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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洛水     知北游txt下载     知北游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十九册 第十章 夜访山魈

    元力修炼的第一步,称作“举重若轻”。再沉重的物体,也要不费吹灰之力地举起来,才算小成。我按照手册所载,苦练了好些天,成效依然甚微,对气的领悟,反倒是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小子,你是练不成元力的!”见我汗流浃背的狼狈样子,螭忍不住嚷道,“瞧瞧,你的脸都胀成猪肝色啦!”

    我吃力地放下巨石,一屁股坐在水潭里,呼呼地喘着气说:“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螭怪笑几声:“你也说了,铁棒才能磨成针,玉米棒子行吗?打个比方,恒河沙数盾号称北境防御第一魂嚣,可它再苦练,能和大爷我比谁更锋利吗?”

    我呆了呆,道l:“你的意思是说,我并不适合修炼元力。?”

    “你小子是个法术奇才,你在这方面的天赋连我都觉得吃惊。但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一个法术天才并不意味着就是一个元力天才。修炼肉身力量,得天独厚的体质至关重要,要具备极为强悍坚坚韧的筋骨,肌肉才行,比如像我这样的。”

    “悲喜和尚之所以能修成元力,他的原形大概是一头力大无穷、皮粗肉厚的猛兽吧!”我恍然道。虽然明白了其中道理,但就此放弃,我又十分不甘心。

    反复翻阅手册,我坠入了沉思。不知何时,山谷内浮起一片幽蓝的雾霭,幽灵般晃荡。扑!扑!轻微的跳动声从雾内传来,在幽静的深夜听起来分外清晰。

    绞杀突然警觉地爬起来,凶狠地盯着蓝雾,作势欲扑。

    扑!扑!跳动声越来越响,蓝色的雾霭笼罩住四周,连月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一个阔鼻獠牙的怪物诡异地从雾里跳出来,它只有一条腿,形如小儿,发肤靛蓝,两条毛茸茸的细手臂扒着一辆独轮车,车上堆满了五颜六色的金银珠宝和色艳香浓的山珍海味。

    绞杀猛地从崖上跃下,触手射到怪物额头上,刺出一个深深的洞孔。洞孔内没有一丁点儿汗液,鲜血流出,似乎怪物并非血肉之躯。

    怪物惊叫起来,朝旁边跳开。绞杀的数条触手同时探出,紧紧地缠住对手,吸噬精血。出乎我的意料,绞杀百试百灵的法子对怪物却毫无作用,虽然怪物满脸畏惧,拼命挣扎,却不曾被绞杀吸成干尸。

    “它是山魈!”月魂忽然道,“山魈乃深山恶峰孕育而生,血肉为气,魂魄成山。”

    “难怪绞杀拿它没办法,原来它的肉身是山气所化。”

    “所以你的神识气象术恰好是它的克星。”月魂道,“山魈喜欢摆弄些圈套迷惑人,妖,借机吸食他们的魂魄,像这辆独轮车上的财宝,美食,都是山魈诈骗人的小花招。”

    难道我看起来很容易上当受骗?我哭笑不得,挥手让绞杀退开,自己向山魈走去。

    见我走近,山魈脸露喜色,卖力地把独轮车扒到我眼前,大声吆喝起来:“香喷喷的佳肴啦,闪亮亮的珠宝啦,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想怎么拿,就怎么拿!”

    不得不承认,山魈的噪音堪比天籁,清灵甜美,勾人心神,使人情不自禁地想听从它的话,伸手去抓财宝。

    我故意装出贪婪的样子,拿起一果耐鹅卵大的夜明珠。

    突然,我手上的夜明珠变得重若万均,几乎把我一下子压陷在地面上。

    “哎呀,倒也,倒也。”山魈拍手欢叫。

    我施展出龙虎秘道术,微一用力,便从容地托起夜明珠,并在山魈的目瞪口呆中把独轮车上的财物挨个儿抓起,笑问:“还有吗?想要多少有多少吗?”

    山魈意识到不妙,抬腿就向谷外逃窜。我静立不动,体内精气激荡,前方的气被分别压缩,拉长,空间形成一个流转的环形,牵动山魈转了个圈儿,又绕了回来。

    “见鬼了,见鬼了!”山魈又惊双惧地盯着我,慌乱得急蹦乱跳。四周的气在我的操控下层层震荡,犹如汹涌起伏的浪涛。扑通!山魈摔倒在地,跳起来,又摔倒。

    “你跑得了吗?”我随手丢掉手上的财物,那些金银珠宝砸在地上,竟变成了一块块峥嵘的巨石。

    难怪珠宝这么沉,原来都是山魈用巨石变出来的。我暗暗吃惊,这一辆独轮车装的巨石,少说也有一座小山重,山魈推起来却轻松自如,它的元力可够大的。

    “那当然了,山魈是大山苍峰所化,元力天成。”月魂解释道。

    我呆立半刻,蓦地爆发出一阵响彻山谷的大笑:“悲喜有悲喜的元力,山魈有山魈的元力,我林飞也该创出适合自己的元力,何必强效他人之法?天下的元力又何止一种?”

    月魂沉默了一会儿,赞叹道:“光凭这两句话,林飞你便有足够的资格名列北境的宗师行列。”

    螭咕哝了一句:“这小子的悟性好像比我前几个主人还要高。”

    月魂沾沾自喜:“论眼力,老螭你跟我比可差远了。当日在龙鲸腹内,我就察觉出他的天纵之才了,哪像你,当初还心不城情不原地跟从他呢。”

    螭红着老脸支支吾吾道:“大爷我那是欲扒故纵,试探他的诚意,魂器也得有点儿架子嘛。”

    山魈狼狈地趴在地上,色厉内荏地龇牙叫嚷:“这一带的十万大山,全是我的兄弟姐妹,快让我走,不然要你好看!就你那两下子,能伤得了我吗?”

