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如何自救
容氏工厂虽然已经停工,但机器设备还需隔三差五去检查,防止有零件生锈,也防备有手脚不干净的,偷偷卸掉零件拿去换钱,那便得不偿失,工人都休了假,童先生伤还没好全,唐风也多有不便,这工作便只能宋泠月,好在她清闲。
这日上午,宋泠月独自带着公文包出了容府,玉生和吉诚前些日子被派去了蓉城视察,那边的厂子断断续续有小订单,也需要人去对账,玉生和吉诚是眼下最合适的人选。
外头车子已经在等候,宋泠月吩咐司机直接去工厂,要快去快回,因为她答应了夏夜清那个冤家,等一下跟他一起吃午饭,把手提包放在后头,便准备上车。
“大小姐,大小姐!”
车后头突然传来一个女孩子微弱的声音,宋泠月侧头望过去,是一个梳着两条辫子的姑娘,穿着碎花布的棉袄,乍一看,竟然觉得有些熟悉。
“你是?”
那女子见状笑了笑,急忙走上前来,“大小姐,是我,您贵人多忘事,只怕不记得我了,我是从前在府上打扫的小翠。”
宋泠月恍然大悟,原来是她,那个跟着阿忠捐钱逃走的佣人,没想到她还敢回来,难道是钱花完了,又想回来工作?
带着心里的疑惑,宋泠月便问她道:“原来是小翠,你不辞而别,现在又突然回来,可是有事情?”
小翠面上现出一丝愧色,一只手不自然的去卷自己的鞭子,头垂了下去,支支吾吾的道:“大小姐,我知道我做错了事,但是偷钱不是我的主意,我是被阿忠逼迫的。”
宋泠月上下打量她一眼,“那你这次来是……”
“大小姐,我是来,我是来道歉的。”小翠说着话,竟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宋泠月跟前,泪眼朦胧的抬起头,哽咽着道:“我知道我说什么都没用了,可我真的是被逼无奈,那个阿忠不是个好人,我现在才知道受骗了。”
宋泠月微微蹙了蹙眉,也不知道她这话是真是假,便犹豫着问道:“他对你做了什么?欺负你了?”
这话一出,小翠仿佛受了莫大的委屈一般,眼泪大颗大颗的滚落下来,说话都一顿一顿的,“大、大小姐,那个阿忠他,不是个东西,他花光了钱,竟然要把我卖到窑子里,我不从,就对我又打又骂,我实在是走投无路了。”
小翠诉说着委屈的同时,顺势挽起了一边的衣袖,露出了被打的一块块淤青的胳膊,上头伤痕交错,看上去惨不忍睹,十分可怜的样子。
宋泠月虽然气恼他们偷了钱,还不辞而别,实在小人行径,但眼下看她一个姑娘这样可怜,一时间又心软起来,只好让司机扶她起来。
“你先起来说话吧!既然是受了苦难,为什么不回家里去呢?”
小翠胆怯的抬头看宋泠月一眼,又急忙低下头去,难以启齿的样子,宋泠月也不急,翘首以待的等着她。
犹豫了片刻,小翠似乎想通了,咬了咬下唇,便细细说道:“不是我不回家,我本就是从家里逃出来的,家人要把我嫁给一个年过六十的老头子做妾,我不愿意,便跟着阿忠一起逃了出来,如今受了委屈,怎敢回家里啊?”
宋泠月和司机相视一眼,皆是摇头,想不到这新社会了,居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发生,看来这天底下的可怜人比比皆是。
“那你是想回来工作?如果你能改过,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只是,只怕没有从前那样轻省了,怕要做些累活。”心软归心软,要宋泠月一下子原谅她,还是需要时间的。
小翠闻言,顿时喜不自胜,连连道谢,就差再次给宋泠月跪下了,“多谢大小姐,再谢大小姐,大小姐再造之恩,如同父母,我以后一定忠心侍奉大小姐。”
宋泠月见事情已经妥当,时间也不早了,便让司机把管家叫来,重新给小翠分配个伙计,司机应了一声要去,小翠却又叫住了他。
“大小姐,请等一下,我、我还有事情想要求大小姐。”
宋泠月只好再次返回身,蹙着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干脆一下说清楚。”
小翠攥紧了手中的辫子,脸上带着一丝怯意,胆怯的说道:“是这样的,跟我一同跑出来的,还有一个小姐妹,她一直在对岸做活,前几日做错事被东家打了一顿,伤的很重,可是我、我没钱给她医治,您能不能……”
宋泠月明白了,这是要借钱,想了想,看个病至多也不过几十块,这点儿钱她还是不在意的,便打开车门拿出公文包,准备拿钱给她。
“要多少钱才够,给你五十块,够不够?”宋泠月便数钱便问道。
小翠急忙摇摇头,“不是的大小姐,我不是要钱,我只希望您能帮我把她送到医院,她实在病的厉害,不及时送医,只怕会死的。”
“这……”宋泠月没想到她所求是这个,她倒不介意帮忙,只是这样一来,跟夏夜清吃午饭只怕要推迟了。
小翠看她似乎有些为难,便叹了一口气,又开始抹眼泪,还善解人意的道:“算了大小姐,我知道您公务忙,这样的小事情,本来也不该麻烦您,还是我自己想办法吧!只是,我来工作只怕要推迟了,明日我把她安排好,一定来做活儿。”
宋泠月到底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知道有人性命攸关,她也不好坐视不管,犹豫片刻,还是应下了,“好吧,我今天的事情也不多,就跟你去一趟,免得你再求人,毕竟是要命的事情。”
又转头对司机道:“我们先跟着她去办事情,等一下再去厂子好了。”
司机知道她要赴夏夜清的约会,担心时间晚了,就问了一句,“那要不要跟夏总长去个电话,要他别去的太早,免得等着您?”
宋泠月摇了摇头,“不必了,他闲着也是闲着,来了就等着我好了,反正我已经等他那么多次了。”说罢,便吩咐司机开车,去小翠临时的住处。
车子一路疾驰,按照小翠的指引,一直到了南城的一处村落,这里是普通人家的聚集区,住的大多是贫苦人家,房屋破落,道路也泥泞不堪。
车子开到村口,狭窄的道路实在开不进去了,小翠也说离的不远了,司机只好把车子停在路口,三个人步行去了小翠的住处。
走了不到十分钟,来到了一处杂草丛生的地方,木头院门都残破不堪了,宋泠月觉得这地方不像是住人的,正想问小翠,小翠却说这就是她的住处,说着话,率先过去打开了木门,还扭头示意二人跟上。
宋泠月探头看了一眼院子里,到处都是枯死的杂草,一条路都看不到,怎么看都不像是住户家里,便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司机以为她是嫌弃这院子太脏,就提议道:“小姐,不如我自己进去,把那姑娘背出来好了,您就在门口等着。”
宋泠月一想,这样也不是不可以,若真有什么事情,司机一个大男人,多少比她安全些,便点头应了,司机独自跟着小翠进了院子,后者倒也没说什么,只说让宋泠月稍等片刻。
司机进去约摸有十分钟,还不见出来,宋泠月等的不耐烦,也没听到里头有什么动静,心想着,或许是自己想多了,小翠和一个生病的姑娘,再危险能危险到哪里去,说不定还需要帮忙,便不再犹豫,推门进了院子。
“哈哈,终于等到你进来了,大小姐,好久不见啊!”
宋泠月才踏进院门,一个男人猛地从门后的杂草堆里蹿了出来,竟然是那个阿忠,他一个健步冲到宋泠月身后,反剪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摁在了地下,宋泠月防备不急,啃了一嘴的泥。
“小翠,快出来吧!得手了。”阿忠朝着屋子的方向喊了一声,还生怕宋泠月喊叫求救,一手制住她,另一手捂住了她的嘴。
宋泠月在商场上再厉害,也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力气是不会渐长的,阿忠又是个做粗活的,有的是力气,她无论如何挣扎,都逃不出他的挟制,被他摁的死死的。
小翠听到喊声,拿着麻绳从屋子里小跑出来,连同阿忠一起,把宋泠月捆绑起来,末了还拿一块破布堵住她的嘴,连拉带拽的把她弄进了屋子里,关进了屋门。
屋子里,司机趴在地上,也被五花大绑着,旁边还放着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想来司机毫无防备的进了屋子,被阿忠敲了闷棍,之后又被绑了起来,宋泠月怎么也想不到,她们两人就这样轻而易举被两个小人给算计了,毫无还手之力。
“大小姐,不对,应该是容少爷,您应该还记得我吧?没想到,我们会以这种方式见面吧?”阿忠面带嘲讽的说道,顺势把司机拉起来,推到了宋泠月跟前。
宋泠月嘴被堵住,说不出话,愤怒都变成了喉咙里的闷哼,只拿一双眼睛死死的剜了小翠和阿忠一眼,前者还吓得后退了一步,后者却抬手给了宋泠月一个耳光,打的宋泠月脸立即红肿起来。
“你以为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容少爷吗?说白了,你不过也是个戏子。” 阿忠说着狠话,脸上泛起一阵邪恶的笑,伸手解开了自己的腰带,嘴里调笑着道:“还月亮小姐,我今天倒要看看,你这个昔日的金凯门头牌,如何自救?”
第十八章 活腻了吧
宋泠月好心泛滥,却被阿忠和小翠两个小人算计了,阿忠还心怀不轨,意欲对宋泠月行恶,她正心急的想着该如何解围,司机恰巧这时候醒了,阿忠只好收敛了。
“阿忠,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你敢动大小姐一根头发,我就是咬也要咬死你。”司机没有被堵住嘴,便趁机破口大骂,一副要跟阿忠死磕到底的架势。
小翠指了指地上的棍子,示意阿忠把司机再打晕过去,她担心司机会挣脱开,那样一来,她和阿忠可就不好收拾了。
阿忠此时得意满满,昔日的千金大小姐成了他的阶下囚,这让他前所未有的得意,自然不把两个被捆住的人放在眼里,也不肯听小翠的劝阻。
“没关系,这绳子结实的很,还怕他们逃了不成,这屋子虽破,却也是隔音的,不怕他们叫喊,就让他们临死前再留个遗言吧!”阿忠得意的说着,还伸手扯下了宋泠月嘴里的破布,给她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嘴里还残留着破布上的丝线,吐了口唾沫,觉得好受了一些,才清了清嗓子,说道:“阿忠,小翠,今日落到你们手里,我承认是我愚蠢,竟然心软相信了小人,但我只问你们一句,你们真的那么恨我吗?真的想让我死?”
阿忠和小翠没想到她第一句话不是愤怒地辱骂,反而是心平气和的问话,一时间有些迷惑不解,难道她有了什么逃跑的歪主意,一时间心虚,又去检查了一遍门窗,确认都关好了,才再次返身回来。
宋泠月看着两人小心翼翼的动作,顿时嗤之以鼻,“我以为是吃了狼心豹子胆,原来只是两个窝囊废,难怪你们到了京都这么久,还只能混的住这种破地方,这一切都是你们的懦弱和无能造成的。”
阿忠听她言语间满是鄙夷,最可恨的是,她说的都是事实,顿时恼羞成怒,挥手便要再给宋泠月一巴掌,宋泠月早就有所防备,向后一躲,避开了这一巴掌,反而张口啐了他一脸的唾沫。
“呸,你这个市井小人,要不要我告诉你,你到底懦弱无能在哪里,好让你的下半生别再过的穷困潦倒,四处求人碰壁啊?我好歹是个商人,依我看,你的狡诈若是用来做生意,只怕是会稳赚不赔的。”
宋泠月这番没头没脑的话,说的阿忠和小翠皱起了眉头,她这到底是骂人还是再帮人,莫非被绑了,气糊涂了?
两人疑惑的时候,宋泠月却悄悄给司机递了个眼神,她哪里是在骂人,不过是急的没办法,只好胡言乱语拖延时间,反正这样的小人,最怕自乱阵脚,左右这个行不通再换别的,直到想出脱身的办法为止。
司机一个眼神就明白了宋泠月的意图,也不再吼着嗓子骂,跟着宋泠月的思维没话找话,一唱一和的给阿忠和小翠说闲话,尽量拖延时间。
宋泠月如今已经不是当初落魄时候的她,尤其是经过几次被人刺杀的生死大劫,又经过被朋友背叛之后,她的心志之坚,已不能轻而易举被打倒。
夏夜清和宋泠月约好吃午饭,他却不等时间到,就推了手头的工作,好不容易忙里偷闲,有吃顿饭的功夫,他可不能错过,便早早的赶去了容府。
一到容府,容太太却说宋泠月不在家,说去工厂办事,要不了多久就回来,让他在家里等一等,夏夜清心急的火急火燎,怎么可能等,辞别了容太太,又驱车赶往工厂。
风驰电掣一般到了工厂,却发现大门是紧闭的,查看了一下周围,连个车子印儿都没有,根本没有人来的迹象。
“这能去哪儿呢?难道这丫头又耍我?”夏夜清搓着下巴嘀咕了一句。
张副官生怕他又被惹恼了,要开始发疯,便劝道:“不会的,宋小姐不是这样的人,她也没那个胆子。”
“嗯?”夏夜清扭头就是一记眼刀,“什么叫没那个胆子,难道我很吓人吗?”
张副官笑得比哭还难看,耸了耸肩,违心的说道:“怎么会,总长驭下有方,善解人意,尤其是对女孩子,向来温和,怎么会吓人?”
夏夜清知道他在说反话,也没心思跟他计较,径自上了车子,吩咐司机直接去金华楼,说不定宋泠月早赶去等着他了,这样一想,心情又高兴起来,还哼上了小曲儿。
又是一路风驰电掣,车轮子都快要飞起来了,赶到金华楼,老板亲自出来迎接的,夏夜清一问,却被告知宋泠月并没有来,也没有电话取消包厢。
这就有些奇怪了,哪里都没来,也没个电话通知,难道这丫头凭空飞了?夏夜清如此想着,眉头都皱在了一起。
金华楼的老板还在一旁候着,看他半天不言语,只绷着一张脸,便讨着笑脸说道:“夏总长,宋小姐或许有事耽误了,您要不进去等,我给您沏一壶好茶,新到的红茶,味道不错呢!”
夏夜清扭头睨了他一眼,冷着脸挥了挥手,“去去去,没工夫喝茶,回去招呼你的客人,别烦我。”
老板讨了个没趣,却不敢恼,拱了拱手,便准备返回楼里,临到门口,又转过头,叮嘱似的说了一句,“夏总长,要实在不放心,您不如去找找,不是我多嘴,最近这京都可不太平,英国人生事,那些当兵的也乱,宋小姐到底是个姑娘。”
这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夏夜清一下子便冷静下来,宋泠月不是胡来的人,相反,她还一本正经,原则分明的厉害,约定了时间,就绝对不会爽约,定下的行程没有履行,那一定是遇到了意外事件。
“不好,张副官,我那个小呆子只怕被牵绊住了,我不能等,我得找她去。”
张副官明显跟不上他的快思维,跟着上了车,还急着问道:“找她去?我们不知道去了哪里,怎么找?”
夏夜清焦躁的攥了攥手指,关节都攥的“咔咔”,没好气的道:“撒网似的找,找不到她,我就把京都给炸了。”
张副官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连忙吩咐司机道:“快,油门踩到底!”
宋泠月和司机说的口干舌燥,唾沫横飞,磨了约摸一个多小时,身后的绳结也没解开,阿忠和小翠却明显有些不耐烦了,董绵绵给他们的时间可不多,他们得速战速决才是。
“阿忠哥,别听他们废话了,依我看,不如把他们了结了,好回去向大小姐复命。”小翠一时心急,说漏了话。
宋泠月暗暗蹙了蹙眉头,看来这两人敢如此大胆,是受人指使的,只是眼下时间紧迫,怕是问不出来了。
阿忠却显然是另有打算,一屁股坐到地上,思索着道:“小翠,我觉得为奴为婢,不如自己翻身当主子,这个女人有的是钱,我们不如趁机敲诈些钱财,有了钱,我们就可以远走高飞,再也不用受气了。”
“啊?”小翠一愣,随即目光转向宋泠月,最后又看向阿忠,“可是我们把她绑了,她会给钱吗?”
