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六回 爱还是背叛
越云泽由当铺回到住处,手上提着一包以苍玉笛换回的银两。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苍玉笛本该价值连城,但精明得掉渣儿的当铺老板,阅人无数,看越云泽并非计较之人,就昧着良心出了个低得不着调的价儿。
没想到,客户一点都不打算讨价还价,一口就接受了,把这老板乐得下巴差点没掉地上!啥叫天上掉馅儿饼啊!
虽然这些银子远远抵不上苍玉笛的真正价值,但也足够支撑两个人相当长一段日子了,更何况,还有双手可以劳作,因此云泽毫不计较。
“郁儿,我回来了!”
可是无人应答,屋前屋后,空空如也,不见爱妻身影。
他想,这附近人生地不熟的,她一个人会跑到哪里去呢?
以她的性子,就是天塌下来,也必定会在这里等自己回来。
不由紧张起来——除非,她遇到了危险?
等了整整三十年,翻遍人间才将她找到,怎能这么快就再次分开呢?
恰在此时,重明鸟跌跌撞撞由远处飞来,它无惧风雨猛兽,一向把自己照顾得很好,为越云泽传来和带走讯息。可这次见面,它却仿佛刚刚经历了长途跋涉,精疲力尽,病殃殃地一下子跌落在云泽怀中!
“出了何事?”
云泽疑惑地将它托起,指尖抚过它黯然失色的羽毛,将自己尚未丧失的几成功力,传了一些给它。
重明鸟这才振作起来,眼神也活络了些,飞身离开他的手掌,舞了一套拳法,但是动作就是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那确是重明鸟没错,它已经跟了越云泽几百年了,他们之间默契得就如同一个人似的,不可能认错。
云泽破译道:“无上宫,救苍郁!”
不由得心头一紧。
无上宫是魔无上的居所,难道苍郁是被魔无上抓走了?
抓她定是为了对付自己,可自己已经让出了九天云仙之位,也离开了仙界,魔无上为何还不对自己善罢甘休呢?
自己身上还有什么是他惦记的?
以眼下仅剩的不到五成功力,还能对付得了他吗?
更奇怪的是,这一次,重明鸟并未像往常一样,静候奖赏它的琼浆玉液,然后再恋恋不舍地跟他道别,而是报完信,立刻拍拍翅膀飞走了,看都没再看越云泽一眼。
重明鸟的异样让云泽感到不安,它像是被人控制了心智,因此很难判断消息是真是假。
但事关苍郁的生死,就算是粉身碎骨,他也会毫不犹豫前往!
不管怎么说,有消息就聊胜于无。
无上宫的位置,越云泽很清楚,阴气最重的地方便是了。
他仅剩的几成功力,若与常人相比,依旧算得上高深莫测。
越云泽潜入湖底,再继续向下同样的距离,便来到了坐落在湖底另一端的颠倒世界。
这里,与人间位置颠倒,黑白亦颠倒。崇尚恶,崇尚以强凌弱,比自己强的,不去学习和赞美,而一定要掩饰和除掉。
巍峨耸立的湖畔宫殿灯火通明,雕梁画栋尽显奢靡。
四下无人,风中隐约送来飘渺的琴声。
越云泽知道,苍郁只会四弦琴,却不会抚古琴,这琴声定是另有其人。他谨慎向殿内行去。
“啪——啪——啪——”
听起来像是皮鞭抽在人身上的声音,接着又传来女子低低的啜泣。
越云泽的心揪了起来。
动静隔得很远,他运功在听力上,细细分辨,那分明就是爱妻的声音!
昨日还温香软玉偎在怀中,看不够,疼不够,恨不得不全世界都给她,今日她却已成魔界阶下囚!
都怪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实在枉为人夫!
心中一阵刺痛。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救出去!
越云泽还抱有一线希望,希望是魔无上的计策引诱自己前去,而真正的苍郁并未受苦。
他沉住气,细细观察四周情形,将来时路和周围格局暗记于心,方才谨慎地循声而去。
穿过众多笼罩着诡异气息、雕刻着歃血恶魔头像的亭、台、楼、馆,终于在一扇厚石门前停下。
此时,苍郁的气息已近在咫尺,应当只隔了这扇门而已。皮鞭声和抽泣声早已不再响起。
越云泽凝神倾听了一会儿,没有其它声音,他便运功以内力传音道:“郁儿,是你么?”
内力传音,就是不必张嘴,看起来也并没有说话,哪怕身边站着人,也听不到他发声,但他想让谁听到,谁就可以听到他用内力说出的每一个字。
到此刻,整座大殿里还没见到一个人影,显然不合情理。但越云泽并不惊讶,隐去所有的部下,让人捉摸不透兵力,这是狡诈的魔无上一向的做法。
既来之,则安之,无论遇到什么困难,全力以赴应对就是。
石墙很厚,但苍郁还是听到了云泽的呼唤,她微弱的声音也隔墙传来,越云泽需运功才能勉强听清。若是他的功力全在,那就另当别论了。
苍郁的声音充斥着重逢的喜悦和感动:“云泽,是我!你终究还是来了!”
越云泽则急着问:“你受伤没有?”
“一点点皮肉伤而已,算不了什么,魔无上只是吓唬吓唬我,他们这会儿都走了。”接着,苍郁的声音又转为紧张和担忧,“夫君,你千万不要进来,这里面机关重重,我怕你不但救不了我,反而自己也身陷囹圄,你还是快走吧!”
越云泽只回了句:“别作声!”
眼下不是劝慰或商量的时候,他自有打算。感知了一下,石门上设有结界,这结界与众不同,不是一味由内力设置,而是带有需要用意志来破译的“密码锁”,有点像我们现在的脑电波博弈游戏。
来者与这“密码锁”进行意志的较量,谁的注意力更专注,谁就能胜。若是来者赢了,结界自然消失。
若是换了别人,此刻在白色恐怖下急着救人,心乱如麻,肯定手忙脚乱,越忙越乱,不可能集中。
但要论心理素质,越云泽称第二,天下则无人敢称第一。他很镇定地对峙了片刻,结界就自动消失了。
“云泽!你怎么进来了,我以为你已经走了......”
苍郁的语气又是嗔怪,又是感动,又是喜悦。
越云泽心想,傻瓜,你在这里,我怎能独自离开呢?
但他没有出声,冷静地从头到脚审视了她片刻。
还好,她看上去一切正常,身上并未有明显伤痕,精神也还不错,只是双臂平张被绑在一根木桩上,动弹不得。
越云泽也没有急着去解开绑绳,四下环顾一番。
这是一个空荡荡的大屋子,除了这两根粗木桩和苍郁,就没有别的什么了。
苍郁一双灵动的眼睛,也紧紧追随着他,有些着急地催促道:“云泽,趁他们不在,你还是快点离开吧,这屋子看着空,实则机关太多,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话音刚落,越云泽突然淡定地伸手,搪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几柄大刀,赤手空拳与那几个隐身人战了起来!
虽然看不见对方,但根据对方身上的真气分布,以越云泽的锐利的眼神,可以分辨出大概轮廓所在,因此掌掌不落空,为了节省不多的真气,他只纯粹用了拳脚之力,就打得对方哭爹喊娘。
越云泽的拳脚和剑法,在世间仍是一等一的。
只听其中一个说:“看来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都给我撤!”
“稀里哗啦”一阵乱响,貌似那帮人都逃跑了,有的还是一瘸一拐的,想必是给魔无上报信儿去了。
房间里似乎又只剩下了他们俩。
越云泽想起重明鸟的异样,觉得也许还有其它埋伏,便不动声色地四下又感知一番,再未见异常,只好先救人再说。
快步来到苍郁跟前,抬手松了她绑绳:“你还好么?”
苍郁还未来得及回答,整个人就难以自持地僵直如同木桩般倒进他怀里!
原来,四肢都被点了穴。
好在越云泽对人体穴位了如指掌,闭着眼睛都可以熟练解穴,“唰唰”几下,末了让苍郁靠在怀里说:“试试能走么?”
苍郁僵硬的身体慢慢恢复知觉,努力站起身来,刚一迈步,一个趔趄险些摔倒:“我的腿......”
越云泽一低头,发现她的一条腿似乎还不能动,又解了一次穴位也是枉然。
苍郁满脸焦急。
“不要紧,我背你。”
越云泽说着就要矮下身子,让苍郁趴在自己宽阔的肩头。
苍郁在身后却半天没动静。
越云泽问:“怎么?”
“云泽,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必回头,就能想像爱妻此刻素齿朱唇上,还有眼中的柔情百转。越云泽心头一热,回头望去,苍郁温软的身子立即靠在他肩上。
越云泽回过身,让苍郁贴紧自己的胸膛。她依偎在他身上的脸庞,圣洁美丽,如一泻千里的月光!
“郁儿,”越云泽心中满是疼惜和歉意,“我来晚了,让你受委屈了。”
“没有,我一点都不委屈......”
越云泽心一软,将她搂得更紧了些,就像那晚灵肉合一时一样......
可是突然,一阵铭心刻骨的剧痛袭来,越云泽身子一颤,松了手,歪倒在地上!
第一百九十七回 (荐)斧从暴生魔
他怔怔地望着那整整齐齐一排五枚,刺进自己右胸的、已经几乎看不到尾部的毒针,以及自己胸前袍子上,仍旧在呈迅速扩大趋势的殷红,再看看苍郁收回的手指,还有她冰清玉洁、不惊不乱的脸庞,就明白自己中了暗算!
不过云泽也相信,她是在无意识的情况下被魔无上利用的。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是自己没有照顾好她,怎能怪她呢?
若不是自己功力失得太多,也不至于无法感知苍郁的心智......
可为时已晚,毒发作得太快,他眼前一黑,就看不清苍郁了,然后,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扑通!”
苍郁双膝一软,也跪了下来,无悲无喜,眼里一片迷茫。
毒如狂魔,在越云泽的身体里肆虐横行,冲击着他的每一条神经、每一块肌肉,吞噬着他的筋骨,他的意志,他的盛世容颜......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九天云仙一世英名,到头来还是与凡夫俗子一样为情所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呀!”
如期而至的魔无上,笑得无比畅快,天知道他等这一刻等了多少年!
“不过,一个绝世美男子呀,数万年一遇,就这么死了,岂不是太可惜?放心,我不会让你那么轻易死的,”魔无上眼里放出凶狠的光,“我要一点一点折磨你,还要劳烦你,帮忙试验一下我新炼制的‘离——人——毒’!”
此刻,倒在地上的是越云泽,还是一只筋骨齐断、面容扭曲、不能言语的人形猛兽?
魔无上落井下石地猛踹了他几脚,连声哼唧都没听到,真不过瘾。
魔无上是自言自语,也是说给地上不省人事的“东西”听——
“盘古开天地,用的是橇棍和斧头,后来,这两样神器吸收了天地灵气,开始各自生长、幻化。橇棍从形势,成仙;斧头从暴力,生魔。再后来,漫长的岁月里,这两样东西就在世间消失了。卷土重来时,他们便成了——你,和我!”
魔无上接着咬牙切齿继续道:“橇棍和斧头,你我本来天生就是一对,半斤八两,不分你我。可不知从何时起,你出落成把天下人迷得五迷三道的容貌,而我与你相比,相貌平平;你得到天下人的盛赞和稽首,而我,却被万众所不齿,背负一世骂名!为何?这到底是为何!也许是我们渊源太深,冥冥中一直有一种力量,引导你我对抗,引导我们成为彼此的死穴!因此,你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地上那个诡异的身影,一动也不动,像是死了一般。
“眼下让你死还为时过早,念在我们相识这么多年的情分上,等我玩够了,定会赏你个痛快死法!”
凌刀刃和决平沙走进来弓腰行礼道:“恭喜无上,贺喜无上,终于将越云泽这个眼中钉拔除了!不过,他早都已经不是九天云仙了,价值比以前差远了,下边儿,咱们是不是该换一个目标了?”
“换目标?不着急,不着急。我的兴趣,眼下全都在这两个人身上。我要好好地、细细地折磨这对苦命鸳鸯!”
关押越云泽的这个地方,魔无上之前可是大大地费了一番心思,绝对提供“细致入微的人性化服务”,绝对把越云泽这个“贵宾”,“伺候得妥妥贴贴”的。
魔无上逗留在那里满意地欣赏了好一会儿,身心都得到极大的愉悦,要不是热得实在受不了了,还不愿离开呢。
出来凉快了一会儿,他又来到昏睡不醒的许苍郁面前。
在把她迷倒之前,与苍郁的一番对话,将魔无上气了个半死,更加剧了他对这个女人的反感——
“美人儿,眼下我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只要你保证不再见你的情郎,我便不会伤你一根毫毛。不但不伤你,往后,你还大可以在我的无上宫里吃香喝辣,锦衣玉食,呼风唤雨。若你想出去透气,只须知会我一声,我派人保护你同往。各地名山大川,奇观异景,任你玩个够,包你此生逍遥无忧,如何?”
苍郁不卑不亢:“魔无上,你也只能囚禁我的肉身,而我的心、我的魄、我的魂,仍旧与他在一起,誓死不分!就算我们都死了,来世依然会再续彼此的缘分!”
魔无上恨得牙痒痒,本来他也并不想像嘴上说的那样,给苍郁好日子过,只不过是想从她屈服和放弃越云泽的话里得到些快感而已,可没想到,这小妮子的脾气跟茅坑里的石头似的,又臭又硬!
“哼,这么说来,他在你心里的地位,是绝对不可动摇的了?”
苍郁人小力单,身处弱势,依然毫无惧色,小眼神儿里居然还带着几分让魔无上抓心挠肝的鄙夷:“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的心挖出来,上面也只会写满了‘越云泽’三个字,无它!”
“啪!”
魔无上恨得咬牙切齿,抬手给了她一个大嘴巴,顺带以指尖上带的“迷迭风”药将她迷倒:“你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蠢女人!”
此刻,魔无上的目光依次掠过她隔衣可见的微耸双峰、微红的脸颊和娇俏的双唇,至今仍不敢相信,原本属于越云泽的,如今已被掌控在自己手中!
没想到恋爱中的人蠢到这种地步,看来“心动则千劫生”一点都不错,女人就是男人的死劫呀!
只是,引诱越云泽上当的整个过程易如反掌,完全不够过瘾,不够刺激!
要么,就是自己原先太高估他了,他也就是个高颜值低智商的对手!
又呆了片刻,魔无上原本以为,会在美人面前火热燃烧的**,却一点也没被激起,相反,反而对苍郁一脸嫌弃——脸长得是还行,可这胸和臀,小了点儿吧?
看着就没**。
越云泽就这品味?
越看越觉得那具女人的身体,和大街上其她女人的没什么不同,索然无味。
更重要的是,这是一具已经被越云泽碰过的、肮脏的身体!
切,白送我我都不要!
他魔无上,至高无上,天下唯我独尊,怎能捡越云泽吃剩下的东西呢!
当然他不知道,这个女人,也是他儿子梦想得到却没有得到的。
先前之所以对苍郁有兴趣,也是因为她属于越云泽。
魔无上嫉妒越云泽的一切,嫉妒得发狂,而自己真正热爱的,仅仅是从越云泽手里夺走一切的快感!
至于夺的究竟是什么,反倒不那么重要了,因此到手之后,立刻变得索然无味。
他在昏睡不醒的苍郁面前,厌恶地回想了片刻之前的对话,心想,眼下一对冤家都已在我的手上,只可惜,我即便得了她的人,也还是不到她的心。
从这个角度来说,越云泽依然是赢家!
这个想法让他备受打击,因为他一生的使命,就是令天下人贪、嗔、吝啬、傲慢和嫉妒,却不想自己也深中后者的毒。论嫉妒心,他屈居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不爽!
长叹一声,魔无上垂头丧气迈出门去,得去杀几个人,心里才能痛快一些。
因为心胸狭隘,他心里经常不痛快。
最近本来因为离人毒历经许多年,终于炼制好了,心里十分畅快,结果被苍郁这个小妮子的一番话,打击得体无完肤。
反正那个小妮子这一世只是凡人之身,那一点点“迷迭风”,足够她这个凡人昏睡六六三十六日了,还有充裕的时间来思考,拿她怎么办。
与此同时,越云泽正在承受炼狱般的痛苦,在**的痛苦中,他的思想仍没有停止脚步。
自己已退位,魔无上尚且如此对自己,不知他又要对仙界如何。
除了重明鸟传信之外,与仙界还有一些约定好的、极端情况下的特殊联络方法,但眼下全都使不上,因为自己已被折磨得体无完肤,不但剩下的五成功力全废了,就连一个四肢健全的普通人都不如了......