    “不知死活的东西。”我微微一哂,轻轻挤压上下两层的气波,山魈几乎被压成夹馅大饼。

    “不要啊!”山魈发出凄怨的妖吟,身形扭动间,居然变成了一个妖滴滴的蓝发美女,**雪白**,勾魂夺魄的眼里泪光盈盈,“饶了奴家吧,奴家愿意伺候您!”

    “长相还不错,只是不对我的胃口。”我边嘲弄她,边挥拳施出神识气象术。气犹如隆隆翻滚的霹雳,轰向山魈。

    “饶命啊,你不喜欢这个类型,奴家可以换的。”山魈大惊失色,一连变幻出数个娇俏可人,蚤首弄姿的美女。

    瞥见其中一个女子的模样,我心头巨震,赶紧收拳,“轰”字诀立即转为“缠”字诀,气引而不发,牢牢压迫住山魈。

    “刚才你变的那个女人在哪里?你什么时候见过她?”我厉声问道。

    “哪……哪个?莫非你说的是女大王?”山魈摇身一变,姿容妖艳,媚笑流波,碧绿的发瓣散落在橄榄色的圆润肩头,**丰满高耸,印着美妙诱人的暗纹,不是鸠丹媚又是谁?

    “女大王?”我微微一愣,旋即点头,“就是她!”

    山魈一定见过鸠丹媚,才会变出她的模样的。

    山魈朝我抛了个媚眼:“奴家不就是她嘛!”

    我冷笑一声:“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现在我让你尝尝死去活来的滋味吧!”神识气象术仅凭一缕最细微的气息就能发动,在我的巧妙控制之下,轰刺封裂等字诀轮番击出,点到为止,折磨得山魈满地打滚,痛不欲生。

    “快停下,我求求你啦!女大王就在附近,我现在就带你去!”山魈呜呼哀求,清甜的嗓子都喊哑了。

    木屋伐树而搭,山石堆墙,门口的帘子是树皮搓成的细绳编织的,在阴冷的山风中晃动,看直来很简陋。

    我慢慢地走过去,手掌按在粗糙的木门上,眼睛忽然一阵酸涩,几乎掉泪。

    一模一样!

    和我在龙蝶洞府搭建的那座木屋,一模一样。

    时光恍惚重现,我怔怔地站着,仿佛听到了木屋里嘹亮的呼噜声。三年,四年,五年,过去了多久?那个温暖的雨夜遗落在哪里了?

    我用力地堆开门,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鸠丹媚斜躺在石,醉眼朦胧地望着我,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地上七零八落地堆着几十个土坛罐,坛口发出隔夜的洒臭。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神识剧烈动荡,月魂震惊大叫起来。

    “这是酒,大唐多的是,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心不在焉道,眼睛却盯着鸠丹媚。

    “咦,我好像认得你。”鸠丹媚哧哧一笑,拥懒地撑起身子,污垢,泥悄顺着硕大的乳峰悉悉摔摔地掉下来。油腻地头发纠结成团,连颜色都脏得看不清了。

    我如同被人狠狠当胸打了一拳,心闷胸痛。

    “我是林飞啊,你是鸠丹媚,鸠蝎妖,你想想,仔细想一想!”我冲过去,大声叫嚷着。

    “林飞?”她迷迷糊糊地摇摇头,看了我一会儿,忽然向我抛出一个摄魂荡魄的媚眼,“啊我想起来了!”

    没等我来得及欢喜,鸠丹媚臂后倏然甩出一根尖锐的的蝎尾声,撩向我的下阴。

    我慌忙向旁边闪过,鸠丹媚放浪地大笑起来:“哈哈,很多男人都想和我套近乎,你是最急最色的一个。”说完,扑通一声仰躺在床上,顺手拿起一个酒坛,舔了舔。

    我心情沉重似铅,她已经记不得我了。

    我心念一动,片刻后,沂蒙惨叫着翻滚进屋。

    “说,怎么恢复她的神智?”我厉声喝问。

    沂蒙苦着脸:“没办法,被吸掉的魂魄又吐不出来,她一辈子就这样了。”

    “很好。”我沉默了许久,目光扫过一个个趴在窗外,门外窥探的山魈,忽然笑了笑,“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十万大山的山魈全部给我叫过来,少一个,我会让你后悔终生。”

    沂蒙恐惧地望着我,结结巴巴道:“我,,我不,,不能出卖兄弟姐妹。”

    我淡淡一哂,控制那丝气息在它体内轻灵摇动,舒展,犹如春芽盎然破土,释放出无限的勃勃生机。

    “啊,好舒服,我还要!”沂蒙心醉神迷,战栗着跪伏在地,癞皮狗一般死死抓住我的脚哀求,“求求你再给我一点儿,求求你,大老爷,大神仙,小的马上就叫,你说什么小的都照做!”

    “那就快点儿!”我冷然道。

    沂蒙喉中发出宛转的泉鸣声,忽快忽慢,半个多时辰后,一片片蓝雾犹如翻涌的去团滚向这里,雾团里透出一双双幽亮狡诈的眼睛,整座大山被山魈挤得水泄不通。

第十九册 第十一章 情欲之道

    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斜躺在石床上,鸠丹媚醉眼惺忪地望着我,一副半梦半醒的样子。地上七零八落地堆着几十个土坛罐,坛口散发出隔夜的酒臭。

    “这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神识剧烈动荡,月魂震惊地大叫起来。

    “这是酒,大唐里多的是,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我心不在焉地道,目不转睛地盯着鸠丹媚。

    “咦?我好像认得你。”鸠丹媚吃吃一笑,慵懒地撑起身子,污垢、泥屑顺着硕大的**地掉下来。油腻的头发纠结成团,连颜色也脏得看不清了。

    如同被狠狠地当胸一拳,打得我心闷胸痛。“我是林飞啊!”我冲过去,大声喊叫,“我是林飞!你是鸠丹媚,鸠蝎妖!你想想,仔细想一想!”

