓉,它便是媚如残血的罂粟,绽放得美丽狂野,却让人不敢轻易触碰。
我笑道:“非常好!像极了你火辣辣的个性。第一眼看上去是感觉稍微浓了些,再看多两秒,就是满眼满心的热情、奔放,好像激情马上要燃烧起来一样。现在你们两个站在一起,构成了整个西湖。”
它张大嘴巴,诧异地问道:“我们明明是两个女鬼,怎么变成西湖了?孟大人能不能不把话说得这么高深呢?我听不懂。”
车无非浅浅而笑,若我是男子,定被这样的女子迷得神魂颠倒。它朱唇轻启,“孟大人的意思,大概是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吧?”
张恋兰茫然地望着我们,大着嗓门嚷嚷,“什么西湖?又什么西子?能不能好好说话啊?欺负我读书少,没文化是吧?”
我和车无非相视而笑,它微微颔首,“其实我和兰姐,又怎么能与孟大人相提并论呢?孟大人倾国倾城、风华正好、气质不凡,什么妆容都合适。”
“无非,你和孟大人晚会儿再互夸,”张恋兰把它拨到一旁,“孟大人,我有重要的事想问问你。”它低着头,身体左右晃来晃去。难得一见的样子使得地狱警察都安静下来,等着好戏开场。
哎哟!女汉子也有娇羞的时候?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肯定与我们家陆判哥哥有关。等了好久,它居然保持这么晃荡着,却没有下文。我拿出手机看看时间,“不早了啊!该出发了吧?”
“哎!”它一听急了,立马拉住我,“我就想问问,我这个打扮,陆判会不会喜欢?”问完低头看着脚尖。
“哈哈哈哈!”地狱警察们笑得东倒西歪。
它根本不适合做我嫂子,这一千年来,对陆判哥哥情有独衷的花痴不计其数,陆判哥哥从来没有放在眼里过,这些女子中,不乏有长相闭月羞花的,可毕竟也是些普通的平凡的女子,它们配不上我们家它,适合它的,大概是个很灵气的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女子吧?
我不想伤张恋兰,喜欢谁是它的自由。我反问道:“你见过陆大人吗?”
它摇摇头:“没有。”
“连面都没见过的男子,你怎么知道他的为人?怎么知道他合不合适你?这样便托付终生,不觉得过于太草率了吗?”我相信我说得在理。
它的性子太强,完全忽视了我的好意,“自己选的路,哭着都要走完。”它得意的一笑,“何况,我早打听过了,陆判又帅又多金,脾气品行更是没得说,最适合我了。”
它一副陶醉沉迷的样子,我哑然失笑,“那你是喜欢他的帅呢?多金呢?还是品行?”
它兴奋得搓着双手,笑得见眉不见眼,“当然是要帅,要多金,还要品行,这三点,搭配起来刚刚好,哪一点都不能少。现在只要你告诉我一声,我这身打扮,他会喜欢吗?”
呃,这个问题,要回何回答好呢?我支着下巴望着它,感觉有一点牙疼,不禁吸了口冷气,它见我没回答,威武霸气地说:“上辈子,因为家里穷,我爹总是偷死尸回来做给我吃,后来,被村上的人抓到,喜欢我的男子们对我敬而远之。现在,碰上了个没有见面我便一心想嫁的人,我不会再放手的。我相信,陆判他逃不出老娘的手掌心。孟大人,你自己不也是个对感情执着的人吗?肯定可以理解我吧?”
“你得称呼陆判为陆大人,而不能直呼其名,在地府,有地府的规矩,你直呼他陆判被旁人听到了,是大逆不道,以下犯上,要被送到改过庄去改过自新。”我善意地提示她。
它却满不在乎,理直气壮地说:“嗬!这是哪门子规矩?陆判是我男人,我叫自己男人的名字还有错了啊?”
哎,不是,陆判哥哥什么时候变成它男人了?我难以置信地望着它,众魅也是齐刷刷的把焦点对准它,表情各异。
“兰姐,陆大人是你男人?我没听错吧?”李清河不怀好意地笑着。
“嗯,我也发现这事比较诡异。”小罗子不阴不阳的接道。
“我只想知道陆大人听到这件事后会不会满头黑线?有谁敢求他的心理阴影面积?”小金偎着小秦,在它脸上捏了捏。
张恋兰脸上有些挂不住了,气呼呼地说:“我深信,陆大人一定会爱上我的。孟大人,你说是吧?”
哎哎哎,怎么老是把这种问题丢给我呢?我半玩笑半认真地说:“等到了地府,你自己问问他不就知道了?好了好了,我有事要出去一趟,全体待命,有什么事电话联系。”说完立马飘走,要赶时间呢!跟它磨叽,什么时候才磨叽得完?
它在背后大喊大叫:“孟大人,你打扮得这么漂亮,不是为了回地府?你这是要去约会吗?”
“是啊!我约会去了。别忘了给那些小鬼灌茶。”说完,我闪电般的疾驰出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香梅吹雪忆相思
见他心切,飘得有点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一路冷风习习,寒气乍起,舒服得不得了。疏疏拉拉的星子宝石般镶嵌在黛黑的天空,好似忘川河上偶尔跃出水面的银鱼。
悦丰花圃非常大,与其说是个花圃,不如说是一座山,或者是两座山?还是三座山?我又不是圃主,哪晓得到底哪些地盘是他们家的呢?总之,眼前是一座山连着一座山。对着门口的那座山在夜色中远远眺去,郁郁葱葱,静谧的高高耸立。
淡雅的梅香被风吹得暗香冉冉,我张开嘴贪婪地大口大口深呼吸,恍若要吸起心底千年前的记忆。西山梅苑的梅花,也是同样的沁人心肺。相似的环境,见相似的人,那个人,真的会是他吗?我静静地站在门口,结界再也无法罩住心里的激荡了,我干脆撤去结界,任凭思绪、记忆交织在一起,翻滚出即将迸裂的迫切和紧张。
我接着深呼吸,只为平复潮涌的心境。是啊,有什么好紧张的呢?要见的是我的夫君,是要和我厮守永生的至亲至爱的人,我们相知相惜,贫富相偎,生死不离,为什么要紧张?就算他不是夫君,一个与我没有交集的陌生人,更没有心神不宁的必要了。
大门在马路边上,两旁是望不到边的枝叶袅娜生姿的观赏棕榈,宛如摇摆着长长水袖的女子,飘逸的舞步淋漓酣畅。两扇大铁门紧闭着,从里面锁起来,奇怪的是,大铁门的颜色居然是淡淡的绿,很少见别人把大门刷成这个色调的,可能是想与这繁茂的绿相匹配吧?园艺也是一门艺术,不是吗?人间的艺术,不是我能读懂的了,我也不想深究。
铁门上方的广告牌极具特色,是一大块矩形木板,淡淡的绿与大门特别协调,上书“悦丰花圃”,四个黑色大字字体矫若银龙,翩似惊鸿,特别是那个“梅”字,苍劲俊逸,浑厚高古,让我记忆犹新!在西山梅苑,至少见到夫君写了跟这个一模一样的“梅”字好几十次,以至于现在看到这个字时,我便很自然的忆起了夫君写这个字时的情景。
下笔之前,他背着手含情脉脉地凝视着亭边那株仿佛残阳喋血的红梅静思片刻,缓缓踱到亭内,慢条斯理的用毛笔蘸上墨水,饱满的笔头信心百倍地点在纸上,如游龙转凤,一气呵成。夫君说,梅花原本是极有灵性而又高冷的花,只有把它看成远离尘世的女子,细读它,品味它,了解它,怜爱它,才能下笔如有神,写出它的品性。
他温柔的将写好的字吹干,递给我,我再在旁边添上一枝红梅,这幅字便算完成了。
“岑儿的梅花越画越好了。”他凝视字画时总忘不了夸奖我。
我俏皮地笑道:“不画得好点,配不上夫君的字是小,卖不出去的话,拿什么买米买肉呢?”
他理理我额头的头发,“岑儿放心,现在字画好卖了很多,临县有个姓沈的员外很喜欢我的字,每次都会全部买下,如果不用温书,抽空多写些便好了。”
我房间里的柜子快装不下了,你再多写些,我不知道放哪里好了。我心里暗暗说着,哪天等他嫁到舒府,看到那堆得像小山似的字画时,会是什么样的心境呢?不行,还是等哪天母亲出门,让奶娘烧掉好了。可是,要把他辛辛苦苦的劳动成果付之一炬,想着我便心疼,怎么下得了手?
“岑儿,在想什么呢?”他看到我走神了,轻抚着我的头问道。
“哦,我在想那个沈员外很有欣赏水平啊!有空我们得上门去拜访拜访。”
他转身走到亭外摘了两朵红梅,温柔的别在我发上,“其实我并不识得那沈员外,他每次都是托家丁来收购我的字画,也不肯说具体的名姓和住址。我也曾问过家丁沈老爷的喜好,他却回答,只要是我写的,沈老爷通通喜欢。你说奇不奇怪?”
“有什么好稀奇的?夫君才华出众,是匹上好的千里马,而这沈员外,自然便就是伯乐了!人们不是常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所以,夫君很幸运。”
我盯着“梅”字足足看了十几分钟,可以肯定,与夫君书写的相差无几。
广林仙姑太坏了,我差点中了她的奸计了,一个真真切切出现在我面前的人,怎么会不存在呢?说不定,她就是那李府的小姐,处处挑拨离间,害得我放弃了寻找夫君。
木板四周围了一圈绿色的灯带,一闪一闪,像夏夜中自由自在飞舞的萤火虫。我和夫君没有看过夏天的流萤,没有做过的事很多很多。对,要把该做的事一项一项列出来,全部做一遍才好。眼下要做的,莫过于见他。
我拍拍狂跳的小心脏,拨通那个陌生的电话,他第一时间接听了,“什么?你到了大门口?你从哪里来的?这么快到了!”
“无......”差点说出无极峰,我立马打住了,就算是坐飞机,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啊,谁知道前世的事情他记得多少呢?没摸清情况之前,让他知道我是个女鬼还得了?“无......无聊散步中,本来我就住在附近的。”
“附近?这附近有地方住吗?”他狐疑地问道。
我四下张望,哎呀妈呀,目所能及的地方貌似全是花圃,这馅露得,简直皮肉分离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说:“对,就住在附近来着,就是附近,反正就是离这里不远的地方。”
他好像没有留意,“你现在在哪个门口?”
哪个门口?我茫然的张望了一番,“就是门口有棕榈树,广告牌上写着悦丰花圃的这里,大门是绿色的,广告牌也是绿色的。”
“我问你是东、南、西、北哪个门?”
啊?还有东、南、西、北四个门?这个时候鬼影子都不见一个,谁能告诉我什么门跟什么门呢?算了算了,还是我问他吧!等一会儿我再试试手机导航,“你在哪个门呢?”
“我在哪个门不重要,你从哪个门进来都可以,直上山顶,找到有房子的地方就到了。从大门口进来很远,天又黑了,你自己一个人不方便。要不,我开车下来接你。”
“可是,我不知道这里是哪个门啊!”
“不要紧,我一个门一个门的找。反正就四个门,你站在那里别动,手机不要挂断。女孩子大晚上的站在路边不方便。”
听到这里,我又有点怀疑了,从前,都是我去找夫君的,有时晚上去梅苑相会,他也从来没有担心过我一个女孩子家家会不会害怕走夜路,有时问我需不需要他送回舒府,我说不用,他便不再坚持。不过,也许是怕遇见我娘吧?再说,这一千年,人类改朝换代,经历了质的飞越,他有点进步是正常的。
等他一个门一个门的找来接我,不是黄花菜都凉了?平川结界里的小魅们还等着我一起回地府呢!“我手机没电了,你在上面等我,我马上来找你!”我挂断电话,或者,也该小小的展示一下,做些小小的提示,让他尽快接受我是孟婆的事实,最好能说服他即刻起程,随我去地府。他自愿的,比我魅惑的要好得多。
从广告牌上飘进去,有一条水泥路依着山蜿蜒而上。我张开双臂,这中袖张开没有广袖的好看,早知道还是叫青玉姨补好那件破洞的广袖长裙好了,小小的一个洞,影响不是多大,飘起来的感觉好多了,自信多了。
我以800公里时速向山顶驰去。大概是跑得太快,污秽咒突然乱窜起来,心脏剧烈颤抖着,疼得我冷汗直冒,头晕目眩,避让不及,撞在一株白玉兰上,树拦腰折断,我被撞得跌坐在地上。这个该死的污秽咒,你是有双重性格吗?一会儿救我的命,一会儿整蛊我,真不知道到时候是该把你留在体内呢?还是该一刀切了你?太难以抉择了。
还好,衣服没有弄脏,发型也没有弄乱。在一棵梧桐树顶休息了几分钟,顺时针揉捏心脏,等到污秽咒安静下来,我不敢再跑太快,时速减至300公里。超速有危险,要命需谨慎啊!