宋泠月不怕他们要钱,就怕他们要命不要钱,此刻听二人的对话,显然还是贪恋钱财,那可就好办了。
“原来你们是要钱,那好说,我唯独不缺钱,说吧,你们要多少,我去银行取来,十万,一百万,都可以给你们。”
不管她手头有没有这么多,她都要吊足二人的胃口,这样才能争取活命的机会。
阿忠听到十万,已经双眼放光了,又听到一百万,顿时激动地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儿,像他这样的贫苦出身,一家子人忙碌一个月,也不过几十块钱的收入,勉强果腹而已,一百万,他做梦都不敢想,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你、你真的能给我一百万?”阿忠说话时,激动地口水都喷了出来。
宋泠月躲避着他飞溅的口水,急忙点了点头,“能,一百万对我来说不难,我半天的功夫就能从银行取出来,到时候你放了我们,就可以拿着钱和小翠远走高飞,过幸福的日子。”
阿忠眼冒金光,钱还没到手,就已经开始盘算起了以后的荣华富贵,有了一百万,什么样子的姑娘找不到,就算是董绵绵,都未必有这么多钱,说不定都会对他另眼相看,谁还要小翠这样的土包子。
“好,这买卖我同意,不过,取钱我要自己去,你把取钱的文件给我,等我取回来,自然会放了你们。”
宋泠月心内暗暗倒喝一声,这个阿忠,端的是打的好主意,让他去取钱?等到他拿了钱,会放了他们才怪,她可不是傻子。
正想着该怎么样应付,只听外头突然响起沙沙的走路声,不等阿忠反应过来去看,“砰”的一声响,屋门就被人从外头踹开了,半扇门都被踹掉了,为首进来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一开口,言语中满是放荡不羁。
“我说我的好月月去了哪儿,原来是被两个小崽子绑架了,你娘的,活腻了吧?”
第十九章 原来是她
阿忠和小翠本以为这次绑了宋泠月,又逼着她给钱,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却万万没想到,事情进行到半路,钱还没拿到手,美梦就破碎了。
夏夜清岂是好惹的,为了找宋泠月,他几乎跑遍了南城,心急如焚,怒火也已经到了顶点,眼下看到宋泠月是被绑架了,焉有忍气吞声的道理,抬起一脚便把阿忠踹了个跟头。
不等阿忠起身,张副官已经紧跟着进了屋子,先是一记手刀将准备逃跑的小翠砍晕,然后抬脚踩住了阿忠的脚踝,让他起都起不来,疼的龇牙咧嘴的叫唤。。
“好月月,别怕,我来了!”夏夜清解开司机和宋泠月身上的绳子,一边安慰她,一边检查她的伤势,看她脸色不对,一手抬起她的下巴,审视着问道:“这脸怎么红红的,他打你了?”
不等宋泠月回话,夏夜清扭头给张副官使了个眼色,后者自然懂他的意思,脚下猛的用力,大皮鞋底子狠狠的捻在阿忠脚踝上,阿忠立即杀猪一般吼叫起来,就听“咔”一声,骨头脆裂的声音,阿忠眼一翻,彻底晕死过去。
“张副官,别杀他们。”宋泠月知道张副官的手段,生怕他先下手为强,急忙制止了他。
张副官拍了拍手上的泥,不解的问道:“怎么,他们绑架了你,你还要发慈悲放了他们?”
宋泠月揉着被绑疼的手腕,摇头说道:“不是,我怀疑他们幕后有主使,我必须问出来,否则还会有下一次。”
夏夜清听出她话里的意思,忍不住问道:“你的意思是,有人在针对你?是生意场上得罪的人吗?”
宋泠月苦笑一声道:“生意场上得罪的人多了,这我倒是不怕,怕就怕,又惹来了新的敌人,敌在明我在暗,那可就不好收拾。”
夏夜清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低头看看手表,时间已经不早了,再耽误,这午饭怕是也吃不了了,便吩咐司机和张副官把两人捆了带回去,至于审问的事情,一切等他填饱了肚子再说。
董绵绵在家里左等右等,都等不来阿忠和小翠回来传话,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坐立难安,小多见状,给她沏了一杯茶,示意她冷静一下。
“小多,你说他们两个是不是借机跑了?”董绵绵没心思喝茶,搓着手心问道。
小多想了想,别有深意的道:“不怕他们跑,就怕他们不跑。”
董绵绵一怔,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们的计划失败,被人抓了?”
小多虽然不确定,但还是点了点头,解释道:“你想啊,这已经半天的功夫过去了,不管得手与否,他们总该回来一次,如果没回来,多半就是回不来了。”
“那怎么办?他们不会供出我来吧?”董绵绵“蹭”的从沙发上站起了身,搓着帕子的一角,惴惴不安的道:“本以为两个熟脸的人去绑架,怎么也该手到擒来才是,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被抓了。”
她和小多不亲自出面参与绑架,怕的是遇到唐风,那一切就都瞒不住了,本想等到阿忠和小翠的手以后,唐风又不在跟前,她和小多再下手了解宋泠月,却怎么也想不到,事情还没开始,竟然就结束了。
小多还是头一次看她如此担惊受怕,于心不忍,便提议道:“要不我找个由头去容府一趟,打听一下情况,看看那个宋泠月在不在家里?”
董绵绵虽然急躁,但理智还是有的,阿忠和小翠被抓,对方很有可能会审问他们,一旦问出她是主使,不但宋泠月不会放过她,恐怕唐风也会跟她翻脸,所以她不能自投罗网。
如果阿忠和小翠改了性子,对她忠心耿耿,没有供出她,那就更不能去打探,否则便是自露马脚了。
想到这里,便对小多挥了挥手,“现在不能去,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另外,你去跟家里所有人叮嘱一句,若有人问起,谁也不许说阿忠和小翠是我们家的下人,就说不认识,另外,把他们的东西统统扔出去销毁,不能留下任何蛛丝马迹。”
做完这一切,董绵绵才觉得安心了许多,从外表看来,明公馆和阿忠、小翠已经没有任何联系,就算阿忠和小翠招认,唐风拿不到证据,也无可奈何。
宋府,阿忠和小翠在柴房中醒来,这一次,换成他们被五花大绑,不同的是,他们的嘴巴没有被堵上,宋泠月给他们说话的机会,最好是说实话。
“阿忠、小翠,你们好本事,我得谢谢你们,你们成功的把我最后一丝悲天悯人的性子给磨没了,从今以后,我也会向你们一样,铁石心肠,哦不,我跟你们还不太一样,因为我有的不只是好运气。”
宋泠月说完这一席讥讽的话,转身掏出张副官腰间的枪,抬手对着阿忠就是一枪,子弹不偏不倚,从阿忠耳侧穿过,还擦伤了一点皮肤,只是随便吓唬一下,不想阿忠就吓的尿了裤子,面色瞬间变得蜡黄,成了十足十的一个怂包。
“呵呵,你也有怕的时候,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要的,接下来,我可就不念昔日主仆之情了,我问的每一句话,你们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否则,下一枪我可就不知道打到哪里了。”
“我说,我说,大小姐,您问什么我都说。”小翠此时倒是比阿忠镇定许多,不至于失态,只是也吓得一张脸白如纸,嘴唇都哆嗦起来。
宋泠月笑笑,转手把枪还给了张副官,后者愣愣的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她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更坚强了,似乎,也更加心狠了。
“谁指使你们来绑架我的?为了钱,还是为了别的?”
宋泠月开口就直奔主题,小翠侧头看了阿忠一眼,后者还一顿一顿的翻白眼,显然是没办法回答问话的,那就只能小翠自己来说了。
“快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了,不回答我的话,我会让你死的比想象中还要凄惨。”宋泠月咄咄逼人,她的确已经厌烦了,厌烦了这样的尔虞我诈,也厌烦了被一次次的背叛。
“大小姐,如果我说了,你会不会放了我们?”小翠试探着问道,或许是求生的**强烈,她已经顾不得心底的恐惧。
宋泠月冷哼一声,这个时候还有心思讨价还价,看来她之前是小瞧了小翠,这个看似胆小怯懦的姑娘,实则是狡诈阴险。
想来也是,若真的胆小怯懦,又是如何生存到现在的,这世上,也只有她才会那么蠢,轻易就相信别人,但从今以后,她再也不会了。
“能不能活,要看你回答的是不是实话,你若有胆子,就赌一把。”宋泠月冷冷的道,又头也不回的对张副官吩咐一句,“枪里装好子弹,一旦我对答案不满意,你就开枪,但也别让她死的太痛快,就以三枪为限,间隔五分钟吧!”
此话一出,小翠登时就吓得腿软了,她原以为这个大小姐是个好性子,还想最后搏一搏她的心软,希望有个活命的机会,却万万没想到,她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如今阿忠和她的生死,就全在她一念之间了。
临实施计划前,董绵绵曾叮嘱过他们,不许暴露她的身份,虽未直言威胁,但言语中多少透露几分威胁的意思,小翠不是没想过这些,可如今她已经没有了退路,就算她不说,董绵绵也未必相信她的忠诚,还不如先保命要紧。
“是明公馆的大小姐,是她指使我们绑架你,还要我们杀了你的,一切都是她指使的。”小翠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是不是董绵绵起意,索性都按在她身上。
“明公馆?”宋泠月蹙了蹙眉,她并不记得自己认识什么明公馆的人,便又问道:“她叫什么名字?”
小翠片刻都没犹豫,就说了出来,“她叫董绵绵,而且,她似乎认识你和唐少爷,你若不信,可以去河对岸找到明公馆,和她对质。”
“原来是她!”宋泠月叹息一声,后退两步,无力地瘫倒在身后的椅子上,她早就觉得董绵绵不简单,却没想到,她会暗下杀手。
“大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和阿忠从容府逃跑之后流浪了几日,钱花完后不久,正巧遇到明公馆招工,我们两个就去了,后来被董绵绵器重,成了她的心腹,被她派来绑架你,她最喜欢穿红色,长得妖里妖气。”小翠生怕她不信似的,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大堆。
宋泠月没有言语,似乎在思考什么,小翠一脸紧张的看着她,生怕她不信自己的话,有生怕她会反悔,不肯给她生路。
就在她忐忑不安的时候,宋泠月才缓缓的开了口,却是对着张副官说的,“张副官,麻烦你派几个人严密坚守着柴房,不许他们逃走,有朝一日,或许需要他们去当面对质。”
张副官点头应了一声,“是,宋小姐。”
小翠听到她不用死了,一颗吊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尽管依旧不得自由,但好歹命保住了,只要有命活,就有希望出去。
第二十章 借刀杀人
出了柴房,门口已经有几名士兵去守着门了,柴房没有窗户,只有一个通风的小口,直径大小,最多能容一只猫进出,不担心小翠和阿忠会逃出去。
“张副官,你也该回去复命了,我也该回容府了,这两个人,还劳烦你看好他们,将来说不定有大用处。”宋泠月临离开前,对张副官说道。
张副官笑着点了点头,“好吧!看来总长的心意是打不成了,他原以为这里是你的家,你多少会住些日子才离开的。”
宋泠月抬头打量一眼昔日的宋府,这里本来是她的家,但如今已物是人非,她又何必执着于过去。
“不,这里如今是夏夜清的宅院,至于宋府,迟早有再见天日的时候,我会靠自己的力量让他重新崛起。”
张副官深深地看她一眼,不禁感叹,如今的她,的确是和当初判若两人,若当初在夏公馆的是今日的宋泠月,结果会大不一样。
“宋小姐,经过这么多事情,你真的变了很多,令我刮目相看,不过,这样的你,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
宋泠月苦笑着摇头,言语中多是感慨,“谁不想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呢,只可惜,那样的生活需要有人负重前行,而如今,我已经不需要别人为我负重而行,我要自己做那个负重的人,让我爱的人和关心的人,可以活得更加自由。”
“宋小姐,你一定会如愿以偿的,走吧,我送你上车。”
“多谢!”
回到容府,唐风正在陪容太太喝茶,见宋泠月一个人闷闷不乐的回来,两个人放下茶杯,目光齐齐的看向她。
“小月,怎么心事重重的样子,是厂子里的情况不好吗?”
他们还不知道宋泠月这半晌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宋泠月也不想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担心,尤其是唐风,他伤势未愈,不能妄动肝火。
“干妈,唐风,我没事。”宋泠月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去坐在了容太太身侧,亲昵的给她捏了捏肩头,笑着道:“不过是在厂子里检查了一大圈儿,有些累了。”
容太太和唐风不由失笑,后者让人给她端了一杯奶茶,递到了她跟前,笑着打趣道:“容少爷可是辛苦了,我亲自给你奉一杯茶,不知能否解你的疲劳?”
宋泠月调皮的吐了吐舌,“你给我端的茶,自然能解疲劳。”说着话,端起杯子就是一大口,唐风想叫住她也已经晚了。
“啊,烫……”宋泠月咽下口中的奶茶,惨呼出声,手里的杯子都险些脱了手。
唐风急忙拿出自己的方巾递给她,示意她擦擦嘴,口中还忍不住轻声责备道:“你急什么,有没有人跟你抢,姑娘家家毛手毛脚的,刚沏的奶茶,能不烫吗?”
容太太则急着看她有没有被烫伤,看她并无大碍,只是嘴唇红红的,倒是唇红齿白,看上去更加可爱几分,也不忍责备,语气里反多了几分宠溺。
“你这丫头,平日里都好好的,怎么今天这样急躁,看来你是真的渴了,不过,今日是冬至,比往日冷些,小风给你准备奶茶,也是为了让你暖暖身子。”
宋泠月一听是冬至,忍不住拍了自己脑袋一下,自顾自的笑道:“原来是冬至啊,我都忘了,冬至好,可以吃我最爱的饺子。”
容太太看她一心只想着吃,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你呀,就知道想着吃的,放心吧!已经让厨房去准备了,饺子和清蒸鱼,还有小风让朋友带回来的火腿,我吩咐做了汤,你肯定爱喝。”
宋泠月听到有这么多好吃的,顿时乐得心花怒放,起身就要去厨房,还边跑边喜滋滋的道:“这么多好吃的,我得去看看,得让厨房做出我喜欢的味道。”
容太太和唐风看她如此心急,忍不住笑出了声,唐风在心里忍不住暗暗祈祷,“但愿她这一生都能如今日,有亲人陪伴在侧,无忧无虑,喜乐安康。”
夏夜清回到家里,慕雪再一次喝多了,穿着松垮的睡衣拖鞋,懒懒的窝在沙发里,眼睛紧闭着,似乎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酒瓶子,满屋子都是熏人的酒气。
“春桃!春桃!”夏夜清急躁的吼了一声,却听不到动静,这一时半刻又没有别的佣人在,他只好自己动手,把酒瓶子从慕雪怀里夺了过来。
慕雪怀里的酒瓶子骤然被夺走,把她惊醒了过来,吓得激灵一下子,待看清是夏夜清,她不耐烦的换了个姿势,冷冷的招呼一句,“你回来了。”便再无他话,只顾寻找自己的酒杯。
夏夜清对她的成日买醉和无理取闹,实在疲于应付,也懒得跟她再争执,拿起桌上的酒杯递给她,由着她去喝,他自己急匆匆上了二楼。
这次英国大使馆的事情动静不小,大使馆一口咬定是中国人入侵,并刺杀了参赞,还找出一大堆所谓的证据,若无法给他们一个交代,便要动用外交手段,甚至出言威胁要武力解决,这件事他和白秀林已经压不住,再不想办法平息,他这海关总长怕是也安生不了。
正想事情想的入神,外头春桃敲开了房门,说是晚饭好了,大太太房里已经送来了过去,问他要在哪里吃,夏夜清想了想,便吩咐春桃把饭端过来,另外给慕雪准备一份醒酒汤,免得她就醒了难受。
春桃听到吩咐退了出去,才离开不久,张副官又来到了门口,一脸急色。
“总长,宁厅长临时邀请,说有重要的事情跟您商量,一定要现在去不可。”
夏夜清鲜少接到这么急的邀请,宁厅长不是不懂礼节的人呢,如此急切,定是有要事,起身整理着衣服,顺口问道:“约在了哪里?”
张副官回道:“没约地方,只说让您亲自去一趟警察厅,十万火急,外头车子已经备好了。”
夏夜清点点头,“好,那现在就过去吧,顺便让春桃告诉老太爷一声,免得他问起。”
张副官应了一声,跟着他向外走,两人下了二楼,慕雪还在自顾自的饮酒,看到夏夜清穿的整齐,又要出去的样子,慌忙丢了手中的酒瓶子,任由酒洒了一地,不管不顾的扑过去,自背后抱住了夏夜清。
“清哥,你别走好不好?你要是走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陪陪我,我真的好孤独,我需要你,清哥。”
夏夜清轻轻掰开了她的手,叹息一声道:“小雪,我知道我不够好,但是我已经尽力了,家里这么多的人,你为什么不能试着和她们好好相处呢?”