    “林飞?”她迷迷糊糊地摇摇头,看了我一会,忽然向我抛了一个摄魂荡魄的媚眼。“啊,我想起来了!”

    不等我欢喜,鸠丹媚臀后倏然甩出一根尖锐的蝎尾,撩向我的下阴。

    我向旁闪过,鸠丹媚放浪地大笑:“咯咯,很多男人都想和我套近乎,你是最急色的一个。”扑通”仰躺在床上,顺手拿起一个酒坛,舔了舔。

    我心情沉重似铅,她已经记不得我了。心念一动,片刻后,沂蒙惨叫着翻滚进屋。

    “说!怎么恢复她的神智?”我厉声喝问。

    沂蒙苦着脸:“没办法,被吸掉的魂魄又吐不出来的。她一辈子只能这样了。”

    我万念俱灰,呆了许久,涩声道:“很好,好极了。”

    目光缓缓扫过一个个趴在窗外、门外窥探的山魈,我的声音冷酷而绝望:“不管你用什么法子,把十万大山的山魈全部叫过来。少一个,我保证你会后悔生出来。”

    沂蒙恐惧地望着我,结结巴巴地道:“我妹。”

    我一言不发。控制那丝气息在它体内轻灵摇动、舒展,犹如春芽盎然破土,释放出无限的勃勃生机。

    “哦也。哦,好舒服!我还要!”沂蒙心醉神迷,颤栗着跪伏在地,癞皮狗一般死死抓住我的脚乞怜哀求。“求求你再给我一点!求求你!只要一点点!大老爷。大神仙,小地马上就叫,你说什么小的都照做!”

    “那就快点!”我森然道。

    沂蒙喉中发出宛转的泉鸣声,忽快忽慢。半个多时辰后,一片片蓝雾犹如翻涌地云团滚向这里,雾团里透出一双双幽亮狡诈的眼睛,整座大山被山魈挤得水泄不通。

    傲立在崖顶,我的神识不断向上攀升,居高临下地紧紧锁住万名山魈。

    神识气象术全力运转。体内的气分散成细密地丝丝缕缕,以“刺”字诀激射而出,暴雨般打中山魈。

    没有一个山魈躲得过。许多山魈察觉到了奇异的生息,反而像贪婪的蚊子嗅到了血,前仆后继地主动抢迎上来。“舒服,舒服死啦!”“哦也,极乐啊极乐!”“啊——哦——爽!啊——哦——爽!”山魈个个飘飘欲仙。满脸陶醉痴迷,野狗般向我爬来。

    顷刻间。它们又被我从快活的云端打入痛苦不堪的魔狱。万缕生气疯狂震荡刺窜,恣意肆虐。山魈们痛得满山打滚,哀嚎哭叫,有的甚至像疯子一样互相撕咬。

    如此忽乐忽悲,反复不停。足足折磨了万名山魈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傍晚。我才累得停手。纵然我的气已迈入循环不休,息息相生的境界。此刻也有些油尽灯枯的感觉。而山魈们连哭求地力气也没了,一个个匍匐在地,痉挛似地颤抖。

    “谁知道被吸食魂魄的人如何救治?谁能告诉我,我一定重重奖赏,让他快活赛神仙。”我一一望向山魈,像是寻找一根渺茫的救命稻草。触及我的目光,山魈如遭蛇蝎,吓得魂不附体,惊慌摇头。

    “既然不知道,你们还活着做什么?”我怒吼道,“我要你们全都为鸠丹媚殉葬!”

    “求求大王,不要啊!”“求山大王饶了我们,我们愿意为奴为仆,伺候你一辈子。”“不要杀了我们,我们什么都听您的!”上万个山魈五体投地,磕头如捣蒜,口呼“山大王”。

    “一群欺软怕硬的废物。”我冷笑一声,操控生气准备大开杀戒。

    “不要!”月魂和螭异口同声地反对。月魂不悦地道:“你怎能如此屠杀一个族群?”

    “你修行的并非杀道,而是**之道,无意义地杀戮只会影响你的道心。”螭频频摇头,“何况杀了它们也救不回蝎妖,还不如收了这些山魈当小弟。你要和楚度斗,总得有自己地班底吧?”

    “**之道?”我似懂非懂。

    螭说道:“小子,你的法术天资举世无双,可惜你的道境实在太烂。你逐利、求名、好色、慕权,易喜,易悲,易苦了追寻道,不惜深入怨渊,弃千万妖军于不顾的决然吗?你有楚度为了追寻道,誓要打破天壑,统一北境的雄心吗?说穿了,你只是一个拥有强**术地俗人。天赋再高,也休想达到知微之境。”

    我无语叹息,心中禁不住泛起苦涩、茫然、孤独地复杂滋味。我终究是从十丈红尘的大唐而来,执着地东西当然和楚度有所偏差。“道”是楚度、公子樱、梵摩等绝顶高手的目标。却只是我的工具。而我地目标,却又是他们的工具。

    螭忽然声调一振,道:“然而七情六欲镜与你融为一体。彻底改变了这一切。从此你有了自己的道,从此名利权色、喜怒哀乐都成为了你地道。你的道,是**之道,是生灵最原始、最本能、同样也是最执着的道。”

    “这是一条从未有人涉足过的修炼之道。名利权色。如何享受而不沉沦?喜怒哀乐,如何掌控而非受制?走错一步,万劫不复。小子!”螭激动地喊叫,“别让大爷我失望啊!”

