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册 第十三章 逆生成丹
一叶而知秋。
太清金液丹就像一片中子,《太清金液华》是酝酿它的季节。
正如叶子不仅仅是叶子,它是来日绽放的鲜花,也是昔日落地的种子。而无论是叶芽、鲜花、果实还是种子,夫不映示季节的更替变化。
太清金液丹化做一道灼热的液流入喉。
看破外相,直面真如。
液流仿佛分解成一条条细微的脉络,清晰呈现在我的心中。每一天脉络的生成,每一条脉络的构造,每一条脉络的变化,每一条脉络的流向……映示出背后隐藏的根源——纷呈衍变的一个个“季节”。
这些“季节”的名字,就叫《太清金液华》。
如果丹鼎流以《太清金液华》秘笈炼制出太清金液丹被称做“顺”,那么以炼出的太清金液丹,倒推出《太清金液华》秘笈,就是“逆”
没有本质的区别,改变的只是流动的方向。
正如生和死。
光阴也是一种方向。
一念及此,螺旋生死气忽然开始逆向旋转。
太清金液丹的液流在我内腑游窜,犹如化做了一个个鲜活生动的文字,看不见,但在心灵的眼睛中一览无憾。
“精金为液母,清液为金子。金母隐液胎,太清藏液胎。金入于猛火,色不夺精光。金不失其重,日月形如常。”
沉眠的龙蝶内丹陡然跳动。
“轰!”丹田内缓缓升起鼎炉。螺旋生死气当即涌上,绕着鼎炉盘旋,形成炼丹的熊熊烈火。
“糟了!没有丹草入鼎,你拿什么开炼?”螭如梦初醒般大叫,丹鼎流的秘道术,必须要有药草内丹做鼎料。
“等你提醒黄花菜都凉了。”我没好气的回应道,丹炉缓缓转动,鼎口对准了我身下的肉菌石,气息紧锁目标。既然肉菌石是北境开天辟地时的地母精华,我怎会轻易放过?
或许是我的错觉,肉菌石仿佛蠕动了一下,像是预感到了危机,竭力挣扎。然而,沙罗铁枝把肉菌石与我死死绑在了一起,难以挣开。片刻后,肉菌石似是发出一声哀鸣,一股无比浑厚温淳、柔韧庞大的流汁被鼎炉强行吸出,流入我的身体内。吸取了肉菌石的精流,炉火立刻暴涨,鼎炉悠悠转动,按照《太清金液华》的口诀开始炼制。
炉内,肉菌石的精流渐渐聚成一颗乳黄色的液滴。
“凝丹外金,内怀液华,金从月生,朔日受符。金返液华。太滴相包,藏其匡廓,沉浮洞虚。金性不败,清液不腐。”
炉火翻腾,液没跳跃。
“轰!”炉火蓦地暴起,螺旋生死气飓风般冲入鼎炉,卷起液滴,贪婪吮吸。直到彻底吸取了液滴,螺旋生死气猛地喷出鼎炉,绕着丹田内游走,呈现出清亮的半液体状。普日丹田上方三寸的暗点,已被螺旋生死气覆盖。
太清金液华炼成了!我惊喜万分,恨不得仰天长啸,发泄心中长期累积的郁结。瞥了瞥身下的肉菌石,虽然它号称永不磨损,虽然始终不碎不裂,但肉菌石的整个轮廓缩小了一圈,明显被我盗取了部分精华。
“肉菌石还能用啊!”螭兴奋的嚷道,“不愧是大地精华凝聚出来的。”
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按照丹鼎流九品的顺序,将《红花神种》《朱光云碧腴》《紫华流精》重新炼制过,随后打铁趁热,向第二品的《玉胎琼液膏》进军。
鼎炉紧紧锁住肉菌石,吸取它的精华当做材料。可怜这块拥有生命力的远古奇物,被迫再次减肥。
“滋润琼液,化转流通。潜胎见玉,发散琼光。玉胎渐进,日以益长。”随着炉火升腾起伏,鼎炉内的肉菌石精华,慢慢转化成一团莹莹生辉的玉胚。
螺旋生死气倏然钻入玉胚,玉胚表面时不时地鼓起一个个柔亮水泡,色泽愈加明润。
“盈盈春泽,溶溶玉膏,含元纳虚,播胎于玉。”玉胚“啪”一声炸成精末,激溅的碎末重新融会成螺旋生死气,在丹田内明净流彩。
几个时辰的工夫,《玉胎琼液膏》就被我势如破竹般炼成。此时的螺旋生死气犹如黏稠的膏状,色泽黑碧相间,散发出玉石般的润光。最可喜的是,我的身体不再流脓,尸斑淡化,腐烂的血肉有了愈合重生的迹象。
肉菌石元气大伤,几乎缩减了一小半。晏采子站在对面,专注的地望着,也不催促发问,似在以心神感应我的体内变化。
夜色覆盖了蚀魂壑,苍凉的秋风带来远方的雁鸣,孤寒的鸣声里隐聊透出一丝冬意。
被囚禁在这里,已经快一年了。
从绝望,到希望,又回到绝望,再重新生出希望。不到一年的时间,让我的心境起起落落,恍若历经千锤百炼,几世轮回。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丹鼎流第一品——《太和自然胎醴》!
成败在此一举,死活就看今朝。我毫不犹豫,冲向最后的一关。
鼎炉贪婪地掠夺肉菌石的精华,源源不断地送入炉内。螺旋生死气化做醇浓的炉火,环绕鼎炉。
“混沌初开,鸿蒙的乃生,化气既竭,亡失至神。道穷则返,归乎坤元。恒顺地理,承天布宣。”如果说丹鼎流的前八品,是急火烧烤。那么第一品的《太和自然醴》则是慢火炖汤。炉火缓缓起伏,簇拥鼎炉,炉内的肉菌石精华化做一团迷迷蒙蒙的气,慢吞吞地涌动。
我舌抵上颚,含津吞液。闭目观心,心与意合,完全沉浸在炼丹的过程中,忘却了时间流逝。
冥冥渺渺中,我的心神莫名地一惊。不知何时,肉菌石消失了,它的精华全部被吸入鼎炉,炉内的气,模模糊糊地呈化出一个婴儿的模样。只是婴儿一动不动,像一具僵硬的尸体。
坏了!我的心骤然一紧。肉菌石已经被消耗一空,但《太和自然胎醴》还没有炼成,鼎炉仍然试图向外吸取鼎料。
冷汗渗出我的额头,炼丹的材料竟然不够了!第一品的《太和自然胎醴》简直变态,连肉菌石这样的奇宝也满足不了炼制的需要。如果没有新鲜材料入炉,我会被鼎炉反噬,熬成一锅人肉汤。意念急转,我全身冒出一蓬青黄色的光芒,冲入鼎炉。息壤被我硬生生的褪下,当做了鼎料。
炉内的婴儿微微动了一下,晃晃悠悠爬了起来。随着息壤不断炼化,婴儿的轮廓渐渐清晰。我方才松了一口气,只觉得眼皮沉甸甸地透着森寒,睁开眼,雪块“簌簌”从眼皮抖落。放眼望去,蚀魂壑内一片皑皑雪白,竟然已是隆冬。我全身被积雪覆盖,浮在黑水中央。没有了肉菌石,我已经能够自由行动,逃出蚀魂壑。唯有穿绕双肩的沙罗铁枝,犹如耻辱的烙印,兀自标示我曾经是一个囚徒。
晏采子早已不见踪影。
合上双眼,我重新将心神投入丹田。
“玄幽元渺,隔阂相连。应度育种,阴阳之元。寥廓恍惚,莫如其端。先迷失轨,后为主君。无平不陂,太和自然。”
螺旋生死气的炉火温养着鼎炉,婴儿的面目开始变得栩栩如生。
好象又过了许久,息壤被一点点炼化,当《太和自然胎醴》即将完成的时候,材料再次告急。我瞠目结舌,这也太邪门了吧。肉菌石、息壤,元一不是举世罕见的天材地宝,竟然还不够炼《太和自然醴》!当年丹鼎流能炼制出逆生丸,估计掏空了整个门派的收藏。
怎么办?我束手无策,炉内的婴儿又有僵化的迹象,总不能半途废弃,功亏一篑。可是我远赴鲲鹏山时,两手空空,所有的家底都留给了鸠丹媚,身边再也没有什么药材异宝,可供消耗了。
“傻瓜,骑驴找驴!你肩膀的沙罗铁枝难道不是上佳鼎料?”螭一语惊醒梦中人。
我心花怒放,沙罗铁枝!万万没有想到,楚度用来捆锁我的铁枝,会变成救命的鼎料!机关算尽太聪明,冥冥中的上苍仿佛在戏弄楚度。如果他当初放我走,一旦丹田内死气苏醒,我必死无疑,根本不可能有修炼丹鼎流秘道术的机会。而如今在蚀魂壑内,太清金液丹、肉菌石、沙罗铁枝简直像超级大赠送,一样样自动上门,连车马费也省了。
丹鼎炉开始全力吸取沙罗铁枝,但远远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沙罗铁枝精气固锁,凝然不动,鼎炉连零星半点也吸不过来。
螺旋生死气迅速暴涨,黏稠的膏体如同沼泽一般转动,形成强大的螺旋吸力。沙罗铁枝受到牵引,颤动不停。然而螺旋生死气无法抵达肩胛,因此再如何旋吸,终究难以触及沙罗铁枝,后者的精华丝毫没有泄出。
炉内的婴儿似是预感不妙,不安地动来动去。我心急如焚,鼎炉“砰砰”跳个不停。《太和自然醴》炼制到了最后关头,再不添加材料,所有心血都要付之东流。鼎炉越跳越急,“嘶嘶嘶嘶”炉内倏然传来一阵类似漏气的声响。婴儿摇摇晃晃,清晰的身体又变得隐聊约约,仿佛随时会消散。
我的心一片冰冷。
异变陡生!炉内婴儿猛然挣扎了一下,颤颤动巍巍地探出手,朝着肩胛处沙罗铁枝的方向,奋力一抓。
“喀嚓!”肩胛处的肌肉一松,沙罗铁枝断开了!铁枝融化成一道雄浑锋利的乌色精气,向婴儿的手喷射而去,瞬间投入鼎炉,当场炼化。
“变易更盛,消息相因。终坤复始,周连循环。”炉火腾跃,婴儿手舞足蹈。片刻后,鼎炉轰然剧震,螺旋生死气迫不及待的冲入鼎炉,婴儿张开嘴,长鲸汲水一般吞入螺旋生死气。婴儿的身体越来越亮,绽放出黑碧色的神异光芒,一道道螺旋生死气飞舞环绕。
婴儿像吹气似的鼓胀起来,涨到鼎炉的极限时,猛的炸开。炕内喷出一般非液非固、非光非气、非虚非实的奇特物质——太和自然醴!
月魂和螭齐齐爆发出喜悦的呼喊。
我欣喜若狂。由于螺旋生死气的特殊性质,炼出来的太和自然醴已经变异,应该称做我独有的“生死螺旋胎醴”。它晶莹光润,分成玄黑与清碧双色,密不可分的扭转成一个循环复始,首尾相衔的螺旋纹。
生死螺旋胎醴像甘美的琼浆玉液,流转内腑。流过处,断裂的手筋、脚筋顺势相连,浑身掉下一块块黑黄色的坚硬疤痂,露出里面温润如玉的新生肌肤。这种光洁无瑕的玉质感肤色,近乎完美,我只在楚度、晏采子和公子樱身上见到过。
蚀魂壑内,水声潺潺,四处的积雪正在融化,俨然已是初春季节。《太和自然胎醴》用了四个多月的漫长时间,才炼制成功。而我在蚀魂壑,也被囚禁了整整一年有余。其间悲喜变幻,抑扬顿挫,恍若隔世。
孤独悲惨的囚徒生涯,磨掉了当年我独上鲲鹏山的狂气、锐气,也为我沉淀了丰富的经验、智慧。就像河水带走了卵石的峥嵘棱角,却令它光洁滑润。
这或许是我不想经历的,却是我不得不经历的。又或许是每一个生命都必须经历的,其中的得、失永远难以清楚衡量。唯知一年前彼岸的我,与一年后此岸的我,再也不能调换。
一个人在蚀魂壑内,我发了半天的呆,直到夜深,双头怪纷纷涌出,我才如梦初醒。
我——已——经自由了。
抑制的喜悦狂喷而出。
“炼生了!逆生丸——我真的炼面了!我自由了!”我向着天空纵情大喊,手舞足蹈,如痴如狂。全身精、气、神弥漫,每一个毛孔仿佛都在欢呼,激动兴奋的狂潮一波接一波涌至,将身心彻底淹没。
活下来了,我又一次活下来了!
“轰!”我重获自由了!
“喜”感同身受,化做一轮实质的金红色太阳,升腾离体。千万道光焰喷吐,无数圈彩晕闪烁,映得夜空流光溢彩,七色缤纷。
继“哀”“惧”“欲”之后,“喜”终告大成!
由于吸取、融合了息壤,我的肉身再次增强,加上双头怪的锤炼,六欲的元力蜕茧化蝶,攀上了一个崭新的高峰!我隐隐觉得,只要再添一把火,六欲甚至也能实质化,离体御敌!
惊喜不止于此。生死螺旋胎醴在内腑流转了数百周之后,肩胛处竟然生出了藕断丝连的感觉。变异的人形逆生丸比原装的逆生丸功效更强,即使没有琵琶骨,一点点生死螺旋胎醴依然艰难地穿过了肩胛,破天荒形成了一个大周天循环!
这意味着不用琵琶骨,我照样能修炼,能施法!
美中不足的是,大周天循环时,绝大部分的生死螺旋胎醴都从肩胛处泄现,白白浪费,只有极细微的生死螺旋胎醴能够继续流转。等于我修炼一千年,其中九百九十九年是在做无用功。尽管生死螺旋胎醴的级别远远超过了一般的气,仍然不能让我满足,若是等我猴年马月的恢复妖力,楚度早就开天辟地了。
“月魂,我要结魅胎!现在就要!”我毅然说道,“哀”从神识内浮出,化做一片缥缈游移的灰雾,裹住我全身,神不知鬼不觉的飘向半空。
“你确定吗?”月魂神色肃穆,语气异常郑重,“你要考虑仔细了。魅是打破平衡,逆天而行的生命。一旦你结成魅胎,在各重天来去自如,必然遭至天忌。”
我微微一笑:“我这个‘人形逆生丸’早就打破平衡了,哪有什么好顾虑的?天命对我有利,我就信,对我阻碍,我就不信。何况我是上天指定的魔主,少不得它要给我一点优惠吧?”
月魂忍不住笑出声来,又道:“当年杀害魅的凶手,说不定会找上门来,要你这个魔主大人的小命。”
“杀害魅的凶手?”我心中一个激灵,“魅到底是怎么灭绝的?”
月魂沉默了一会儿,道:“等你迈入了知微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魅胎我一定要结,不然白活了。”我略一思索,道,“你放心,为魅复仇,我会量力而行。对了,结成魅胎需要什么?”
月魂“嗯”了一声,道:“一个安静的环境,还要有人在旁护法,以免发生意外。去鸠丹媚的住处吧,那里好一些。”
“一路上未太平,‘哀’实质化的时间也有限,坚持不了太久。”我想了想,欣然道,“我倒有一个绝佳的地点,正好顺便还债。”
“你是说……”
“还有比晏采子更好的护法人么?”我微微一笑,驾驭着“哀”飞出了蚀魂壑。
第二十册 第十四章 结成魅胎
深夜的鲲鹏山一片寂静,春雾清寒料峭,夜露湿重。各处山道岗哨,只有零零散散的妖怪来回巡视,铁制盔甲摩擦声显得十分刺耳。
绝大部分妖军都已开赴战场,或是镇守魔刹天各个天壑,留在鲲鹏山的不过千数。我抓住一个站岗的妖怪,很快拷问出了晏采子的住处。
寻至主峰东侧的山头,我按下灰雾,飘向浓荫遮掩处的一座洞府。
紧闭的洞门忽然开启,让我伸手推了个空。
“你真的脱困了。”晏采子的语声突兀响在耳畔,未见我人,便已察觉出我的到来。这等近乎鬼神的通灵感,分明源于共时交点之秘。
“是的,我自由了。”我兴奋的点点头,走入幽黑的洞口。
“自由?你只是脱困了。”石门在身后“吱吱”的合拢。
我愣了一下,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有什么不同吗?”
“不拘一物,不羁一念。方是自由。”洞深处,亮起朦胧的光点,晏采子的身影随着光点放大,由模糊而渐渐清晰。
“那么我永远不会有自由的一天了。在我看来,有物可拘,有念可挂,才能更好的领略出生命的丰富滋味。否则,自由还有什么意义?”我不以为然地道,向晏采子走去。虽然双方距离不过数丈,我却无法走近对方,反倒越走越远。最终,居然发现自己走到了洞府门外。
“是道阵禁制么?还真是奇特,难怪碧落赋能荣登清虚天第一名门。当初在千洞窟见识了玄凝钉签,我就该想到,前辈隐身在魔刹天。”我对着石门道,“前辈,我是来兑现当日的诺言的,没理由让我吃闭门羹吧?”
“我何时关过门?”石门消失在黑暗中,我仍然站在洞内,远处是晏采子古井无波的面容。
“越是拘限,越是羁挂,就越会偏离。”晏采子轻轻一步,迈到我的跟前,“越想得到什么,就越会失去。”
我摇摇头:“难道因为怕‘失’,就不敢去‘得’?如果连渴望得到的念头都失去了,才是真正的‘失’。”
晏采子黯然。
我笑道:“我今日来此,是为了用《易经》抵消那颗太清金液丹。”
晏采子打量了我一阵,叹道:“想不到丹鼎流的秘道术,竟然可以抗拒黄泉天的死气,令你起死回生。不过若是没有你体内的生气中和,也是枉然。”
“前辈法眼如炬,只是其中过程复杂,待我慢慢细述。”
“不必了。”晏采子漠然道,“你只需讲出《易经》之理,便可离开,其余的东西我没兴趣。”
“前辈对我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也不感兴趣吗?”我不紧不慢地诱惑道,“我敢说,即便是前辈苦修多年的醇厚内气,在质上都比它差了一筹。”
“生死螺旋胎醴?”晏采子好象有点动心了。
我不失时机的添了一把柴火:“除此之处,前辈将亲眼目睹,我是如何塑出魅胎,重得法力的。”像楚度、晏采子这样的人,俗物俗事已经不能打动他们了,只有稀奇古怪的东西才会有吸引力。
晏采子盯着我看了许久,冷笑道:“是想找一个免费的护卫吗?”
“我早说了,前辈法眼如炬!大家互惠互利,共同进步嘛。”我顿了顿,见对方没有反对,便坦言魅胎一事,又把炼出生死螺旋胎醴的经过一五一十道出。
“如果生死螺旋胎醴能够壮大,我恐怕连黄泉天也能闯一闯了。”我运转生死螺旋胎醴,黑碧双色胎醴从肩胛处泄出,幽冥的气息与勃勃生机水乳~交融在一起,宛如孪生双子。散泄的胎醴触及洞壁,整片岩石莫名向内凹陷,像是被吃掉了一块。凹陷处,既没有裂痕,也不见碎落的精末。
晏采子微微动容,袍袖一卷,透出至精至纯的清气,迅速形成了一个气罩,向生死螺旋胎醴罩去。胎醴犹如未觉,毫不费力地穿透气罩,两者接触的刹那,部分气罩竟然消失了,就像那块被吃掉的壁。片刻后,生死螺旋胎醴缓缓消散在洞中。
“怎么样?这股新生的力量还不错吧?”我暗地里一阵窍喜,生死螺旋胎醴太奇妙了,轻轻化解了晏采子的气罩。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匪夷所思。”晏采子满脸压抑不住的惊讶,伸手抚摸石壁,修长如玉的手指在凹陷处慢慢划动。
“缺了这块岩石,去哪里了呢?”他眉头微蹙,神色凝重。
听他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些古怪。生死螺旋胎醴再厉害,但碎石要见粉,杀人要见尸,总不会凭空把东西变没了吧?
“继续运转生死螺旋胎醴,不要停。”晏采子突然喝道,双手按住了我的肩头,当生死螺旋胎醴从肩胛处泄出时,晏采子的手掌轻轻抖动了一下,旋即面色剧变,他的十指指尖诡异地不见了,像是被“吃”进了一个无形的大嘴里。
轻哼一声,晏采子双手冒出氤氲清气,手腕如同灵活的鱼儿飞速滑游,灵幻之极。须臾,十指指尖重新出现在手上,仿佛他又把指从无形的大嘴里拔了回来。
“有意思。”晏采子凝视双掌,目光闪耀着一丝灼热,“很久没有这种恐惧的感觉了。不错,非常难得的体验。就像被一点点拖向冥狱一样,恶鬼厉嚎,血流成河。”
我奇道:“怎么会这样?”
晏采子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现在我知道,缺少的那块岩石,消失的部分气罩,究竟去哪里了!”
“难道是?”我心中冒出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骇然叫道,“黄泉天?”