现在想来,重明鸟一定也是受了魔无上控制,才导致行为失常的。
不过,就算是提前知道了这一切,他还是会为苍郁而来的。
越云泽在煎熬中想起,先师反复对他强调过,心动则千劫生,要想尽一切办法拒绝心动。
先师说得果然没错。
那,是什么时候开始对苍郁动凡心的呢?
是她替自己去紫云残剑送死,还是她被困珠帘中拼命挣扎、喊出自己名字的时候?
不,也许是早在......白虎皇宫,对白虎帝白鼎讲解荏苒花特性的时候把?
那时,她还从未亲眼见过荏苒花,却根据自己的一点点提示,讲得有鼻子有眼,跟真的一样,的确是个一点就透的聪明姑娘。
有人说她漂亮,自己倒是没有特别的感受,只不过觉得看她很顺眼而已。
对,顺眼,就是这个词。
从对苍郁动凡心的那一刻起,已经有什么东西悄然变得不同了。
可是,那样善良、伶俐、谦逊、善解人意,并且爱他胜于爱自己生命的郁儿,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她是一切善与美的化身。
第一百九十八回 美女与野兽
魔无上走后不久,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苍郁“苏醒”了过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从被骗进无上宫,她就一直下意识地尝试像从前一样,缓缓凝聚体内一盘散沙般的内力,但始终只是徒劳。
哪怕是双目失明、孤苦无依那人生最低谷的时候,她也不曾像眼下这般强烈地,渴望重新拥有上一世的仙力。
因为自己出不去的话,恐怕用不了多久,云泽便会找上门来,那样,他就也难逃魔无上的暗算。
再说,把自己抓来的真正目的,搞不好就是用来引诱云泽上当,该会有多么可怕的阴谋等着他呢?
**越强烈,她就越不能自制地频繁尝试运气。
她并不知道自己中了“迷迭风”,只感觉萎靡不振,期间仿佛作了一个噩梦。
真气从在体内横冲直撞毫无章法,慢慢地似乎有点儿听话了。
直到大约半个时辰前,她竟然觉察出,自己已成功打通了六脉!
*的药效也自然破解了,简直有如神助,好像有人给她的身体注入了巨大的能量。
“难道,我的仙力这一世仍在?”苍郁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之前无法运用出来,也许是因为求生意念一直不够强烈?”
人往往要被逼到绝境,才会将身体里的潜能爆发出来,这也就是“车到山前必有路”最深刻的解释吧。
难怪平时睡觉的时候,她常常从躺下一直梦到起来,梦的内容大多是上一世读过的经书、背过的符咒,一页一页清晰地如同就摊开在眼前。
可笑的是睁开眼之后,她却依然还是个走路基本靠竹杖的瞎子。
所以有时清晨醒来,她感觉很累,没有休息好,原来她脑子里一直在活跃地复习那些内容,二十多年间从未停下过!
就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恢复了几成功力呢?
看看指甲,也未变红。
为了不给自己太大的打击,她深深吸了口气,决定小小地尝试一下——
意念想着帐子上一条静止不动的垂穗,心中默念咒语,用指尖比划了几下,那垂穗就跟着她的手指跳动了起来!
大喜过望,难以置信!
又用同样的方法成功挪动了一下桌椅。
生怕发出太大的声音,把魔界的人招来,便作罢了,心中已很是满足。
当了二十几年凡人,在受尽苦难和白眼之后,她竟发现自己上一世的仙力真的还在!如果早点知道,之前就不用过得那么辛苦了,也许那次船难,姐姐也就不会死了......
此刻想这些已然无用,趁四下无人,她赶紧翻身下地,又小试了下自己的轻功。居然和从前一样出色,身轻如燕!
来不及激动,也没有立即想法子逃出去,因为还有一件事情记挂在心上。
——六脉打通之后,她就总是隐约听到一种奇怪的声音,低沉、沙哑、偶尔出现,时断时续。
这声音始终牵动着她的心。
“难道还有别人和我一样,被囚禁在无上宫里?”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心,再次蠢蠢欲动,哪怕自己只是一个身陷囹吾、前途未卜的弱女子,因为她总是以一颗大侠的心,来看待世间受苦的生命。
她想,我急着出去见自己在乎的人,可无上宫里关着的其他无辜的生命,肯定也想去见他们爱的人呀!
不行,我得去看看能不能救他们出来。要是云泽在这里,他一定也会这么做的!
于是,她将恢复的内力集中在听觉,“自不量力”地循声而去。
一路无人,但也许处处都是隐形的眼睛。
苍郁提心吊胆地借轻功一直追到花园尽头,一个湖呈现在她面前。还好,至此尚未有什么发生。
无上宫本就坐落在水下,眼前这个湖可谓湖中湖了。
此湖不同寻常,似乎有种力量,将周围的水转着圈地引了去,深蓝浅蓝明暗相间,呈漩涡状旋转,整个湖面像极了蔚蓝色的大风车。
苍郁再度侧耳倾听,没错,奇怪的声音就是从湖中心传来的,断断续续如鬼魅一般让她心神不宁,定要弄个水落石出才行。
足尖点水,轻易飞身到了湖中央。再次拥有仙力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啊——”
一个没留神,被强大的漩涡吸了进去!
随着水流转啊转啊,不知有多久才停下来,她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所以拼命捂着眼睛。等一切安静下来才松开手,可面前重新回到一片幽暗,身上头上湿漉漉的。
“怎么,我又瞎了吗?”
她却并不太紧张,因为先前已独自在黑暗中生活了许多年,黑暗反而使她感觉亲切。
但令她不安的,是随之而来的滚滚热浪,被湖水浸透的衣裙还没被热度烤干,就再次被汗水湿透!
如此高的温度,有谁被关在里面?
能受得住么?
苍郁不禁替其担心起来。
凭借黑暗中敏锐的感官,她很快摸到一扇铁门,那门也已经烫得厉害,即便用了仙力,也要耐着高温,才能摸到门锁所在的位置,她小心地以仙力将锁头移除。
拉开门之后,滚滚热流夹着冲天的火光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眼睛终于可以看到东西了!
一旦看清,苍郁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因为这里面,才是真正的炼狱!
地狱也不过如此了。
广阔的空间,四面熊熊燃烧着大火,火舌拥着正中央地上一只巨大的笼子。就算是钢筋铁骨,也要被烤化了!
因为曾经笼中的“彩焰”被炸惨死,笼子给她留下了心理阴影,所以格外谨慎,调动了全部的真气护身,才敢向它靠近。
屏气凝神朝笼中张望,只见黑乎乎的一团伏在地上,甚至看不清是人是鬼还是动物,脊背似乎在微微颤动。正是它,发出微弱的喘息,还有偶尔痛苦的呻 吟!
苍郁被此景此物吓呆了,不知所措地站着,不敢靠近,也不知后退,更不知是该试图救它,还是明哲保身。
突然,那团东西仿佛发现了她的存在,猛地抬起了头!
苍郁心里“咯噔”一下。
一动不动定了片刻,那团东西努力直起身子,费力地用一只前臂扶住笼子,与她久久对望!
这一望,把苍郁惊得头皮乍起!
笼中关着的,似人似兽,又说不清是人是兽,它像是一个人,却集狮、豹、狼的特征为一体,它因痛而面容扭曲,只有一只眼能勉强睁开,一条腿似乎断了筋骨,无法动弹,只能侧坐在地上,靠抓着笼子才能勉强抬起身,奄奄一息的样子!
而笼子的铁栏杆,已被烤得滚烫,因此每当它紧紧抓住,便能闻到一股皮肉烧焦的味道,松开后,它爪中便多了一片被热铁烫得皮开肉绽的伤口,令人心惊胆颤!
然而它自己似乎并不在意。
突然,它对着苍郁发出嘶哑的猛兽的咆哮!
但嗓子似乎也受了伤,所以根本发不出多大的声音。
听那沙哑的声响,似乎胸中压抑着万千冤屈和痛楚,不能释放!
苍郁一双杏眼看得目不转睛,从一开始吓得动都不敢动,到后来不但不怕,反而生出许多同情来。看这身材,它以前一定很强大,不知如何得罪了魔无上,才被抓来受此折磨。
龙游浅水,虎落平川,由强大到软弱的无奈,是人世间最令人心碎的事情之一。苍郁感同身受地替它痛着。
困兽把脸贴在两根栏杆之间的缝隙里,仅有的一只眼睛同样目不转睛望着她,同时着急地拼命尝试发声,那简单重复的低沉吼声里,充满了无尽的悲凉、无奈,甚至还有一种莫名的亲近。
从它的眼神中,苍郁读出了温和坚定,她柔软的心被深深触动了。
她毫不嫌弃地望着它丑陋的脸,轻声问:“你是谁?魔无上为何会抓你?在这里有多久了?”
她说话的时候,困兽一动不动,仔细聆听,但她说完之后,笼中继续传来困兽嘶哑不成文的嗓音。
“对了,你不能说话,对不起!”
苍郁鼻头一酸,满怀歉意。自己那样问不能言语的它,未免太残忍了。
笼中再次静默下来,似乎在聆听和等待。
苍郁柔声问:“你能听得懂我说话么?”
困兽微微点头。
它眼神中的善感动了她,眼神是从来不会说谎的!
苍郁心中涌动着豪情:“别怕,我设法救你出去!”
美女顿时生出要去保护困兽的心来,不管它曾经有多强大,此刻,它就是一个需要被照顾的受害者。
不顾困兽拼命摇头,苍郁小心地碰了碰笼子,异常坚固且烫手。
她又尝试以衣袖垫着推动,却根本纹丝不动。
她不再言语,默默运功,将气血按经络疏导,无限加强意念......
当一个人忘了自己,而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别人,无形中就会变得更加强大。
“唰——”
熊熊火焰围绕之中,忽然闪现一片银白的亮光,为他们带来片刻清凉。
苍郁惊喜地看见,相依剑已自发梢悄然飞出,再次稳稳握在了手中!
久违了的它,重又变为凛凛三尺青锋!
第一百九十九回 (荐)盛世朱颜改!
从越云泽的别离剑中分身出来的相依剑,与雄剑一样,斩金截玉,刃如秋霜。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无奈此刻砍在这笼子上,却一点用也没有!
想想也是,既然被关在这种炼狱般的地方受煎熬,这困兽原本肯定不平凡,所以笼子必然坚固些。
尽管无用,困兽唯一能睁开的那只眼中,还是迸射出了异样的光芒。
对别离剑抱了巨大希望的苍郁,倒很是失望。不知魔无上与这困兽有何血海深仇,竟对它下了如此大的心思,让人家承受比死还难过的煎熬!
“我和你一样,也是魔无上的笼中物......” 苍郁叹了口气,“笼子打不开,这里又如此高温,你一定很难熬吧?要不,我先给你找点水去?”
笼中即刻传来急促低哑的咆哮,困兽拼命摇头,极力用头撞笼子,撞得头上的伤口渗出血水来,却浑然不顾,满头毛发凌乱不堪,只有唯一的那只眼睛充满深情,亮如星斗!
苍郁想,它这副模样,一定不想别人盯着它看,会尴尬的,于是假装看向别处并阻止它:“别这样!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去?我不去就是。”
困兽这才安静下来,喘着气用力点头。
“那你渴不渴,饿不饿?”
精疲力尽的困兽竭尽全力摇头。
苍郁自言自语道:“难道是太热,所以没有胃口?如此恶劣的环境,至少也该补充些水分吧?它是不是担心我,不想让我为它去冒险?它的心肠可真好......”
“那这样,我问你答,你只需要点头或者摇头就行了。”
困兽点头。
“你是嗓子受伤了不能说话,还是本来就不能说话?”
困兽迟疑,不置可否。
“哦对,这样没法回答,得问简单疑问句,” 苍郁吐了吐舌头,“你嗓子受伤了,所以不能说话?”
困兽点头。
“你眼下感觉如何,还能坚持么?”
困兽点头。
“走得动么?”
困兽摇头。
“还有其他人被关在这附近么?”
困兽摇头。
“魔无上跟你有深仇?”
困兽只好疲惫地点头,心中却很是焦急,不知该如何表达出让她快点离开,此地不宜久留,怎地还唠起了家常呢?
越是这样,苍郁就越是想帮它,挖空心思想办法打开笼子。
忽然,记起云泽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笼子如此坚固,兴许吃软不吃硬呢?
生活中有很多人就是这样,对态度强硬者,绝不屈从,可是一听到温言软语,就立马投降了。她决心一试。
在熊熊火舌中央,苍郁盘腿坐下来,将心境放平和,意念跨越火海,遥想着蓝天白云之下,清澈静谧的湖面上,两只雪白的天鹅并肩齐游,仿佛水中仙子,纯洁不掺一丝杂质......
它们优雅地梳理自己的羽毛,时而曲项天歌,时而嬉戏缠绵......
一圈一圈的波纹,在它们身边荡漾开来,波光粼粼,自己的灵魂似乎也出窍了,追随它们而去......
与此同时,相依剑受意念控制,一改往日的硬气,软得如流水一般,自在穿游于笼子的间隙,又如上好的绸缎般,与坚硬的笼子纠结、缠绵。相依不见了刀光剑影,唯有睡莲般的娇羞......
华光一现,困兽眼睁睁地看着坚实的笼子,竟就如此化为了虚无!
苍郁这才睁开眼,惊喜万分,要不是这里危险,她恨不得要开心地翻几个跟头了!
心中暗暗赞叹,我们家云泽就像一本厚厚的书,身上有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大智慧,以后要好好跟他学习才行!
终于得以与困兽面对面,彼此近在咫尺,再无阻隔。
“你不开心么?”
苍郁问。
不知为何,没有了笼子的禁锢,困兽脸上不但没有惊喜,反倒流露出些许担心害怕的神情。
而且没有了笼子借力,它连身子都直不起来,显得更加羸弱了。
苍郁想,一定是它身受重伤,行动不便,担心无法顺利离开,或者担心给我添麻烦吧。不过,怎么带它走,倒真是个问题,方才忘了考虑了。
时间紧迫,火焰高涨,闷得人喘不过气来,苍郁又着急,身上汗如雨下,脸涨得通红。
困兽似乎比她还急,不顾自己的嗓音已经非常沙哑,还是拼命冲她吼着,企图要表达什么。
苍郁始终理解为前面那个意思,忙着想救它的方法,也就华丽丽地无视它的抗议了。
一张薄薄的、皱皱巴巴的纸,不知何时自困兽怀中,掉落到了地上。
它一惊,马上不顾一切地伏在地上,用仅有的一只手爪去抓!却因行动不便,还是被苍郁抢先一步拿到。
不知为何,困兽眼神中流露出了极度惊恐之色!
不过苍郁并未注意到,她只是觉得奇怪,困兽怀中居然会有纸张,而且在如此恶劣的身体和环境条件下,都还拼命保护着那张纸。
那一定是对它很重要的东西吧?
出于好心,想帮着拾起还给它,可是将纸展在手中的那一瞬,无意中瞥了一眼,就完完全全震惊了!
鼻子一酸,眼里无风起浪,心中万丈波涛翻滚!
虽然那张宣纸已经千疮百孔,沾上了血迹,但还是很容易分辨出,那张纸上画的正是——她自己!
苍郁颤抖着双手捧着那张画,清楚地记起新婚第二日,云泽曾对她说——“郁儿,我想跟你求一张画。”
“跟我还用说‘求’字么?画什么?”
“画你。”
“我?”
“对,画你。到了凡间,忙于生计,我们难免会有片刻分开的时候。我要将你每时每刻揣在这里,想念时拿出来看一看。”
......
心乱如麻,难以置信!可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苍郁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打量困兽——它高大且有些熟悉的身材,它仅有的一只眸子里墨玉般睿智的光芒,他隐忍静默的气质,以及某种极力压抑却分明迸发出来的与自己亲近的渴望,这些都让她的心一点点冻结成冰!
狠狠地闭了一下眼睛,泪水终于还是决堤而出!
自己被点穴后,一直处于梦境,恍惚中曾梦到过这样一幕——自己被困,又见不到任何人,于是大声呼救。
云泽听闻,风尘仆仆自远方赶来无上宫救她,她却狠心地在与他相拥之时,将自己指尖所藏的五枚“离人毒”毒针,用力刺进了他的胸膛,使他倒地变为丑陋的废人!