    “**之道。”我默念了数遍,脑中忽地灵光一现,神识内地七情六欲怪齐齐欢腾,闪耀出绚丽的光彩。

    “喜、怒、忧、惧、爱、恨、欲。”为七情,“生、死、耳、目、口、鼻”是六欲。这是生生不息的生命力图腾,足以激发生灵全部的潜力!

    “鸠丹媚或许还有救!”我狂呼一声。丢下满山跪拜的山魈,霍然冲入木屋。

    站在床边,我念诵解结咒。体内闪出一缕晶莹剔透的光丝,倏然打成同心结,扣住了鸠丹媚。要救治她,必须先解开刺衣咒才能行事。

    “好漂亮的链子,是送给我的吗?”鸠丹媚伸手触摸晶丝。眼中闪过痴迷之色。

    “当然是送给你的,喜欢吗?”我一边开口稳住她。一边运转解结咒。同心结一闪,嵌入鸠丹媚体内,又缓缓浮现出来。鸠丹媚猛然打了个哆嗦,呕出一团紫黑色地垢污。肤下飞也似地钻出一根根黑色尖针,密密麻麻。把全身裹得如同一个刺猬。

    “喜欢得要死了。”鸠丹媚的笑颜陡然透出杀机。“干脆你去死吧,白痴!”九根蝎尾眼花缭乱地抽向我。

    苦笑一声。我气息震荡,转变四周的气波。九根蝎尾骤然一折,被反甩回去,缠绕住鸠丹媚,把她绑了个结结实实。

    “放开我,你这个小贼!我干死你!”鸠丹媚扭动着水蛇腰竭力挣扎,**摇晃,春光大泻。

    “哦,记得说话要算数。”我全速催发解结咒,同心结迸射涟漪般的光环,尖针纷纷剥落,掉在地上顷刻化烟。半注香后,刺衣咒解除了。

    不容鸠丹媚挣扎,我俯身上床,双臂紧搂,把她死死压在身下。

    鸠丹媚的肌肤油滑饱满,充满了惊人的弹力。胸前双丸被挤压后,急促起伏,向外鼓扩成令人喷血的诱惑圆弧。加上她剧烈扭动,香腹耸起,丰满结实地大腿与我下体热烈摩擦,**的滋味令我热血沸腾。

    咬了一下舌尖,我迫使自己迅速冷静下来。施展精神**,神识如同一架桥梁将我和鸠丹媚连接起来。十三个七情六欲怪发出欢跃地叫声,彩芒流转闪烁。

    我要用生灵的**,刺激鸠丹媚的精神、**,从而激发她自身的**,达到修复魂魄的目地。

    “能有用吗?”螭将信将疑,“你不会是想趁机揩油吧?”

    “只要她内心深处还有**,就一定可以。”我自动过滤了螭地后半句,全神贯注,第一次尝试如何利用这十三只**怪物。

    “喜!”一只红色的怪物升腾而起,目射异彩,触须盘曲变幻,大口喷出绚丽地烟花光雨。而我的意识也随之刻意改变,心中其乐融融,欢喜无限,映出一幅幅人间乐事的画面。

    仿佛受到了感应,鸠丹媚“啊”的一声高呼,眉梢眼角喜气洋溢,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媚惑的笑容。

    “怒!”一头张牙舞爪的怪物发出震耳欲聋的吼叫,獠牙幻成利剑,八爪变成火焰,长尾甩出汹涌的惊涛骇浪。我的意识顷刻融入“怒”中,双目圆瞪,口中发出暴烈的嘶吼。

    与此同时,鸠丹媚的笑容变成了满腔愤怒,脸涨得通红,目光喷火,好像是一头发飙的雌老虎。

    “忧、惧、爱、恨、欲、生、死、耳、目、口、鼻怪物一一闪现,鸠丹媚的神情变幻不定,时而迷醉。时而兴奋,时而泪流满面丹媚魂魄合一,**相通。在另一个玄妙的世界中尝尽人生百态,世事沧桑。

    一记声嘶力竭的呐喊刺破午夜,鸠丹媚猛地坐起身来,神采奕奕。灵动地眼神一扫先前的迷茫。

    “小色狼?”她惊喜交加地看着我,仿佛不敢相信眼前的一成功了!我压抑住激动地情绪,真的成功了!如我所想,七情六欲的力量诱发出了她内心的**,不但完美修复了三魂七魄,还加以提炼升华。

    “小色狼,是小色狼!”鸠丹媚尖叫起来,又跳又笑,“该死地小色狼。没良心的小贼!”

    我只是对她笑。共同经历了七情六欲的洗礼,我们之间多出了一种灵魂上的熟悉感,心灵仿佛鱼水一般亲密无间。

    “美女,你有多久没洗澡了?”我故意伸手在鼻子前扇了扇。

    鸠丹媚媚眼如丝,挺起酥胸,几乎贴住了我的臂膀:“这种味道是不是更刺激?”

    我老脸一红,此时我还跨坐在鸠丹媚修长的大腿上。下身顶着绷紧的小腹。她稍一扭动,我就一阵酥麻。不由自主地生出了**的反应。

    真是惹火尤物啊。我暗自吞了一口唾沫,嘴上道:“我解除了你的刺衣咒,现在男人都能碰你了。”

    “我一清醒,就感觉到了。”鸠丹媚脸上闪过一丝伤感,“一下子解除了诅咒。反倒有些不知所措了。”轻咬我地耳垂。腻声道,“小色狼。你真的做到了。除了你,我不让其他男人碰,好不好?”