晏采子缓缓点头:“生死螺旋胎醴,就像人为地打开一个通往黄泉天的天壑,生胎醴过处,所有的人、物都会被吸入黄泉。”
我不禁忧喜参半,喜的是生死螺旋胎醴威力奇特,可以将对方直接送入黄泉天;忧的是对敌时,生死螺旋胎醴会波及自己人。
“你初得生死螺旋胎醴,还来不及领会其中的奥妙。如何收敛,如何释放,如何运用存乎一心,都要费工夫琢磨,才能学会控制。”晏采子掌心喷出一缕氤氲清气,凝成晶莹剔透的液流,裹住了泄露出来的生死螺旋胎醴。就像一个水晶球,包住了黑碧双色。
“眼下你还差得远呢。”晏采子一哂,水晶球流动起来,生死螺旋胎醴的色泽越来越淡,如同被流水冲散而逝。
我心里清楚,生死螺旋胎醴的质虽高,但量太少,只有想法子使其壮大,并参透它的奥秘,才能用来克敌对战。晏采子又道:“生死螺旋胎醴既然可以将人送入黄泉天,也应当能将黄泉天的东西取出来”
我心头一跳,丹鼎流秘道术的最高成果逆生丸,不就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么?依术炼制出来的生死螺旋胎醴,也该有类似的作用吧?想到这里,我心头火热,如果生死螺旋胎醴日后大成,我岂不是要谁活就活,要谁死就死,变相地掌控了整个黄泉天?
“这对你未必是一年好事。”晏采子似笑非笑地看着我,“你离龙蝶更近了。”
“多谢前辈提醒,我自会小心。”我沉思片刻,开始将《易经》各卦慢慢道来。
这么一说,就是三天,我还觉得有些词不达意。《易经》易学难精,各卦的推衍变化更是巧妙,别说三天,三年都不见得能搞通透。晏采子听得如痴如醉,时而闷头苦思,时而击节喝彩,石壁上画满了种种卦像变化。
“在和《易经》卜卦之前,古人通常会沐浴、斋戒、燃香,然后选取蓍草或者铜钱,进行占卜。”我娓娓细诉,随意抓起三枚石埠,刻成铜钱正反模样,抛掷了六次,“显示出来的卦象,往往和事实有着惊人的巧合,所以《易经》常被用来算命挣钱。”
“沐浴、斋戒、燃香,都是为了静心。”晏采子目光一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不错,正是‘心诚则灵’!”我抚掌笑道,“心灵的世界犹如一汪清澈的碧水,流向另一个外部天地。用心扔掷出来的铜钱结果,正是水流过的痕迹。从水痕中,便能透`视外在天地的变化。”
“所以扔掷铜钱看似偶然,其实是心灵天地的驱动所致,同时与外在的另一个天地契合。铜钱正反的结果——卦爻,恰恰成为了双方的交点!”晏采子霍然站起,不住来回走动。
“所以看似偶然,实则必然。两个独立的天地各自运行,交点但是我们口中的‘巧合’。这些巧合,又往往被说成是吉兆、凶兆。战国时,晋国的君主晋景公得了病,秦国派了一个叫做医缓的神医,去替他医治。在神医还没有到达前,晋景公忽然做了个怪梦:梦中有两个长得稀奇古怪的小人,一个说‘坏了坏了,神医要来抓我们啦,怎么办呢?’另一个答道‘在心的下面、膈的上面,有个叫膏肓的地方。只要躲到那里面,神医也拿我们没办法!’后来,医缓到了晋国会诊,对晋景公无奈地说‘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晋景公的这个梦,其实就是与病情产生的神秘交点。”
“所以梦,也是心灵的水流痕迹啊。”晏采子神采奕奕,在空中虚画了一连串卦爻,突然盘膝坐下,陷入了不语不动的沉思。
过了几天,晏采子依然保持着入定的姿势,周遭清气蔚然起伏,不时凝结出一滴滴晶莹的液珠,悬浮在半空,片刻后又化做云烟蒸腾。
我看他一时半会醒不地农副业,就不再干等,尝试先结出魅胎,功成时再向他细述也是一样。
一腿微曲独立,一腿向左凌空挑起,脚尖偏内,斜斜向上。按照月魂的指示,我摆出了一个魅舞的姿势,双臂犹如弱柳,飞扬成曼妙的弧线。
“张口!”月魂沉声道,一粒类似黄豆的东西跳进我的嘴巴,遇唾即溶。
“这是什么?好象有点眼熟嘛。”我咂吧一下嘴,回味它的怪涩滋味。
“它叫做源心。还记得在龙鲸肚内,你的第一次飞升吗?”
我这才回想起,初次飞升时随意一抓的收获:“难道源心是什么宝贝?我的运气好得太离谱了吧?”
“源心不是什么宝贝,只能称做‘异物’。它能与你的神识共鸣,将你带入任何种族生命的本源,昭示出生命衍化的漫长历史。正是因为你得到了源心,我才下定决心随你入世。”月魂的声音越来越渺茫,听得我昏昏欲睡。
“来吧,闭上眼,不要有丝毫的抗拒……”月魂的语声像是一缕越飘越高的轻烟,飘入了另一个世界。
“轰!”四下里光华清亮,粼粼闪烁,冰澈的月辉流成无边无际的皎洁光海。月魂化做一条弯弯的月亮船,载着我向深处漂去。
“有了源心,你才能进入魅的意识之海,融入魅的本源,结出魅胎。”
月魂缓缓地道,“魅胎,是需要你用心结出来的。”
高高翘起的船头,源心化成一叶风帆,轻盈摇曳,控制着漂流的方向。月光在前方流泻成一座魅魂之门,拱门内,依稀有魅婆娑多姿的舞影。
“准备好了吗?”月魂在门前缓缓停下,“进入之前,你必须暂时放下所有的功利俗念,扫净心里每一个角落的阴暗。因为魅的本源,容不下半点尘垢。”
我愣了一下:“这可能吗?我又不是圣人。”
“暂时丢开杂念吧,就像佛去镜面上蒙染上的灰,回到最初的明净。”
月魂发出“丁冬”清鸣,乐声高洁通透,淙淙盈盈,犹如月光下闪烁的甘泉沁人心脾。我顿觉精神一爽,如沐甘霖,在空灵剔透的乐声中,身心也变渐渐通明透彻。
“想一想,追根溯源,慢慢地往回走,回到你最初的心。”月魂悠然鸣唱,源心风帆呼地鼓胀而起,带动月魂冲入了魅魂之门。
闪耀的光芒刺眼。我忍不住眯起眼睛,黏糊糊的汗珠随之滚落,流进了脖颈。日头烈辣,我叭在一棵高大的槐树顶上,眯着眼,伸长了脖子,盯着对面高耸围墙内的花园。秋千上的少女像一只飞舞的彩蝶,撒满园子的娇笑声是彩蝶抖落的花粉。
王大小姐?我怔怔地望着她,恍如惊梦。树上的知了叫得起劲,前尘往事潮水般涌入脑海,一时忘却了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的疑虑。
叭在树顶,远远地望着她,树上的少年仿佛在墙外慢慢变老。
墙真的太高了。
园里和园外,是两个世界。
所以爬上了最高的树,也是枉然。所以我一天天看她,也一天天离她更远。
越是想抓,就越抓不住,越是抓不住就越想抓。
这一切她永远不会知道。她永远不会知道,墙外一个少年于她寄托了所有的梦想,所有的喜悦和所有的哀伤。
就像嬉戏在百花丛中的美丽蝴蝶,永远无法知道,藏在树荫晨的丑陋知了。这种遗憾不够深沉,但轻得透明。这种遗憾永远无法代替,所以只能填补。
是的。
当我想起“遗憾”这个词时,乐声盈耳,浑身泛出青碧色的光彩。一蓬亮如银霜的长发喷泉般从我头顶散开,身躯开始变化,九条雪白如玉的手臂曼妙伸展,身下化做矫夭舞动的一腿。
“轰!”我腾空跃起,化成了魅!
天空化成了月光的海洋,我向着最璀璨的光源飞去。
下方变成了北境辽阔斑斓、声色变幻的山河,无数魅从各重天飞来,欢舞相聚在一起。
在寂美的落晶的沙漠,在静美的月光海峡,在奇美的冰雪山川,在壮美的彩霞高原——我们起舞!
因为人生有太多遗憾,所以更要美丽的起舞!
正因为生命有太多的遗憾,所以要用激情的飞扬来填补!
魅——是遗憾所化。
每一个北境的生命,都会或多或少地留下遗憾,无穷无尽的遗憾执念生出了魅。所以魅可以穿任何一重天,所以魅竭力挽留逝去的美好。
我跟随着魅的飞舞,舞过北境的风土地理,舞过悠长的岁月。我的心神和魅紧紧相连,体验着它们的经历,感受着它们的内心,学会如何将埋藏的忧伤跳成一曲喜悦的舞蹈。
“魅的本源,是遗憾,也是升华。”我我喃啁地道,像是陡然抓住了一道闪耀的灵光,“月魂,其实,魅并不希望你为它们报仇呢。”
轰然巨响,刹那间,空气凝滞,我浑身上下被一团黏稠的腔体包裹。腔体闪闪发光,流动着温热的液体。柔软的腔壁有节奏地起伏,一条柔软的肉管缠绕出来,连接我的肚脐,滋润的汁液源源不断地流入体内。
我就像一个了宫内的婴儿,贪婪的吸取养分,渐渐地,陷入了平和香甜的睡梦。
不知过了多久,我从沉睡中醒来,四周昏暗,岩石的洞壁投下浓重的阴影。一粒黄豆大小的东西从喉内喷出,掉在地上。碎成了残渣。正是我先前服下的源心。
晏采子站在我的对面,目光灼灼,像在观察一个珍稀动物。
“是源心?”他捡起地上的残渣,仔细瞧了瞧。
“是源心。”我好象睡了数千年,口舌都有些不流利了。
“我曾在灵宝天得到过一颗源心。”晏采子出神地道,“因为源心,从此我走了‘我’。”
我无暇分辨晏采子话中的意思,神思内,月魂的幽鸣如泣如诉。
第二十册 第十五章 热身过招
随着月魂的乐声,我的心脏随着节奏跳动。
我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内腑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生出了网状结构的银色经脉,呈圆形环绕,散发出月光的清辉。原先的骨架已经消失了,体内撑出一根根类似骨骼的东西,与血肉相连。这些骨骼犹如水晶,呈双螺旋缠绕,光润纤细,硬中带软,骨骼上凸起密密麻麻,小巧圆润的骨节,整副骨架似乎能以任何角度随意弯曲。
无论是网状经脉,还是水晶骨骼,相比过去,都产生了质的蜕变,完全颠覆了我对内腑的认知。生死螺旋胎醴犹如挣出铁笼的飞鸟,沿着经脉欢畅旋动。没有常识中的琵琶骨,因为根本不需要,生死螺旋胎醴在网状经脉内自由自在地流走,形成圆满的循环。
每循环一圈,生死螺旋胎醴便壮大一点,法力也随之增加一分。按照这个速度,三个月内,我当可法力尽复。
与此同时,我脑海中仿佛多出了一点儿东西,像是魅的清影,想要分辨,又觉得模模糊糊,难以捕捉其中的神韵。
“还是不完美。”月魂轻轻叹息,“虽然在源心的帮助下,你融入了魅的本源,结出魅胎。可惜你终究没有领悟出魅舞的最终阶段。”
月魂的语声充满愁苦:“这是我的错。因为我想起了魅灭绝的仇恨,无法再保持纯净的心境,从而影响到魅的本源和你融合。”
“难怪我没有见到魅的灭绝。不过这样已经很好了。”我舒展筋骨,活动了一下手脚,“我永远都无法变成真正的魅。因为我们填补遗憾的方式根本就不一样。倒是你,是否真要为魅报仇呢?这么说或许很残忍,但为魅复仇的你,已经背叛了魅的初衷。”我酸楚的笑了笑,“为了填补遗憾,我已经变了,我不希望你也如此。”
“我只想讨回一个公道。”月魂默然有顷,道,中文小说吧“其实仇恨和遗憾一样,不能替代,只能填补。”
我暗自叹息,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啊。魂器有魂器的烦恼,人、妖有人、妖的痛苦。
“不知我打扰了前辈多久?”我瞥了一眼晏采子,哪怕悟出共时交点的他,同样有自己的心结。
“十天。”晏采子反问道,“魅胎的感觉如何?”
“就像换了个肉身,生死螺旋胎醴也能周天循环了。说起来,还要多谢前辈为我护法。”我细述结胎的过程,禁不住啧啧称奇。
晏采子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笑容:“谢就不必了。”伸出右手,大拇指缓缓翘起,沉重的气势犹如山峦般透指而出,压得我呼吸急促。
我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向后退去:“前辈要做什么?”
“我亲自动手,感受一下魅的奇特。”晏采子的大拇指向我缓缓按来,气势凝浑厚重,四周的岩壁仿佛被它一点点的逼出视野。
“前辈口中的‘动手’是什么意思?”
“无论是魅胎,还是生死螺旋胎醴,只有和你过招时,我才能充分体会它们微妙。”
被囚禁了一年多,我的手脚颇有些发痒,也想试一试结成魅胎后的实力。何况和晏采子这样的传奇人物动手,更令我见猎心喜。嘴里兀自推诿:“我的妖力没有恢复,动手过招太不公平吧?”
“我站在原地不动,也不会用超过你的法力攻击,如何?”
“这么一来,前辈太吃亏了。”我摇头道。双方法力相若的话,如果拼不过,我大可以逃避。而对方不能移动,只能当靶子。
“我的道境胜你一筹,此消彼长,谁也没占便宜。别婆婆妈妈了,动手。”
“哀”立即升出神识,化做一片蒙蒙灰雾裹住我,以飘曳不定应对晏采子的雄浑如山。
晏采子的拇指忽然轻轻一晃,化做幢幢山影。一时间,仿佛天塌陷了,一座座巨峰轰然咂来,不容丝毫空隙闪躲。
这不像是幻象,无数沙石从山峰滚落,砸在地上“砰砰”有声,溅得洞内尘土飞扬。然而这洞不过丈许来高,怎能容得下如此多的高山?来不及想其中的怪异,我全力驾驭灰雾迎上,试图以“哀”消融山石。
眼看双方即将接触,晏采子突然缩回拇指,满天山影消失不见。
“哀”原本蓄势而发,谁料竟扑了个空,不免使得我有些错愕。
没有一点征兆,一根光洁华润的中指犹如惊天长虹,破空射来。晏采子中指一挺,整根手指化做凌厉的白芒,“呲啦”剌入灰雾。
对方突然的变招令我措手不及,晏采子中指频频跳动,无数道雪白的厉光撕开灰雾。“哀”四分五裂,溃不成军。眨眼间,白芒破开雾团,射向我的额头。
我心叫不妙,“哀”竭力收缩,在身前凝聚护卫。“欲”化做闪耀的电蟒浮出神识,劈出一道道蓝色的电光,狠狠斩向白芒。
刹那间,白芒聚成一根往回转换之弯曲的中指,再次令我扑空。而此时,晏采子的无名指斜斜扫出,招式转换之间,完全到了行云流水,灵动无迹的地步。
无名指在半空划过,就像划开了一个蓄洪的闸门,空中溢出白花花的波浪,水滔滔冒涌出来,将四周涨成汪洋大泽。晏采子的无名指不何时,已经化成一头摇头晃脑的水兽,硕大无朋,喷水吐雾,挟惊涛骇浪迎向“欲”。
电光劈落在水兽身上,反倒使水兽更加威猛凶恶,浑身流烁起蓝色光华。耳听晏采子道:“你既习《易经》,当知相生相克的道理。”轰然一声巨响,水兽穿过密密麻麻的电光,向我猛扑。
我突然隐入灰雾,果然后退,不再抵挡。晏采子的法术变化实在太快,如果我见招拆招,铁定被他死死压制。只有先行闪避,,在对方势飞的一刻出击才有机会。
身形展开,顿时感到了魅胎的好处,肉身轻盈得像一根羽,随着骨骼扭动,身躯可以做出任何匪夷所思的动作。
水兽犹如附骨之蛆,紧扑不舍,四面波涛澎湃,双方顺着波峰波谷高低起伏,一追一逃。
我开始刻意放慢速度。
又一次扑空。
背后的水兽诡异的消失无踪。
我胸中郁闷之极,晏采子太滑溜了,根本不肯和我实打实地对招。和他作战,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憋屈,令我完全陷入了被动。
竭力敛除杂念,持静守神,以妙有道境感应四周一切。每一道湍急的激流变化,每一波汹涌的巨浪起伏,无不尽收眼底。
妙有的境界比起空强多了,我依然生出把握全局的操纵。可想而知,知微又该如何厉害。
涛声震耳欲聋,波涛愈涌愈烈,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水幕。
水兽仿佛彻底失踪了,又仿佛随时会从背后扑出来。
我顺着水面一刻不停地滑动,不断变幻姿势,不敢有丝毫大意。
凭借知微道境,晏采子可以细致入微地观察出整个战局的任何变化,了解我是一举一动,从而占尽先机。
除了等待,我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
但这么等下去,我就像一根越绷越紧的弦。中文小说吧到时不用晏采子出手,我就会因为坚持不住,自手崩断。
我终于体会到了楚度和晏采子最大的不同。前者是以绝对的强势打压对手的强势,后者是以变化不断地削弱对手,再以最强的一击疾攻对最弱的一环。
“轰!”周围的波浪陡然升高,犹如擎天巨掌轮番拍下,激溅起白茫茫的一片。暗充愈加湍急,千万道暗流纷至沓来,彼此冲撞。我的身形再也无法保持灵动,不得不分神与巨浪相抗。
左侧三丈开外,一团水影急速滚来,水兽威猛的势头隐隐可见。
晏采子出手了!
我心念一转,身躯骤然不沉,潜入水下,以高速向下窜游。身后激浪翻腾,水兽死追不放。我一口气游出数千丈,前方,浓密的水藻随波拂动,藻群像伸出细长的手臂,缠绕过来。一丝危险的警兆倏然闪过脑海,我身形急转,“喜”几乎在同时跃出神识,光芒耀眼的火球冲向水藻。
“轰!”水藻被光焰烧成焦炭,粉末飞灭,露出藏在其中的一根温润尾指!好险,差点被阴了!我惊出一身冷汗,霍然转身,目光紧紧锁住急速逼近的水兽,以“欲”不断电击对手,做着看似无用的阻拦。
水压陡增,水兽轻松穿过电网,扑至跟前,与我面贴面相对。
刹那间,“惧”升腾而出,以水对水。黑色的雨点密集喷射,措不及防的水兽当场被染成墨汁,流淌溃散。
万顷波涛在瞬间蒸发,四周景物重新变回了熟悉的岩洞。晏采子正缓缓缩回尾指、无名指,两根手指色泽发黑,显然是我刚才的杰作。中文小说~吧
我如释重负,在北境经历的决战也不少了,这一仗谈不上轰轰烈烈,却打得最是惊心动魄。从一开始就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直到最后,才反回劣势。
“七情的威力的确奇妙。”晏采子手掌微微一抖,一层焦黑的皮从双指蜕落,恢复了莹润如玉的肤色,看得我目瞪口呆。
略一沉思,晏采子道:“和你最后交击的一刻,我居然觉得忽喜忽惧,患得患失,心神险些为之动摇。”
我一愣,旋即喜道:“七情还有这样的功效?”
“若是别的对手硬接你这一击,恐怕会当场大喜大惊,心神崩溃,变成疯子。不过对上知微高手,用处不大。”晏采子点点头,“北境知微以下,你算是第一人了。”
我暗忖道,知微高手极度注重心里磨练,个个心志坚毅似铁,很难真正影响他们的情绪。但我的七情同样没有大成,随着道境提升,七情应当还能发挥出更强的威力。
“究竟要如何才能战胜玄师?”我趁机问道。玄师总让我觉得十分神秘,虽然和无痕干过一仗,但他明显未尽全力。不地庄梦能从楚度手里逃脱,足以证明玄师的本事。
“对战玄师,有点像解谜题,玄师设疑你作答。你若能解出谜题的答案,便可自保。你若能从对方的谜题中找出破绽,顺势将谜题误导,反将玄师一军,便可获胜。玄师的谜题以命理为血,以心智为骨,以阵法为肌,以法术为肤。可谓千变万化,防不胜防。通常法力与他们在伯仲之间人,是极难战胜玄师的。”
我想起与无痕一战中,对方表面上是以沙这禁盘的阵势将我困住,实则暗含生灵宿命的谜题。对战时既要动脑,又要动手,两者缺一不可。
“好了,热身完毕,正式过招吧。”晏采子的十指像水流一样波动起来。
“热身?”我嘴巴发苦,前辈也不能这么打击后起之秀啊。把我逼到那种程度只算热身?老家伙太扯了吧!
左手拇指翘起,右手食指挺出,晏采子双手齐动,一缓一疾,一高一低,向我按来。
我忽然面色大变。
晏采子的左手拇指散发出莫可沛御的威压,犹如浩瀚苍穹,俯视苍生。右手食指不停颤动,发生“隆隆”雷响。左右齐施,犹如雷鸣天下!
“天下雷行,物与无妄!”我震惊的望着晏采子,失声叫道。这一天一雷的合势,竟然是《易经》中的乾卦与震卦衍变出来的无妄卦象!
他竟然已将《易经》融入了法术!