暗香越来越浓了,好似要浓得化不开了!我站在山顶,惊喜无比!目所能及的地方,开满了梅花,有美人梅、磬口梅、骨里红梅、绿萼梅、龙游梅、宫粉梅……如霞似云,暗香盈袖。渺渺翩然的花魂,若追逐相嬉的彩蝶,地上落英织锦,美不胜收!
当这种在贯穿全身的感觉兀的鲜活起来时,我仿若置身在似幻非幻的梦境里,徜徉在美丽的童话里,包裹在甜蜜的回忆里。我不由自主拉过一枝如火如荼的红梅,放在鼻前,沁人心扉的幽香如此熟悉,熟悉得忆起西山的梅苑,忆起梅花下静静伫立的夫君。
我闭上眼睛,将往事一页一页翻出来,幸福,这般触手可及吗?不晓得夫君还会不会像千年前那样,偷偷画了我的像藏在衣襟里呢?至少,该把我的相片藏在钱包里吧?我不禁又想起了他说的那句话:我发现你太像一个人了,一个每天住在我梦里的人,一个千百年风吹雨蚀、沧海桑田都无法忘却的人。
“小姐,你好!”
我着实吓了一跳,背后一位提着淡绿灯笼的男孩笑盈盈望着我,“请跟我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 砚台转乾坤
我转过身去,是一位20岁左右的小伙子,他笑嘻嘻望着我。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手里的淡绿色灯笼十分别致,记忆中的灯笼都是红色,红通通的又亮堂又喜庆,这款长??圆的灯笼里大概点的是白烛吧?透过淡绿色的纸,打出的光莹莹的翠,柔和,清新,马上把我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特别上上面绘制的那枝红梅,遒劲的枝杆上,红梅点点。这红梅,分明是我画在夫君“梅”字旁边的啊!画梅的人不少,为什么我能一眼认出是我画的呢?因为我喜欢把靠顶端的那朵梅画得稍大过其他的,而底部紧挨着的两朵花也有自己的特征,一朵是四瓣,另一朵是五瓣,这两朵花下,有三片落红。
自从去了地府,再没有用过灯笼,大抵,如今的人间,除了用来做过年过节的装饰,也没有谁这样晚上打着灯笼走了吧?这是夫君在暗示我什么吗?他到底记不记得从前?若是记得,为什么不来找我?或是遗忘,又为何所以的细节都恍如让我忆起往事?
漫长的一千年,沧海桑田,风云变幻,他凭什么记得这些鸡毛蒜皮的事?
“小姐,这边请!”男孩也许是看到我一直在发呆,又温文尔雅的说了一遍。
我这才想起打量他,天眼里没有看出问题,他的确是人。我疑惑地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四周漆黑一团,我刚到这里他就找来了,不是很奇怪吗?
他的笑容依然灿烂,“小姐是来找人的吧?有缘千里来相会,我能在这里与小姐偶遇,说明我们有缘。”
呵呵,真会说话!只要是大活人,谁与我无缘呢?几十年之后,都会与我在奈何桥偶遇,看他年纪轻轻,如此淡定,自是有备而来的,大概我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我点点头,“好,你在前面带路吧!”
我跟在他身后在梅林中逶迤而行,如果不是走了很久,我想我是悟不出他认路的本领的,两旁边都是红梅的时候直走,并排三株美人梅、三株洒金梅、三株玉蝶梅的时候左转;并排三株龙游梅、三株宫粉梅、三株绿萼梅时右转;对立两株朱砂梅时,便向榆叶梅的方向走去;对立两株杏梅时,向玉蝶梅的方向走。若是素心梅与樱李梅间隔交错时,便在前方一株照水梅的位置调头。
还好幽冥宫的后花园里有大片的梅园,王妃西施命魅收集了七八十种梅花种在里头,因地狱气候冰寒,这些梅花长年绽放。闲得无聊时,我会在梅园里走走,碰上西施在园中赏花时,便会一种一种给我介绍,讲解花的来历,以及故事传说。听得多了,就记下了。
香风摩擦得手臂、脖子痒痒的,像丝滑过一般。这微微的痒,让毛孔收缩得紧紧的,紧得心里一阵阵的麻酥麻酥的,心情自然而然的奋亢起来。在梅园中穿行了近半个小时了吧?我们居然一句话没说,平川结界的小魅们还在等着我呢!我忍不住问道:“帅哥,还有多远啊?”
“快了快了!”他也没问,“小姐看到前面那幢房子了吗?你要找的人正在那里等你呢!”
房子?在哪儿呢?我朝他指的方向张望,哪有有什么房子?只有无边无际的花海,我又极目远眺了一次,仍旧是连绵不绝的花海!难怪是维兴的梅花种植基地,比西施的梅园大了好几倍去了呢!“帅哥,你说的房子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看到?”
他边走边说:“就在那里啊!哦,可能是天太暗了,你看不见,马上就到了。”
天黑对我一个魅有什么影响?我们本来就是天黑才出来混的不是吗?为什么房子我看不见,他看得见呢?还是他在唬我?
穿过一片美人梅时,他站住大片大片的红梅前一动不动,我扬手拨弄美人梅的枝杆,粉红的层层叠叠的花朵幽香阵阵,娇媚而不妖艳,一时间落粉如霞。
他转过身来,“小姐,马上到了,这里你要紧跟着我走,不要随便乱摸乱碰,请小心。”
说得这么慎重,莫非这里像黄老邪的桃花岛,处处机关,稍有差池便会有很多神奇的体验?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密切关注他的一举一动,跟着他围着大片的红梅转了1/4圈,他拨开梅枝,“小姐,请进来吧!”
我仔细一看,梅树上没有异样,地上镶嵌的那块黑色的是什么?好像一块砚石,我故意蹲得很低钻进去,手在黑石头上狠狠摸了一把,冷冷的、细腻的滑,没错,是一块上好的端砚。
“小姐,怎么还不进来?错过了时间会被梅花卡住三个小时的。”他催促道,回头看到我摸着端砚,脸色巨变,大喊道:“不要摸!”
我睨了他一眼,一个毛头小伙,怎么跟我说话的呢?你知道这端砚原来就是我们舒府的吗?怎么过了这许多年,它还如此完好?我稍稍用力,把它从泥里拔出来。
“不要!”只听得他大喊一声,周围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奇怪声响。
我拿着砚台猛地站起来,不小心被却一堵黄色的绵软的墙撞倒,跌倒时一个漂亮的后翻--这个后翻的确干得漂亮!
“嗵”的一声,我迷迷糊糊中感觉身体凉浸浸的,回过神来,我怎么掉水里了?回过神来,定睛一看,帅气的小伙子呢?如彩蝶翩飞的漫山梅花呢?我手里的端砚呢?怎么全部不见了?展现在我眼前的,完全是另一番景象。
几只鸭子“嘎嘎”叫着从身边欢快地游过,好像完全无视我的存在。不远处的水中间,有一片掉光树叶的小林寂寥高冷的站成一堆,漠然淡定,是感伤这萧索的冬季,还是对水里狼狈不堪的我嗤之以鼻?亦或是,守候着暖春的来临?河边的草地尽显凄黄,匍在地上哀怨地不忍归去。那一棵棵杨柳偶尔随风懒散地扬扬细枝,它们没有满身绿叶,便没有诗意,没有爱慕,能不颓废吗?
等等,那株歪脖子柳树,不正是银月河边的那棵吗?难道我掉在银月河里了?不可能吧?我赶紧打量四周,大榕树下有个大草垛,就是我刚刚撞上的黄色的墙吧?再往前一点,三间低矮的破旧的土砖民房。
幻境!又出现幻境了!到底哪个才是幻境呢?是那漫山遍野的梅林,还是现在的轻浮在银月河中?我用手狠狠地在水面拍打,沁凉的水花溅在脸上,吓得几只鸭子“嘎嘎”游得老远。再试着在水中游了几圈,游到河中的小树林里,慢慢地走着。
哎,一枚鸭蛋!我捡起来,还热乎乎的呢!难道埋在梅林中的砚台是个传说中的机关?只要我一触碰,就会玩穿越?
我扯了扯自己**的头发,哎呀,痛!哈哈,我真的穿越了?真的穿越了吗?太好了!周围没人,我高兴得在树林里低空飘行了几圈。这许些年来,每每忆起夫君,总感觉我们当初的恋爱没有谈好,没有爱够,短短的三个月,哪能谈得轰轰烈烈,惊天动地呢?年轻的我,也没有给过他最温暖的关怀。
现在穿越了,首先要做的事,便是跟他好好的谈一场恋爱,把以前没有做过的事,全部补回来。如果可以重来,我一定要尽全力好好的爱他,一定会让母亲接受,一定会让李府小姐知难而退。
想到这里,我心花怒放,既然没人,那就狠狠放纵一把!我在树林中一蹦一跳,有时摇一摇树杆,惊得小鸟“啾”地飞到对岸。突然,高跟鞋一崴,我一个趔趄,前额撞在树杆上,传一阵阵剧痛。忍不住“哎呀”叫道,用手揉揉,妈呀,竟然出血了!而且,这血的颜色,为何这般灼眼?红得如西山梅苑如火如荼的红梅。奇怪,我见过的鬼魅流出的血,全是乌黑的。可我的血,怎么和人类的颜色一样?
“岑儿,你要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轻易让你的血流出体内。”
我在恶人洞被恶人切成十段后,醒来时陆判哥哥坐在床边,握着我的手怜爱无比的叮嘱。
我不明就里,问道:“为什么呢?”
“傻瓜,”他轻轻在我头上拍了几下,语气里尽是宠爱,“谁流血都会死啊!”
“流一点点没事吧?”小时候淘气,时常流血,不一样一天一天长大了?况且,我被恶人切成十段,不一样活着吗?
他变得严肃起来,“不,你的血一点点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的血,很珍贵。不是所有的人,所有的魅能拥有的。”他语气轻和,但依旧认真而威严,不是特别重要,认识他三百年,从来没有这么正式的跟我谈过话。
我点点头,“我记住了。不过,如果万一不小心流血了,我要怎么做?”我不懂的事情太多太多,而我们家陆判哥哥懂得事情太多太多,所以,遇到问题,我都会问他,“我要怎么做”,只要把他告诉我的方法牢牢记住,便可保我逢凶化吉。
他微笑道:“万一流血了也不要着急,赶紧死死咬住伤口,把血一丝不剩地吞回肚子里。速度要快,千万不要让血落下来,因为它落到地上或者水里,你再也拾不起来了。”
我定定的看着他,不管什么时候,只要与我相关的事,哪怕是芝麻绿豆大的事,他也会在百忙之中未雨绸缪,早早的帮我准备好对策。说实话,我喜欢这种三月般的温暖,不寒不燥,永远恒温,一辈子都觉得刚刚好。
如果没有夫君,我想,我肯定也会爱上他吧?
第一百二十九章 重返千年
我把手放到唇边,迅速地用舌头把红艳艳的血舔干净,竟是腥腥的咸!来人间近三月,头一回吃东西有味道,好想这种味道可以在嘴里多停留片刻!我很细致地把指头上的血丝吸食得一干二净,用天眼看了一下前额,上面还有许多血迹,幻长了舌头,很享受的舔起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收拾妥当后,忽然忆起有件很重要的事没做,什么事呢?对,离回地府开船的时间没几分钟了吧?怎么一穿越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呢?对对,赶快打个电话给小罗子,告诉它我正玩穿越呢,叫它组队到黄泉渡口等我,万一我赶不上,它们也可以先坐船到奈何庄集合。我没到场,不知道和阅会不会放行呢?再说了,有黄泉结界在,地狱警察倒是出入惯了的,没什么可担心的。小罗子、张恋兰、车无非、宵宵四个是无名无分的孤魂野鬼,怎么进得去呢?
