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兔死狐悲
魏公馆,蓝衣轻咳了几声,等魏千帆从楼梯上走下来,他立即挺直了腰板儿,等待魏千帆问话。
魏千帆手上拿着一个紫砂的手持茶壶,饮着茶水,慢悠悠的踱步到他跟前,瞧了一眼他肩头,看着衣服下隆起的纱布薄了许多,才开口道:“看来你的伤这么快就好了,那就好,我还在为你担心呢。”
蓝衣一直有意隐瞒他,故意将纱布弄得薄了,此刻自然不会说实话,便道:“多谢司令关怀,小声而已,要不是我皮肤不够硬,早就痊愈了。”
说着话,跟随着魏千帆的步伐,边向书房走,边说道:“司令,董绵绵死了,您有没有听到消息?”
魏千帆得意的笑了一声,本就狡猾的目光更添奸诈之色,悠悠说道:“不过是死了一个女人,她死不死的我不在意,不过,她最后这一个任务完成也算不错,唐风虽然没死成,却到底因此进了警察厅,进了那里头,生死可就好掌控了。”
蓝衣目光一跳,暗暗皱了皱眉头,听他的意思,董绵绵的死,是早在他预料之中的,也就是说,董绵绵早就被魏千帆安排了一条死路,这个魏千帆,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还为了自己的声誉,鸟尽弓藏兔死狗烹,当真是狠辣。
若放在以前,蓝衣断然不会质疑他的德行,更不会对他心生不满,但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他越来越发现,魏千帆的所作所为,并不像他当初说的,为了国家大业,似乎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的野心和见不得人的勾当。
加上魏千帆近来和山本忠一走的越发近,蓝衣早就心生不满,私下派人调查一番,不想这个山本忠一大有来头,并非普通商人,似乎和日本军方有联系,这不得不让他警惕,坏人他不是没做过,可是要他卖国,他是万万不肯的。
董绵绵惨死,却被魏千帆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一带而过,这更让蓝衣心生凉意,原来这个魏千帆,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人,此人并非善类,也绝不可能改邪归正,跟着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下场?
魏千帆又叮嘱了几句让蓝衣对付唐风的话,话里话外,不外乎要取了唐风性命的意思,蓝衣领了命,便出了魏公馆。
蓝衣心事重重的回到府中,管家告知吴开阳正在客厅等他,蓝衣便加快了脚步,自从上次英国大使馆的事情之后,他和吴开阳少来往的也越发密切,颇有些志同道合的默契。
还没走进客厅,蓝衣便闻到浓重的酒气,忍不住皱了皱鼻子,这个人还真是不拘小节,一大清早就来家里喝上了,还真是不见外。
“吴兄好雅兴,看来今天是有好事情。”蓝衣玩笑着,脱下外衣走了过去。
吴开阳才打开一坛酒,正吩咐了下人温过再送来,听到蓝衣的话,起身看向他,淡淡说道:“不一定是好事要喝酒,你没听过吗,借酒浇愁愁更愁。”
蓝衣少有的见他也有伤感的时候,诧异道:“你也要借酒浇愁吗?不知这愁从何来?”
吴开阳脸上闪过一丝落寞之色,随着蓝衣重又坐下来,才开口叹道:“兔死狐悲算不算?”
蓝衣了然,看来吴开阳也知道了董绵绵的死,怕是也知道了内情,所以才由此感慨,这样看来,倒是先他一步了。
“她可不是兔子,依我看,她才是只狐狸。”蓝衣调侃一句,想要化解这沉闷的气氛。
吴开阳却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语气更加悲悯的道:“只可惜,这董狐狸最终没有算计过另一只狐狸,还搭上了她最在乎的人。”
蓝衣显然不赞同他这句话,摇头道:“依我看,她正是在乎,才会故意让唐风进了警察厅,否则,你以为唐风还有命活吗?””
吴开阳讶异的目光转向蓝衣,“你是说?”
蓝衣点了点头,“她已经猜到了司令给她的这最后一步死棋,要么她从命,唐风死,要么他们两个都要死,所以她赴约之前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唐风直接被带回了警察厅,看似是条死路,实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吴开阳此时心情极为复杂,倒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看似无情的人实则有情,看似悲哀的事情,反而是一种成全,看来人情世故,董绵绵看的比谁都透,也比谁都执着。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接下来再要办事,我们可要三思而后行,尤其是你,姓魏的定会让你趁这个机会对唐风下手,你如今的处境,和董狐狸差不了多少,你可要想好了。”
吴开阳说着话,接过下人温好的酒,给两人各自倒了一杯,无限感慨。
蓝衣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他此时的心情有几分复杂,放下杯子,目光出神的道:“我们从前的道路,真的是正确的吗?若我们的国沦陷了,你我又岂能善了?就如董绵绵,魏千帆逼她做出选择,她动了感情,选择了自己去死,到死都是个棋子,你我又有何异?”
吴开阳赞许的看着他,对他再次举起了杯子,“蓝衣,那我们就选一条正确的道路,从新来过吧!为时不晚。”
“嗯,你说的对,为时不晚!”
宋泠月多番打听,终于打听到了明艳的藏身之所,并非蓝衣府中,而是在京都最繁华处的一所宅子里,果然应了那句老话,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亏得蓝衣这心思。
宋泠月对这位蓝副官并不熟悉,却对魏千帆深有印象,他不是个好东西,只怕这副官也不好对付,光明正大的提出要求,他肯定不会答应,时间不等人,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准备生抢。
这日深夜,宋泠月特意找由头叫了玉生回来,还把张副官也给骗了过来,再加上吉诚,一行四人开着车,偷偷摸摸来到了明艳藏身的宅子外头。
张副官对这种“勾当”是见惯了的,自然是轻车熟路,玉生跟随他多年,也深懂门道,两人一到宅子外头,就自发的围着宅子巡视了一圈儿,确定外头没有守卫,轻轻松松撬了门,摸进了宅子里。
本以为宅子里该熄了灯火,却不想一进去,就发现正房的几间屋子都亮着灯,还有人影闪动,丝毫没有入睡的迹象,这让宋泠月几人心惊不已,急忙四处找地方躲藏。
不等几人躲好,屋门应声而开,一伙十数人冲出来,持着手电和手枪,将四人团团围住,蓝衣一身军服,背着手从屋子中缓缓走出来,气定神闲,身后紧跟着出来的,竟然是吴开阳,照旧是披风斗篷,一脸冷峻,显然这是两人的圈套。
张副官眼见落入了圈套,不等宋泠月开口,飞起一脚便踹飞了围在她身边的人,玉生也趁势而起,和围过来的人交上了手,吉诚功夫没那么好,力气也还是有的,起初还怕对方的枪,后来见张副官和玉生都不惧,便也不再畏首畏尾。
蓝衣看张副官和玉生伸手不凡,他的手下很快被干掉了一半,再不出手怕是要让他们逃了,和身后的吴开阳使了个眼色,两人赤手空拳冲了上去。
这两人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张副官和玉生远不是对手,更何况还要保护宋泠月,一时分神,很快落了下风,小喽啰还没解决掉,便被生擒住了。
张副官被蓝衣反扭了胳膊,膝盖压在他肩头,将他压制着半跪在地上,他挣扎了几下也毫无作用,蓝衣反而加重了力道,被扭着的胳膊几乎要断了,只能咬着牙妥协,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另一边的玉生更不好受,被吴开阳打倒还扔在地上,一只脚踩着他的后背,让他起都起不来,毫无尊严可言,吉诚更不用说,早就被打晕了过去。
四个人中,只有宋泠月毫发无损的站在一边,却也被几个人用手枪指着,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次可以说是出师不利,还是惨败。
“张副官,你我虽同为副官,但我不得不让你知道一个事实,你不是我的对手,更何况,我还有一个绝佳的帮手,不过,打败你不是我的目的。”蓝衣放开了张副官,出言讥讽道。
张副官站起身,显然有些不明就里,这个人设计了他们,却又放了他,这是什么道理?
不等他开口问,吴开阳也抬起了脚,放了地上的玉生,玉生不像张副官那样能忍耐,才站起身,就啐了一口唾沫,张口大骂起来,惹得吴开阳相当不满,伸手就要砍晕他,却被宋泠月开口喝止住了。
“住手,你们设计把我们一网打尽,却又放了我们,不过就是想谈条件,说吧,你们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生意,我都可以给你们。”
蓝衣走到她身侧,挥手让手下退了下去,冷淡的笑道:“宋小姐,不愧是容氏的少东家,竟然能如此镇定自若,你说的没错,我的确是要谈条件,不过,你开的条件,我并不感兴趣。”
第三十三章 有些棘手
宋泠月听他如此称呼自己,心里有几分惊讶,看来这个人在背后调查过她,不过如今已经不重要了,不管是月亮的身份,还是容少东家的身份,都已经不复存在,她可以安安心心的恢复她宋小姐的身份。
想到此,宋泠月如释重负的松了口气,说话的底气也硬了几分,“蓝副官,废话少说,我的来意你该是明白的,我容氏虽然不复从前,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不如说说看,兴许你的条件我能办到。”
蓝衣鼻息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饶有兴味的看着她道:“你当然能办到,我的条件很简单,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见夏夜清,只要他如期赴约,我会即刻放了明艳,你就可以用她去救唐风了。”
宋泠月一怔,这个蓝副官居然连这个都知道,看来董绵绵的身份不止她了解到的那么简单,怕是和这两个人也有关系,只是这关系如今看来是讨不到好处的,甚至还要连累夏夜清。
宋泠月猜不透蓝衣要见夏夜清的目的,在她看来,他们两人该是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依着她对这个蓝副官还有吴开阳的认识,他们要见夏夜清,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万万不能答应他们。
“这件事情和夏夜清无关,这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若要承担,也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什么关系?”
蓝衣暗笑,想不到这丫头还有几分胆识,还知道保全夏夜清,他也不恼,却也没有过多的解释,只说道:“有没有关系都不要紧,即便你不来,夏夜清我也是一定要见的,只是你们的突袭让我的计划可以提前实现,给你五分钟考虑时间。”
蓝衣说罢,低头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已经开始倒计时了,宋泠月顿时又懊恼起来,不该让张副官来的,不然就不至于连累他们,可如今后悔也晚了,这可怎么办?
张副官此时并未像宋泠月那般紧张,反而似猜透什么事情一般,十分笃定的对宋泠月点了点头,“宋小姐,可以答应他。”
宋泠月暗暗摇了摇头,“这怎么行?万一他们再设下埋伏,夏夜清不可能对付的了,我不能让他冒险。”
张副官便解释道:“宋小姐,我们怕是没有选择的余地,就算你拒绝了,他们还是会找到总长的,可是你若答应,你的心愿便可达成了。”
顿了顿,又生怕宋泠月不答应似的,对着蓝衣的方向努了努嘴,小声嘀咕道:“我们这个境地,若是不答应,怕是活着走不出去,魏千帆的为人你是知道的,他的手下自然不是善与之辈,还有那个吴开阳,都是心狠手辣的主。”
这话一出,宋泠月顿时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吞了吞口水,张副官的话,让她又想起了吴老师死的那一夜,那个漆黑又恐惧的夜晚,她每每想起都不寒而栗。
蓝衣此时抬起了头,提醒他们道:“好了,时间到了,宋小姐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宋泠月此时脑子飞快的转,张副官的话是有几分道理,但是也不能不顾夏夜清的安危,拒绝不行,那提个要求总可以吧,想通这些,便开口问道:“可以让夏夜清见你们,但是,地方得由我来定。”
说罢,又怕蓝衣和吴开阳有想法,急忙补了一句,“但是你们放心,我们没有那么卑鄙,不会设下埋伏,只要你们不耍诈,我保证你们可以全身而退。”
蓝衣和吴开阳对视一眼,忍不住嗤笑一声,后者指了指宋泠月,冷冷说道:“小丫头,胆子不小,这时候还敢提要求,怎么,害怕夏夜清被我杀了吗?”
宋泠月不想跟他斗嘴,却也不想认怂,才想说是为了公平起见,话未出口,就被蓝衣打断了,他抬了抬手,径自说道:“好,我答应你,地方你定,明日午后,我们一定如期赴约。”
他回答的这么干脆,倒弄得宋泠月哑口无言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连点头道:“那就定在金华楼好了,二楼的包厢,你去了提夏总长的名号。”
“嗯!”蓝衣应了一声,又说了一句,“你只要告诉他,英国大使馆之夜,他自然会明白,也一定会如期赴约。”
不等宋泠月发问,他直接吩咐手下打开了院门,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对宋泠月一行道:“既然如此,你们可以走了,请吧!”
宋泠月一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这么简单?你们费尽心机,就是为了要我们一句话?”
蓝衣不怒反笑,“怎么,难道要留下你一只胳膊一条腿,你才觉得比较真实吗?”
“可是……”她总觉得不可思议。
吴开阳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没什么可是不可是,让你走就走,要不是你磨磨唧唧,我们也不至于大费周折,女人就是麻烦。”
这话着实惹恼了宋泠月,她好歹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容少爷,居然被人嫌弃磨叽,简直是奇耻大辱,想也不想,抓起门口一人腰间的手枪,拉纤上拴,抬手就是一枪。
子弹不偏不倚,从吴开阳的耳边呼啸而过,打进了后头的门框里,突如其来的一枪,把院子里所有人都吓了一跳,吴开阳更是猝不及防,被这声音吓得一个哆嗦,险些失了镇定,攥紧拳头就要冲过去,却被蓝衣硬生生拦住了。
宋泠月冷哼一声,撂下一句,“我已经忍你很久了。”把手枪丢给门口的人,大步昂扬走了出去。
吴开阳气的脸铁青,一把拂开蓝衣的手,不满的道:“若不是你拦着,我肯定捏爆她的喉咙。”
蓝衣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向屋子里走去,悠悠的说道:“算了吧,我们找夏夜清是结盟,可不是结仇,她不过是出一口气,你就大人大量好了。”
“好,我不跟女人一般计较,哼!”
次日午后,夏夜清如期赴约,只带了张副官一人,其他谁也不许跟去,宋泠月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什么,只在夜里接到了夏夜清安全回到家中的电话,还告知她,一切顺利。
宋泠月猜不到这一切顺利是什么意思,再想多问几句,夏夜清就开始扯闲篇,言语之中也少不得要沾些便宜,宋泠月招架不住他这“热情”,胡乱敷衍几句,就匆匆撂了电话。
次日一早,宋泠月还没起床,就被敲门声给吵醒了,抬头看看墙上的钟表,还不到七点钟,不满的哼唧了几声,趿拉上脱鞋,睡眼惺忪的过去开了门。
“好月月,早啊!早餐要……”
夏夜清打招呼的话还没说完,宋泠月就“哐唧”一声重重关上了门,躲在门后头,红着脸大口大口的喘气。
她脸没洗衣服没换,头发还乱糟糟的,仪容仪态全失,这个样子绝不能被夏夜清看到,又懊恼的跺了跺脚,一大清早,他发的什么疯?管家也干妈也是,怎么就让他直接来了房门口。
再三确认门反锁好了,宋泠月才转身后退了一步,隔着门问道:“夏夜清,你要做什么?吃早饭不去你夏公馆,来我家干什么?”
夏夜清的声音带着一贯的调戏意味,不用看,也知道他脸上的笑容有多么得意,“早餐跟早餐不一样,更何况,这里的秀色可餐,可是让我大大的增加了食欲。”
宋泠月脸上一热,急忙伸手捂住了脸,不满的对他道:“你这样很没礼貌,我还没有梳妆,你怎么能擅自闯进来呢?”
夏夜清耸了耸肩,一脸得意又一脸坏笑着道:“我没有闯,我敲过门的,不过,都说女儿悦己者容,你这样担心自己的容颜,莫非你默许了我是你的悦己者?”