林飞的婚后生活
甘柠真半卧在湖面上,卧在粼粼闪烁的波光夕色上,白嫩的赤足微点,抖散了余晖。她闭着眼,长长的睫毛颤动,雪白的道袍被风吹起涟漪,像一朵缓缓浮上水面的雪莲。
怎么还不生?海姬美目瞥过甘柠真鼓起的腹部,轻轻撇嘴。生个孩子还要摆造型,真受不了,哪有我那么爽快?她的金发灿耀如投入湖心的夕阳,她的腰肢绵软如掠过青山的霞云,她咬着晶莹的蔻甲,懒洋洋地靠在一棵榕树上,惊起了一只夏蝉。
飞起的蝉被香舌一卷,送入鸠丹媚的喉中。她舔了舔丰厚的朱唇,蛇一般妖艳的胴体缠绕着树干滑动,忽上忽下。这个姿势不错,晚上和小色狼试一试,鸠丹媚吃吃地低笑,又怨妇般地望向甘柠真。生个孩子拖那么久,是向我示威,嘲笑我生不出吗?孰不知只要功夫深,铁杵还能磨成针哩。
静默中,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响彻云霄。
“林飞!”三个美女异口同声地呵斥:“傻站着干吗?还不快去买尿布?”
打遍北境无敌手的魔主哦了一声,背着六个年龄不等的孩子,驾起吹气风,向洛阳妇女儿童用品店铺飞去。
高耸的洛阳城墙根,依稀还有昔日的尿味回荡。
原来奋斗一生,还是受压迫的命。
错过比等待更痛苦(林飞与小真真)
江南的青石板路上,有多少声脚步?
我是抱着柱子的尾生,在桥下,抱着誓约,抱紧了黑暗中的那一点光亮。
脚边是水,流着潺潺的等待。
三月,四月,五月。去年,今年,明年。春光的流逝是一面被磨暗的镜子,照出桥上一个个远去的背影。
不会去想,誓约比细雨更微弱,比发丝更纤细。我只是不想错过。我只是,将碧波当作了翩然的眼眸。
不会去想,爱在渔火里明灭,在浆影里混浊。我只是不想错过。我只是,把遗忘当作了一种铭记。
还要等待多久,等待那个女子的容颜映入水中。或许等待,只是一场绝望的洪水,将我彻底淹没。
放弃有多么容易,
一生还会有多少次放弃。
我只是不想错过。
所以我抱紧了桥柱,抱紧了渐渐老去,抱紧了惶恐中的那一点无悔。
只因为,
错过比等待更痛苦。
新年祝福
今天刚开电脑上线,便奇迹般地看到了知北游的45条祝福,还排在了16位,一时有些傻了。
这么久以来,许多铁杆读者不断为更新缓慢的知北游四处拉票宣传,我其实很想说一句谢谢,但实在有点难以开口,更不好意思为这些话加精。我的性子急躁,有时又带点自闭,并不是一个善于和人沟通交流,表达善意的人,所以兴许会给大家带来怠慢的感觉。然而,真的很感激大家对我的支持。呵呵,说这话感觉怪怪的。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总之,能回报大家的只有写出一部比一部更好的书来。知北游还有不少欠缺的地方,下一部书会更好。
祝大家新年快乐,健康成长。
再一次感谢发送祝福的朋友们,以及在留言区里支持的读者。
第二十册 第十六章 假空中观
无妄卦——天雷威行,万物顺从。晏采子双指按来的同时,浩浩然、巍巍然的气势不断攀升,惊雷怒吼,震耳欲聋,似乎代表了上苍的旨意,令我不得妄动。
在无妄卦的镇压下,我一时意摇魂飞,身体像是僵住了,眼睁睁地望着天雷逼近。
体内网状经脉忽然轻轻震荡起来,仿佛温暖的春风拂过冰湖,冰层融化,水波荡起阵阵涟漪,我的手脚立刻恢复了灵活,脚尖一点,向后急退。
“哀”升腾而出,化做一团灰雾紧紧裹住了我。霹雳追着我飞退的轨迹一路轰击,碎石断岩在脚下纷纷炸开。
“困卦”晏采子喝道,手势忽变,左手无名指在上,斜勾画成圈,圈内溢出滚滚沼泽,右手无名指在下,外挑生水。
在《易经》六十四卦中,水属于坎卦,泽属于兑卦,水下泽上,坎、兑双卦衍化成困卦。
困卦——沦入坎陷,困顿征凶,是有名的大凶大险,坏得不能再坏的卦象!在大唐,谁卜测到了困卦,就是大难临头,得赶紧跟算命先生谋求化解,荷包大出血是少不了的。
沼泽泛滥,涌满了我的四周,混浊的浆液向上迅滚动,晏采子右手无名指偏离了左手,顺势下引,沼泽里的水受他引动,向外抽离,沼泽变得渐渐干涸。
我顿时感到呼吸困难,手脚痉挛般抖动,完全不受控制,就象河中水干裸露出河床上苦苦挣扎的的一尾鱼。困卦的表象正是泽中无水,一旦晏采子将沼泽内的水抽干,我便会陷入卦象所指的境遇,举步维艰,困顿难行。
这是将《易经》妙理与碧落赋融为一体的玄术,和我神识气象术一样,都已越了一般法术的领域,直指天地本源。数天入定,晏采子显然颇有收获,他之所以和我地招,恐怕还是为了测试这门玄术的威力。
“喜!”一轮耀眼的烈日浮出神识,冲向晏采子的右手无名指。只要阻止他引水外流,除去坎卦,就再也无法形成困卦,剩下的兑卦我足可以应付。
光华璀璨,灼烈的“喜”喷吐出焰流,照出晏采子脸上一抹神秘的笑意。
晏采子左手的无名指倏然收回,自行消除了兑卦,兑卦一失,困卦自解。我微微一愣,不明白对方为何主动放弃了攻击。
说时迟,那时快,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翘起,迎上前来,与“喜”在空中轻轻一触,水波与光焰交击。
不好!我心知上当,身躯凌空倒翻,向后疯狂逃窜,“欲”在同一刻浮出神识,在身后布下一张张纵横交错的电光大网。
“轰!”爆炸声震得我浑身麻,骇人的气浪犹如千军万马从后方席卷而来,穿过密集电光,冲入滚滚雾团,虽然被“欲”抵消了大半,但余波未消,狂风暴雨般扑向我的背心,长被吹得向前直倒飞,四周岩崩石飞,洞壁纷纷塌陷。
情急之下,我全身骨节频频扭动,做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弯曲姿势。余波擦着我的肩膀冲过,我身躯一震,胸口气血浮动,步履踉跄。体内生死螺旋胎醴自行流转,竭力平息剧烈震荡的内腑。我迅转身,在空中飞变幻身姿,以防对方乘而入。
“居然没倒下?”晏采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你倒是能挨打。”
“未济卦?”我一开口,憋住的鲜血忍不住喷出嘴角,如果没有元力护身,没有生死螺旋胎醴护腑,我至少要丢掉半条命。
晏采子静立颔:“坎下离上,正是未济卦。”
未济卦——水火未济,太岁凶煞!象辞里说,就像小狐狸过河,还没到岸,尾巴却被河水弄湿了。因此会遭爱到很大的麻烦。在大唐,未济卦也是不吉利的中下卦。历来的的兵书战略中,都有“度河未济,击其中闻”的说法。
刚才我以“喜”攻击晏采子,本无不妥,但坏就坏在晏采子突然撤掉了困卦中的兑卦,独留坎卦。烈日般的“喜”属火,卦象呈离卦,晏采子冲劲属水的坎卦相迎,导致水炎相遇,坎卦与离卦恰好形成征凶的未济卦!
晏采子实已将《易经》玄术运用到了灵活自如的境地,弄得我好像是特意送上门讨打一样。他故意以困卦造势相诱,再利用我的“喜”衍化成了未济卦,给我出其不意的痛击。
“施出生死螺旋胎醴吧,别藏着了。虽说是过招,不留神的话,也会死人的。”晏采子轻描淡写道。
我听得心里毛,不敢再做丝毫留手,“欲”化做一道道凌厉的闪电,率先劈向晏采子,我挟千万道电光之势,运转生死螺旋胎醴,施展神识气象术中的“剌”字诀,激射而出。
电光犹如群蛇乱舞,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光雨。我整个人隐藏在其中的一道电光中,悄然向晏采子逼近。
“蹇卦!”晏采子右手大拇指、无名指齐齐弹出,大拇指在下化山呈艮卦,无名指在上生水呈坎卦,山下水上,艮卦与坎卦衍化成蹇卦!
蹇卦——高山积水,奔行危难,蹇卦的卦象在视野内化做实景:幢幢山影平地拔起,犹如铜墙铁壁,无数条白茫茫的江河从山顶奔腾而下,雪玉滔滔,千山万水,晏采子和我的距离仿佛一下子拉长到了极致;山高水深,更使人生出道阻且遥,望而兴叹的无力感。
这正是蹇卦的卜算结果:前景只会陷入险境,安心等待,原地不动是最好的选择。蹇卦化出来的实景令我真切体会到了这一点,甚至心神生了动摇,觉得自己应当放弃进攻。
犹豫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强大的意志力在我内心爆,不顾一切地向前冲去,“欲”全力施为,电光犹如一条条咆哮的怒龙,劈中重重山峦,山崩石裂,轰鸣隆隆。“惧”也化做实质喷出,滂沱黑雨犹如天降洪水,覆盖了千河万江。
“被关了一年多。倒是磨炼了你的毅力。”晏采子的声音在无限山河中回荡,“孰不闻‘人力有力穷,天地无尽头’这句话?”
塌碎的山石以惊的度累积、堆高,重新攀升起巨人般的巍巍同形。哪里的河水被黑雨覆灭,哪里就重新冒出汩汩泉水,涌成江河。
晏采子与我的距离始终如天涯海角般遥远。
“岂不闻‘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的道理?”我在千万道闪电中来回穿梭,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像龙卷风般旋转至极点,带动蓝色的闪电如陀螺转动,泛出黑碧双色光泽。
这是我第一次将“欲”、神识气象术与生死螺旋胎醴结合,电光纵横驰骋,所向披靡,浩荡山河像被一张无形的嘴巴慢慢蚕食,纷纷消失,再也不能恢复。
蹇卦随之破解,我一眼望见了近在咫尺的晏采子
满天电光悉数向他剌去,每一道电光仿佛都变成了我的坐骑,而我一刻不停地换乘,以变幻莫测的方位,令晏采子难以捕捉我究竟遁隐在哪一道闪电中。
“刺”字诀刹那间击中了晏采子胸膛,他的身体忽然变成了半透明,肌肤晶莹如水,血管、肌肉、内脏清晰可见,都呈现出通彻明亮的液质,整个内脏完全液化。
黑碧色的生死螺旋胎醴侵入内脏,后者立刻生出一团团黏稠的液球,包围住生死螺旋胎醴。渐渐地,生死螺旋胎醴被强行拆开,分化成碧绿色的生气和幽黑的死。生气被液球吸收,死气化做一缕缕黑烟,散出体外。
我不由暗自佩服,分离的生死双气,威力当然远远不如不及合一的生死螺旋胎醴,亏得晏采子想出这种化解的法门。
“轰”字诀不停地施出,“喜”挟轰势奔腾而起,千万道七彩光焰笼罩了晏采子,还夹杂了生死螺旋胎醴的黑碧光色。
晏采子屹立不动,以不变应万变,液化的内腑缓缓流动起来,带动一个个晶莹剔透的液球循环,拆分生死螺旋胎醴。“轰”字诀击得他身躯各外,坑坑洼洼,但转瞬间,凹陷的坑洼洼,但转瞬间坑洼又被汩汩液体埴平,一层层灰暗色皮从晏采子身上脱落。
与此同时,晏采子右手无名指生水,试图以坎卦相迎,故伎重演衍化出来未济卦。
我冷笑一声,晏采子此举不过是想逼我收回“喜”,我就如他所愿。“喜”迅没入神识,无数道光焰在空中慢慢消散,与此同时,其中的一道赤芒陡然加,电射而出,直刺晏采子
“扑哧!”绚丽的赤芒溅带起一束鲜血,晏采子晶莹剔透的液身被打回原形,右肩皮开肉绽,鲜血淋淋。赤芒咆哮着穿过晏采子的肩头,在半空矫健的转折,复又旋射向耸。
赤芒正是螭枪!在施出“喜”的同时,我悄悄射出了螭枪,隐藏在万丈光芒中。当“喜”被收回之际。流光彩焰消散,晏采子的注意力被引开,才终于被我“阴”了一枪。
哪怕晏采子功法再高,也不可能承受得住北境锋芒第一的魂器一击而安然无恙。
我没有给晏采子任何喘息的时间,就全力冲上,又拳奋南,在晏采子闪过螭枪的刹那,生死螺旋胎醴趁隙侵入对方肉身。
“损!”晏采子轻喝一声,右手大拇指翘起化山,在上呈艮卦,左手无名指画出汪洋沼泽,在下呈兑卦,艮卦与兑卦,衍化成损卦。出乎意料,晏采子的目标并不是我!他双指交叠,损卦按向了自己!
损卦——损益相间,互为制衡!损卦是《易经》六十四卦中非常微妙的卦象,它虽然属于下下卦,但讲究的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如何减损一部分利益,去谋求更大的利益,就像用“失”去换更多的“得”
“轰!”损卦及身,晏采子肩头的伤口霍然加大,血如泉般喷疾射,然而,生死螺旋胎醴也随着伤口泄出,被排出体外。
每一滴鲜血都爆出惊人气劲,封住了我雨点般的拳影。在晏采子的反击中,我不得不暂取守势,无法乘胜追击。
中指一点,螭枪被晏采子弹回,无奈地遁回神识。
我对晏采子佩服得五体投地,就像三国时关公疗毒,必须先挖肉刮骨,损伤自己,才能除毒。晏采子运用损卦的本意,刻意激化伤品,顺势将生死螺旋胎醴导出。最难能可贵的是,他本可以凭借自身精纯的法力,强行化解我尚不成气候的生死螺旋胎醴,可晏采子没有,他选择了最巧妙、最因势利导的方式,同时也是最冒险、最没有把握的方式。
毕竟他只参习了几天《易经》,还是师从我这个半吊子,施出损卦,相信他也是在拿自己做尝试,来见证《易经》的奥妙。
我忽然明白了知微高手独有的一分痴狂:为了验证心中所学,自身的生死安危完全被置之度外,楚度如此,晏采子也是如此。这或许是我至今都无法迈入知微的原因。
“好手段,难怪楚度当日也被你所伤。”晏采子嘉许称道,这时一团液球冒出他肩部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度,液球转化成血肉,结疤落痂。
“前辈竟双乳将损卦用于疗伤,真是通天手段。”我心悦诚服道,激化伤势溅出的血还能用于反击,可谓一举两得,物尽其用。
双方目光交击,气机互锁,重新对峙,第一个回合我吃了亏,第二个回合,我自是小小地扳回了一局。
“至此为止吧。”晏采子忽然拂袖而坐,轻松摆脱了我的气机锁控,而身下凭空多出一个石蒲团,他手指在地上飞画出一个个卦象,埋陷入沉思,仿佛刚才激烈的战事,不曾在心中留下头点痕迹。
这种说放就放,不滞于物的潇洒,不拖泥带水的决然,也许就是常人眼中的冷莫无情吧!
“六十四个卦的每一个卦爻,就像一个从生到死的衍化,若能在法术中融入变爻,便可与共时交点相辅相成。”晏采子忽然抬起头,目光闪亮,这一战他显然获益良多,“你对共时交点揣摩得如何?”
“还差得远呢。”我苦笑道,“对前辈来说,随时随地都可进入共时交点。我却要借助天时地利心境,才能偶尔得之,不过与前辈一战,倒时让我领悟了许多战斗的技巧。”
晏采子兴致似乎颇高,破天荒指点道:“你若能潜心体悟魅的本源,也会有一番收获,比如你扭动全身关节变形有法门,那应是魅的天赋力量。”
我这才想起他提过的源心,好奇的问道:“前辈也用过源心吗?”
“否则我怎会充当悲喜妖王?只有体验其他生命的存在,才能越自身的局限。”
“前辈是指跳出‘我’吗?在莲华盛会上,公子樱和楚度好像也谈及‘我’的局限。”
“光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晏采子傲然道,“须先明‘假’‘中’‘空’三观,再身体力行才是。”
“什么是假中空?”
晏采子指了指座下的灰色石蒲道:“这是什么?”
“蒲团。”
“蒲团是它的假名,它是一块石头,因其形状、用处,我们才称之为蒲团,这就是‘假’,就像是晏采子、悲喜和尚的称呼一样,都不过是假名。”
“它的本质不并不是蒲团,这就是所谓的空观?”
“你的悟性确实不错。”晏采子欣然点头,“虽然我们知道他的本质并非蒲,知道它是空,却仍然称之为蒲团,这就是中观,事物虽然虚假,但不会因为虚假而流于空幻,假、中、空三观合一,才能真正地了解天地万物。”
见我听得入迷,晏采子兴致勃勃继续道:“只有深悉万物,才能跳出‘小我’的局限,你要像一只蚊子,一片云,一棵树那样去生活,从它们的视角出,观照天地。你不仅仅属于人,而是天地中任何一种可能的存在。”
我恍然大悟:“前辈以悲喜和尚的身份入世,就是体验一个妖王的存在感受?”
晏采子叹道:“说来容易行业难,须彻底去除‘我’的烙印,变成另一个存在,外貌要变,生活要变,想法也要变,既要隔岸观火,又要如鱼得水,最初时,我曾化身为一棵普通的野草,扎根在土壤里,不吃不喝地过了数百年。”
我心中骇然,像晏采子这么搞下去,要么道境大进;要么脑子错乱了,变成一个不知道我是谁的疯子!难怪北境谣传晏采子疯失踪了呢!
从他只有在说法时,冷漠的眸子里才闪出的照人光彩,只有在论道时,淡定的口气里才出现波动,我窥视到了藏在那张面具背后一点点寂寞。
接下来的十多天,我没有离开,继续和晏采子探讨《易经》与共时交点,甚至到手切磋。晏采子也没有赶我走,直到我的妖力恢复了三四成,足可自保,我才主动道别。
“放眼北境,怕只有楚度才能与前辈抗衡,对手难寻,前辈为何不与楚度一战,一解高处不胜寒的寂寞呢?”我站在洞府门口中,而对晏采子沉呤许久,终究还是没有问出心中真正的疑窦,只好随口扯出楚度。
“我和楚度的实力伯仲之间,未必能在一场分出胜负。”晏采子没好气道:“楚度为人异常执著,又是以战养道。要是被他知道我就是晏采子,岂不是被他纠缠不休?我哪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他一次次打架?眼下他有些察觉我的道境,但我是他的属下,又对他唯命是从,楚度想找茬也没有借口。”
我憾然道:“可惜北境众生没有眼福,一观当世最强两大高手的巅峰对决”
晏采子冷冷一哂:“这不是你真正想问的东西吧?”
我一愕,随即明白,晏采子以共时交点隐约感应到了我的念头。
“人的感情是否虚假?”我凝视着他,问道。
“我的回答是否虚假?”晏采子不动声色地问道。
踌蹰再三,我摇摇头,晏采子既然走了身化万物、割断“小我”的道路,抛妻弃女是必然的选择,我为柠真说得再多,也是白费劲。
“我已经忘记想要问什么了。”我对他拱手一礼,飘然飞离了鲲鹏山。
魔刹天的大好山河在下方飞掠而过,夏日炎炎,骄阳似火,我体内流涌的鲜血也越来越灼热。
我忍不住长啸:“终于等到了龙归大海、虎回深山的一天!”
第二十册 第十七章 猪妖献策
“林公子,林公子……”飞了一会,我隐隐听到背后传来呼叫声,不禁心中纳闷。我前脚刚逃出鲲鹏山,怎么后脚就被盯上了?回头再瞧,天际有一个黑点正向我急急飞来。
我看清来人,不由一楞:他肥头大耳,拱鼻阔嘴,胖乎乎的肉翅使劲地向我挥动着,居然是阔别已久的飞猪妖猪哥亮。
我停了下来,心念数转,揣测对方的来意。
还未近身,猪哥亮已在半空屈膝叩拜:“亮拜见魔主大人,恭喜魔主大人安然无恙,否极泰来,宏图霸业指日可待。”
我目光扫过四周,确认再也无人尾随,才意味深长道:“这么巧?”
猪哥亮依然保持跪拜的姿势,头了不招,毕恭毕敬道:“不是巧,魔主被囚的消息传开后,亮就守在鲲鹏山脚下,苦苦等候了一年零七个月十九天。半月前,鲲鹏山一个巡逻的上妖无故失踪,亮就猜到魔主已经脱困,于是更加留神鲲鹏山的动静。今日魔主大人一出山,亮便瞧见了。”
“你到是一片忠心,胆心大,心也细。”我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就不怕和楚度成为对头?就不担心白等一场?又或者等来的是一个失去琵琶骨的废人?”
“天定魔主,岂会轻易倒下?”猪哥亮沉声道,“良禽择佳木而栖。亮顺天行事,一无所惧。”
我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但我不太清楚,你究竟是以何种身份参拜我这个魔主的?”
猪哥亮一对抬风大耳微微一摇,缓缓抬头:“我就是我自己,既不是龙眼雀的家臣,也不是吉祥天的暗探。这么说,魔主大人是否满意?”