我把额头的刘海拨下来,挡住被树撞出的伤疤,只有星子,没有月亮,修复起来没那么快,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吧?记得这小块空地,每到清明时节,便会长出一大丛二月兰,碧绿的柔荑般的叶子,轻捧起一串串如仙落凡尘的妖盈盈的洁白色的兰花。我总是拉着奶娘在细雨濛濛中从对歪脖子柳树旁划着小木船过来采摘,带回家,用玻璃花瓶装些淡盐水养起来。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停了下来,转身望了榕树下的旧茅草房。从前,我每年清明前后会来这里采三两次兰花,也试过在夏天的晌午来这里捡鸭蛋,对面的茅草房却没有什么印象。是啊,为什么十几年里,我从来没有留意到大榕树下有房子呢?还有一门子心思都在河边,在小船里,在兰花和鸭蛋上,所以不曾在意?可是,这片小树林正对着那栋破房子,有什么理由一次也没看过呢?
若不是在梅林偶遇,我每年在他家门口窜数次,居然从未见过他,包括他的母亲。那时候,我根本不近视啊!这么多年来,一直不近视啊!上百次的在他家门前逗留,怎么说也该有一次半次的巧合吧?要不然,夫君是怎么认识我的呢?怎么把我画得惟妙惟肖呢?
我背靠着树,用后脑勺在树杆上轻磕,为什么以前没想过这些问题?
抬起头,茅屋靠最外面的小小的厨房里,炊烟袅袅。几点了?怎么才做饭?打开天眼,穿得破破烂烂的恶婆婆正跪在灶台边烧火,一边往灶台里塞柴火一边暗暗啜泣。
“老不死的东西,哭什么哭?”一个男人狮子般的咆哮吓了我一跳,只见夫君怒色冲冲揭开卧房的深蓝布帘走了进来,他穿着一套崭新的宝蓝色棉衣棉裤,脚上宝蓝的新棉鞋鞋底洁白。
恶婆婆扁扁嘴,拿眼角偷窥了他,惧得马上低下头。他却在一张破竹椅上坐下,吼道:“鸡汤熬好了没有?跟你说了多少遍了,天不亮就起来杀鸡,杀鸡的时候不要让旁人看见,你把我的话当成耳朵风是吧?”
怎么回事?我揉揉眼睛,这两个人今天看起来怎么这么奇怪呢?平时不是这样的啊!不会是我重新穿越了,故事情节有所改变?既然有改变,那么,我和夫君的结局肯定不再是那样凄美了吧?
“我求求你放了我女儿吧!我已经伺候了你这么多年,求求你看在我劳心劳苦的份上,放了她吧?”恶 婆婆跪走到夫君面前,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泣不成声。
老太太有个女儿?夫君有个妹妹?从来没有听说过啊!
“我已经说过几百次了,这事没得商量,如果你敢再跟我谈这事,小心你的老命。”夫君跟千年以前判若两个,阴森森的眸子里,充满了戾气。
恶婆婆把额头都磕出血来了,苦苦哀求,“求你放过她吧!”她爬到夫君面前,抱着他的大腿摇晃,“求求你!求求你!”这是我那恶婆婆吗?怪不得人类喜欢穿越,太有意思了!夫君总算是出了口憋了上千年的恶气!
他左边的嘴角往上一拉,露出很鄙夷的笑,一脚把恶婆婆踹到地上,“这事没得商量,再说多半个字,我会对她不客气。快点给我把鸡汤端过来,我饿了。”
恶婆婆突然昂首挺胸,恨恨地说道:“哼!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呢!你再敢动她,就不怕我把你的事抖出去?”
“哈哈!”夫君双目圆睁,缓缓站起来,抓住她的头发,把她提得双脚离地,“老东西,有本事你就尽管试试,尽管去说。”
恶婆婆大抵是因为疼痛,嗓音变得古怪,“这么多年,你叫我往东,我不敢往西。你叫我说一,我不会说二。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是不放过她?”
“没办法!我离不开她!”
离不开她,是什么意思?
“她快死了,你再折磨她,她就要死了。”恶婆婆咬牙说道。
夫君把她扔到地上,蹲下来死盯着她,“那你觉得我是选择让她死呢?还是让我自己去死?我早就告诉过你了,只要能找到个替代她的人,我就会放过她。你也看到了,我寻找了这么多年,找到了吗?没有!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让我好好活着,你说我能怎么办?”
恶婆婆抱着他的腿猛地摇头,“不,不,肯定会有其他人可以代替的。那个舒家大小姐,你不是一直找机会接近她吗?会不会她可以代替我女儿?你没有目的,不会轻易接触任何人的,是不是她?是她吧?”
到底他们在说些什么?怎么我完全听不懂,看不懂呢?我能代替她女儿,让夫君好好活着?夫君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不能好好活着?为什么要靠她女儿才能活?头痛得很,我拍拍后脑勺。惨了,几点了?
小罗子它们应该等得很着急了吧?怎么让它们穿过黄泉结界呢?我鼓起腮梆子长长吐了口气,最好的方法,应该是让地狱警察过了结界后,小秦去找和阅,取四张临时通行证,把小罗子它们接进去。
我小心翼翼从发髻里抠出手机,这个简单的锥髻,是夫君最喜欢的。嗯?怎么才7:49?这不是我到达悦丰花圃大门口的时间?我静静地凝视手机,时间停在这里,不再走动。不会吧?在这么关键的时刻,手机坏掉了?
我打开联系人,拨通小罗子的电话,“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打了几次,都是这样,我又拨通李清河的电话,依旧是:“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再拨打种猪的电话试试,“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时间仍停留在7:49,我与小罗子不在一个服务区,跟种猪也不在一个服务区,百分之百的穿越啊!看看手机上的日期:2036年11月23号。没毛病啊!
“啊!”破茅房传来一声惨叫。
我循声望去,恶婆婆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颤抖着。夫君走过来又狠狠一脚踢在她背上,她在地上旋转着痛呼,“你打死我吧!早死早超生,不用再过这种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夫君将她拖到灶台旁,“哈哈哈!”笑得狂妄跋扈,令我毛骨悚然,我忧郁得如同细雨蒙蒙的灰暗天空的夫君,居然在三更半夜发出恐怖得猛兽般的笑!“你以为你死了就能投胎?哈哈!死老太婆,你想得太多了吧?我说了多少次了,不准打岑儿,谁让你打的?下次再敢动她,看我打不死你!”
不是玩穿越吗?我检查了手臂,没有伤痕和淤青,她没有打我啊!
恶婆婆匍在地上良久,阴森森的说:“想不到你这么没心没肺的东西,也会有感情。不,不对,你要是对舒家小姐动了真心,为何又要背地里勾搭李府小姐呢?李府给了你那么多好处,你怎么还不知足?”
什么?夫君在背后勾搭李小姐?不是李府小姐看上他,硬生生逼他嫁过去,恶婆婆也每天威逼利诱,他拼死反抗的吗?我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这个穿越版本不对,我要穿回去,重新再来。
“我的事你少管,总之,以后你敢动岑儿一下,等着我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说完,夫君拿了碗在锅里盛了鸡汤,自顾自喝起来。
恶婆婆在地上抽搐着。
“老东西,还不快去把鸡血给我端来!”夫君吼道。
恶婆婆挣扎了几次,才从地上爬起来,一瘸一拐畏畏缩缩在灶台上端了只碗双手捧给他,他紧盯着碗里凝成膏状的暗红的鸡血,眼里放出绿莹莹的光,那是狼眼里才有的贪婪,凶残,无情无义。
他接过恶婆婆递过来的银勺,把鸡血一口一口喂进嘴里,那沉醉的模样,好似在享受从未尝过的美味。他眼里的绿光明明灭灭,鲜红的血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恐怖异常。
不,我不要这样的夫君,我爱的是那个善良忧郁孱弱的他。所以,我不要这样的穿越。这样的场景,我一分钟也不愿多看,我要回去,回去那片美得恍若仙境的梅林中,我发誓,我再也不会乱动任何东西了。
那块砚台呢?把它从泥里拔出来的时候就穿越了,一定要找到它才能穿回去。
让我好好想想,拿着砚台,我首先撞上了草垛,接着掉进河里。我马上飘到草垛边,一扎一扎掀开,没有找到。那就是掉进河里了吧?
我一个猛扎,跳进河里。
第一百三十章 颤栗的花雨
也许是这个猛扎姿势太过于优美了,“啪”!我听到清晰的撞击声时,身体的正面,也就是靠脸的一面剧痛无比!特别是伤口刚刚愈合的前额,撞击过度,让脑子里像钻进了好几百只大黄蜂,不光嗡嗡作响,还蛰得钻心的疼!
我痛得懒懒的,不能动弹。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又是怎么了?
“小姐,你没事吧?”
看我像没事的样子么?我缓缓抬头,拨开挡住视线的乱发,摸了前额,还好,只起了个大包。那个小伙子弯着腰一脸关切。
“当然没事。”我咬牙答道。
不过,我不是跳进银月河了吗?怎么身下**、凉悠悠的?尝试了两次,居然爬不起来!这一跟头摔得,可以载入史册了!我斜了他一眼,提着灯笼微笑着,大概是等我自己爬起来吧?榆木疙瘩,都不知道扶我一把?也好让我拒绝一下啊!
这是又穿越回来了的节奏?我努力从一大块青石板上爬起来,难道回来不用砚台做道具,直接往银月河跳就可以了?我用鞋尖踢了踢青石板,貌似没有什么不对。红色高跟鞋没有沾过水的迹象,再摸摸衣服、头发,干干的,完全不像泡过水的样子。
刚才的场景,是穿越,还是幻觉?唉,不是真的才好,那样的夫君,太可怖了。我反手摸头,手机呢?惨了,联系不上小罗子它们,它们现在肯定也联系不上我,该多着急?都怪我太着急见夫君,要不然,早点将它们送进黄泉结界,让它们先行一步就好了。
“怎么了?头痛吗?”小伙子问我。
“没有,不是......那个,什么,能把你手机借我用一下吗?”真不习惯向人类借东西,不是他们心甘情愿给的,借了,必须加倍偿还。我如今身无分文,拿什么偿还?可为了让小罗子它们安心去黄泉渡口,只得豁出去了。
“手机?没带。我们用不上手机。”他认真地回答。
不会吧?都什么时代了?我像看怪物的看着他,还像人吗?人类走路、吃饭、睡觉甚至上厕所,都得带上手机,手机离手片刻,那种煎熬,世界末日也比不了。
他拨开一丛美人梅,“山上没信号,带了白带,哎哎,”他指着树兜上插的一支笔,“小姐,千万不要再随便碰任何东西了。”
这只毛笔比普通的大了许多,黑褐的笔杆半插在树里,配上饱满的白色笔头,不仔细看,跟真的完全一样。“为什么不能碰?你知道我刚才发生了什么?”这里的设计,花费了不少心思,若是千年前的夫君,打死我不相信,他能玩出这么多花样。
既然不是砚台,绝对会有不同的作用和体验吧?说实话,我心底有个声音不停地喊:拔出来,快拔出来,这样我们又可以尝试不一样的穿越了。
他温和地说:“因为我们这里,不管什么东西,都是特别贵重,你刚才打烂的那个砚台,我还不知道怎么跟老板交待呢!至于你刚才发生什么我看见了呀!你不是被梅枝挂了一下,摔了一跤么?”
砚台被打烂了?欺负我读书少呢?一块石头,哪那么容易打烂?我正要反驳,他从裤袋里掏出几块碎砚片。
“给我吧!是我打烂的,”我从他手里抢过碎砚片,神秘兮兮地说道:“帅哥,其实,我刚刚取出砚石的时候,看到了特别奇妙的东西......”
他一转身,淡绿色灯笼下方的淡绿穗子甩了甩,“什么奇妙的东西?”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正是追新猎奇的好时候,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是那般璀璨,我略微歪着头看他,露出一个带着狡黠的俏皮笑容,“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迟疑地盯着毛笔,喃喃自语,“到底能看到什么呢?老板交待过,这些东西千万不要动的。”
“不会吧?”逼一千多岁的我卖萌扮可爱,简单太难为我了,“这么有趣的事你都没试过?你来这里多久了?”