“呸呸呸!”宋泠月连连否认,跺了跺脚,“你别胡说,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你吃完了赶紧走,不要耽误我办事情。”
夏夜清应了一声,也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样子,对她说道:“我知道你的要紧事,明艳已经被我接来了,还有小多,吃过早饭就可以去警察厅救唐风,所以,你要不要抓紧时间?”
宋泠月听到这话,顿时惊得跳了起来,好在夏夜清看不到,再不跟他废话,转身溜进了卫生间,用最快的速度梳洗好,又换了衣服,再度打开了房门。
夏夜清打量着她的装扮,满意的点了点头,“嗯,不错,这身衣服适合去警察厅,既不招摇也不失体面,像个办正经事的大小姐。”
说罢,笑对着宋泠月抬了抬臂弯,学着西方绅士的动作到道:“亲爱的宋小姐,请吧!”
宋泠月抿嘴一笑,也学着他的样子,提着大衣的下摆,对他屈了屈膝,“好的,夏先生。”
吃过早饭,一行人坐着三辆车子去了警察厅,到了目的地,夏夜清让宋泠月先在外头等着,他和张副官带着小多进了里头,去见宁厅长。
本以为夏夜清出马,还有小多这个人证,这件事能很快解决,却没想到,夏夜清带人进去不到十分钟,就一起返了回来,三人面色各异,却都写着为难,显然事情不顺利。
宋泠月急忙迎上去问道:“怎么样?他们肯放人吗?”
夏夜清脸色十分阴沉,摇了摇头,拉着宋泠月大步往外走,走到无人的地方,才开口道:“姓魏的把唐风带走了,宁厅长被革职查办,这件事有些棘手了。”
第三十四章 你是好人
唐风被魏千帆带走了,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让宋泠月忐忑难安,抓住夏夜清的手,急声问道:“他凭什么带走唐风,这不是警察厅的事情吗?”
夏夜清一只手摁在她肩头,示意她先冷静一下,解释道:“魏千帆说董绵绵是其手下,而唐风谋杀他的手下,是为了探测军事秘密,他用这个由头说服了总统,将唐风带走审问,还以此让宁厅长革职查办,可见他居心歹毒。”
“那我们该怎么办?小多把事情说清楚也不管用吗?”
夏夜清摇摇头,“问题是小多也说不清楚,他并没有亲眼看到谁把刀刺进董绵绵腹中的,他去的时候董绵绵已经倒下了,剩下的是他的猜测,猜测在警察眼里是不做数的,更何况魏千帆授意过,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这下宋泠月心里彻底凉透了,本以为可以顺利解决这件事,没想到为难的还在后头。
“那魏千帆是不会放过唐风的,在商人和军方之间,总统还是选择了对他有利的军方,看来我们这些行商的,到底分量不够,随时可以被抛弃。”
夏夜清听她语气里有埋怨的意味,生怕她为此再恼了总统,便劝慰道:“小月,你不能这么想,总统也是无奈之举,你要知道,我们掌握的所有证据都对唐风不利,总统不能徇私。”
顿了顿,看宋泠月彷徨无助的模样,着实是急坏了,又说道:“不过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魏千帆得逞的,这件事交给我去办,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说罢,便要带着宋泠月离去,宋泠月却抓着他的衣袖,停顿了一下。
“清哥哥,我有办法了,既然魏千帆认了董绵绵是他的手下,那我就要找他这个主子好好算账了,你知道的,毕竟董绵绵可没少作孽。”
夏夜清是一点就透的人,立即领悟到了她的意思,目光骤然一亮,“你说的对,既然他要公然为手下出头,那就得连手下的债一起背,只要权利不要义务,天底下可没有这样的好事情。”
有了应对的办法,夏夜清顿时来了精神,招呼张副官过来,让他去宋府把得力的手下带过来,当下便直接去了魏千帆的公馆。
魏公馆的地牢里,唐风被撑开手脚绑在十字架上,眼未见有伤,只是身上**的,显然是被浇了冷水,这大冬天,地牢里没有一丝炭火,着实是折磨人。
魏千帆坐在前头的太师椅上,手上捧着小茶壶,喝了一口热茶,鼻息里哄出淡淡的热气,开口道:“唐风,你已经落到了我手里,还不打算屈服吗?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风闻言抬起头,张口便啐了一口唾沫,冷笑着道:“算了吧魏千帆,你是什么货色,你自己最清楚,你既然有本事把我弄来,想必也有心不让我活着出去,既然如此,就别装了,大爷我也没工夫陪你玩儿,有什么手段,尽管来。”
魏千帆勃然大怒,抬手摔了茶壶,对手下怒吼一声,“给我狠狠的教训他,让他嘴硬。”
手下应了一声,扬起鞭子就要打上去,魏千帆却又想起什么,喝止住手下,“住手,不能让他身上有伤。”
手下愣愣的问道:“那怎么办?”
魏千帆来回踱了几步,他让总统妥协带回唐风不容易,总统还再三叮嘱,不可以动用私刑,如果他让手下把唐风打了,气是出了,可是总统那边不好交代,但他绝对不能让唐风活着出去,这可要好好想一想才行。
“算了,你先看住他,我需要考虑一些事情。”魏千帆叮嘱了一句,就匆匆离开了牢房。
白牡丹在魏千帆书房里左等右等,都不见他回来,便有些着急了,也不知道叫她来又要做什么,总之不会有好事情,也怪她自制力不够,为了一丁点*,任由他呼来喝去,活得毫无尊严。
出了书房,外头没见有人,每次她来,魏千帆都会把手下赶出去,这样也好,她可以随意走动走动。
楼上楼下就那些地方,白牡丹看的也烦了,便出了屋门,问了门外的一个兵,那人说魏千帆有要事办,让她先等等。
这些兵和白牡丹也熟了,魏千帆没有吩咐,他们也不会紧盯着她不放,更何况,这样一个娇滴滴的清纯美人,走来走去养眼的很,他们乐的欣赏,自然不会赶她回去。
白牡丹早就发现了那些人不安分的眼睛,反正她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目光追随,索性装作看不见,慢腾腾的往院子后头走去。
她来这魏公馆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只是这后院还没逛过,左右闲着无事,便溜达了过去。
绕过一处干涸的空水池,又转过一座加上,眼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建筑,也不像下人的房间,说是柴房也偏小了些,带着心里的好奇,白牡丹小心翼翼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门口,便听到里头有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来,白牡丹忙四下看看,寻到假山后的大石头旁,躲了起来。
出来的人是魏千帆,后头还跟着他的手下,两人嘀咕了一句什么,手下就小跑着向前院跑去,魏千帆对着那座小门骂了一句什么,点燃一支烟,也慢腾腾走了开去。
待门口清净了,白牡丹才走了出来,又四下看看,周围没有人看守,推开那座建筑的门走了进去。
上头一层空荡荡的,角落处有通向底下的楼梯,白牡丹提着大衣的边,小心的踏上了楼梯,绕了两层楼梯,双脚才着了地,这才猛然发现,底下是一处很大的空间,屋子的四周摆放着很多鞭、斧、钩子一类的东西,像是刑具。
“难道这里是一处牢房?”白牡丹嘀咕了一句,摇了摇头,想赶紧离开这地方,才转过身,却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似乎是在叫她。
“姑娘,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来这里?”
白牡丹吓了一跳,以为被魏千帆的人发现了,急忙躲在了楼梯的拐角,等了片刻,却并未见有人过来,又稍稍放下了心,探头四处看看,不经意间,看到最里头的架子上,居然绑着一个人,而这个人,似乎有些眼熟。
白牡丹从楼梯后头走出来,试探着朝架子走过去,待看清那人的脸,惊的倒抽了一口凉气,“唐少爷?怎么会是你?”
唐风眯了眯眼睛,借着昏暗的灯光,终于看清了来人,也有几分惊讶,“白小姐,居然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白牡丹扭头看了看后头,没有人下来的动静,便又靠近了一步,打量着唐风,奇怪道:“我是被魏千帆叫过来的,等的无聊便摸到了这里,你这是?”
唐风是个男人,还是个在商界摸爬滚打的人物,什么样的事情没见过,白牡丹如此一说,他便隐约猜到了什么,魏千帆这个狗东西,还真是会享受,只可惜了这个白牡丹,鲜花一样的人,竟然会落到这一步。
白牡丹看唐风被绑的难受的样子,想要上前给他解开绳子,唐风却制止住了她,摇头道:“你不要管我,听我一句,远离这个魏千帆,他不是什么好人。”
白牡丹怔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疑惑道:“唐少爷,你究竟为什么会被绑到这里?你跟司令有过节吗?”
唐风不想牵连她,又怕她待的久了会被魏千帆发现,便出言呵斥她道:“你不要管这么多,让你走你就走,不要烦我,男人的事情,你懂什么?快给我走。”
白牡丹因着之前他为少棠出头的情分,对他很有几分感激,觉得他和普通的富人公子不一样,有人情味儿,如今他又撵她走,她越发觉得他是怕连累她,是个有情有义的。
“唐少爷,我知道你是个好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是那里得罪了司令,但是我不能坐视不理,我把你放了,你快逃吧!”
白牡丹说着话,走过去三下五除二就解开了一边的绳子,再要去解另一边,唐风一把推开了她,吼着让她离开。
“你快走,被魏千帆发现了,他不会放过你的。”
白牡丹却并不在意,笑笑继续上前解绳子,口中说道:“司令很疼我,不会跟我置气的,大不了,我给他唱小曲儿,他最喜欢听我唱了。”
唐风再懊恼也是无用了,白牡丹手指灵活的很,几下就解开了绳子,给他松了绑,还要搀扶着他走出去,唐风这次是真的急了,魏千帆是什么样的人,他比白牡丹要清楚的多,白牡丹这个单纯的姑娘,根本是被魏千帆给骗了。
“你快走,装作没来过这里,我自己会逃,你走,快走!” 唐风怒吼着,推搡着白牡丹上了楼梯,白牡丹看他急得脸红脖子粗,也有几分心虚了,不敢再停留,提着衣摆匆匆爬了上去。
唐风跟在她后头也上了楼梯,还没到一层,却见走出去的白牡丹又退了回来,身子都筛糠似的抖,楼梯最上头,魏千帆阴沉着一张脸,盯着白牡丹和身后的唐风。
第三十五章 轮不到你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我花钱竟然养出了一个贼,还是个帮我偷人的贼。”魏千帆盯着白牡丹,言语尖酸刻薄,一如他的嘴脸。
白牡丹接触到他冷冷的眼神,之前的自信从容全都不见了,脸色泛白,嘴唇都哆嗦起来,“司、司令,我、我只是、啊!”
“啪”的一声,白牡丹的话未说完,就被魏千帆重重的甩了一个耳光,打的她自楼梯上倒仰下去,若不是唐风眼疾手快接住了她,定要摔的头破血流。
“白小姐,你没事吧?”唐风关切的问了一声,见她脸上已经起了五个通红的手印,急忙扶住她,将她护在了身后,迎头对上了魏千帆欲要吃人的目光。
“魏千帆,对一个女人下手,你也真不是个男人,有什么冲我来,是我骗她放了我的,这件事跟她无关,你放了她,我任由你处置。”
魏千帆冷笑几声,恶狠狠的盯着白牡丹道:“小贱人,你以为我给你几分颜色,你就可以开染坊了吗?你忘了你求着我给你东西的时候了,给我滚出来,或许我能考虑饶你一命。”
白牡丹哆嗦了一下,以为魏千帆是要放了她,直起身想要离开,才走了几步,浑身就起了一阵寒意,身子不停地抖起来,又冷又觉得身体里有几千只蚂蚁在咬,蚀骨钻心,却又奈何不得。
魏千帆冷眼看着她,这是毒瘾发作了,可怜她还不自知,待她走到跟前,抬起一脚便把她踹翻在地,昂头对外头的手下怒吼道:“来人,把这个贱人给我带出去,任由你们处置,什么时候她学老实了,什么时候给她白面儿。”
外头的人应声走了进来,看到地上扭作一团的白牡丹,顿时露出一脸不怀好意的笑,上前抱起白牡丹就要走。
白牡丹面如死灰,又急又愤,挣扎着扯住魏千帆的衣角,声嘶力竭的嘶吼道:“司令,司令不要这样对我,我会听话的,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求你了。”
魏千帆甩开她的手,冷哼道:“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我早就腻了,别让我再看见你。”
唐风此时已经明白了魏千帆的手段,原来是用白面儿控制了白牡丹,难怪白牡丹会顺从他,这姑娘心思单纯又善良,决不能眼睁睁看她被祸害。
念及这些,唐风几步跃上楼梯,握紧拳头便朝魏千帆挥了过去,左右也是一死,不如带着魏千帆一起下地狱,黄泉路上,也不寂寞,还能为民除害。
魏千帆一个躲闪,避过了这一拳,抬手便要去拔腰间的手枪,唐风速度极快,察觉他的动作,飞起一脚踹在了他腰上,踹的魏千帆一个趔趄,手枪一下掉在了地上,他想要去捡,唐风迅速扫腿过去,把手枪踢到了更远的地方。
魏千帆连连吃瘪,恼羞成怒,索性也不去捡手枪,赤手空拳和唐风搏斗起来,他是多年带兵的,又几下子身手,力气也大得多,唐风一时间还拿他不下。
这会子功夫,白牡丹已经被拖了出去,哭喊声从外头传来,听得唐风越发着急,也越发心烦意乱,瞅准机会再次给了魏千帆一脚,甩脱他便冲了出去。
外头几个士兵正拖着白牡丹往假山后头走,他们已经等不及,想在假山后头就把这块肉给吃了,却没想到唐风会冲出来,一人挨了一脚,白牡丹便脱了手,被唐风扯过去护在了怀里。
白牡丹的大衣已经被脱掉了,只剩里头单薄的旗袍,冻得她瑟瑟发抖,嘴唇都是紫的,又受了惊吓,还犯了毒瘾,整个人连站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不停的在唐风怀里蹭,让他都腾不出手去对付追过来的魏千帆。
魏千帆此刻已经急红了眼,脑子一热,什么总统不总统,大不了就得罪他,便也顾不得那许多,拔出手下腰间的枪,枪口对上了唐风的脑门。
这一下,唐风再无还手之力,饶是他能打,也对不了这手枪,更何况这是在魏公馆,最不缺的就是人和枪,他是无论如何都逃不过了,只从心里觉得愧疚,不该连累了白牡丹。
“看来你们还真是不浅的情分,不过你们没有机会叙旧情了,唐风,你护的了她一时,还能护的了她一世吗?我不会让你死的那么痛快,我要你眼睁睁看着她受尽*,再一枪崩了你。”
魏千帆书说着恶毒的话,手枪往下挪了挪,对准了唐风的腿,想要把他打的失去行动能力,再慢慢对付他。
“砰”的一声响,却不是魏千帆的手枪发出来的,子弹从外头打过来的,不偏不倚打在魏千帆的脚边,石板被打出了一个洞,石板渣子嘣在了魏千帆靴子上,吓得他一个激灵,一条几尺高,嘴里怪叫了一声。
“我操,谁他娘的敢给老子放冷枪?”
话音才落,就见张副官举着枪,从假山边上走了过来,还象征性的吹了*口,一脸鄙夷的看着魏千帆,身后夏夜清带着宋泠月和一行人,不紧不慢的走了过来,看来闯魏公馆闯的很是顺利。
魏千帆牙齿咬的“咯吱”作响,转手把枪口对准了夏夜清,龇牙怒吼道:“夏夜清,怎么他娘的到处都有你?你他娘的是阴魂不散吗?”
夏夜清丝毫不畏惧他的枪,大踏步走了过去,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魏千帆,你的意思你是要死了吗,所以惹得我到处要勾你的魂去阴曹地府?”