    我心头一阵火热,飞快瞄了一眼她香艳的乳沟:“这个嘛,你做主就好了。我一向从善如流的。”

    “嘻嘻,你的身上好烫。”鸠丹媚凑近了,檀唇微翘,凹凸起伏的**像一条颤栗的美女蛇,贴着我轻轻厮摩,足趾尖轻点我地后背,再一点点滑至股间,慢悠悠地划着圈。

    我血脉贲张,大感吃不消。她再这么诱惑下去,我真要忍不住上马拔枪了。

    “咯咯咯咯,果然还是一头小色狼啊,刚才还假正经哩,这下漏馅了吧。”鸠丹媚忽然娇笑着跳下床,弄得我青黄不接,难受得只好强行运功,炼精化气。

    “我先去沐浴,回头再和你亲热。”鸠丹媚腰肢款摆,回眸冲我抛了个媚眼。“要一起洗吗?”

    我终于落荒而逃,满山仿佛回荡着鸠丹媚荡人心魄的笑声。

    山魈们一个也没敢走,战战兢兢地保持着跪拜地姿势。我望着伏倒一片的山魈,禁不住仰天长啸,胸中荡起一丝异样的优越感。

    俯视苍生,主宰沉浮!这一刻,我要它们生则生,要它们死则死!

    “从今以后,我林飞就是你们的主人!从今以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我厉声道,神识气象术运转,千丝万缕的生气投向山魈。

    “好舒服啊!”“谢谢主人,太爽了!”“主人,再给一点吧,快活死啦!”山魈们得到了生气地赏赐,一个个手舞足蹈,活蹦乱跳。我很清楚,御下地手段在于软硬兼施,一味高压并不能得到山魈的诚心效力,送给它们一些生气也是怀柔手段。

    “哦!”一个特别强健地山魈蓦地发出呻吟声,靛蓝色的皮肤渐渐转为苍绿色,额头钻出了两根雾气状的尖叉角。不一会,很多个头壮硕的山魈都发生了同样的变异。

    “主人,我突然觉得力气大得使不完!”“主人,我的勾魂术变厉害了!”“主人,我能吸收月华修炼了!”变异的山魈们七嘴八舌,兴奋雀跃,剩下七成多的山魈满脸羡慕,争先恐后向我祈求生气。

    我目瞪口呆,想不到我的气居然能令山魈进化。转念一想也释然了,苍穹灵藤本是吸收天宵之气而生。既与山魈的孕育殊途同源,又比后者高明玄妙了太多。难怪山魈对我的生气如此上瘾。

    兴之所至,我不断运转神识气象术。勃勃生气犹如甘霖雨露向外泼洒。山魈们如痴如醉,亦喜亦狂,接二连三地飞速进化。不到一个时辰,全都麻雀变凤凰。产生了异变。

    “哦——”“啊——”“哈——”万名山魈同时发出畅快甜美的喊声,一时天宵风云变色,地动山摇。山陵大泽好似一下子复活了,如鬼影幢幢晃动。四面八方猝然响起奇异的声浪,深沉有力,像松涛簌簌鸣动,似海啸威武雄壮。它仿佛是群山深处地呐喊,与山魈彼此呼应,浩浩荡荡向外席卷。

    “多谢主人成全。”山魈们激动得纷纷叩拜。宛如神祗座下最虔诚的信徒。

    “你们已算是我林飞的门下,暂且称作神识气象门吧。”我不由得心动意摇,进化了地山魈合声实在可怖,类似龙眼雀的精神**。一旦它们加以修炼,日后的威力可想而知。而我一点也不用担心它们背叛,山魈体内的生气越多,我就越容易控制。

    “万灵之生。气之聚也。浊气落实而化形,清气升虚而为神。形神合一,众妙入出。是故聚则为生,散则为死,通天下一气耳照,我居高临下。俯视一双双恭顺崇拜地目光。舌灿莲花,将炼气的心得体会为山魈们细细论述。

    山魈有的专注入神。似泥偶木雕一动不动;有的喜不自胜,手舞足蹈;有的忍不住提出疑问,求我解惑。

    “气极则变,虚实法象,万变不离其中。”一时说到妙处,我体内气意交感,心口呼应,丹田紫府深处生出一道酣畅淋漓的气,瞬间贯小天地通大天地,压制不住地从口鼻喷出,直射霄汉。

    “轰隆隆!”夜空电闪雷鸣,光耀倒泻。神识气象术犹如呼吸自然吞吐,即使不去刻意施术,也会主动运转不休。

    “嘻嘻,小色狼论道说法的样子还蛮像回事的。”鸠丹媚向我袅袅走来,腰臀摇曳生姿。

    我笑着站起身:“是不是有几分大师风采?”

    “反正觉得和以前不同了。”鸠丹媚亲昵地将头搁在我肩上,柔滑的碧发犹如瀑布滴水,撩拨我地头颈,弄得身心俱痒。“你现在越来越厉害了,连这些山魈也能收服。”

    “刚好相生相克而已。”我深吸了一口美女沐浴后的肌肤香气,心中暗忖,变得更厉害的恐怕是你啊。被七情六欲激发后的鸠丹媚,姿容妖冶,媚态倍增,举手投足都充斥着浓浓风情。

    “你的心跳得好快。”鸠丹媚手指轻轻拨弄着我的胸膛,眼波乜斜了一下小腹处,吃吃笑道,“这也是大师风采?”