当时她也很痛苦,还流了泪,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这样做,唯有在梦中拼命摇他,抱紧他,唤他的名字,可已于事无补!
后来她还曾庆幸那不是真的。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梦,而确是自己的所做作为!
奈何自己的意念还是不够坚定,内功也不够精湛,否则也不至于受控于魔无上,让云泽落得如此不堪的境地!
没错,眼前这个筋骨齐断、面容扭曲、只剩下一只眼、一条臂的困兽,正是她日思夜想的夫君——越云泽!
好一个恶毒的魔无上,明知冰鹰之身不喜热,却偏偏将他置于如此酷热难耐的高温之中!
越云泽失去人形之后,自知大势已去,便将全身残余的最后一丁点功力和精力,全部用在掩护那张画上,就像舍命保护苍郁的时候一样,因此得以逃脱魔无上的法眼。
画像在,就好像他的郁儿与他同在一样!
但当他奄奄一息、认为自己再也无法见到苍郁的时候,忽然发现郁儿就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
他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外表不过是具皮囊,其实他怕的并不是自己变丑陋,而是非常担心自己这个样子会吓到苍郁,不光吓到她,还会令她肝肠寸断!
说不定,她还会去找魔无上拼命!既然于事无补,还不如不让她知道真相......
可谁知,极力想保守的秘密,还是被一纸画像败露!
困兽心灰意冷地垂下头,不再发出任何声响,也不再看苍郁一眼。能够想像出,他此刻是怎样的痛彻心扉!
苍郁想起第一次见到他时,他那一身傲骨,和惊为天人的盛世美颜,是每一个生命仰视的梦想和信仰。
如今,抚摸着他的每个伤口,每寸残肢,不禁肝肠寸断,加倍心疼!
“云泽......”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本来想说“真的是你”,或者“怎么是你”,但全都说不出口,这么伤人的话,要他如何回答呢?
“你一定受了很多苦,是我把你害成这样!”
困兽的每一寸肢体都痛得撕心裂肺,但这与他的心痛相比,根本算不了什么。他还是不做声,也不动,只是任她轻轻拥住,任她将脸贴在自己的胸膛。
事实上,此刻他也没有力气把她推开。
这也许就是夫妻二人奢侈的最后一刻相依。
胸中的万顷波涛,化作仅有的一只眼睛里涌出的一滴泪珠。
对苍郁来说,这种痛不亚于当时在紫云残剑中,肉身俱毁、魂飞魄散的痛!
第两百回 落难不忘恩
苍郁在自己快要心痛死过去之前,一咬牙挣脱出来:“夫君,我会去找解药,我定要医好你!”
越云泽拼命摇头。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他知道苍郁去找魔无上,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己命将休矣,怎能让最爱的人去冒险呢?
何况,她去也只是徒劳。
因此,他用仅有的一只手和残存的一点点力量,死死拽住她,眼神分明在说——
“不要去,有危险!我宁愿死,也不要你涉险!”
读懂了他眼里传递的讯息,苍郁痛到无法呼吸,但是去找解药的信念,却更加坚定了。
如果他不能活,自己也绝不独活!
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当初就是因为这,她义无反顾挑起了维护因果轮回的重任。
而现在与当时境况又有所不同,面前受难之人与自己,已不是普通菜鸟仰慕神仙的关系,而是刻骨相连的恩爱,为他付出一切乃至生命,都是想也不用想的事情。
“云泽,既然你不能走,只好在这里委屈片刻,我这就去找魔无上!”
越云泽一直想说那句“趁魔无上还没发现,你快走吧”,可苦于无法发声,怎么也表达不出这个意思,只得发出很懊恼的一声叹息。
“不用去了,‘离人毒’根本没有解药!”
正在这痛苦又尴尬的时刻,一个清脆却冷淡的女声突然在身后响起,对苍郁和越云泽来说犹如晴天霹雳。
一个斜绾随云髻、身披水烟纹碧霞衣的年轻女子,安静地出现在他们身后,颈间白铃兰花璎珞、和乌发里的白铃兰华胜,愈发衬托出她的白皙端庄,但气质里终究抹不去那一丝哀愁。
虽然来的并不是魔无上,而是个很美的女人,苍郁还是如临大敌,下意识地挺身挡在困兽身前。
高高在上的九天云仙,曾经替她遮挡无数风雨,而此刻,他需要自己的照顾,不管发生什么,她都会替他抗下来!
“你是何人?”
苍郁警觉地问。
这是她在无上宫第一次见到魔无上以外的人。
女子虽美,声音却很不近人情:“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你只需知道,‘离人毒’刚刚才调制出来,解药根本就还没有问世。”
眼光黯淡了三分。女人的直觉告诉苍郁,对方没有撒谎,也没有必要撒谎。
如果她是来取自己和云泽性命的,大可以多叫些人手。
苍郁看了困兽一眼,他并未露出失望的神色。她一边后退两步搂住他以示鼓励,一边提心吊胆地试探道:“是魔无上调的毒?”
“是谁调的,眼下重要么?”
苍郁痛斥道:“调毒之人好狠的心,难道就不怕遭报应么!”
女子淡淡回答:“可是眼下遭报应的,好像是你们。”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苍郁不敢再反驳,万一把这女子惹毛了,恐怕事情就更遭了。
她忍下一口气说:“那么中了这毒,接下来会怎样?”
“若是一般人,早该筋骨齐断、双目失明、不能发声、内脏全部绞碎而死。这个越云泽果然厉害,”女子又望了困兽一眼,“居然到此刻了,还只损失一眼一手一腿,且尚能表意。看来,他的内力果真名不虚传,且有着过人的意志力。”
虽是称赞,但苍郁听得是万箭穿心,恨不得中毒的是自己,也恨不得剥了魔无上的皮!
当然,来真的她是万万不敢的,她看到血都晕。
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苍郁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表态说:“我一定要救他,不惜一切代价,还望姑娘指点一条路!”
女子平静地欣赏着她的慌张,说:“彻底去毒的方法,根本就不存在。”
苍郁并没有被这话镇住,她深情望着困兽,似是安慰他说:“是你教我的,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一定会有别的方法!你还常叫我遇事镇定,不要放弃,这一次,我们两个都不放弃,好么?”
言下之意,如果实在没办法,要死我陪你。
一旁的越云泽,其实并未留意关乎自己命运的那个女人的话,他那唯一的一只眼睛,始终望着苍郁,就没有离开过。
他感到自己这具千疮百孔的身体,已经撑不了多久了,对他来说,此时多看一眼是一眼,因为也许下一刻就会阴阳两隔。
他在心中说:“傻丫头,你为何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找到这里来呢?既然恢复了仙力,为何不快些离开呢?你知不知道,如果你能好好地活着,我也会感到很安慰的。”
他的眼神虽然无声,却因着即将到来的生死别离而分外感人。
女子的目光在苍郁与困兽之间,来回切换了多次,不知是不是被美女护困兽的这一幕感动了,终于开口道:“有个法子,或许可以缓解毒性发作。”
“真的?”如果有这样的法子,就算要她下跪,就算立时要了她的命,苍郁都愿意,她赶紧说,“无论是何方法,我愿一试!”
一向不卑不亢的她,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乞求。
女子听了苍郁的话,颇具深意地望了她几眼,似是在下决心,顿了片刻,自袖中抽出一卷颇有些发旧的图,举在手中。
“这是什么?”
苍郁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仿佛那女子举着的,便是夫君的命!
她用力支撑着困兽的身体,不让他倒下去,但他身上未干的血迹,还是染红了她半边身子。
“这是‘念昔图’。”女子一字一顿说,“须在上面画出他从前的样子,不得有半分出入。如若画得跟念昔图记忆的他完全吻合,他就能暂时恢复人形。”
“真的么?那五脏和筋骨呢?”
“也可暂时续接。”
“就是说,暂时性命无碍?”
“性命是无碍,因为这毒本来就是专为越云泽一人而炼制,炼制的目的,并不是要他死,而是要他痛苦。”
苍郁心里在骂,好恶毒的魔无上!
如果说仙魔两界有矛盾,那是千万年来积累的,也不该云泽一人来扛!
女子的话还未说完:“但你要知道,他承受的这份痛苦,绝非常人能够想象。”
苍郁的一颗心,随着女子的话而大起大落,嗓音发颤地打听着:“那么,暂时是指多久?”
“我也不晓得这法子能延续多久,也可能,他很快就会复发,或者逐渐失明、丧失听觉、丧失意识、亦或是疯癫......总之,各种你想象不到的可怕事情都会发生,但总聊胜于无。”
女子每多说一个字,苍郁浑身就如同被利刃生生多割一刀。
她想不明白,这么好的云泽,为何要被如此残忍的对待!
“你到底是谁,又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们?”
“我已经说了,你们不需要知道我是谁,这一点都不重要。”
苍郁担心地问:“那么,若是魔无上知道了,会不会连累你?”
女子听了这话显得有些吃惊:“你们夫妻二人都已沦落到这般田地了,你还有心思来关心我?”
“当然,你是我们的恩人。”苍郁放开困兽,向女子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看来,不便询问恩人尊姓大名,但无论如何,许苍郁有生之年,希望能报此恩!”
女子不苟言笑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为情的神色,淡淡地说:“你不必谢我,只需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恩人请讲。”
女子轻叹一声:“如若将来有一天,无上他落在你们手中,希望你们也能饶他性命。”
“你说魔无上?”苍郁一个激灵,“你是弹琴的那个......魔无上的妹妹?”
“妹妹?”
女子愣了一下,凄然一笑,没有回答,很快恢复了面沉似水。
“好自为之吧。”
她将念昔图往苍郁面前一丢,飘然而去。
苍郁管不了那么多了,迫不及待拾起来,掸干净,宝贝万分地捧在手中:“云泽,我一定要救你!”
一旁的困兽,精疲力尽,无力阻拦,生命迹象正一点点离他而去。
对旁人来说,想把越云泽画得跟真人一样,难于上青天,要么就是根本画不出来,要么就是画得不像;但对苍郁来说,没有比这再容易的事情了。
爱上他之后,她就忘了其他人;正像他爱上天下人后,就忽略了他自己一样!
她颤抖着双手展开念昔图——一纸空白。
没有笔墨。
想也不想便咬破食指和中指,连挤都不用挤,指尖的鲜血就汩汩而出,像指上开出的火红的花。
她以血代墨画起来。
——饱满的额头、疏离的目光、挺直的鼻梁、棱角分明的唇形......下指如有神,哪管血迹斑斑!
他,时而电光火石,时而轻缓从容,却一直保有一种特立独行的性感,藏九分露一分的性感。
除了于那晚**夜,苍郁头一次见识了他令人惊心动魄、让人爱得无法自拔的迷人体魄之外,他一直是白袍裹身,裹得严严实实,一丝不苟,连领口也不泄一缕春光。
然而,并不是穿得少、露得多就性感。越云泽的性感,源自于他骨子里的清冷淡薄,源自于他性格中坚韧不屈,源自于他为人处世的矜持有度,更源自于他美而不张的慈爱善良!
第两百零一回 念昔续离人
苍郁要还原心中最英姿勃发的九天云仙,与最柔情似水的丈夫!
可是,没想到以血代墨,刚在念昔图上画完身子,画好的身子以上部位,竟然无声无息地消失了,就像是被纸吃掉了一样!
苍郁愣了一下,忙将念昔图翻过来看看,匪夷所思地什么痕迹也没有。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抹了把汗水。
没事,大不了再画!
奋斗了几次,摸到了窍门儿,原来速度要非常快、图案须连贯才行!
两个指尖的血不够,就咬破十个手指,反正心痛早已大过手指的疼痛。
心中所爱的那个人蒙受的冤屈、承载的伤害,又岂止这几分!
身后,有一只深情注视她的墨瞳,望断两世痴缠。
他多想叫她不要画了,快点离开,可是几乎浑身的骨骼都断了,动一动就钻心地痛,加上在烈火烘烤下已多时,又不能说话,因此已没有阻止她的能力,只好能多看一眼是一眼吧。
终于,这一回,前面画的没有消失,苍郁全神贯注一气呵成!
出于职业习惯,画完之后她捧起成品细细欣赏和检查——是云泽没错,但他那飘飘欲仙的傲骨和气质,却是浑然天成,无论如何也描画不出的。
心下正觉可惜,一双臂膀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肢!
接着,整个身子贴了上来!
苍郁周身一震。
这种感觉非常熟识,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她的云泽回来了!
她一低头,瞥见了白色衣袖和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心中一暖,赶忙把自己的手覆了上去,生怕握不到了!
可越云泽用力攥着拳,说什么也不将手掌展开,因为他不想让她看到里面皮开肉绽的伤口。
他将脸埋于她的发髻,拥着怀中的珍宝,嗅着那朝思暮想的气息。
她浑身每个毛孔,都能感知他温柔的气息。沉醉于他宽阔的胸膛,为了这个险些不能再有的拥抱,而激动得浑身颤栗!
不言不语,彼此的爱恋在空气中无声地伸张。
原来,从初见的那一刻起,我已不再是我,你也不再是你!
时间紧迫,不敢再贪恋苍郁的温存,越云泽说了句:“快走!”
喉咙受的伤修复得不是太好,嗓子非常沙哑,因此,万语千言只能化作这一句来当开场白。
好在如那女子所说,骨骼、内脏和血脉都暂时恢复了。
苍郁鼓足勇气,终于在他怀中转过身,看见恢复了人身的越云泽,穿着她为他画的素袍。身上有的伤口,本已结了黑色的疤,一动,又重新裂开来,血水从白衣下面渗出来。嘴唇干裂,面颊消瘦,脸上也有数道伤痕,混合着汗水和泥水,显是受了不少严酷的刑法!
他如此憔悴,以至于她快认不出来了!
苍郁看得触目惊心,心疼得喘不过气,赶忙掏出绢帕来替他擦拭。
“别擦了,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越云泽推开绢帕。
云泽的提醒,让苍郁如梦初醒——两人眼下还身在炼狱,哪是谈情说爱互诉相思的时候?
赶紧将那宝贝念昔图收入虚元,千言万语留待日后再叙,便挽住云泽一起,顺着来时路往外走。
这一迈步才知道,云泽有一条腿还瘸着,走不快,且体力差得惊人。
想想也是,在这非人的地方被囚禁了那么久,之前身上的骨骼几乎都断了......
苍郁二话不说,在他的强烈抗拒下,还是输了些内力给他。
云泽这才好一些,嗓子也能说些话了。
“云泽,付忘年也是魔无上的人!”
苍郁边走边报告最重要的信息。
“我已经了解了。”
“哦?你是如何察觉的?”
此刻不宜多言,越云泽并不回答,只牵住她的手,向之前铭记于心的来时路,同时也是那名女子离开的方向而去。
苍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在紧张之余暗暗乞求上苍,让他们夫妻二人能逃过这一劫难,从此平平安安地终老余生。
她的愿望能实现么?
......
“想走?哪有那么容易!”
不幸刚眨个眼的工夫,她的疑问就得到了否定回答!
“唰”一道黑色闪电,魔无上迎风挥广袖,气势汹汹从天而降,挡住他们逃生的路!
苍郁心中暗暗叫苦。此刻云泽浑身都是伤,走都走不快,自己还不清楚恢复了几成功力,就算两人加在一起都不是他的对手。难道我们夫妻真要葬身无上宫吗!
她下意识地一手挽紧了云泽,另一手牢牢握住别离剑。
不管怎么说,一场硬仗是少不了的。
看到苍郁神智如此清醒,以及逃脱牢狱之灾的越云泽,已完全恢复了人形,只剩下些伤口而已,想破脑袋也想不出缘由的魔无上,直震怒到发狂!
离人毒,那是他两百年的心血啊!也是他引以为傲的、自认为世间绝无解药的奇毒剧毒!
他头一次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了,自信心受到前所未有的打击。
“好你个越云泽,好你个许苍郁,我真是低估你们了!一个,到了那步田地还能起死回生;另一个,装聋作哑忍辱负重扮演凡人,一演就是二十多年!小小年纪,城府深得惊人啊!越云泽,你可要小心了,若哪一日她背叛了你,你的下场说不定比今日还惨,哈哈哈哈——”
越云泽的表情云淡风轻,他的邦定源自于对妻子和对自己眼光的信任。
苍郁却心中慌乱,惦记着将念昔图赠给自己的女子,生怕魔无上想到念昔图而牵连了她,忙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道:“幸,幸好我带着解毒的万能丹......”