“你!”魏千帆气的牙痒痒,真恨不得一枪嘣了夏夜清,可是理智告诉他,他再生气也不能这么做,依照他如今在京都的地位,只要他敢嘣了夏夜清,夏家是不会让他活着出京都的。
夏夜清捏准了他不敢,一根手指推开他的枪口,冷淡的道:“行了,收起你这手枪吧,你要是真敢动手,就不会废话了。”
又把目光转向唐风和他怀里的白牡丹,眉头皱了起来,看来这个白牡丹情况不太好,怪不得唐风会被魏千帆用枪指着脑门子,也不跟魏千帆打招呼,径自唤了玉生过来,让他把白牡丹先送回车上去,至于唐风,还得把事情说清楚才行。
魏千帆看他如此目中无人,抬手对着过来的玉生就是一枪,子弹却不是对着玉生的人,从他耳边呼啸而过,震的玉生龇牙咧嘴。
“夏夜清,你不要太张狂了,白牡丹是我的人,你敢不吭一声就带走她?”
夏夜清怪笑一声,“白牡丹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人?难不成,你用什么东西控制了她?”
不等魏千帆说话,夏夜清又扭头看了白牡丹一眼,最后把目光转向魏千帆,嘴里啧了一声,还捏起了官腔。
“魏司令,我听说有人用白面儿控制别人,你知道的,海关对这东西查的紧,魏司令怕是不会沾手这东西的,那这白牡丹就很可疑了,我得带回去严家查问,她到底从哪里走私来的,说不动要重罚,怎么,你也要拦着吗?”
这话说的十足光明正大,饶是魏千帆也哑口无言,他若是说了,这个夏夜清少不得又要生事,说不定连他的魏公馆都敢搜查一边,若是不说,那自然就没有了拦着白牡丹的由头,她是妙音园的角儿,这是总所周知的,自然也来去自由。
夏夜清看他半天不说话,心知他已经被怼的没了词儿,哼笑一声,再次对玉生吩咐道:“把这个白牡丹带走,好好查问,若是查出什么来,一定要严惩,谁敢拦着,让他去海关说话。”
有了这番话,玉生顿时有了底气,再也不顾及魏千帆的冷脸,扛着白牡丹就出了魏公馆。
白牡丹离开了,接下来的场面就好控制了,夏夜清也不卖关子,开门见山,直接说道:“魏千帆,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我要带走唐风。”
魏千帆冷眼直视,“你凭什么?他可是杀害我手下的人,总统都默许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就算该管,也是警察厅的事情,轮不到你海关吧?”
夏夜清把瑞士军官刀拿在手里转了转,头也不抬的道:“轮不轮得到海关,我说了算,至于警察厅,这话你还是拿去糊弄别人好了,对我不管用。”
魏千帆努了努嘴,“你算老几?居然也来我府上耍横?”
“废话就别说了,唐风的事情你心知肚明,你要做什么,我也明白,董绵绵是什么身份,做过什么事情,桩桩件件拿出来都是死罪,你要是想替她出头,那我就得公事公办了。”
“比如说,她走私白面儿,贩卖人口,软禁良家妇女,私设赌场,敲诈勒索,还有,她还设计绑架,意欲杀人灭口,被我亲自抓了现行,魏司令,你说说,这里头的哪一件是可以饶恕的?”
魏千帆没想到自己找的借口,临了了却给自己挖了坑,更是没想到,董绵绵背着他做过这么多事情,简直是可恶,死一万次都不足惜。
夏夜清看他咬牙切齿半晌不说话,知道他已经被拿捏住了,魏千帆是个明白人,只是心急了些,眼下他欲将唐风除之后快才露了马脚,否则哪儿那么容易对付。
“魏司令,想好了吗?想好了,人我可就带走了。”
第三十六章 打心理战
魏千帆怎可轻易放走唐风,饶是夏夜清句句站理,他也要据理力争,绝不肯轻易放人,否则这事情传出去,他在京都该如何立威?
“夏夜清,董绵绵已经死了,你说的这些,有证据在手里吗?若没有,你凭什么定了董绵绵有罪,又凭什么要我承担?”
夏夜清早料到他有此一说,特意做好了准备,把小多和明艳一起带了来,推到了魏千帆跟前。
“魏司令,这两个人,算是足够的证据吗?还是要现在把明公馆搜查一番,我想,明公馆的东西还没有被清走吧?还是说,要把被董绵绵曾经软禁的姑娘都找来问一遍,我可是有她们每一个人的联络方式,找到并不难。”
后头这一句,夏夜清纯属信口编来的,他哪里有那些姑娘的地址,就算有,也是在警察厅那里的记档,真要细查,也颇要费一番功夫,如此扯谎,纯属要和魏千帆打心理战。
魏千帆本来还态度强硬,但是看到小多和明艳的那一刻,他脸上细微的表情还是没有逃过夏夜清的眼睛,那是人在垂死挣扎后又发现一切强硬都是徒劳的无奈,只是不确定他还要不要做最后的挣扎。
宋泠月看两人僵持着,唐风一时半刻又无法脱身,便想着和魏千帆谈条件,以此来换取唐风的自由,向前走了一步,才要开口,却被夏夜清一手摁在脸上,给她推了回去,又扭头给她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不要乱说话。
宋泠月只好咽下了话头,后退两步,把一切交给夏夜清来处理,心里却想着,这次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怕是以后不好还了。
夏夜清挡在宋泠月跟前,直视着魏千帆,居高临下的道:“魏司令,我这个人是最讲道理的,我们都是从军的人,有些事情可大可小,能用言语解决的,何必动粗呢?”
魏千帆咬了咬牙,夏夜清这话听着平淡无奇,但言语之间充满了威胁,大有魏千帆不妥协,便不惜动武的意思。
魏千帆在京都的实力的确日渐壮大,但是跟夏家这样的京都庞大家族来比,依旧不堪一击,更何况夏家背后还有白家和慕家,再往上,总统也是向着夏家的,唐风的事情总统会妥协,但是危及到夏家,总统是一定不会妥协的。
夏夜清脸上的神情越来越轻松,魏千帆却越来越沉重,心情更是糟糕透了,若是夏家这一刻没落了,他一定毫不犹豫毙了夏夜清,以解心头之恨,可眼下,他不得不照着夏夜清的意思做选择。
“夏总长说得对,武力不能解决一切问题,我也不喜欢动粗,董绵绵做下的事情我是不知情的,如今她死了,这罪孽还是随着她深埋底下的好,至于唐风,既然是无辜的人,我自然没有再继续审问的道理。”
魏千帆说着话,后退一步远离了唐风,行动上也给夏夜清让了路,宋泠月心中一喜,看着夏夜清的目光越发充满了感激和敬佩,却顾不得说上一句感激的话,小跑着过去搀住了唐风,带着他往外走,顺便检查他有没有受伤。
夏夜清不满的皱了皱眉,这丫头,唐风得救了,便转头把他这个办正事的人给忘了,看来这次不能轻易放过她,得让她长长记性。
事情办妥,便没有再停留的必要,魏千帆此刻已经跟吃了一吨*一样,火气能炸掉半个京都,夏夜清没必要再火上浇油,就算再有势力,也要懂得收敛。
“魏司令,既如此,我们便不打扰了,京都天寒,你可要小心走路。”
魏千帆皮笑肉不笑的哼了一声,“慢走啊夏总长,天寒地冻,你也要当心才是,不送!”
夏夜清带着一行人匆匆出了魏公馆,车子还没走远,便听到魏公馆的方向传来数声枪响,看来魏千帆在发泄心中的怒气。
张副官自前座转过身来,看着夏夜清,笑嘻嘻的道:“总长,这一次真是过瘾,想到魏千帆吃瘪的样子,我就无比高兴,活该他也有今天。”
夏夜清却一扫在魏公馆轻松的模样,头疼的抚了抚额,低声道:“魏千帆不会善罢甘休的,今天这一次,实则是埋下了祸根,但这些已经不重要了,主要是人救了出来,其他的,只能以后见机行事。”
张副官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听他如此说,眉头也皱了起来,担忧的道:“总长,我们倒是不怕,但是,这不会威胁到宋小姐吧?”
夏夜清苦笑道:“我怕的就是这个,上次和蓝副官的会面,他告诉我,魏千帆已经和那个山本忠一勾结在了一起,只是表面上抓不到证据,而且,他怀疑,那个山本忠一是日本军方的人,此人在中国,一定有更大的阴谋。”
张副官心中一紧,下意识的抬头朝后头宋泠月的车子看了一眼,生怕被后车的人听到似的,压低声音说道:“那我们要不要调查一下这个山本忠一?如果他真的有小动作,就在他出手对付宋小姐之前了结了他。”
夏夜清也扭头看了一眼后车,表情愈发凝重,叹息一声道:“调查可以,但我预料,你查不到有用的,若他真的是日本军方的,我们反而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便给日本人找足了对付我们的借口,若他不是军方的,我们杀了他也无用。”
顿了顿,又叮嘱似的说道:“英国大使馆的事情表面上已经解决,实则双方外交部还在交涉,这件事日本人也有插手,还不知道结果如何,我们千万不能节外生枝了。”
张副官也想到这其中的重要,点了点头,应声道:“总长放心,我不会妄动的,最多悄悄打探一下。”
夏夜清“嗯”了一声,目光自后头收了回来,又想起什么,对张副官说道:“那个明艳和小多,你马上命人送他们离开京都,越快越好,否则我怕他们活不过今晚。”
张副官神情立即紧张起来,“总长,您是担心魏千帆下毒手?”
“不是担心他下毒手,是依照他的性子,一定会下毒手,小多和明艳对他来说已经毫无用处,他们知道董绵绵不少的事情,而每一件,对魏千帆都有害无利,他不会给自己留下这样的隐患,必会除之后快。”夏夜清思量着说道。
张副官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虽然小多和明艳也不算什么好人,但也罪不至死,更何况董绵绵已经为他们赎了罪,得饶人处且饶人,没必要滥杀无辜,给他们一条生路,至于以后如何,全看他们的造化了。
“总长,我明白了,我会即刻送他们走,那个小多已经想好了退路,只要我将他们平安送出京都,他们就有命活了。”
夏夜清点点头,吩咐车子停下,张副官转了另一辆车子,直接兵分两路,一路返回容府,另一路径自去了车站,送小多和明艳离开,时间不等人。
这一整天,魏公馆不得安生,到了晚间,总统府也不得安生,夏夜清强硬的从魏千帆手里抢走了唐风,魏千帆自然不肯善罢甘休,自然要趁机告一状,即便不能把夏夜清怎么样,至少也要让他付出点儿代价,这样才公平。
“总统先生,这夏总长的性子还真是急躁,且还是个性情中人,用情至深,为了一个喜欢的女人,竟然带兵擅闯我的公馆,不容过问就带走了唐少东家,倒显得我怠慢了唐少东家似的。”
魏千帆故作大度又露出几分无奈的神情,对总统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通,看总统神情并未有异,显然对他的话听进去了几分,便又接着开始“诉苦”。
“我对这唐少东家可是礼遇有加,说是审问,却也没给他半分苦头吃,夏夜清这个架势,分明是欺人太甚,我倒是无所谓,只是这话要是传出去,我被一个年轻人在家门口给欺负了,这老脸上可是过意不去。”
他说的毫不在意的样子,实则字字都是埋怨,总统怎会听不出来,略一思忖他来的目的,便也明白了这话背后的意思,不过是要出一口气,又不想显得过于小气,说什么闲话家常,说了大半夜,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仔细一想,他这样做也无可厚非,夏夜清的性子,京都这个圈子里也是略有耳闻,照夏家的地位,夏夜清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只是魏千帆也并非善与之辈,夏夜清又是为人出头,这样鲁莽的做法的确有些说不过去。
魏千帆喝光了高脚杯里的红酒,将杯子小心的放在桌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又叹了口气,说道:“总统先生,听闻夏总长那位红粉来头不小,可我知道,这夏总长是有家室的,这样的女子,只怕德行有亏,我们可不能听之任之。”
总统转了转手上的酒杯,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哦?还有这回事,是什么来头?”
魏千帆笑了笑,凑近总统,压低声音道:“总统先生还记得之前的宋氏吗?这个女人,就是昔日宋氏的千金,宋奔的独女,宋泠月。”
总统回想了一下,骤然想起了这个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他的女儿,这就难怪夏夜清上心了。”
第三十七章 滥用权力
魏千帆没用多长的时间,便为总统理清了宋泠月的三重身份,总统内心又是惊讶又是佩服,一个小女子,竟然能用多重身份,辗转在各个场合,还能混的风生水起,不得不令人佩服,可是想到她的父亲,总统心情又有几分沉重起来。
魏千帆看出总统的的细微心思,却也不敢随意揣测,只顺口说道:“总统先生,这位宋小姐能有今日的建树,多半承自她的父亲,虽然说京都需要这些富商,可我总觉得,独树一帜并非好事,更何况,她还同时攀上了唐氏和夏家,这样的心思,万万不能小觑。”
总统并不在意宋泠月能把容氏壮大,甚至再度恢复宋氏,他在意的是宋奔带来的隐患,不知道这个宋泠月,对宋奔的事情知道几许?
又转念一想,她该是不知情的,否则京都哪里还有如今表面的太平,怕早就闹翻了天,但魏千帆说的也不无道理,宋家的女儿攀上了夏家,还有日渐起色的唐氏,这不是好兆头,他不能允许失态失控。
余光打量了魏千帆一眼,想来他这番所求与自己的打算并不想背,既然如此,索性把这个恶人让魏千帆做了,谁让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妄想算计到总统府,那就让他“称心如意”好了。
“魏司令,你的打算没错,这个宋小姐的确不可小觑,京都的商业利益,还是大家分的好,不能只满足一个人的腰包,只是……”总统说着话,把目光转向魏千帆,欲言又止的为难样子。
魏千帆立即领悟到了,忙接口道:“这样的事情怎么能劳烦总统费心,容氏的工厂出了不少的事故,前些日子还着了大火,险些危及到京都的安危,为了安全起见,少不得要查封调查,当然,查封的不止一个,但凡容氏的产业,都要查封,您觉得呢?”