他坦诚吉祥天暗探的身份,我才暂时相信了他。
“危难见人心,本座决不会亏待你。”我满面春风,扶起猪哥亮,“日后大业有成,你就是本座手下第一功臣,北境权力财富美女,任尔索求。”
猪哥亮再三拜谢,又向我坦白身世。原来,他的远祖来自吉祥天,本是万兽园里眷养的一头白玉猪,由于偷食了药圃的灵草药芝,才通灵智、成*人形。吉祥天也没有责罚白玉猪,而是把他打入了魔刹天,设法成为龙眼家族的家臣潜伏下来。白玉猪的子子孙孙也顺理成章地一边伺候龙眼家族,一边与吉祥天暗通消息,直到猪哥亮这一代。
“亮的历代祖先,总是在迷茫和痛苦中度过一生。吉祥天是先祖的故土,祖宗们兢兢业业为吉祥天办事,就是渴望有朝一日,能够回去,但在魔刹天生活了这些年,这里早已是我们的家了,出卖魔刹天,祖宗们的心里又怎么好受?”猪哥亮神色黯然,“夹缝里求生的日子,亮已经厌倦了。我终究是妖,不是人,就算回到吉祥天,也不会得到太高的地位。做一个俯帖耳的家臣,亮又觉得不甘心,辜负了胸中的抱负。”
我正揣摩猪哥亮的话时,突然再次跪倒,泣不成声:“亮曾对天里早已是起誓,要改变历代祖先的命运,求魔主大人成*人。”
我席剖心沥肝的告白,无疑是在青蛙忠诚心迹,去我心中嫌隙。我被囚禁的消息传出以后,他向龙眼雀找了个借口,逗留在鲲鹏山附近,日夜打探,直到我出山,光是这一番苦心,就足够我地他刮目相看的了。
“终有一日,我会让你以魔刹天权臣的显赫身份,风风光光地去一次吉祥天。”我信誓旦旦地扶起他,一言点穿了他的心愿。到了此刻,我心中所有的芥蒂才消除,开始将他视为心腹。
猪哥亮略一沉吟,道:“让亮猜一猜魔主接下来的打算,魔主大人被楚度囚禁许多年,想必急着要出一口你中的闷气吧?”
我意气风道:“没错!我正想去红尘天大闹一番,扯扯楚度的后脚,杀一杀妖军的威风。”在楚度和吉祥天两天对垒之际,我悄悄放出毒影。管保妖军伤亡惨重。大败而逃。
猪哥亮摇摇头,正色道:“魔主此言差矣,您身为魔主,在表面上,自当全力维护魔刹天的利益,否则日后如何带号令群妖慑服?眼下,您万万不能和楚度公开作对,以免被妖怪们视做吉祥天的帮凶。”
“表面上?公开?”我细细玩味他的话意,嘴角不由渗出一丝微笑,“你这么说,想必胸中已有了盘算。”飞猪妖说得在理,如果我意气用事,和楚度明着干,办会因小失大,哪怕我杀了楚度,也得不到妖军的效忠。
“魔主大人这口闷气是要出的,但怎么出?如何出才有利?”猪哥亮狡黠地眯起眼,“您与其出头趟红尘天的浑水,不如在魔刹天找一个打击目标”
“让楚度后院起火?这倒是一个法子,但要做就得做得干净利落,不能留一个活口,落下话柄。在鲲鹏山是不成的,否则傻子也猜得到是我下的手。”
“留守魔刹天的妖军,主要驻扎各处天壑,他们数量众多,也不方便下手。”
“你既然有了主意,干脆说出来。”
“柿子要挑软的捏才行。”猪哥亮的招风耳用力扇了几下,缓缓吐出两个字,“花田”
数日后,我带着猪哥亮一路东行,先回到了鸠丹媚所在的山谷。
满山的葱茏草木中,我一眼望见了崖顶孤零零的木屋。灿烂的日辉斜照,岩石明亮,逆光的木屋反倒显得一团黝黑。简陋的屋梁在山风中轻轻晃悠。声音单调而寂寞,檐上生了一层幽绿的苔藓,在阴影里沉默。
鸠丹媚坐在屋顶,仿佛变成了木屋的一部分,背着光,她安静得像一片暗淡的剪影,我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强烈的愧意。
我解开了鸠丹媚身体里的剌衣咒,却在她的心里种下了另一种咒。
同样是不死不休。
猪哥亮识相地退后,隐入丛林,我慢慢地走上崖顶,迎上鸠丹媚的目光。整个山谷,只有她的眼睛还停留在萧索的冬季。
“我回来得不算早吧?”我低声道。
短短一瞬间,仿佛有无数只伽灵鸟拍打着闪耀的翅膀从她眼中飞出。
“也不算晚。”鸠丹媚蓦地爆出一声尖叫,笑靥如花地扑向了我。
衣帛的撕裂声,唇齿的吸吮声,木梁摇晃的嘎吱声,交织在夏日炎热的午后。我近乎粗暴地吻着鸠丹媚,双手像是要搂断她的腰肢,她疯狂地回应着我,死命扭抓我的背肌,犹如天雷勾动地火,胴体漏*点扭动。
我撕开她的肚兜,将她大力按倒在屋顶,分开了她健美弹性的大腿,此刻只有最原始的动作,才能泄我心中的感受。鸠丹媚咬了一下我的肩膀,挣脱开来,望着我不解的表情,她哧哧地笑,双臂搂住我的脖子,反跨骑在我的腰间。
“小色狼,这次人家要在上面。”她滑腻的舌尖灵活地挑动我的耳垂,美目炽热喷火,蝎尾像蛇一样钻进我的双腿间。
刹那间,两人的情欲犹如火山爆,恣意宣泄,动作许久,鸠丹媚狂呼一声,香汗津津瘫软在我身上。
我轻轻喘息着,享受着暴风雨过后的满足与宁静。
“一年多来,你一直等在这里吗?”我重重地拍了一下鸠丹媚翘起的丰臀,指尖戏谑地滑入她湿濡的臀沟。
她娇嗲“嗯”了一声,香臀轻摆:“我都快变成乌龟了,整天缩在这里,也不敢打探你的消息,生怕听到什么不测。有好几次,我走到山外,又跑回来了,心想,万一你回来了,岂不是错过了?”
“如果我不回来呢?你就一直这么等下去吗?”
“你要是真的死了,我会把自己送给别人,谁能替你报仇,我就把自己送给谁。”鸠丹媚露出一个妖艳妩媚的笑容,“等他替你报了仇,我就杀了他,也算对得起你这个小冤家了。”
我心头剧震,半晌说不出话来。
“你知道的,尝过我的滋味的男人,很难拒绝我的。”她贴耳腻声,风情无限,蝎尾缠绕着我的下体,兀自战栗不停,个中销魂,难言其妙,堪称男人梦寐以求的床上恩物。
“别犯傻了,那会比杀了我还难受。”我不满地坐起身,穿好衣服,随口道,“要不你就好好活着,要不干脆一起死,做一对同命鸳鸯算了。”
“你是不是又要走?”鸠丹媚怔怔地问。
“我院会带你一起走。”我望着远方,夕阳西下,裸露的山岩镀上了一层耀眼的金光。
“说话要算数。”
“嗯,我们一起走。”
“我是说,做一对同命鸳鸯。”她饱满的嘴唇贴上我的脖颈,湿润温热。
我心里一颤,抓紧了鸠丹媚的手。
落日渐渐沉落,隐没到群山的背后,木屋浸入暮色的温凉里,天色苍茫得要坠下来。
“好,说话算数。”我搂紧了怀中火热动人的身体,用力吻去。
唇舌交缠,像幽冥的火焰燃烧,烈日下的寒河冰块,无论是冷、是热,都已深入骨髓。
一起沉沦吧,不死不休。浓重的山影将我们拥抱的影子一点点吞没。
无论是对楚度,还是鸠丹媚,又或是其他依附我们的人、妖,谁也无法在这场战斗中幸免。
我仰天长啸一声,运转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召唤山魈。
虽然山魈们分散在魔刹天各地,但通过生死螺旋胎醴,我可以遥遥感应到他们的位置,掌控他们的意念。
第二天一早,便有山魈66续续地赶来,半个月后,投聚于此的山魈达到数十万之众。除了我最先收服的一万名山魈,其余都是他们新收的小弟,相比之下,这群万名山魈不太令人满意,虽然间接习得了我的神识气象术,但没有吸入生气,始终无法进化。
“想不到魔主大人手上藏了一支奇兵。”猪哥亮赞叹地望着崖下,黑压压地跪倒一片。
“比起楚度的千万大军,这点数量根本不算什么。”我随意点了一个山魈上前,将生死螺旋胎醴打入它的体内。
这些天,我一直苦思如何进一步提升山魈的实力。比起生气、生死螺旋胎醴更胜一筹,理应能令山魈再次进化。
生死螺旋胎醴入体,山魈并没有像我想像中那样,凭空消失,而是出甜美的呻吟,靛蓝色的皮肤慢慢转化成了苍绿色,蓦地,山魈浑身一抖,浓密的黑纹迅爬上皮肤,山魈连连惨叫,像一摊烂泥颓然倒地,顷刻之间,山魈便烟消云散,融化得连渣滓都看不见了。
“魔主大人神功盖世。竟然将他送到了万里之外。”猪哥亮察觉出了不对劲,抢先掩饰道。
我苦笑一声,“送”字倒也没说错,只是并非万里之外。而是黄泉天。我连续点了十多名山魈,一一试验,尝试着运用生死螺旋胎醴之法,对山魈来说,碧色的生胎醴是大补品,黝黑的死胎醴类似毒药,想要迅让它们进化,我就必须把生死螺旋胎醴拆开。
生死螺旋胎醴像一道飓风在内腑旋动,我开始将意念一分为二,分别投入生胎醴与死胎醴,加以各种操控,以观效果。我忽然现,当生胎醴旋转加快,死胎醴旋转放慢时,碧色的生胎醴会聚集到飓风尖上,黝黑的死胎醴则会慢慢退到飓风尾部。
不到半个时辰,数百山魈在我的试验下丧生消失了,这时许多山魈不安地骚动起来,一万名进化的山魈连喝带骂,强行压制,它们才老实了一点儿。
到底还是吸收生气的山魈忠心。我愈坚定了要让山魈吸取生死螺旋胎醴的念头,只有如此,它们才能唯我是从,成为坚定不移的死忠部属。
“你过来!”我抓壮丁般又叫上来一个山魈,它兢兢地看着我,两腿直打哆嗦,不敢上前。
“还不快谢谢魔主大人的恩典?”猪哥亮一把将山魈推至我的眼前。
我赞赏地看了猪哥亮一眼,飞猪妖腹黑心细,的确是难得的权谋人才。
生死螺旋胎醴在内腑运转数周,我按住山魈,沉思片刻,忽然加转到生胎醴,竭力放慢死胎醴,当生胎醴转到极,死胎醴几乎旋转停滞时,生死螺旋胎醴骤然变化,螺旋飓风化做正反双向,生胎醴顺势向右急旋,死胎醴呈逆势向左急旋,因为旋转方向相反,生死螺旋胎醴分别聚集两头,生胎醴旋向飓风前半部,死胎醴则旋向后半部,黑碧双色渐渐泾渭分明。
“成了!”我心中狂喜,生胎醴化做一道碧绿色的旋风冲入山魈体内。
山魈双眼直,全身如遭电击般痉挛,状若癫狂。片刻后,它忽地眉开眼笑,张开大嘴,“咿咿呀呀”地唱起了甜美动人的山歌。碧绿的色泽霎时爬满山魈的全身,皮肤犹如滴水翡翠,隐隐透出晶莹的光亮,额头钻出一根螺旋形犄角,足有数尺长,一团碧色的龙卷风从山魈足下生出,高旋转着托起山魈,飞向高高的夜空。
十万山魈齐齐出震惊的大喊,个个仰着头,羡慕地盯着有史以来第一个会飞的同类。繁星满天,山魈笨拙地驾驭着龙卷风,在空中歪歪斜斜地飞翔。星光像闪烁的波浪溅开,山魈口开出畅快甘美的欢叫。
与此同时,我与这个山魈之间建立了一种玄妙的联系,只要我旋转体内的生死螺旋胎醴,它必然会生出感应。借助螺旋飓风,我可以将生胎醴从它体内剥夺,也可以将死胎醴植入它体内,我甚至可以把它吸入内腑的生死螺旋胎醴中,山魈就像我播出的种子,它的生死悲喜,取决于我的一念之间。
“信我道法,得我自在。”俯视虔诚膜拜的十万山魈,我声龙吟。生死螺旋胎醴双向旋转,生胎醴螺旋般透射而出,在半空激溅成翠碧的光雨,洒向山魈。
山魈一个接一个进化,巍峨化山岳,浩荡变江河,缥缈生烟雾,迅疾成风云……进化得千姿百态,无奇不有。一道道碧绿的龙卷风腾空而起,犹如浩瀚交织的苍穹灵藤,无数山魈在星光下欢畅高歌。
“信我道法,得我自在。魔主大人还真会装神弄鬼哄骗人,也只有这些傻乎乎的山魈才会信你的鬼话!”鸠丹媚从背后搂住我,在我耳边腻笑。
“北境所有的人,迟早都会相信的。”我傲然道。
第二十册 第十八章 火焚花田
艳阳高照,花田姹紫嫣红,仿佛绚丽的云霞飘落大地,五彩缤纷的花瓣摇着透明的露水,如同彩蚌吐珠,锦浪般随风起伏。
“大部分花精都被征召入伍,留在家园的只是一些老弱妇孺,数量在六万名左右。”猪哥亮盯着下方的花田,胸有成竹道,“以山魈们的实力,收拾这些花精绰绰有余。”
半空中,“哀”化做一片灰雾裹住了我、鸠丹媚和猪哥亮。一万名精选出来的山魈有的化成了老树盘根,有的变做山岩耸立,有的钻入地底,有的在天空凝聚成云雾……从四面八方,将一望无垠的花田包围得严严实实。
“有六万多花精!”我倒抽一口凉气,心中生出一丝犹豫。虽然我打定主意,要拿花精开刀,但事到临头,难免有些不忍,毕竟我曾经做客花田,和那些爱哼小调的小妖有旧。
“花精是魔主大人绝佳的立威对象”猪哥亮继续道,“当初为了保住花精一族,鸢尾大将军屈从楚度的淫威,连自己的女儿都送出去了,杀了花精,就等于狠狠打了楚度一记耳光。”
鸠丹媚恍然道:“这长生不老是告诫魔刹天所有的妖怪,楚度并不能庇护他们。”
“主母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猪哥亮得意地摇晃着招风耳,“亮要让他们知道,哪怕牺牲再大,哪怕投靠楚度也不能保得平安。这么一来,许多被楚度武力恫压,而不得不效忠楚度的妖怪,就要重新考虑选择了。”
鸠丹媚好像对主母这个称呼十分满意,花枝乱颤地笑了一阵,道:“或许他们会生出异心,但不邮得真敢出来反抗楚度。”
“若在平时,他们心里再怎么反抗,还得忍气吞声地听楚度的号令,而眼下却不同,主母玩过滚雪球吗?一颗小小的雪球,在平坦的雪地里滚得再远,也不能滚成大雪球,可以雪山上就不一样了,从山顶滚下去的雪球,最终会变成声势浩荡的雪崩。”猪哥亮笑眯眯地反问道。
我明白猪哥亮的意思,沉吟道:“如何才能将雪球从山顶滚落呢?”
“魔刹天与吉祥天开战,雪球就已经放在山顶了。”猪哥亮阴笑道,“我们要做的,只是轻轻推一把雪球,只要楚度对外战事不利,对内难护部属,魔刹天的大雪崩就不可避免。楚度号称魔刹天之主,统帅千万妖军,可真正效忠他的有多少?魔刹天的妖怪中,响应沙罗铁树开花传说,而忠于楚度的约在五成左右,剩下的五成里,人云亦云的盲从之徒占一成,远逃他乡,躲避楚度的又占一成,只有最后一成,才是对楚度死心塌地的愚忠分子。”
“所以只要有一成的雪球滚下山,就能滚出九成的雪崩,剩下的一成也难兴风做浪。”我微微一笑,“如果给楚度足够的时间整合魔刹天,当能令所有妖怪效忠。”
“可惜他没有时间,因为楚度并不是真正的魔主,所以他不得不急于求成,也正因为如此,亮才断定真正的魔主另有其人。”猪哥亮含笑看着鸠丹媚,顺势拍了个马屁,“也只有真正的魔主大人,才令主母这样的魔刹天第一美人倾心。”
“你倒是好眼力。”鸠丹媚笑着挽着我的胳膊,挺拔的豪乳有意无意地挤压,带来阵阵销魂的滋味,“上色狼,你的军师都分析得这么透彻了,还不快点下手!”
猪哥亮见我还在犹豫,劝道:“魔主大人,一将功成万骨枯,死几个花精没什么大不了的。”
“一个不留么?”我喃喃道。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猪哥亮森然道,“要怪,只能怪他们站错了队。”
我默然半晌,一口三昧真火喷出,射入花田,由于花田地形复杂,状若迷宫,花精藏起来很难寻找,因此,我们的计划是先引燃花田,将它烧成平地,山魈趁势大举围剿。
三昧真火落入花丛,预料中的大火并没有出现,蓝汪汪的泥田像波滚一般起伏,自动喷出亮晶晶的泉水,迅疾浇灭了真火。
猪哥亮一愣:“我早听说凡火难以伤及花田,想不到连三昧真火也不行。”
“花田能在魔刹天生存至今,当然有些小门道。”我连续喷出几十口三昧真火,大团大团的火球迅猛扑入花丛。泥田随之冒出千百股泉眼,犹如水瀑喷泻,眨眼间覆灭了火团。
我冷哼一声,“喜”从神识喷薄而出,化做一团滚动的火球冲入花田,灼热的光焰如绚彩烟花向四周激射。
一道道喷泉刚刚冲出泥土,就被“喜”的光焰蒸,连蓝色的泥层也被灼烧成冒烟的焦炭。火苗一下子蹿高,赤红的火舌吞吐,数处花丛“噼啪”燃烧,化做滚滚烈焰,火势开始向周边蔓延。
“让属下助你一臂之力。”猪哥亮的招风耳忽地扇动,劲风源源不断地卷入花田,带动火势迅扩大,转眼覆盖了方圆数十亩。
赤浪翻滚,浓渐弥漫,花田终于陷入了熊熊火海。“喜”像一头狂的猛兽,横冲直撞,恣意践踏花田,狂风紧跟其后,将大火鼓吹高涨,以惊人的度推向燎原。
随着“喜”不断深入花田,片片鲜花丛灰飞烟灭,赤红的火舌铺天盖地一般席卷,贪婪地吞噬了所有鲜活的生命,火光冲腾而起,浓密的黑烟滚滚翻腾,遮住了天空。
美丽祥和的花田变成了修罗地狱,到处传来花精惊恐的叫喊,不少花精浑身冒火强行冲出花田,神情慌乱,四散奔逃。
“为什么忽然着了火?出了什么事?”一个满头紫绒毛的肥胖花精在火焰里痛苦地打着滚,嘴里出高亢尖锐的哀唱声,正是和我赛过歌的花田第一男高音——牵牛。
默默地望着他,对山魈下达了进攻的号令。
一万名山魈从各个方向扑出,凶神恶煞般杀向逃出花田的花精。甫一接触,花精们就溃不成军,断臂残肢横飞,碎皮片肉激溅,连抵挡山魈的一成实力都没有。
这是一场一成倒的屠杀,没有丝毫悬念。花田内,“喜”肆意作孽,将鲜艳花丛烧成漫天飞扬的炭灰,扒皮一般,裸露出一望无际的黑黄色土坑;花田外,山魈层层把守,无精格杀,不放过任何一条漏网之鱼,无数花精在火焰里哀号挣扎,痛不欲生,无数花精透出花田,又如同被割掉的稻草般纷纷仆倒,丧生在山魈层出不穷的攻击下。
天空映成了红黑色,大火持续了整整一天,山魈们也不停地杀了一天。花田满目疮痍,变成了冒烟的废墟,偶尔有几片残破的花瓣,被风一吹即刻灰飞,空气中飘浮着各种焦味和血腥味,掺杂在一起令人作呕,到处是花精尸体的残骸,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触目惊心。
我收回了“喜”,飘落在地,望着一片狼藉的花田,久久一言不。
“花田很美,很安详,像是一个色彩缤纷的摇蓝。”我想起小公主的话,不觉一阵惘然,为了一己之私,滥杀无辜,我是否越起越远了?
“魔主大人不必挂怀。”猪哥亮察言观色道,“日后魔主大人落败,我和主母的结局也和这些花精一样,甚至会更凄惨。”
我心中蓦然一凛:他说得没错,这原本就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残酷争斗,一时心慈手软,只会连累自己人,当年小公主为了花田,不也出卖了和海姬、甘柠真吗?
“搜遍花田,不要放过一个活口。”我毅然下令,再无半点动摇。生逢乱世,只能牺牲别人来保全自己。
山魈们如狼似虎般冲入花田,所有尸体都被摘掉了脑袋,以确认不是在装死。重伤昏迷的花精,无不例外被补上一击,送往黄泉天报到。
远处传来愤怒的咆哮,一个矮小的人影浑身冒火,跌跌撞撞冲地几名山魈的阻拦,向花田外奔逃。
“放他过来。”我一挥手,山魈们纷纷让开通路,任凭他冲到我的跟前。
“鸢尾大将军,好久不见了。”我平静地望着他,这个老熟人的模样现在已狼狈不堪,络腮胡子被烧光了,脸上一块黑一块红,衣衫各处还燃着火,裸露出来的皮肤焦黑一片。
“你,你,你是……”鸢尾大将军惊骇交加地看着我,在我强大的气势压迫下,他“扑通”一声半跪在地,耳鼻缓缓渗血。
我好整以暇道:“大将军寿辰之日,我曾经亲自上门道贺,大将军贵人事多,恐怕早就忘记我这个不起眼的小人物了。”
“是你!我……我认得你!你叫……林飞!”鸢尾大将军神色一震,不能置信地叫道,“怎……怎么会是你?你不是被魔主大……人关押了吗?”