“万能丹?”魔无上冷笑一声,“哼,世上根本就没有任何丹药,能解我这‘离人毒’!对了,你倒是提醒我了,要不是你那亲爱的夫君亲手毁了机缘诀,天下的宝贝,本来都可以归我一人所有,我本来可以过得更逍遥的!”
苍郁既要保护云泽,更要保护对他们有救命之恩的那名赠图女子,赶忙转移话题说:“魔无上,仙魔二界自古不相两立,正邪之间是永恒的矛盾,你为何要针对云泽一人,而且如此残忍?更何况,他已让出九天云仙的位子,甘愿做一届凡人,还值得你对他下此毒手么?”
“你这个丫头片子才活了几岁,世上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想当年我与你夫君分道扬镳的时候,你连个芽儿还没发呢!是不是,云泽兄?”
“分道扬镳?”苍郁疑惑地看了看面色邦定的云泽,又转回来质问魔无上,“怎么可能?我夫君与你根本道不同,不为谋,何来分道扬......”
越云泽将她拽到身后,对魔无上:“有什么你冲我来,先放她走!”
魔无上冷笑:“冲你来,就你现在这身子骨,招架得了么?”
苍郁猛地转向越云泽:“我不走!要走一起走!”
越云泽焦急地望住她的眼睛,低声说:“通知仙界!我挡住他!”
苍郁坚定地摇头:“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
虽然应该识大体、顾大局,但是要她抛下云泽去报信,这事儿恕她万万做不到。等报信回来,说不定都见不到他了,她还没有高尚忘我到那种地步。
“呦,这么恩爱,还真是令人羡慕啊!”魔无上所谓的羡慕,就是嫉妒到要死,“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能恩爱到几时!”
魔无上双目已赤,连法术都不想用,直接抽出宝剑。
说是宝剑,却只见剑柄,不见剑身。
魔无上的“承影”,是一把制作极其精良的历史名剑,它无形于白昼与暗夜,唯独只能在天将亮与天将黑这两个时刻,面向北方观察它,才能似有似无地感觉到它的存在。
此剑在远古战役中失传,曾有凡人在废墟中捡到,以为不过是把只有柄而断掉了剑身的无用之物,便又当作垃圾扔掉了。
就这样几经辗转,被魔界所收,而魔界最好的东西,往往最后又都或进贡或被掠夺到了魔无上手里。
此刻正值下午,因此只能通过剑柄的方向、以及魔无上的力道大小,来判断剑身位于何处。
越云泽早已预料到,不可能这么轻易就离开无上宫,他已做好准备一搏。
上一世,苍郁用她的死,换了自己的活,这一次,他要力图用自己这条残命,去换苍郁如花的青春!
尝试运气丹田,却感到丹田阵阵剧痛。
原来,自己只是暂时恢复了人形肉身,本来只剩下一半的真气却并没有恢复,如今,已可以说成了一介凡人。
大敌当前,他想从虚元中召唤自己的别离剑,却是不能,甚至无法感知,剑还在不在自己的虚元之内。
没想到,别离剑反倒被苍郁的相依剑召了出来,两人一起抵挡魔无上的承影剑!
早在越云泽还是九天云仙之时,就给自己的虚元加上了一层特殊的密咒,它如同一个密码锁,即便自己受制于人,甚至失去意识的时候,都无人可以破解进入他的虚元取物。
他也将此法授予了苍郁和其他弟子。
第两百零二回 恶魔有人爱
眼下,越云泽内里全是伤,残腿也不大听使唤,所幸剑法依然绝妙精湛!
苍郁持相依剑尽力护他周全。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那些剑法招式,原本就是他教给的。由于经年累月在黑暗无声的世界里温习,早已被苍郁了然于胸,如今算得上厚积薄发,一夕之间使得风生水起!
而且云泽曾经说过,坚定的信念和意志,比任何法术都更具有力量!
别离和相依,原本是一对雌雄剑,分别已久,如今得以重逢,两柄剑相互呼应,极尽相濡以沫,就像是一对恋人,在倾诉别后的相思缠绵。
爱,让它们更有力量,它们的主人亦然。
魔无上也犯起了倔,既然使了剑,那么今日,就用剑来制服他们!越云泽这么弱,也根本犯不着使用法术。
原先,魔无上不想杀他们,是因为潜心炼制的离人毒,要在越云泽身上好好过过瘾,越云泽痛苦,苍郁就也会痛苦,苍郁痛苦,越云泽就会加倍痛苦。
看着别人痛苦,尤其是自己痛恨的人痛苦,是件多么爽的事儿啊!
可现在,他看到恢复人形的越云泽,以为离人毒被他们破解了,顿觉意兴阑珊,杀了也就杀了算了,一了百了图个干净。
在打斗中,可见云泽不时手捂胸口,连连喘息,动得厉害了,身上的伤口不断涌出血水来,白袍都快染成了红袍,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
苍郁感知到,夫君此次受伤,内力尽失,心中心疼不已!她便以这两把通灵剑为媒,将自己的内力通过相依输到别离剑上,再传给手握剑的丈夫,并不断以身护他,甚至不惜自行露出破绽,引魔无上攻击自己!
虽然传走了很多内力,但奇怪的是,还源源不断地感到更多的内力涌出来。
苍郁的行为令越云泽暗暗担忧。
另外,他与仙界本来有很多种联系方式,但若仙力尽失,只能选择最费时费力的方式,可自从进了无上宫,还没有腾出空来。
魔无上惊奇地发现,对于身上千疮百孔的越云泽,自己竟占不了上风,于是随手一挥衣袖,身后莫名多了几十个护卫,那些隐藏在无上宫中的属下,此刻有部分现了身。
什么以多欺少不光彩——他才不在乎!
见他们人多,苍郁灵机一动,使出“千面分身术”来招架,她和云泽一晃变成了四个、六个、八个、无数个。
魔无上倒是不担心,可魔无上那些定力不强的属下,就被转移到其它空间去了。
不久,又剩下了魔无上一个人孤军奋战。
“千面分身术”中有一个小小的机关,那就是,若人与人之间心心相映,将彼此视为最重要的人,则不容易被分开转到不同空间去。
但是魔无上的为人,大家都了解了,心胸狭隘,爱嫉妒,常报复。
可以说,除了屠天这个儿子,再没有一个属下与他真心相对,因此,除了他自己,一个顺利留在他身边的都没有!
别离与相依,两把剑合二为一,麻花一样拧成一股劲,像无数只巨大而有力的拳头,终将魔无上步步紧逼到劣势!
一剑刺去,惊见无上的身体从剑端碰触之处分开,成为两半!
苍郁大骇,收回剑,见那两半身体又无声无息、精准无误地拼合一处!
魔无上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想起他将自己匡来,又利用自己神志不清,残忍地加害于云泽,一向与人为善的苍郁,心中燃起了仇恨的火焰!
不由自主又是一剑,朝魔无上的咽喉刺去。
剑到之时,魔无上的身体自动扇面状码开,在他们眼皮底下出现了足足七七四十九个魔无上!
说时迟那时快,苍郁的相依剑霍然脱手而去,在空中一晃,亦分身为四十九把,凌厉的剑锋分别刺向魔无上的四十九个身体!
苍郁发现自己的仙力仍在之后,一夕之间忽然就融会贯通,解开了从前练功中不理解的诸多难点。
剑术对她来说,不再是需要死记硬背的包袱,而是像张白纸一样,可以在上面随心所欲,自由发挥!
上一世,她的法术全是吸来的,再加上短期内临时抱佛脚的稍许练习,照猫画虎使出来时,虽然也有不小的威力,但远远谈不上发挥精髓。
也许是经过了数十年沉淀,在不言、不语、不见的漆黑悠长岁月里,她彻底摒弃了外界干扰,得以一个人静静地思考,反而悟出了许多法力的真谛来。
此时使出的不是一招法术,而是融会了许多种法术的精华、取长补短的一招。
先前,魔无上只道她是个凡人,情急之下找补回来了点儿功力,却大大低估了她融汇贯通后的的实力,竟一时呆住,不知这招是虚是实,该如何破解!心中暗叫不好,这丫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
高手过招,分秒必争,眨眼之间便可横尸,哪有时间可供发愣?
本来处于优势的魔无上,因为发呆,须臾之间就扭转为劣势!
越云泽嗓音虽沙哑,还是极力喊了一句:“留他性命!”
可是已经晚了。
苍郁的剑发出去,可不是那么容易收回来的,更何况,她恨魔无上,根本不想收回来。
听到夫君喊这一句,还在心里暗暗怪他,不该仁慈的时候太仁慈了。
这边打得天昏地暗,那边琴声却一直如烟飘渺,扑朔迷离,昆山玉碎,芙蓉泣露,似来自梦境。
不知什么时候,琴声不复。
天昏地暗的混沌中,忽而闪出一位窈窕淑女,面若桃花,光彩照人,眉目身姿仿佛月里嫦娥下凡,但是深深拧着眉头。
苍郁一见,这不正是方才将念昔图送给自己的女子么!
她怕魔无上提起念昔图的事情,怪罪于这个女子,因此心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女子不言不语,闪电般来到跟前,一晃,身子也叠为七七四十九份,各个牢牢护住魔无上的身体!
说时迟那时快,只这一瞬的工夫,女子柔弱的身躯,就整整替魔无上挨了四十九剑!
最后身合一处,鲜血淋漓,重重倒地不起!
云泽以剑支撑身体,兀自气喘吁吁。
苍郁则慌忙跑去过查看。可显然有人比她还急!
“桃源——桃源——”
从未见魔无上在乎过任何人,此刻他不顾大敌当前,罕见地将承影剑一扔,六神无主地朝女子扑了过去,血淋林地抱在怀中。
见恩人遭遇如此不幸,苍郁和云泽也十分懊恼,这下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尤其是苍郁,悔恨自己方才为何不看看清楚!
这姑娘不惜倾尽全力,魔无上对她的重要,可见一斑。不用问,一定是他的妹妹了!
妹妹如此情深义重,哥哥却是个丧心病狂的恶魔,这世界怎么了!
那女子本美丽妙曼的身子,在受了四十九处致命重创之后,血流如注,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弥留之际,她全然不顾外人在场,躺在魔无上怀里,望着他的眼里,满满地全是对爱人般的眷恋,断断续续说:“无上,世人...皆说你...无情,只有我...知道,你情深义...重,至今还......想念着你,你的夫人......因此,我不要名分......”
魔无上脸色很是难看,既有难堪,还有悲痛。
桃源继续:“不管你是仙...也好,是魔...也好,当我...是妹妹...也好,爱侣...也好,对我来...说,你都是我...一生...唯...一...的......挚爱......”
魔无上脸上的肌肉跳动了几下,表情愈加痛苦。
苍郁与云泽面面相觑,这一惊吃得可不小。
苍郁心想,能让魔无上这样几乎可以说“无心”的人痴情挂念,屠天的母亲,肯定是个不一般的女人。也不知道屠天现在如何了。
“无上,”桃源口吐鲜血,拼命拉住魔无上的衣袖,尽量大声地嘱咐着她心里认为最重要的事,“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这是叫魔无上日后不要再勾心斗角、与越云泽斗个你死我活,同时也是说给自己,从此不用再跟一个已死了多年的人争风吃醋,为情所困。
而事实上,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现世再没有第二个女人可以容忍这个魔头。
桃源费力地喘了几口气,心中还有几句话想说:“答应我,放...过...他们,别,别,别向他们...索回...念...昔......”
话没说完,一口气没喘上来,与世长辞。
屠天的母亲陌上,当年确实深得魔无上的心。她死后,魔无上一直没有再娶,他怀念陌上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他实在是个性子太古怪太难伺候的人,世上根本就没有几个女人能容忍他!
后来遇到了桃源。
桃源和前任陌上性子很像,都是为了爱可以牺牲一切的女人。
魔无上也有点喜欢她,就把她接到了无上宫。她不争名分,什么都不要。就这样,多疑的魔无上也还是考验了她许多年。
第两百零三回 泯然于众人
爱情真是个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世上有那么多人,恨这个大魔头恨得要死,或者怕他怕得要死,但对于桃源来说,魔无上便是彼之砒霜,吾之蜜糖。
她喜欢他的神秘,他的个性,他的聪明,他的自负,他脑子里稀奇古怪的创意......
也许在爱面前,她还有些颠倒黑白而不自知。
不过,要是说出去,估计没有人会相信,让人闻风丧胆的恶魔,被这么美好而端庄的女人深爱着。
对于魔无上告诉苍郁,自己是他妹妹,而不愿承认自己是他的爱人,桃源必然也会伤心。
虽然魔无上没有给她名分,也没有亲口说过爱她,但是把她接到无上宫里住,就说明他心里有她,她还是知足的。
桃源天资聪颖,这么多年,跟着魔无上,多少也学了些炼制丹药的知识,有了些心得。
当然,魔无上没有全部教给她,自己还是留了好几手的。
她偶尔也见过魔无上使用念昔图,来观看人的近况。
所有的知识这么一整合,她觉得,唯有念昔图,能缓解越云泽的状况。
越云泽的名字如雷贯耳,虽然魔无上常常对她数落越云泽的“罪状”,但她良知未泯,还是觉得越云泽不该死。
于是,她冒险偷了念昔图出来,也想替魔无上做件善事。
在面对苍郁和越云泽的时候,她还犹豫了片刻,到底要不要背叛魔无上。
最终,这对患难夫妻对彼此忘我的爱,感动了她。
这种爱,她很陌生,但是很羡慕。她想,如果换做是自己,在这种情况下,无上会放弃逃生的机会,而舍命救自己么?
看到越云泽的真容后,果真如同传说中的那般,清风傲骨,盛世惊鸿。
好一个翩翩美男子!
这样美的画中人,真的有无上列出的那些个罪状么?
在感激桃源临死还为云泽求情的同时,苍郁心里也“咯噔”一下——
这下糟了,魔无上肯定想到念昔图了!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虚元所在的位置。
魔无上目光散乱,哭声悲恸,世间恐怕从未有人目睹过,这个魔头这副落魄的样子。
他一时没有顾上琢磨念昔图,只把头埋进桃源鲜血淋漓的胸口,望着她那张精雕细琢、却沾了血的瓜子脸,孩子似的泣不成声,不顾自己已把整个后背留给了敌人!
这个时候,杀了魔无上这个恶人,也许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但他们曾经答应过桃源,如若魔无上有朝一日落在他们手中,须饶他性命,更何况又怎能乘人之危?
越云泽向苍郁递了个眼色,苍郁明白是要她趁机离开,于是拔腿就走,跟以前一样,想着动作快点,不要给云泽添麻烦。
可是自个儿一个健步蹿出老远,余光却看到夫君拄着剑,动作迟缓,行动颇为吃力,远远落在后面。
这才一拍脑袋瓜,想起他已内力全失,浑身里外全是伤,一条腿还瘸了,自责得要命,赶忙回转去扶他。
越云泽大口喘息得厉害,吃力地捂住胸口,随时要倒下去的样子。即便这样,他还是抬起手指着前方:“沿着,这排柱子,出去,你先走,不要管我......”
苍郁认真而决绝地说:“要么同生,要么共死!你说过,不要放弃!”
越云泽本已寸步难行,可是无力再规劝,只好咬牙提住一口气,在苍郁的极力搀扶下,踉踉跄跄一路几欲跌倒,总算是逃离了罪恶的无上宫!
魔无上的哀号越来越遥远,仿佛去了另一个空间......
这也算是个奇迹,竟然能从魔无上眼皮子底下成功逃走。
苍郁不禁奇怪:“桃源既然爱他爱到可以放弃自己的生命,为何又会背叛他而帮助我们?”
越云泽断断续续地说:“魔无上,作恶多端,愧对爱人的,一片冰心。也许,她是想,帮他,减几分罪孽......”
苍郁若有所思道:“爱上这样的人真是场浩劫,也不知道为他搭上性命是否值得。”
她无意中抬起头,遇见云泽直逼过来的炯炯目光,那眼神仿佛是在问:“那么,爱上我呢?”
她用力回握了夫君的手,扶住他虽强自硬撑,却已然摇摇欲坠的身体,忽然惊觉:“哎呀,你的手掌,里面......”
她终于发现了那些被热烙铁般的笼子栏杆,烫得皮开肉绽的伤口!