总统暗暗皱眉,这个魏千帆,胃口还不小,一下子就想吞掉这么多,就算事出有因,容氏也不会轻易允许,势必会大闹一场,要是再惊动夏家,那可就不好了,想了想,便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依我看,容氏的厂子全部查封,至于其他产业,还是让她继续经营,我们是要公事公办,但也不能滥用权力,否则会让百姓议论的,就这样定了。”
总统如此说,自然是不给魏千帆商量的余地了,魏千帆已经讨到了便宜,容氏的风光,大部分来自厂子的产出,大头抢过来,其他的便好下手了,迟早都会被他收入囊中,倒不急于这一时,如此一想,心里舒服了大半。
“总统说的是,我们也要为民着想,您的意思我会传达下去,毕竟,有些事情还是要专业的部门去做,不过您放心,绝对不会冤了容氏。”
总统笑着点点头,“嗯,这样很好,来,我们再干一杯。”
魏千帆笑着斟满了两人的酒杯,“好,我敬总统一杯。”
三天以后,容氏接到了厂子被查封的消息,本以为这此不过也是例行公事,却不想查封后的第二天,司法处和安全部便以容氏违规操作,埋下安全隐患为由,给容氏下了处罚令,罚金之高昂前所未有。
宋泠月合计了一下,如今厂子已经全面停工,收入是没有的,还要支付机器设备维护的费用,另外还要支付停工工人维持生活的薪水。
若是交了这笔罚金,她手中的资金便所剩无几,不但这些费用无法再支出,甚至名下铺子的运转都有些艰难,若是不交,司法处和安全部便要对厂子进行拍卖,无论哪一个选择,都让容氏元气大伤。
唐风自然也知道了她眼下的处境,本想偷偷将船厂转出去,换取资金来替她交罚金,却不想这件事被宋泠月知道了,不但搅黄了他和别人的洽谈,甚至还以绝交来威胁,不许他再打这个主意,唐风只好作罢。
这日午后,宋泠月在书房计算这些日子的收入和支出,顺便考虑一下厂子的事情该如何抉择,距离最后的日子越来越近,再不决定,厂子便不由她做主了。
算来算去,结果都不容乐观,眼下她手头资金于生活来讲是足够的,可是转到生意场上,根本就不充裕,唐风的船厂也正是需要资金的时候,即便他想别的办法为她周转,她也是不许的。
至于夏夜清,她已经麻烦了他很多,不能在钱上再接受他的帮助了,且依照他的性子,这件事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否则他又要自作主张了。
正想着要不要跟司法处和安全部妥协,只交一处工厂的罚金,管家便在门外说,有人给她来了电话,听语气很急,让她快些过去,宋泠月急忙扔下笔,匆匆赶去了电话房。
电话接起来,却是司法处的陶处长来的电话,他在电话里提醒宋泠月,这次查封他也实属无奈,所以才暗暗通知她,希望她这次不要轻举妄动,也不要试图找人救援,因为这件事背后有人授意,言下之意,便是要宋泠月同意把所有的厂子交给司法处去拍卖。
说了几句,对面陶处长便匆匆撂了电话,末了还千叮咛万嘱咐,这件事一定要听他的,否则谁也保不住容氏。
宋泠月心事重重的出了电话房,还没榻上楼梯,身后容太太便叫住了她,宋泠月只好返身往客厅走,还刻意放松了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小月,厂子的事情就不要瞒我了,你有什么打算,不如说给我听听,我虽然不及你和小风的能力,可是到底生活经验多些,或许能帮着出出主意。”
宋泠月挨着容太太坐下来,目光偷偷打量她几眼,这几年虽说生活好了,可实际上,容太太比以前还要操心费精神,加上身上的病,让她日渐憔悴,精神已远不如从前,白发增添,已然花白了。
宋泠月不忍心再让她费心,便笑笑扯谎道:“干妈,没什么事情,都说好了,刚才的电话就是司法处的,厂子的问题已经解决了,不用再操心了。”
容太太却半个字都不肯信,摇头苦笑道:“小月,你就不要骗我了,这事情你不说,我也心里有数,如果我料的不错,怕是在小风这件事情上,我们得罪了人,这是有人在成心为难我们,否则不会这个时候要查封厂子。”
宋泠月闻言顿时心中一紧,救唐风的事情,她并没有告诉容太太,却不想容太太还是察觉了什么,如今她的这一番猜测,也是宋泠月心中所想,加上陶处长的那一番话,她越发肯定了,这件事怕是和魏千帆脱不开关系。
容太太看宋泠月半天不说话,只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一看就是在想瞎话想哄骗她,便拉住她的手,笑容温和的道:“小月,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想保住你父亲生前的产业,我也十分支持,所以,不要在乎那么多,照你的想法去做。”
这一席话说到了宋泠月的心里,她眼圈儿一红,垂下了头,不敢再直视容太太,生怕被她看穿心事,声音闷闷的道:“干妈,我没什么想法,只是有时候我不能只考虑一个人,我得顾全大局。”
容太太点了点头,笑容越发和蔼,劝慰她道:“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多少苦都吃了,难道还怕眼前这困难吗?你要是为难自己,就是教我也于心难安了,你听我的话,把罚金交了,厂子一定要保住。”
宋泠月也不想过多的解释,为了让她宽心,便笑笑应道:“好,干妈,我听您的,这就去银行取钱出来,把罚金交了。”
容太太见总算说服了她,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起身出去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不少,容太太也着实觉得应付吃力,又不想在宋泠月面前露出疲态,只好找由头躲出去。
这一夜,宋泠月辗转难眠,叹气声自房间传到走廊里,让听的人都忍不住为她揪心。
次日一早,宋泠月吃过早饭,便让吉诚开车去了银行,经过一夜,她已经想明白了,能保住宋氏从前的厂子就尽力保住,既然手头的钱不够,那就干脆用产业作抵押,去银行借一笔款子出来,哪怕不能借到全部,能借到一半也是好的。
先去了中央银行,容氏最大的户头就在中央银行开的,想着借款也是比较容易的,宋泠月便带齐材料,直接去了银行经理的办公室。
吉诚在外头等了约半个小时,本以为事情会办妥,却没想到宋泠月带着材料,垂头丧气的走出了办公室,银行的经理还在后头陪着笑脸说客气话,宋泠月却也没心思应付他,带着吉诚往外走。
“小姐,怎么回事,银行不同意借款吗?”出了银行门口,吉诚忍不住问道。
宋泠月晃了晃手里的材料,说道:“这经理话说的好听,倒是同意抵押借款,可是眼下不能放款子,一是需要审核材料,还要去厂子实地考察,看看符不符合放款条件,二是顺利的话,放款期限至少要一个月,若不顺利,三个月也可能放不了款。”
“啊?”吉诚吃惊道:“那么久?别说三个月,就是一个月,我们也等不了啊!”
顿了顿,又问道:“小姐,那我们怎么办?”
宋泠月想了想,她从前在金凯门时,在严氏银行开过户口,里面也存了一笔钱,这些年因着严熠的关系,她一直不好意思过去支取,眼下,或许可以去严氏银行试试运气。
“我们去见见一个老朋友,或许他哪里能有转机。”
第三十八章 舍而求得
严公馆,一大清早董丽娜和严熠就吵上了,董丽娜之前答应董太太要追查家产的下落,董太太因此给了她一笔钱,好方便她办事用,不想这钱没用上,董丽娜就查到了董绵绵,还得知董绵绵已经死了,这件事查到了也无从追起。
董丽娜本想私吞了这笔钱,好做自己的零花,没想到藏的不够严氏,被严熠找到,拿去给严行长垫付了医药费,还花的一分不剩,这着实惹恼了董丽娜。
“严熠,你就是没出息,老婆的钱你都私自动用,你要知道,这笔钱不是你严家的,是我家里给的,你凭什么拿去用?”董丽娜砸了茶几,一手叉腰,趾高气昂的叫骂。
严熠低垂着头,已经懒得去争辩,父亲的病愈发重了,他已经几天几夜没有睡好,下巴泛起了青胡茬,大大的黑眼圈儿,削瘦的脸颊,让他看上去没有一丝精神气,加上被妻子一通言语羞辱,越发显得失意潦倒。
董丽娜看他不说话,俨然一个闷葫芦,忍不住伸手过去,照着他的胳膊狠狠的拧了一把,单薄的衣衫下,只拧到一把瘦骨头,让董丽娜心生惊讶的同时,又有几分恼怒,他做出这副可怜样子,是要给谁看?
“严熠,别以为这样我就会可怜你,我有今天都是被你害的,我一个大小姐落魄到这个地步,要去娘家借钱,你倒是说说,你还有什么脸活在这世上?还有你的父母,一个病殃殃,一个半死不活,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严熠抬头看了看她,困惑的眼神显出几分不解,昔日的董丽娜,虽然并不如他的意,可至少也端庄大方,是个千金大小姐的样子,可如今几年过去,她的泼辣劲儿逐渐显现出来,他想不通。
也许母亲说的对,董丽娜自小跟着董先生行商,心气儿是高些,性子自然也比别的姑娘烈一些,可是对严熠来说,他觉得并没有见到董丽娜行商学到的半点儿好处,倒是一味的跟风投资,却只赔不赚,这样说来,到底谁误了谁?
不过这话他只能在心里想想,是不能说出来的,否则怕是又要掀起一阵风浪,加上他眼下的确是理亏,迫不得已“偷”了她的钱用,尽管他在心里很排斥这个字,但无疑,他的行为就是偷,就算他是打算还的,他也没有底气回嘴。
“丽娜,你别生气,这笔钱我会还你的,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但我不是一点儿工作能力都没有的,等我父亲病情稳定了,我就去工作,挣得钱都会给你的。”
董丽娜目光复杂的看了他一眼,他如今在她面前称呼严行长已经用“我父亲”这三个字了,俨然已经不把他当一家人,他凭什么?做错事的可是他。
又转念一想,这样也好,严家已经是无底洞了,东山再起是不可能的,与其被这个妻子的身份连累,倒不如一拍两散,现在可是新社会,再不是休妻的年代,他们可以离婚,对,就是光明正大的离婚。
说是光明正大的离婚,可是这话要是董丽娜此时说出来,倒显得她无情无义,影响自己的声誉不说,怕是董家都会被人说三道四,落井下石这样的话,指定是要被人骂出来的,那可就得不偿失。
思来想去,严熠既然已经在称呼上和她生分了,想来也是有离婚的念头的,那就干脆借他的口说出来,若他不肯,那就逼他说出来。
想通这些,董丽娜心里又有了底气似的,挺了挺腰板儿,鄙夷的目光扫了严熠一眼,哼声道:“你看看你这副样子,能去做什么工作?你以为你还能跟以前一样坐在办公室里喝茶就拿工资吗?”
“要能力没能力,要力气没力气,拉人力车都没人要你,我跟着你吃糠咽菜这么久,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我就活该吗?”
严熠皱了皱眉,原来他在董丽娜眼中是这个样子的,窝囊到一无是处,想来还真是讽刺,当初董丽娜想尽办法追求他,如今却想尽办法想要离开他,人心,果然是善变的。
“你说的对,我一无是处,你跟着我也是受苦,家里的事情一团乱,如果你愿意,不如先搬回董府去住,如果我以后有出息了,你可以再回来,如果我永远这样下去了,你就重新找个人吧!”
董丽娜一时怔住了,她原以为严熠会推三阻四,或者至少也要好话再哄哄她,挽留一番才是,没想到他竟然领悟到了她的意思,还说的这样干脆,一时间,她倒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质疑了,他到底是想通了,还是有了别的出路?
董丽娜盯着严熠左看右看,他并没有变,还是那副潦倒样子,再不复从前风度翩翩,清秀儒雅的样子,可这样的他,竟能这般大度?
“严熠,你、你说的是真心话?”
严熠抬起头,笑了笑,浅浅的酒窝,依旧充满阳光的样子,无比真诚的道:“嗯,是真的,我不想连累你,我希望你能过好日子。”
董丽娜怔了良久,才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是真的,他真的同意放她走,心里头一时五味陈杂,什么滋味儿都有,连带着一丝失落,一起涌上来。
她咽了口唾沫,润了润嗓子,点头应道:“好,既然你为我着想,我留下来也是拖累,那我们就好聚好散吧!”
严熠“嗯”了一声,点头,再次点头,不停地点头,知道董丽娜收拾了东西,离开了严公馆,身影消失不见,屋子里恢复了死一般的安静,严熠才停止了点头,却终是忍不住,眼眶一热,豆大的眼泪滚落下来,无比心酸,这个家,还是散了。
宋泠月站在昔日严氏银行的门口,看着倒下的银行牌匾,还有大门上落下的大锁,顿时一阵恍惚,这是真的吗?严氏银行居然已经倒闭了,屋子都空寂许久了,那严熠呢?他如今怎么样了?
吉诚在宋泠月身后站了半天,看她一动不动,只盯着那个破落的大门发呆,忍不住走过去,开口问道:“小姐,这真的是严氏银行吗?银行怎么倒了呢?”
宋泠月回过神来,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已经很久没有打听过严家的消息,同在一个京都,严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我居然丝毫不知请。”
说着话,后退了一步,似乎想要从远处再确认一下似的,吉诚看她这个样子,以为她因为贷不到款,所以急糊涂了,急忙上前扶住她,开始苦口婆心的劝。
“大小姐,您别急,这私人银行不止严家的,大不了咱们再去别家,不至于着急上火,俗话说急火攻心,您可千万不能急。”
宋泠月知道他误会了,也不做解释,只说道:“算了,这也是天意,别的私家银行只会比央行手续更繁琐,利息也更高,我们的厂子已经等不及了,只能舍而求得了。”
吉诚听不懂,疑惑的问道:“舍而求得?舍了还怎么得?”
宋泠月叹了口气,转身向车子的方向走,对吉诚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不再孤注一掷的去保厂子了,保住手里的钱,好好经营铺子,这是我们唯一的产业,也是唯一的生存来源了。”
吉诚惊讶了一声,急忙绕到前头,追问道:“大小姐,您真的这么决定了吗?可是我听太太说,厂子是您的命啊,怎么能就这么舍出去呢?”
宋泠月笑笑道:“没关系,我迟早还会夺回来的,就算不能,我也可以通过别的途径让宋家东山再起,我是个成年人,得知道取舍。”
吉诚便不再说话了,他没有别的心思,只知道一心一意跟随着自己的主子,也就是宋泠月,她好了,他和所有跟随的人才能好。
回去便不再心急了,车子在大街上不急不缓的行驶着,宋泠月倚在车窗上,望着外头后退的人群和道路,闷闷的想着心事。
车子拐了一个弯儿,祥福记的铺子从眼前一闪而过,宋泠月突然想起来,她已经很久没有给干妈买糕点了,自从上次脑充血出院后,医生叮嘱让少吃些甜食,那段时间她心里紧张,一点儿都不敢让她碰,现在病情稳定了,吃一点儿是无碍的。
“吉诚,停一下车,我去祥福记买些糕点给太太,顺便也给你们买一些,送给你们家里,这个年你们跟着我都没安生,就算是我的补偿。”
吉诚应了一声,踩了刹车,将车子掉了头,又退回到祥福记跟前,才笑笑说道:“大小姐,您别这么客气,祥福记的点心可是很贵的,买多了要不少钱,我们的工钱一分没少,您还要补偿我们,我都不好意思了。”
宋泠月没再说什么,推开车门下了车,要不要是人家的事情,给不给就是她的事情了,若是不给,她心里难安,这个钱,一定要花。
祥福记往常的顾客就不少,如今年还没出,买糕点的人更多,都排起了长队,宋泠月呵了口热气暖暖手,站在了队伍最后头。
最前头的一个人在买糕点,却不知为何跟伙计起了争执,伙计似乎说了不好听的话,那人情绪一时激愤,吵嚷了一嗓子。
“你们这些人也学会了拜高踩低,谁没有落魄的时候,往日我严家在你祥福记买点心都是成盒的,你可还是这副嘴脸吗?”
严家?宋泠月听到这个词,还有那人的声音,猛然抬头望过去,前头的人身形消瘦,穿的衣服也皱皱巴巴的,看上去落魄不堪,可是她还是认了出来,那是她的熠哥哥。
第三十九章 物是人非
“熠哥哥!”宋泠月唤了一声,小跑到队伍最前头,不等那人回转身,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人闻声转过头去,一眼看到宋泠月,惊的手里的点心掉在了地上,张着嘴半天,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熠哥哥,真的是你?”宋泠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一别几年,不想竟是物是人非。
严熠呆呆的看着她,似乎是梦,却又过于真实,若说不是梦,又觉得恍惚,这么多年,她的人和她的声音,竟然丝毫未变,唯一不同的,就是她看他的目光,不再是当初崇拜的眼神,反而充满了同情。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熠哥哥,你走开。”
严熠装作不耐烦的样子推开了宋泠月,抬起一只胳膊挡着脸,点心也顾不得拿,仓皇逃离了祥福记门口。
宋泠月不可能认错人,也不可能这样放他走,当年她落魄的时候,是严熠前前后后的帮她,如今严家需要帮助,她不能坐视不理。
“熠哥哥,你等等我,我是小月,我不会认错人的,你等等我。”宋泠月也不理会大街上纷纷望过来的目光,朝着严熠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严熠并非不想见她,他做梦都想,可不该是眼下这境况,也不该是他如今这个样子,家境落魄,穷困潦倒,说不定还会拖累她,怎么有脸去见她。
宋泠月这脾气一上来,也是倔强的厉害,严熠跑的快,她却是不追到誓不罢休,也加快了速度。
严熠看她紧追不舍,迫不得已,只好转进一个巷子里,想要摆脱她,才转弯,却听身后“哎呦”一声,宋泠月捂着脚踝,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哎!”严熠深深地叹了口气,停下了脚步,就算想摆脱她,但是听到她受了伤,这脚下就跟生了钉子似的,一步也挪不动了。
宋泠月一手捂着脚踝,蹲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叫疼,直到严熠的鞋子出现在视线里,她才抬起了头,一脸委屈的看向他,“熠哥哥,我就知道是你,你看看,我脚崴了,你可忍心抛下我独自跑吗?”