“嗯,”他想了想,“快两个月了吧!偷偷动这些东西被老板知道不太好吧?”
不太好跟不太好吧是两码事了,听得出他动摇了,我不停地煽风点火,等他一步一步靠过来之后,我赶紧从他手里接过绿灯笼,催促他快点把毛笔拔出来。这灯笼,竟然有股淡淡的入心入肺的香!我不禁举到面前闻了闻,好熟悉的香味!
他的手放到笔尖上,“咦,这东西原来不是石头啊?小姐,你看它会动的哦!”
天眼里看到毛笔幻成一团??圆的黑雾,慢慢地,黑雾像花瓣一片一片的剥离,绽放成一朵层层叠叠的繁复的榆叶梅,星星点点的花蕊似一条条眼镜蛇信子,朝他的脖子缠绕而来。榆味梅如同一张巨大的嘴,仿佛要将他成个的吞噬掉!我大喊道:“放手!”
吓得他浑身一震,跪在成堆的彩锦般的花瓣上。 我迅速拉开他,他却像着了魔一样,“哇!我一直以为它是块石头,原来这么神奇啊!”
“你看到了什么?”我问。
他扭捏地笑了,“嘿嘿!阳光,沙滩,海岸线,还有一群大美女,我女神小倩也在里头......”
看来毛笔有问题!如今的孟崇文,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呢?若他与夫君性情相差太远,我该怎么办?正想得出神,身旁传来微弱的呼喊声,“救命!救命!”此起彼伏。我脚不沾地迈着小碎步飘过去,在一株红得刺眼的东方朱砂前,没错,喊声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我的手轻触了一下那朵微微颤抖的花,它居然发出一声微弱的绝望的叹息,血红的花瓣一颤,一滴清凉晶莹的水滚落在我手背上,摇摇欲坠。我的手偏了偏,水迅速的滑落,快滴到泥土上时,突然消失了,而我的手背上,还留着一道水痕。
这不是水,是它的泪!我用指尖温柔地抚摸它,你们是谁?是什么让你们变成了这样?
花瓣缓缓合拢,如同婴儿微启的小嘴,“救命!”
其他的花朵也模仿它的样子,气若游丝喊着“救命”。一阵寒风拂过,刹时,花泪点点,从花瓣上一颗颗滚落,没有扑到地上,便不见了。
“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呢?”来人间越久,越感觉太多的事让我有力无力,毕竟,这不是我该存在的世界,除了仰天长叹,我能做些什么?没有了地府,没有了陆判哥哥,我也不过是一个平凡的千年女鬼罢了吧?唉,我和陆判哥哥,还能回到从前吗?
“不要......不......要......”东方朱砂在我指尖颤得让我心疼,它大抵是用了全部的力气吧?忽然间想起种猪与树通灵的事,我也能与花通灵了?花瓣一张一合,是它在喘息吧?
“不要什么?”我一遍一遍轻柔地抚摸它,像抚摸宵宵的小脸蛋。
“不要......让他......碰那......支笔!”一滴暗红的液体滴下来,沾在我的红裙上,不见了踪影。一缕青烟从我眼前一晃而过,这朵红梅瞬间干枯了,在花团锦簇中格外刺眼。我轻轻一碰,它落了下来,被风吹得了无影踪。其他的梅花颤悠悠地洒落了一阵花雨。不,这些花......我倒退了两步,心底升起一片寒凉,太可怜了!太可怖了!到底是谁干的?
“救他......救......”又一朵红梅在一张一合。我方才想起,它们是在叫我救小伙子!不好!他正满足地望着梅树兜上的毛笔,目光迷茫空洞,一只脚蹲在树杆上,两只手握住笔杆用力地拔着,头顶上腾起阵阵黑雾。
渐渐的,他兴奋的脸部开始扭曲变形。
“不要!”又一朵东方朱砂干桔消逝了。我明白了,它们不能说话,说了话,便会死去,不留痕迹。怪不得这里的梅花长开不败,只要它们不说话就好。这无边无垠的梅园里,有多少像它们一样的梅花呢?
我捡起地上的灯笼,冲小伙子吼道:“放手!”
他视若无睹,一心想把毛笔拔出来。我费了好大劲才把他拉开,拎到东方朱砂下。我刚放手,他飞一般冲向毛笔。尽管,我想知道他是如何变成梅花的,可是,他变成了梅花,却不能再变成人,要么选择永远做一朵梅花,要么选择死亡,想到这里,我做不到了。再说,这漫无边际的花丛里,根本没有见到他口中马上要到了的房子,他不带路,估计我无法找到房子的所在。因此,我必须要救他!
呵呵,他等我走过去,整个人死死趴在笔上,抱着笔不放,我不敢用力,怕他把笔给拔出来。经不住诱惑的年轻人!为了尽早见到孟崇文,弄个明白,我一巴掌呼过去,力度刚刚好,他摇摇晃晃地转了几圈,原地坐下来。
“你刚刚看到了什么?”
他双眼发直,半梦半醒地低语:“我的小倩呢?你有没看到她去哪里了?”
“把灯笼拿好,我这就带你去找。”趁他接灯笼的机会,我用柔嫩的小手把魅星放进他眼里,毛笔能给他这么美妙的幻想,他肯定挡不住诱惑,说不定哪天就无缘无故变成一朵东方朱砂,我就罪孽深重了,还是让他忘了这一切的好。
进入一片榆叶梅林中后,,他说到了。
猛然抬头,眼前的高大木瓦房呈u型排列,古香古色气势恢宏。屋檐上雕栏画栋,涂有金漆,飞檐四角微微翘起,像大鹏展翅,即将凌空。
一千年之前的建筑格式!我莫名的紧张起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执子之手
我跟在小伙子身后,一步一步慢慢的走着,若不是高跟鞋在青石板上敲击出清脆的声响,提醒我真真切切的置身于梅香盈袖的香海中,我会以为我又穿越了,回到了舒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这房子的构架,跟舒府十分相似。
“那个......”我只觉得身上像被麻绳紧紧勒住,麻得失去了知觉,好像高跟鞋每一下都是实实在在的踩在脑袋上,压得头在爆炸的边缘。
他侧过身,转头望着我,“小姐,为什么不走了?”
“可以告诉我,孟先生是怎么样的人吗?”这一路,其实我一直都在揣测,他应该还是千年以前的模样,千年以前的性情,可是,梅园的布局设置、那一朵朵枝头颤栗的东方朱砂让我不得不忆起穿越时空的场景,他的性情一次次在我心里勾勒,又一次次被自己推翻。这些空缺一时间被不知所措填补,我竟然感觉他好陌生了,幻想了无数次的亲密场景好似遥远了许多,心里没底,除了迷惘,还能怎么办?
不,不,不!我孟婆从来没惧过谁呢!会害怕见自己相思、等待了千年的人?为了这个重逢,我费了多大的劲?损失了多少金钱?现在,我要的是爆棚的喜悦吧?要发自内心的笑,夫君最喜欢的,便是我灿若云霞的笑啊!在奈何桥,我可是微笑了七百年啦!可现在,脸部抽搐着,却不知道该如何笑了......
“哦,他啊,很好啊!”他接着往前走,“看到没,东面第一间,便是他的卧室了。”
我立刻望过去,那是唯一一间灯火通明的房子,八扇镂花窗户的白纸让洒出来的光柔和又朦胧,映得红色的团花剪纸窗花活灵活现,雍容喜庆。好熟悉的家的味道!从前,那个位置是父亲母亲的卧房,小时候,我跟他们一起住。
我摸摸身旁的两扇朱红大门,搬去后院之前,奶娘就住在这间的,如果推开门,会见到她吗?这时候,我已不再紧张,只有温暖,回家的温暖。
“那间房住的是跟我一同来的小崔,他应该已经睡下了。旁边这间是我住的,对了,你叫我小帅吧!”小伙子微笑着说。
“你们这里有多少个工人?所有的房子都住满了?”我好奇地问。
“现在一共是12个,除了总管孟哥,其他的都是差不多有我前后来的。”
“那以前这里没工人吗?”
“怎么可能?这里的工人每隔半年会换一批,这里电视看不到,网上不了,手机都没信号,老板怕我们耐不住寂寞,他给我们的工资待遇非常好,上半年班,领一年工资。在这座房子后面的那栋小点的房子,是孟哥和三个厨子的卧房。”他耐心地跟我解释。
“不会吧?十几个人,需要三个厨子?”这事琢磨起来不是很奇怪吗?
他毫不在意的说:“对啊!我们吃得比大酒店还好呢!每个人提前一天报第二天想吃的菜,第二天天不亮,孟哥就下山去把菜买回来。只要是我们想得到的,没有三个厨子做不出来的。虽然这半年不能下山,不能请假,如果老板愿意,我真想做够两年,这样比我在外面做二十年的收入还多呢!”
“你们这里的梅花很好卖吧?”要不然怎么给得起那么高的工资呢?
“这个......应该还好吧?毕竟这里是全国有名的梅花种植基地,长年都有梅花绽放,时常能吸引大批的游客呢!不过,具体的我不太清楚,全是孟哥在负责。”
“孟哥是老板的亲戚?”我并不是好奇心使然,可我确实想多了解一下如今的孟崇文,我不能连自己的夫君都不了解。所以,我干脆停了下来。
“可能是吧?反正我们都得听他的。小姐,走吧,老板还在里面等你呢!”
我双手攥紧大腿上的裙摆,柔软光滑,我想起这裙子是种猪给我做的,他的脸清晰的出现在我眼前,心里的紧张感缓解了许多,“你帮我看看,我脸上有异样吗?”刚才摔了一跤,不知道脸上有没有弄脏东西。
他把灯笼举起来,照了照,摇摇头,“没有,很漂亮。”
我又指指头,“头发呢?有没乱?”
“没有。”
“衣服呢?有没有沾上泥?有没有皱?”我极慢的转了一圈。
“没有,很好。”
我半信半疑地问:“你没有敷衍我吧?”
他委屈地答道:“为什么要敷衍你啊?哦,”他阴阴地奸笑,“你不会是看上我们老板了吧?即使看上了,也不必太紧张啊!大晚上的,谁会看得那么仔细?再说了,男人看女人,谁看衣服啊?巴不得不穿衣服才好呢!”
刚刚看起来好好的小伙子,转眼间猥琐起来,我特别不习惯,瞪了他一眼,他弱弱地说:“你为什么瞪我?我说的大实话啊!我们看女孩子,第一,看颜值;第二,看身材。其他的都可以忽略。”
说得好像有点道理!我接着问:“那孟先生他......有女朋友了吗?”
他想都没想,答道:“可能没有吧?反正他从来没有带过女孩子上山。”
“他天天住在这里?”这么好的风景,如果有女朋友,肯定会带过来的。没有女朋友?太好了!
“不是啊!我来快两个月,他就今天上山了。”
嫌我刚才那巴掌没拍死他是吧?突如其来的窃喜,又被他一句话击得支离破碎了,非得这么一惊一乍的吗?好不容易平复了点的心情,被他石子击得涟漪四起。掌心冒出一层冷冷的汗,黏腻得难受,我在红裙上擦了擦。
不经意地朝贴着窗花的窗口望去,一条漆黑的剪影临窗而立!我的目光被这剪影深深吸引着,一秒也舍不得眨,我与他,别离了千年,这时,却相隔得那么近,那么近。也许,他捅破窗纸,我便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
剪影缓缓的移动,我的心却一下一下跳得更高了!胸口在眼睛的余光中剧烈的起伏,胸腔快速的膨胀,收缩,裁剪得刚好合身的红裙好似突然间缩水了一般,憋得我难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我越想控制住凌乱的呼吸,可无论怎么努力,却还是感觉要窒息了。
对,等一下,我该怎么跟他招呼?四目相对,第一句,该说什么好?以前不是有好多话要对他说的吗?怎么这会儿不知道怎么开口了?是在黄泉结界的水坑里泡久了,脑子里进的水还没全部倒出来?浑身一阵发凉后,没有知觉了。
“哎,你怎么又不走了?”小伙子接着催促。
“你把灯笼给我,我自己走过去。”我轻轻地道,从他手中接过灯笼,寒风拂过,灯笼暗香袅袅。
山上的风,比长慕的烈得多,带着冰雪的寒凉,扫过树顶“呜呜”直响,梅园里香雪漫天,不知道那株东方朱砂如何了?也不晓得跟它相似的如何了?灯笼在手上狂舞,灯火摇曳。这一刻,我竟又希望他不是夫君!还是不做人的好,总是会遇上些复杂、纠结的问题。难怪人类喜欢虐恋,大概是因为都有些自虐倾向吧?