越云泽默默地抽回了手:“不碍事。”
这一战,用尽了越云泽饱受离人毒摧残的身体里,最后一点真气,他不但不能再御风飞行,甚至连行动都举步维艰。
幸好苍郁已完全恢复了上一世的法力,不,应该说,由于动情,多少还是减了些。
即便这样,也颇费了些力气,才将身形高大的他,平安带回刚刚安置好的乡野家中,又在屋子四周设下结界,护他周全。
本来,此处已暴露,回到这里并不是个理想的选择。
但一来魔无上法力无边,只要他想找,藏身哪里恐怕都能找到;二来,兴许魔无上觉得,这里是最危险的地方,他们应该不会蠢到回归此处,因此这里,也许反而正是眼下最为安全的处所。
经过这番折腾,越云泽已然精疲力尽,困乏不堪,眼皮都抬不动了。
记忆中,这样的身体状况几乎未曾出现过。即便是这样,他的脸庞依旧圣洁安详,清风傲骨,一尘不染,让人觉得,多看几眼他遭遇不幸的样子都是亵渎。
见他面色苍白地躺着一动不动,探鼻息似有似无,苍郁吓得魂飞魄散,没命地向他输送真气,一成,两成,三成,玩儿似的就不见了,直至输了五成多功力,越云泽方才猛地咳出一口血,吃力地朝她看了看,不等说上一句话,就又失去了知觉......
直到三日后的午后,苍郁蹑手蹑脚推窗换气之时,越云泽才缓缓睁开双眼。
金晃晃的日光斜斜打进来,恰到好处地勾勒出他俊朗的面庞,看起来气色略好了一些。
“云泽!”一直守在旁边提心吊胆的苍郁,赶紧握住他一只冰冷的手,强忍却仍不免带着一丝哭腔问,“感觉好些了没有?”
这三日对她而言,仿佛经历了漫长的三个世纪,心疼和担心,将她也折磨得憔悴不堪,但她完全顾不上自己。
所幸魔无上并未出现。
越云泽本就体温偏低,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摸上去还是凉凉的,探鼻息也是若有若无,真把苍郁吓得不轻,生怕出了屋子转个脸回来,他就消失了。
那种挚爱随时可能离自己而去的感觉,折磨得她无一刻安宁。
这三日,回忆肆虐。
从第一眼见他那惊鸿一瞥,到山中竹林妙不可言的几个日夜;到与自己朝夕相处、一同寻找逆天行的“堂哥”;再到为了保护自己,把自己关在珠帘中独自去守护“天下之心”的英雄;还有自己粉身碎骨前,那两度离别的撕心裂肺的拥抱;以及这一世,他的苦苦守候和浓情蜜意......
原来,面前这个人,自从出现就已融进血液里,无法舍弃。
不论前途有多坎坷,不论他遭遇多么大的不幸,她都定会与他共担风雨。
此时,云泽用力闭了闭眼,再次缓缓睁开,长长的睫毛翘立,墨玉般的漆黑眸子静止不动。
他努力尝试了数次,眼前却仍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洞。
只闻其声,完全不见妻子的面容!
轮到自己失明了么?
他挣扎着要坐起来,苍郁忙不迭地去扶,她无法坐视他的虚弱和痛苦不理。
只要他有需要,她可以随时献出这条命,同上一世一样。
刚起身一点点,云泽浑身就疼得如同所有的骨头都碎掉了一样。
念昔图勉强给续起来的筋骨,在与魔无上的对抗中又断裂了不少。
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痛得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
黑暗的视野中,是苍郁温柔的声音唤醒了他,让他坚定地相信,自己依然活着,且庆幸还和她在一起。至于身在哪里,旁边还有何人,就不得而知了。
但不管有谁在旁边,此刻,他最想做的,也是在无上宫受难的整个过程中一直想做的,就是摸摸她的脸。
一只手在空中不声不响挥舞了几下,试图摸到苍郁的脸,却没能成功,用尽了力气的臂膀,黯然地垂了下来。
还是那样一张立体得有如刀削斧凿的脸,还是那一双俊朗的眸子,漆黑的瞳孔,却重重地蒙了一层雾,一动不动定格在前方。眸中没有丝毫亮光,一片死寂。
那曾经是怎样一双迷人的眸子啊!
每次被它注视,总是既紧张又幸福,总是被他一眼看穿,又渴望更多的关注。
如今,自己刚刚结束的失明之苦,难道云泽也要重新经历一遍么?
多希望用自己的眼,去换他的眼!
两颗大大的泪珠,自苍郁眸中无声坠落,她什么都明白了:“我在这里......”
颤抖着拿起他满是伤痕的手,拉过来抚摸了几下,贴在自己脸颊上。
云泽微微张口,有些气喘。
顺着她的手,一点一点向后,摸到了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像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开口的第一句话十分沙哑,却让人意想不到:“不要担心我。”
第两百零四回 我是你的眼
苍郁一阵心酸,柔声说:“告诉我你受的苦,告诉我你哪里难受?”
“咳咳......”越云泽轻咳了一番,挤出一个笑容,艰难地冲着苍郁声音所在的方向摇摇头,轻声说,“不难受。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苍郁不信:“怎么可能......”
“真比在无上宫好多了......” 越云泽敛起笑容问,“这是什么地方?”
苍郁赶紧回答:“我们的家。虽然与归心殿相比简陋了些,但这里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
言下之意,不管有多危险,我都会守着你,守着这个家。
越云泽即刻就明白了苍郁回到这里的用意。
的确,带着自己这个毫无内力、行动不便的累赘,最危险的地方,可能反倒成了目前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自己只要活着,魔无上就不会善罢甘休,她跟着不能保护她的自己,终究不是个长久之计。
但要想说服她离开自己,去往安全的地方,恐怕是要费相当的口舌的。
“我睡了有多久?”
苍郁咬着嘴唇说:“三日。”
“已经三日了?”越云泽面色十分严峻,“重明鸟被魔无上控制了心智,不再听从我的召唤,而我的眼睛......也无法布阵,时间紧迫,须与仙界取得联系......”
苍郁想安慰他说,眼睛会好起来的,可是又真的没那个把握,那么何必说这种自欺欺人的话呢?
反正就算他以后都看不见了,自己也不会嫌弃他,会当他的眼睛。眼下还不如说点有意义的。
“云泽,你是如何察觉出,付忘年有异样的?”
“第一,‘忘年’谐音乃‘妄念’,而妄念是修行之人大忌。”
苍郁点头,这一点,她也刚刚想到了。
“第二,近来在仙界时,每当众仙谈论起天灾**,付忘年与从前不同了,依然谈笑风生,一副于己无关、无动于衷的样子。”
苍郁频点头。
越云泽接着说:“还有,近来我发现,付忘年的首席弟子齐家有恙,功力忽强忽弱......咳咳咳......情绪时好时坏,咳咳咳......”
苍郁赶紧把早已准备好的水送到他唇边。
“......且有人看见他,频繁出入付忘年的大殿,进去时,面有菜色,出来时,却红光满面......”
苍郁不解:“哦?难道付忘年给他服用了,某种能够控制他的丹药?付忘年连自己亲手*的弟子也舍得害么?他为何要针对自己的弟子呢?”
“不,他的目标并非齐家,只是暗暗培养自己的势力罢了......咳咳咳......等有需要的时候,齐家只不过是他们的一粒棋子。”
越云泽虽未说出来,但他对当年,付忘年托齐家给自己送来的“万古元阳金丹”,已有了清楚的了解。正是那颗借齐家之手送入自己口中的假丹药,对自己的身体起到了不可逆的破坏作用。
“可怜的齐家。”苍郁同情了齐家片刻,又问,“那,付忘年又是如何效忠魔无上的呢?”
“一定是魔无上抓住了他的弱点。”
“那他们串通一气,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呢?串通时间应该也不短了,他们为何早些时候,在仙界没有动作呢?”
“我想,他们是在酝酿机会,日后里应外合,在仙界兴风作浪,也许还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苍郁双眼一亮,这个字眼儿忽然令她想起了什么,“我听见魔无上说了好几次,说什么他已经等了几百年了,好不容易等到‘离人毒’炼制好了!桃源也说,这毒是专为你一个人炼制的!”
是的,越云泽也听到了桃源的话。想不到,本是“同根生”的魔无上,对自己处心积虑、刻骨铭心地恨了这么多年。
“这么说,魔无上的主要目标就是你!”她看了一眼云泽,可惜夫君无法与她对视,“他为何这么恨你?你让出九天云仙之位,离开仙界,仙力丧失近半,身份地位根本不能与他相比,几乎一无所有,你还有什么可值得他惦记的地方?”
“谁说我一无所有?”失明且仙身尽废、几乎走途无路的越云泽,忽然神情轻松地笑起来,笑得从未如此灿烂,不知情的人若是看到,说不定会以为他正鸿运当头,“我还有你啊!魔无上生性多疑善嫉,你如此不离不弃地跟着我,他不知道有多嫉妒。”
“啊?”苍郁愣了一下,实在无法把云泽目前的处境,与他的表情联系在一起,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真笑和假笑是很容易区分的。
当一个人发自内心的微笑时,他的嘴部肌肉会产生运动,眼睛上挤,眉毛稍稍下弯;而当由于各种原因假笑时,只有嘴角在上翘,眉毛和眼周肌肉不动。
越云泽的那个笑容,余韵悠长,发自内心。即便是在病弱中,他的笑容也还是可以融化人心的。
苍郁看得痴了片刻,也许让她痴的不仅仅是他的笑容本身,还有他身处逆境时内心的顽强。
她又说:“不过,要真是这样,那魔无上也太身在福中不知福了,桃源人长得那么美,对他又死心塌地,他也够幸福的了,不把心思放在该放的人身上,却整天想着去害人,唉......”
“郁儿,不瞒你说,我离开仙界,”越云泽顿了顿问,“并不全是因为你。你......会不会在意?”
苍郁听了,半晌没吭气。
“郁儿?”
越云泽眼睛看不见她的表情,一时显得有些无助,只好微微侧了脸,努力倾听她的动静,心中忐忑,但还是很实在地解释道:“我离开仙界,一是想多陪陪你;二来,本想着与其在天上闲着,不如到人间行医,当然,眼下恐怕是做不到......咳咳咳......;三来呢,也是为了试探魔界的目标,分散他们的精力。你怪不怪我没告诉你?”
苍郁看见他紧张的样子,心中涌动着万般柔情,终于开口道:“本来以为你完全是为了我,才离开仙界,放弃仙身,我心中背负了重重的内疚,心神不宁。现在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心里好受多了,因为你还是那个,心里装着仙界、装着天下的越云泽,没有变,太好了!”
如果说女人生产,是人类的十级痛楚,那么眼下越云泽分分秒秒忍受的,至少有**级的痛楚,这还是在念昔图粗略续了筋骨之后。如若再变身为兽,则要超出十级之痛了!
但饶是如此,越云泽听了苍郁的话,脸上还是再次绽放出了笑容,比上一次更加灿烂。
能够得到心爱的女人的理解,他心中感到十分欣慰。
时间紧迫,需要让她赶紧去仙界报信,可又忍不住想多跟她说几句话。
因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再也说不上了。
“郁儿,我很意外,你的仙力还在。”
“嗯。我以前,也梦到过自己上一世的仙力还在,但醒来之后,一点都使不出。这一次也不知道怎么了,情急之中突然就爆发出来。”
“这是好事。不过,要抗衡魔无上,还是差了些。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苍郁想起了困兽那令人心碎的呻 吟声,脸色变得很难看。
越云泽并未察觉:“这次要不是你,我就葬身无上宫了。以前你总说要报恩报恩的,现在换我了。”
“既已为夫妻,就别提什么报不报恩的了。”苍郁想起一件事:“你也真是的,你被魔无上害得这么惨,在我差点杀了他的时候,你竟然还教我留他性命。你就真的一点都不恨他么?”
“如果恨能解决问题......咳咳咳......很多事情......咳咳咳......倒简单了......”
苍郁又拿水给他:“累了吧?休息一会儿。如今你已是凡人之身,需要多休息,也需要进食的,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这里不是久留之地,还须尽快与仙界取得联系,也不知他们下一步,会有什么动作,更要防止重明鸟,受了魔无上控制,送去假的讯息。”
“不然,我去一趟仙界报信?”苍郁刚说出口,就拼命摇头,“不行不行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越云泽的声音充满期待:“眼下也只有你,能跟仙界取得联系了。”
“可我最关心的是,你的伤、你的毒,有何法子可医?”
越云泽面色严峻,他觉得有必要告诉苍郁可能的后果:“其余外伤不值一提,但‘离人毒’已攻心,我能感觉来势汹汹。魔无上既然处心积虑,炼制了这份专门针对我的毒,世间一定没有解药。只怕,我会慢慢丧失一切能力......”
声音不高,却字字伤心。
堂堂九天云仙,若是连生活都不能自理,那简直就是塌了天!
“我不信,你不是说,世间万物相生相克么?我一定能找到解决的法子!”
“时间宝贵,快去仙界吧,要格外当心才好。”
“可是......”
“我等你回来,去罢!”
不大的声音,在苍郁而言却犹如圣旨,不可违抗!
第两百零五回 血染藏经阁
此刻,魔无上在忙什么呢?
他又在密室里忙活那些,会让他“遗臭万年”的宝贝毒药。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在一张巨大的桌案上,他用带刻度的小瓶儿,一点点称量配料——
南山雪,和上中山泥,加上生草乌、生白附子、土细辛的根,再倒点儿雄黄酒,以及西陵特产的罂粟虫的汁液,充分混合,静置四四一十六天,就成了能专门诱人贪心的毒药!
晾干后磨成粉,从天上随便撒一点儿,底下的人就能“雨露均沾”呢,然后,他们就会想要大房子,想要更多姨太太,想要高官厚禄,想要......最后为了这些贪念付出惨痛的代价!
不同的成分,或者某种成分多一点儿少一点儿,出来的效果就可能大相径庭,跟我们现代人做化学实验起各种反应一样,真是太好玩儿了!
魔无上乐此不疲,折腾人他是高手。
桃源的死,他是伤心,但也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
至于桃源临死前的嘱咐,他早已抛到九霄云外。
不争?不争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念昔图被桃源偷着给了许苍郁,看不到越云泽的影像。
可魔无上倒是不急着,去了解他的猎物的近况。
他是这么想的——
首先,越云泽身上的毒,够他喝一壶了。现在应该正是越云泽最痛苦的时候,不人不鬼,肝肠寸断。
要是穷追不舍,别再把人家给逼死了,那可就没意思了,就让他这么半死不活地吊着,才有趣得紧。
其次,魔无上也是刚刚才想到的
——中毒前,越云泽新婚......
啥叫新婚啊?
得洞房花烛吧?
哈哈,越云泽是什么人?禁欲了万年的仙!
一朝解禁,洞房折腾一宿,凭他的“能力”,怎么也能折腾出个小崽子来吧?
除非......他不是禁欲,而是无能,嘿嘿。
要是他老婆有了身孕,那不是更有好戏看啦!那虐的程度岂不是自动升级啦!
反正离人毒无药可解,就先这么渗着吧,等俩月,看看自己的判断是否正确。
到时,两个行动不便的人供自己消遣,就更有意思了。
而且小崽子生下来之后,也一样可以供他消遣......
倒是有另外一件事让他挂心——
自从留下那封辞别信,已经很久没有儿子的消息了,这臭小子这次真玩失踪了。
以魔无上的功力,竟然到处也感知不到他的影踪。
当然了,也可能是他万万没想到,儿子会自投罗网去仙界,因此没有尽力感知那部分。
同年同月,同样热烈盼望着屠天的,还有繁烟。
她比任何时候都更加渴望见到他,只因屠天临走前对她说:“若我不再出现,就来世相见。到时若你还爱酒,我便会翻遍人间找到你,与你一同,痛饮到无眠。”
这话怎么琢磨,都像是诀别。
繁烟好后悔,当时自己为何要那么矜持呢?
为何不追问一句,他要做什么,打算去哪里?
多问一句话,又不掉块肉!
若今生有幸能再见到他,一定会放下全部的矜持,对他说出心里埋藏已久的话!
屠天法力无边,来去如风,可自己只是一届凡人,他若不来,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他的。
可现在除了等待,似乎也别无他法。唯有借酒凭寄相思。
与此同时,谁能想到,屠天正在永寂山风尘仆仆地扫地。
他倒不是个爱面子的人,魔界公子的身份也从不看重。
大丈夫能屈能伸,谁让自己硬要来到人家的地盘儿呢?