    我尴尬地侧过身,赶紧转移话题。和我料想的差不多,自从罗生天一别,她便四处流浪。道法会后,才得知我地行踪,奈何已经身在魔刹天,当时各处天壑又被妖军重重封锁,不得已只能觅地隐藏。

    “也是我大意了,有一晚喝醉了酒,迷迷糊糊便着了山魈的道。”鸠丹媚心有余悸地拍拍心口,“幸亏你有修复魂魄地法子,不然人家真变白痴了。”

    “谁让你偷学我酿酒的秘法。”我微微一笑,震动气息,四周气波压缩旋转,霎时将她带入木屋。

    “什么法术啊?这么奇妙!”鸠丹媚兴奋地问道。

    我打趣道:“想学的话我教你,乖乖跪下来拜师敬茶吧。”

    “你舍得我跪吗?”鸠丹媚娇嗔道。

    耍闹了一阵,我抚摸着山石搭成的床,怅然道:“想不到你还记得这些,连摆设都跟过去一样。”

    鸠丹媚凝神看了我一会,道:“我知道你的性子是闲不下来地,当年我便知道了。其实男子汉,本就是要轰轰烈烈,快意恩仇地。无论是和楚度斗也好,在北境称雄也好,你只需把这当作一场尽兴的游戏,不必太过在意成败得失。”

    我哈哈一笑:“三个美女中,你倒是最了解我地。嗯,我有些累了,咱们一起就寝吧。”

    “老规矩,小色狼睡下面。”鸠丹媚长腿一伸,作势欲踢。

    我轻巧捉住她的脚,滑腻玲珑的足趾令我心中一荡,忍不住搔了搔脚心。鸠丹媚笑着缩脚,微微喘气:“啊,好痒呢,人家受不了啦。”

    “那更要替你抓抓止痒了。”看着她波浪般起伏的**,我心猿意马,动手动脚,两人嬉笑着乱成一团。好半天,才停歇下来。

    不知何时,外面飘起了淅淅细雨。湿漉漉的山气透过帘子渗进来,清寒沁人。

    “你不会让我跟着去鲲鹏山的,对吗?”望着窗外蒙蒙山色,鸠丹媚的眼波也映上了一层朦胧。

    “是,我必须抛开一切。”我点点头,鸠丹媚火热的肌肤在指间慢慢变凉。木屋、酒坛、雨夜中恍惚的倒影,风一吹,便散乱了。

    我忽然发觉,即使再本心的选择,也是一柄双刃剑。

    本册完。

第二十册 第一章 独家元力

    次日清晨,我独自走出木屋。

    朝阳璀灿,雨后空气清新,昨夜的怅惆犹如山间的袅袅白雾,在阳光下消散。无论是鸠丹媚,海姬,还是某柠真,都无法动摇我铁石般的意志,从草叶滑落的水露滴在发白的岩石上,发出清晰的声响,我似乎有些理解,当年楚度抛弃师父的行为。

    我也想起在与拓拨峰决战前,楚度提及师父的一刻眼中闪过的伤感,摇摇头,我摈弃杂念,盘膝端坐在崖角,开始了修炼。

    悲喜和尚关于修炼元力的法子只能当作参考,并不适合我,我必须另辟蹊径,自创元力法门。

    我把心思动在了十三头七情六欲怪的身上,严格地说,七情六欲中的六欲,都是生灵**的本能,生死耳目口鼻,无不源自于肉身。也就是说,六欲是真正的元力本源,是最初的种子。六欲萌芽开枝后,才衍生出五花八门的肉身力量。

    如果能将六欲从神识中分离出来,与我的**融合,就有可能炼出属于我的独特元力,将比悲喜和尚,山魈们的元力高明出不知多少。

    想起来简单,做起来却艰难无比,六欲早在我的神识内深深扎根,当我浓度着将它们移向肉身时,神识翻江倒海,鬼哭狼嚎,连螭,月魂,也像怒海狂涛中的小船,跌宕起伏,我的意识蛮得混乱不堪,脑袋如同被千万根钢针齐刺,痛得死去活来。

    而七情和六欲之间更生出古怪的吸引力,彼此纠缠牵引。移动六欲时,七情必然也跟着移动,即使我排除万难,把六欲转至肉身,七情也会随之离开神识。

    无奈地长叹一声,我暂时放弃了浓度,苦思解决之道。

    “小色狠,这么早就起来修炼了?”鸠丹媚打着吹欠从木屋中走出,笑嘻嘻地道,你倒是挺识相的,居然打了一晚的地铺。“

    我苦笑,是明是你把我踢下床的。”考验你一下嘛,看看你有没有锲而不?的劲头。她腻声道,在我身会下,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闪耀的阳光下,她的肌肤闪着动人的汹涌,高耸的双峰夸张凸现,如同起伏的激滟波浪,美艳不可方物。

    我心中一动,眼前这一具美人**。自然灵动,昭示出天地至美的线条,隐含着的精意,令我有感于心,但如果撇开此念同,她又无疑是活色生香的尤物,使人色授魂销,恨不得扑上去,瓷意揉搓,释放本能的兽欲。

    傻看什么呢?”鸠丹媚依偎过来,香唇半启,挑逗般地对我呵气,两人臂腿厮磨,香艳**。

    “**分离!”犹如明晃晃的闪电劈开夜雾,我恍然大悟。要想驱控六欲与**融合,就必须彻底丢开心中的情思,忘情存欲。眼前的美女再迷人,不过是交配的对象,发泄肉欲的工具,就好比一盘佳肴美食,哪怕色香味再好,也只有吃饱的用处。