寒风吹在身上,十分舒服,我似乎安定不了,握灯笼的手粘粘滑滑。一步一步离卧室门口近了,朱红的大门上的圆形青铜扣环,不正是从前我闺房上的款式吗?夫君从未去过,怎么会选择用这款的呢?难道他的梦里去过?我机械地抓住扣环扣动着。
我的手还没离开扣环,门便被从里拉开,由于力度过大,我没有防备,硬生生被得往前两步,绊在门槛上,连他的脸还没看清,便华丽丽的挂在门槛上跌倒了!灯笼被甩出去了很远,被风吹得一直往里滚。
这糗得,让我说什么好呢?看他穿着白底藏青色棉鞋走过来,我趴在门槛上不动,等他来扶我。那藏青色的棉鞋,有多少年没见了?但奶娘的针法,我是识得的,跟梅园中动了砚台穿越时见到的夫君穿的完全一样。夫君的那双鞋不是被恶婆婆当掉了吗?
这一切,都是为了提示我,他是我要寻找的真真正正的孟崇文?正如我穿着红裙红鞋,绾着椎髻?而来?唉,都怨种猪,来人间时,我准备了一套大红的长袄,可惜被他吐没了,夫君从前最爱这红梅般的血红。
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他能认得出我吗?他还记得所有的事吗?他刚刚就站在门后,也是很紧张、很期待吗?
“明天我就要把这门槛拆掉了,这些年,我不记得被它绊倒了多少次了,专会使绊子。你没事吧?”他牵着我的双手,把我扶起来,那熟悉得温情脉脉的话,电得我心里麻酥酥的,软软的。
携子之手,与子共老!以前,夫君每次牵我的手时,首先必是执着我的双手面对面站着,他说,牵手,一定要两只手牵着两只手,这样才能在人多拥挤的时候,不小心松掉了一只手,还有另一只手紧紧攥着,才能一辈子挤不散。虽然我们从未在人群中挤过,但他的话我深信不疑。
“怎么,不敢看我吗?”我听到了他爽朗的笑,有点像种猪。
“谁不敢看你?”我倏地昂起头来,扑鼻而来的,是淡淡的墨香。
墨香?是的,墨香!
第一三二章 花前月下温旧梦
墨......茉莉......
我不由得想起了佩儿死前对我说的话,心底一惊,不会的,绝对不会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没错,他的样子,是一直刻在我心里的那样,只是眼里的阴郁、孤寂不见了。
他温柔地笑了,“想看也不用看这么久吧?再看下去,我会不好意思。过来会吧!”他松开一只手,把我牵到木沙发边,垫了个布团,意示我坐下,“想喝什么茶?有上好的自产自销的梅花茶,要试试吗?”举手投足间,好像跟我是很熟识的朋友一般,反倒显得我太拘谨。
他看出了我的不自在,抓起我在红裙上乱抓乱捏的手,“你不是寻找了我很久吗?为什么要紧张?”
这时,我才如梦初醒,问道:“你,叫孟崇文?”眼睛却打量着房间里的摆设,三个装满书的高大书架,把房子隔成两半,应该里面才是真正的卧室吧!书架前有张八仙桌,摆着砚台、毛笔、白纸。
“是的,”他优雅地泡着梅花茶,眼里除了自信,没有一点点忧郁,“请问小姐芳名?”
他低下头去倒茶的时候,我看到了他耳朵后面的那粒红色的朱砂痣。曾经,我跟夫君说:“你这颗朱砂痣长错了地方。”
他正将红梅插上我发际,“嗯?应该长在哪里?”
我在他额前眉心之间点了一下,俏皮地对着他吐吐舌头,“应该长在这里。”
“侦探所没告诉你我是谁?”我反问道,茶水太烫,要等到凉了再喝,要不烫得满嘴冒泡就不好了。
他笑看着我,似乎要把我看穿,“告诉了,但那个名字与我梦里的不相符。”
“我在你梦中叫什么?”说真的,我想象中的重逢应该是把酒话衷肠,动情之处泪四行,与这种略带防备和揣测的问答似的谈话格格不入。
他平静拂去深蓝色棉袄上的水珠,这棉袄,跟奶娘做的那套没有两样,“是一个非常有灵性的名字,与你的模样、妆容十分般配--红梅。”
我一口茶水喷出来,喷了他满脸,他拿纸巾擦干,带了几许玩味地问:“怎么了?你不叫这个名字?”
红梅?土得掉渣渣了!他真的是我要找的人吗?为什么感觉越来越陌生呢?此时的我,好像一只刺猬,好想靠近他,感受他的温暖,却又害怕他的刺伤了我,只好找寻着既能接近又不受伤的刚刚好的距离。我嗤笑道:“孟先生这么爱开玩笑,什么好像梦里见过我的话,大概也是说笑的吧?”
“呵呵!红梅小姐未免太开不起玩笑了吧?不知道我那爱笑的老婆舒岑会不会仍爱说笑呢?”说完,灿烂地笑起来。
他叫出了我的名字!惊得我手里的茶杯跌落在墨色地板上,摔碎了。慌乱中迎头撞上如同盛夏的骄阳的目光,灼得我脸颊燥热,我低头说了声“抱歉”,便蹲下来,他制止了我,“岑儿,你站到一旁,碎片太利,割伤了你不好,让我来捡。”
我反手抓在深蓝色棉袄上,“你到底是谁?”
他温柔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用双手捧着我的脸,非常认真地回答:“岑儿,我叫孟崇文,是千年之前与你在西山梅苑的土地庙前拜过堂的夫君。”
然而,他的话使我的疑虑重生,衍生出更多的疑问,几十万个为什么不知道从何问起,思维好像断了片,“你是孟崇文,那我是谁?”
“傻瓜,你是我等候了千年的娘子舒岑啊!”他一边品梅花茶,一边简单的描述了我们的相逢,说到私藏我画像的时候,起身牵我走到书架旁,从最大的书架格子里,取了十几卷卷轴摆在八仙桌上,一一摊开,有西山梅苑里如意亭里,身着红袄的女子与身着破蓝袄的男子相倚赏花的背影,有两人在土地庙前拜土地公公的背影,有男子将梅花插在女子发际的背影......最后一幅,是女子举着梅花字画灿烂地笑着,这女子,是我!这些画,记录着我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
我一幅一幅细细地看着,往昔的年少情怀,再也按捺不住,一点一滴从画里爬了出来,历历在目,有甜蜜,有期许,有兴奋,也有隐隐作痛。原来,有一个共同回忆的人,是多么美好的事情!然而,他一个个普通的人,怎么能在人间存活千年?“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他将画卷一轴轴卷好,放回原来有位置,“岑儿,既然都过去了,就不要再追究了,当初我们相约饮毒,便是为了相依相守。现在,已经做到了,还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摇摇头,“不,我想知道你到底有没有喝下毒酒!”
他脸色微微一变,“岑儿,非知道不可吗?”
我很肯定地说:“对,非知道不可。”
他执起毛笔,在砚台上吸饱了墨水,写了个遒劲的“梅”字,才说:“岑儿,对不起,我没有喝毒酒。”
呵呵,果然没有喝!我听到心里传来裂帛声,痛得浑身一抖,我揩去头上的汗,装作漫不经心地问:“为什么没喝?”
他把笔递给我,我没接,这个时候,我没有心情画梅花。他坚持着,我也坚持着,四目相对,我的凌厉对上了他的含情脉脉。
“岑儿,”他把笔放下,“我们等来这次的相聚不容易,不要这样好不好?”
我固执的答道:“不好。我一定要知道你为什么不喝?”是不是我死了,才是你想要的结果?这样,你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嫁给李家小姐了?这句话,在我喉咙里打转,我咬紧牙关,不想让它们一个字一个字地蹦出来,这次的相聚的确不容易,更不容易的是,他也记得从前,为什么一见面要针锋相对呢?
他把笔搁在砚台上,两只手撑着八仙桌,“岑儿,请你相信我,我不怕死。看着你在我怀里离去的那一刻,我的心痛得死了。可是,再怎么说,你是舒府的大小姐,我怎么能让你躺在那么冷冰冰的地方?李大人凶残,得知我们双双殉情,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们?必定死无全尸。于是,我先把你葬了,葬在了如意亭旁边的红梅树下,然后,我去土地庙求土地公公,让我们心想事成,在地府相会。谁知,发生了一件特别奇怪的事情。”
“什么奇怪的事情?”
“我诚心诚意向土地祈祷,希望他保佑我们在地府永结同心,我一边哭一边磕头,”他悲怆地说:“除了能求菩萨保佑,我能做什么呢?就在这时,土地菩萨说话了,他叫我跪在红梅树下,一定可以心想事成!我居然也不觉得害怕,兴高采烈地磕头谢过,乖乖地跪在红梅树下。我一心只想着要与岑儿团聚,永远在一起,我就这么一直呼喊着你的名字。突然,一阵狂风刮过,我感觉自己变得像羽毛一样轻巧,飘了起来,飘啊飘啊,最后,落在在红梅树顶,我一看,自己竟变成了一朵红梅!”
说到这里,他的脸变得柔和起来,渐渐有了笑意,“我以为,土地爷会把你也变成一朵梅花,与我并蒂枝头,同赏明月,共戏雨雪,无关油盐,不问市井,此生逍遥自在。然而,我旁边的花,开了落,落了开,没有一朵与我长舞千年。我却因长开不败,辗转反复,被种植到这里。直到有一天,我又变成了人,我知道,一定是我们要重逢了。”
这样的解释,对于疑惑了我千年的他有没有饮毒?他为什么没有来地府?他为什么还记得千年以前的事......等等等等,合情合理,可是,这一瞬,我却像被一只巨大的网罩住了,广林仙姑让我看到的景象与他所说的大致相同,但夫君转过头来时,看到的不是他的脸。近段每次看到种猪,总会看到那朵硕大的红梅。可现在,是夫君化作了红梅。
三个不同的人、魅,把同一个故事给了我三个版本,哪一个才是真正的版本?或者,哪一个,才是我想要的版本呢?
“岑儿,我明白,这样的故事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他浅浅一笑,执起我的手,拉开门,冷冷的香风扑面而来,不知何时,天空挂了一轮几近圆满的明月,明天,便是元宵佳节了!我跟着他来到梅园中,伫立在一株红梅下,“岑儿,你看,现在站在这里,是否像站在西山梅苑的如意亭中?”说完,把藏青色的棉袄脱下来给我披上。
我点点头,确实很像在西山梅苑的场景。棉袄还带着他的温热的体温,光着的小手臂触碰到时一阵*。我不由自主把身体向他的肩膀靠过去,像在西山梅苑一样,轻倚着他。他的怀抱比从前温暖多了,还是我如今怕热了?棉袄裹在身上热烘烘的,捂得难受,多少年没穿过这玩意了?脱下来又怕他会多心,慢慢的,那种痒像虫蚁嘶咬了。忍着吧,忍忍就过了。
“明月凉如水,清风过砚池,花落香犹在,相思待赋诗。红尘多缱绻,有梦自然痴,天涯望不断,重逢会有时!”他轻吟道。
我顺手拈住一枝红梅。他惊得脸色骤然变冷,喊道:“岑儿,快放手!”
第一三三章 孟婆吃醋啦
我被他吓了一大跳,慌里慌张竟然抓着梅枝摇起来!明晃晃的如水月光下,红梅淅淅沙沙撒了一阵花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岑儿,”他死死抓住我的手,“听话,快放手。”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何必还要问我呢?”
“哦,”我恍然大悟,“是不是你又想摘几朵插在我头上?还是我自己摘吧!”说着,把梅枝拉到面前,细细地选了起来,每一朵红梅都在微微颤栗着,晶莹的花雨一滴滴附在花瓣上摇摇欲坠,看起来像一个个柔美的女子无法把控自己的命运,暗自啜泣,楚楚可怜。
夫君把我的手指从梅树上一根根掰开,略带责备的说:“岑儿,岑儿,你从那边来的,应该早看出来它们是一朵一朵凄美的花,为什么还要戏谑它们呢?”