猪哥亮一脚踢倒鸢尾大将军,呵斥道:“瞎了你的狗眼,你眼前的人才是真正的魔主大人!”
鸢尾大将军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旋即爬起来,满目怨毒地盯着我道:“原……原来是你毁……灭了花田!为什么……为什么要烧掉我们的家……园?为什么要杀害……我的族人?你想和楚度斗……尽管去找他,为什么要杀害……无辜?为什么……”
“你们无辜么?身为棋子,就要承受棋子的命运。”我无奈地长叹道:“花精一族投靠了楚度,便是我林飞的敌人,我没得选择,你们也一样。”
“苍天啊!美……美丽的花田,何时变……变成了恐怖的地……地狱啊?我们花……花精向来与世无争,为何落……得这般凄惨的下场?”鸢尾大将军捶胸顿足,仰天悲呼。
我面无表情:“我不会对花精斩尽杀绝的,你的女儿,我将来也会妥善安排,你好生去吧。”
“你这个恶魔!你也配当魔主?”鸢尾大将军指着我破口大骂,语气流利得出奇。
螭枪呼啸而出,赤焰矫夭回旋,将鸢尾大将军双腿齐齐射断,鲜血犹如泉喷。我冷冷地看着他:“死了那么多花精,还没有让你学会时务么?你以为魔主是什么?美丽神奇的魔刹天传说?只有白痴才会这么心想,让我告诉你,魔主的宝座是用血与火染红,是用白骨和生命堆积的!”
鸢尾大将军匍匐在地,口中大骂不止。
我正想结果他的性命,忽然心生一计,立刻下令让山魈们停止杀戮,然后在花田寻找昏迷不醒的活口。随后我又对鸢尾大将军道:“既然大将军不领情,那么明日我就去葬花渊走一遭,亲手刹了小公主。”
“你!”鸢尾大将军目眦欲裂,血丝溅出眼角。
我一脚将他踢飞,笑了笑:“饶她一命也未尝不可,小公主美貌婀娜,我见犹怜,猪哥亮,你想尝尝她的味道吗?”
猪哥亮揣摩到了我的心思,十分配合地说道:“被夜流冰穿烂的破鞋,属下没什么兴趣,不如把她赏给山魈吧,十万名山魈日日夜夜不停地干她,想必会生出一个前所未有的族群,要不然,就把她送给血戳林的土著妖怪们,我想,他们一定会感激魔主大人恩赐的这个宝贝的。”
鸢尾大将军浑身颤抖,干张口说不出话来,最后一口鲜血喷出,溅得我满身鲜红。
“大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花精们是否灭族,小公主是否会惨遭蹂躏,取决于你的念之间。反正你难逃一死,临死前不如为你的族群,为你的女儿做点儿好事。”我用脚踩着鸢尾大将军的胸膛,继续威胁道。
鸢尾大将军呆了半晌,万念俱灰道:“你……你想要我做……什么?说……吧。”
“大将军果然爽快!”我装模作样地将他扶起,“你放心,我一定信守诺言,保小公主一生平安,花精一族得以延续!将来我杀了楚度,小公主便能逃出夜流冰的魔爪,岂不更好?”
鸢尾大将军颓然倒地,老泪横流。
许久,山魈们前来禀报战果,花精总共阵亡六万五千三百七十二人,仅剩三个幸存者,大部分死亡的花精都是在大火中烧伤昏迷的,没有和山魈照过面。
“看来魔主大人想要留下这三个活口嫁祸了。”猪哥亮微微一笑,“不知主公想要嫁祸给谁?”
“清虚天。”我看了一眼鸢尾大将军,淡淡道,“把他带走,教教他怎么写遗言。”
“属下明白。”猪哥亮一把抓起鸢尾大将军,拖向花田。
“那三个花精醒过来以后,会相信清虚天杀的他们吗?”鸠丹媚问道。
“当他们看到鸢尾大将军临终前的血书,至少会半信半疑,接下来,就要看我们自己如何扩大他们的疑心了。”我把鸠丹媚揽在怀里,微微一笑,“别忘了,山魈具有变化外形的神通,而清虚天十大名门的法术,我几乎学全了。”
一个月后,一支由山魈们伪装成的清虚天奇兵,出现在魔刹天的大地上。
第二十册 第十九章 煽风点火
皎阳似火,没有一丝风,黄土坡的山道被烘烤得冒出了热气。两旁直木纹丝不动,卷曲打蔫的草叶无精打采地垂下,似乎在闷热的天气里昏昏欲睡。
树丛草窝内,万名山魈悄悄地匍匐,一双双眼睛隐隐透出碧光。
“来了。”鸩丹媚拨开茂密的枝叶丛,探头望去,远处妖影暄腾,尘烟滚滚飞扬,一路妖军正从北面疾驰而来。
“从扬起的尘土势头看,妖军在3ooo左右,车马货物的数量不少,很可能是开赴前线的运粮队。”猪哥亮气定神闲地分析道,“队伍队形散乱,显然没什么防备。”
“老规矩,全部做掉。”我盯着渐渐走近视野的妖军,犹如耐心等候猎物的猛兽,直到对方全部进入了埋伏圈,才断然下令,亮出了锋锐嗜血的爪牙。
山鬼旋风般扑出,从四面八方冲入妖军。几千个妖怪措手不及,被杀得人仰马翻,混乱不堪,山道喷出了无数股鲜红的血泉,在阳光下昭显出血腥的异样艳丽。
“有话好说,别动手动脚!”
“哪一路的?认错人了吧!”
“怎么像是清虚天的人,我们不是盟友吗?”
妖怪们手忙脚乱地大喊,挤压推搡,慌成一团。山魈则一言不,闷头狠杀,毫不留情。这几个月来,我传授了山魈许多清虚天的法术,虽然他们施展起来有些不伦不类,但效果更妙,留在妖怪尸体上似是而非的伤口,反而会使人怀疑是清虚天欲盖弥彰的伎俩。真要是一模一样的清虚天法术,只能徒增嫁祸之嫌。
妖怪凄厉的惨叫不绝于耳,“砰”一颗妖兵的头颅带血冲天飞起,摔落跟前。我平静地望着头颅上鼓凸的翻白眼球,心中一片漠然。这已经是山魈们的第十次围剿了,凡是在魔刹天巡视的小股妖军,一旦被我们现,便绝无幸免。如果屠杀花精然我于心不忍,那么习惯了战场上的一次次杀戮之后,我开始无动于衷。
任何东西,都会在习惯中麻木。
妖怪们竭力稳住阵脚,四五成团,布成一个个圈形的防御小阵,拼命顽抗。山魈们忽地四散开来,熟练地分成两队,从头尾两端再次冲入战场,将对方的阵形撕裂,搅成一锅乱粥。
战到酣出,山魈们不再掩饰,纷纷显出各自本相法身。有的暴涨如巍巍山岳,岩石般宽厚的巨脚大肆践踏,把妖怪们踩成肉泥;有的展翅冲天,以居高临下的姿态频频扑击;有的横冲直撞,倚角迸射出一道道耀眼的光束;有的化身缥缈气雾,出一阵阵勾魂摄魄的歌声……
“这些山魈的作战配合越来越纯熟了,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支纵横沙场的精兵。”望着不断载到在血泊之中的妖怪,猪哥亮露出满意之色。
“这是你的功劳。”我坦言道,术业有专攻,我并不擅长行军练兵,索性放权给猪哥亮,由他负责操练山魈。百日下来,山魈们以战养战,演练配合,俨然有了几分军队的样子。
“亮并非将才,充其量只是一知半解。”猪哥亮颇有自知之明,“魔主大人欲成大业,必须招揽精通兵法的良将。”
鸩丹媚道:“楚度出现以前,北境从来就没有生过大规模的战争,北境众生早以习惯了各自修炼作战,哪里去找领军打战的将才?”
“我有一个极佳的人选。”我脑海立浮现出龙眼鸡古灵精怪的模样。早在血戮林,这小子便露出了杰出的军事天赋。需费一些手段,才能令他语楚度反目,投靠到我的麾下。
此时,伏击战接近尾声,场上只剩下几十个妖怪浴血苦战,强行支撑。其中一个花脸妖将尤其勇猛,左冲右突,视若疯虎。手中一对巨大的八角铜锤舞得呼呼有声,风雨不透,山魈们刚接近,就被强烈的锤风震开。
“是白眉山的黄老虎!此妖在魔刹天出了名的好勇斗狠,至少有转态修为。”鸩丹媚跃出丛林,向花脸妖将扑去。
“让我来吧。”我看似随意跨出一步,犹如御风轻舞,后先至,掠过鸩丹媚数丈之遥,将魅舞的精髓挥得妙到颠毫。
“澎澎澎!”举手投足,我从容挥洒,一个个挡在前方的妖怪飞了出去,倒地立毙,全无招架之力。山魈知趣地散开,场中空留下黄老虎孤单单的一人。
“你是-——林飞?”黄老虎又惊又骇,双锤示威般高举过顶,肩胛的肌肉块块鼓起。
“放肆,你应该称呼本座为魔主。”我淡淡一哂,仿似闲庭信步,向黄老虎走去,气机死死锁控在方圆十丈。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出我的感应。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黄老虎不自觉地向后退去,手臂微微抖,鲜血顺着锤角淌落,滴在赤裸的胸毛上。
我亦步亦趋,逼向对方。黄老虎面如土色,不断后退。
我的心灵忽而臻至一种玄妙的状态,仿佛天地万物,匍匐脚下,任由我摆布操控。眼前的妖将,不过是一只可以随手捻死的蚂蚁。他微张的汗毛,收缩的瞳孔,加快的心跳,妖力贯通四肢的流向分布无不被我清晰捕捉。
一阵窃喜涌上心头,经过这段时间的修炼调养,我不但法力尽复,还隐隐有了迈入末那态的突破预兆。
狂吼一声,黄老虎再也无法抵挡我不断高涨的威压,双锤抡起,向我轰然砸落。
我昂然而立,不躲不挡,准确无误地判断出对方是虚张声势。
果不其然,声势威猛的双锤压至头顶,突然向左右分开,锤柄呼地脱手,郑向我的双肋。黄老虎翻身跃起,头也不回头地弃锤狂逃。
我轻笑一声,脚步微错,贴近他的后背。黄老虎猛然转身,双腿间诡异地甩出了一条粗如锤头的虎尾,又快又狠,凌厉抽向我的脸。
“花样还不少嘛。“我悠然飘起,身影贴着抽*动的虎尾灵妙转动,探手轻松抓住虎尾,生死螺旋胎醴透掌而出。虎尾凭空不见,生死螺旋胎醴过处,黄老虎的双腿、小腹、胸膛一一消失,整个人仿佛被虚空无声无息地吞噬了。
刹那间,我似乎连通了另一个世界:血浪翻腾,黑雾弥漫,恶鬼凶灵的哀嚎凄叫响彻天地。
黄泉天!我心头一颤,蓦然生出感应。滔滔奔腾的幽冥血河中,一双赤红如火的眼睛浮现出来,与我遥遥对视,目光中充满了无法置信的惊异。
“龙蝶!’我几乎要脱口喊出这个名字。转息间,龙蝶已经隐入血海。我试图搜找他藏匿的方位,然而视野被无边无际的幽冥波涛淹没。阴戾之气陡然暴涨,铺天盖地向我卷来,像要把我从魔刹天硬生生地拽入黄泉。大惊之下,我立刻分离生死螺旋胎醴,碧色的生胎醴旋转成飓风,割断了与黄泉天的联系。
回过神来,我兀自感到肌肤阴森寒,鬼魂们的刺耳嚎叫仿佛还回荡在耳边。我不由忧喜交加,这是我第一次主动找上龙蝶,大改过去他暗我明的不利局面。但以我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破除阴阳之隔,探窥黄泉天。只有生死螺旋胎醴大成,我才有机会深入黄泉,找出龙蝶,永绝后患。
“魔主神功盖世,举世罕见。”猪哥亮在背后呼道,语声难掩惧意。黄老虎死得如此奇诡,远远出了他的认知。
鸠丹媚也喜滋滋地赞叹起来:“小色狼现在真的好厉害,就算我已是末那态,也挡不住你这稀奇古怪的法术。”
“江河不遇到海洋,就永远不会知道自身的渺小。大道无极,我还差得远呢。我不以为然地摇摇头,蚀魂壑的囚禁岁月,不但沉淀了我所有的浮躁,还因为七情的觉醒,使我依稀感受到了冥冥中的道。而越是道境提升,便越能察出自己的不足。
山魈们开始清理战场,己方尸体全部销毁,不留丝毫蛛丝马迹。捣翻着妖军运载的货物,猪哥亮捧起一堆丹药,递到我的面前:“魔主大人请看,三十车的货全是药草。”
我捏碎一颗鸽卵大的红色丹丸,闻闻气味,又轻轻舔了舔:“炼制的主要原料是黄精、血参和七星肉质,都是补血修元的疗伤药。这批货多半是送往前线的红尘天。”
猪哥亮欣然称是:“看他们车马行进的方向,的确是奔天壑而去。”
我走到一具妖将的尸体旁,仔细摸索,从束甲的腰带内侧找出了一块令牌。紫铜打制的圆形令牌中央,镌刻了“补给军,第十三大队,商毛松”几个字。”这是标明身份职守的令牌。”猪哥亮介绍道,“正式从军的每一个妖怪都有。”
把玩着手里的令牌,我的目光落在了散乱一地的药材上:“这也许是个机会。”
猪哥亮眼神一亮:“魔主大人莫非想让山魈变化成运药的妖军,借机混入红尘天?”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要亲自率领三千山魈,前往红尘天的战场。只有确保楚度的大军被吉祥天击败,我才能趁势而起,捞取最大的利
益。”在魔刹天,我顶多小打小闹,难以对楚度造成强有力的打击。混入红尘天可就不同了,虽然我无法直接抛头露面,但在魔刹天与吉祥天交战的紧要时刻,偷偷制造几场大混乱,便足够决定整个战局的胜负了。
猪哥亮思虑片刻,道:“既然魔主大人决议已定,亮愿领一部分山魈,赶往魔刹天与清虚天之间的天壑,对那里驻扎的妖军采取骚扰的战略,把嫁祸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我微微一笑:“吉祥天在清虚天应该会暗插一个够份量的内应吧?到时候我再联络隐无邪,令他推波助澜一番。”
即刻整军,我们兵分两路。三千名精锐山魈变化成妖怪的模样,驾着装满药材的车马奔赴红尘天。我和鸠丹媚虽然不会变化,但也涂脸粘毛,细细乔装打扮了一番。其余七千多山魈跟着猪哥亮,冒充清虚天的人继
续开展游击战。
紧急行军十余日,我们抵达至龙门天壑附近。一路上,岗哨关卡逐渐密集,临近天壑处,妖军更是层层布防,安营扎寨。沿途的茂林里时不时冒出点点寒光,一群群妖兵在天空来回逡巡,展开的翅膀撩起阵阵狂风。
“站住!”树木搭建的寨楼前,一队妖军喝止住了我们。再往里走,是密密麻麻的妖军兵营,把龙门天壑所在的大湖围得犹如不透铁桶。粗略估算,这里驻扎的妖军至少有十万之众。
“我等是押运药材的补给军,还请将军放行。一个冒充队长的山魈赔笑掏出令牌,递了过去。我混夹在队伍中间,悄悄打量四周的兵营分布。
“所有人下车。”为的妖将接过令牌看了看,挥臂喝道。手下的妖兵纷纷围上来查验药材,并对我们逐一验对令牌。这里的防卫警戒,明显比沿路森严许多。
“咦,你们的队长黄老虎呢?’’妖将目光炯炯,从我们一行身上掠过。黄老虎的令牌早被我连同尸体送去了黄泉天,幸好我们早有准备。
山魈打着哈哈道:“黄将军临行前身体抱恙,所以没有跟来。这支押运队暂时由我这个副队长统领。”
“身体抱恙?”妖将神色愕然,额头的黑白色条纹斑拧成一团,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山魈,“难道黄老虎半年前的旧伤作了?”
我直觉地感到他有些不对劲,灵机一动,抢在山魈应答前叫道:“黄将军只是叫嚷着肚子痛,小的们也不知是不是旧伤。”对方言辞似乎暗藏试探,万一黄老虎根本没受过什么半年旧伤,山魈顺水推舟地敷衍称是,岂不中了妖将的圈套?
妖将狂笑一声,猛然抽出背后的双矛,口中大吼:“你们到底是什么
人?最好乖乖跪倒在地,束手就擒接受盘查!再敢妄动,就把你们当作敌
军细作当场处决!”、
周围近千个妖兵顿时舞枪弄棍,紧逼上来。
我暗叫糟糕,不知哪里暴露出破绽,引得对方起了疑心。嘴上兀自
狡辩:“将军何出此言?我等辛辛苦苦押送药材来此,怎会是敌方细作?将军
莫要冤枉了小的们。”
在我的示意下,山魈们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将含冤受污的表情演
绎得淋漓尽致。
妖将展开双矛,乌黑亮的矛尖直指我的胸膛,一个劲地冷笑:“你
也算狡猾。不错,黄老虎身上的确没什么旧伤。但他既不会肚子痛,也不
会抱恙生病。因为在他六岁时,机缘巧合地吞服过一株万年车马芝!,,
我心头一沉,立刻明白己方露馅的原因了。空空玄曾经提到过车马
芝这种灵草,形状类似一个驾着马车的小人。车马芝灵智半开,几近成
精,堪称北境最神奇的药草之一。据说服食过车马芝的人,百病不染,百
毒不侵,又怎会抱恙成疾呢?
“将军说笑了,车马芝何等珍贵,哪里能随便遇到?”,我给鸠丹媚使了
个眼色,形势不妙,逼不得已只好放手蛮干了。
“说笑?老子刚巧也是白眉山出来的,和黄老虎情同手足,对他的事
再清楚不过了。”妖将猛然喝道,“尔等还不放下兵刃,乖乖从实招来?”又
恶狠狠地吩咐手下妖兵,“他们一旦抵抗,格杀勿论!”
我默立片刻,无奈长叹一声:“将军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自
取灭亡么?”
妖将倒也机灵,双矛顷刻舞成一团呼啸的光影,疾刺向我。
我倏然跃起,迎向双矛。一拳‘轰”字诀全力击出,犹如电光火石,破
开双矛。“砰”!妖将胸膛塌碎,铁铸的双矛化作碎片激溅。
“先杀回去!”我厉声叫道,转身扑向来路。“喜”浮出神识,化作熊熊
烈日,灼热的光焰喷射向几十车药材。山魈们纷纷现出原形,跟随我汇聚一条奔腾的怒龙,冲向妖兵,誓耀杀出一条血路。
“敌袭!敌袭!”妖怪们大呼小叫,纷纷堵截追击,附近的妖兵前仆后继地杀来。寨楼上响起刺耳的竹哨声,从最近的一座兵营内涌出流水般的大队人马,气势汹汹地扑向我们。
第二十册 第二十章 突围苦战
左右两翼合拢,布阵冲锋!”我大声疾呼,过很多次,山魈迅列成
最具攻击威力的三角阵仗,犹如一枚锋锐的尖凿,疯狂刺入茫茫敌海。
混入天壑的计划已经落空,想带着山魈在防守森严的大军中强行杀入天壑,更是痴人说梦,何况今日还不是月圆之夜。眼下,我们只能逃离此地,再做打算。头顶上空很快变成黑压压一片,不断有妖怪从远处飞至,各处兵营传来急促的号角声,寨楼上彩旗翻飞,妖兵们打出一个个调动应变的旗语,举目望去,漫山遍野都是浪潮般起伏的人头。
突如其来,我心中闪过一丝近乎软弱的彷徨。虽然我和妖军厮杀过很多次,早有丰富经验,但像现在这样,在数十万浩瀚大军的包围中生死相搏却从未有过。四周杀声震天,妖怪们狰狞凶恶的脸仿佛在眼前放大,每一张脸看起来似乎都一样,而我们三千人的孤军就像是大浪中的砂粒,随时会淘尽。
在被群体淹没的汪洋中,“我”到底有什么不同?“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意义?
“这是战争!除了杀人或者被杀,没有其他意义!”几乎在同一刻,我斩断了莫明的情绪。
“杀!”我蓄满法力,双拳以“刺”字诀击出,千百道细密的光线如同箭雨,射得妖军人仰马翻。一拳未终,我已飘然跃起,双腿连环数百下踢出,将围过来的妖怪踢得骨骼尽断。同时瞄准上方喷出三昧真火,十多个从天空俯冲下来的妖怪被烤成焦香肉串。
鸠丹媚紧跟在我身侧,九根蝎尾上下翻飞,忽刺忽缠,毒蛇般咬噬了无数鲜活的生命。在我的叮嘱下,鸠丹媚没有动用第十根金色蝎尾,以免招惹吉祥天。尽管如此,以她末那态巅峰的修为也所向披靡,足可自保。
混战中,我既不能施出招牌式的螭枪,以免被识破身份;也不敢轻易
使用尚未完美的生死螺旋胎醴,唯恐误伤了周围的山魈。我和鸠丹媚作为正面突击的箭头,山魈们从侧翼配合防护。三角阵过处,血肉横飞,遍地死伤,铠甲兵器的碎裂声不绝于耳。
“裂!刺!断!”