    只感不恩,一切存在蜕化于本能。如同最原始的人,妖,心中仅有**裸的生存**,再无它念。

    “这样岂不是和野兽没有分别?”月魂困惑地问道。

    “当然不同。”我解释道,虽然都是忘情存欲,但野兽是被六欲操控,我却是操控六欲。

    螭怪叫道,这么做太危险了,搞不好你就会变成一具只剩**的人形野兽。

    “只要七情还留在神识内,就不会有任何危险。”我沉思许久,打定了语音,目光停留在鸠丹媚身上。

    “我要你帮我。”我不容置疑地对她道。

    忘情存欲,道德必须?精神与**剥离。无论是**的享受还是苦难,都不能在心灵的海洋中撕起任何波澜。否则反会沉迷,沦为六欲的奴隶,真正的野兽,其中过程确实像螭说的那样,凶险异常。

    犹豫了半天,鸠丹媚才仿照我的吩咐行事。

    “唰”一根蝎尾破风而来,直刺肩膀,衣衫随之裂开,即使有息壤护身,我还是感到了一阵疼痛,皮肤被蝎尾划出了血印。

    “继续,用点力,”我纹丝不动,这是用近乎自虐的方法,承受肉身的痛楚。不存一念峭做一想,直至精神彻底麻木,从而忘却**的苦难。

    在我的不断催促下,鸠丹媚咬咬牙,蝎尾狂涛骇浪般抽来。我不闪不挡,犹如岩礁,凭任鞭打,尽量不去想其中疼痛,一个多时辰后,我全身血肉模糊,摇摇欲附,意识渐渐浑噩,蝎尾穿透我的大腿,扯起一块血肉,我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栽倒在地,陷入了昏迷。

    醒来后,已近黄昏。我被包扎得像只大粽子,仰躺在石床上,略一弹,浑身痛楚无比。

    “别乱动。”鸠丹媚赶紧扶起我,眼侧隐隐发红,竟似有些肿了。

    我一愣,沉默了一会,道。“没什么好难过的,只是修炼而已。”

    “何苦这么折磨自己呢,你的法术已经够强了,慢慢来,总会有超过楚度的一天。”

    “哪有多余的时间在等我?不用担心,这些皮肉痛我还撑得住。”

    可是我撑不下去了,鸠丹媚嘶声喊道,一个劲地痛苦摇头,眼中恍惚有泪光闪动,我真的撑不下去了,换个法子吧,我受不了,这样对我太残忍了。

    我厉声道。“今日我多受一份苦楚,他日便多出一分活下来的希望。”猛力撕开包扎伤口的布条,从介子袋内掏出一些丹草,捻研讨会了敷上。

    “你看,我有北境最好的灵药妙草,伤口很快就能结痴。”我推开她,挣扎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出屋子,伤口牵动之下,犹如千刀万剜,我犹如隔岸观火,只把这具肉身不当作自己的。

    冷冽的月光下,漫山遍野的山魈铺伏在地,等候我的垂询,和昨天一样,我向它们讲述气的奥妙,并将生气打入山魈的体内,帮助它们进化,当气将近耗尽时,我内府深处滋生同一道酣畅淋漓的精气,直啸去宵,与空中天象交感呼庆,物极必反,道穷则变。我相信如此修炼下去,至瓶颈的神识气象术必能再次精进。

    而在我的反复要求下,鸠丹媚终于答应,继续以蝎尾锤炼我的肉身,如此白天修炼元力,夜晚说法炼气,我的日子被排得满满当当,没有丝毫空闲。

    莫非秋过后,山中草叶凋零,寒气彻骨,北风在光秃秃的树枝和山石间回荡,发出阵阵鸣咽。

    我立在崖顶,身躯犹如标枪般挺直,胸背布满密密麻麻的伤疤,鸠丹媚的九根蝎尾在空中连成绵密的鞭影,轮番抽打,不断油起血水,轰全身上下数百块肌肉同时震动,刹那间,千般痛楚,尤种苦难沮丧纷纷敛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精神空空冥冥,再猛的打击,也不能令我感受到一丝折磨,站在崖上的林飞,似乎变成了一个空荡荡的躯壳,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行了,”我探手捉住一根蝎尾,满意地叫停,经过两个多月的肉身折磨,我的精神,**已能成功剥离。

    “炼成了吗。”鸠丹媚长长地舒了一气,嗔道,再这么下去,我还真当你有受虐的喜好喱。

    还差一步。算了。我再想想办法。“我苦笑道,椄下来,应该找一个女人边行**分离的修炼,在操控肉欲的同时剥离精神的享受,眼下,鸠丹媚当然是最好的人选,但把她当作泄欲的工具,我实在说不出口。

    鸠丹媚也听我说过后续的修炼之法,当下哼道,我去外面找一个美人,来供你糟蹋。”

    我尴尬地道:“随便找来的女人,我哪会对她心中有情?自然也谈不上**分离。”

    鸠丹媚红晕生颊,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张口结舌,脸红耳热地说不出话。

    “月前酿的酒差不多好了。”鸠丹媚忽然跑开了,回来时,抱着几只酒坛,拍开封口,香气四溢,不等我开口,她仰头猛灌,一口气喝下整整一坛。

    这种野果酿成的酒并不辛竦,但后劲十足,不一会,鸠丹媚脸颊就像傍晚的火烧去,一片艳红,紧接着,她又抱起一坛酒,大口喝下。

    我觉得不对劲急忙抢过酒坛,干什么喝得这么急。

    我记得你说过,喝了酒,胆子就会特别大。她美目迷醉,倒在我的肩头,吃吃地笑道。

    我忽然明白了她的用意,涩声道,你不能为了我委屈自己。

    “不是的。我愿意。”鸠丹媚的声音轻如蚊呐,她仰着脖颈,目光迷离地望着我,殷红色的酒珠洒在深陷的乳沟间,闪闪发亮。

    我的呼吸急促起来。

    “当我把这间木屋搭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是你的。”她喘息着,双臂环住我的脖子,颤栗的肌肤仿佛要滴出水来。