我挑衅地看着他,用脚在梅树上踹了两脚,东方朱砂颤抖得更厉害了,那是一种惧怕死亡的惊悚,好似感觉到温暖的三月来临,它们要无可奈何地瞬间凋零。花雨落了我满头,沁沁的凉。
“救命......”离我最近的那朵红梅似离开水的鱼,花瓣一张一翕。其实,它们的喊声在我站到树下时便已听到。
我又何尝不怜爱它们呢?原本是一个个明朗活跃的年轻人,幻化成红梅,轻舞枝头,饱经风霜骄阳,想活下去,就不能动弹,不能言语,不能反抗。我曾一度担心,是夫君让它们变成了这个样子,现在,捕捉到他的痛彻心扉后,我却并没有释然。虽然,我已在地府存活了上千年,但女人的心理,有时候偏激、怪异得连我自己都无法猜透。静看着他对梅花的怜惜,对我的呵斥,我心底隐隐作痛。
也许,正因为女人是水做的,所以,感情越浓,酿着酿着就在心里发酵了,变酸了,感情越深,酸味越浓,成了人类嘴里说的“醋”,当心爱的人看多谁一眼,无论是条狗,是只猫,还是朵花,心底的醋便不停地涌上来,没过喉咙,涌进嘴里,喷溅得四处皆是。这时候,最难受的,大概是自己了,从心里酸到喉咙里,再酸到嘴间牙缝。
呵呵,想不到我也落入了俗套,居然吃醋了!
“你......”夫君十分生气,满面阴翳,“岑儿,你变了,一点也不像从前了。”
哼,才见面,居然这么说我!我变了,还千辛万苦来人间找他?恼得我狠狠跺了一脚,跟他怄气,“对啊,我就是变了,你想怎么办吧?”
同样是男人,怎么相别就那么大?看看人家种猪,桐儿既是绿血人,又是半个吸血鬼,连死都装了,可是,他再次找到她的时候,从来没问过发生了什么,只是一如既往,将她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宠着。
对了,现在几点了?小罗子它们联系不到我,肯定急疯了,怎么办?下山回平川,带它们回地府?那我好不容易找到的他呢?我用力地扯着裙摆,早知是这样,还不如一辈子怀念呢!但若就要这么走了,似乎又有不甘,于是,我负气地,把棉袄脱下来,朝他扔过去,不巧用力过度,棉袄打到了梅树上,又是一阵花雨洒落。看着他那心疼又无奈的复杂眼神,我转过背去,不再看他。
他叹了口气,脚步声远去。
好啊!男人就是靠不住,也不知道哄哄我,直接转身走了!现在有座梅园了,不像从前需要我接济了,了不起了是吧?想想人家种猪对桐儿是什么样子?再想想他,真应了那句话:那男人都在别人家啊!
回过头去,哪里还有他的踪影?我恨恨地瞪了东方朱砂几眼,张开双臂,准备飘起来,下山。
“不要......不要.....走!”一朵红梅微弱的唤道。
我走过去,问它,“为什么?”
“救......救......它们。”话刚说完,它失去了原有的血红,恍若一只枯叶蝶,消失在风里。
它们大概是被谁下咒了吧?人间的咒,若我能解,心上的污秽咒早解了。可看着它们着实可怜,就把刚才的不快抛到了脑后,问道:“怎么救你们?”
“杀......了它。”又一朵梅花消逝了。
“它是谁?那只毛笔?还是那个砚台?”问完我方才想起,砚台不是被我打烂掉了吗?难道毛笔也是人幻化的?
“不要.....动那......支笔。”
我来不及握住它,已化作一缕青烟。另一朵红梅接着说,“动了......你......会变.....”
“变......成......我们。”
它们好像在完成一个接力赛,可我想知道的是如何救它们,要杀的是谁,“到底要杀了谁?”
不是笔,是人?如果要杀人,我办不到,地府有地府的规矩,哪怕那个人再坏,时候未到,我们都没有办法杀死他们。
“就是......”话说了一半,声音戛然而止,所有的红梅安安静静立于枝头,仿佛什么未曾发生。
“岑儿,站在那里做什么呢?是不是感觉这些梅花特别可爱?”夫君走过来执起我的手,“这么晚了,该饿了吧?我让厨房准备了些吃的,不知道合不合你口味?想来真是惭愧,从前,都是你照顾我,我却从来没有尽到责任,没有好好保护你,呵护你。”见我不动,他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怎么,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你看看你,羞不羞?竟然跟一树梅花吃醋。好吧,既然你不喜欢那树花,明天我便让孟哥联系买家卖掉。”
这是激我吧?我笑道:“好啊!”
他捏捏我的脸,“行,明天就让孟哥安排。”
好,我看你卖到哪里去?我冲他浅浅一笑,跟着他从梅园中的小路进了后院。后院对比前院小了许多,六间木瓦房一字排开,比前院的房子矮了许多。
第二间屋子朱门大开,两只臂大的红烛把大方桌及桌上的碗碟镀上了一层温馨的光,从前,母亲最喜欢让奶娘点上红烛,一家子坐在暖暖的红光中享用晚膳了。每次,我坐在奶娘与父亲中间,奶娘夹我喜欢吃的菜,哄着我多吃些,等我吃饱了,她才开始吃。母亲时常埋怨她太宠我,怕把我宠出太多坏毛病,大了太刁蛮,没人敢娶。
奶娘浅笑着听她抱怨,把我碗里的剩饭剩菜扒到她自己碗里,“太太,我生下的儿子死了,被夫家赶出来后,便被你收留了,一直照顾岑儿,在我看来,她就像我自己的孩儿。我看着她一天一天地长大,从一个尺把长的只会哭的毛毛虫似的孩子,长到现在,能诗能画。太太,你不知道,看着她的时候,我心里有多疼,总恨不得她还像以前那般小小的,我好随时把她捧在胸口,细细地看着。”
母亲伸手夺她的碗,她抱着不肯,母亲劝道:“柳啊,我们舒家虽不是大富大贵之家,可从上到下二十余口,吃饱喝足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些剩饭剩菜,拿去喂猪喂狗就好。你看看,你吃岑儿吃剩的,桌子上的这些,又剩下了。”
“不打紧,太太,剩下的你跟老爷不爱吃,那些丫头、婆子们喜欢得不得了,让厨房晚上热给她们吃吧!”奶娘死抱着碗不放,母亲没她力气大,只好做罢。
奶娘吃饭的时候特别认真,不管什么饭菜,她都吃得津津有味,仿佛是上天给予的馈赠。母亲感叹道:“柳啊,你这个人就是心善,什么先为旁人着想,吃点饭菜也先想着丫头、婆子们。唉,这样菩萨心肠的人,却死了孩子,被夫家赶了出来,真是没了天理了!你放心,我和老爷也正给你留意着好去处,等这事有了眉目再告诉你。”
“娘亲,你是说奶娘要出嫁了吗?”我摇着母亲的手臂,不悦地问,我不希望奶娘出嫁。
奶娘臊红了脸,目光亲烁,“太太,当着孩子的面,你看看,我早说过了,我不嫁了。好女不嫁二夫,我一辈子就伺候老爷,伺候你,伺候岑儿。岑儿,你说好不好?”
我一听,立即开心地拍手喊道:“好啊好啊,岑儿不要奶娘嫁人。”
母亲喝道:“岑儿,大人说话,小孩子不要插嘴,自己出去玩。”
我赶紧委屈地低下头,奶娘立即放下碗,把我搂在怀里,“夫人,你看岑儿多害怕你?你不要总凶她,她又没做错事。”
母亲朗朗答道:“不依规矩,不成方圆。女孩子,从小要养成好习惯,要不然,到时候公公不疼,婆婆不爱,丈夫嫌弃,我和老爷的脸面往哪里搁?岑儿,我跟奶娘说事呢!还不快出去?”
她的威严在舒府独一无二,连父亲也不敢随意挑战,奶娘只得松开手,把我牵到门口,“岑儿,先自己玩一会儿,奶娘吃了饭陪你。”
我并没有走远,躲在门后偷听。
“柳啊,你看浣溪村那个杀牛的张五怎么样?我和老爷看他不错,实诚,是个过日子的人。”
“夫人说笑了,他怎么会看得上我?”
“哎,这是哪里的话,只要你看得上,有我和老爷给你作主,你担心什么?说实话,这些年,我也拿你当我的亲妹子,打心眼里感激你对岑儿的照顾。要是没有你啊,岑儿早饿死了。现在她大了,也该给你寻个好去处了,要不再过几年,你年纪大了,找到合适的不容易了。”
“岑儿,怎么了?是点心不合胃口吗?”夫君隔着桌子在我对面站着,“那我叫厨子再做几道。”
第一三四章 柔情似水
我这才留意到桌子上的碗碗碟碟,有红百相间的方形红豆牛奶糕,有淡黄的棱形绿豆凉糕,有晶莹诱人的心形藕粉桂花糕,有香甜酥软的芙蓉糕,有色香味俱全的伏岭玫瑰酥,有绿意盎然的薄荷糕......看着这些精美的糕点摆在搭配得极妙的盘子中,简直是一种视觉上的享受!突然间,我感觉有点饿了,不至于啊,前几天才吸收了月光精华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不用,这些都是我喜欢的,”大晚上的,何必把大家折腾得太麻烦?“坐下来吧!这么多年,我们从来没有像这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过饭呢!”
他的筷子在所有糕点上游走了一圈,却迟迟没有落下,最后,将一块心形的伏岭玫瑰酥放在我碗里,尴尬的说:“是啊,一千多年前,居然是第一次!连你喜欢吃什么都不知道,让我情何以堪?”
我把玫瑰酥放在嘴里,迷人的玫瑰清香夹着青柠、青梅的清新,甜酸可口,“夫君,其实我不挑食,什么都吃。”说完夹了块薄荷糕,清清凉凉,好像置身于初夏的薄荷园中,满心愉快。
他吃了一块我夹的心形藕粉桂花糕后,把筷子搁在碗上,带着浅笑看着我吃,不时叫我多吃点。
“你为什么不吃?”我边吃边问。
“我不饿,而且,我更喜欢看着你吃。要喝什么?我去给你拿。”
我打了个嗝,来人间近三个月,只有这次吃东西有味道,感觉饱,我拿天眼扫了桌面,没有问题,“有酸奶吗?”
“有,你等一下,我马上取来。”他走到门口,又问:“想吃水果吗?”
我点点头。
他刚出去不久,进来了一名猜不出年纪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把嘴巴完全掩没了,鼻子在茂密的胡子中露出个鼻尖,五官就数眼睛看得清楚了,我单凭他的眼睛猜不出年纪。
他不说话,两只眼睛将我从上往下,从下往上不停的打量。我站起来,微微低头,唤道:“孟哥好。”
“你怎么知道我是孟哥?”他非常吃惊。
我淡淡地说:“猜的,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他转过身去,朝门外张望了片刻,大步走过来,凑到我面前,急促地说道:“快走,快离开这里!”
我不解地问:“为什么?”
“如果你想保命的话,尽快走。”他压低声音,不时瞟向门口。
“他是我的夫君,为什么要害我?”我淡定地站起来,“你身为梅园的负责人,是他最信任的人,为什么要在背后抵毁他?如果我告诉夫君了,大概对你不太好吧?”
他冷笑道:“这些年,他一直在找长得像你这样的女孩,这些女孩最后.....”
话还没说完,夫君捧了一大盆水果进来,“哎,孟哥怎么在这里?”
问得孟哥支支吾吾没答出个所以然,我接口道:“哦,他来问我还有没什么需要,想再叫厨房做几道点心过来。夫君啊,你这个管家,又客气又细心,很不错呢!”
“对啊,能力不强的话,我怎么敢把整个梅园大大小小的事交给他打理?”夫君拿了一颗冰凉的西梅伸到我嘴边,“岑儿,尝尝这个,是我们梅园产的,肉甜汁多。”
我轻轻咬开,果然很甜!孟哥不无担忧地看了看我,黯然失色地走了出去。
糕点、酸奶、水果很合口味,好久没试过吃得这么饱了!我让夫君先去歇息,他不肯,陪着我在梅园里散步,“岑儿,我其实也和你一样,晚上用不着睡觉。”他摘了六朵美人梅插在我际。
我又想起他画了几十卷画,问道:“你说一年画一卷与我们相关的画,我数过了,你画了46卷,意思是,你从红梅变回人已经46年了?”