“欲浮出我的神识,实质化成耀眼的蓝色电芒,与神识气象术相融。我每一拳击出,都形成凌厉的电网,撕裂此起彼伏的敌军阵浪。此时此刻,无论想什么都是多余,也根本没有时间去想,只有不停地杀戮。杀到疯狂,杀到恐惧,杀到麻木!
无数妖怪在前方仆倒,又有数不清的妖怪涌上来,无休无止,令人厌烦而心神疲惫。山魈的数量在一点点减少,三角阵像被挤压的气泡,忽涨忽缩地变形,再也难以保持最初的完整阵势。一旦有山魈被妖军冲散,立刻就被卷入呼啸的敌浪,连渣滓都不剩。
我们不断向前突破,妖军也随势追堵,死死咬住我们不放。右后方蓦地杀声四起,另一支从妖营里出来的生力军也赶到了。百忙中匆匆一顾,驻扎天壑的妖军大营几乎出动了半数,东绕一堆西奔一堆地调兵遣将,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如果被他们形成瓮中捉鳖的合围之势,我和鸠丹媚可以逃脱,山魈却必将全军覆没。
“收缩队形,去北面那个山坡!”我掉转方向,陡然右拐,向三里外的小高坡冲去。“喜”率先开路,灼热的火球光焰万丈,将前方敌军烧成炭灰。仗着元力护体,我任凭对方密密麻麻的利器砍刺全身,只攻不守,务必以最快的度捅出一个缺口,杀出重围。
“北面的山坡?’鸺丹媚的蝎尾洞穿一名妖将小腹,缠绕住尸体向旁横扎,扭头讶然看着我,“那不是又杀回去了吗?”
西面,是我们来时的莽莽丛林,也是我们奔逃的方向。林深树茂,地势狭窄,又有毒虫猛兽干扰,敌军不易形成有效的阵仗围击,本是最佳的突破路线。而北面的小高坡紧邻妖军大营,相距龙门天壑下的湖畔不到一里,堪称敌军防守之重。中文小说吧
“你看看妖兵的样子,无论我们逃往何处,他们都会紧追不放。再加
上沿途各处兵站闻讯堵截,我们能活下来的有多少?’’我咬牙回道,“喜”“惧…哀“‘欲”统统升腾而出,结合神识气象术,化作排山倒海似的猛攻。
有利必有弊,在丛林里,数千山魈很快就会被打乱,不得不各自为战,和我、鸠丹媚失散是迟早的事。而先前之所以能一路横冲直撞,是因为我和鸠丹媚担当的三角箭头太强,冲击力十足,没有我们俩领军,山魈注定沦为被逐个击破的命运。
耗费大量心血养成的山魈,我岂能败个精光?
“上了山坡被围,同样是死路一条啊。”鸠丹媚的九根蝎尾倏然收缩,又如孔雀开屏般猛然抖射出去,一根根红黑色的蝎针仿佛疾风骤雨,从蝎尾末端激射出去,刺得妖怪哭爹喊娘,满地打滚。
“这样才能误导妖军。”我眼角的余光死死瞄着天空,妖怪们扑展羽翼,犹如附骨之蛆一路尾随。
“刚开始,妖军的空中兵力十分重密,显然是怕我们从天上逃走。但杀到现在,我们始终在6地纠缠,山魈也没有露出真实法象。对方误以为我们没有飞行能力,所以才不断加强地面调动,空中的妖军布防也出现了疏漏,转而以跟踪骚扰为主。如今返身回杀,给妖军造成我们因为绝望而誓死一搏的假象,从而吸引妖军把重头放在6战上,空中的布防就会更加松懈。”
“所以你选择了那座小高坡,到时再从空中逃走?小色狼还是足智多谋的将才嘛,难怪你一直没有让山魈显示法象。”鸠丹媚媚笑着蝎尾猛抽,将一个从左侧偷摸上来的妖将鞭打成旋转的血肉陀螺,香舌轻轻舔了舔飞溅在唇边的鲜血。
我无言苦笑,我哪里称得上将才?其实抵达天壑前,我就该考虑计划万一失败后的应手,事先做好部署。现在亡羊补牢也有些晚了,三千山魈,杀到现在不足两千,还要继续消耗下去。抓起两名妖怪,我将他们对撞成肉饼,心中迫切感受到了一名优秀将领的重要。
妖军完全没有预料到我们的回马枪,大部分兵力都调向西线追截。一时间,被我们杀了个措手不及,阵形出现了短暂的混乱,拥挤成团,难以形成有效防御。在我的疯狂攻击下,一个个妖怪像劈开的干柴向两侧分开,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急向北突破。
刚开始,我们势如破竹,推进的度极快。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妖军回过势来,加紧部署调度,原先追击的人马从后方缓缓逼近,层层推动。驻扎在天壑大营的妖军则形成一堵堵厚实的人墙,采取坚守的防御阵,大量手执刀盾、孔武雄壮的妖怪挡在最前沿,厚重的钢盾密不透风地紧挨在一起,形成巨龟般牢不可破的阵仗。双方接触时,钢盾掩护后的妖兵趁隙刺出一柄柄尖锐的矛枪,像龟壳内钻出的尖刺,闪耀出密密麻麻的寒光。中文小说吧
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我们的前进变得异常艰难,变成了最难打的攻坚战。敌军前后夹击,山魈一个接一个倒在血泊里,在我的严令下,没有山魈敢崭露法象,十成力量最多施出了七、八成。望着不断减少,损失惨重的山魈,我从肉痛到麻木,视野内晃动的都是妖兵的身影,仿佛重重一点黝暗的乌芒突然从妖军内破出,带着凛冽刺骨的寒气,直袭我的咽喉。一个面目阴冷的妖将手执方天画戟,飞扑向我,戟身在空中出高摩擦引起的嘶嘶声。
世态!妙有的境界令我清楚察觉到了妖将的强悍修为,戟尖临近咽喉,骤然笔直下划,似要改变目标,挑破我的胸膛,在戟尖与胸口即将接触的一瞬间,长戟竟然再生变化,蓦地一沉,化成横扫之势,戟头月牙形的利刃砍向我的腰部。
妖将这一击变化巧妙,一波三折。不但威势凌厉,还隐隐藏了余力,戟柄颤抖不停,分明留下一环套一环的后手。我若老老实实应对,立刻就会被对方连续不断的变化缠上。而我这个担当箭头的人一旦停滞不前,整个三角队形就会被敌军活活拖死,导致山魈成倍伤亡。
略一侧身,我不退反进,直冲妖将,以肉躯迎上戟尖。闷哼一声,我嘴角溢血,森冷的戟尖在后背猛烈划过,月牙刃更是锁卡住腰部,肌肉被拧得卷曲起来。正常战势下,我如此蛮干便是腰断背裂的下场,但有了元力大为不同。拼着身中戟招,我获得了与妖将近身的宝贵机会,双方距离顷刻贴近,面面相对,长长的戟柄几乎凹弯成一个圆。在对方惊骇的目光中,我左手抓住戟柄,右拳贯入妖将太阳穴,直击得脑浆迸裂。紧接着飞起一脚,将尸体向右踢飞,撞得几名偷袭的妖兵筋骨寸断。
距离预定的山坡已经不足一里,战斗也更加激烈,每突破一层妖军防线,必然换来多名山魈伤亡的惨烈代价。整个战场好像变成了黏稠的泥潭沼泽,举步维艰,令人困顿疲惫。饶是我炼出生死螺旋胎醴,结成魅胎,也在一个多时辰的连续搏杀中感到了厌倦。法力的消耗不算什么,精神上的疲惫才是最要命的,在源源不绝、杀之不尽的敌海中,我都快变成了牵线木偶,只晓得刻板重复地不停杀戮。
“跟紧了!”,狂喝一声,我犹如龙卷风旋转,标射疾冲。这是我从楚度的攻击中参悟出来的,无数只拳头从我急旋的身影内探出,每一拳都蓄满“裂“‘轰“‘刺…封…断…缠…卷“‘化…衡”要诀,集“欲“‘喜“‘哀““惧”的力量,将神识气象术挥洒得淋漓尽致。
电光驰骋纵横,光焰灼热喷耀,黑雨密集激射,灰雾翻滚起伏。妖兵成片成片栽倒,铁桶般的防线被我强行撕开一个缺口。
“突出去!”我势若疯虎,拳脚大开大阖,法术眼花缭乱,丝毫不顾惜法力的消耗。在我的猛烈爆下,山魈们振作起士气,奋勇杀敌,从破开的缺口疯狂冲击。
距小山坡只剩半里之遥。我瞥了一眼上方,天空的妖军防御越来越疏漏。由于我们深陷重围,混战成团,对方难以在空中形成精准打击,大多数妖怪只是袖手旁观,瞧个热闹,甚至嘻嘻哈哈地谈笑指点,全无防备之心。
大量妖兵从缺口涌出,向我们合围而来。四周仿佛变成一个人间
屠场,修罗地狱。双方都杀红了眼,惨叫与怒吼混杂,断臂和残肢齐飞。蓦然,两波湍急的气浪分别从左右两侧袭至,绕过我,直扑身后的鸠丹媚。
左边的妖将魁梧高大,掌中一柄巨型斩马刀长约三丈,刀背足足一尺来宽,斩马刀在空中划过黝黑的弧线,初时悄寂无声,刀至半途出风雷轰鸣之音,愈来愈响,犹如炸雷霹雳,震得人立脚不稳。右边的妖将瘦弱矮小,手执一柄细锐匕,雪亮光。和斩马刀截然相反,匕刺出时响声惊天动地,刃口与空气的摩擦竟然生出闪耀的火花,匕尖接近鸠丹媚时,出的声响渐渐销声匿迹,匕影也变得若有若无。
两名妖将都具备世态的强大妖力,一刀一匕配合得巧若天成,交叉成夺命的利剪形状,封死鸠丹媚所有的退路。
鸠丹媚扬起蝎尾,迎向高大妖将,与斩马刀接触的刹那间,蝎尾巧妙抖动数十下,想用巧劲卸去对方刚猛的力道,再借力打力,将斩马刀的去势引向右边的矮小妖将。
这本是连消带打的妙招,但结果大出我的意料。“嗡”的一声,气势汹汹的斩马刀被蝎尾一碰,居然荡开,刀锋像轻飘飘的柳絮掠起。这刚猛之极的一刀,走的竟是至柔的路子!绕着蝎尾,斩马刀划过一连串奇妙的弧线,似曲似直地缠住了鸠丹媚。而本应柔弱的匕却出至刚至猛的妖力,犹如斧削刀凿,彪悍威猛,掀起滚滚气浪,巨山般压向鸠丹媚。
鸠丹媚连消带打的愿望顿时破灭,反而因为应对错误,蝎尾的变化受到了克制。
糟了!我心头一沉,为了闯出重围,身为三角阵箭头的我俩,都是用最快、最冒险、最极端的方式冲突,务必一个回合解决对手,绝对不能和对方纠缠。现在鸠丹媚料敌失误,即使以她高出一层的末那态修为,也休想马上摆脱这两个妖将。
一弹指,鸠丹媚就从紧挨身后,变成被我甩开半丈。不用几息,她就会被急突进的三角阵甩远,直到陷入重围。停下,返回?还是继续前冲?
我脑海中一片空白,一旦返身援助,整个队伍肯定完蛋。
转念间,鸠丹媚落在了三角阵的末尾,兀自与两名妖将厮杀,四周汹涌的敌浪仿佛随时要将她吞没。
第二十册 第二十一章 战场悟道
该死!她是鸠丹媚啊!我怎么可以犹豫?恍若惊梦忽醒,我身形一顿,下意识的停止
了步伐。
“原地防御!”我嘶声叫道,蓄势直击的双拳化为曲线的柔劲,卸去正面妖兵的狂轰
滥击,“哀”的雾团迅扩散,竭力环护住山魈。
四周压力骤然暴增,拳脚兵刃掀起的呼啸气浪形成强有力的冲击。带动我们整个队
形摇摇晃晃。留在原地等于做一个被动挨打的靶子,任凭妖兵像山塌雪崩,一重强似一
重地连续撞击过来,就算不动手开杀,挤都能把我们挤扁。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近百名山魈接连战死,咽气的一刻至少被数十件兵器乱斩分
尸。山魈零碎的血肉落在地上,一点点化作青黑色的山石岩块。
“咣当”一声,斩马刀从高大妖将的掌中滑落,他手捂咽喉,颓然僵倒,六根蝎尾
同时从他喉头抽出,带出一蓬鲜血。拼尽全力杀了一个劲敌,鸠丹媚还来不及喘息,
矮小妖将的匕又如狼似虎刺至。这么一耽搁,鸠丹媚立刻陷入妖兵包围,好几个悍勇
的妖将疯狂扑向她,重重叠叠的妖军阵浪裹着她冲近,与我们彻底分隔开。
激战中,浑然不觉天色已晚,黑夜的波浪无声漫涌,似将鸠丹媚推得愈渺远。
“鸠丹媚”我的呼声犹如炸雷,响彻四空。一根透明晶莹的千千咒丝向后倏地弹出
,直射妖海中的鸠丹媚。
鸠丹媚心领神会,奋身跃起,矮小妖将飞跃出去,小腹裂开八个喷血洞孔。鸠丹媚
闷哼一声,香肩被两柄突袭的长矛刺中,身形不得不下落。
同一刻,咒丝缠上鸠丹媚的腰肢,猛然拉起,“嗖”像拽着一只飞扬的风筝在空中
划过,闪电般将她拖至我的身边。
“杀!”我狂吼一声,带领整个队伍再次向前猛冲。
数不清的妖怪在身前倒下,我冷漠无情地收割生命,内心却翻涌不休,一次次浮出
鸠丹媚被妖将缠住的景象。为什么?那一刻我为什么会犹豫?我怎么可以!她可是我亲
近的女人啊,我怎么能够犹豫?愧疚像滚烫的烙铁,灼烤着我灵魂的血液,直到烧出血
液深处最真实的颜色。
那里也许已经不再鲜红。
到底是为什么?莫明的愤懑令我无处泄,抓住一名妖将的双腿,我将他活生生的
撕裂。
为什么?尸体的血沫溅满我的脸,唇角腥味弥漫,整个世界仿佛变成了猩红。
为什么?我一抓剖开对面妖将的胸膛,掌心触摸到滚热跳动的心脏,在红尘天的海
上,我可以为了三个美女毫不犹豫地牺牲自己,如今却做不到了呢?当年,我仅仅是北
境的一个流浪小儿,是烂泥,是无赖,是对道一无所知的弱者。而现在,我长大了许多
,感悟了许多,我被月魂誉为最有希望突破知微的强者。
可现在我却要犹豫了。
懂得越多,难道就越敞帚自珍?无语望向苍穹,孤冷星光点点,它们不再映入我的
眼睛。
或许我的目光停留在了比星辰更高的地方。
也或许有其它的光芒遮住了我的视线。
厉吼一声,我不停顿地击飞十多名敌将,身形侧移,将一个脚将没入敌海的山魈拉
了回来。一丝危险的警兆陡然生出心头,我瞧也不瞧,双腿往下连环蹬踏,地面裂开大
洞,几个形如穿山甲的妖将刚刚扑出,就被我踩成碎肉。
距离小山坡已不足十丈。
闷雷般的蹄声隐隐响起,大地震动,狂风翻腾,声势浩荡惊人,蹄声仿佛密集的擂
鼓敲碎夜色,出山崩海啸似的轰鸣。
我倒抽一口凉气,不用察看,也知道对方加派了一支绝对强劲的骑兵,意图战
决。一旦被他们缠住,万事皆休。拼尽全力,我体内一口精气流转,像一枚疾的花炮
射向前方,拳脚齐出,肩抵胸椎,纯粹以强横的肉身将妖兵撞得东倒西歪,满地打滚。
霹雳翻动,旌旗招展,妖兵忽然向左右两翼分开,中间尘土飞扬,冲出一支彪悍骑
兵,直扑而来,恰好封死了我们的路线。
我顿时头皮麻,紧赶蛮干,使尽了浑身解数,还是被对方堵住了我们。这是一支
堪称移动堡垒的重甲骑兵,坐骑皆是狰狞可怖的奇兽,头大如斗,獠牙突兀,额头数尺
长的犄角尖利峥嵘,浑身裹罩在一袭紫铜鱼鳞子甲内,腾跃奔跑自如。兽背上的妖兵一
式玄铁重铠,配置长枪砍刀,露出战盔的眼睛神光充足,个个都有神态左右的妖力。
当先冲出的为妖将尤其显眼,银盔雪甲,面如冠玉,赤手空拳,胯下一头照月九
头狮张牙舞爪,凶恶咆哮,九个血盆大口里喷出刺骨寒风。
拼了!不做丝毫考虑,我一往无前地冲过去。在这队摧枯拉朽的重甲骑兵面前,任
何防御都是纸糊的,退缩闪避只能更陷被动。唯有以硬碰硬,用最快的度闯出一线生
机。
哀喜欲惧齐齐破入骑兵队阵,光焰迸溅,气浪爆炸,一并头头怪兽嘶吼着倒下,痛
苦翻滚,鸠丹媚伺机配合,九根蝎尾疾风骤雨般刺出,必取敌军双眼,令妖怪沦为一个
个瞎眼铁饼。
照月九头狮奔跃起而至,妖将挥拳直击我的面门,霎时,我察觉出对方的妖力在世态
巅峰,比我丝毫不差,换作鲲鹏山之行前,我根本不须一个回合解决对手,何况还要加
上凶猛作怪的九头狮。
双方猛烈冲撞在一起,九头狮抓牙翻飞,咬抓向我的四肢。妖将嘴角渗出一丝冷笑,
拳头化成冰寒的雪团,以惊人的度翻滚、崩、壮大,形成排山倒海般的雪崩之势。
衡!神识气象术最玄妙的一招击出,拳头在空中似快似慢,与对手拳头相触,黑碧色
的生死螺旋胎醴与雪崩妖术正面交击。妖将的冷笑僵滞在嘴角,转瞬间,整个人加同九
头狮消失得无影无踪。
生死螺旋胎醴波及处,妖军灰飞烟灭,就连几名山魈也惨遭殃及,大半个身子被送去
了黄泉。
“砰!”鸠丹媚疾刺的蝎尾被十来个妖将联手挡住,反震之力推得她向后倒退,恰好
触及生死螺旋胎醴的余波!
让开啊!我出撕心裂肺的痛吼,手足冰凉,眼前甚至出现了鸠丹媚香消玉殒的
悲惨幻觉。
奇变突生!鸠丹媚浑身自动绽出灿烂的金芒,抵住了生死螺旋胎醴的侵蚀,丝毫不
受影响。我不能置信地瞪直了眼,心中又惊又喜。
妖军不自觉地惶惶后退,一双双眼睛闪烁着迷惑不安。被我斩杀并不可怕,但死得
莫名其妙,诡异得连尸体都不剩,恐怕才是他们最畏惧的。趁着妖怪军心混乱,黑碧色
的龙卷风仿如幽冥使者,摧枯拉朽般直冲上山坡,将沿途的刀山枪林扫荡成平地坦途。
我们终于站在了坡顶,身边只剩下三百多山魈,个个遍体鳞伤,气喘如牛,浓稠的
鲜血渗染得衣衫沉甸甸往下垂。坡下,尸横遍地,血河肉山堆垒。妖兵从四面八方涌至
,将山坡围得水泄不通。一支支生力军从远处奔来,不断调兵遣将,排行布阵,重重叠
叠的森严阵势看得人心里毛。在他们眼中,我们已是瓮中捉鳖,任由鱼肉。
通红的火把接二连三的亮起,“滋滋”的火焰在夜风中摇曳,像一只只恶魔窥视的
眼睛,嵌入了漆黑的幕布。
妖军终于布置完毕,蓄势待。
蓦然,四周从极度的喧闹***,转变成极度的沉寂,如同一个悲凉的坟场。只听到
骑兽鼻孔喘气呼的扑哧声,铠甲兵器摩擦的金属声,宛如暴风雨前特有的碰压抑沉重。
瞄准坡顶,妖兵缓缓举起枪矛。寒芒与星辉、火光交织在一起,闪耀出异样的妖美
。
我忽悠步入一种玄异的心境,生命的毁灭与拼搏,消失与存在,壮伟与丑陋,希望
与绝望。。。在战场上矛盾而和谐的融会一体。曾经鲜活的血肉,曾经风化的尸骨,曾
经痛苦的呐喊,曾经激扬的时光,曾经的起点和终点,最终都将无穷无尽的轮回下去。
没有曾经,永恒循环变幻。
生是死的另一面,引岸即是彼岸!俯视大地,仰望苍穹,我热泪盈眶,第一次真正
感受到了“道”的存在。
碎念杂绪尽都敛去,疲惫一下子从所有毛孔泄出,我的身心一片灵寂,清幽得像要飘
起来,融入那玄奥的冥冥轮回。
末那态!