严熠苦笑一声,在她跟前蹲下身来,一脸局促,“小月,你不该在这个时候遇到我的,我……”
宋泠月笑着摇摇头,再不复方才一脸痛苦地样子,伸手抓住严熠的衣袖,确定他跑不了了,才说道:“熠哥哥,什么都不用说了,我们找个地方坐一坐,好不好?”
严熠一怔,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踝,果然她是装的,也怪他心软,跑是跑不了了,只能无奈妥协道:“已经被你抓了现行,自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走吧!”
还是那家咖啡馆,严熠和宋泠月分作两边,吉诚在另一个位置等着,时不时扭头看他们一眼,见宋泠月和严熠之间很熟络的样子,遂放下心来,专心喝自己的汽水。
“小月,转眼好几年过去,你似乎变了,又似乎没变,而我,却早已变得自己都不认得了。”严熠双手捧着咖啡杯,一脸窘迫的说道。
宋泠月低头喝了一口咖啡,待他神情缓和了些,才抬头说道:“熠哥哥,人世间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但无论成败与否,我们都要从中汲取教训,锻炼自己的心智,只要意志坚定,就没有过不去的。”
严熠心内不禁感慨,她如今的确是不一样了,从前的她像一个脆弱的洋娃娃,总以为这一辈子都要被人保护着、呵护着才行,可如今,她已经坚强的像一株虞美人,看似娇弱,却能在风中开出最美的花。
“小月,虽然我落魄了,但是能见到你如今这样,我很高兴,你终于摆脱了困境,成长为一个大女人了,我为你骄傲。”
宋泠月被他说的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低头抿了抿耳边的碎发,笑笑道:“其实我能摆脱困境,也是你帮我的,若是没有你当初的援手,我和干妈还不知道是怎样的境地。”
严熠张了张口,本想问她在金凯门怎么样了,是不是还在跳舞,又觉得骤然这样问不太礼貌,便又改口问道:“小月,容妈现在怎么样了?她的病好些了吗?”
宋泠月点头说道:“现在已经好多了,我认了她做干妈,如今我们已经是母女了。”
“嗯,这样很好。”严熠从心里为她高兴,“这样你至少还有一个亲人了。”
“嗯!”宋泠月应道,又问他,“我早知道你结婚了,你太太如今可还好吗?严行长和伯母,也还好吗?”
宋泠月这一问,顿时勾起了严熠的伤心事,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生怕被宋泠月看出什么,装作低头喝咖啡,闷闷的道:“还好,他们都还好。”
他不是不想告诉宋泠月,甚至恨不得一股脑的把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告诉她,有人分担,他心里的苦恼和伤痛才不会压的日夜难安,可又一想,他的苦痛分担出去,为难的只能是宋泠月,他不能这样自私。
宋泠月信以为真,心里也暗暗吁了口气,只要家人好,那严熠的日子就不至于过的太苦,至于手头拮据,她如今完全帮得上忙,就算不能让严家东山再起,但至少不用他再这样窘迫。
可是严熠是个要面子的人,从前严家风光,他对人对事豁达,出手大方,如今要他伸手接别人的钱,尤其是她的,他怕是不肯的,该怎么帮他呢?这让宋泠月犯了难。
严熠看她半低着头,时不时的皱眉,心事重重的样子,便忍不住问道:“小月,是有什么烦心事吗?如果不开心,就说给熠哥哥听,我还是当初的熠哥哥,可以帮你分担一切。”
宋泠月抬头看向他,会心的笑笑,他除了外表不修边幅外,其他的一点儿都没变,还是那么温和良善,这样的人,的确不适合商界那样混杂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一生,最适合他不过了。
想到此,宋泠月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帮他的办法,她的厂子虽然倒了,但是铺子都还在,十几间铺子,每日里账目往来也是一个大事项,如今雇着别的人管理账务,她总有些不放心,严熠如果能来,那最好不过。
严熠是管理过银行的,换成管理她铺子里的账目,自然是轻而易举的,一来能帮她,二来也可以解决他的生计,岂不两全其美。
但这件事不能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若知道是她的生意,依照他的性子,怕未必肯去,只能扯谎骗一骗他,待以后稳定了再说实话。
“熠哥哥,我的确是有个为难事情,不知道你能不能帮上我的忙?”宋泠月故作为难的看着他问道。
严熠立即来了精神,忙问道:“你说,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会尽力的。”
宋泠月便笑笑说道:“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在京都开了十几间铺子,正愁没有合适的账房先生,让我帮忙给找一个,我知道熠哥哥对账务是很熟悉的,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严熠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事情,他倒是正想找个工作,如果可以,自然是愿意的,可又不免怀疑,怎么会这么巧,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正好有个合适他的工作,倒像是宋泠月安排好了一样。
“小月,你不是看我落魄,所以想变相接济我吧?否则这也太巧了。”
宋泠月心里“咯噔”一下,她心急想帮他,没想到差一点儿露了马脚,幸好她这些年已经练就了临危不乱的心理素质,面对严熠的这点儿质疑,自然有办法对付。
“熠哥哥,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哪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是一直在找人却找不到,偏巧今天遇到你了而已,只能说你运气好,没有别的。”
严熠还是半信半疑,“我怎么觉得过于巧合了,账房先生,那可是一家企业很重要的职位,若非十分信任,断然不能把找人的事情托付给别人,你说是你的朋友,到底是什么样的朋友?”
宋泠月这会子功夫已经编好了由头,信口就来,“熠哥哥,你是知道的,我在金凯门待过,那里头达官贵人不少,虽然是风月场所,倒也有真心实意的人,我这个朋友是船厂的老板,私下开了这些铺子,人很好,你去肯定没问题的。”
宋泠月说这话的时候,严熠一直紧皱着眉头,宋泠月顿时一个激灵,看来严熠把她口中的这个朋友,当成她的恩客了,如果他这样想,那就更不会去了,又急忙开始往回圆谎。
“熠哥哥,你放心,我和他只是朋友,他叫唐风,是唐氏船厂的东家,也认了我干妈做干妈,我们可是兄妹,正因如此,他才会把这重任托付给我,所以你不要怀疑了。”
她这样一说,严熠心里虽还有疑影,到底也松了一口气,既然是名义上的兄妹,又是商人,最顾忌名誉,想来是不会乱来的,至于以后,他若去了,自然能看护着宋泠月,也能养家糊口,正好一举两得。
“好,小月,你这个忙,我愿意去帮。”
第四十章 糊里糊涂
人逢喜事精神爽,严熠工作有了着落,又和昔日喜欢的姑娘久别重逢,心中无比喜悦,今日果然是他的幸运日,前所未有的幸运,拎着点心和一些吃食回到家里,心情舒畅无比,竟比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还要开心许多。
严太太正在收拾屋子,打算去医院看丈夫,听到严熠回来,急忙迎了上去,待看到他手上拎的东西,又愁的皱起了眉头,这孩子,怎么还是这么大手大脚的花钱。
“妈妈,我回来了,今晚还是我去守夜,您在家里好好休息,我带了些吃的,去厨房热一下,我吃一口就去,您不要担心了。”严熠说着话,把东西放在了桌上。
严太太扫了一眼,两大包祥福记的点心,还有一些饭菜和熟食肉品,林林总总加起来,总要十几块才够,以前这点儿钱花出去,她眼都不待眨一下的,可如今这境况,这样的东西怎么可能还吃的起。
“严熠,妈妈倒是不累,只是,你买这些东西怕是要花不少钱,你爸爸的医药费已经花了一大笔,丽娜又回了娘家,我们要省着花钱才是。”
严熠知道母亲心里想的是什么,走过去扶住她往沙发边上走,边走边说道:“妈妈,我知道是我没出息,让您担心了,但是您放心,我已经找到工作了,以后我们家里就不会那么紧张了。”
严太太闻言,顿时一喜,才要问什么,严熠又说道:“您放心,是账房先生,既不累,又是我擅长的,薪水也很丰厚,是一个朋友给介绍的。”
待两人坐下,严熠又指了指桌上的东西,颇有些不好意思的道:“这些东西,也是这个朋友给买的,我说不要,她却执意买了,我便不好不收,但是您放心,以后挣了钱,我会回请的。”
严太太这才放心下来,她的儿子她清楚,虽然没有什么大的雄心壮志,但是人品信得过,从前一腔热血最是仗义,有过文煊那样的好友相帮,如今又有这样的好朋友出手相助,也是他的好造化。
“既然如此,我也就不过问了,如今家里事多,你办事情要有分寸,给人家工作不比家里,你千万不要耍脾气了,那人家的薪水,要好好为人家记账,至于家里的事情,就由我来操持,你好好工作就是。”
严熠鼻子一酸,急忙装作找东西,扭过头去,压着心里的不自在,闷闷的道:“知道了妈妈,我会好好听话的,挣钱养活你和爸爸,再也不让你们费心了。”
严太太如何听不出儿子的辛酸之语,心里也是不好受的,从前他是严氏的少东家,又长的一表人才,何其风光,如今落魄了,树倒猢狲散,只有他们一家相依为命,还要靠严熠出去讨生活,骤然从高处落下,各种滋味,只能自己体会。
为了避免让严熠尴尬,严太太抹了抹眼睛,掩饰着自己的神色,起身说道:“那你先歇一会儿,我去把吃的热一下,你吃饱了好去医院。”
夏公馆,夏夜清回到家里,照旧去了暖阁,屋子里温暖如春,大太太穿着丝绒料子的长袖旗袍,披着一条毛披肩,坐在摇椅上,抱着毯子小寝,听到开门的声音,“倏”的睁开了眼睛。
“妈,我来看您了,今天的药吃了没……”
夏夜清话还没说完,大太太手里的毛毯就飞了过来,直冲着他的脸,一脸防备的看着他,嘴里还絮叨着:“你这个坏小子,无缘无故跑到我屋子来,你想干什么?是想偷我的孩子吗?”
夏夜清哭笑不得,把毛毯捡起来扔回床上,站在两米远的地方看着大太太,温声笑语的道:“妈妈,我是夜清,您的儿子,没人偷你的孩子,我已经长大了。”
大太太听到这话,又防备似的看了他几眼,神志再次开始恍惚起来,“我儿子长大了?那我女儿呢?我女儿去了哪里?谁偷走了她?谁?”
夏夜清无奈的抚了抚额,近来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医生请了一拨又一拨,却一点儿不见好转,还越发严重,今日居然还冒出个女儿,真是愁死人了。
“妈妈,你没有女儿,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我们说说话好吗?我给你糖吃。”夏夜清哄孩子似的,拿起糖盅里的糖果晃了晃。
大太太看到糖,顿时喜笑颜开,也不顾的眼前这“仇人”了,起身就扑了过来,抢过糖果就塞进了嘴里,夏夜清一慌,急忙去她嘴里抢。
“妈妈,糖果的包装纸要揭开,不能这样吞,啊……”
夏夜清把糖抢了过来,手却也被咬伤了,疼的他龇牙咧嘴,惨呼出声,用另一只手握着受伤的手指,满地转圈儿。
大太太的糖骤然被抢,自然不满,跳到夏夜清悲伤,一只胳膊从后头勒住他的脖颈,就给他锁了喉,夏夜清又不敢挣扎,大太太发起病力气又大的惊人,生生给他勒的直翻白眼。
“坏小子,抢我的糖,给我糖,这是我女儿的,你还给我。”
夏夜清一边挣扎,一边迅速剥了糖衣,急忙把糖反手递给了大太太,大太太总算得了汤,这才放开了夏夜清,喜滋滋的吃糖去了。
夏夜清蹲坐在地上,一只手护着喉咙,咳嗽了好几声才缓过来,却懒得站起身了,用手臂支撑着挪到床边,索性坐在了地毯上。
大太太吃了糖,心情好了许多,神志似乎也恢复了些,坐回到摇椅上,诧异的看了夏夜清一会儿,才含糊的问道:“儿子,是你吗?你坐在地上干什么?”
夏夜清又是无奈又是苦笑,却不敢大声指责她,只得好言好语的道:“我热,坐地上凉快些。”
大太太即便神智恢复,智商也是不如正常人,并不在乎自己儿子会不会凉,只点了点头,嘀咕着道:“那你坐吧!我要哄我女儿睡觉。”
夏夜清看她情绪稳定了些,心里也多少放松些,便又开始哄她,转头笑问她道:“你女儿在哪里?今年几岁了?”
大太太迷茫的看了看屋顶,随即伸出几根手指,开始计算,算了半天也没算清楚,便说道:“不记得了,五岁?六岁?不记得。”
顿了顿,又突然怪叫了一声,对着没有人的地方开始呼唤,“小月,小月,你在哪儿啊?”
她叫宋泠月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从前她们关系好,夏夜清倒也不觉得奇怪,便接着她的话道:“小月现在住在别的地方,等她气消了,我就带她来见你。”
大太太也不知怎的,听到这话,似乎清醒了过来,看着夏夜清,一本认真的问道:“你真的找到了小月?她还肯回来吗?”