慕雪后退了一步,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这双手,从前还是拿着画笔画画的纤纤玉手,可如今,已经喝酒喝得双手发抖,连画笔都握不住,这不是原来的她,难怪夏夜清会不喜欢了。
“清哥,你不是不够好,是我不够好,也难怪你会喜欢外面的那些野草,至于你家里的那些人,我跟他们没有共同语言,也融入不到他们的生活,还是大家各自安乐的好。”
慕雪说完这些,苦笑两声,再也不做无畏的纠缠,从新摸索到地上的酒瓶子,里面还剩几口酒,她也不嫌弃,坐在地毯上便仰头一饮而尽。
夏夜清又是心痛又是无奈,走回到她面前,半蹲在跟前,犹豫片刻,还是伸手握住了她瘦弱的双肩,低声道:“小雪,你到底想想要什么?除了爱,我都能给你,我还是那句话,若你想要自由,我会成全你,还会给你足够的荣华富贵。”
慕雪抬起头,朦胧的双眼看向他,目中有挥之不去的迷醉的光,一如往昔,“清哥,除了你的爱,我什么都不需要,我堂堂财政总长的女儿,你觉得我缺少你给的荣华富贵吗?”
“对不起,那我无能为力了,我有急事要办,你喝够了,就去休息吧!”
夏夜清说完,便放开了慕雪,扬声唤来两个佣人,吩咐她们好好照顾慕雪,要看着她喝下醒酒汤再让她睡觉,做完这一切,才带上张副官,匆匆离去。
到了警察厅,宁厅长已经在大门口等候了,看到夏夜清下了车子,急忙迎上去了。
“夏总长,你可算来了,这件事事关外交,但是却非你出面不可,换做别人,我怕来了也想不出周全的办法。”
夏夜清边跟着他往里走,边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既然是外交的事情,怎么没有叫白总长来?”
宁厅长扶了扶自己的官帽,尴尬笑道:“这个嘛!我其实是不确定该不该叫白总长来,别怪我说句不中听的话,白总长到底柔弱些,有些事情,不如你的干脆。”
这话就有几分深意了,夏夜清不禁眯起了眸子,“难不成,是跟那件事有关?”
宁厅长面色凝重的点了点头,声音越发低了,“事关大使馆的参赞,或许,是借刀杀人,醉翁之意不在酒。”
第二十一章 一个警告
警察厅,夏夜清听完六子的一席话,眉头深锁,他万万想不到,英国大使馆的参赞死亡,竟然是另有内幕,且这个内幕,说巧不巧的被一个小贼亲眼看到了。
小贼六子的话,夏夜清并无半分质疑,他没有拿命做赌注来撒谎的必要,至于他能坦白出这件事,看他身上被打的伤痕,八成是宁厅长手下的功劳,想不到,逼供逼出一个天大的真相,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夏总长,这件事至关重要,你怎么想?”宁厅长愁眉苦脸的问了一句。
夏夜清想了想,便道:“这个六子,让我先带回去,他不能出事,另外,我得和总理商量一下,事关国家外交,我不能擅自做主。”
他说了要把人带走,宁厅长自然是没有任何意见的,手续都无需办理,就把六子交给了他,夏夜清把六子藏在了北郊的军营,既能保证他的安危,也能保证他不会乱说话,六子经过这一系列的大事,早已经吓破了胆,有命货,自然遵从。
次日一早,夏夜清在宋府的卧室里醒来,昨夜看到慕雪那个样子,手头又有这样的事情缠身,他实在没时间回去安慰她,只能等一切平息才顾得上她。
起身洗漱一番,夏夜清准备下楼吃早饭,还未来得及下楼,张副官就匆匆的跑了上来,面带急色,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总长,出大事了,白总长被英国人给打了,还是在外交部动的手,这件事,总理已经动怒了,就差兵戎相见了,快去一趟总理府吧!车子已经备好了。”
夏夜清越在这个时候反而越沉稳,二话不说,返身回屋子里换了制服,早饭也顾不得用,带上张副官匆匆出了家门。
车子一路疾驰到了总理府,门外的戒备都森严起来,大步流星穿过长长的走廊和院子,被管家引领着进了屋子,白秀林已经被接了回来,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用一个帕子捂着脸,正在滚鸡蛋消肿。
白总理坐在沙发对侧,正在一支接一支的抽烟,看来此刻的他,已经心烦到了极点,连戒掉的烟都捡了起来。
“总理,事情怎么样了,秀林,你还好吗?”
听到夏夜清的声音,白总理和白秀林抬起头来,目光齐齐的看向他,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似乎找到了主心骨。
“夜清,快坐下吧!内阁的人才离开,我正想找你说重要的事情。”
夏夜清点头坐了下来,管家立即给端上了一杯咖啡,夏夜清感激的看了他一眼,端起杯子礼貌性的喝了一口,才开了口。
“总理,事情我已经听说了,过程我就不问了,不过眼下,我也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跟您说,说不定,要兵行险招,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白总理目光一沉,伸手掐灭了手中的烟,看着夏夜清道:“怎么个兵行险着,你说来听听。”
“我也是昨夜才知道的,事情是这样的……”
从总理府出来,夏夜清的眉头皱的更深,他们商量事情的时候,张副官不在场,并不知道事情的经过,当场也不好多问,直到上了车,他才开口问。
“总长,白总长的事情,不好解决吗?总理怎么说的?”
夏夜清在心里捋了捋思绪,这件事要想做成,就需要张副官的参与,他又是他最信任的,没有瞒着他的必要。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但这件事,总理让我私下解决,不能有任何明面上的动作,他们还是以官方的手段交涉,至于如何解决,要我自己想办法。”
张副官闻言,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没说出来的话,大约就是后果自负了,从心里开始为夏夜清觉得不值,“总长,您可是海关的总长,总理怎么可以把这样的事情交给您,就因为白秀林是他的亲侄子?”
他一时护夏夜清心急,说话也就没了分寸,夏夜清蹙了蹙眉,却并未出言斥责,只说道:“这种话在我跟前说说就算了,总理是已经没了办法,眼下他信得过的,也只有我了,夏家和白家是一荣俱荣,秀林做不到的,只能我来做。”
“那,你怎么打算的?”
夏夜清身子往前探了探,眼中露出久违的狠辣之色,“既然他们来阴的,我们就奉陪到底,我们的地盘,岂容这些黄毛鬼子撒野,老子倒要看看,谁够狠。”
张副官一听这话,顿时热血沸腾起来,开始擦拳磨掌,“总长,怎么干,你一句话,刚的硬的,绝不手软。”
夏夜清笑笑,慢条斯理的道:“不急,钓鱼就要钓大的,我可不做赔本的买卖。”
突然又想起什么,脸上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问张副官道:“上次金凯门死掉的那个经理,他那个日本女人,还在我们手里吗?”
张副官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起这个,但还是点了点头,“在,她本来是要逃走的,宋小姐心软,给了她活路,但我们的人还是捉到了她,现在派人监管着。”
夏夜清冷笑道:“那这次是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还有绑架月月那个阿忠,就让他冒充一次日本人,为国尽忠吧!”
张副官恍然大悟,“好,我明白了,什么时候动手?”
夏夜清扯了扯嘴角,“不急,先撒了网再说。”
唐风在容府住了些日子,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才返回唐府,回来的第二天,董绵绵果然不请自来了,依旧是带着小多,不等管家吩咐便闯了进去。
她这次来,一是实在想念唐风,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何况这么多日子不见,另外心里也气不过,她这么些日子没来,唐风居然丝毫不惦念她,甚至一个电话都没给打过,再然后是借唐风打探一下宋泠月的口风,看阿忠有没有把她供出来。
对于董绵绵的到来,唐风早就见怪不怪,反正她每次来都是一样的阵仗,闹得鸡犬不宁,是而听到她进书房,头也没抬一下,继续写他的文件。
董绵绵对他的态度十分不满,故意重重的摔上门,想引起他的注意,看他抬头望过来,才假装扶着“隆起”的小腹,慢腾腾在一侧的沙发上坐下来,眉毛一挑,开口便质问道:“唐风,你是不是男人?”
唐风无奈放下笔,先是皱了一下眉头,继而坏笑一声,反问她道:“我是不是男人,你不是知道的最清楚吗?”
“你!”董绵绵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左右看了看,身边没有趁手的东西丢过去,只好伸出一只手指向他,佯装生气道:“你这个坏东西,你就存心惹我生气是不是?”
唐风立即举手做投降状,“对不起,我说错了话,你想买什么我都买给你,当做给你赔礼道歉,好不好?”
董绵绵怒气更盛,“唐风,你当我是什么人?我董绵绵缺你的钱和东西吗?少来这一套。”
唐风叹息一声,语气变得温柔许多,“小妖精,那你说吧,你想要什么?”
董绵绵给了他一个白眼,气才消了下去,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坐过来,唐风这次很听话,立即坐了过去,还殷勤的为她捶了捶肩。
“你这些日子都住在容府,想来心情不错吧!还有你那个小情人,过的也很开心吧?”
董绵绵说这话的时候,余光一直在偷偷打量唐风的神色,后者脸上倒没什么变化,只淡淡说道:“没什么高兴不高兴,不过是相互照顾,她对我来说,就和妹妹一样。”
“妹妹?”董绵绵笑得意味深长,“没有血缘关系,这算是哪门子的妹妹?还是说,你当初认下的妹妹,根本就不是个妹妹,她的身份,我可是听过消息的,荣兴商会那一出,我也有所耳闻,你很男人嘛!”
唐风没想到,她对过去的事情竟然知道的这样清楚,心里顿时不高兴,脸上也显出了几分,“你在调查我?董绵绵,你这是什么意思?”
董绵绵低头掐起了指甲,掩饰着自己的心虚,慢悠悠的说道:“没什么意思,就是对你好奇,所以稍微打听了一下,女人对一个男人上心,打听一下也不算过分吧?”
唐风恨恨的咬了咬牙,他最恨别人这样偷偷打听他的底细,可是目光瞟到董绵绵隆起的腹部,这个怒气又怎么都发不出来,只得暂时按下,冷淡的说了一句,“如果你对我好奇,大可以问我,我不会瞒着你,但是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这算是一个警告了,董绵绵清楚自己在唐风心里的地位,还没到她可以恣意任性的那一层,她心里有分寸,唐风这样也算给了她台阶,她不敢不应。
“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你跟宋泠月之间的事情,不能瞒着我,就算你不在乎我,至少为了孩子,你心疼我一下,可以吗?”
提到孩子,唐风心也软了几分,脸上浮起笑容,倒像是提前进入了慈父的状态,伸出手,试探着要去抚摸董绵绵隆起的肚子。
第二十二章 功名利禄
“你做什么?”唐风手才伸过去,就被董绵绵一巴掌打在了手背上,硬给他打了回去,横眉立目的斥道:“别瞎摸,医生说了,孩子月份还不够大,不能随便摸肚子,不然会影响他长大的。”
唐风好容易有了慈爱之心,骤然被生冷的打断,心里多少有几分失落,对董绵绵的话也半信半疑,“摸都不能摸,这医生不是胡说吧?”
董绵绵此时的确有几分心虚了,她这腰上的布兜子是棉花做的,不碰都几乎要软下去,她得挺着腰身才能不露馅,唐风这手要是真的摸下去,她的计划就全盘皆输了,她自然不敢冒险。
“你要是信不过,你自己问医生去好了,再不然请个大夫给我把一把脉,看看我这肚子是真是假。”
董绵绵在赌,她赌唐风的心思,赌他心里已经有她一丝丝的位置,这一丝丝的位置,足够让他开始相信她的话,如果这样,她的一腔心血就没有白付出。
气氛有一瞬间的僵硬,但是最终,董绵绵赌赢了,唐风信了她的话,再没半句质疑的话,她默默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伴随着一丝的惊喜,她在唐风心里,终于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一大早,宋泠月接了夏夜清的电话,急忙驱车赶往昔日的宋府,原来是为着阿忠和小翠的事情,本以为夏夜清要处置了两人,却不想他只是独自进去问话。
宋泠月如今和夏夜清的关系,说不上远近,夏夜清自不必说,是个有情的,至于宋泠月,她心知肚明,却也知道他是有家室的,不管心里有多少想法,表现出来的,只能是朋友之间的友谊,再要进一步,需要的不仅仅是时间。
夏夜清审问了个把小时才出来,宋泠月上前迎他,夏夜清索性挽住她的手,带着她往屋子里走,口中说着,“屋子里新添了暖炉,我知道你怕冷,烧的很暖,我们进去喝茶,顺便吃些东西。”
宋泠月随着他到客厅坐下,茶水点心已经备齐了,果然十分暖和,原来他是把原先的旧暖炉给改造了,屋子里除了大暖炉,还在四处设置了暖气片子,暖碳一烧,热气哄人,外衣都穿不下。
“清哥哥,你准备把阿忠和小翠怎么办?交到警察厅去吗?”宋泠月喝了一口热茶,放下茶杯问道。
夏夜清笑看向她,她总算记住了这个称呼,清哥哥,情哥哥,多么相似,听着就舒服。
“我眼下有个解忧的好主意,阿忠就交给我,不过这小翠,是断不能活的,不然我的计划就有被泄露的危险,这也算不得草菅人命,换了警察厅,她犯下的罪也免不了是个死,就当她提前赎罪了。”
宋泠月倒是不可惜那两人的命,换做她,也是不想放过的,这样的人若是有以后,还不知要害多少人,死得其所,也算是他们的造化。
“清哥哥说解忧的好主意,可是跟大使馆的事情有关?虽然我这几天不怎么出门走动,但是这消息铺天盖地,也多少知道些,不知道你有什么计划?”
夏夜清不是想隐瞒,只是怕日后事情败露会牵连她,又怕计划过于凶险,惹的她担心,便随便扯了个谎道:“你想多了,大使馆的事情本就不是我的本职,我犯不着往自己身上揽,你也不用打听,免得心烦。”
宋泠月这就有几分不解了,“那你一大早叫我来,为的就是阿忠和小翠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去个电话不就好了。”
夏夜清坏笑一声,放下手里的杯子,蹭的挪过去,坐到了宋泠月身侧,一只手不避嫌的搂上了她的腰,下巴贴在她肩头,眨着清亮的眼睛,故作委屈的道:“我要是不求你来,你是不是就想不起还有我这个人了?”
宋泠月挣了挣,他便搂的更紧,不依不饶的卖冤,“现在可算是我求你的时候了,我要不时时的烦着你,你怕是已经把我抛到九霄云外了,怎么,那个姓唐的缠着你,换成我就不许了?”
宋泠月一手抵在他额头上,阻止他得寸进尺,皱着眉头说道:“你这个人,没一天是正经的,我看你还是过于清闲了,要不要我让张副官把你的公文搬过来,看你还能不能偷懒。”
夏夜清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才不受她的威胁,他平日里都是高冷的大少爷样子,也就是在她跟前才敢这样放松几分,难得这样的好时光,他才不会放过。
“好月月,等我手头的事情摆平了,你跟我去游山玩水好不好?我们放下身份和烦恼,一起去享受这难得的时光,再也不要在乎别人的目光。”
宋泠月听着他的话,不禁苦笑,哪里就这样容易,有些身份岂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幻想罢了,想虽想,她却不忍心打碎他眼下的梦想,便顺着应道:“好啊,如果可以,我们就走遍任何一个我们想去的地方。”
夏夜清难得没有再继续动手动脚,只是握住她的一只手,在嘴边浅吻了一下,笑容温和的道:“那就按你说的办,你等我,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负你。”
英国大使馆的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人尽皆知,大使馆迟迟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便展开了变相的报复,不但在大街上随便抓人,还出手干涉海关和税收事务,外交部几次谈判,对方不但不罢休,还变本加厉,闹出了几次不小的冲突。
不出几日,英国人还在大使馆外的长安街上设了限制,不允许任何中国人出入长安街道,一旦抓到有人越界,便自行处置,全然无视人权与中国法律。
蓝衣府上,吴开阳坐在客厅等着蓝衣出来,桌上的茶杯冒着热气,茶香扑鼻,他却全然没有喝茶的意思,神情很是焦灼。
“来这么早,有急事?”蓝衣整理着衬衣的领口子,从后头走了出来。
吴开阳看到他,顿觉轻松了些,松了口气,掀开斗篷的帽子,倚靠在了沙发上,开口道:“自从上次的事情后,我们也有些日子没见了,我还忘了问你,让我为日本人卖命,你很开心吗?”
蓝衣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笑了笑,“这是什么话?你不是一向只认钱的吗?”
吴开阳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语气不善,“姓蓝的,别告诉我,你真的在为日本人做事,你可知道他们如今的行径,英国大使馆的事情,日本人也参与进来了,不能分一杯羹,也想趁火打劫,你要是为他们效命,别怪我心狠手辣。”
蓝衣蹙了蹙眉头,日本人也参与进来了?这件事魏千帆可没有告诉他,难道魏千帆私下里接触的那个日本人,并非普通的商人,还是说,魏千帆是有意在瞒着他?