第二十一册 第一章 辨清真伪
全身隐没在“哀”内,我们犹如一团轻雾,冉冉飘向高空中的一轮明月。
清辉随着灰雾涌动,仿佛游烁的银色鱼鳞。雾团从四周飞舞的妖怪身旁无声的过,像是被夜风自然而然地带起,神不知鬼不觉。
经过我们一闹,天壑附近的防范愈加森严,进出营寨的妖兵除了验证身份,核对口令,还要接受再三盘查、搜身,确认无误才得通行。
一辆辆载满货物的车队停靠湖畔,重甲骑兵如同众星捧月,将车队层层围护,手持寒光闪耀兵刃的妖兵警觉着四周任何的风吹草动。军需官守在货车旁,进行最后的盘点核对。天上狂风如涛,羽翅遮云,来回逡巡的妖兵神情肃穆,如临大敌。
“这些货估计全是丹药芝草,竟然有八千多车。上次我们烧掉的只是个零头。”鸠丹媚伏在我的背上,悄声道。
“大手笔啊,都是从魔刹天各地运来的。”我垂涎的目光从鼓囊囊的货袋上一一掠过,“天壑开启,它们就会被立刻送往红尘天。可想而知,红尘天即将爆的一战会有多么空前的规模。”
鸠丹媚语声振奋:“把它们全烧了,妖军必然大受打击!”
稍加思索,我极力克制住这个充满雳惑的提议:“现在烧,固然会给红尘天的妖军造成不利影响,令楚度肉痛,但也给了他充分的时间采取应变,调整未来的红尘天战事。”
鸠丹媚咕哝道:“你太贪心了吧,这种程度的打击还嫌不够?”
“还远远未够。”我漠然道,“我不仅要楚度肉痛,还要他痛在骨子里。我要的,是一击就能决定红尘天战役的胜负!这些药草我定然要烧毁,但不是现在。”
“原来你想等到战役最激烈时下手!”鸩丹媚轻轻咬着我的耳垂,“你这个小坏蛋,满肚子鬼主意。”
“选择什么时候下手,还要看红尘天的战势而定。眼下我们只需盯紧这批货,跟着它进入红尘天,查清药草的最终落脚点即可。”我看了看色,四际缓缓浮出云团,越来越浓密,渗出湿淋淋的寒意。
天气骤变,“轰隆隆!”电闪雷鸣,大雨滂沱,顷刻间,天地白茫茫一片。暴风雨中,密密麻麻的妖军依稀变成了晃动的水影。湖水在密集的雨鞭中不断暴涨,犹如一根擎天巨柱捅向上空。
雄伟壮观的龙门牌楼浮出视野,一条条鱼精蹦出湖面,争先恐后地向龙门游窜。随着出的号角,一队全副武装的妖兵背起货袋,跳上鱼背,向天壑跃去。
“差不多该走了。”等到绝大部分妖兵越过天壑,四周警戒稍加松懈之际,我驾起灰雾,借助雨势掠向湖面。脚尖一踩水浪,我踏上鱼背,冲向龙门天壑。
雨点从数万丈高空疾落,白花花地耀眼。我全身上下的筋脉、骨骼、血肉情不自禁地颤动,魅胎自动生出反应,像一起一伏的网络。我赫然现,眼前的虚空和天壑出现前迥然有异,不再是寻常的空气,仿佛衍化成另一种特殊难辨的成质,还带着奇特的律动。虚空与游窜的鱼精、矗立的牌楼构成一个不可分割的浑然整体,如同一个密闭运转的小宇宙。
“节奏!”,我犹如醐醍灌顶,恍然顿悟。天壑升起时,虚空原有的节奏就被改变,转换成崭新的波动。而拥有相同波动的鱼精,就可自由穿越。亏得魅胎自动转化节奏,与之迎合,我才洞悉了其中的奥妙。
月魂忽然道:“不同的天地,就有不同的波动节奏,形成类似屏障的东西。魅的奇特体质能够自动调整节奏,从而穿越各重天壑。”
如果可以主动变化魅胎的律动,我是否也能将自己变成类似天壑的存在呢?我不由心头一热,果真如此,对敌时就会形成天然屏障,令对手难以触碰。
“啪!”脚下的鱼精猛然一个甩尾,高高腾跃而起,四周倏然一静,骤雨凭空消失,鱼精跃过龙门天壑,进入了红尘天。
水花飞溅,鱼精落入湖中,我顺着炸开的浪花掠起,灰雾飘浮升空。
四周早已有大批妖军等候,俯望去,连绵的妖营高高低低,遍及整座峡谷。半个时辰后,所有运送的药物完成交接手续,被装上准备好的兽车,徐徐驶出香草峡。妖兵妖将在车队两翼排开护送阵仗,数量约在五万之众。
我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小心翼翼地穿过千军万马。鸠丹媚搂紧了我的脖子,凹凸弹力的胴体在后背时不时地蠕动一下,带来偷情般的异样刺激。
这一带俨然是魔刹天的势力范围,出了谷口,触目尽是一队队巡逻的妖军,沉重的脚步声颠覆了深夜的寂静。沿途堆建起无数高耸坚固的塔楼、堡垒,悬挂的大红灯笼在黑暗中摇晃,宛如一头头巨兽睁开嗜血的凶目。
“口令!”道路两旁,高高的树梢上响起一连串喝声,浓密的枝叶丛中透出箭头冷冽的寒光,弓弦紧绷的嘎吱声清晰入耳。
“沙罗铁树!”运药车队每经过一处关卡,都要停留许久,接受严格盘查,并获取下一处新的通行口令,程序异常繁琐。
鸠丹媚疑惑地嘀咕:“照这样的龟爬度,一个月也到不了战地前沿吧?”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心头一震,似乎察觉出自己遗漏了什么。
“与吉祥天的大战一触即。按理说,前线吃紧,运药车队应该心急火燎地赶路,怎么弄得像游山玩水一样拖沓?”
“你说得一点没错!”我幡然醒悟过来,“不仅仅如此,近万车的货物排成浩荡长龙,还派遣重兵卫护,实在是太过招摇了。如此显著的目标,他们就不怕吉祥天的人伺机打劫?要是我,就把药材统统装入如意袋。
岂不携带方便轻松,还能掩人耳目?虽说储物类的法宝十分罕见,但偌大的魔刹天,难道就找不出一两件来?”
鸠丹媚讶然道:“你是怀疑这批货有问题?”
“当然有问题!”我骤然停下,催动灰雾掠向地面,沿着来时的车辙一路察看。晦暗的月色下,车轮碾过路面的痕迹陷土三分。
“从车轮留下的印痕推测,每一车货物至少也有千斤,去除车本身的重量,药材大致在八百斤。”我冷笑一声,“药草向来轻得很,晒干的存货更不用说了。一车满打满算,也到不了八百斤的重量。嘿嘿,要不是你提醒,我们就白忙活一场了。”
鸠丹媚恍然道:“这批货并不是药材!”
“估计是些石块,不过里面应该夹杂了少量的药草,所以闻起来有一点药香味,如此才能以假乱真。”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们被耍了,这批货摆明了是一个诱饵。”
“难道根本就没什么药材,只是引吉祥天或者我们上钩的圈套?”
“一定有!我们当日押送的可是货真价实的药草!”我喃喃道,“有明修栈道,必然会有暗渡陈仓。既然药材没有被送出香草峡,那就一定还留在那里,眼下的运送车队只是吸引人的幌子。适才翻越龙门天壑的妖怪中,必然有人携带着储物类的法宝悄然混入,药材也藏在中。等充当幌子的车队先行之后,真正携带药材的妖怪才会出来。我们不必继续跟着车队了,留在这里,守株待兔。”
鸠丹媚质疑道:“此地妖军往来频繁,我们怎么知道谁才是携带药材的人?”
“为免招摇,护送药材的妖怪数量不会太多,十人左右的作战小队最合适,但必须个个实力强劲,为的妖力至少在世态。”我沉着分析道,如此一来,就很容易分辨目标了。
驾起灰雾,我缓缓飘近一棵参天古树,撑展的树冠深处,匿伏着一名放哨的妖“哀”的实质化时间有限,我得尽快觅好藏身地。一眨眼,妖兵消失在灰雾内,我和鸠丹媚取代了他的位置。
“我们还有三四个时辰可以等,天一亮,就会有妖兵前来换哨。”我斜躺在树权上,目光紧紧盯着香草峡的方向。
夜风吹得枝叶沙沙作响,在地上投出杂乱的黑影。
“如果一切如你所愿,杀掉了楚度,统一了魔刹天,然后呢?你还想做什么?”鸠丹媚忽然问道。
“然后?”我下意识地想要回答,却又说不出什么东西,心里一片茫然。我哪有闲暇的工夫想这些呢?在北境的这几年,在大唐的那几年,我何曾真正地憧憬、幻想过将来?总有一根无形的皮鞭在身后抽打,追得我喘不过气。一开始,这根鞭子叫做生活,再后来,它变成了我自己。
“不知道,随便做些什么吧。”吞噬龙蝶,追寻天道的极致?完成月魂的心愿为魅复仇?又或者和三个美女风花雪月?我扯下一片嫩树叶,放在嘴里麻木地咀嚼,心中生出怅然若失的感觉。
鸠丹媚轻笑道:“我还以为你要称霸天下,横扫北境呢。”
我摇摇头:“权力只是利用的工具,而非目的。我修炼的情欲之道也不允许我沉沦于此。老子又不想当皇帝,征服北境做什么?”
鸠丹媚出神地看了我片刻,伸手抚摩着我的脸颊:“原来你只想证明你自己。”
我怔怔地呆了半晌,道:“我已由不得我了。”
鸠丹媚火热的胴体贴入怀中:“你还有足够的时间慢慢去想。”
“来了!”我突然翻身而起,远处一行黑影缓步而来,在半明半昏的曙色里露出隐约的轮廓。总共有七个人,身披宽松大氅,垂下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在频繁往复的妖军中,他们并不起眼,外表也和人类无异。然而轻若无闻的脚步声,充满节奏感的呼吸,凝浑内敛的气势,无不被我妙有的道境洞察。~
“居然是他!”瞪着队伍中央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鸠丹媚露出震惊之色。
我差点以为自己看花了眼!露出兜帽的下半张脸肤色苍白,嘴角微微翘起,弯成一个冷酷而邪异的弧度,帽檐下,幽冷的眼神一闪而过,充满嘲弄与高傲。他竟然是夜流冰!我旋即大喜过望。夜流冰在此出现,药材的下落已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了。
他必然早就悄悄潜入了香草峡,混在兵营里,今晚药材运至,随即转交到他的手上。由妖王亲自押运,自然万无一失,一路也会畅通无阻,避免关卡严检所耗费的时间。
“唉,真想现在就杀了他。”望着渐渐走近的夜流冰,我语气带憾。五大妖王里,只有夜流冰才称得上是楚度的死忠,打断这条狗腿,等于断去了楚度的左膀右臂。
鸠丹媚跃跃欲试:“那就动手?我替你挡住另外六个妖怪,大不了动用我的第十根蝎尾!”
“算了,这里毕竟是妖军的地盘,我没有十成把握。打草惊蛇反而得不偿失。”我犹豫了一下,果断放弃了这个念头。随行的六个妖怪个个都有世态修为,至少能缠住我们片刻,周围的妖军有足够的时问赶来支援。
嘹亮的呼哨陡然响起,一队妖军吹着忽快忽慢的警哨小跑过来,在路两旁迅分散,直奔树丛。浓荫里跳出一个个执岗的妖兵,懒洋洋地打着哈欠,与前来的妖兵交换令牌。
我暗叫不妙,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这个时候换岗。
“小癞子,还不下来,磨蹭什么呢?”一个胖乎乎的妖兵走到我们这棵树下,大声嚷嚷。
我心头微沉,急急苦思对策,脑海一下子转过好几个念头,就是找不出应急的好法子。
换岗下来的妖兵开始集结队伍,清点人数。
“小癞子,你他妈又睡死了啊,滚下来回营里睡去,换岗了!”胖妖兵不耐烦地踢了一脚树干,震得枝叶簌簌抖颤。
夜流冰一行恰好走到此处,几个妖怪下意识地仰头望过来。
我又急又怒,恨不得把胖妖兵剁成肉酱。“哀”浮出神识,眼看就要露馅,我不得不逃走,再谋它图。
“呼——呼——”鸠丹媚忽然对我眨眨眼,打起了呼噜。
胖妖兵愣了一下,咕哝道:“***,睡得这么死,这回我一定要打你的小报告,除非帮我还赌债。”纵身一跃,跳上树来。
六目相对,胖妖兵惊骇得张大了嘴巴。“扑哧!”我闪电般探掌,捏碎了对方的咽喉。目光扫过下方,夜流冰一行终于走开,没有引起他们的疑心。我松了一口气,迅扒下胖妖兵的盔甲,让鸠丹媚穿上。
“快点去集合,别被妖军现少了人。”我藏在灰雾内,腾空而起。
鸠丹媚跳下树,向集结的妖队跑去。她的铠甲不太合身,头盔能遮住大半个脸,站到队伍末尾,倒也无人生疑。一个队长模样的妖怪远远看见她,嘴里骂骂咧咧了几句,吹哨整队回营。
我无声无息地飘向妖队,一路尾随,在接近营寨门口处,灰雾悄然裹住了鸠丹媚,向天空飞掠。夜流冰一行在下方清晰可见。
第二十一册 第二章 辗转红尘
亨通城——齐云峰——云母城——开泰城——梧桐山——清峪城——落雁城……夜流冰一行日夜兼程,足迹几乎贯穿了红尘天的东南部。
我追踪得苦不堪言,这一带全是魔刹天的势力范围,关卡岗哨密布,空中妖军巡逻不息。“哀”的实质化满打满算,也只能撑上五六个时辰,剩下来的时间我必须带着鸠丹媚东躲西.藏,乔装冒充,施尽手段才没有跟丢夜流冰。饶是如此,有几次仍然差点被现。
好在随着法力提升,妙有境界的巩固,我对七情的掌控越来越精熟,实质化的时间延长到了惊人的十个时辰。一路上,驾驭着“哀”在长空飞掠,灰雾仿佛与我的道境相融,成为难以磨灭的生命烙印。
“夜流冰怎么向西拐了?”鸠丹媚示意我往下飞落一些,天色阴霾,灰色的铅云游移在天际,与远处的浣花江连成迷蒙一线。薄暮冥冥,浊浪滚滚,仿佛簇拥着云层起伏。江边上,夜流冰等七妖伐木作舟,径直渡江而去。
“过了浣花江,就不再是魔刹天的地盘了。”鸠丹媚不解地道。继续向东,才是妖军的阵地。猪哥亮早把魔刹天、吉祥天、清虚天三方在红尘天的势力范围详细告知。妖军占据了大半片江山,阵营扩张了整个东部、南部。北方是吉祥夫的天下,通往吉祥天的天壑就位于偏北的草海。双方主力大军在澜沧江一带胶着,遥遥隔江对峙,形成战地最前沿。清虚天的势力则全面收缩,退居红尘天极西的荒漠,偏安一隅,摆出坐山观虎斗的姿态。
“是有点奇怪,他应该直奔澜沧江的前线才对。”我缓缓飘过江面,心里疑窦暗生夜流冰去浣花江对岸,等于进入了红尘天的中心地带。那里多是些平原城镇,易攻难守,也够不上是战略要冲。出于整体军事布防的考虑,魔刹天、吉祥天不约而同地放弃了那些区域,只留下一些联络人员、斥候暗探。当今红尘天最混乱的三不管地带,由此而生。
“那里甚至比战场更凶险,随时可能从黑暗里捅出一把刀,而你不知道谁才是人。”我清楚记得猪哥亮的告诫,“逃避战乱、背井离乡的大批流民,强盗,小偷,试图大战争财的投机分子,采取观望的隐世高手,当地黑白势力、清虚天、吉祥天、魔刹天的密探……都聚集于此。各方势力盘根纠结,错综复杂。”
临江的锦烟城,就是这样一个地方。沉沉暮霭中,夜流冰一行悄然入城,再也没有出来。
“雨润花吐珠,月熏锦生烟。这里是红尘天的第三大城,曾是风花雪月、笙歌燕舞的烟花柳地,北境闻名遐迩的温香软玉窝、销金窟。黄昏的时候,江上画舫摇香,波光绮丽,繁华的***照亮了数不尽的风流。”漫步在锦烟城的街道,鸠丹媚感慨地道。两旁高楼华阁,***通明,映得她乔装的酒糟鼻闪红亮。
街道末尾的平安客栈,就是夜流冰下榻之处。花费重金,我们也在平安客栈安顿下来。监视了许久,夜流冰一直闭门不出,我们干脆跑出来溜达,摸摸这里的底。
“现在也不差啊,非常热闹,一点看不出战争的迹象。”我耸耸肩,道上车马人流交织,华楼内衣香鬓影纷呈。夏日的炎风吹来靡靡的丝竹弦乐声,偶尔夹杂着女子的轻笑,听得人心头热生燥。在兵荒马乱的北境,这样的地方堪称是一个绝佳的避难所了,难怪人流拥堵如潮,新建的瓦房楼庄随处可见。
“不一样了。现在的锦烟城,只是一个外表光鲜亮丽,里面爬满毒虫、跳虱的怪物。’鸠丹媚低声道,“你看看这些路人,不管是人是妖,脸上的笑容根本藏不住骨子里的惶恐与悲哀。他们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不知道这个安乐窝何时会沦为战火吞没的废墟。”
“安乐窝吗?这里可是鱼龙混杂的安乐窝。”我沉吟道,“你说夜流冰的手里究竟有多少药材?”
“上万车?”
“绝对不止!战事最吃紧的时候,夜流冰亲自送货,代表了什么?他手里的东西远远过了我们预想的价值!”
“但他来这里做什么?故意在这里逗留几天,然后再赶往前线?”
“我也很想弄清楚。其中一定暗藏很大的图谋,只要我们有办法破坏他此行的目的,必然会得到满意的收获。”我侧转身,让开一群横冲直撞,呼啸而过的妖怪,续道,“我想了很久,觉得我们可能算错了一件事。魔刹天的大军,至少目前并不紧缺丹药。你想想,他们搜刮了整个罗生天,各大名门的积年库藏何止亿万?楚度领军作战前,理应准备了足够的军需物资,不会开打时再匆忙运送。就算要运,也是在红尘天内进行调度。”
我笑了笑:“楚度以雷霆万钧之势灭罗生天,实在是精明的大手笔。以罗生天的庞大财资作为后盾,魔刹天根本不怕和吉祥天打一场持久战。”
鸠丹媚不能置信地叫道:“这么说来,整个押送药材的行动只是一个彻彻底底的幌子?”
我点点头:“我们可以偷偷混出魔刹天,吉祥天的顶尖高手自然可以偷偷潜入魔刹天,刺探军情。楚度在魔刹天大范围调度药材,可能只是迷惑吉祥天的花招,诱导对方做出错误的战略安排。”
“楚度花费大力气布下了这个局,究竟图谋何在?”
“夜流冰从前线潜回龙门天壑,绕了个大***再鬼鬼祟祟地到这里,又是为了什么?两者其实都是一个答案。”我望着繁荣热闹的锦烟城,心中暗忖,夜流冰押送的不仅仅是药材,一定有其他的东西!
“啊!”短促的惨叫突兀响起,一辆豪华兽车撞上路边的栓马石桩,停了下来。车夫消失无踪,车厢内滚出一个富绅模样的人,面色苍白,溅血的小腹上扎了一柄精铁刺。
“救救我,我……我有钱。”他跌倒在地,向路人伸出哀求颤抖的手。
短暂的沉寂后,四周恢复了喧闹。车马从富绅身旁一一驶过,路人兀自谈笑风生,足下不停,仿佛对方只是个死物。一个锦袍大汉左搂右抱两个半裸女妖,上下其手地调笑,宽底厚靴从富绅身上肆无忌惮地踩过。
富绅的眼神迅黯淡,求援的手臂无力垂落。阴暗的巷角顿时冲出几个黑影,扑到尸体旁,将翡翠戒指、金线荷包、束腰玉带扒了个精光,随即一哄而散。
“这就是现在的锦烟城。”鸠丹媚平静地道,“醉生梦死,麻木不仁。”
“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在哪里都一样。”我暗暗叹息,望着一个战战兢兢靠近富绅尸体的小乞丐。他满脸菜色,瘦小的身子罩了一件肥大的破烂长袍,在尸体上翻找了半天,小乞丐一无所获,失望的目光转投向周遭路人。
“各位大爷,行行好……”小乞丐跪倒磕头,话还没说完,就被不耐烦的路人踢开。
刹那间,仿佛有两团火焰在我眼中燃烧。大步走过去,我左手揪住乞丐臭的衣领,一拳击去。
“啪!啪!啪!”我生硬的拳头一次次击出,打得小乞丐血流满面。
“为什么不反抗?”我冷冷地看着他惊恐的瞳孔,“我打你,你为什么不还手?还手啊!害怕有用吗?哭求有用吗?我会把你活活打死,你为什么不反抗?”