夏夜清对大太太的病情反复也是清楚的,听她这样问,猜到她此刻好了些,便回答道:“找到了,不过,她眼下有困难,回来只怕还要些日子。”
大太太皱起了没,一脸担忧的问他,“什么困难?被人害了吗?你怎么不去救她?你可一定要救她。”
夏夜清此时分辨不清楚她这话是清醒之言,还是胡言乱语的,但他的确想找个人说一说心事,慕雪不是个适合的倾听着,这个深宅大院的其他人都不能说,只有他这个糊里糊涂的妈妈,可以倾听他的烦心事。
“嗯,我会救她,有人想要动她手里的产业,她却不肯麻烦我,我在想,该怎么帮她,又能不被她知道。”
大太太躺回了摇椅里,嘴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是故意说给夏夜清,还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糖要是想给别人,想给就给了,哪里还顾忌她吃不吃的,给了,自然就吃了,不给,说不定让坏人抢了去。”
夏夜清听到这话,猛地扭头看向大太太,她这到底是清醒了,还是依旧在迷糊着?这话听着幼稚,但实际上句句在理,心里头有个想法开始酝酿,却一时找不到头绪,便又重头细细思索一番。
屋子里一时间陷入了安静,大太太也不吵闹了,躺在摇椅上眯着眼睛,似乎又开始小寝,也似乎怕打扰夏夜清,时钟嘀嗒嘀嗒的走,夜色笼罩,室内的气氛温暖又安心。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夏夜清似乎想到了头绪,扭头看看大太太,她已经睡熟了,怕她冷到,便起身给她盖上一条毯子,才想出去,大太太却突然呓语一句,“小月!别走。”
夏夜清以为自己听错了,忙顿住了脚步,想仔细再听一句,大太太却翻了个身,再不言语了,夏夜清苦笑着摇摇头,看来那丫头还真是得人心,都走这么久了,还让人念念不忘,看来是时候让她回来了。
次日一早,严太太自医院出来,叫了一辆人力车,往家的方向走,如今手头拮据,家里的汽车连油都加不起了,严熠坚持不让把车卖了,也只能停在家里当摆设,她出门大多是电车,实在累了,才奢侈一次坐人力车。
人力车腿脚很快,离了医院的范围,转了一个弯到了大街上,这时间,已经有汽车来来往往了,严太太打了一个哈欠,才想眯一会儿,一辆汽车从旁呼啸而过,惊醒了她。
严太太骤然被惊了一跳,目光追着车子的方向,想要骂几句出出气,恰好车子里的人想要透透气,也扭过头看向外头,两个人目光交汇的刹那,皆是变了脸色,车里的人受惊不小,急忙缩回了身子,却已经晚了。
第四十一章 垂死挣扎
严太太回到家,便独自躲进了卧室里,回想着路上遇到的情景,坐卧不宁,心里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告诉严熠,告诉,家里将永无宁日,不告诉,这份儿委屈,连她都忍不下。
正在为难的时候,严熠在外头敲门了,他已经做好了早饭,叫严太太下去吃,严太太平复下心绪,过去打开了屋门。
“妈,我猜到你累了,所以把早饭端了上来,你就在房里吃吧!吃完好休息,我去医院看过爸爸再去工作,晚间也由我来守夜。”严熠在门外捧着饭碗,笑吟吟的说道。
严太太看他难得如此开心,到嘴边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了,只好又咽了回去,转而笑道:“好,真是我的好儿子,你自去忙你的,医院那里还是不要去了,让你爸爸好好休息,我休息好自会去看他,你第一天去工作,不要太晚。”
严熠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便点头应道:“那好,那我就直接去了,总之,晚上我去医院,妈就好好休息,不然我会担心的。”
严太太接过了他手里的饭菜,低头嗅了嗅,趁势把眼里的泪花收了回去,她的儿子从前可是大少爷,如今却学会了下厨做饭,真不知道他是怎样熬过每一日的,每每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心酸。
手里这看似无味的饭菜,却有着百种滋味,沉重的咽不下去,却又珍贵的不忍心浪费一粒米一口汤。
“你的手艺越来越好,妈妈有福气了,好了,你去吧!”严太太闷闷的说了一句,端着饭菜进了屋子,把严熠关在了外头,不忍心让他看到她的难过。
严熠在门外站了一会儿,扬起手想要敲门,犹豫再三,还是收回了手,与其用苍白的语言安慰,不如踏踏实实的去挣钱养家,让她的日子不再这样难捱。
董丽娜回到家里,一样忐忑不安,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去找严太太说清楚,希望她不要误会,想到见偶遇她的地方,该是去医院的方向,董丽娜也没有打电话过去问,径自让家里的司机带她去了医院。
严行长的病房她是知道的,不需要问过护士,便直接进去了,本以为会看到严太太,难免尴尬一番,却不想只有严行长一个人躺在病床上,他还是老样子,口不能言,起身都不能,听到动静,缓慢的转过头,浑浊的目光看向了门口。
他以为看到的会是严熠,却不想来的是董丽娜,虽说他这一年病的糊里糊涂,但是董丽娜的所作所为,他心里还是清楚的,他活了大半辈子,人情冷暖都经历过,她此时来医院,绝不是来看望的,便也没好气,又缓缓转过了头。
董丽娜看他如此,讪笑了一声,那句关于父亲的称呼,她此刻却已经喊不出来了,走到病床边,犹豫良久才开了口。
“您还好吗?太太她,怎么不在病房呢?”
严行长喉咙里发出一声不清不楚的哼唧,董丽娜也听不懂,看他态度如此冷漠,还以为严太太已经把早上偶遇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正在赌气,便想着话语解释道:“有些事情,我想太太是误会了,您还是不要把她的话告诉严熠。”
严行长眼睛转了转,不明白董丽娜这番话从何说起,便又转过了头,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董丽娜本就心中有鬼,接触到严行长的这个眼神,便误以为严行长已经开始生她的气了,说不定还已经开始愤怒,如果能言语,怕是指责一番也说不定,心里顿时不舒服起来。
想到这一年受到的委屈,还不都是严家给的,如今她好不容易有苦尽甘来的机会,他们凭什么看不惯?再说了,严熠都隐约说了离婚的话,只是两人没有去办理离婚罢了,但与离婚也没什么区别,她又有什么好愧疚的。
“有些事情,不像太太说的那样,她并不知晓实情。”董丽娜突然说道,她已经想好了,打算把事情和盘托出,若是他们要怪罪,那干脆说个清楚,也省的因此背上骂名。
“其实我和严熠,已经有了离婚的打算,他也让我回了娘家,我们之间,已经算不得是夫妻,就算我再找喜欢的人,也是合理合情的,若你们因此觉得我不忠不义,那我会即刻和严熠办理离婚,绝不会让他面子上难看。”
这番话说出来,严行长即便不知道内情,也大致明白了七八分,原来家里的情形已经糟糕到了这个地步,严熠的婚姻都要保不住了,怕多半是与他的病有关系的,想来也是,谁愿意家里有一个耗钱的无底洞,更何况,这个无底洞还不知何时是个尽头。
他本想说几句什么,想要挽回董丽娜和严熠的婚姻,也算是为儿子的下半生做最后的努力,奈何他为病所困,努力半天,竟是一个囫囵话都说不出来,太太又不在身边,没有人能传达他的意思。
董丽娜盯了他良久,见他脸憋的通红,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睛却转来转去,看样子的确是想表达什么,是愤怒吗?她有些摸不透。
不过就算是愤怒,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反正自从进了严家的门,这个严行长对她也没有过多的关心,后来家境直转急下,她和严熠屡屡争吵,严行长言语之间也颇有些不满的意味,此刻愤怒,也是理所当然。
想到这些,董丽娜心中的愧疚和负罪感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她看来,人都是自私的,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也是人,为自己的后半生考虑,再正常不过。
“我知道,您对我这个儿媳妇并不十分满意,当初同意我和严熠结婚,也不过是希望我董家的资金注入你们严氏,后来我父亲撤回了资金,您就已经不满了,忍着不发作,也是希望我父亲能再次回心转意,可惜,你的儿子是个草包。”
董丽娜说到这里,蔑视的目光看了严行长一眼,冷冷说道:“就算我父亲把资金再次存入严氏,你的儿子无法让严氏起死回生,因为他就是个没用的纨绔子弟,除了捧女人,他还会做什么?”
严行长做梦也没想到,董丽娜向来端庄大方的举止下,竟然藏着一颗如此狠毒的心,严家的落寞,多半是因为她私自挪用银行资金,后又联合董正勋私自挪走存款,这才导致严氏资金周转困难,陷入了困境。
本来海外的货物到达,转卖出去还是可以回笼资金,扭转颓败之势,却不想董丽娜动用的大批资金投资黄金,多半折本,剩余的一小部分也无法及时兑换,导致海关的税费都交不起。
严氏的货物被卡,虽然想办法捞了回来,却损失惨重,又因为失信于货商,大批货商纷纷解约,让严氏赔了一大笔违约金,银行的大储户,也因此纷纷取回资金,致使严氏雪上加霜,银行被查封,资产被变卖还款,自此一蹶不振,再无崛起的资本。
这所有的过错,也的确是因为严熠心软,纵容了董丽娜,可归根结底,跟董丽娜是脱不开关系的,她敢做不敢当便也罢了,如今却还把这错误归到严熠的身上,还不惜污蔑他,这样的女人,岂止狠毒,简直毫无人性。
严行长怒火中烧,再看董丽娜,满眼都是厌恶,拼着一丝力气,硬生生吼出了一句含糊的话,“你这个,恶毒的女人。”
这句话,董丽娜倒是听得清清楚楚,扭头看严行长,他正一只手死死地抓着床沿,奋力挣扎却坐都坐不起来,却还想要拼尽力气想要对付她的样子,这让她心中又多了几分厌恶和恨意,都这个样子了,居然还想着对付她。
心中的恨意上来,言语上也不再顾忌,几近恶毒的语言说道:“严行长,不要再垂死挣扎了,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迟早会拖死你儿子的,还不如死了干净。”
顿了顿,又扫了一眼严行长已近乎紫黑的脸,话锋一转,冷笑道:“不过也无所谓,反正你儿子这辈子也要孤独终老了,结婚这么多年,他连个孩子都没能跟我生出来,依我看,多半是个废物,你们严家,再也不会有下一代了。”
这一席恶毒的言语,几乎掐中了严行长的死穴,严熠和董丽娜婚后多年却没个一子半女,他本就心存怀疑,只是碍于长辈的颜面,一直不好过问,私心里却盼望严熠只是太年轻,将来总能给严家添个子孙,延续香火。
如今董丽娜这番言语一出,严行长心里最后的那一丝期盼彻底被掐灭了,他的儿子是个无用之人,这岂止是奇耻大辱,根本是愧对祖宗,他还有何颜面苟延残喘,还不如死了干净。
人的生死意念本就在一夕之间,严行长又病重已久,本来也时日无多,如今接二连三受了刺激,一时急火攻心,一口气上不来,硬生生被堵的晕死过去。
董丽娜眼看严行长被气晕了过去,顿时才醒悟自己的话说重了,一时间心慌起来,这要是出了人命,她可就有话说不清了,急忙出门探头看了看,走廊里并未有人走动,她来的时候也没有护士注意,想来偷溜了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扭头看一眼,严行长似乎已经没了知觉,董丽娜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回身拉扯开被子,将严行长的头蒙起来,之后拎起自己的手袋,逃也似的跑出了病房。
第四十二章 回不来了
严太太睡醒一觉,已经是上午十点钟了,也不知怎的,总觉得心口慌慌的,心脏跳得厉害,睡是睡不着了,索性起来收拾家务,才下了楼,屋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董丽娜带着自家的司机,正一脸阴鸷的站在门外。
“你这个女人,你还有脸来。”严太太愤怒的骂了一句,举起手中的扫把就打了过去。
董丽娜身边的司机倒是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抓住了严太太的手腕,再用力一推,愣是把严太太推了一个跟头,重重的跌倒在地上,疼的骨头几乎要断了。
“太太,请你对我家小姐尊重一些,否则我就不客气了。”司机说着话,抱着手臂站在了一旁,一副护主的架势。
严太太年纪大了,自然不是他们的对手,心里再气愤,也不敢再动手了,只拿一双眼睛狠狠的剜向董丽娜。
“你来我家里做什么?严熠不是已经告诉你,不必再回来了吗?”
董丽娜伸手抿了抿耳边的碎发,抬脚进了屋子,冷笑的道:“我跟你儿子还没有正式离婚呢,这个自然也是我的家,我想来就来,更何况,你儿子借了我的钱,这笔账我还没跟他算清楚,我怎么能就这样走了呢?”
严太太倒是不知道这个,她如今知道了董丽娜的为人,自然也不信这个女人的话,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的说道:“你胡说,这个家里如何还有你的东西,你把我严家害的还不够惨吗?又凭什么找我们算账?”
董丽娜审视她一眼,扯了扯嘴角,不急不缓的说道:“太太,与其说我害的你们家,不如说是你儿子做的好事,你还不知道吧!你儿子这些年一直在外头金屋藏娇,花钱如流水,几年前还在京都买了一所宅子,供养过一个女人。”
说到这里,董丽娜围绕着严太太转了一圈儿,最后停在她身后,凑到她耳边,低低笑道:“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就是当初宋家的那个落魄大小姐,还有她家的仆人,严熠对她们,可是大方的很,说不定,那个宋小姐现在还活着。”
严太太不敢置信的摇了摇头,往事一幕幕涌上来,还有当初她对宋泠月做下的那些事,本以为会随着宋泠月死在外头,这些事情也就一了百了,却不想她这个好儿子,竟然偷偷背着她救了宋泠月,冤孽,真是冤孽啊!
董丽娜冷眼瞧着严太太,后者似心悸受惊一般,瞪大了眼睛,一手捂着心口的位置,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董丽娜从内心开始鄙夷她,从前的严太太,财大气粗,风光无限,几乎不拿正眼看人,如今不过听到一个消息,就吓成这个样子,看来也没少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样的人,没什么值得可怜的。
这会子功夫,严行长说不定已经死透了,医院却还没打电话过来,看来已经没有人把这位昔日的银行行长放在眼里了,董丽娜自然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严行长一死,严家的靠山就彻底倒了,她再不趁机捞一把,那可就白活了。
“走,跟我去楼上,我有几个箱子要搬走,你跟我去拿一下。”董丽娜对司机吩咐了一句,也不管严太太如何反应,带着司机去了二楼。
董丽娜榻上楼梯,严太太才反应过来,急忙捡起地上的扫把,三步并做两步追了上去,司机见状,一边倒退着上楼,一边伸着手阻拦严太太。
严太太手中的扫把胡乱挥舞着,追着上了楼梯,眼看着要到二楼了,司机却伸手抓住了扫把的另一端,跟严太太抢夺起来。
“严太太,你别倚老卖老,你若再如此,我便动手了。”司机出言威胁道。
严太太眼看董丽娜上了二楼,转身去了书房的方向,顿时急红了眼,对着她的方向怒骂一声,司机又拦着不让她上去,她一时情急,不管不顾的,抬手给了司机一个耳光,清脆的响声,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呆呆的站在楼梯上,一动也不敢动了。
司机早就看这老太太不顺眼,没打她已经是客气的,她还动上手了,突然挨了这一耳光,顿时恼羞成怒,也忘了是在楼梯上,甩手摔了手里的扫把,伸手就推了严太太一下。
这一下力气极大,严太太猝不及防,一个重心不稳,从楼梯上倒仰了下去,在楼梯上几个翻滚,最后才摔在地上,后脑勺重重的磕在台阶的一角,哼都没哼一声,就晕死过去,鲜血在脑后洇开了一片,十分吓人。
司机没想到这一推,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吓得愣在了原地,手足无措的看着楼下的严太太,不知该如何是好。
董丽娜拖着箱子走出来,看到这一幕,也吓了一跳,喊了司机好几声,他才木然的转过头来。
“这是怎么回事?你把她推下去的?”董丽娜急声问道,她是想来闹腾一场,但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出乎她的意料,这要是被严熠知道了,定会跟她拼命的。
司机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木然的看着董丽娜,后者把箱子丢给他,急急忙忙下了楼梯,来到严太太身边,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登时变了脸色,严太太已经没气了,竟然活活摔死了。
司机一看她的脸色,就知道大事不妙了,急的都快要哭了出来,“大、大小姐,这、这可怎么办?我不是故意的。”
董丽娜神情犹豫不定,脑子里思索着该怎样把这件事了结,司机看她也慌了神,拖着箱子连滚带爬的下了楼,“扑通”跪在了她脚边。
“大小姐,我上有老下有小,求你可怜可怜我,我可不能进警察厅啊!”