想归想,他却并未言明,毕竟他和吴开阳的关系,连合作都算不上,顶多是几件事的同谋,吴开阳来找他,也不过是不甘心被利用,他犯不上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诋毁自己的上司。
“日本人什么的,我并不清楚,不过,英国大使馆的所作所为,我倒是略有耳闻,怎么,你想打抱不平?”
吴开阳冷哼一声,“都是中国人,我只是见不得他们的恶行,说到打抱不平,我又不是什么救国救民的英雄,也不是政府官员,犯不着惹乱子。”
说着话,斜睨了蓝衣一眼,阴阳怪气的道:“倒是你,好歹是司令副官,不会有份儿享受当官的荣耀,没份儿为国解忧。”
蓝衣没搭话,矮身坐下来,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缓了缓,才放下杯子说道:“我只是个副官,该我做的我便做,不该我做的,我也伸手,上头没命令,我有心也是无力。”
吴开阳听着这番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暗暗翻白眼,果然天下的乌鸦一般黑,指望这些军阀出手怕是不可能的,他不想当个怂包,却也不想把这想法告诉蓝衣,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惹人笑话。
“上次的事情,我也不计较了,不过,终归是为你们办事,宋琅死了,他的女人也不见了,这笔账,只能找你算。”
蓝衣暗笑一声,说到底,谁都放不下功名利禄,也罢,这次事情没办成,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没必要因为身外之物得罪了他,便命管家取了支票本子,开了一张出来。
吴开阳把支票收起来,便要起身离开,临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对着蓝衣留下一句,“蓝副官,我自认为我也是个有血性的,有些事能忍,有些事不能忍,别人都欺负到了家门口,我们要是缩起脖子,那就不是个男人了。”
蓝衣目光出神的望着门口,脑子里回荡着那日在街头看到的情形,英国人的汽车跟前,一老一小母女俩在地上抱头痛哭,却被英国人浇了一身汽油,若不是街上人多,那母女两怕是已经被活活烧死,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
“有血性的人,可不止你一个。”
第二十三章 志同道合
这日一大早,宋泠月就被唐风的吵嚷声给闹醒了,洗漱好下了楼,唐风已经到了客厅,屋子里热的燥人,他正脱外衣,嘴里还嘀咕着什么,容太太在一旁为他递了茶水,劝他消消火气。
“干妈,您是不知道,这帮英国人欺人太甚,这件事人神共愤,若不是怕惹出乱子,我一定杀了那帮黄毛鬼子。”
“这一大早你就吵上了,到底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宋泠月绕到他跟前,看他一脸苦大仇深,忍不住问了一句。
三个人落了座,唐风接过茶水喝了一口,才觉得气消了些,放下杯子说道:“我来的路上看到有队伍游行,多半是学生,就跟着去了一遭,原来是有拉人力车的不小心去了长安街,不过是越了线,就被英国人抓了去,当街毒打一顿。”
宋泠月手上拨弄着茶杯的盖子,若有所思,这样的事情,近来已经出了多件,说不愤怒那是假的,可是真要动起真格,也不是一两个人可以解决的。
“你生气也是应该的,只不过,你打死了他们,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而且,我奇怪的是,英国人划界已久,人力车夫不会不知道,怎么这次就闯了过去呢?”
唐风听了这话,目光怪异的看了宋泠月一眼,“怎么?你也觉得是人力车夫的错?”
“当然不是!”宋泠月不自觉的提高了嗓门,心里顿时也有了气,忍不住呛了他一句,“你这一大早是吃了枪药吗,看谁都是跟你作对?我是怎样的人,你不了解吗?”
唐风被她怼的没了词儿,发愣的功夫,宋泠月依旧不依不饶的道:“真是个重色轻友的,你这有了董小姐,脑子都昏聩了,竟然怀疑起我来,有惹我生气的功夫,不如想一想这件事的起因。”
唐风讪笑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太太看这俩人斗起气来,生怕闹了隔阂,连忙拉住了宋泠月,“小月,小风一大早还没吃饭,又气了这半天,你还是不要招惹他了。”
宋泠月这才作罢,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转头喝茶之际,又给了唐风一记眼刀,后者琢磨着她的话也有几分道理,便也熄了火儿,佯装喝茶,不跟她计较,私心里,却并未把早上的事情忘记,他总得做点儿什么,否则咽不下这口气。
两日后的夜晚,大使馆门口,灯火暗下去之后,一辆车子缓缓从大使馆走出来,门口的哨兵行了个军礼,目送车子远离,便返身回了大使馆内。
车子走出不远,还没驶出街道,另一辆车子便横里快速驶来,挡住了大使馆的车,大使馆车子的司机气不打一处来,拉开车门便骂了起来,后头车的车门迅速打开,下来两个人,一身蒙面服,身手矫健,一刀便解决了司机。
英国大使和武官坐在车子里,正在为这几日的“扬眉吐气”洋洋自得,猛地见车子停下来,便有几分不耐烦,这可是长安街,谁敢拦他们的车?探出头正要看个究竟,眼前却突然闪过一个黑影,一把攥住了他的脖颈。
不等大使喊出声,一记手刀将他砍晕过去,武官察觉不对,急忙去拔腰间的手枪,身侧的玻璃却被人从外头打碎,一把手枪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
“我知道你听不懂,可是手枪你该是认识的,不安分的人,可是容易被误伤。”张副官的言语中,带着威胁。
“i will kill you asshole.”武官咒骂了一句,手下的动作却停了,毕竟他也怕死。
后头敲晕大使的人走了过来,正是夏夜清,抬手“咔嚓”将手枪上了栓,闷闷的说了一句,“跟他费什么话,敲晕了,拉过去,时间不等人。”
“得嘞!”张副官应了一声,迅速拉开车门,将武官打晕过去。
两个人正要将大使和武官拖出车子,却见斜刺里又冲出一辆车,夏夜清和张副官急忙将两人扔在地上,举起了手枪,躲在车后密切注视着后头的车子。
那车子没到跟前就停了下来,车上下来两个人,也是一声蒙面服,看架势,也是带着家伙来的,两人下了车,车子便快速掉头离开,生怕露了行踪似的。
待两人走近了,夏夜清看着前头人的身形,觉得有几分熟悉,但他也不敢轻举妄动,等那人看到晕倒在地上的大使和武官,正疑惑的功夫,夏夜清举枪冲了出去,手枪抵在了那人的后脑。
“什么人?长安街不太平,你不知道吗?”
那人身形一滞,随即冷笑一声,“正因为不太平,所以才需要有人铲一铲。”
夏夜清听到他的声音,顿时松了一口气,收起了手里的枪,抬脚踢了踢地上的人,低语道:“既然要铲,那就一起吧!”
“你们好大的胆子,在大使馆外就动手,不怕惊动里面的警卫吗?”那人问道。
夏夜清冷哼一声,“你懂什么,要的就是惊动他们,否则这计划还进行不下去,来吧,搭一把手,把这两个猪头往里拖一拖,让他们死回去。”
四个人便不再言语,两人一队,把晕倒的大使和武官拖到了大使馆门口,待安排妥当,夏夜清命张副官把车子里的另两人带过来,等车子走远了,他再不犹豫,掏出手枪,“砰砰”两枪解决了大使和武官。
枪声果然惊动了大使馆里的人,四个人见计划达成,正要飞奔离去,就在此时,突听“咚”的一声巨响,似地震一般,天摇地动起来,大使馆的建筑瞬间坍塌了大半,紧接着,冲天的火光燃起来,映红了半边天,竟然是爆炸。
大使馆内的人,瞬间死伤一片,饶有活下来的,也已经顾不得外头的乱子,举着枪就冲向了爆炸的地方。
夏夜清和张副官对视一眼,皆是一脸震惊,“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埋伏了*吗?”
张副官摇了摇头,“不是啊,这样的事情,我怎么可能自作主张,这可是要惹下大乱子的。”
旁边的人哼笑两声,不知因为这爆炸而惊讶,还是在称快,索性摘下了面巾,露出了自己的面目,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
“夏夜清,没想到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有的是比我们胆子大的。”
夏夜清也索性不再遮掩,言语中,却并不轻快,“胆子大没用,这一爆炸,还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乱子,我的心血,怕是白费了。”
唐风侧目看向他,“怎么?昔日无法无天的夏家大少爷,如今也知道分寸了?这样的事,你不是也一样做过,换了别人,你才明白是莽撞了?”
夏夜清无意与他口舌之争,淡淡哼了一声算作答复,待张副官把两个昏迷的人带过来,夏夜清把现场伪装成大使和武官遭人刺杀的样子,又把手枪留下,检查一遍再无错漏,便带着三人蒙面绕向大使馆后头,引起爆炸的人或许还没走远。
大使馆后头已经乱成一片,后门打开着,里头的人进进出出的引水灭火,爆炸引起的灾难,一时间还来不及收拾,警卫还急着抓人,举着长枪四处搜查。
夏夜清四人躲过一波警卫,不等进到大使馆里头,就听前头响起了一阵枪声,想来警卫发现了入侵的人,正在与之交战,四人连忙奔跑过去,既是同道中人,自然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
枪战激烈,大使馆的警卫已经发现了入侵的两人,一路围追堵截,将两人堵在了长安街的街头,那两人也是有血性的,面对几十个持长枪的守卫,愣是不惧分毫,一路杀了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们也当一回黄雀吧!”
话音落,枪声自警卫后头响起来,夏夜清四人举枪加入了混战,大使馆的警卫不防备,一时间死伤十几个,待反应过来,两边的人已经再次交上了火。
长安街的混乱,很快就引来了警察厅的人,宁厅长亲自带人过来,一边佯装帮着英国人驱敌,一边偷偷摸摸和夏夜清接上了头。
“夏总长,事情怎么闹的这样大?这可不好跟总理交代啊!”宁厅长埋怨了一句,却还是对着冲过来的英国人开了一枪,准头极好,一枪爆头。
夏夜清咧嘴笑笑,换了手枪里的*,盯着不远处的英国警卫,恶狠狠的道:“这乱子可不是我引起的,不过,我既然管了,那就干脆管到底,斩草除根才能以绝后患,杀人灭口,你不是也擅长,来吧!”
“好,妈了个巴子,弄死他们!”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英国大使馆的火越烧越旺,几个浑身狼藉的人站在一片死人堆里,确定再无活口,几个人才松了口气,如同劫后余生一般,有撑不住的,瘫坐在了地上。
宁厅长此时不好和他们一起,便以汇报总理的由头带着人匆匆离去,夏夜清看着炼狱一般的长安街,忍不住笑出了声,真是痛快。
被救的两人对视一眼,正欲离去,夏夜清却突然开了口,“你这么做,不怕魏千帆知道了,摘了你这副官的头衔?”
“那你呢?你不怕英国人知道了,卸掉你这海关总长的帽子?”
第二十四章 来日方长
“卖报了卖报了,长安街大爆炸,英国大使馆夷为平地,英国大使惨死馆外,快来看呐!”
一大清早,英国大使馆被炸,英国大使和武官被杀的消息不胫而走,传遍了大街小巷,京都百姓,无不暗暗拍手称快,直呼老天有眼。
百姓欢呼的同时,外交部和总理府已经闹翻了天,连带总统府都不得安宁,英国人讨要说法,把总理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次事件无法平息,要兵戎相见的时候,英国人却突然退出了总理府,闹哄哄的场面不过半日就散了,众人又开始猜测,是不是总理府许了英国人的好处,所以才平息了,只是这猜测,得不到证实,也就作罢了。
外交部,白秀林的办公室里,几个人围桌而作,有的还在吞云吐雾,满屋子的烟雾缭绕,白秀林坐在一众人中,忍着烟呛味儿,和几人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夏总长,眼下英国人相信这件事是日本人的手笔,虽未有表面动作,私底下怕已经暗潮涌动了,只是我不明白,日本人为什么会刺杀英国大使,还是在这个节骨眼儿,虽然解了我们的困境,可这硝烟,还是燃在我们国土上,我怕……”
白秀林说着话,目光转向夏夜清,似乎想要求证什么,他总觉得,这件事太过蹊跷了,依照以往对夏夜清的了解,只怕这件事跟他有关系。
夏夜清扫了他一眼,口中吐出一个薄薄的烟雾,又随手把烟头丢在水晶烟灰缸里,漫不经心的道:“你怕什么?还怕日本人和英国人斗起来,伤了你的外交部不成?”
白秀林听他没有说实话的意思,约摸着是眼下人多,他不好说出口,便一笑了之,不再追问。
等到别人都离开,办公室只剩夏夜清和白秀林,后者终于忍不住了,拉着椅子挪到夏夜清跟前,晃了晃他的胳膊,再次开始刨根问底。
“夜清,这件事是不是你做的?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还有这个胆子,上次总理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吗?可是你为什么要炸掉大使馆,这可不妙啊!”
夏夜清舒了个懒腰,抬起一条腿搭在了办公桌的桌沿上,懒懒的扫了白秀林一眼,依旧是爱答不理的调调,“日本人脑子里怎么想的,我怎么会知道?你要是不明白,不如你去问问你叔父,说不定他会告诉你。”
白秀林就是在总理哪里问不出个所以然,才缠着夏夜清的,没想到他也这般敷衍,情知他是说不出什么来了,索性便作罢,闷闷的在一旁喝起茶来。
夏夜清看他赌气的样子,忍不住想发笑,不是想瞒着他,只是这件事,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但是有些话,还是要叮嘱他的,思虑再三,便开了口。
“秀林,这次刺杀英国大使的日本女间谍在京都潜伏已久,意欲挑起中英战争,不想恶行败露,她一怒之下便和同伙炸了英国大使馆,事情就是这样的,你就按照这个回复英国人,给他们一个交代。”
夏夜清说着话,起身走到白秀林身边,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头,别有深意的道:“你可千万记住了,你这个外交部总长,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可不能瞎说。”
白秀林如何能不懂他的深意,急忙点头,起身握住了他的手,言辞恳切的说道:“我明白了,夜清,只是终究为难了你,以后的事,我定会办的稳妥。”
夏夜清笑笑,“那就好,来日方长,前面的路,我们可要慢慢的走。”说罢,便再无他话,叫上张副官,径自离开了外交部。
夏夜清这招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着实让英国人吃了个哑巴亏,表面上却又无可奈何,毕竟在大使馆外抓到的,的确是个日本人,无论日本人如何解释,英国人如何怀疑,这把火一时半会儿,终究烧不起来了。
三日后,英国人与外交部再度交涉,白秀林便按照夏夜清的意思,了结了此事,最后英国人无处泄愤,便只能拿抓到的日本人按照间谍处分了,连带着阿忠一起,在京都的野地里枪毙了事,至于日本人用了多少手段平息此事,便无人得知。
魏千帆的公馆,一楼静谧异常,一个佣人都看不到,二楼的卧房门开着一道不大的缝隙,里头时不时传来一阵女人的喘息声,持续了一段时间,又传来一声男人的低喘,接着便是一阵窸窸窣窣穿衣服的声音。
“司令,我得回去了,今天晚上,我还得登台唱戏,给您留了包房,您可得来。”
女子说着话,整理着衣服领子,顺手打开了卧房的门,露出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儿,竟然是妙音园的头牌,白牡丹,此刻她满面含春,更显娇艳。
魏千帆整理好衣服,弯腰自柜子里取出一包东西,随手扔给了白牡丹,白牡丹小心的接到手里,打开看了一眼,细腻的白面儿,这东西,她如今已经离不得了。
“好好收着,这一包足够你几天的用量,小心些,抽多了,你这嗓子怕就唱不了戏了。”
白牡丹点点头,把东西收好,转身欲告辞,魏千帆却又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转手递给了她,白牡丹打开,里头是一条闪亮亮的钻石项链,看着价值不菲,一时惊讶住了。
“司令,这是?”
魏千帆笑笑,“这是我托人从国外带回来给你的,你跟着我时候不短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该给你。”
白牡丹喜不自胜,立即拿出来,小心翼翼的戴在了脖颈上,整理好了,又转过去展示给魏千帆看,“司令,好看吗?”