该他扫地就扫地,该他掸灰就掸灰,既然决意弃魔修仙,便毫无怨言。
他连头都不用回,就知道有人在跟着他,不是只有此时,而是无时无刻都有人在监视他。
屠天心如明镜——自己闯进永寂山来修炼,虽然永尊是同意的,但他下面的灰袍和豆沙袍兄弟俩,一直极力反对。
见永尊心意已决,无力扭转乾坤,他们便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屠天,想抓住些把柄,好说服永尊将他赶出去。
好,你们越想让我出去,我越要留下,看谁扛得过谁!玩儿呗!
屠天犯起轴儿来,丝毫不输他爹。
于是,他做事滴水不漏,就是不让他们抓住把柄,并且假装不知道有人监视自己。
可麻烦还是找上门儿来了。
“屠天!屠天!”
灰袍和豆沙袍气势汹汹出现在面前:“你好大的胆子!说,弟子空穴,是不是你杀的?!”
屠天抬头看了一眼,没说话,继续淡定地扫他的树叶。
灰袍一把抢过他的扫帚:“走,跟我到永尊那里伏法去!”
不理他也不是个办法,耳根将永远得不到清静,屠天想了想,淡淡地说:“反正我也好久没见永尊了,是该跟他打个招呼,但是别说什么伏法,难听。”
豆沙袍吼道:“你还知道难听?这么龌龊的事情你都做得出来,还怕难听!”
屠天叹了口气,想在这里呆下去,早晚是要面对这些问题的。
来到永尊面前,灰袍抢先一步说:“永尊,今日午时操练,不见弟子空穴,我等四处找寻,最后发现,他在藏经阁附近已奄奄一息,周围满地鲜血,只他一人!”
“什么?!”
永尊皱起了眉。
灰袍继续说:“弥留之际,他告诉我,是见屠天想要大量销毁经书,被他发现并拦下,遂二人发生争执,最后屠天动了杀念!空穴现已归天。可是我找到屠天时,他竟然跟没事人似的在扫地!这人太会伪装了!”
豆沙袍附和说:“永尊,此人留不得,该杀!”
屠天心中冷笑:我是你想杀就能杀得掉的么?
前文提到过,在四象世界,生命死后不留尸体,不久就化作星云消散,因此无从考证空穴的尸首。
但从藏经阁附近那绵延满地的鲜血,却可以辨出,的确是午时洒上去的。
其时,又没有其他弟子受伤,又不见空穴的人,那么必是空穴的血无疑了。
永尊转向屠天:“你有何话讲?”
屠天并未辩解,只面不改色说了八个字:“浊者自浊,清者自清。”
他这股无所谓的劲头,让灰袍和豆沙袍更生气了。
永尊问:“你就没有什么要替自己开脱的?午时你在哪里?”
“唉,藏经阁平时就无人看守,我真要做坏事,犯得着等有人的时候么?”
豆沙袍说:“分明是你毁书在先,被空穴发现后无处遮掩,才起了杀念!”
“那么请问,我毁了些什么书?”
豆沙袍说:“这,这我还没来得细细查看......”
屠天冷笑道:“若我的目的是毁书,一把火烧了藏经阁便是,还用得着一本一本去销毁么?”
两人说得都有理,大伙听得一头雾水。
屠天心里明白,这事分明是栽赃,可那满地的血又是谁的呢?
永寂山食素,也没有任何动物。灰袍和豆沙袍再坏,也还不至于为了栽赃自己而杀害弟子。
屠天定睛一瞧,发现豆沙袍的唇色有些苍白,比袍子的颜色浅了许多,而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再观察他的肢体语言,左臂始终不动,因而略显不协调,而他平时,也不是这样的。
屠天微微一笑:“有人为了赶我出永寂,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屠天,你此话怎讲?”
“连自己的血,都舍得大把大把往地上泼!”
永尊也看出了些端倪,对豆沙袍说:“伸出手来。”
豆沙袍面色微变:“做什么,永尊?”
“你只管伸来就是。”
豆沙袍缓缓伸出了右手。
“另一只!”
永尊命令道。
灰袍忙出来打马虎眼:“永尊,我们现在在说屠天杀人的事......”
永尊一把扯过豆沙袍的胳臂,将袖子撸上去,便露出了绑着层层纱布的手臂!
“你胳臂怎么了?”
豆沙袍此时面上已毫无血色:“不,不,不小心割伤了......”
永尊看了看他,搭两指为他号了号脉,松开他手臂说:“藏经阁外面,都是你的血,对不对?何苦这样做呢?”
屠天一脸轻松地笑了笑,心想,这个永尊真不赖,聪明劲儿快赶上我了。
豆沙袍和灰袍兄弟俩,脸色都难看得紧。阴谋被识破,还在屠天和永尊之前丢了面子,这简直就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嘛!
永尊问:“空穴呢?让他出来吧。”
“是......”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空穴来风啊!
永尊对屠天说:“你去做你的事吧。”
本来呢,因为豆沙袍和灰袍总想赶他走,屠天也就顺理成章地跟他们对着干,看看谁笑到最后。
可是现在看到他们要倒霉了,自己也觉得没意思了。他可不像他爹,专爱看别人倒霉。
屠天双手抱拳道:“永尊,屠天在永寂山这段时间,承蒙你的照顾。但是既然有人看我不惯,处心积虑要赶我走,再加上,呃,我也确实有些怀念酒肉的滋味了,因此,因此我还是走吧”
永尊听了也不意外:“看来你真不是修仙的料。不过这次走了,别再回来。”
“好。那永尊,”他本想说后会有期,可是一想,自己不来,也就见不着他了,便改口道,“多保重!”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出了永寂山。
第两百零六回 (虐)仙身俱成灰
苍郁再次加强了房舍四周的结界,死咬着嘴唇,忍痛离开爱人,御风向仙界而去,只想着快去快回。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暗暗祈祷,这中间,魔无上可千万别去捣乱啊,否则,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要了云泽的命!
心中一怕,脚底生风,行得更快了。
可也许是近期输了太多真气给云泽的缘故,她怎么努力也无法冲上一重天,只好垂头丧气转回来,暂缓一两日再试吧。
正想着如何解释才能不让他生气,却见云泽再度昏迷,开始说起胡话来:“......记着我说的话,一定要将她留下,留下......”
苍郁心中疑惑:“说的是谁?‘他’、‘她’还是‘它’?”
倚在门框上张望,见云泽平躺,情绪极为不安,急促地大口喘息,伴有偶尔的呻 吟声。也只有在神志不清的时候,他才能“允许”自己呻 吟出声来。
平时因为怕苍郁担心,他都是咬着牙,说什么也不吭一声的。
苍郁来到榻前,见云泽双目紧闭,眉心深皱,额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她赶紧拿起枕边的手帕,替他拭去汗水,轻声呼唤:“云泽,云泽,你是不是做噩梦了?别怕,有我在。”
俯下身抱了抱他。
曾经何时,他是为她遮荫的大树,是护她平安的保镖,是让她全身心依仗的信仰。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变得如此脆弱,需要自己精心的呵护。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从极强到极弱,就如同美人迟暮、英雄末路、江郎才尽一般令人唏嘘。
心,疼了起来。
趁他睡着,去厨房煮了粥端进屋晾着。
云泽猛地睁开眼,空洞而失神的眼中,竟有苍郁从未见过的孩子般的惶恐。
听到苍郁的声音后,继而转为心安。
他自然而然地想伸手拥住她后背,可任凭怎么努力,身上还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四肢灌了铅般完全不听使唤,只好努力笑一下说:“我没事。”
从前想一睹他的笑颜,难如登天,如今他这副样子了,却屡屡用笑容来抚慰苍郁的心!
他越是这样,苍郁越是心碎:“你躺很久了,我扶你起来坐一坐。”
“不必了。”
沙哑的几个字,让苍郁险些掉下泪来,她知道,他是不想给人添麻烦。可是,他从六界之尊,走到今日虎落平川的地步,自己给他添的麻烦,难道还少么?
苍郁的心疼无处发泄:“那,我帮你翻个身吧。”
越云泽全身上下,无时无刻不如同万箭穿心般痛楚,若稍微动一动,痛楚更是翻倍,多活一刻,只是多受一刻的苦罢了,但他不能说,说了只会让苍郁加倍担心,起不了任何作用。
而且医术精湛的他也深知,若不能经常动一动,将会导致血流不畅,以及一系列较为严重的后果。
他又尝试了一下,自己做不到,便说:“那好。”
苍郁左手托在云泽脖子下面,右手按住他靠里面的胳臂,轻柔地用力,帮他极其缓慢地侧过身去。
虽然她还不知道,云泽的身体里究竟发生了怎样惊天动地的变化,但她明白,他一定很痛苦。
坚韧独立如他,若任由别人伺候自己,一定是真的不堪重负、脆弱以极了。
只是翻了个身,云泽竟然又累得小睡了过去。苍郁望着他依旧令人怦然心动的侧颜,爱怜地吻了下去。
“一定要快点好起来,到时候,”苍郁抽噎了一下,小声说,“到时候,人家还要夜夜**呢......”
泪水无声无息地掉了下来。
苍郁离开房间不久,就听得一阵隐忍的咳嗽声。似乎是挣扎中,云泽变成了平躺的姿势,让他咳得相当困难。
他的每一声咳嗽,就像乱剑刺在苍郁每寸肌肤上,恨不能自己来替他背,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痛楚!
苍郁赶紧跑回来,小心地将他上半身扶起。
越云泽整个上身的重量,都无助地倚在苍郁身上。
现在这副泯然众人的样子,与从前呼风唤雨的仙骨相形之下,令人痛彻心扉!
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搂他搂得格外紧,就像他以前呵护爱惜自己一样,她要把所有的爱与疼惜,全都给他!
垫好后背让他靠在床头,苍郁正准备输些真气给他,让他有点力气,越云泽开口道:“我这么躺着,已与废人无异,你不必再为我,为我耗费功力......”
即便是如今手无缚鸡之力,他的语气依然令人难以抗拒。
苍郁咬了咬嘴唇,眼里是浓得化不开的哀愁,虽然他根本看不见,她还是很快换上一副笑脸说:“你别动,我把粥端过来。”
他已是凡人之身,又受了重伤,不吃东西,怎么恢复体力?
“哎呀,粥凉了,我去盛碗热的来。”
回屋的时候,越云泽的身子已然歪到一边,无论他怎么努力,也无法让自己靠回去,只能趴在榻边不住喘息,满头汗水淋漓。
那羸弱、无助、茫然的样子,让苍郁痛到不能自已,甚至听得到,心一点点撕裂成渣的声音!
泪水滂沱,幸好他看不见。
垫好后背,扶他坐好,悉心地将粥吹至合适的温度,舀起一小勺喂到嘴边。
云泽丝毫没有胃口,但听到她认真地吹气,想象她对自己那般关怀备至的样子,不忍拂了她的好意,终于张了张毫无血色的唇。
他知道,眼下自己唯一能为她做的,就是不惹麻烦,少让她担心。
苍郁将勺子小心地送入,自己也自然而然地微张了嘴巴,盼他多吃点,简直像个全心全意喂婴儿吃饭的母亲。
“云泽,别怕给我添麻烦,就算你只剩婴儿的能力和智商,我也不会嫌弃你。你也不许嫌弃我,你得陪我一辈子。”
一辈子?
越云泽微微颤动嘴唇,苦笑了一下。
从前对比凡人的生老病死,大悲大喜,感到自己的生命是细水长流、平淡无奇的,很少想过自己突然死去会怎样。
如今,连多活一个时辰,都已是奢侈的愿望。
自己已经时日无多,才作了一日夫妻,剩下的日子,非但不能照顾她一分一毫,还要让她为自己事事亲为、费尽心力,每每念及此,就觉心如刀绞。
若能选择,他真有些希望,时光倒流,不要让自己找到她。
“云泽,你就吃这么几口?那好吧,少食多餐也好。对了,这些年走南闯北,我曾经遇到过一个大夫,他告诉我,按摩足三里穴位可以促进食欲,我帮你按一下?”
“不用了。”
越云泽想,大概是因为之前修炼多年,身体已经习惯了,将出汗作为唯一的排泄方式。因为进食极少,所以目前还没有其它需要,若是胃口好了,那可就不好说了,会给她添更多麻烦的。
“你怎么没去仙界?”
他的意识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却始终记着这事。
苍郁怕他着急,正心虚地准备撒谎。
忽然,越云泽感觉已经很不舒服的身子,更添一阵刺骨的剧痛,任是他一向那样平静的表情,也还是流露出很大的痛苦!
接着,苍郁眼睁睁看着他,重又一点点变回野兽之身,面容扭曲,面目狰狞!
沉重的身体上,加倍的疼痛,让他忍不住伏下喘息。旁边的桌子被撞击了一下,粥泼碗碎,满地狼藉!
他内心该是怎样的痛苦啊!
苍郁来不及去扶,飞快地掏出念昔图,狠狠咬下手指,指尖刚刚愈合的伤口顷刻沾满鲜血,顺着玉腕流下......
越云泽像一只被捆绑了翅膀的蝴蝶,鲜活的思维禁锢在僵硬的躯体里,却什么法子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他觉得自己身上不疼了!活动了一下四肢,一切如常!
“我是死了么?”
他坐起来看看四周。
对,是看。
还是那间不大,但收拾得井井有条的房子。桌上摆着还冒着一缕热乎气的粥,调羹上似乎还残留着苍郁身上温柔的气息。
“我的毒,是如何解的?我的眼睛,又是如何恢复的?魔无上难道会允许,这世上有解药存在?还是,他被谁教化了?”
他百思不得其解地推门出去,一眼看见晴朗的阳光下,正蹲在院子里摆弄花花草草的苍郁,站起身来笑盈盈望着自己。
人比花娇。
“夫君,你起来啦?睡得好么?”
她看见自己起身,竟没有半分惊讶,越云泽不禁疑惑起来。
苍郁笑道:“已连续多日阴雨,我看今日太阳特别好,便将这些花花草草都搬出去,见见阳光。你也来,再不晒太阳,你也该发霉了,呵呵。”
怎么,我早就可以行走如常了么?
无论如何,越云泽赶忙说:“我来帮你。”
他左右手各轻松地拎起门口的一盆花,放在苍郁身边:“你什么时候种了这么多花,我怎么不知道?”
“你每日忙着打坐和练字,哪有闲工夫折腾花草?”
“打坐?练字?”
越云泽糊涂了,难道自己不是中了“离人毒”,成为废人么?
他又不想问,若真是梦一场,何必让她担惊受怕?
第两百零七回 昨晚可当真
苍郁微红着脸蛋儿问:“云泽,你昨晚上说的话,可是真的?”
越云泽怔怔地望着她面颊浮上的红云,心中越发没底,迟疑着问:“哪句话?”
苍郁面带愠色,粉拳象征性地砸在他宽阔的胸前,嗔怪道:“你不是想耍赖吧?刚答应我的就忘了?”
越云泽有苦难言,整个人还处在懵圈儿状态,茫然地笑了笑,捉住她一双手腕,把她的拳头举在唇边各吻了一下:“真忘了,提醒我一下?”
被吻过之后,苍郁脸上立即多云转晴,也踮起脚尖,轻轻吻了他的面颊。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你不是说,明日起,带我去游山玩水,各个名山大川都要走遍的嘛,怎么转眼就忘了?”
“哦......”
越云泽尴尬地看着脚面暗想,我几时说过这样的话?
游山玩水?
现在还不是时候。
可他又不愿意破坏了她原本看起来不错的心情,只好说:“想起来了,如果有机会去的话,你想先去哪里?”
苍郁早就考虑过了:“那些名胜不急,反正一直在那里,也跑不掉。我倒是想先去,你当年遇见你师父的那个小院看看。”
她指的是数万年前,越云泽由盘古开天的那根木棍幻化为冰鹰,再由冰鹰幻化为凡间孤儿之后,于冰天雪地中省了自己的口粮,来喂流浪猫狗的那个简陋的院子。也是在那里,越云泽恰与到凡间体验民情的师父赵倚空相遇,两人一见如故。赵倚空深深为时年八 九岁的孤儿少年的大爱与灵气所感动,当即收他为徒,从而彻底改变了小云泽的命运。(详见第四十六回 陋巷得高徒)
“为何要去那里?”