“嗯,是的。”
“那你是怎么由梅花变成人的呢?”我想问得清楚些,有机会,把这园子中可以变成人的梅花都变回来。
他沉默了半晌,“说真的,我也不清楚是土地菩萨帮的忙呢?还是那个丑女人。总之,我变回人之后,有一个奇丑无比的女人站在我面前,她脸上长满了*子,每颗黑麻子中间是黄色的,恐怖丑陋的让人作呕,她告诉我,我等的人很快要回来了。”
又是广林仙姑!姜大人说他把广林仙姑从麻姑潭放出来是大半年前,他却说46年前在人间见到了广林仙姑,可见,广林仙姑确实出现了,只是,他和姜大人,谁在说谎呢?
“那你花了46年在这里种梅花?然后种出了这片花海?”
“是的,尽管广林仙姑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可我仍担心你会记不得我,我想,如果我种上很多梅花,你一定会想起来的。”他找来一根木棍把一枝被花压弯的榆叶梅撑起来,“你不知道,每天只要有时间我就在这里种梅花,有时间就种,不休不停,种了30年!它们,全在等你的出现。”
“以前,这里便是梅园吗?”
“不是。以前这里是树都没有的光秃秃的山。”他肯定的说。那这些幻化而成的梅花,也是这46年内的事了?
“那这山是怎么变成你的的呢?”
“这要多谢广林仙姑,她把我变成人后,把我带到这里,告诉我,这里所有的地,全是我的了。刚才你看到的那些幻化的梅花,是她送给我的,这些梅花长年绽放,能卖出天价。可它们的弱点是,胆小,心眼也小,一不小心花就自己把自己给气死了。”皎洁的月光透过梅树,稀稀朗朗洒下来,在他的深蓝色棉袄上打出一团团不规则的白。
我试探着问:“不知道这种长年绽放的花是什么品种呢?除了这里,还能在其他地方种植吗?”
“表面上看起来跟东方朱砂无异,可具体是什么品种我不清楚,偶尔,我会听到它们呼喊救命。有时候,我在想,难道它们也跟我一样,是在守望自己心爱的人出现吗?要等到心爱的人出现,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他在一株东方朱砂下停了下来,深情地望着这株静谧的花树,手在树杆上轻抚着,“以前,因为穷,卖了上千棵,现在,不需要钱了,它们,我也基本上不卖了。把它们留下来一起等候你的归期。”他的目光像月光一般柔和,温暖地洒在我脸上,灌入我眼眸中,而我的眼角的余光里,看到了红梅的战战兢兢。
“既然是广林仙姑造就出它们,估计她可以解救它们吧?”
“上次广林仙姑通知我你要在第二天晚上回到人间时,我请教过她,她说机缘未到,机缘到了,这些红梅自然会变成原来的样子。”他从背后轻拥着我,温热的呼吸扑打在我脖颈、耳根,微微的痒,好似柔软的鹅毛扫过。他把手伸到我头上,拔出发簪,锥髻散了,电过的上了色的头发垂了下来。“岑儿,电过的头发堆成锥髻,再配上这时尚的红裙、红鞋,感觉好奇怪哦!”他笑道。
我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的啊?还不是你说什么梦里见过我,怕你不记得我,尽量打扮成你熟悉的样子。就知道说我,你看你,里面衬衣领带,外面却穿个古董棉袄,配双棉鞋,比我的好得了多少?”
他笑出声来,“我还不是担心你不记得我,想多给些暗示吗?”
呵呵,暗示?记得就是记得,不记得明示也没用。
“岑儿,我真的很高兴,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都未曾改变过初心。以前,我没有能力,什么也不曾为你做过,现在,只要你想要的,我一定会给你最好的,把以前欠的,双倍补给你。”他捧着我的脸,饱含深情地望着我,突然,他的唇覆到了我的唇上,湿润,柔软,微凉,带着酸奶的味道。
这张熟悉的脸完全遮挡了我的视线,我迷惘的盯着这张脸,我们的初心真的还在吗?我在心里默默的问自己。说实话,我们以前只局限于拥抱,他的亲吻,我并不适应。我睁着眼睛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第一次亲密接触,居然毫无激情可言,是在地府呆太久,冷血了么?
忽然,旁边的东方朱砂发出一声微弱的惨叫,“不要!”我用眼角看着一朵红梅化成一缕青烟,顺着这青烟,远处的素心梅下,一对鹰一样凌厉的眼睛正死死盯着我们。等我望过去,他赶紧把身体侧过去,留给我一个高大的背影。这个,又会是谁?他是想在暗角里窥视我?还是夫君?
夫君似乎留意到我的心不在焉,他用微暖的大手蒙住我的双眼,呵呵,这样我就看不到了吗?我打开天眼,一会儿翻个白眼,一会儿眨巴眨巴,一会儿瞪得像铜铃,一会儿眯成一条缝,有趣极了。
我正玩得乐不思蜀,突然,他又捧起我的脸,凝视了许久,鼻尖碰着我的鼻尖,“岑儿,我爱你!”声音温柔得宛若和煦的春风,抚得我心都化了,他比以前有情调了很多,再也不似那般木讷胆怯了。
我被他撩得有些情不自禁,梦呓般的说:“夫君,我也……喜欢你。”挣扎了半天,“爱”字始终说不出口,还是习惯用喜欢来表达。
“岑儿,叫我老公。”他宠爱的灿烂笑容里,竟生出几许邪魅。
“夫君。”我坚持到。
“不,快点叫老公,而且,还要告诉我你爱我,要不然……”他的话只说了一半,便望着我笑。
我扬起脸,眉毛一挑,“要不然怎样?”
第一三五章 身无彩凤双飞翼
爱与喜欢,是两回事,区别在于,喜欢可以肆意地表达,爱,时常却心口难开,因为害怕拒绝,害怕伤害,更害怕失去。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其实除了夫君和奶娘,我亦不会轻易对谁说喜欢。我认为喜欢比爱单纯,单纯得没有一丝杂念和**,从未想过拥有,也从未想过霸占,只要看到或者想起,便甜蜜美好,喜从天降。喜欢,仅仅是因为喜欢,就这么简单!
夫君是唯一一个让我想说“爱”的人,每每面对他的时候,看着他柔弱阴翳的样子,我莫名奇妙的心疼了,好想把他捧在手心,搂在怀中,像婴孩或者小狗般疼爱,尽自己的能力,给他最好的,让他不再心事忡忡,不再愁云惨雾,每天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而我的幸福,是看着他笑。
然而,我却说不出爱他。
“岑儿,我真的好爱你,快点告诉我你爱我。”他霸道的命令,跟以前的软弱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固执的说:“我就是喜欢你,你知道,喜欢这个词我不会轻易说出口的哦!”
眼角余光一扫,嗯?那双在黑暗中闪着光的眼睛不见了,既然想偷窥我们,不会这么快走掉的,前方、左边、右边都没有,那必然躲避到我背后了。
夫君捧我脸的手用了点力道,“快点说!要不然……”
“要不然,把我休了?”我佯装生气,把他一只手拍掉,趁机侧身,果然,那双眼睛躲在一丛磬口梅下,一身的夜行黑衣,嘴上套着黑口罩。行头准备得很齐全,大概要监视的人是夫君吧?
他不曾发现我正在留意着他,一动不动的躲在月光打在梅树上,形成的暗影里。我很想告诉他,那里并不安全,黑暗在我眼里,与白昼没有区别。
“怎么,真的不说爱我?”夫君也侧过身来,语气中带了威胁,接着装作垂头丧气,“难道我们家岑儿爱上别人了?不会给我戴绿/帽子了吧?”
气得我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孟崇文,你现在长本事了,敢欺负我了!”
他弯腰抱住腿,委屈的回道:“我这是欺负你?明明是爱你好么?哪像你,动不动就要谋杀亲夫,整个潘金莲似的!”
“你……”我提起裙摆,正欲发作,他又说,“既然你感觉不到我爱你,我只能更努力,争取做到更好。”说完,猛地捧起我的脸,狠狠咬在我唇上!
好痛!嘴唇火辣辣的痛!我忍不住叫出来!
一条湿滑温热的东西刹那间从我唇边灵巧地钻进我嘴里!在我的唇上、齿间自由自在的游走了片刻,然而停在我舌尖,用他的舌尖在我舌尖上翩翩而舞,引得我舌头一片酥麻。
他真是我的夫君吗?我这样问我自己,曾经的夫君,纯洁得如一张白纸,最动情的时候,便是饮鸠之前,把我揽在怀中痛哭。若不是我偶尔发现,也许他只敢一辈子藏着我的画像吧?
这两个版本的他,我到底喜欢哪一个呢?不,只要是他,我应该都喜欢。
黑暗中的那双眼睛,望着我们笑了,笑得那般心满意足。
我不想打草惊蛇,缓缓闭上眼睛,沉醉在无限温热而甜蜜的美好中。
“不要……”一声尖锐的微弱的喊声将我惊醒,半树东方朱砂青烟渺渺。那青烟相互纠缠不清,顺时针旋转,转着转着,变成了一张脸,冲我爽朗一笑,才烟消云散。
种猪,怎么是种猪?这么多花,用自己的生命,给我画了一张他的脸,到底要告诉我什么?难道,他出事了?
夫君觉察出我的敷衍,陡然睁开眼睛,在我额上如蜻蜓点水般亲了一下,“岑儿,有心事?”
我不习惯骗他,于是点点头,“夫君,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心里很没安全感。”
他一惊,把我揽入怀中,“为什么没安全感?我刚才让你受惊了?”
我没回答,只愣愣的把头埋进他怀里,他摸摸我的头,“真的让你受惊了也没办法,谁叫我这么爱你呢?”
“不是。”我抬头看着他,说得十分勉强。余光中,黑暗中的那双眼瞬间黯淡了不少。我马上环抱着夫君的腰,甜甜的说,“夫君,我也喜欢你!”
夫君笑了,刮刮我的鼻子,“我的岑儿,还是这么古怪精灵,让我又爱又恨。”
“好啊!竟然恨我!”我推开他,“我走了啊!”
他慌忙抓住我,“你啊!真不知道拿你怎么办好!总有一天,让你给我生一群孩子,让他们把你折腾得晕头转向,这样,你就没时间没心情折磨我了。”
“一群?你想得美!我们有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就足够了。”我嘟着嘴瞟过去,那双眼睛里又燃起了希翼之光。奇怪得很,我和夫君亲密点,他便又开心又期待;我们打闹几句,他就不悦,究竟多想我们在一起?
夫君搂着我的腰,“不,是男是女,生一个就好。生孩子那般辛苦,我不忍让你为了我受太多苦。生一个,那是我们爱的结晶,情感的验证。”
这才像我的夫君。
“不不不,我就要生两个,一个太孤单。”我固持己见。
梅树暗影下的那双眼,已弯得如初三的月牙。我们恩爱,关他何事?
“好好好,两个就两个,那我们现在去造如何?”他又变成邪魅的样子。
“讨厌!”我娇嗔道,接着抱着他,凑到他耳朵边,细细耳语,“夫君,你在这世上存活了千年,会不会有超能力?”
“嗯?”他不解,茫然地望着我。
“比如说,你会飞吗?”我一本正经的问。
他在我头上敲了一下,“我虽幻为梅花,现在却是如假包换的人,怎么会飞?”
“哦,”我大失所望,“居然不会飞,我白高兴了一场!”
“会飞不成怪物了?我的岑儿啊,还是跟以前一模一样,调皮的鬼精灵!”他轻捏我下巴,我头一偏,“会飞的不是怪物,是鸟人!”
他的唇又覆了过来,温柔的点在我脸颊上。黑暗中的那双眼笑得只剩一条缝了。笑吧笑吧,小心笑到抽筋,抽得你面瘫!