“人比花娇!”魏千帆赞许了一句,一手搂住她的纤腰,带着她往外走,口中说着,“我在外头买了座宅子,你有时间去看看,若是喜欢,就搬进去。”
白牡丹道了句谢,才想说什么,迎头看到蓝副官已经上了楼,嘴里的话便咽了下去,魏千帆看到蓝副官过来,猜到他有事情要汇报,便命人送走了白牡丹,让蓝副官跟着进了书房。
“司令,大使馆的事情传的沸沸扬扬,您不准备去总统府探探消息吗?”蓝副官试探着问道。
魏千帆在办公桌后的椅子上坐下来,抬头看了蓝副官一眼,见他肩头鼓鼓的,皱了皱眉,疑惑的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蓝副官笑笑,避重就轻的说道:“也没什么,不过是不小心擦伤了,家里的管家小题大做,包扎的厚实了些。”
魏千帆半信半疑的点了点头,便不在此事上多问,转而说道:“这件事我们撤的越远越好,免得跟英国人起了冲突,至于日本人,山本忠一不过是个商人,想来问题不大,还是等风头过去再说,总统不说话,我们懒得往上凑。”
说罢这话,又好像气不过似的,重重的锤了捶桌子,暗暗嘀咕道:“只是便宜了夏夜清,平息英国人这件事,他可没少出力,又让总统青眼有加,哼!惯会投机取巧。”
蓝副官假装没听到这话,这件事上,魏千帆没讨到便宜,也没有趁机除掉想要除去的人,心里着实窝火,他是不想在这时候火上浇油,不过是例行公事来问一句,魏千帆不说,他也懒得多问,左右身上的伤不轻,无事正好修养些日子。
正准备告辞离开,魏千帆却又开了口,说道:“蓝副官,容氏的工厂已经停了,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个唐氏的船厂又有崛起之势,总统对他青眼有加,这个唐风,又迟迟不肯跟我合作,我的忍耐可是有限的。”
蓝副官迟疑的道:“那司令的意思是,要尽快下手了?可是唐风是容氏的少东家,又是唐氏的创始人,身边有的是得力的人手,我们几次都没能得手,这时候下手,只怕不容易。”
魏千帆斜睨了他一眼,嘴角挑了挑,冷笑道:“少给我来这一套,你的那个粉红女杀手,养的时候也不短了,是该她派上用场的时候了,你们私下里的那些事儿,别以为我不知道,再敢阳奉阴违,别怪我不客气。”
蓝副官没有辩解,抿了抿唇,低声道:“司令,您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吩咐董绵绵的。”
魏千帆看他态度还算诚恳,语气也缓和了些,“算了,你这些日子奔波,也是心力交瘁,把那个董绵绵叫过来,我要亲自吩咐她一些事情,免得你说不清楚。”
蓝副官暗暗蹙起了眉头,难道他起了疑心?细想一番,并未觉得有什么地方露出痕迹,大使馆的事情,他和吴开阳虽然莽撞,不小心被夏夜清识破了身份,但大家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谅他们也不会自掘坟墓,把这件事情透漏出去。
想透了这些,便也觉得没什么可怕的,就算魏千帆疑心他,也没什么证据在手里,不能拿他怎么样,便应了他的话。
“是,司令,我会尽快让董绵绵过来,她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魏千帆淡淡哼了一声,“嗯,那样最好。”
第二十五章 针锋相对
英国大使馆的事情过后,京都又乱了不少日子,唐风担心宋泠月和容太太的安危,索性便长住在了容府,这一举动,惹得董绵绵十分不满,隔三差五也要过去一趟,她不好过,唐风也别想顺心。
这日一大早,容府的人才用过早饭,唐风和宋泠月正在书房里写东西,年节将近,唐风的船厂里活计不多,冬子也已经能独挡一面,大部分时候都不用他过去,他乐的清闲,可以多陪陪宋泠月。
宋泠月已经开始准备年节送人的贺礼,列了长长的一张单子,跟着唐风一样样的核对,一站一座,看上去画面十分和谐。
“你那边的朋友要准备贵重些的礼物,钟部长,薛司长,还有商会会长,这些人都不能少,我这边的也少不了,你看看,上头的人物齐不齐,东西够不够。”宋泠月指着单子上的一个个名字,示意给唐风看。
唐风扫了一眼,她写的很详细,基本不用他再费心了,便笑着道:“可以了,就照你的意思办,不过,这笔钱我来出,不用你破费。”
宋泠月扭头看了他一眼,十分嫌弃的样子,“果然是财大气粗了,怎么,眼下就看不上我这小门小户了?”
唐风又好气又好笑,看她故作生气的样子实在好玩儿,忍不住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尖儿,这亲昵的一幕,恰好被推门而入的董绵绵收入眼中,宋泠月想躲也已经晚了。
董绵绵脸色当时就拉了下来,一脸敌意的看了看宋泠月,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唐风,夹枪带棒的就是一顿数落。
“好个亲哥哥义妹妹的,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还是说,你躲到这容府,就是为了躲着我,好方便你行事?”
唐风不满的瞪了她一眼,言语中便有几分不悦,“董绵绵,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敲门?这是别人的家里,你不知道规矩吗?”
董绵绵本来就有气,又被他一阵呛白,当着宋泠月的面,竟丝毫不给她面子,顿时气得脸都红了,有心想回怼他几句,却又不想让宋泠月看她的笑话,只得强忍了下去,却气的胸口都隐隐作疼起来,只得捂着胸口坐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大口的喘着气。
宋泠月看董绵绵大着肚子,又气成这个样子,顿时替唐风捏了把汗,也不好意思横在两人中间,便找个由头出了书房,留给他们说话的机会。
宋泠月一离开,董绵绵就爆发了,拿起沙发上的软枕,抬手便朝唐风丢了过去,嘴里还不满的吵吵着,“你个坏东西,见到你的旧情人,就把孩子老婆忘一边了,砸死你算了。”
唐风躲了一下,顺势把软枕接到了手里,掸了掸,又丢回了沙发上,冷着脸斥责道:“你疯够了没有?家里闹还不够,还要跑到这里来,自己也知道快要当娘了,还这样没有分寸,要是孩子有个闪失,看我怎么收拾你。”
董绵绵被他这一顿吼,更觉委屈的厉害,大眼睛眨了眨,眼泪就落了下来,最后终是忍不住,竟不顾面子的嚎啕大哭起来。
唐风看到她哭,一时又心软起来,只好坐到她身边,好言软语的劝慰起来,“我不是有意冲你发火儿 ,只是你有时候能不能收敛些?我府上由得你闹,可是这里不行,干妈年纪大了,你三番两次这样,会吵到她老人家的,再说,对孩子也不好,是不是?”
董绵绵闻言,只好收了眼泪,但这委屈一时半会儿收不回去,只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转向唐风,瓮声瓮气的嘟囔道:“还不都是你不好,当着别人的面吼我,要不是我念着你的脸面,我才不受这委屈。”
“是是是,你大人有大量。”唐风急忙接住了这话茬,董绵绵这是给他台阶下,他怎会不懂,转而讨好的道:“你看看你,如花似玉的一张脸,哭花了可就不好看了,来,我给你擦擦眼泪。”
董绵绵这才破涕为笑,由着他温柔的擦去了泪痕,又顺势歪倒在他怀里,享受着久违的怀抱,只是脑中始终忘不掉刚才的那一幕,宋泠月和唐风总是那样亲昵自然,他们之间,仿佛容不下任何人似的,这感觉如鲠在喉,始终不舒服。
宋泠月此时也是老大的不自在,董绵绵对她做过什么,她心知肚明,背地里,她也派玉生打听过董绵绵,虽然详细的信息不多,但她隐约知道,董绵绵背地里做过不少伤天害理的事情。
可偏偏不能拿她怎么样,一是因为她肚子里有唐风的孩子,二来,小翠已经死了,阿忠也被夏夜清拿去利用,她连个证据都没有,什么都做不了,若是说的多了,反伤了唐风的心,那就得不偿失了。
两个人心里都有隔阂,午饭的时候,餐厅里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尴尬,董绵绵有意无意间,总是宣示对唐风的主权,调笑打趣,连容太太在场也毫不顾忌,宋泠月虽不在意她的小心思,但终究要估计容太太的感受。
饭吃到一半,董绵绵突然干呕了一下,唐风作势关心了一句,她便趁机撒起娇来,指着宋泠月跟前的清蒸鱼,嗲着嗓音说道:“我要吃那个,你夹给我。”
唐风夹起一筷子递过去,她却又不依,非要唐风喂到她嘴里,一边撒娇,还一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宋泠月,充满了敌意。
容太太夹菜的动作停了下来,不自禁的蹙起了眉头,显然没了食欲,却又不好在饭桌上数落唐风,只得推脱没胃口,撂下碗筷便出了饭厅。
容太太一走,宋泠月也没了胃口吃饭,一时忍不住,便开口说了一句,“董小姐,想必我们容府的饭菜不合你的口味,你大可以去你的明公馆和唐风的府上便饭,不过,容府有容府的规矩,你也是千金大小姐,在这里,你还是收敛些好。”
董绵绵以为是自己的挑衅激的宋泠月嫉妒了,一时间有些得意,干脆倚靠在唐风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宋泠月道:“小月妹妹这是在指责我吗?是看不惯我和唐风如此甜蜜?还是……”
唐风对董绵绵席间的所作所为早就不满,不过是碍于面子不愿意让她下不来台,眼下她又对宋泠月如此说话,便隐隐有了怒意,躲开了她的倚靠,重重的将筷子摔在了桌上。
“董绵绵,你闹够了没有?我看你也吃饱了,我让人送你回去,你还是回你自己家里休息的好。”
董绵绵听他这语气,便知这次是真的惹怒了他,略一思忖,他存心护着宋泠月,若是在宋泠月面前和他吵,丢掉的是自己的面子,那可是得不偿失,只好忍着满肚子的委屈,恨恨的站起了身。
“好,我走还不行吗?省的惹你碍眼,不过我可告诉你,我这月份越发大了,你好好想想该如何给我个交代,总不能让我在我家里生孩子吧?哼!”
撂下这话,董绵绵便头也不回的出了餐厅,唐风要去送她,宋泠月却拦了一下,笑着对他道:“我刚才的话重了,我去送送她,顺便向她道个歉,毕竟她怀着你的孩子,我不该那样对她。”
唐风虽觉得宋泠月没有这个必要,但她既然说出了口,又是她们女人家的事情,便只好应了。
宋泠月独自出了餐厅,紧走几步,赶在董绵绵上车之前叫住了她,又说有体己话要跟董绵绵说,把小多支到了一边。
“你特意追出来,不会是真的跟我道歉的吧?唐风信你的花言巧语,我可不信。”董绵绵倚靠在车门上,低头侍弄着自己的指甲,冷冷的说道。
宋泠月笑笑,凑到董绵绵尺远的距离,压低了声音道:“我跟你是一样的意思,唐风信你的话,我可是一个字都不信,你这狐狸面具后头是什么样的嘴脸,你清楚,我也清楚。”
董绵绵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咄人的目光审视着她,“你这是什么意思?宋泠月,你派人调查我?”
宋泠月冷哼一声,目光有意无意的在她小腹上瞟了几眼,淡淡说道:“算不得调查,你我之间,不是早就过过招吗?你忘了,阿忠和小翠可没忘,他们俩,可是因为你才死的。”
董绵绵身形顿时一震,面上的惊慌一闪而逝,一只手无意识的抚在了小腹上强压镇定说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可听不懂,什么阿忠,什么小翠,我根本就不认识。”
“你确定不认识?”宋泠月反问一句,缓缓凑到她眼前,目光闪了闪,面上浮起一个带着诡异的笑容,鬼声鬼气的对着她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阿忠和小翠死的有多惨?一个七窍流血,一个被绞死,舌头都伸到了下巴,令人毛骨悚然。”
董绵绵被她这言语和气氛一唬,吓得腿一软,险些跪倒下去,一张小脸儿已经失了血色,幸亏宋泠月拉了一把,她才没有狼狈的跪在地上。
宋泠月却不肯罢休,再次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我听闻,惨死的人会阴魂不散,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他们的魂魄就会来找害死他们的人,你说,他们会去找谁呢?”
说着话的时候,宋泠月目光定定的看着董绵绵,眼看着她从故作镇定,到最后理智一点点崩溃,终于承受不住,哀嚎一声,推开宋泠月,喘着粗气伏倒在车门上。
“不要再说了,我有着身孕,你故意说这些话,你到底是何居心?”
宋泠月冷笑一声,手向前伸了伸,装作要去摸董绵绵的肚子,后者吓得一个哆嗦,急忙躲开来,一双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宋泠月,张着嘴大口的呼吸,如同一条离了水濒死挣扎的鱼。
“董小姐,你这身孕,可得好好的保住,毕竟,这是唯一能拴住唐风的筹码了。”
第二十六章 不如不见
董绵绵在惊恐中狼狈不堪的离开了容府,宋泠月目送她的车子远去,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了府中,希望这一次之后,董绵绵能稍作收敛,即便不能,也得让她知道,她宋泠月如今可不是好欺负的。
回到客厅,唐风已经在等她了,看她神色如常,还以为她和董绵绵已经谈和了,便开口说道:“绵绵她有时候是骄纵些,但她本性不坏,你不要跟她置气。”
宋泠月扫他一眼,听着语气,他怕是对这位董绵绵动了真心的,那些对董绵绵不利的话,更不能说了,笑了笑,不动声色的道:“我不会跟她置气的,我只是觉得,她是你喜欢的人,那就不该让她误会你我之间的关系。”
唐风心里老大的不自在,想解释句什么,又觉得解释也是无用了,只好讪讪的笑道:“你说的自然是,我是怕你心里不舒服,所以多问了一句。”
宋泠月不以为意,笑着说道:“我没什么不舒服,你是我兄长,你能好,我自然高兴,可是仔细一想,董小姐说的也有道理,她的身孕月份不小了,依我看,你还是去她家里一趟,多了解了解她,造作打算。”
她这一语双关,不管唐风能不能听得懂,只要他真的放在了心上,愿意去了解董绵绵,那就有了解真相的可能,毕竟是狐狸,就总会露出尾巴的。
唐风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抽时间去的。”
董绵绵的车子才在明公馆门口停稳,她便急急的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脚下又没站稳,一个趔趄,险些栽倒在地上,煞白的脸色更显的憔悴不堪。
“小姐,你没事吧?那个宋家的大小姐到底说了什么,你这一路上都忐忑不安?”小多扶起她,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他就见不得她心急受委屈。
董绵绵扶着他的臂弯慢慢的往里走,嘴唇哆嗦了半天,才语文伦次的道:“她知道了,她还说阿忠和小翠要找我索命,我一时间被她吓住了,这该怎么办?”
小多跟随她多年,见识过她的狠辣手段,却从未觉得她歹毒,只知道她一切都是为了自保,也从未见她这般惊慌失措的时候,一时间又是心疼,又是心急,扯着嗓门儿急声问道:“她到底说了什么?她是威胁你了?”
董绵绵懵懂的转过头,没听懂他的问话一般,大眼睛还蒙上了一层水汽,看上去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一样,这让小多更加忧心,忍不住推搡了她一把。
“哎呀,你倒是说话啊!她要是真的威胁了你,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她算完,反正这么多年,我这双手已经沾满了血,也不多她这一个。”
董绵绵看小多为她急成这个样子,顿时觉得心中一暖,果然对她最好的,只有小多一个了,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了出来。
“小多,我这到底是怎么了?我一向不会心软,更不会害怕,可是现在,我居然被她几句话吓成这个样子,难道我真的为了一个男人,变得心软了吗?”
小多心疼的看着她,末了叹了一口气,“你啊你,自古情爱伤人,你可倒好,就要一头扎进去。”
董绵绵平日里只觉得小多是个粗人,不想也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一时间觉得好笑,“噗呲”笑出了声,伸手指了指他,“你这个人,突然变成这个样子,我还真是不习惯。”
顿了顿,走到门槛的时候,又突然转了脸色,扭头对小多说道:“不过你提醒了我,既然她已经知道了,那我虚与委蛇也没有用,她迟早有一天会在唐风面前诋毁我,这个宋泠月留不得,你找人盯着她的行踪,找个合适的机会,除掉她。”
小多闻言,不但没有质疑,反而面陋习色,他熟悉的那个董绵绵,终于清醒了,忙应声道:“你放心,只要你发了话,就没有我办不到的。”
严公馆,还没到晚饭时分,楼上楼下已经鸡飞狗跳起来,董丽娜的怒骂声,隔着一层楼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严熠,你这个混蛋,你几天不归家,一回来就问我钱财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我董家缺你这笔小钱吗?你要是看不惯我,我走就是,我才不稀罕你这个破家。”
话不多时,一楼客厅里就传来了高跟鞋踏在地板上的急促声音,可见董丽娜气急败坏。
严太太从房间走出来,上前拦住董丽娜,准备劝阻几句,董丽娜却伸手推了她一个趔趄,冷言讥讽道:“您还是省着力气去为您儿子准备晚饭吧!毕竟,严家连一个厨房的佣人都请不起了,这样的日子,我可是过够了。”
严太太眼睁睁看着董丽娜拎着手袋,揣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离开了公馆,心中一片凄凉,转头看看屋子里的陈设,值钱的东西所剩无几,就连她这身衣服,都是几年前剩下的,顿时泪如泉涌,瘫坐在地上,一阵哀泣。
“我的天呐,我们严家到底造了什么孽,这几年行事不顺,又遇到这样一个强势的儿媳妇,我们该怎么办?”