越云泽不解。
女人不是都爱浪漫么?至少也该选个有风景的处所。
可那个破破烂烂的小院,没任何风景可言。
他却不懂,在苍郁心中,认定那是一个对他来说很重要的地方。
越云泽不会忘了先师,也就忘不了初遇仙师的地点。
她爱这个人,也连带着爱他的每寸回忆,爱他心中看得最重的那些东西。
越云泽说:“几万年前的事了,那个小院,应该早就不复存在了吧?”
“说的也是,这么久了,地方也不好找了,说不定都已经变成一片汪洋了。”苍郁有些怅然若失,想了想又说,“那这样吧,去你曾经为我疗毒的那个竹林。”
那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林子,说实在的,也没有什么特别的风景可看。
但这回,爱妻的心思不难明白。
越云泽心中一动,揽住她腰肢柔声说,“我知道,你是想重温过去的时光,对么?”
苍郁垂了眼帘,点点头。
“可是,过去的都过去了,而我还在你身旁,你看我不就行了?”
“谁要看你?”
苍郁娇羞地嗔怪,却在他怀中笑得无比明媚。
越云泽故意抬头,装模作样环顾了一下四周:“你不看我啊,那这附近,恐怕就没有人可以看了。”
苍郁笑得花枝乱颤:“我可以看花儿啊,这满园芬芳的鲜花,不比你美得多?”
越云泽笑着把她搂进怀中,让她紧紧贴着自己的胸膛,他最喜欢这种感觉:“那你看花,我看你,好么?”
“不让你看!”
苍郁的粉腮娇艳胜桃李,她将他的领口拉开一点,把脸埋进去藏了起来。
丝丝温热的鼻息,触到越云泽的肌肤,似乎还有一只滑滑软软的小手,不断挠着他的心......
越云泽只觉脸颊发烫,热血上涌,心慌气短,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
她身上散着的淡淡的花香,愈发撩拨他中烧的**!
越云泽闭上眼睛抑制了片刻,突然弯腰,二话不说一个公主抱,将苍郁拦腰抱进怀里,大踏步就走!
“哎,你要做什么?”
越云泽不答,任她在怀中挥舞着手臂,径直将她抱进屋里榻上才放下,脸贴近她的脸只有一公分的距离,喘息着说:“要你。”
边说,边开始动手解她的衣带。
虽然不是第一次了,但苍郁的脸,还是红得没法儿看了......
越云泽轻轻顶着她光洁如玉的额头,嗅着她吹气如兰的气息,听见心爱的女人以细若蚊蝇的声音说:“云泽,咱们,是不是该要个孩子了?”
苍郁话音刚落,他的身体里已燃起一片火海,焦灼难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小帐篷”已经支了起来。与练功时的“无欲而一柱擎天”不同,此刻纯属生理反应。
曾经那一夜,归心殿中刻骨铭心的痴缠,一遍比一遍更清晰地撞击着他的脑神经。
“不,不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等着我......”
越云泽喘息着,又将苍郁推开。
苍郁被他的若即若离、忽冷忽热弄得局促起来,神色难以言喻。
越云泽感到很抱歉,又将她抱住,嗅着她头发上的香气,盘算着要如何解释自己的出尔反尔......
正在这时,身上重又万箭穿心般地疼痛起来——
他发现自己仍旧躺着,四肢还是如同灌了铅般,挪动半分都很艰难!
“云泽,对不起,”苍郁坐在床头,带着抱歉的表情抚摸着他的手,“设置幻境很费真气,为了存储真气以备不时之需,我仅能在你毒发最难熬的时候使用一下,让你好过一点......”
越云泽瞬间明白了。
原来,什么摆弄花草,什么游山玩水,什么*难耐公主抱,都是假的,都是郁儿为了让自己毒发时能好过一点,而设下的幻境!
真难为她了。
前文说过,心魔屠天的幻境,之所以出神入化无人能敌,是因为由心而发——由进入幻境之人的心而发,从而引申到无限可能,逼真到极致。
大多数人,见到自己心里所期盼之事成真,高兴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想到去怀疑呢?
而苍郁靠驿马印吸来的只是皮毛,并没有掌握其中的精髓。
她的幻境,是由她自己的心而发,把自己所思、所想、所盼,设成幻境,而后再邀请越云泽进入。(有点儿像我们现在被人拉进群聊。)
使在越云泽身上,效果还是差了点儿。
他虽然失去了仙身,但道中的千般领悟仍在心中,意志力也要远远异于常人。
总之,一阵手忙脚乱过后,这新一轮离人毒毒发总算是过去了,越云泽在念昔图的作用下,恢复了人身,但筋骨再断再续,元气大伤,沉沉睡去。
这回,又不知要昏睡上几日了。
他一直想让苍郁赶紧去仙界报信,到这次甚至还未有机会说出口。
初相遇,恋你容颜绝丽。
心狂乱,屏住每次呼吸。
现如今,繁华已成过去。
磨难中,与君灵魂合一。
任世事变迁,
我都深爱你。
魔无上迟迟没有动静。
按理说,算是苍郁失手杀了桃源——一个显然是他十分在乎的人。
以他狭隘的心胸,应当狠狠报复才对呀。
除非,桃源临死前的忠告,他真的听进去了?
决心以后不再嫉妒、不再害人了?
唉,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哪有那么容易呢!
总之,这几日的平静,反倒让人格外不安,仿佛平静后面正酝酿着万丈波澜。
苍郁想,若自己独自去仙界报信,魔无上突然出现,对云泽下毒手怎么办?
他可是毫无招架之功。
可如果不跟仙界取得联系,一是让云泽觉得失职和心中不安,另外,自己和云泽被困在此处,孤军奋战,总归不是个长久之计。
苍郁本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但此事牵扯到云泽的平安,她着实犹豫了许久。
思前想后,平衡利弊,最终还是安置好了云泽,一再检查结界有无漏洞,然后恋恋不舍离开沉睡的爱人,再闯仙界。
快去快回!
大概是休息了几日的缘故,这回一举成功。
然而仙界的气氛有些紧张。
八天兑仙几日前出门,一去不回,至今联系不上,连只言片语也未留下。
付忘年的首徒齐家,只道是师父去人间体察民情,遇到了危险,心中担忧。
云仙一别,倒是留了封书信,可成亲一事,实在大大出乎众人所料,众仙一时拐不过这个弯儿来。
此时,苍郁的出现,犹如一石惊起千层浪!
苍郁来不及细说,当年进入紫云残剑后的发生的一切,劈头盖脸就将付忘年效命于魔无上、魔无上对云泽残忍加害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一番话,更是在仙界引发了巨大的震荡!
众仙听后无不震怒。怪不得这些日子,八天兑仙总是不在八重天上,要不就是久久闭关不出!
最震惊的莫过于齐家和八天弟子了。
齐家立即想到师父定期给自己的丹药,如今想来,自己可不是已经对那丹药产生依赖了么?
一段时间不吃,就真气紊乱,原来......自己深信不疑的师父啊!
齐家后悔莫及。
众仙疑惑:“魔无上此举,必定意在里应外合,击垮仙界,好在六界兴风作浪。可为何至今除了对云泽下手之外,他迟迟没有其它举动呢?”
苍郁痛心地说:“他是一直在等‘离人毒’炼制成功!”
第两百零八回 月白袍不再
“许......嫂子!”
六天离仙尤韶寒,中途改口道。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自打紫云残剑消逝后,云泽向他承认动了情,一直到今日终为人夫,这其中的心路历程不为人知,却一定艰辛又动人。
无论云泽做出什么样的选择,他都会义无反顾地支持他。
尤韶寒细细打量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消失多年又从天而降的、如今该称为“嫂子”的女人,越云泽最爱的人。
她的身材、相貌,几乎都没有变,只是发型变了,不,仿佛还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改变了。
对,是眉宇间的成熟!
虽然她的年纪看上去,与上一世相差不多,但她那时只是个天真又未经世事的女孩,甚至有些调皮捣蛋;而眼前这位“嫂嫂”,身上有种看穿世事的成熟稳重与睿智,倒是与云泽相配得多了。
原来同样的相貌,因气质不同,便可相去千里。
“嫂子,你和云泽受苦了。”
“我没事,他倒真的是受了很多苦。眼下他的状况,很不好......”
苍郁努力克制住眼眶打转的泪水。
她已没有娘家,没有亲人,没有朋友可以倾诉心中的苦楚,对越云泽的挚友尤韶寒吐露了第一句之后,就感觉千言万语接踵而来,要诉苦的话,说个三天三夜恐怕都说不完。
“如今我明白了,‘心动则千劫生’,绝不是一句玩笑,可惜明白得太晚了。都是我不好,若时光倒流,我宁愿从最初就离他远远的......”
尤韶寒安慰她道:“嫂子不要过于自责了,有些事,当事人恐怕也是身不由己。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让我们一起想法子解决吧,你自己也要多多保重。”
“嗯!”
苍郁用力点了点头,她十分为云泽有这样的朋友、仙界有这样的领袖人物而感到骄傲。
仙界最擅长炼制丹药的二天坤仙,按照苍郁对“离人毒”的描述,即刻着手尝试调制解药,这对他来说,也是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自然也有人提议,把云仙接回仙界来,这样,多些人照顾他,也更安全。
“不行,”可苍郁说,“眼下,他的身子已不是一般的弱,别说根本经不起气流的颠簸,就连起身都很困难。况且,就算我们合力为他施下防寒符咒,恐怕他也受不了天上的严寒,半途就会要了他的命的。”
“嫂嫂说的极是,看来,只好先委屈云泽了。”
众仙听说曾经无所不能的云仙,如今连起身都需要人帮助,无不感慨惋惜,无不痛恨魔无上之丧心病狂,心情均十分沉重。
幸好加固结界一事,无需到近前完成。众仙即刻合力,为云泽栖身的房屋周围,层层设下结界。
那房子四周相比整个仙界来说,占地面积要小得多得多,因此,不需要花费多少真气,就可以让结界固若金汤。
“好了,信送到了,你们多加防备,留意付忘年的动向,我得赶快回去了。”
苍郁顾不得礼节,来不及一一向众仙道别,扭头就要走。
担心行动不便的云泽有任何需要,她早已心急如焚。
“嫂子,请留步!”
尤韶寒喊住了她。
苍郁疑惑地问:“离仙还有何吩咐?”
尤韶寒静静望了她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嫂子请看。”
苍郁接过来一看,那信正是云泽的笔迹!
信中除了用一两句话说明,成亲并离开仙界一事,最下面还有一句话,字体比前面足足大了两号——“有朝一日,她若独自回转仙界,必是我身临危境之时,务必将她留在仙界,护她平安,切不可放她回到我身边!”
在越云泽面前忍而不发的泪水,瞬间倾盆而下。
原来夫君想得这么周到,早已为她打算好了一切!
原来夫君差自己来仙界送信,实际是为了把自己送往安全的所在!
为什么这个人,总是替别人考虑,却从来不为他自己打算!
“因此,嫂子,你不能走。”尤韶寒意味深长地说,“我们即刻便会去看望云泽,你放心,但我也得完成他的心愿,保护好你。”
苍郁却去意更决:“离仙,他是我丈夫,现在他有难,我怎能坐视不管?”
“但是,这是我们能为云泽做的不多的事情之一,望嫂嫂配合,否则,他会怪我的。”
“离仙,”苍郁抹了一把泪水说,“恕我直言,你没有尝过为人夫、为*的滋味,因此你可能无法体会,坐视爱人受苦却无能为力的心碎。这种感受,比死还难过。至少,我得去他身边陪着他,他需要我,我也需要他!比起在这里苟且偷生,我情愿去死!但那样,不是更加有违云泽的初衷了?”
她说完不等离仙回答,就转身要走,却再次被仙界一众弟子一字排开拦下。
“离仙!”苍郁回头,见尤韶寒不置可否,又一一望了望众仙,决绝道,“你们是要一个死的许苍郁留在天上,还是要一个活的许苍郁,陪在夫君身旁?!”
那一排弟子并没有撤下的意思。
苍郁有些急了,抬手做好了防御的架势。
众仙面面相觑,都被她感动了,简短商议片刻,决定还是放她回到云仙身边,对他们二人加强保护就是,同时加快研制解药,至少是缓解毒性的丹药。
作为越云泽的挚友,尤韶寒很想即刻就动身去探望云泽,但眼下更紧要的,当是守护仙界一至九重天,也好让云泽安心,因此他此刻不能离开。
“师娘,我随你回去探望师父!”
苍郁一回头,见云泽从前的首徒六旬,就站在面前,与当年没有半分差别。
此时此刻再见六旬,往事“呼啦”一下涌上心头,各种复杂的情绪,让她不知话从何起。
初次在归心殿见到六寻时,苍郁还是个心思澄明的小姑娘,喝着六旬替云泽为她准备的荏苒花茶,闲叙着当年彼岸对师父的痴情。
一转眼,死过又重生,她竟摇身一变,成了六旬的师娘!
这是当初舍身入残剑时,万万没有想到的结局。
“师娘,这些年,你过得......还好么?”
“好......”
苍郁嗫嚅着,一字难尽千言万语。
六旬领命,携道仙六级以上弟子二十人,及补品、丹药一大堆,浩浩荡荡随苍郁来到乡野村屋,看望师父。
一路上,六旬和苍郁心情沉重,但还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六旬说:“自师娘离去后,师父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哦,他本已清静寡语,我离去后,他定是更加冷淡些。”
“不,相反的,自那以后,师父的话反倒略多了些。”
“哦?”
苍郁感到相当意外。
“对我们也更加温和,不似从前那般严厉。如今想来,想必是师娘的离去,让师父陡然明白,这世上也有他挽救不了的失去,因此,他在努力学着珍惜。”
“是了,也许从前在他的字书(字典)里,是没有‘珍惜’二字的,世间之物,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今日做不完的事,可以明日再做,反正明日无穷无尽。”
说着更加伤感起来。如今,云泽还剩几个“明日”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反正能多陪他一日是一日!
若他去了,自己也绝不独活!
“弟子对师父甚为想念,有时练功,还会觉得师父就在身旁指点。虽然师父已辞去九天云仙一职,但他的仁德慈悲,一直如暗夜里皎洁的月光,静静照耀着一众师兄弟,弟子无一日敢忘记师父的教诲。”
“我知道,你也一直是他的骄傲。”
......
刚一踏进那生活气息浓厚的凡人院落,六旬就红了鼻尖。
从前的师父,清冷疏离,众生勿近,独自住在那气势恢宏的大殿,虽然冷清,但心理上感觉,也只有那样的宏伟的建筑,才能配得上独一无二的师父。
可如今,他竟沦落得委身于这简陋的三尺屋檐下!
为了不打扰师父休息,六旬命其余二十位弟子在外守候,看守结界,自己鼓足勇气随苍郁走进屋去。
去面对刀剑、强敌,他都从未害怕,这会儿要去见一个手无寸铁、身有残疾之人,心里反倒充满前所未有的恐惧!
等终于见到仰面在榻上的师父那虚弱憔悴的模样,纵使修行之人须摒弃七情六欲,六旬也还是忍不住“扑梭梭”落下两行清泪来。
越云泽正睡着,面颊消瘦,眉心微皱,呼吸薄弱,时有时无。
唯有嘴角的一丝清冷桀骜,似曾相识。
因失去了修为,无法再时刻保持白袍一尘不染,也为了生活起居方便,他早已褪下飘逸的月芽白袍子,身上穿的,是苍郁亲手为他缝制的麻灰布居家袍,看上去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虽然苍郁很用心,针脚走线精良细腻,衣裳也颇合身,但看惯了云仙高居九天之上的模样,再看眼前情境,不免给人一种龙游浅水、虎落平川之悲凉。
如果不说,恐怕没有人会相信,眼前这具生活几乎不能自理的病弱之躯,曾有着一手遮天的过往。
第两百零九回 (荐)本是同根生
苍郁悄悄对六旬说:“有你们看着云泽,我就放心了。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我打算去一趟东海,寻找传说能缓百毒的‘滴水珍珠’。”
六旬惊道:“师娘,茫茫东海何其大,你一个弱女子,要到哪里去找呢?”
“我是女子,可并不算弱啊。”苍郁笑道,“有仙力在身,怎么也比普通的凡间女子强多了。上一世,云泽闲聊时曾跟我提到过,说滴水珍珠很有趣,平时它藏得无影无踪,但若有女人的泪滴掉落在东海里,它就会自动浮出来与之媲美,比谁更加浑圆剔透。他说,这个秘密没有几个人知道。我想去试一试。”
六旬点点头:“这样啊。那我派几位弟子护送师娘,快去快回。”
“哦,不用了,你们还是留在这里守护你师父,以防魔无......”