我们执手在梅园里闲逛,清冷的月光洒出斑驳的明暗交替的暗影,冷风荡得沁香四溢,一路下来,有些累了,便在一丛美人梅下相偎坐着。我举起左手,叉开,他微微一笑,马上伸出宽大的右手,与我十指紧紧相扣。
梅花赛雪,暗香生烟,月华如水,寒风萧瑟,夫君和我,相同的场景,不一样的心境。一千年前,我们无路可走,浊酒一杯,悲恸无比,两人相拥而泣,生离死别。今天,我们花前月下,深情款款,感概万千。
“岑儿,前辈子欠了你许多许多,我一定会在以后的时光加倍的爱你,让你每天都感受到我的爱。”夫君打破了沉寂。
我很享受这种美好,连眼睛也不愿意睁开,“不,前世是我欠了你的,把你孤零零留在人间,化作梅花,严冬酷暑立于枝头,不能言,不能动。我虽在地府苦等,却得陆判哥哥照顾,得奈何庄庄主之位,处处高魅一等,锦衣玉食不在话下。对比起来,我在天堂,你在地狱。”如今得知他所受之苦,每每相起,心似刀绞。
暗影中的那对眼睛消失了。
朦朦胧胧中,我走到了一间高大的建得如庙宇般富丽堂皇的房子前,深绿的门上贴着花花绿绿的门神,待我想看个究竟的时候,这些门神模糊晃荡起来。门忽然自动开了,我探头探脑往里张望,里面人来人往,熙熙攘攘,聚成一堆,仿佛在看热闹。
我原本不是喜欢看热闹的人,可此时,心里像猫爪子抓似的,好奇得难受。我不由自主跨进门槛,挤进人堆中。
可是,他们如同被钉在地上了,任凭我怎么推都推不动,越不让我看,我越抓狂,越想看。我疯狂地撞击他们,恍若撞在了铜墙铁壁上。为什么要挡住我?凭什么挡住我?我是孟婆你们不知道吗?挡我者死你们不知道吗?再不闪开,我要杀了你们!我疯狂的大喊大叫!他们却完全忽视我,毫不理会!
我的小宇宙终于暴发了!张开双臂,阴风阵阵,刮得我的广袖如飞舞的蝶翼。不对,我今天不是穿的中袖吗?我朝手臂看去,没错,广袖飘逸,似仙落凡尘。
还是不给本庄主让行?我抓住后排一个男子的头发,想把他连根拔起,刚一用力,他的头竟然被我拔断了!他把头180度转弯,望着我哈哈大笑,笑着笑着,把舌头吐了出来,接着瞪大眼睛,整个眼珠变得漆黑漆黑,从眼眶中一滚而落,马上七窍流血,笑声惊悚,在房子里不停的回荡,极其恐怖!吓得我赶紧把他的头向远处扔去!
但是,他的头变得好沉好沉,我提不动了,砸在旁边一个女人身上,她微笑着转身过来,“孟婆,我等你好久了,你总算来了!”一字一顿,声音充满了绝望。
我骇了一大跳,向后飘到墙边,“你为什么找我?我又不认识你。”
“哈哈,我等你来救我,我等了好久好久,马上就等不及了!”
她一步一步朝我走来,骨头发出吱吱嘎嘎的声响。“不要走,带我一起走!”
第一三六章 梦里花落知多少
她挣扎着朝我扑过来,“孟婆,等我,等我!”
走了几步,她一只手掉了下来,接着,整条胳膊摔在地上,她怪笑了几声,踉跄着向前。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扑嗵!”又一条腿掉在地上,但她并没有停下来,趴在地上一步一步的爬着,那笑声,既痛苦,又愉悦,好似要完成一件千年的壮举。
“不要过来!”我喝道,“再过来,我不客气了!”我幻出一个寒冰结界罩住她,她在结界里挣扎,呼喊,“求求你,放我出去,带我走,带我离开这里,我再也不想待在这里了!为了能离开这里,我等你等了好多年,好多年!求求你,带我走吧!”
“你是谁?为什么要在这里等我?你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这里是哪里?”我连着问了一串了为什么,我真的不记得自己怎么会来这里的。而且,我对这里毫无印象,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她在结界里匍匐着,用仅存的一只脚踢打结界,“咔嚓!”这条腿又跌落下来,在结界里抽搐了几下,她上半身蠕动着爬过去,把腿抱在怀里,“想知道我是谁是吗?问问敖睚眦那个怪物不就知道了?”她又大声怪笑,手开始拍打结界,“快点放我出去吧!我要离开这里!要不就永远也离不开这里了!”
我大吃一惊,问道:“敖睚眦?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为什么你还被关在这里?”
“哈哈!死了?你说敖睚眦死了?他死了,为什么我们还会被关在这里?”她单手抱着断腿,一遍一遍的抚摸着,宛如是一件珍爱的玩物,“断了……断了,还是断了!”
我看她就是一只怪物,前面的人群依然拥挤不堪,他们到底在围观什么?
我正要绕过结界,何必为一个奇怪的女人纠结?这时,她却哭了,“我的腿……我的大长腿……就这么没了!太浪费了!”说完,一直默默注视着断腿,突然,喜笑颜开,用长舌头舔了舔断腿,然后,一口咬了下去,大腿被撕掉巴掌大一块,连皮带肉一半在她嘴里,一半吊到下巴上。她咀嚼得津津有味,“真好吃!”她把肉咬断,拿在手里往我面前伸,“孟婆,你也尝尝吧!”
太恶心了!我蹲在地上呕吐起来,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你不要再吃了!”
“不,太美味了!太好吃了!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原来,好东西就长在我身上,我却不知道!孟婆,快放我出去!我要把那只腿、那只手捡回来!我自己的东西,只能我自己吃!”她边吃边喊,血,从她嘴角溢了出来,顺着下巴一滴滴落在结界里。
她生怕浪费了,马上伸出舌头舔得干干净净,又接着吃断腿,不久后,她手里只剩下一条完整的腿骨了。她好像还没有吃饱,东瞅瞅,西望望,口水和着血丝拉得老长老长。
“饿,好饿,还有吃的就好了!”她仔细地望着自己的手,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青葱般的手指白白嫩嫩,又细又长,手背稍微有点肉感,却起了四个可爱的小窝,指甲修得尖尖的,上了淡绿的指甲油。
她毫不犹豫把手指放在滴着口水拉丝的舌头上,吮吸了一会儿,指关节清脆的爆裂声刺激得我很想揍死她!世界上哪有对自己这般残忍的女人?
转眼间,一只胳臂变成了一条白骨!她大概越吃越饿,竟然跑到结界旁,大口大口撕咬,不一会儿,她的牙齿连着牙龈整块掉了出来!全身上下,只剩了头颅,脖子,没有手的上半身,看起来像极了一条肥大的肉虫,不,配上全身淋漓的鲜血,如同吸饱血的蚂蟥。
实在是又恶心又恐怖!我不再理会她,不对自己好的女人,不是好女人,不值得怜悯与同情。我继续往里挤,把挡住我的人往两边拨,他们却好似铜铸的一般,早已深深植入地下,丝毫不能动弹。
爆笑声如雷,在房子里的四堵墙上撞击着,回旋着,把那微微颤抖的尾音拉得很长很长,未免多了几许悲怆,几许惧怕,几许感伤。是的,人就是这样,长大了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总是习惯笑。笑,成了所有感情最基本、最常见的表达,变成了交往过程中最好的掩饰。所以,我们都习惯笑了!不仅习惯自己笑,更习惯自己比别人笑得好看。
我不喜欢他们现在的这种笑,表面上是开怀的,内心却充满恐怖和无奈,甚至是绝望。可我真的想知道他们因什么而笑?我也想体验一下,自己会不会像他们一样笑?可是,这堆人堵得固若金汤,让我无隙可乘。
“大家听好了,”结界里的女人大喊着,“孟婆来了,我们等了很久的孟婆来了!”
什么?他们聚在这里只是为了等我?
结果,她的喊声淹没在大家的哄笑里,她没有放弃,不停的喊着:“孟婆来了!大家快安静一下!孟婆来了!能救我们命的孟婆来了……”
笑声如同即将退却的潮水,一浪连着一浪远去,呼啸声逐渐平息了,屋子里静得可怕!所有的人转过头来,神色各异,有惊喜,有企盼,有哀怨,有诧异,有崇拜,也有不屑。
“孟婆?”
“孟婆!”
“真的是孟婆?”
“怎么可能是孟婆?”
我把结界撤掉,女人像菜虫般蠕动,她依旧在怪笑,“怎么,你们不相信?她就是孟婆!”
“你怎么知道她是孟婆?”一个男人恶狠狠地问道。
“我见过她!她就是他画里的那个女人!”女人用牙床啃着自己的双唇。
男人阴森森朝我走来,每走一步,房子颤抖一下。我并不害怕,不管在哪里出现危险,陆判哥哥一定会来救我的。
他对着我摇摇脖子,发出吱吱咔咔的声响,充满戾气的眼神,似乎要把我吞没,“说,你真的是孟婆?”
我仰起脸,冷冷地答道:“对,我就是孟婆!”
他“扑通”一声跪下,匍在地上高喊:“求孟婆救救我们吧!”话刚说完,整个人像只打烂的花瓶,裂成数片。
其他的人好似木头棒子杵在原地,纹丝不动,齐声高喊:“求孟婆救救我们吧!”
我不解的问:“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我救你们?”
“我们?我们是一帮等你的人。至于为什么要等你,你问问他便知道了!”他指指扎堆的人群,伸出的手断在地上。
大家见状,纷纷原地侧身,我从中间露出的缝隙朝里望去,好大的一个鱼缸,却被他们遮挡了,无法看清鱼缸里的东西。
“让我过去!”我对挡住我的男人说道。
“对不起,我也想让你过去,可我动不了,我们都动不了,只要我转个身,骨头便会像她一样散架,再也接不回来了。”他看看地上的女人。
“那我没弄清怎么回事,如何帮你们?”我一时间烦躁不安起来,大概是因为始终没看到令他们狂笑的东西吧?
“难道你看不见前面的鱼缸吗?”男人的语气十分不悦。
说了等于没说,我恼了,“你们挡得严严实实的,叫我怎么看得到?”
不是求我帮你们吗?什么态度?气得我一甩广袖,“再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可要走了。”平川一干魅正等着我一道回地府,干嘛要跟一帮稀奇古怪的人消磨时间?
“孟婆,不要走,我们这就给你腾地方!“背后焦急万分的呼喊,让我忍不住回头,身后七八个年轻男女碎了一地,手、脚还在剧烈的抽搐,光秃秃的躯干蛆虫般的蠕动。
我无从得知他们是否痛楚,因为,他们笑得那样灿烂,“孟婆,你不要担心我们,你是上天派来解救我们的,只要你愿意,我们都会变成正常的人,过回正常的生活。”
不不不,我敢用项上魅头担保,我明明来自地狱,与上天完全不同时区,所以,把希望寄托
在我身上,就大错特错了。“各位,我真的赶时间,人间的事,不是我管得了的,很抱歉,我先走了!”
“不要!中间两排男女齐刷刷跪下,身体的零部件散得满地都是,“害我们的,就是那鱼缸里的东西,世界上只有你能救得了我们。”
“我?”那个男人的话,让我受宠若惊,我缓缓向鱼缸飘去,好大的鱼缸,竟然像大海一样广阔无边,
淡蓝的水浅浪轻涌,在水面折起一道道奇形怪状的褶子,似叠皱的纸张。偶尔一群群大小不一的鱼惊惶失措的游过,有人在捕捞它们吗?
突然,淡蓝色的水里翻起一片鲜红,艳得如满树的东方朱砂。水面瞬间波澜壮阔,翻滚的水花相互拍打出一串串的白沫。
一只红得闪闪发光的怪物由远及近,浑圆的长长的身体霸气十足的扭动,巨大如机翼的尾巴神气傲慢的扑打水面,把深不可测的鱼缸搅得天翻地覆。头上的两只赤红的小角,以及下巴上两条如红丝带的长须,使它看起来多了几分娇萌。
我趴在鱼缸上,等它游过来与我四目相对时,我对它摇摇手,打个招呼。它似乎对我有好感,逐渐平静下来,水面也恢复了平静。
我正揣测着它是否能听懂人话,它突然张开了血盆大口……
“啊!”我尖叫出来。
“岑儿,岑儿,你做恶梦了?”夫君问道。
我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各色落花已将我和夫君掩盖得厚厚实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