严熠听到哭声,趿拉着拖鞋就跑下了楼,如今的他,眉眼依旧精致,只是胡子拉碴不修边幅,衣服上的褶皱展都展不开,哪里还有从前清秀儒雅,风度翩翩贵公子的样子,俨然一副潦倒相。
他来到严太太身边,蹲下身抱住了她,清瘦的脸上闪过难色,哽咽道:“妈,您别这样,我再去找个人借一笔钱周转,一定能补助亏空的,我们严家一定还能重新崛起。”
严太太痛哭流涕,狠狠的捶了他几下,“都怪你,你这软弱的性子,一个女人都管不住,让她买什么黄金,做什么投机,现在可好,赔的血本无归,严家几代的家业,就这样没了,你爸爸病成这个样子,我们可怎么办?”
严熠后悔莫及,当初董丽娜的承诺有多好,如今的下场就有多凄惨,严家当初周转困难,董家不但不帮衬,还撤出了在严氏银行所有的资金,说是还什么赌债,照他看,分明是董家落井下石,导致严家资金断裂,最终赔光了所有的资产。
严行长骤然受此打击,一病不起,如今近一年的时间过去,他的病没有丝毫起色,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却还不够治病的花费,严家度日如年。
“妈妈,您别担心,我还有几个好朋友,我会找他们帮忙,帮爸爸看病的。”严熠轻拍着严太太的后背,找着由头安慰她。
母子俩正抱头痛哭的时候,屋门被人从外头推开,一个穿着厚实大衣的高瘦男人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一些吃食和生活用品,看到屋内的情形,顿时一怔,本来想跟严熠开玩笑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严熠,严伯母,这是怎么了?”
严熠抬起头,看到来人是文煊,急忙抹了抹湿润的眼角,借着文煊的手,一起把严太太扶起来,搀到了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文煊,亏了你还肯来,我这家里的境况,是一日不如一日,都亏了你帮持,哎,一言难尽啊!”严熠面有愧色的道。
文煊把带来的东西挪近了些,又从大衣兜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搁在了桌上,强打起笑容,对严熠道:“你这是哪里的话,我们是好友,帮你也是应该的,这是一些钱,你先拿去给伯父看病,还有这些吃的用的,够你对付几天的。”
严熠抬头看向文煊,他这段日子也愈发清瘦了,自从上次游行的事情之后,政府表面不反对,背地里,却把他们这些出头的人都审查了一边,文煊家里受了连累,昔日的家产被以各种理由查封,勉强比严家略好些,却也是今时不同往日。
“文煊,不要再想办法接济我了,你家里也不好受,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让我另想办法吧!”
文煊笑容里泛起一丝苦涩,搓了搓手,不自在的道:“我这次来,怕也是最后一次了,以后,我们怕是见不到了,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严熠一怔,“怎么,是又有什么事情发生了吗?”
文煊摇了摇头,“不是,是我要出国了,这次会带着我母亲一起走,以后,怕是不回来了。”
严熠疑惑的看着他,“你要出国?那你家里怎么办?你父亲呢?”
文煊哽咽了一声,眼圈儿有些泛红,“我父亲已经不在了,我怕你担心,迟迟没有告诉你,家里的房产田地,已经都卖光了,一部分用于我出国后的安顿,其余的,都留给你,即便不能相见,我也希望我们都能活得好好的。”
严熠心里更加难受,这钱是无论如何不肯收了,文煊却执意要给,两人推脱几次,终究文煊把钱塞给了他。
“严熠,你不要跟我客气,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另外,我之前说过,我上次游行,在吴老师家中,见过你的那位女朋友,后来略打听过,她似乎生活的还不错,依我看,实在不行,你可以向她寻些帮助。”
严熠听到宋泠月有了消息,文煊还让他寻求帮助,顿时臊的脸上通红,头垂得低低的,恨不得找个地洞钻下去,连连摆手道:“算了,我这个样子,若被她看到了,还不如死了的好,就当这世上再没我这个人,从此相见不如不见。”
文煊看他这样坚决,也只好作罢,叮嘱了几句保重的话,便起身告辞了,这一别,怕再无见的日子,不过,他说的也对,从此相见不如不见。
第二十七章 居然有枪
转眼到了腊月中,蓉城的厂子提前赶出了订单需要的货物,宋泠月便提前给工人放了假,还发足了薪水和奖金,过年的年货也提前发了下去,可以让工人好好的过个年。
京都这边的铺子还在经营着,厂子停了这么些日子,已经不需要人手看管,只要时不时去厂子里看一看,没有安全隐患即可。
童先生的伤经过这些日子的修养,已然好了很多,只是骨伤严重,多休息些日子总没坏处,宋泠月给了他足够的时间修养,他却不好意思白领取薪水,得知宋泠月要去工厂检查,执意要跟着她一起去。
年下夏公馆的事务更忙,宋泠月便让玉生回到了夏夜清身边帮衬,左右她这里也是不忙,吉诚一个人帮手也足够了。
车子行驶到厂子门口,除了司机在车上等着,其他三人依次下了车,吉诚走在最前头,拿着钥匙打开了厂子的大门。
院子里的树木都干枯了,落了一地厚厚的树叶,踩上去沙沙作响,三个人环视了一圈儿空旷的院子里,没什么变动,看来这期间没有人来过。
打开门进了车间里,一股油味儿混合着机器生锈的金属味儿扑面而来,宋泠月扑了扑脸前的灰尘,让吉诚打开了里面的灯。
“童先生,我去仓库检查,你和吉诚一人一边儿,查看机器好了,若有需要给机器上油的,你们尽管去仓库取。”
童先生看了仓库的方向一眼,不放心的说道:“仓库里有陈年的机油,里面杂物也多,味道怕是不好闻,不如我去检查仓库好了。”
宋泠月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您的腿脚还没好利索,万一磕了碰了,那可就不好了,再说了,外头机器或许需要涂抹机油,我对这些可不熟悉,还是得您和吉诚才行。”
童先生一想,也的确是这个道理,机油涂错了地方,无法保护机器不说,还很浪费,便不再多言,和吉诚两人分了方向,各自去忙了。
宋泠月打开仓库的门,果然如童先生所说,一股冲鼻子的气味儿扑面而来,宋泠月急忙躲到了一边,待气味变的不那么浓重了,才走了进去。
里头堆放着不用的机器零件,还有一些铺子里剩余下来的残破布料,边角上放着几桶机油,还有没用完的纺织原料和生丝,都分类存放好了,偌大的仓库,堆的满满当当,却又井然有序。
宋泠月拿出单子,顺着仓库物品的摆放次序,一一盘查起来,有对不上的,就在单子上用笔打一个勾,等节后开了工,再问清管事的。
三个人各自忙碌着,不知不觉,半晌的功夫已经过去,童先生腿伤还没有痊愈,不宜站立过久,机器检查一遍,剩下的活计便由吉诚来完成,他独自出了车间,想去外头透一口气,车间许久不开工,里头多少有些沉闷。
“嗯?这是下雨了?”
童先生出了车间,看到外头地上的枯叶上有了水汽,兀自嘀咕了一句,抬头看看,天空虽然阴云密布,但并没有下雨的痕迹,远处的地面上也是干燥的。
这就有些奇怪了,童先生隐约记得,进车间的时候,还没有这些水汽,忍不住疑惑,便捡起一片叶子,放到鼻端嗅了嗅,这一嗅,霎时间变了脸色。
“啊!”
童先生不及开口呼唤吉诚,便被人从后头一棒子打晕了过去,闷哼一声,直挺挺的栽倒在地上。
宋泠月核对物品到一半,也有些疲累,便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出去休息一会儿,还没走出仓库,外头突的一股热浪袭来,火光照的宋泠月下意识的遮挡住了眼睛。
车间里,一条火龙自外头正蔓延而来,浓烟密布,已经弥漫了大半个车间,吉诚和童先生都不见了踪影,不知道是跑了出去,还是躲在了那个角落里。
“把这里头都浇上油,你们守着门口,不许让她出来。”
外头一个男人粗着嗓子吼了一声,后头立即有人应了声,紧接着就听到车间的门被哐当阖上了,想来是有人守在了门口。
宋泠月隐约觉得外头说话的人声音有几分熟悉,但绝不是吉诚和童先生,却一时又想不到是谁,眼下情况紧急,她也顾不得细想,张口便喊起来。
“童先生,吉诚,你们在哪儿?”
接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任何回应,火龙越烧越旺,眼看要烧到仓库里了,那里头可堆放着机油和纺织原料,都是易燃的,一旦烧起来,整个车间只怕都要烧毁,就连她都得葬身火海。
宋泠月一时间有些乱了分寸,她本以为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巡视,却没想到有人借机来暗算,外头都是干枯的叶子,只要浇上油,瞬间就会燃起来,车间里的地面上也是常年滴落的机油印子,只要上头再撒上一点儿油,火一引就着。
工厂里平时都有水车备着,为的就是防备突发的火灾,但这几个月都没有开工,水车里的水也早就干了,根本派不上用场。
烟越来越浓,呛的宋泠月猛一阵咳嗽,顿时也被激的清醒了几分,急忙跑回仓库里,从对方的布料中抽出一块蒙住了口鼻,又把能隔绝火源的废铁和机器零件统统搬到门口去,阻止火烧进来。
待做完这一切,外头车间里已经是一片火海,浓烟密布,连大门的位置都看不清了。
从大门是出不去的,只能从仓库里逃生,幸而仓库的一边有个气窗,虽然不大,却足够宋泠月挤出去,只是位置偏高,底下还得搬东西踮脚。
这个时候,也顾不得心疼那些纺织原料和生丝,宋泠月拆开外头的包装,搬了几捆儿叠放在气窗下头,约摸着高度差不多了,便匆匆爬了上去。
爬出气窗,宋泠月才发现,这个办法虽然能逃生,却也有她的苦头吃,外头比里头还要高不说,底下的的枯叶子也都被烧着了,火势虽不大,看上去却依然吓人。
宋泠月犹豫的功夫,后头车间的方向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想来那些想要烧死她的人等不及了,想进来查看状况。
“算了,豁出去了,大不了就是个死。”
宋泠月给自己鼓了鼓气,又返回去拿了一捆布料先丢出去,有个东西铺垫,也好防止她跳下去摔个半死,再次爬到气窗上,掀起身上的大衣角裹住脑袋,抱紧头翻了下去。
宋泠月跳下去的瞬间,便感觉到了火焰的炙热,幸好之前砸下去的布料多少阻挡了些火势,她得以几个翻滚,逃出了火海,没头没脑的便朝着大门跑去。
院子的大门并没有人把守,想来那些人并不多,或者以为她必定会被烧死在火场,便放松了对大门的把守。
跌跌撞撞跑出厂子,外头车子还停在原地,车门打开着,司机已经被敲晕扔在了一边。
宋泠月绕到车前座的位置,手伸进车座下摸索了几下,掏出一把枪来,黑色的勃朗宁m1903,八发子弹,足够她保命了。
童先生和吉诚还不知道在哪里,或许已经被这伙人捉了也未可知,宋泠月不可能独自开车逃命,一把拉上枪栓,小心翼翼又跑回了厂子里。
外头的树叶子已经被烧光,火势也熄灭了,只有车间里头还冒着浓烟,车间门口站着一个人,五大三粗的个子,背对着宋泠月的方向,正在吆喝着进去检查的人速度快些。
门口不远的空地上,童先生和吉诚被捆着扔在地上,嘴里塞了东西,不能言语,两人看到宋泠月从后头偷偷摸摸的过来,小心觑着守卫的神色,冲她摇了摇头,示意她赶紧跑,不要涉险。
宋泠月自然不肯自己走,对着两人扬了扬手中的枪,示意他们不必担心,这时节,门口那人突然转过身来,吓了宋泠月一跳,下意识的对他就开了一枪。
那人居然是董绵绵的随身侍从小多,宋泠月这一枪直接打在了他肩头,小多骂了一句,身形一闪躲进了车间。
里头的人没找到宋泠月,正欲出来,听到外头的枪声,顿时吓得停住了脚步,只好跟着小多一起躲在车间门后,他们没料到,一个女人出来巡视,居然还会带枪。
“大哥,这怎么办?我们只带了火油,没带枪啊!”一个人问小多道。
小多不耐烦的“啧”了一声,“啰嗦什么,她拿的不过是个手枪,就那几发子弹,打完了她还能怎么样,几个大男人,还怕她?”
“砰”的一声,宋泠月在外头又开了一枪,子弹打在铁门上,声音刺耳,溅起一串火花,听着就吓人,小多几人无奈又往里躲了躲,幸好里头的火油已经燃尽了,虽然温度灼人,却烧不死人。
宋泠月这一枪,纯属虚张声势,借着小多不敢出来的机会,跑过去把童先生和吉诚都救了下来,童先生后脑勺被打的重,血都弄污了衣领子,也亏了他坚强,还能支撑下去。
吉诚伤的也不轻,他跟小多几人搏斗过,双拳难敌四手,自然没讨到便宜,走起路都一瘸一拐的,他和童先生相互搀扶着,一瘸一拐的往外走,宋泠月在后头,拿着手枪后退着,紧盯着车间门口,神经都紧绷起来。
小多自然听到了外头的动静,一时间有些懊悔起来,这次不除掉宋泠月,他和董绵绵就彻底暴露了,他倒不怕,大不了把所有的事情都揽过来,可是董绵绵不行,她不能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所以他不能失败。
想到此,小多一狠心,抄起一块不用的废铁,招呼着几个人就跑了出去,嘴里还高喊着,“抓住那个女人,一定要杀了她。”
第二十八章 生根发芽
宋泠月带着吉诚和童先生,边往外逃边开枪,她的枪法也算不错,每次都能在小多几人快追上时,用枪逼退他们,但枪里的子弹终归有限,逃到车跟前时,枪里已经只剩一发子弹。
吉诚是会开车的,宋泠月在后头用枪压制着小多几人的逼近,他和童先生合力把司机抬到车后座上,两人率先上了车子。
“大小姐,快上车。”吉诚把车子启动,打开副驾驶的车门,对着宋泠月招了招手。
小多几人已经追到了门口,眼看车子被启动,有些气急败坏,宋泠月趁机打出最后一发子弹,正打在小多脚下,几人吓得跳起脚,不停地叫骂,却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宋泠月上了车,车子绝尘而去,他们想追也追不上。
“妈的,这个女人枪法居然这样好,每一发子弹都用的及时,完了,这下全完了。”小多懊悔的跺了跺脚,颓然的靠在了墙上,他许诺董绵绵的,终究做不到了。
容府里,唐风和容太太正在嘱咐厨房准备午饭,等待宋泠月回来,却没等来她的人,只等来吉诚从医院来的电话,让他赶紧来医院一趟。
唐风怕容太太担心,没把这事儿告诉她,只说有事情出去一趟,很快就回来,随后便让司机开车匆匆赶往医院。
一路疾驰赶到,来到诊室的时候,医生正在布帘子后头给宋泠月包扎伤口,来到医院宋泠月才发现,她手臂被烧伤了,想来是从气窗跳下来时伤到的,只是当时情势紧张,被她忽视了。
“小月,你怎么样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吉诚没有说清楚,厂子里怎么会着火呢?”唐风在帘子外头问了一声,声音里带着急切。
宋泠月的伤口正在消毒,此时疼的厉害,也没心思回答他这一连串的问题,就说让他去外头等着,有事情等一下再细说。
唐风出了诊室,来到了吉诚和童先生住的病房,两人都受了伤,包扎了伤口就住进了病房。
看到唐风过来,童先生和吉诚赶忙从病床上坐起了身,招呼着他到床边坐。
“少东家,您来的还真是快,快坐下吧!大小姐正在包扎伤口,应该很快就出来了。”
唐风点点头,拉了一把椅子过来,坐在了童先生床边,询问了两人的伤势,得知无大碍,才松了一口气,又转而问起事情的经过。
童先生和吉诚把自己知道的都如数说了出来,唐风听得直皱眉头,他万万没想到,一次巡视,竟然会这样惊险,厂子受损也就罢了,却让三个人险些丢了性命。
“幸好大小姐带了枪,不然这次就危险了。”吉诚后怕的感叹一句,心有余悸。
顿了顿,又突然说道:“少东家,其中有一个人,我看着觉得很面熟,似乎去过咱们容府,不过,我也不太敢保证,兴许一时害怕,看错了呢!”