“师娘,你的安全也很重要。万一你出了什么事,让我们怎么跟师父交代呢?”
苍郁迟疑着说:“呃,那好......”
六旬分派了六位弟子护送苍郁:“师娘,你放心去吧,师父有我照顾,你要多加小心。”
又嘱咐那几位弟子,就算是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保师娘平安。
苍郁走后,六旬破例在人间使用仙术,为师父栖身的小小一间陋室,变出了许多必需的东西,将房子也变得宽敞、明亮、坚固了许多。为了师父能舒服、安全一点,就算受罚、就算散尽仙力,也心甘情愿。
师父从前曾教导他们,看到别人跌倒时,不要冷漠,因为也许有一天,你自己也会跌倒。
如今,师父“跌倒”,需要他们帮衬的时候,到了。
离开屋舍不远,到了一个隐蔽处,苍郁忽然站定,望着护送自己的六名弟子说:“各位,对不住了!”
“师娘,你说什......”
六位九天弟子话音未落,苍郁已掌起掌落,在他们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他们全部点了穴,动弹不得!
不过不必担心,用不了一盏茶的时间,他们便会自行解穴,找不到苍郁,他们该会回转去找六旬。
一盏茶的时间,就是一碗茶从烫嘴晾到可以入口的温度所需之时间,大约是我们现在的十到十五分钟。
但这么点时间,已经足够苍郁走出很远了。
其实,“滴水珍珠”完全来自她的杜撰,东海里压根儿就没有这种珍珠,更与女人的泪滴扯不上边儿了。
苍郁的目的地,并非东海,而是无上宫!
眼睁睁看着云泽的身子每况愈下,这岂是长久之计?
我命在我不在天。如若不争取,便注定要失去。
苍郁决定,还是得去找魔无上,一定要拿到解药才行!
无上宫。
“哟呵,我还没去找你们,你倒自投罗网来了?”
苍郁的胆识,让魔无上对她另眼相看。
他又打量了打量毫无惧色的苍郁:“越夫人胆子着实不小,有魄力,我喜欢!越云泽好眼光!对了,我们云泽兄怎么样了,他还活着么?是不是已经被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了?哈哈哈哈——”
苍郁杏目圆睁:“废话少说,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将解药给我?才肯放过他?”
“哼哼,其实我也不想让他那么快死,我还想多看看,你们夫妻二人受尽煎熬的样子,哈哈哈哈——”
苍郁握紧了拳头,恨得手心能滴出血来,但她提醒自己不要冲动。
一来,以免不够镇定而中了魔无上的诡计;二来,既是求他,就不要惹恼了他,一切暂且忍下就是!
桃源的死,的确对魔无上打击不小。
他儿子屠天,直到玲珑临死那一刻才明白,自己原来也那么爱着她;而魔无上亦是到桃源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竟还会为一个女人流泪!
难道,这个原以为只是长得美、有点感兴趣、又不想给名分的女人,真的已经走进了自己心里?
其实,魔无上最近的人只有一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放荡不羁,也不与他同住。
魔无上身边虽然布满了属下,却没有一个是真正可以相信之人。他的内心,多少是有些孤独的。
已经习惯了桃源做的饭菜,习惯的桃源的琴声,突然都没有了,感觉心里空落落的,连折磨属下都觉得没意思了。
反正越云泽病殃殃的,也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这几日,他们夫妻二人不定怎么凄惨呢。
魔无上暂且没有心情管他们,可没想到,苍郁这个杀害桃源的“凶手”,竟然自己送上门儿来了。
魔无上微微一笑:“越夫人花容月貌,生起气来可就不好看了。你想要解药其实也不难,只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即可。”
“你说!”
苍郁提醒自己,此人诡计多端,一定要镇定。
魔无上踱了几圈,边走边思考,不放过一切羞辱对手的机会:“很简单,几句话就行了。”
“什么话?对谁说?”
魔无上诡异的笑容别样灿烂:“你只须亲口对越云泽说——‘你如今已是废人,丑陋且无能,不能保护我,也不再配得上我’......呃,再随便加几句别的,让他听了难受的话就行了,越难听越好啊!然后,就回来我这里取解药吧。”
苍郁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此时真想用别离剑,把他的心剜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
显然,桃源临死之前的嘱托算是白说了,魔无上完全就没当回事。
“哎越夫人,越夫人!别用这样咄咄逼人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害怕的,哈哈哈哈——”
魔无上笑得前仰后合,不能自已。
他与越云泽旧恨未去,又添新仇。
这回,就算是为了给桃源报仇,他也绝不会让许苍郁好过的!
杀死她对她来说,可是太便宜她了!
“越夫人,我劝你最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这可是唯一能救越云泽的法子了。对了,你想知道,我的旷世杰作‘离人毒’,发作起来的感觉,究竟是怎样的么?这可不是谁都有资格享受到的待遇!”
说起自己的“杰作”,魔无上的笑容发自肺腑,刹都刹不住。
“我来告诉你,那就是‘肝——肠——寸——断’!”
定定望住苍郁惊恐的双眼,他一字一顿说:“五脏一点一点地撕裂,先拉薄,到薄如蝉翼,再扯断,血管也是一样......你自己慢慢去想象吧。哦对了,还有筋骨,每时每刻,云泽兄都会享受,筋骨一寸一寸断裂的痛楚。哦,我还忘了说了,这是在你们用偷我的念昔图续起来,恢复人形以后。在他变身野兽时,全身的骨头和五脏,还要再彻底大碎一次,就像用一把巨大的铁锤,将他的肉身从头敲到脚敲得稀巴烂一样!哈哈哈哈哈,很过瘾是不是!”
苍郁听得真真切切,恨得五指间几乎要掐出血,眼里都要冒出火苗来!
她恨桃源,为何用好端端的一条性命,救了这个丧心病狂的王八蛋!这个人,就算碎尸万段也不为过,云泽居然还嘱咐留他性命!
自己的夫君,有着天下最柔软宽厚的心肠。
魔无上还懂得打一巴掌揉三揉的道理,继续说道:“越夫人别动气,其实,我也不是完全不念旧情之人,我与你夫君,毕竟是同根生,如同兄弟。”
“同根生?兄弟?”
“他没跟你说啊?”
魔无上将盘古开天地,橇棍从形势,成仙,斧头从暴力,生魔的事情简要说了一遍。
“原来你们二人还有这样的渊源!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我并不真想要他的命,他修行几万年,也怪不容易的,因此你瞧,我都没给他下致命的毒。”魔无上两手一摊,装出一脸同情,“你若能做到我说的那些,他必定伤透了心,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从此不再为难你们夫妻,我们从今往后,井水不犯河水,越夫人意下如何?”
“成交!”苍郁心想,虽残忍,却不妨一试。自己被误解不算什么,若真的成功,再向云泽解释不迟,就算没机会解释,能让他身子好起来,也值了!
“魔无上,你说话可作数?”
“当然!你这就去吧。”
魔无上说着一挥衣袖,地上飞起一颗小石子,径直飞向苍郁脑后,竟就落在发髻上不动了。
苍郁伸手摸了摸,居然拿不掉!
魔无上一笑:“记住,别耍花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办完这件事之后,它便会自行脱落。若演得不够逼真,我立时就把这解药,撒到大海里去!”
魔无上捏着一支相当袖珍的瓷瓶,向空中一抛,在险些落地时,又牢牢接住。
“那就是解药么?”
看到瓷瓶差点落地,苍郁的心几乎蹦出喉咙,即使见他最终接住了,还是因紧张而咽了咽口水,因仇恨更攥紧了拳头。
心悬一线,生怕魔无上一个手误,再把那宝贵的解药弄洒到地上!
那个指甲盖大的小瓶,就是夫君的命啊!
为了那个小瓶,就是拿她的命换,都绝无半句怨言!
第两百一十回 (虐)焚心辱君尊
魔无上用两个指尖轻轻捏住那小瓷瓶,笑道:“我炼制离人毒,用了两百个寒暑,而这解药,花了我整整五百年,才炼制了这么丁点!你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苍郁紧紧咬住下唇,额头冒出汗来。UU小说 www.uu234.net更新最快
她心事重重回到家中。
那六个被点了穴的仙界弟子,时辰一到,早已自行解穴,因为弄丢了他们要保护的师娘,只好回到云仙的住所,任大师兄发落。
从不发脾气的六旬,破天荒地狠狠训斥了他们。
这下糟了,师父还没醒,又把师娘给弄丢了,要是师娘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跟师父交代呢?
正在六旬坐立不安的时候,忽听有人喊:“大师兄,师娘回来了!”
六旬一个箭步冲到门外:“师娘,你没事吧?!”
从头到脚检查,发现苍郁除了脸色不是太好之外,看起来一切如常。因为整日挂心师父的身体,师娘脸色不好,倒也正常。
苍郁尽量平静地回答:“我没事。对了,你不要怪他们......”
“我已经训过他们了,不管怎么说,都是他们失职!”
苍郁心中满是愧疚,嗫嚅着说:“我,我是怕万一魔无上来了的话,你们这里人手不够......”
“唉,师娘!”论辈分,苍郁比他高着,他无法指责苍郁,只好问,“你去了东海了?那‘滴水珍珠’......?”
苍郁嗫嚅着:“没,没找到。”
“哦,不要紧,我们再想办法。师娘累了吧?先歇歇。”
“我不累,你师父怎么样?”
“中间醒过两次,见到我们有些激动,这会儿又睡了。”
想来,六旬拜在九天云仙门下,中间已经历了数千个寒暑。
师父平时看似待人冷淡,不善言谈,更不懂得嘘寒问暖。
修炼时哪个弟子若敢不专心,师父责罚起来还相当严厉、不近人情。
刚拜师的头些年,六旬一直以为,自己的师父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直到有一次,同门师妹彼岸,因暗恋师父而无法专心练功,考试不过关,被不知情的师父罚关禁闭。
那时她已对师父动情,功力开始减弱还不自知,而六旬等个别几个师兄弟,都看在眼里,急在心上,只不过不知道她已爱得那么重罢了。
半夜,善良的六旬,想到师妹被关禁闭的扶寒殿十分严寒,怕她底子薄,冻病了,便偷偷跑去看她。
谁知,刚巧看见先到一步的师父,在轻轻地为缩成一团睡着的彼岸披盖薄被。一感知弟子的存在,师父便二话不说,板着脸掉头走掉了。
那一刻,六旬豁然发觉,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懂师父,师父其实一直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关心着身边的每一个人,只是不想表达的那么露骨而已。
想他当初生为冰鹰时,一直独行于世,幻化为人之后,年纪很小就被收入仙门,哪里懂那么多凡间的人情世故、寒暄应酬呢?
在师父心中,对别人好,无需任何美丽的辞藻,只须踏踏实实去做实事就可以了。
次日,彼岸急冲冲地找到六旬:“师兄,你可知道,昨夜是谁替我盖被?”
六旬犹豫了一下,答:“是我。”
因为他知道,师父绝对不会给彼岸一点点希望,更不会愿意看到,她在感情的泥沼中越陷越深。
彼岸略显失落地说:“哦,我想也不可能是师父,他正生我的气,才不会管我呢......”
六旬望着师妹垂头丧气的脸,纠结了片刻,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后来,彼岸离开九重天,真相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了。
但通过那夜所见,六旬觉得自己和师父的关系,似乎更近了一步。
如今看到师父为师娘所做的一切,他更加读懂了师父隐忍的爱。
越云泽已经醒来。
进到房里,看到虚弱的夫君,苍郁心里“砰砰”直打鼓。
对她这种不喜伪装的人而言,说违心的话,很难;对最爱的人,违心地说出雪上加霜的话,难上加难!
可是她必须做到!
越云泽眼睛看不见,但还是分辨出了苍郁的脚步声。
他微微朝向她的方向转脸,震惊地问:“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叫仙界,留住你的么......咳咳,咳咳......”
原本孤高冷傲的人,忽然没了高冷的气质,反倒让人生出想去呵护他的冲动来。
“云泽,你叫我去仙界报信,原来是为了让我留在安全的地方,你怎么不为你自己打算一下......”
苍郁忽欲哽咽,可一想到魔无上会感知自己所说的话,只好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六旬替她解围道:“离仙他们是想挽留师娘来着,但她说什么也不肯留下。师父,这也是人之常情,你这样子,师娘怎能安心留在仙界呢?你就原谅师娘吧。”
“咳咳,咳咳......”
苍郁条件反射地想要上前帮他拍拍背,可是一想到自己的使命,又忍住了,心里最后挣扎了一下,故作冷淡地说:“云泽,我这次回来,是来向你道别的。”
“你要,你要去哪里?”
喘息,喘息。
越云泽的嗓音有些沙哑,他尽量克制着不表现出惊讶和不舍,只示意六旬扶自己坐起来,侧耳倾听。
六旬急了,一边搀扶一边嘱咐:“师父你慢点”。
同时问苍郁:“师娘,好端端的,你怎么突然要走?你不管师父了?你不是说,你需要他,他也需要你么!”
六旬的话,像接连几个巴掌甩在她脸上。
罢了!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说就说罢!
苍郁咬了咬嘴唇,一字一顿地说出每一个淌着血的字——
“你的毒,没有解药。如今,你丑陋、无能,连吃饭都要我喂,已成废人一个,根本不再是我倾慕的那个九天云仙!你由极强到极弱,而我,却从手无缚鸡之力,走到如今的功力强盛,这是你我各自种下的因,结下的果......”
剧情反转太快,六旬惊得下巴都要掉了。
“现如今,你不再配得上我,只会将我拖累。良禽尚且择木而栖,更何况我们只作了一日夫妻?我想,你不至于要求我,继续留在你身边浪费时间吧?好在有六旬他们陪着你,我也能走得放心了。”
话音落下后,屋内鸦雀无声,此时若是掉根针,恐怕都算很大的动静。
每一个字都像雪刃快刀,似乎能听到屋内每一个人的心,被利刃破开,切得鲜血淋漓的声音。
苍郁自己也呆住了,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嘴里会这样伶牙俐齿地吐出如此泯灭人性的话来,以至于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咳咳......咳咳......”
还是越云泽一阵剧烈的咳嗽打破了平静。
“师父,你吐血了!”
越云泽无力地靠在床头,薄被上是他刚刚喷出的一口鲜血。失明的眼睛,憔悴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如此无助,如此需要被照顾。
“你?!”
六旬仿佛终于从噩梦中惊醒,赫然起身,对着苍郁剑拔弩张:“师父待六旬如兄如父,恩重如山!你如此对他,天理难容,六旬难容!”
师父是如此善良,从不许他伤任何人性命,不论对多么罪大恶极的人,师父都希望通过教化,使他们弃恶从善。
因此,每当想到冷冰冰的师父,心里却是冬日金黄的炉火般温暖。
只要越云泽默许,六旬就准备跟苍郁拼了,虽然功力在她之下,且从未杀过人。
但只要师父一声令下,他定会拼尽全力杀了这个忘恩负义、辱没师尊的恶女,就算受仙界的重罚也在所不惜!
可是,越云泽却沙哑地说:“六旬,退下。”
明明是在呵斥,脸上却看不出严苛,声音也低弱得如同叹气一般。
云泽因身子不舒服,已整整三日未进食。
如今仙身已失,可不比当年吸风饮露就能风神饱满的时候了。
脸颊已微微凹陷下去,稍微动一动,似乎都会耗尽体力。
但他清俊脱俗的眉目,嘴角的倔强,却未曾改变。
六旬站着没有动,嘴上不饶人:“枉我先前瞎了眼,还喊你一声‘师娘’,原来你是这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女人!我师父为了你,翻遍人间,放弃修行,身中剧毒,几乎粉身碎骨!他曾经拥有的一切,荡然无存!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落井下石,如此羞辱他,我们真是看错了你!”
苍郁用力眨了几下眼睛,然后抬头看着房梁——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流出来。
满腹的委屈和泪水,比不上夫君受的罪。
她装着满不在乎的样子,继续一字一顿编道:“这一世,我本是孤苦无依的盲女,每一日,我都不得不...在脸上抹灰土,以防止被那些臭男人凌 辱,卑躬屈膝地讨生活。我所承受的羞辱...和伤痛,不是你们这些......在天上整日歌舞升平的人可以想象的!我没你们那么伟大,不想再过这种...贫穷低贱的生活,更不想被一个...废人所拖累,这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