董丽娜心烦意乱,严太太的死她也是脱不开关系的,司机若是进了警察厅,审问之下和盘托出,她也没好果子吃,她自然不能犯傻。
左右严熠不在家,严行长那边也没了希望,她和司机来的时候家里并不知道,外头也没人注意到,就算是偷偷走了,也是没人知晓的,日后严熠问起来,她大可以推的一干二净,一个老太太,打扫卫生从楼上摔了下来,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想通这些,董丽娜此时倒是不慌张了,看司机还在地上跪着,伸手打了他一耳光,让他清醒一些。
“你听着,没有人会进警察厅,也没有人推严太太摔下楼,是她自己打扫卫生,不小心摔下去的。”
司机张了张嘴,心里有几分忐忑,“这,这能行吗?这可是人命。”
董丽娜横了他一眼,“不行你给她偿命吗?若是你有这胆子,那你就去警察厅自首,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你若是敢,你一家老小就别想活了,你可是知道我那个日本朋友的手段,他可是跟魏司令有交情的,弄死个把人,根本不足为虑。”
司机吓得吞了吞口水,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不敢了,大小姐,我不敢了,您说怎么样就怎么样。”
“嗯!”董丽娜鼻息里哼了一声,又镇定自若的吩咐司机道:“你把扫帚拿过来塞到她手里,伪装成她打扫卫生的样子,等我们出去的时候,再把门口的脚印和车轮子痕迹掩盖掉,我们偷偷离开,没有人会知道的。”
这话一出,司机对董丽娜又多了几分惧怕,她在这种境况下,竟然还能如此镇定,思维如此清晰,可见她的手段非同一般,若是得罪了她,怕是真的没好果子吃,再不敢犹豫,急忙按照她的吩咐做了。
等做完一切,董丽娜确定再无疏漏,便带上箱子,让司机开车飞一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她和严熠之间,从此彻底回不去了。
严熠第一天去铺子里上班,兴许是宋泠月提前招呼过的原因,所有人都很照顾他,倒也没觉得不适应,工作量也不是很大,不过半天的功夫,基本账目他就已经摸清了,接下来的工作,完全不是问题。
中午饭有人从外头买回来,严熠吃过饭准备在办公室小寝一会儿,还没睡着,谢裁缝就急急忙忙从外头跑了进来,呼哧带喘的来到严熠跟前,先是看了他一眼,目光带着几分同情。
严熠隐约觉得他不对劲,笑笑问道:“谢裁缝,你这是怎么了?”
谢裁缝缓了口气,刻意压低了声音,尽量和缓的说道:“严先生,外头有个人找您,说是您家里从前的佣人,今天去您家里看望,发现您家里出事情了,让您尽快回去一趟。”
严熠听他语气十分严肃,顿时觉得有些不对,立即起身,抓了外套就往外跑,谢裁缝紧跟着出去,给他叫了辆人力车,又怕他一个人会出事,让铺子里一个伙计跟着一起赶了过去。
人力车一路飞奔赶到严公馆,门外已经聚集了很多人,还有警察在门口守着,严熠心里越来越慌,急忙下了车,跌跌撞撞跑回了家。
还没进屋子,里面的几个警察就抬着担架走了出来,担架上蒙着白布,底下是一个凸起的人形,不用问,显然是出了人命。
“这位是严家的公子吧?你快过来看一眼,担架上去世的人是不是你妈妈?”为首的警察说着话,伸手揭开了担架上的白布,露出了底下已经凉透的严太太尸体。
严熠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起来,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周围的人都看不清了,他们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见了,脑海里就死死的记着一件事,他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第四十三章 终身大事
严熠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周围站着几个人,有谢裁缝和铺子里的伙计,还有前来探望的严家前管家和几个做工的活计,也是他们发现严太太死在家里,并报告警察厅的。
谢裁缝看严熠总算醒了过来,暗暗松一口气,看严熠作势要起来,急忙上前扶住了他,口中还劝慰道:“严先生,你先别急,您母亲的事我已经着人去办理了,但是有一件事,我还是得在此时告诉你。”
严熠抬起头,双眼迷茫的看向他,“谢裁缝,还有什么事情,你索性一并说了吧!”
谢裁缝看严熠这副模样,着实可怜,话到嘴边又说不出来了,他不确定这时候说出来合不合适,可是不说,这件事情也是耽误不得的,扭头和伙计对了个眼神,后者也不敢确定,默默地摇了摇头,要他自己做主。
严熠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低头苦笑一声,“谢裁缝,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禁不住的,有话就直说吧!”
谢裁缝无奈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严先生,方才家里电话响了几遍,我们怕耽误了您的急事,就替您接了起来,不想是医院打来的,他们说,您的父亲病发,没有抢救过来,也不幸过世了。”
谢裁缝说这话的时候,目光一直盯着严熠,生怕他再次承受不住晕厥过去,甚至将一只手垫在了严熠身后,防止他磕到碰到,却不想,严熠这次的反应出乎意料,安静、平静的不像话。
屋子里的人看这情形,内心都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严熠这状态,到底是心死了,还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时钟滴答滴答的走,声音变得格外清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都放缓了呼吸,等着严熠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严熠才再次抬起了头,目光缓缓扫过一群人,最后定格在老管家的身上,眼圈儿红了一下,最后还是忍住了,只是声音里还是掩饰不住地哽咽起来。
“我妈妈,她是怎么去的?您可看见了?”
管家听到这话,眼泪霎时充满了眼眶,一手哆嗦着扶到严熠肩头,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缓缓说道:“孩子,我们来的时候,太太已经去了,身子都凉透了,看样子,是打扫的时候从楼梯上摔了下来,可怜啊,你可要节哀啊!”
严行长生前待下人都不错,严家落寞遣散下人的时候,给的遣散费也够丰厚,严家接连遭遇变故,这些昔日的佣人,也都倍感惋惜,本来是日常探望,却不想,这一次竟成了永别。
严熠心里虽有疑惑,但此时也顾不得细细追究了,父母皆在同一日去世,他已经备受打击,此时所有的精力都只能放在后事上,其他的,只能以后再说了。
宋泠月是下午赶到严家的,彼时严家父母的遗体已经火化,灵堂就设在严家正厅,来吊唁的人不多,除了严家昔日的下人,亲友寥寥无几,严熠一个人孤孤单单在最前头守灵,场面看上去有些凄凉。
“熠哥哥,你要节哀,伯父伯母去的突然,你可一定要保重身子,以后,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会帮你的。” 宋泠月走到他跟前,出言安慰道。
严熠抬头看了她一眼,他在人前努力装坚强,背后却把眼睛都哭肿了,声音也嘶哑的厉害,“小月,谢谢你,这个时候,也只有你才肯来。”
宋泠月叹息一声,蹲下身跟着他一起烧纸钱,她没有问严熠太太的事情,这个时候不见人,想必他们夫妻之间已经出了问题,她再问,只能是让他难堪,索性闭口不言,只默默陪着他。
严家父母在第二天早上就出殡了,夫妻双双被埋入土中的那一刻,严熠终于坚持不住,趴在地上嚎啕大哭,在场所有人无不动容,却也只能劝他想开些,生离死别之事,最是悲痛,也最是无奈。
严熠接连遭遇不幸,宋泠月也知道他无心工作,索性让他在家中修养几日,还特意叮嘱了铺子里的伙计,留在严家专心照顾他,铺子里的事情,不必他操心。
宋泠月忙着照顾严家的时候,夏夜清却在为容氏的事情奔波,司法处好处理,他稍稍放个话,司法处不会不给面子,可是背后真正的黑手魏千帆,却没那么好对付。
思来想去,夏夜清只能硬抗了,容氏的罚款对于宋泠月来说是巨款,可是对于夏夜清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他之所以拖着补交,是不想便宜了魏千帆,让他这个小人得逞,又转念一想,这笔钱,他有的是办法收回来,索性便交了。
夏夜清出手的第二天,容氏就被解了封,原封不动归还了宋泠月,为了防止她知道,夏夜清还特意叮嘱司法处,就说是上头放了话,容氏对京都经济做出了贡献,上头特批,免除了处罚,让她想追问也追不到。
宋泠月接到通知的时候,只觉得是做了一场梦,容氏工厂的事情,来的突然,解决的也突然,本以为没有了转机,却不想在放弃交罚款后,司法处却突然撤销了处罚,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却也坦然接受了,毕竟容氏并没有错。
只是解封归解封,容氏工厂想要开工,还是需要时间的,她也不心急,做生意的事情,急也急不来,索性蓉城那边保住了,厂子还在运营,资金总能回笼过来,到时候再起死回生也不迟。
这日一早,天气晴的出奇的好,阳光明媚,宋泠月特意腾出时间,陪着容太太在花园里散步,初春的季节,万物复苏,院子里的花草都冒出了绿芽,一片勃勃生机,看的人都觉得清爽起来。
两个人慢慢的踱着步,时不时的说几句笑话,待容太太走累了,宋泠月就搀着她在一处长椅上坐下来,看着院子里的满目青翠,稍作休息。
“小月,你这些日子东奔西走的,手头的事情都解决了吗?小风他怎么样了,你去看过他没有?”容太太坐在椅子上轻轻捶着腿,开口问了一句。
宋泠月给她重新围了一下丝巾,才笑笑说道:“唐风已经缓了过来,这些日子忙着船厂的事情,还不错,听说第二艘船已经出海了,这批货回来,他手头的资金就夯实了,下一步,他打算去南洋走货,唐氏再度崛起不远了。”
容太太欣慰的点了点头,“那倒是不错,我就说过,这孩子是个做大事的,唐氏能崛起,他的心事也就了了,以后再成个家,也算对得起他逝去的父母了。”
宋泠月听她提起这个,又忍不住叹息道:“那个董小姐去的突然,唐风心里多少有些难过,能缓过来就不错了,至于让他成家,还是缓缓再提起吧!”
容太太觉得这话也有道理,便不再提,又转而问道:“那个严少爷,眼下还不知道这铺子是你的吧?你是怎么跟他说的?”
宋泠月也没想把这件事隐瞒她,便说道:“我只告诉他,这铺子是唐风的,他也以为是在为唐风工作,以后要是知道了,我再想办法解释吧!不过,他如今伤心,只怕也没心思去了解这些。”
容太太这才放下心来,去年这一年,日子过得并不顺当,宋泠月没少操心,她只希望这一年里,所有事情能顺遂,宋泠月也可以一切顺遂,最好再找个合适的人嫁了,过上相夫教子的安稳日子,她也就放心了。
只是这话她眼下还不敢跟宋泠月提起,夏夜清之前一直缠着宋泠月,她一度以为两人可以重新开始,但是知道他有太太后,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只希望宋泠月离他远些,容氏再不济,也断不能再让宋泠月给人做姨太太。
至于唐风,经过董绵绵这件事,唐风伤透了心,容太太也不打算再撮合他和宋泠月了,心里有人的人,是没办法完全爱另一个人的,容太太活了大半辈子,这个道理还是懂的。
再说到这个严家少爷,他和宋泠月就更加不可能了,他人品是不错,可是其他方面就差太多了,且不说严家落魄了,单他那个不清不楚的太太,就足够让容太太忧心的,宋泠月可万万不能和他有牵扯,免得惹到一身麻烦。
前后左右都想了一遍,容太太却再也想不到跟宋泠月合适的人选了,她这一年不怎么在外活动,都不知道谁家有合适的年轻人,托人找一个她也不放心,如今这倒成了她眼下最忧心的事情,若是宋泠月的终身大事无望,她怎么对的起她死去的父母,哎,果然人生总有不如意的事情。
容太太这边正忧思伤神,管家就从花园另一头跑了过来,边跑边喊道:“太太,大小姐,可让我好找,谢裁缝来家里了,他说有事情要禀报,您快过去吧!”
宋泠月一听是谢裁缝,料想到这事情该是跟严熠有关,急忙扶着容太太起了身,一边往回走,一边问管家道:“到底是怎么回事?谢裁缝不是在照看严先生吗,有什么话来回我?”
管家急的捶了捶手,一脸无奈,“谢裁缝也说不清楚,但语气很急,好像是严家的房子出了问题,严家少爷被赶出家门,流落街头了。”
第四十四章 流落街头
宋泠月让司机一路疾驰赶到严公馆,却发现严家的大门已经落了锁,上头还贴了封条,看粘贴的痕迹,显然是谢裁缝走后才司法处贴的,而严熠却不知去向。
谢裁缝看着大门上的封条,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自言自语嘀咕道:“我去容府之前还没有呢,怎么这半天的功夫,严家就被查封了?”
宋泠月无奈摇了摇头,叹息他不懂的这里头的门道,“事情不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有人要严家最后的资产是毋庸置疑的,只是,对方想拿的光明正大,至于查封,不过是他们的伎俩。”
来的路上,宋泠月已经从谢裁缝口中知道了个大概,是严熠的太太董丽娜先带人来的严公馆,言下之意,是要严家给她补偿,严熠身无分文,自然没办法满足她的要求,严家唯一剩下的,不过是这公馆和车子,她要夺走,自然要用些手段,只是不知道,她是如何使的动司法处的。
“算了,留在这里也没有用处,不如去找严熠,他一个大活人,不会凭空消失,肯定是躲在了那里。”
谢裁缝点点头,“是了,严先生还病着,想来是跑不远,不如我们就沿着外头大街找一找,兴许能找到。”
宋泠月一听严熠病了,顿时有些急躁起来,“他病了?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么些日子,你们是怎么照顾人的。”
谢裁缝也是无辜,“是严先生不让说的,他不想给您添麻烦。”
“他不让说就不说吗?到底谁是你们的老板?要是严熠有个好歹,我拿你是问。”
宋泠月也是急糊涂了,才会说了重话,她曾经遭遇过家境败落,知道这日子有多难熬,且不说严熠和曾经的她同病相怜,单说他昔日对她的帮助,两人已足够是半个亲人的情分,除了容妈和唐风,严熠也算是她最挂心的一个人了。
谢裁缝见她少有的发起脾气,知道她是急坏了,一时间也不敢再辩驳,急忙叫司机启动了车子,前去找严熠。
一行人来到大街上,车子放缓了速度,一路寻找着,几个人眼睛也不敢眨,生怕错过了严熠。
眼看大街到了尽头,还是不见严熠的身影,宋泠月急的坐都坐不住,索性下了车子,去周边的小巷子里找,谢裁缝和吉诚也不好再坐车,三个人都下了车,挨个巷子去找。
接连找了三四个巷子,还是不见人影,宋泠月思来想去,实在不行,怕是要去警察厅求助了,毕竟警察厅人手多,找人也容易。
走出巷子,三个人准备上车去警察厅,却见大街一家铺面门口,围了很多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似乎有什么稀罕事情发生。
宋泠月以为是店铺里进了新货,所以吸引了顾客围观,本想转身离去,突听人群中有人拔高声音说了一句,“别看了,是个要饭的,看这样子活不了多久了,赶紧散了吧。”
宋泠月心里一动,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急忙拔开脚步,朝着人群走过去,人群正好散去,只留下店铺墙根下唯一的一个人,衣衫褴褛,面容憔悴,佝偻着身子蜷缩在地上,不是严熠还有谁。
“熠哥哥,熠哥哥”宋泠月唤着他,小心翼翼在他身侧蹲下来,一只手攀上了他的肩头,想要唤醒他。
严熠面色惨白,已经是半昏迷的状态,听到宋泠月声音,才强打起精神睁开眼睛,看清是她,他更觉窘迫,一手遮着脸,拼命的扭过头去。
“你认错了,我不认识你,你走开。”
宋泠月心疼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拨开他的手,晃了晃他的肩头,带着哭腔道:“熠哥哥,你别这样,我是小月,我们说好的,是彼此的亲人,你不要拒绝我的帮助。”
严熠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被董丽娜带人赶出家门,还夺去了严家仅有的财产,流落街头,他身为一个男人的尊严已经丢尽了,怎么还有脸让宋泠月帮他,只可恨他病着走不远,否则早灰溜溜的逃出京都,自生自灭了。
“你走吧,从我们分手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再说,你一个金凯门出来的舞女,我不想跟你有任何联系,我再不济,也是严家曾经的大少爷。”为了逼宋泠月离开,他不得不说狠话。
谢裁缝听严熠如此说话,顿时替宋泠月委屈起来,“严先生,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家老板有她的难处,否则一个女孩子,怎么会去那种地方,还女扮男装做生意,你也太不懂体谅了。”
宋泠月听谢裁缝越说越乱,险些露了马脚,急忙伸手制止了他,“别说了,熠哥哥只是不想连累我,他是无心的,我不会怪他,来,你们一起把他抬上车。”
谢裁缝只好作罢,招手让吉诚过来,两人一左一右,准备把严熠架起来,严熠一看这架势,顿时急了,挥舞着胳膊,用仅剩的力气挣扎着,无论如何不肯跟他们走。
“你们别碰我,我不会跟你们走的,小月,算我求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严熠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始终不敢看宋泠月,脸颊也是通红,他心中已经羞愧至极,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宋泠月知道他此刻自尊心作怪,左右他病着,挣扎也是有限,也不跟他废话,直接挥手让谢裁缝和吉诚上前,强行把严熠架起来,司机早已打开了车门,三个人一起,硬把他弄上了车。
进了车子,严熠的几分力气也用的差不多了,身体虚弱的他几乎动都动不了,跑是跑不了,只能用手蒙着头,做无谓的反抗。
车子没有回容府,直接去了医院,医生给严熠检查过一遍,病的有些严重,只能留下住院,宋泠月办好住院手续,又让吉诚在医院守着,防止严熠逃跑,安排好一切,才带着谢裁缝回了铺子。
回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宋泠月忙活了一天,疲惫不堪,慢吞吞的进了屋子,抬眼却见唐风坐在沙发上,正在和容太太悠闲的喝茶。
“唐风,你怎么来了?”宋泠月声音里满是掩饰不住地惊喜,唐风来了,看来他的伤心事已经过去了。
唐风放下手里的茶杯,笑笑道:“这话新鲜,这里也是我的家,我回家看干妈,有什么好奇怪吗?”