吉诚心里是有疑惑,董绵绵他虽然不熟悉,但也是见过的,知道唐风和她的关系,若是被猜错了,他担不起这责任,但要是不说,宋泠月说,与其宋泠月来做这个恶人,不如他来做,这样唐风和宋泠月之间还有退路。
唐风听到这话,目光疑惑的转向他,“到底什么人?”
吉诚犹豫了一下,斟酌着词语,要怎么样才能让唐风相信,同时又不会说的太强硬,慢吞吞的说道:“那个人长得五大三粗的个子,跟他搏斗的时候,我发现他是个练家子,倒很像是董小姐那个随从,不过,我也不是很确定。”
唐风半信半疑,“你是说,小多?”
吉诚笑了一声,又解释道:“我只是觉得像,毕竟我也没见过他几次,都是匆匆打个照面,说不定,认错了。”
唐风此时的心情极为复杂,震惊又不敢置信,吉诚有可能认错,但没必要撒谎,如果真的是小多,那这件事就跟董绵绵撇不清关系,可是他想不到董绵绵杀宋泠月的理由,董绵绵是骄横,可是她……,并不坏啊!
吉诚和童先生还在议论着早上的凶险,唐风却已经听不进去了,垂着头坐在椅子上,闷闷的发呆,直到宋泠月走进来喊了他一声,他才猛然醒过神来。
“你这是怎么了?童先生跟你说话你都听不见。”
唐风忙抬起头,看到童先生正笑着看向他,似乎跟他说了什么,唐风尴尬的笑笑道:“对不住,我走神了。”
童先生不在意的摆了摆手,“没关系,少东家,跑这一趟你也累,不如早些回去休息。”
唐风正有离开的意思,宋泠月的伤势不需要住院,医院里也安排了人照顾童先生和吉诚,他们停留也是没有必要,叮嘱两人好好休息,便带着宋泠月离开了医院。
回去的路上,宋泠月一个字都没有说,唐风的走神和心不在焉,已经说明他知道实情了,她就没必要再火上浇油。
吃过午饭,唐风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容府,他已经心烦意乱,留下也是搅扰宋泠月休息,更何况,后头的事情,他不希望宋泠月再参与。
一连几日,唐风没有露面,董绵绵也没有去找他,焦躁了几天,也渐渐平息下来,她已经想明白了,唐风若是不知道这件事,她以后就再也不对付宋泠月了,好好地收收心,和唐风认真的过日子。
若是他知道了,她也不会否认,毕竟宋泠月有惊无险,她就只说她是因为嫉妒才犯了错,乞求他的原谅,她就赌这一次,如果赌赢了,她就再也不会是去唐风,也再不必被蓝衣驱使,犯下不可饶恕的罪。
小年这一天,京都飘起了雪花,明公馆也更加热闹起来,灯红酒绿,纸醉金迷,明公馆的姑娘们都被*的色艺双全,但凡来此的贵客,都为了这里的温柔香,一掷千金,且流连忘返。
一楼的大厅里舞曲正酣,董绵绵却没有心情参与,独自倚靠在三楼的栏杆上,端着酒杯自斟自饮。
正欲喝下最后一杯酒,手里的酒杯就被小多抢了去,挥手把酒倒了出去,杯子扔在了窗台上,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就一个男人,值得你这样吗?他不来,或许是已经知道了真相,再也不会来了,这或许就是他对你最后的情分,你不要再执着了。”
董绵绵顺着栏杆滑下去,眼泪落得无声无息,“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我只是渴望有一个人可以解救我,让我不用再过这样的日子,给别人当棋子的日子,我受够了。”
小多俯身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拼命的摇晃着她,想要将她唤醒,“你不需要他,也可以摆脱这样的日子,我带你和太太离开,这些年我攒了不少钱,可以给你好日子,也可以保护你,你相信我。”
董绵绵目光怔怔的看向他,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小多和从前不一样了,可她随即又摇了摇头,苦笑道:“你不懂,如果我只是需要也就罢了,偏偏我需要的那个人,也是我爱的人,这样的感情,你给不了。”
小多瞬间明白了,董绵绵始终都是那个董绵绵,她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走的每一步路,都是早已经深思熟虑过的,不是他一份忠心,就可以改变的,她说的对,她要的,他给不了。
“我明白了,你不会放弃他,既然如此,我帮你留住他便是,让他这一辈子,都不能再离开你。”
“你要做什么?”董绵绵反手摁住了他的手臂,小多的语气透着几分决然,这让她有些心慌,生怕他会做出对唐风不利的事情。
小多似乎猜到了她的心思,笑笑推开了她的手,安慰她道:“你放心,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让你安心。”
董绵绵半信半疑的松开了他,又生怕小多说话不算数,在他离开之际,又叫住他叮嘱一句,“没我的吩咐,你不许动他,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你记住了吗?”
小多回过头,应了她,“你放心,我什么时候违背过你的话?”
唐风在明公馆外徘徊了很久,这些日子,他想了很多,若是董绵绵真的做了这件事,他要怎么对她,替宋泠月报仇?还是以后再也不见她?
脑子里转过无数个念头,最后都在他想到董绵绵腹中孩子的时候,统统消失不见了,不管她做过什么,她都是他孩子的母亲,如果她犯了错,他就和她一起承担,如果不是她做的,那他以后会好好对她,再也不让她惶恐不安。
想通这些,唐风心里释然了,原来这么久以来,他也不是对董绵绵一丝感情也没有的,或许在不知不觉间,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字里行间维护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在心里开始生根发芽了。
唐风几乎是小跑着冲向了明公馆,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急切的想要见到董绵绵,想要告诉她心里的想法。
门口的守卫想拦下他向里汇报,唐风却也等不及了,推开守卫便闯了进去,脚步匆匆的穿过院落,径自来到屋门口,却在看到一楼大厅里闪烁的灯光,听到欢快的歌舞曲时,所有的欣喜变成了疑惑,最后变成了愤怒。
“唐风?你、你怎么会、会来这里?”
董绵绵惊慌失措的声音传到唐风耳朵里,他抬头看过去,董绵绵穿着高跟鞋站在大厅门口,背后的灯光让她更显妩媚,修身的旗袍勾勒出她纤细完美的身材,哪里还有一丝怀孕的迹象。
第二十九章 再无亏欠
董绵绵自看到唐风那一瞬间,心就沉到了谷底,她所有的幻想和希望,都像泡沫一样,一点点破碎掉。
唐风的目光从她身上挪开,转而看向了大厅里,那几个扭着妖娆舞步的女孩子,面容是那样熟悉,他冷笑一声,伸手推开门口的董绵绵,只身闯了进去。
小多看着董绵绵如死灰一般的脸,想要上去拦住唐风,董绵绵却伸手摁住了他,“让他去吧!”
“可是……”
“没有可是,事情到了这一步,拦也拦不住的。”
唐风绕过欢闹的人群,穿过喧闹的大厅,径自去了后头的房间,大厅里的人被这个突然闯入的陌生面孔吸引住了目光,但这疑惑只是那么一瞬间,便又恢复了欢乐的气氛,没有人在意他要去做什么。
唐风推开那间供人享乐的房间门,看到了让他揪心又愤怒的一幕,长榻上歪倒着几个穿着讲究的达官贵人,正在恣意的抽着大烟,长长的烟管儿子里,时不时的飘出淡淡的烟雾,给沉醉其中的人更添了几分朦胧的醉意。
达官贵人身侧的位置,有几个正在陪伴伺候的姑娘,兴许是累了,一个个面无表情的瘫坐在榻上,眼神空洞。
十七八岁的姑娘,本是如花似玉的年纪,样子也生的好看,偏生来到了这个暗窟中,一个个被折腾的身形消瘦,面容憔悴,远远看上去,如同惨碎的破布娃娃,令人心生不忍。
唐风直欲作呕,生生的忍住了,跌跌撞撞往后退去,却不小心撞开了另一间房门,房间里灯光昏暗,偌大的房间,只放着一张硕大的床,周边吊着珠子的垂帘,影影绰绰,暗影浮动。
房间里本来极为安静,却因为唐风的不小心闯入,打破了这份安静,几个打扮妖娆的女孩子,和几个衣不蔽体的男人听到这动静,自床上懵懵懂懂抬起了头,皆是迷醉的目光,像是醉酒了一般。
再看他们身边,散乱的放着几张铝箔纸,上头是一行行白色的粉末,床头还燃着玻璃罩子的灯火,不用问,也知道这几人正在醉生梦死之中。
“呵,呵呵,真是好手段!”唐风苦笑着讽刺一句,转身离开了房间。
逃一般的奔跑出大厅,鼻子里接触到的臭味还没有消除,唐风再也忍不住,趴在一旁的柱子旁,干呕出声,只呕的胆子都快要吐了出来。
董绵绵走到他身后,想要为他捶捶背,却在触碰到他的时候,手又缩了回去,最后只把自己的帕子递了过去。
唐风没有接,直起身抹了抹湿润的嘴唇,推开了她的手,“不必了,你的东西,我不敢碰。”
董绵绵身子一僵,强行打起的笑容,最后都变成了苦涩,“你就这样厌恶我吗?甚至都不想问一问我?”
唐风后退了一步,如同躲避瘟疫一样躲开了她,冷冷的道:“就算我问了,你解释的清吗?”
不等董绵绵作答,他又讽刺道:“就算你解释了,我也无论如何不会再信你了,毕竟,你的演技太好,我自叹不如。”
董绵绵忍着心里想要哭出来的冲动,声音越发小了下去,“那你想怎么样?”
“桥归桥路归路,从今以后,你我不必再见。”唐风说着话,缓步向外走去,走出几步,却又回过头去,对着身后的面如死灰的董绵绵,突然展开了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董绵绵,其实这样很好,我再没有亏欠你的了,幸好,我在这个时候知道了你的真面目,不必再走错路了,你好自为之吧!”
说罢这句,唐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明公馆,董绵绵支撑不住似的后退了几步,高跟鞋崴了脚,她狼狈的跌进了大厅里,却顾不得自己生上的疼痛,目光直勾勾的看着唐风离去的方向,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来,心里某个地方,掏空了一般。
“啊!!!为什么这样对我?”
董绵绵撕心裂肺的吼声传出来,唐风却再也听不到了,车子在黑夜里疾驰,转眼便不见了踪影,身后的喧闹繁华,远远的抛到了后头。
这一夜,唐府酒气冲天,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唐风头一次喝的这样酩酊大醉,又哭又笑,言行无状,往日俊逸儒雅的气度荡然无存。
董绵绵煎熬了一夜,次日才醒来,小多就在外头禀报,说蓝衣派了人来,接了明太太出去,说要去京郊游玩几日,还说给她留了字条,要她亲自打开看。
董绵绵也顾不得梳妆,便让小多把字条传了进来,打开来,上头只写着一个地址和一句话,魏千帆要见她,让她按照字条的地址立刻找过去,照吩咐做事。
反复把字条看了几遍,的确是蓝衣的字,这上头的地址也有些熟悉,如果她没记错,这似乎是魏千帆在外头的府邸,可是她不明白,这时候,姓魏的为什么要亲自见她?
蓝衣的语气强硬,由不得董绵绵犹豫,匆匆梳了妆,便吩咐小多备车,按照字条的地址赶了过去。
董丽娜在娘家住了几日,眼看着小年都过了,她却没有回去的心思,严公馆已经穷困潦倒的不成样子,董府虽然也不负往昔,却比严公馆好上太多,她自然没理由回去找苦吃。
吃过早饭,董太太把她叫进了房间,说有体己话要跟她说。
董丽娜进了里间,随意的倒在沙发上,一手用牙签儿剔着牙,漫不经心的看着董太太问道:“妈,您到底要跟我说什么?还弄得神神秘秘的。”
董太太看她这副样子,忍不住皱了皱眉,不满的嘟囔道:“丽娜,你怎么成了这样,你看看你,那还有大家千金的样子,快坐好。”
董丽娜剔出了牙里的东西,扭头啐了一声,这才丢了牙签,半笑半揶揄的道:“我为什么成这个样子,您不知道吗?大家千金,哼!”
董太太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当初替她选了严家,谁能料到严家会有今日的潦倒,退一步说,这门亲事也是董丽娜自己同意的,如今怪到她头上,她自然心里不舒服,只是女儿终究是女儿,母女本为一心,在不舒服,也不好责怪她。
“丽娜,是我不好,没有及时帮衬到你们,可我跟你父亲也是无能为力,你知道的,之前你父亲将一半的家产给输了,我们若是不把资金调回来,今日潦倒的,就是我们董家了。”
董丽娜哼了一声,扭了扭身子,斜着眼睛看向她,“那你就没问问,我父亲是怎么把财产输掉的?我可知道,他向来不爱赌,也没有别的烧钱的嗜好,怎么就一把输了半个家产出去?”
“这?”董太太一时犯了犹豫,这件事她的确没有过问,她一向不掺和董氏的生意,当初输了家产,她也闹过,却到底没深究,如今董丽娜一说,她倒真的有了疑心。
董太太笑笑,凑到了女儿身边,“乖女儿,你倒是说说,我们该怎么向你父亲开口问,这事情已经过了这么久,要是我们私自查,能不能查出来?”
这话一出,董丽娜顿时来了精神,“蹭”的从沙发上坐起来,两眼放光的道:“要是查,那自然能查出来,不过,只怕要花费些银钱,我手头可没有,您要是想查,那就得备足了钱财。”
董太太左思右想了一阵,想着这一半家产无缘无故消失了,不查明白,心里也是遗憾,便下定了决心。
“好女儿,你去查吧!花多少钱财,我来出。”
董丽娜得了董太太的允准,拿着她给的钱财,欢欢喜喜的出了屋子,正欲离开董府,出门的时候,却看到有人在她前头出了门,董父还好生送他上了车,董丽娜仔细辨认才发现,这个人是上次来过的,那个日本人,名字叫山本忠一的。
“这个人怎么又来了?”董丽娜嘀咕一句,不管不顾的出了门。
山本忠一上了车,转头自车窗外看到一个十分美艳的女子从董府走了出来,还在跟董正勋说话,十分熟络的样子,便开口问司机道:“这位是董家的小姐吗?”
司机听到这话,扭头看了一眼,随即启动了车子,便开车边说道:“可不是,这是董家的千金,丽娜小姐,也是京都有名的美人,已嫁做人妇,却风华依旧。”
山本忠一又回头自后车窗看了一眼,司机说的没错,这位董小姐,的确是风韵犹存,美貌依旧。
董绵绵从魏千帆的府上,就变得魂不守舍,在公馆的楼上楼下转了好几遍,恋恋不舍的样子,最后又跑到明艳的房间,呆呆的坐了大半日,天黑时分,才一个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出来。
“小姐,魏司令到底说了什么?你怎么这个样子?”小多心焦的上前问道。
董绵绵缓缓的摇了摇头,语气无波无澜,“没什么,不过是又下了命令,他还说,只要我完成这件事,他就给我一笔钱,还我自由。”
小多脸上顿时一喜,“小姐,这是好事儿啊,既然如此,你还闷闷不乐的做什么?”