小乞丐浑身抖索成一团,我毫不留情地一拳接一拳。鸠丹媚看傻了眼,行人视若无睹,甚至远远地避开。
“鸣。”像是幼兽死前的凄鸣,小乞丐一口咬住了我的左手拇指,眼中闪动着泪光。
“你看,你可以还手的。”我松开手,静静凝视着他,仿佛凝视着从前的自己。眼里可以有泪光,也可以有火花。
“你想要什么?吃的,穿的?”我脱掉富绅尸体上的绸袍,裹在乞儿身上,又把他领到巷角的垃圾堆,抓起一把黏糊糊的东西,往自己嘴里送。
我用力咀嚼着嘴里腐烂的馊味,对他笑了笑:“你看,活下去很难,也很简单。我们有自己的手,所以不需要哀求。同样是垃圾堆,弱者看到的是绝望,强者可以找出希望。”
小乞丐呆呆地看着我,鼻血缓缓淌过青筋绽露的脖子。我神识一凝,破坏六字真诀贯入对方意念,将法诀深深印入他的脑海。承受不住这样的传法方式,小乞丐当场晕了过去。我从如意袋里摸出一颗洗髓伐毛的丹丸,塞入他的嘴里。
“走吧。”,我对默默无言的鸠丹媚道。晚风如梦,我从灰暗臭的巷角,走向华灯璀璨的街市。我知道,并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走出来。
“你想改变什么呢?给了他破坏六字真诀,真的有用吗?他会不会变成一个无恶不作的强者?”月魂忽然问我。
“至少,我给了他选择的机会。”
“不如说,你摆布了他的选择。”
“选择只能由自己做出。”我淡淡地道,“月魂,我知道蚀魂壑的双头怪令你心情低落。但无论是糟糕的万丈悬崖,还是壮美的海阔天空。无论是腐烂,还是重生,都是选择的一部分。既然做了,就要有承担的勇气。坚持的意念,仍然要继续坚持下去。”
月魂沉默了许久,道:“谢谢你,我明白了。”
“你也教会了我很多东西。”我洒然一笑,和鸠丹媚向对面的怡春楼走去。锦烟城里人、妖表面上相安无事,明显是各方势力达成的某种平衡。摸清这座城的明暗势力,也许能找到夜流冰此行意图的蛛丝马迹。而打探消息,妓院是最好的地方。怡春楼,则是锦烟城妓院中的头牌。
两个龟奴殷勤地撩开珠帘,浓妆艳抹的老鸨迎上前来,兰花指将鸳鸯丝帕抖成一团花:“哎呀,两位大爷真是挺拔威武,一表人才。快快请进,有相熟的姐儿没有?两位大爷好像是新来的吧,先打茶围再开花局?”
鸠丹媚直翻白眼,我俩现在的丑陋装扮,和威武一点不沾边。
“打茶围就省了,直接开局吧。多叫几个红牌倌人来,老子有的是钱!”我刻意粗声粗气地嚷道,拿出十来颗圆滚滚的夜明珠,胡乱塞入老鸨肚兜,顺势在她丰满的胸脯上捏了一把。
“哎呀,大爷说笑啦。”老鸨费力地从乳.沟里掏出夜明珠,神色明显冷淡下来,“如今这个世道,夜明珠可值不了什么钱,打茶围都勉强,就别提叫红倌人啦。”
我哼了一声,又摸出几颗芳香扑鼻的药丹:“现在够了吧?”
老鸨细看了几眼丹药成色,又闻了闻,脸上立刻笑成花:“上等补气太岁丹四颗,够叫两个好姑娘开一桌筵席啦。”
乱世中的老鸨,也成长为药材专家了。我目光扫过大厅,底楼的客人大多法力孱弱,举止粗鄙不堪,显然没什么显耀的身份。略一踌躇,我抬足向楼上走去。
老鸨赔笑拦住了我:“对不住啦两位大爷。二楼是贵宾阁,今晚刚好是锦烟城第一花魁小风仙挂牌出阁的日子,几颗补气太岁丹恐怕……”
“瞎了你的眼!老子难道不是贵人,就不能睡睡小风仙?”我一瞪眼,再加上一株碧青的万年灵芝草。清倌人挂牌也就是要拍卖初夜,当地的显赫角色多半不会缺席,正是窥探他们背后势力的机会……
老鸨立刻被一根草压弯了腰,乖乖领我们上楼,亲昵地咬着我的耳朵嘀咕:“城里的头面人物可都在楼上了,他们不太好说话,客官需谨慎些。”
与嘈杂混乱的底楼不同,楼上环境雅致。华丽斑斓的凤凰孔雀羽铺毯,鸳鸯蝴蝶绣锦糊墙,龙魂木嵌花鸟云母屏风做隔。顶壁悬着一颗大如头颅的浑圆宝珠,半边幽黑如墨,半边明耀流辉。宝珠缓缓转动,珠孔内喷出一缕缕虹彩烟雾,辉映忽亮忽幽的珠光,散出馥郁麝香。
厢阁四周,八张琉璃镶珠桌案错落摆开,各有一伙人高踞座上,轻声谈笑,拥美吃喝。老鸨迅为我们开出一桌,娇艳的女子罗裳半透,鱼贯般端上各色菜肴瓜果。
突兀落座,我和鸠丹媚顿时成为众人焦点,几十双目光齐齐望来,或疑惑观察或冷厉审视或面无表情。
“哈哈,这里的女人比下面灵光多啦。”我故作粗鲁地抱住一个递茶的美娇娘,贪婪摸索起来。这里靠近角落,透过半开的斑竹碧纱窗,可以远眺夜色下的浣花江。
“大哥,小凤仙人在哪里?俺们可是带足了银子来的!”鸠丹媚也装模作样点了两个姑娘,左搂右抱,嘴巴啧啧有声。
“放心,有钱就是大爷,何况咱们还带了几株罕见的药草。今晚咱们哥俩肯定是要开头荤的!”我猛拍胸脯,王霸之气四溢,怀里的美女娇嗔地扭动腰肢。
几伙人的目光先后收回,脸露不屑之色。
“聒噪!”对桌一个青衫人森然喝道,“再废话,就滚出去!”并不回骂,我喷出嘴里的果核,干瞪着他,气势毫不示弱。想尽快打入这些人的***,我必须招摇。但又不能过于挑衅生事。其中分寸,要仔细拿捏妥当。
“小子,你瞪谁啊?再瞪挖了你的狗眼!”青衫人周围的几名彪形大汉纷纷喝骂,抽出腰间的佩刀。
我霍然起身,在几名大汉作势欲扑前又坐下,用色厉内荏的口吻嚷嚷:“大家评评理,难道咱看看人都不行?”
鸠丹媚乖巧地搭上我的话:“咱们两兄弟不想找事,只想和小凤仙睡觉!”
“秋轩兄不必着恼。这两位朋友都是直爽汉子,说话自然少了点顾忌。大家都是来捧小凤仙的场,何必喊打喊杀,惊吓了花魁娇娘?”邻座的一个老头摸着山羊胡子,笑眯眯地道。
“哼,看在李老哥的份儿上,秋某不和这等粗货计较。”叫秋轩的青衫人摆摆手,大汉们听命坐下。
“秋轩,人类,法力相当于转态妖力,算是二流好手。”妙有道境令我对秋轩修为洞测无遗,我转而留意起李老头。他虽然也是人类,却至少有末那态的实力。如果对方不是隐世高手,必然是清虚天、吉祥天的人!
再瞧另外五桌,其中三桌是妖怪,妖力最强的一个妖气完全内敛,常以难察,赫然达到了末那态的修为。剩下的人类里,有两个清俊的中年男子居然是空的道境!
小小一座怡春楼,真是藏龙卧虎啊。端起白玉茶盏,我一饮而尽,心中腾地燃烧起***的战意。且看我如何在这里,只手翻云,覆手为雨
第二十一册 第三章 愿者上钩
“大爷是远道而来吧?看着脸有些陌生。怀里的女子剥开了葡萄皮,挤出晶莹剔透的果肉,递到我的嘴边,“如今世道乱,路上不好走哩。两位大爷敢孤身闯荡,一定很厉害吧?”
“嗯嗯。”我一口含住对方的春葱玉指,伸舌舔了舔白嫩指尖沾着的绛紫色果汁,贪婪吮吸,一副急色鬼的模样。这个女人似乎在探我的底,如此看来,这家妓院也不会简单了。
“大爷,瞧你,把人家的手都咬肿了。”女子撒娇地抽回手掌,娥却依偎过来,有意无意地问道,“大爷是做哪一行的?身子这般壮实。”
“我的小乖乖,老子更壮实的东西你还没瞧见。”我满脸淫笑,大手掀开她的银丝藕纱裙,在白皙的小腹上肆意揉搓,忙得不亦乐乎,连脑袋也凑了下去。眼角余光却紧紧瞄着女子的神情,几乎在同时,女子瞥了一眼东的清俊男子,旋即又和我调笑胡闹。
清俊男子颔蓄长髯,修剪得洁美黑亮,顾盼之间,颇显优雅风姿。他接过侍女剥开的丹蔻橙,将鲜红似火的橙肉在青玉碟上沾了点雪盐,方才送入唇间。光是这个动作,我就断定,此人一定系出名门,家世优贵。换作是我,哪会麻烦得吃橙还要沾盐?加上空的道境,此人多半来自清虚天。只要和他一交手,我就能完全确认。凝神聆听了片刻,周围的人都称呼他为美髯公,正是这家怡春楼的老板。
清虚天的高手在这里开妓院,傻瓜也猜得出有猫腻了。我心不在焉地把玩怀里女人,暗自忖道,怡春楼是清虚天在红尘天的情报站?这和夜流冰此行有没有关系?我是否要借机生事,挑起各方势力的冲突,令他们暴露更多的东西?
“美髯公,小凤仙也快梳妆打扮完了吧?”哪个末那态的妖怪啃着猪腿,嘴里含糊不清地道。
“霸天虎,你小子急什么?等不了的话就地解决好了。”不等美髯公答复,邻座的李老头冲着末那态的妖怪抢白道。
霸天虎眼中凶光一闪,似要作,又强行按捺下来:“我倒是可以就地解决,只是你李老头,怕连这个能力都没有了吧?”
座上的妖怪一阵哄笑,污言垢语齐喷。李老头摸了摸山羊胡,好整以暇地道:“有没有能力不是空口白话说出来的,要试了才知道嘛。”侧过,转而与鸠丹媚寒暄起来,“小哥贵姓?是来锦烟城做买卖的吗?”
鸠丹媚从容答道:“咱叫林虎,和大哥林龙都是采药为生。听说锦烟城的女人漂亮,特地来玩玩。”
“虎弟,你怕什么?”我粗鲁地喊道,“咱哥俩虽说采药为生,但有时也干没本钱的买卖!听说这里乱得很,只要拳头硬,就能横财!鸠丹媚的色鬼说辞,根本瞒不了真正的老狐狸,与其让他们探测我们的底细,不如显示出一个活脱脱的强盗本色,反而不会引人生疑。
听到我的话,大多数人都显得不屑一顾。秋轩哼道:“乱?你要敢在锦烟城胡诈非为,秋某保证你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我一把推开怀里的妖娆,狞笑道:“我呸,老子偏不信这个邪!谁要是活得不耐烦,尽管来试试老子的拳头!”打定主意,要高调地嚣张一把。锦烟城既然有清虚天的势力,难保就没有吉祥天的势力。如果能引起对方关注,和吉祥天联络上,双方大可以携手合作。
“砰!”秋轩手掌含怒一合,将水晶盏捏得粉碎。
“好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粗鲁污浊的蠢物,你也配来此处?”他厉声道,目光缓缓掠过在座众人,“各位,这个蠢物想试试拳头,不知哪位有兴趣指点一下?”
我霍然起身,乜斜地瞧着秋轩。他也算是个角色,自己不动手,想要挑唆别人出头。能在锦烟城混出道的,果然都有几根弯弯肠子。
“林龙小哥拳头硬,自然胆气壮,秋轩兄何必大动肝火呢?美髯公还没有话,你岂不是喧宾夺主?真要动手,也得等美髯公肯才是。”李老头看似劝架,实则火上浇油,又对我笑道,“秋轩兄是锦烟城昔日的城主,难免火气旺一些。”
“既然是以前的城主,那么现在就不是了。”我打了个哈哈,难怪秋轩会对我难,原来是借机泄胸中的不满。现在的锦烟城乌烟瘴气,各方势力纠缠盘踞,不再由他说了算,自然不爽。而李老头至少透露了两条消息。第一,秋轩是这里的地头蛇。第二,美髯公的势力足以令秋轩低头。
美髯公神色淡然:“小凤仙的梳妆还要等上一会儿,各位若是嫌闷,
弄点热闹出来也无妨。”
李老头嘿嘿一笑:“林龙老弟,是驴子是马,就拿出来遛遛吧。俗话说,美人爱英雄。你要是拳头真够硬,小风仙说不准就看上你了。”
“谁能摘得小凤仙,凭的是丹药、法宝,和拳头可没什么关系。”西,一个胖财主模样的人转动着手上的血玛瑙道。此人服饰镶金戴玉,珠光宝气晃得人眼花。同伴是一个瘦小的汉子,浑身上下能挂珠宝的地方都挂满了。他俩这一桌颇显独特,是唯一没有叫妓.女服侍的。
“咱手里有的是好药草,还怕小凤仙花落他家?”我用力拍拍腰包,挑衅地瞪着秋轩。后者的随从已经忍耐不住,只等秋轩一声令下,就要拔刀相向。
“小子你实在太狂,让俺阿里巴巴来教训教训你。”无论在哪里,不长眼的出头鸟总是有的。一个白脸妖怪勒紧裤带,当先跳了出来。身后众妖叫嚣呼喊,把果皮肉骨向我雨点般扔来。
我一个箭步冲到场中,对阿里巴巴拱拱手:“朋友,咱和你没什么过节,何必动粗?”这伙妖怪相隔霸天虎一桌甚远,席间也无交谈,应该并非一路,如果霸天虎是魔刹天暗插的钉子,那么阿里巴巴就不会是。
阿里巴巴仰天狂笑:“你们听听,龟儿子害怕啦!小子,想要活命,乖乖把身上的药草全交出来,然后磕上三个响头,俺就饶了你。”拔出背后双钩,耀武扬威地晃了晃。
我心中笑,搞了半天,对方是想谋财。李老头在下面自言自语:“同行是冤家,强盗也一样啊。”分明指阿里巴巴一伙干的也是没本钱的强盗买卖。我顿时心中雪亮,强盗抢劫,就要销赃卖个好价钱,秋轩身为锦秋轩身为锦烟城的地头蛇,是提供这方面渠道的最佳人选。既然双方合作,阿里巴巴为秋轩出头就顺理成章了。
“去你姥姥的!”我大吼一声,挥拳击向阿里巴巴。法术、妖力一概不用,单凭元力,足够收拾这个转态的家伙了。
阿里巴巴稍稍侧身,双钩上下展动,寒光直奔我的小腹、膝盖两处。
“砰砰”两声,我不退不挡,任由钩刃扫中自己。阿里巴巴一愣,我的拳头已击上对方胸膛,“
砰砰砰!”虽说一拳可力毙对手,我还是连续用了几十拳,打得阿里巴巴胸口碎裂,才把尸体一脚踢开。
怒喊叫骂声中,阿里巴巴手下的妖怪全都冲了出来。我照旧不管对方刀剑加身,只是挥拳猛攻,横冲直撞,给人以不懂术法的莽汉印象。一盏茶的工夫,地上躺满了血淋淋的尸体。
“老子不想惹事,但也绝不怕事!”我舔了舔拳头上的鲜血喊道。
满座议论纷纷,秋轩面子下不去,一撩衣摆,就要上场。胖财主重重打了个哈欠,不耐烦的道:“打一场就够了,难道还要一场接一场闹下去?我
们来捧小凤仙的场,可没兴趣看死人。”
金福兄说得是。独坐一隅的中年英俊男子忽然话了,他峨冠博带,宽袍广袖,一直斜靠在侍女怀里,眯着眼睛打瞌睡。如今双眼忽睁,犹如虚室电闪,使人不敢直视。
美须公微微一笑:“丹石公开了口,秋轩你就忍耐一下吧。小凤仙也快出来了,你就别惊吓佳人了。”目光与丹石公在空中一触,各自避开。
秋轩对丹石公也十分忌惮,怨毒地盯了我一眼,闷头坐下,一言不。
美须公,丹石公,这两个“空”的高手显然都用了假名。这也意味着,他们的真名可能会暴露身份。我暗自思量,瞧双方的神色,似乎颇有渊源,但并不合拢。锦烟城的形势,还真够复杂的。
“果然是一条过江龙啊!”李老头举杯向我致意,口中大声赞道,“林龙兄弟,你身负何种神功,居然刀枪不入?”
“咱大哥曾经吃过一颗昆吾果!”鸠丹媚一派狐假虎威的神态。
四正里一阵哗然,美须公也微微动容,忍不住问:“世上真有昆吾果么?”据传产自至阴至寒之地的昆吾石,如果常年受地火烘烤,就能结出一种叫做昆吾果的奇物。一旦服食,全身肌肉会比昆吾石还要坚韧。这本是北境荒诞不经的谣言,试问至阴至寒之地,又哪来的地火呢?空空玄明确告诉过我,昆吾果是北境大众的臆淫产物。
我向鸠丹媚投去一个心领神会的眼神:“谁说没有昆吾果?嗅觉就是活生生的例子。但那个鬼地方太甘心恐怖了,我可不敢再去了。不然摘上几万个,保准大横财。”
四周一片轰然,众人的眼睛都红了。
“几万个?”李老头眼珠乱转,“林龙兄弟别拿大伙开涮,昆吾果这种传说中的珍品,一个也多了,何况上万?”
“老子骗你不是人!那座昆吾山就在地沟下面,一半黑一半红,黑的一面光秃秃得滑不溜手,红的一面结满了椭圆的大果子!”我摆出被冤枉的义愤表情,心道我不是人,是人、妖、魅的合体。
美须公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情故作平淡:“地沟下的昆吾石山?这倒是奇了,不知是哪处地沟?”
“就在红尘天的……”
“大哥!”
我看似鲁莽地脱口而出,鸠丹媚看似为了保密而喝止,两人配合得衔接自如,天衣无缝。从我击杀阿里巴巴,高调出场开始,鸠丹媚就察觉出了我的意图。借着李老头的问以及元力的特性,她编造出子虚乌有的昆吾果,诱引稳中有降方觊觎。几万个昆吾果,意味着几万个刀枪不如的军队。在战火连天的北境,还有比这更诱人的东西吗?即使梵摩和楚度见了,也得动心啊。如此一来,锦烟城的各方势力会和我主动接触,不管是硬逼还是软诱,暗藏的身份都会自动浮出水面。最关键的是,夜流冰也在锦烟城,很快就会得到这个消息。他将如何行动?他和城里的哪些人有接触?一路顺藤摸瓜,我们大有机会找出夜流冰此行的真正目的!
“姓林的,你真见过上万颗昆吾果?”霸天虎浓眉轩扬,把情里尤自撒娇的妓女推开。
我心叫第一条吞饵的大鱼来了,刻意吞吞吐吐地道:“这个嘛,那个嘛,咱常常管不住自家的嘴,各位就当我胡说八道,信口雌黄。哈哈,小凤仙怎么还不出来?”我知道越这么说,对方就越相信是真的。
霸天虎森然道:“你耍我们?我等可不是供你消遣的。来人,替我拿下这个骗子!”身后的妖怪如狼似虎的冲出。
“且慢。”李老头慢条斯理地道:“林龙兄弟只是开个玩笑,没什么恶意,霸天虎你又犯什么浑?美须公的地盘,由不得你作威作福。”
霸天虎厉喝道:“老匹夫,你真要和我作对?”
李老头从腰间抽出旱烟袋,在鞋底敲了敲,点着石火,美滋滋事地吸了一口:“我和林龙兄弟一见如故,瞧不得他被人欺负。谁要对他动手,就得掂量掂量。”
第二条大鱼上钩!我对李老头一抱拳:“多谢李老哥仗义相助。”掏出一大把万年白线茯苓,在他桌上“哗”地撒开,“一点小意思,还请老哥笑纳。”
众人瞠目结舌,万年茯苓只能算是非常普通的药材,但白线的万年茯苓价值连城,服用后至少能长上几年功力。我这般浑不在意的送出去,可想而知,我身上有多少珍贵的顶级药草。上下一对证,关于昆吾果的消息又确实了几分。
“人傻,钱多。”众人瞧我的眼神越来越灼热,每一张脸仿佛都化成了雪亮的爪牙和亮晶晶的口水。
“林兄弟快快收回去,我怎么能收这么贵重的礼物?”李老头客套推让了一番,才收好万年白线茯苓,连连称谢。
我心中一动,这等珍贵的药材,李老头随手放进情里,并不多瞧几眼,显然不太稀罕。李老头道:“从今往后,林兄弟就由我罩着了。”
“老匹夫,你罩得了吗?”被激怒的霸天虎轻按桌子,茶盏碗碟如同弹珠跳起,在半空变化成五色斑谰的毒蚊怪虫,“嗡嗡”地向李老头飞去。
雕虫小技。李老头不慌不忙地吸了一口旱烟,一团烟雾呼地喷出,烟雾过处,毒虫纷纷坠落,落地时化作碎裂的杯盏。
“砰!”霸天虎面色紫气一闪,上前跨出一步,整个地面猛然颤抖起来,仿佛有什么凶兽正要从地下钻出。李老头面色凝重,狂吸干旱烟,一团团烟雾激烈涌动,绕着他聚而不散。
正当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洋洋盈盈的弦乐声忽然响起,一个美妙悦耳的女声袅袅传来:“在劳诸位大爷久等,凤仙姑娘已经准备好了。”
我不由一愣,这个女人的声音似曾耳闻。转念间,弦乐竹声大作,极尽婉转缠绵。屏凤后冉冉走来十来个美貌婢女,彩云拱月般簇拥着一个身披绛红蝉翼纱的粉黛佳人。
为的婢女美目流转,娇滴滴地道:“凤仙姑娘来了。”声音令人骨头酥,越听越熟悉。再仔细审视,为的婢女目光与我相触,微微一愕,旋即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震惊之色,分明认出了我!
糟糕!我心头一沉,犹如从天空坠入深渊。在我隐隐操纵了整盘局势,即将大搅波澜之际,突然面临阴沟里翻船的形势!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目光扫过在座众人,心中涌出杀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