“是没什么奇怪,只是你回家的次数,真的好“频繁”啊!”宋泠月忍不住朝他皱了皱鼻子,说了句反话。
唐风听出来是在揶揄他,也不在意,他最近的确有些忙,虽然做大船厂也是为了帮宋泠月,但说实话,他也的确是疏忽了她们,尤其是这次董绵绵的事情,害她们连一个年都没过好,他心里有愧。
“小月,我知道你在生气,从警察厅出来,我就一直在闷头造船,因为我的事情,害你们担心了,着实对不住,今天来,是特意来请罪的。”
宋泠月才不是真的在跟他计较,听他说的这样认真,索性便逗逗他,抱着手臂看着他,好笑的道:“那你想怎么请罪?可别说请我们去吃饭,干妈身体一直不好,要少出门,我累了一天,也不想出门。”
唐风立即为难起来,苦笑着摊了摊手,“你是知道的,我的厨艺,我自己都吃不了,我有心亲自下厨做,但是,我真的不想折磨你们的味觉。”
宋泠月不管,只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意思是让他自己看着办,唐风被逼的没办法了,头疼的抚了抚额,只好站起了身,硬着头皮上吧!
“好吧,好吧!大小姐,我去做饭好不好?说吧,你想吃什么,我亲自做,绝对不让人帮忙。”
容太太看唐风为难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打了圆场,“好了小月,他今天在船厂忙了一天,还去祥福记买了我最爱吃的点心,已经够辛苦的,你就别拿他寻开心了。”
“好吧,干妈都替你求情了,放过你了。”宋泠月这才作罢,懒懒的倒在了沙发上,她实在是累坏了。
唐风让人给她热了一杯牛奶,亲自递到她手边,示意她道:“喝点儿热的缓一缓,让后再告诉我,你今天去了哪儿。”
容太太看两人有话要说的样子,便借口去厨房吩咐饭菜,起身离开了客厅,年轻人的话题,她也插不上话,还不如给他们清净的空间。
宋泠月喝着热牛奶,思寻着该怎么样告诉唐风,还能让他同意,毕竟帮助严熠用的是他的名义,他要是不肯,事情迟早会穿帮。
“眼睛转来转去,肯定没想好事情,听干妈说,你很早就出去了,去找一个朋友,这么晚回来,还没吃饭,看来不是会朋友啊?”唐风盯着宋泠月的神情,悠闲的问道。
宋泠月的杯子已经见底了,实在装不下去,只好放开杯子,垂着头,支支吾吾的说道:“我是去见朋友,但是,这个朋友不太一样,他需要我的帮助,我是以你的名义帮助他的,自然,不能让他知道。”
“哦?是这样?”唐风伸手抚摸着下巴,显然是不信她的话,追问了一句,“你帮助的这个人,是个男人吧?”
第四十五章 没有纠缠
在唐风的一再追问下,宋泠月最终还是说了实话,告诉他严熠的身世,以及家境的没落,还有她和严熠从前的过往,无一不实。
唐风听完,半天没做声,宋泠月心中十分忐忑,看他脸色阴郁,以为他不肯帮忙了,正想说几句好听的哄哄他,他却开口了。
“所以,这个叫严熠的,是你的旧情人?再加上一个夏夜清,你这感情可够忙的,干妈本来还担心你的终身大事,现在看来,她是想多了。”
唐风说出这句没头没脑的话,着实让宋泠月听不明白,疑惑的看着他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在笑话我?”
唐风心里有几分失落,所有人都以为他躲着不出门是在为董绵绵伤心,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对董绵绵,最多也就是喜欢,谈不上是爱,之所以想要接受她,不过是因为他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相比宋泠月,董绵绵什么都不是。
只是这些话,他不能说出口,宋泠月一直以为他对董绵绵痴情,所以也对他另眼相看,经过这次入狱事件,他感觉和宋泠月的关系更加亲近了不少,私心里,他不想落一个薄情的名声,不想让宋泠月失望,可也左右为难。
“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不该这么做,夏夜清也好,严熠也好,他们都有妻室,你不该跟他们纠缠不清, 你只是个女孩子,你要顾及你自己的名声。”
宋泠月笑笑,无谓的道:“我在妓馆里做过苦力,还是做过舞女的,除了没有卖身,跟那些楼里的姑娘有什么区别?那些所谓的名声,我根本不在乎,再说了,我跟他们,本来也没有纠缠。”
又怕唐风没有听明白,再次解释道:“夏夜清和我的关系,一时说不清楚,我也没有跟他纠缠,他对我帮助都是他欠我的,应该偿还,他自己多半也是这个意思,至于严熠,我只当他是兄长,只是不想他跟当年的我一样落难,仅此而已。”
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唐风也不好再逼问,毕竟谁也不喜欢被揭开伤疤,至于她的请求,除了帮她,还是要帮她。
“好,除了帮你,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但你要答应我,不可以跟那个严熠死灰复燃,还有那个夏夜清,你要跟他保持距离,他这个人,心机深沉,目的和动机都不纯。”
宋泠月虽然不明白他的动机,但他这番话也说的中肯,便点头应了,“我知道,我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的,我不在乎名声好坏,可是容氏需要,我自然知道分寸。”
唐风无奈的摇摇头,“你啊,就是热心肠,只是不知道,你的热心肠到底会不会一直为你带来好运。”
严熠出了院,自然不能再回严公馆,也不能住到容府,宋泠月和唐风商量后,决定给他置办一处小宅子,以唐风的名义买,让严熠以为是作为老板给他的帮助,让他可以安心居住。
修养了几日,严熠就待不住了,宋泠月这样帮他,他若是再矫情尊严什么的,那就是真的辜负了她的好意,不管严家还能不能东山再起,他都得抛弃从前,努力的活下去。
董丽娜那边,他已经死了心,一个心肠恶毒的女人,他已经不需要再怜悯,被她拿走的那些资产,权当切断两人过往的补偿了,从今以后,两人再无瓜葛。
严公馆在一个月后被拍卖,毫无意外,被董家以昔日严氏亲家的身份买走了,为了吞下这点儿资产,董家已经毫不顾忌吃相和姿态,毕竟外头的言论,远比不上金钱和资产的重要。
这一日,董丽娜自山本忠一的家里出来,把玩着手上新得的玉镯子,据山本忠一所说,这镯子是前朝宫里的娘娘戴过的,论成色和样式,全中国都找不出第二个,可以说是价值连城。
司机在外头等着她,看她心情不错的样子,忍不住讨好的道:“小姐,又得了好东西吗?这山本先生还真是大方。”
董丽娜径自上了车,看也不看司机,口中爱答不理的道:“能不好吗,不好的东西我会要,快走吧,我饿了,赶快回去吃饭。”
自上次在严家出了命案,董丽娜就对这司机横竖看不顺眼,要不是碍着父亲的颜面,她早想让山本忠一找人了结了他,反正已经背了那么多人命,也不在乎这一个小小人物。
司机不是傻子,自然察觉了董丽娜的心思,董丽娜烦他的同时,他也在忌惮董丽娜,董家毕竟财大气粗,要是找人收拾了他,再把所有罪名栽到他身上,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他处处陪着小心,不敢再惹怒她。
另一个原因,董家之所以不动他,不过是因为他知道董正勋的事情,关于他那个私生女的,如果宣扬出去,董家的生意势必受到影响,这也算间接保住了他的命,只是不知道,这个保命符能到几时。
“你愣什么呢,不赶紧开车。”董丽娜看司机迟迟没发动车子,不耐烦的牢骚了一句。
司机这才回过神来,赔了个笑脸,急忙启动了车子,缓慢的朝前走,董丽娜在后座上补妆,时不时的转头向后看,似乎在看什么人似的。
“小姐,听说严先生的病好了,又重新去工作了,去了京都那家有名的衣裳铺子,叫那个花想容的那个。”司机没话找话的说了一句。
董丽娜闻言,皱起了眉头,“他是遇到贵人了?居然这么快就翻身了,你有没有打听到,背后帮他的是什么人?”
司机当初也是听人说了一句,因为事关董丽娜的丈夫,他才留心听了一耳朵,自然听得不是很详细,便只说道:“我听说是一位唐老板,至于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就不清楚了。”
说罢这话,又生怕董丽娜不高兴似的,笑问了一句,“小姐,您要是想知道,我就托人去打听打听?”
董丽娜哼了一声,不屑的道:“你能打听到什么,我还是自己去打听吧!唐老板,听着好耳熟啊!难道是严家以前的朋友?”
第四十六章 脑子进水
严熠忙活完手头的工作,难得出了铺子,借着外头暖暖的阳光,舒服的伸了一个懒腰,他已经许久没有这样舒适了,春光明媚,暖风喜人,好不惬意。
远处一辆车子缓缓驶来,正是宋泠月的车子,她约了严熠中午一起吃个饭,表面上是想带他见见他的老板唐风,实际上是想借机让严熠换换心情,事情总会过去,人也总要往前看。
严熠看到宋泠月下了车,还没走过来,他便急忙迎了上去,口中笑着招呼道:“小月,你来的还真是准时,我正想去迎迎你呢!”
宋泠月看他难得露出笑容,便也笑着回道:“我也怕你等急了,这可是第一次见你的老板,我们可不能迟了。”
严熠挠了挠头,有些退却的意思,“小月,我不过是个账房先生,唐少东家这样的身份,何苦要来见我呢?”
宋泠月见他如此退缩,便佯装生气道:“这唐老板可是我好不容易约出来的,我的意思是,你结识他一下,日后你若要做些生意什么的,也好多个朋友,要知道,多个朋友多条路,你不会拂我的面子吧?”
严熠并非怯场,他好歹是个世家公子,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只是他总以为,宋泠月能结识唐风这样的老板,多半是她在金凯门的路子,否则她一个小女子,人家怎么可能给她面子,这样需要她赔笑的朋友,不交也罢。
宋泠月倒是不知道他想了这么多,还以为他是因为家世落魄,所以不愿意结交人,看他吞吞吐吐的,只好上前动手亲自去拖拽他,唐风好容易抽出时间,不能不给他面子。
“别想那么多了,快走吧!唐风可没有那么多时间,再拖拉,他可就回船厂了,再约他可没那么容易。”
严熠听她如此称呼唐风,语气十分熟稔的样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心里更觉得别扭,一把挥开了宋泠月拉扯过来的手,涨红了脸,气哼哼的嘟囔道:“我不去,你跟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这样称呼一个陌生男人,你不觉得羞愧吗?”
宋泠月一脸疑惑的看着他,这个严熠,他是吃了枪药吗?突然来这么一句,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
才想开口问他,却恍然想到了什么,原来严熠是误会了她,这个臭男人,想什么不好,偏偏往这方面想,怎么几年不见,思想变得如此龌龊,真是恼火。
“严熠,你脑子进水了吗?唐风是我兄长,我有什么可羞愧的,倒是你,一把年纪了,还能这样想事情,该羞愧的是你才对。”
宋泠月一时火气上来,口不择言的怼了他这么几句,怼的严熠一愣一愣的,半天反应不过来,直到宋泠月转身怒冲冲的上了车,他才明白了什么,急忙追了上去。
“小月,小月,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担心你,我也是希望你好,你毕竟是个女孩子啊!”
宋泠月才不听他这啰里啰嗦的话,甩开他就上了车,机会给他了,爱去不去,反正损失的不是她,更让她失望的是,几年不见,严熠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毫无魄力和气度,竟然连她一个女子都不如,从前也不知怎么的,竟然会看上他。
一路到了金华楼,严熠还紧追着宋泠月道歉,宋泠月不理他,他就厚着脸皮耍起了无赖,像小孩子一般,抓着宋泠月的风衣袖子,哼哼唧唧的求她饶恕,宋泠月也不想在这么多人的场合和他闹腾,“噗呲”乐了一声,原谅了他。
“好了好了,马上到包厢了,你赶紧收起你这幅幼稚的样子,你见的可是京都有名的唐少东家,你可不能马虎。”
严熠这才松了一口气,嘻嘻的笑起来,让宋泠月挽上他的手臂,两人有说有笑的上了楼。
二楼另一头的包厢里,走出来一男一女,男人带着大檐帽子,低垂着头,像是在故意遮掩面目,女的就不一样了,花枝招展,浓妆艳抹,走一步看几眼,巴不得周围所有人都注意到她的花容月貌才是,此女正是董丽娜。
董丽娜目光扫了大厅一眼,没几个女子美的过她,正得意的功夫,目光一转,却陡然瞧见对面一个包厢门口走过去两个人,女的看不太清楚,男的,正是严熠。
董丽娜心口一跳,急忙躲开了目光,幸好严熠没发现,跟着身边的女人一起进了包厢,门关上,董丽娜看不到里头的景象。
“他怎么也会来这里?难道救他的贵人,竟这般富贵吗?”董丽娜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身边的男人听到她的嘀咕,伸手抬了抬帽子,露出的脸其貌不扬,唯一双眼睛十分锐利,正是日本的商人,山本忠一。
“丽娜,你在嘀咕什么?遇到熟人了吗?”山本忠一顺着她的目光望了望,顺口问了一句。
董丽娜怕被他察觉,急忙掩饰着自己的神色道:“没,没什么,我看花了眼,认错人了。”
山本忠一笑笑,对她的话半信半疑,却也不多问,握着她嫩白的小手拍了拍,只说道:“那就干脆别看了,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办,赶紧离开吧。”
董丽娜自然知道他说的“要紧事”是什么事,脸上一热,心里又小鹿乱撞起来,内心羞怯,口中却说着相反的话,“我觉得,我们的速度太快了些,我毕竟是个女子,跟着你这样无名无分,总是不光明。”
山本忠一眯了眯眼睛,目光扫了董丽娜一眼,面若桃花,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儿,只是这心思也太深了,脑子却又不太好用,难怪董家会败落。
“丽娜,不是我不给你名分,你和你的前夫还没有办理离婚,就算我有心娶你,你也要给我这个条件吧!”山本忠一语气温和,却十足十的把话堵了回去。
董丽娜张了张嘴,一时间有些不是滋味儿,脸上红了白,白了又红,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跟着山本忠一亦步亦趋的下了楼,心思却早已飘远了,看来她想有更好的开始,还得从严熠下手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