董绵绵脸上闪过一丝悲苦之色,随即又恢复镇定,指了指外头,对小多吩咐道:“你给我备车,我要去见蓝副官,我有话要问他。”
第三十章 若有来生
小多跟随董绵绵多年,怎会不知道她求自由心切,如果魏千帆真的应允了给她自由,她不会是这个样子。
董绵绵一刹那的表情,被小多机敏的捕捉到了,猜到事情没这么简单,却也不敢多问,急忙应了一声,出去备好了车子。
一路疾驰赶到蓝衣府上,董绵绵却吃了闭门羹,无论她如何请求,蓝府的管家就是不让她进门,说是蓝副官有事情要忙,没有时间见客,让她早去早回。
自从蓝衣把明艳接走,除了留下一张让她听从命令的字条,其他的半个字都没有说,魏千帆又下了那样的命令给她,她不能不担心,蓝衣接走明艳,或许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让她受挟制,让她乖乖的完成魏千帆的交代。
“管家,求你帮我通融一下,我今日必须见到蓝副官,见不到他,我不会走的。”董绵绵十分急躁,恨不得直接闯进去。
蓝府的管家岂是无能之辈,自然不会让她闯进去,招手唤来两个家丁,把大门护的严严实实,饶是有身强力壮的小多,也进不去半步。
“董小姐,我劝您还是回去,您的请求我一定会禀报给我家少爷,他若是得空,肯定会见您的,若是不得空,您闹也没有用,我只是个管家,不知轻重,若是您硬闯,怕会不小心伤了您。”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董绵绵就是再急也没有用,她算什么,不过是个棋子,蓝衣是司令身边的副官,要对付她和小多,简直轻而易举,由不得她放肆。
董绵绵走了以后,管家急匆匆进了屋子,蓝衣正坐在外头的沙发上,上衣脱了一半下来,边上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正在为他清理肩膀的伤口。
“少爷,董小姐走了,只不过,看她的样子,不大高兴,您要不要去个电话哄哄她?”管家上前说道。
蓝衣的伤口被弄疼了,惨白的脸上渗出了冷汗,皱了皱眉,让医生手轻些,才转头对管家道:“不用管她,我眼下自顾不暇,哪里管得了她。”
管家应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帮着医生给蓝衣清洗、包扎伤口,医生用消毒药水清理了外层的腐肉,又掀开里头继续消毒,看到伤口里头并未愈合,反而有恶化的迹象,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
“蓝副官,您这个伤势不能再拖了,必须要去医院,医院里的药物齐全,可以为您做深度的清理,促进伤口愈合,若再耽误,怕要引起炎症,那可就不好办。”
蓝衣摇了摇头,不耐烦的道:“不用,你先替我把里头的腐肉弄出来,再上了药就好,这几日我没办法外出,且过了这几日再说吧!”
他这样说了,医生虽然担心他的伤势,却也无可奈何,只能重新拿出一瓶消毒药水,为他多做一些处理,尽力不让伤口恶化。
医生包扎好伤口离开,蓝衣才松了口气,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伸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仰倒在沙发上,大口大口的喘气,缓解肩膀的疼痛。
管家看他这般辛苦,忍不住劝慰道:“少爷,你这伤口太深了,过了这么久,迟迟不去医院,已经耽误了很久,还是听医生的吧!”
蓝衣一手抚在额头上,苦笑一声道:“我哪里有时间,司令的命令是要看好明艳,吴开阳自上次的事情后,已经对司令心生不满,我还得提防他,若是进医院,少不得也要住几天,实在无暇分身。”
管家叹息一声,张了张嘴,有心想多问几句,又担心他的伤势,怕他心烦,又把话咽了回去,吩咐厨房为他做些鸡汤,好保养身子。
董绵绵煎熬了几日,蓝衣不肯见他,她已无计可施,魏千帆的命令若不完成,怕是明艳会没有活路,她眼下已经是骑虎难下,没有退路了。
大年二十九这日晚上,她给唐府去了一个电话,以死要挟,要唐风无论如何都要见她一面,只这一面,若他还是不肯原谅,她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打扰他,唐风犹豫半晌,到底还是应了。
撂了电话,董绵绵披着厚厚的大氅,不停地在明公馆上上下下的踱步,每一个地方都没有错过,生怕以后再没机会见到这里似的,公馆里的人都被她驱散了,那些姑娘,也该自由了,也算是她为明艳后半生积德了。
小多一言不发的陪着她,本以为她这一夜又要这样过去了,没想到走回一楼的时候,董绵绵在客厅停了下来,也让小多坐了下来,说有事情要吩咐他。
“小姐,到底什么事情,不能明天再说吗?”
董绵绵摇了摇头,开口道:“我今天说的话,你要仔仔细细听清楚了。”
小多听她语气十分凝重,便不敢再多言,坐正了身子,洗耳恭听。
“这座宅子已经不是我们的安身之所,那些人,我也已经驱散了,给了她们去处,另外,我在银行里面开了户头,这几年花费的多,可我多少也积攒了些,还有董正勋当初给的那些钱,这笔钱,足够你和明艳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明艳这个人,糊涂了一辈子,她的下半生,我怕是没办法陪她了,我把银行的钱留给你,一应手续都在我的保险柜里,钥匙你知道,明天你取出来,随身带着,等明艳回来,带她远离京都,寻一个安稳的地方生活,再也不要回来了。”
小多听她话里话外,都是交代后事的意思,顿时心惊起来,“小姐,你要做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董绵绵抿了抿耳后的碎发,这个动作让她看上去显得温柔许多,对小多笑了笑,淡淡说道:“没什么,我怕明天以后,我会独自远走高飞,你知道的,我这个人一向心狠,亲情于我而言,什么都不算,我只能把明艳交给你,否则她会牵连我的。”
小多半信半疑,“真的?如果你要远走高飞,为什么不给自己留钱,都给我做什么?你知道我的为人,就算没有钱,我也一样会照顾好你的母亲,把她当亲娘一样。”
董绵绵欣慰的笑了笑,她就知道,她没有托付错人,也没有再解释,只说道:“因为我给自己安排了一条最好的路,一条不会后悔的路,会比所有人过的都好,所以,你不需要为我担心,只需要按照我的话去做,好吗?”
小多够忠心,却不够聪明,自然猜不到董绵绵的打算,听她为自己安排了后路,便放下了悬着的心,应道:“好,我知道了,不过,你完成事情之后,要想着联络我们,我们不去别的地方,去苏州,那个你最喜欢的地方。”
董绵绵笑着点点头,“好,还是那个古镇,我会找到的。”
“嗯,那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除夕这日,京都飘起了漫天的雪花,银装素裹,好似一个新世界,也似乎在迎接新一年的到来。
唐风冒着大雪,如约到了董绵绵约定的西餐厅,董绵绵等待已久,她没有带任何人跟随,一个人前来赴约,唐风见状,也支走了跟随的人。
两人落了座,董绵绵随意点了些吃的,又点了两杯咖啡,一人一杯慢慢的喝着,半晌谁也不说话,只有咖啡的香气婷婷袅袅,氤氲在两人之间。
唐风没有心思吃东西,喝完了一杯咖啡,终是忍不住沉默,率先开了口。
“你找我,到底是什么事情?”
董绵绵没有回话,一边用勺子慢悠悠的搅着咖啡,一边问道:“唐风,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宋泠月?我要听实话。”
唐风沉默了一下,随即说道:“喜欢,可她并不喜欢我,我也从未言明,我们之间,只是兄妹关系。”
顿了顿,又问道:“你有没有害过小月?有没有想过要她死?”
董绵绵咬紧了下唇,原来到这个时候,他最关心的还是那个宋泠月,在他心里,她怕是一丝的地位都没有,可她不甘心,鼓足了勇气,还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曾经有没有那么一丝丝喜欢过我?有没有?我要听实话。”
她问这话的时候,目光直直的盯着唐风,带着一丝渴求,又带着一丝希望,唐风有些不自在,目光躲闪了一下,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
他如今已经知道了董绵绵的真面目,他们之间,已经再无可能,又想到董绵绵在电话里的话语,似乎这是最后一次见面了,罢了,说出来也不会改变什么,便告诉她吧!
“那日去明公馆,我曾想过,如果你只是想过害小月,只要你悔过,那么我会和你一起承担所有的后果,以后好好的对待你和孩子,再不让你伤心不安。”
唐风说到这里,抬起头看着她,一字字道:“你曾经有机会走进我心里,可惜,最终是你亲手毁了,我不会再喜欢你了。”
“我不会再喜欢你了。”这句话从唐风口中说出来,语气虽淡,却拨动了董绵绵的心,原来,他还是喜欢过的,真好,有这一句,便足以为他付出一切了。
董绵绵擦了擦欲要流出的泪,竭力展出一个最美的笑容,起身走到了唐风身边,唐风见状,以为她要告别,也站起了身,正要说什么,董绵绵却突然紧紧抱住了他,生怕他跑了一样。
“唐风,若有来生,我愿意为了你做一个好女孩,小家碧玉,贤良淑德。”
唐风迟疑片刻,想要回抱住她,却见董绵绵自袖子里掏出一把匕首,反手握住,狠狠的刺了下去。
第三十一章 竭尽全力
董绵绵握着唐风的手,把匕首扎进了自己腹中,鲜血浸湿了衣裳,沾满了唐风的手心,董绵绵嘴角噙着一丝笑,倒在了他怀里,她最终,还是没舍得杀了他,舍了命,护住他的命,值了。
西餐厅里的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吓得四散而逃,偌大的餐厅,只剩几个惊慌的侍应生,看着唐风抱着董绵绵倒在地上的血泊中,手足无措。
“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自杀,为什么?”
董绵绵伸出带血的手,抚上了唐风的脸,缓缓说道:“我这一生都求而不得,可是这一次,我终究实现了,我还是走进了你的心里,但是我不想消失,所以,我要你把我刻在你心里,一辈子都忘不掉。”
唐风心似被人揪住了一般,蓦然的疼,让他喘不过气,他一手手抱着董绵绵,另一手紧紧握住她的手,此刻的董绵绵,一点儿都不可恨,反而变得如此让人心疼,原来她活得并没有表现的那样坚强。
他眼圈儿泛了红,声音都哽咽起来,似乎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嗓子一样,断断续续的道:“这,太不值,你太傻了。”
董绵绵痛苦地蜷了蜷身子,嘴角渗出了血丝,她却毫不在意,竭力保持着笑意,希望唐风永远能看到她最美的样子。
“不,这很值得,这是我这一辈子,做的最值得的一件事。”
“啊!唐风,你放开她,放开她!”小多从外头冲了进来,嘴里叫喊着,疯了一样推开唐风,把董绵绵抢了过来。
“你怎么这么傻?为了一个男人,你居然舍得把命豁出去,你为什么不杀了他去复命?他死了,我就带你远走高飞,你想要的安稳生活,我都可以给你。”
董绵绵目光转向小多,留给他一个笑容,最后又把目光转向唐风,无限眷恋,却又无限悲哀。
“来不及了,太晚了!我选的路,我自己走,给你们自由吧!”
“我这一辈子都过得不快乐,都在努力的向有光明的地方爬,下辈子,我想生在一个父母恩爱的家庭里,虽不富裕,但和乐安康,再遇到一个珍爱我的男人,免我一生颠沛流离,那该有多好!”
董绵绵说完这些,吐出一口鲜血,带着心里的遗憾,彻底没了生气,身下的鲜血越来越多,在西餐厅明亮的地板上缓缓洇开,刺目惊心。
“你会的,下辈子,你一定会是最幸福的那一个。”
除夕夜,京都迎来了数十年最大的一场雪,漫天都被白色笼罩,迎来了新年,送走了旧人,浮生无可说,人间苦离别, 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 。
董绵绵的死,虽然保住了唐风的命,却保不住他的清白,警察厅的人赶到西餐厅的时候,只看到董绵绵死了,唐风双手染血。
而西餐厅的侍应生只看到董绵绵死时是唐风握着匕首,便将此情景告诉了警察,证据确凿,警察当即以谋杀罪逮捕了唐风,直接将他押回了警察厅。
容氏少东家,唐氏船厂的新东家在除夕之日谋杀明公馆的大小姐,此时在京都掀起不小的风浪,一发不可收拾。
这个新年,也是容府有史以来过的最难熬的一个新年,人人一脸灼色,没有丝毫新年的喜悦之情,尤其是宋泠月,自知道唐风被抓走,便彻夜未眠,天色微亮,又四处奔走,用尽一切手段和人脉想要搭救他出来,却徒劳无功。
人情素来凉薄,更何况容氏如今已不复当年盛世,唐氏的事业还未见起色,自然没有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出手相帮,即便偶有顾念情分的,也是有心无力,毕竟这是杀人的大罪,杀的还不是普通人,想要平息此事,谈何容易。
宋泠月奔波几日,没有解救出唐风,却打听到了董绵绵的随从,小多的踪迹,他埋葬了董绵绵之后,不肯独自离开京都,在郊外寻了一处宅子,想等着明艳被放出来,好带她一起离开,他答应了董绵绵的,一定要做到。
这日一早,天色还未亮,宋泠月便让吉诚开着车,找到了小多的藏身之处,此时小多才起身,正准备再度去蓝衣府上,求他放了明艳,不想一开门,便看到宋泠月来访,着实有些惊讶。
“宋小姐,你怎么会找到这里?”
宋泠月呼着热气呵了呵手,寒暄着道:“小多,我们又见面了,我知道这个年你也过的不顺当,我本不想打扰你,但是我实在有要紧事,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说话的机会。”
小多本不愿见到宋泠月,他自始至终认为,董绵绵的死跟宋泠月是脱不了干系的,即便不恨她,也绝对喜欢不起来,自然也不愿意给她好脸色。
“宋小姐,您这话我可不敢当,我只是一个下人,还有很多伙计要做,比不得您养尊处优,也没时间给你闲话,您还会是请回吧!”
小多说罢,锁上门便准备离开,宋泠月在雪地里追了几步,小多却越走越快,一副要甩开她的架势,宋泠月急了,张口喝止住了他。
“小多,你给我站住,难道你想让董绵绵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宁吗?”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咒语一般,生生的绊住了小多的脚步,他明显消瘦许多的身形晃了晃,似经不住这冷风似的,肩膀也一抖一抖,竭力在压制着涌上来的悲伤。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故意提及她的死,是想落井下石吗?”
宋泠月小跑到他跟前,又怕他尴尬,不好意思直视他,只低着头说道:“我并非这个意思,我也并不好受,董绵绵死了,唐风身陷囹圄,我听西餐厅的侍应生跟我描述了当日的情形,知道那日你也在,你告诉我实情,唐风有没有杀她?”
小多止住悲伤,深深地叹了口气,反问道:“你来就是为了这个?看来你只是为了救唐风,并非为我家小姐悲伤。
宋泠月无奈的摇摇头,“就算我说我为你家小姐悲伤,你肯信吗?你又要说我假惺惺了吧?的确,我有一瞬间的难过,也是为了唐风,毕竟,她对唐风来说很重要,至于我,她对我做过什么,你是最清楚的,你觉得我有必要悲伤吗?”
“好吧!”小多无奈妥协,转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宋小姐,我们有话进去说,只是,我这寒屋破落,希望您不要嫌弃。”
宋泠月暗暗松了口气,连忙点了点头,叫上吉诚,跟着小多进了宅子。
小多说的没错,屋子里的确有些寒酸,不大的几间房子,没什么像样的家具,就算有桌子凳子,也是陈旧的,屋子正中放着一个活路,炭火烧的正旺,后头是张床,上头的被褥倒是新的,御寒倒是没问题,虽然寒酸,却收拾的很干净。
“宋小姐,你们坐吧,我去烧壶热水给你们沏点儿热茶,临时的住处,没什么好招待的。”
宋泠月本不想让他麻烦,却又实在冷的厉害,需要一杯热茶暖和身子,便道了声谢,由他忙活去了。
热茶上来,宋泠月赶紧捧了一杯在手心里,又吹着气连连喝了几口,觉得身子暖和过来了,才开口道:“小多,明公馆我已经去过了,虽然宅子已经人去楼空,但我知道你在等董绵绵的母亲,如果你肯帮唐风,我也会帮你。”
小多本要喝茶,听她这样一说,顿时放下了茶杯,抬头问道:“宋小姐,你真的肯帮我救出太太?你要知道,带走她的人可是司令的副官。”
宋泠月并不敢笃定,也不想给他一个空的希望,便道:“我不敢向你保证,但我会和救唐风一样,竭尽全力。”
小多犹豫片刻,眼下看来,他独自救出明艳是不现实的,不说背后的魏千帆,单是一个蓝副官已经足够困死他,或许是董绵绵的死,让小多心软了,也或许他是走投无路了,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宋泠月身上,便说了实话。
“小姐赴约的前一日,跟我说了很多,像在交代后事一般,第二天我赶去的时候,她已经自杀了,那把匕首是她以往用过的,从她言辞里,我猜测出,她是为了复命,也为了保住唐风,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却没想到,反而害了唐风。”
宋泠月细细琢磨一番他的话,问道:“你的意思是,是你家小姐让唐风将匕首刺进她腹中的?”
小多摇了摇头,苦笑道:“依我对她的了解,她怕是握着唐风的手,将匕首扎进自己身体里的,这样的事情,她做的出来,死也要死在心爱的人手里,这是她对感情的执着。”
宋泠月听到这里,已然明白了全部真相,也难怪警察厅会押走唐风,这样的事情,的确是说不清楚,看来小多得跟她去警察厅一趟才行,但是小多没办成自己的事情之前,肯定不会同意的,思虑一番,便放下杯子,缓缓站起了身。
“小多,我尽快帮你救出董绵绵的母亲,等接到她那日,你要跟我去警察厅,把事情说明白,救出唐风,从此我不会打扰你,送你隐居他乡。”
“好,宋小姐,那我就信你一次,就此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