    “小色狼,你傻等什么呢,”鸠丹媚的娇躯仿佛融化得不剩骨头,馣艳的酒气从檀口喷出:“我是你的。”

    “咣当”酒坛从我的掌中滑落,我一把伸出左臂,搂住了鸠丹媚细软的腰肢,用力一紧,饱满馥郁的**贴入怀中。

    宛如灵肉相合,水乳交融,两人全身紧贴,同时发出满足的呻吟,自从用七情六欲帮她修复魂魄后,我们稍作亲密,便会产生无比迷醉的美妙滋味。

    鸠丹媚抓紧我的背,眼中春波荡漾,:“到底是小色狼,改不了吃腥。”

    “我说过,一旦解开刺衣咒,定要把你摸个遍。”我的心怦怦乱跳,右手攀上鸠丹媚修长丰润的大腿,轻轻抚摸,畅快的肉欲犹如潮水席郑全身,我再也忍不住了,像一头发狂的野兽将她猛扑在地,左手顺着腰肢滑下,狠狠抓上起的肥臂,姿意抓捏,右手一把撕开她的胸兜,同时大嘴印上她丰厚的红唇,贪婪吮吸

    鸠丹媚尖叫一声,浑身僵硬,虽然我俩时常亲密调笑,但向来别到为止,从不过分轻薄,眼下我大动手脚,令她有些吃不消,本能地挣扎起来。

    这越发激起了我的**,鸠丹媚的**像大蛇般扭动,就像故意在用凹凸的胸腹撩拨我,相触之间,弹力十足,如同一族滚烫的火焰在我身下跳跃。毫不犹豫,我的嘴吻上了高耸的乳峰,含住了发硬的紫葡萄。

    鸠丹媚的娇躯霎时酥软,大声呻吟,双臂死死地搂住了我,灼热的欲火将我们淹没。不一会,两人衣衫尽解,**裸地挤压在一起。更**的是,她的八根蝎尾伸出,缠绕住我颤栗游走,带来无与伦比的异样刺激。令我几乎控制不住地要喷射。

    凭着脑海中的一点清明,我竭力控制住不断高涨的**,并不进入,只是大施手足,尝试着将**的快感分离出去。

    “快,要了我!”鸠丹媚情动地大喊,四肢八抓鱼般缠住我。疯狂地扭动厮磨,热烫的肌肤红艳似霞,春潮泛滥,湿透茂密的草径。

    和她截然相反,我的神智越来越清醒,跨下的妖艳美女,不再是鸠丹媚,只是一世供六欲驰骋的健马,一具被**控的单纯**。

    精神的愉悦被逐寸剥离,渐渐地,我再也感受不到一点快感,只剩下占有的本能,**终于彻底分离,犹如火苗上的一点冰雪,我猛然进入,伴随着鸠收痛并快乐的一记呼叫,蝎尾迅速环绕住我们的结合处,层层包裹,宛似厚软紧实的肉壁。

    没有多余的感觉,没有情结的激动,我熟练地唇舌撩拨,下体挺耸,挑动鸠丹媚的**,她硕大的乳峰像波浪颤动。丰润的香臂死命迎合,饱满的双腿忽紧忽松,滑腻的汗水像珍珠闪闪发亮然而,这**醉人的一幕犹如雁过寒潭,不曾在心中留下丝毫痕迹,我就像一个冷静的棋手,一步步有序落子,无悲无喜,无得夫失。

    不知过了多久鸠丹媚狂叫一声,猛地抱住我,又立刻瘫软下去,下身结合处,一股至阴至纯之气从她桃源处喷出,冲出我的内腑,与体内生气相溶,刹那间,我全身剧震,精气猛涨,神识气象术猛地冲破瓶颈,跨进了一大步。

    “轰”六欲像脱缰的野马,突然冲出了神识,肌肉以眼花缭乱的高速膨胀,收缩,似要爆炸一般,紧接着,一道道奇光异彩从我体内透出,肌肤上赫赫然渗出了六个怪物的花纹烙印。

    “成了,我炼成了”我心中狂喜,鸠丹媚的红丸神效惊人,不但令我法力精进,距离末那态仅剩一步之遥,还催化了六欲,使它们自发融入肉身,节省我数月的苦工,而这种主动融合,自然而然,比起强行驱逐要好太多了。

    “小色狼,我要被你弄死了。”鸠丹媚情热如火,紧紧抱住我,**犹自颤栗不已,与此同时,铮的一声,从鸠丹媚的臂沟处,弹出了一根金光闪耀的蝎尾。

    第十根蝎尾。

    尾长十丈,一节节圆润的骨环凸起,闪耀着美丽的花纹,整条昌尾华丽光亮,流畅的线条犹如天地杰作,完美到没有丝毫霞次。最奇异的是它散发出的犹如烈日般的金红色光芒。

    这样纯粹,炫耀,灼烈的金色,我只在一个地方见过。

    那是自在天的狂暴天壑。

    那辆一晃而逝的金色战车!

    我倒吸一口凉气,天弄的刺衣咒,鸠丹媚破身后生出的第十根蝎尾,天壑中神秘的金色战车,它们之间一定有关联。

    莫厞,北境真的存在自在天?我不安地搂住鸠丹媚,直觉告诉我,一旦天弄得知鸠丹媚**,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她。

    “咦,怎么进化出了一根新蝎尾,”鸠丹媚又惊又喜,轻轻晃动金色的蝎尾,收入臂内,又倏地民开,道,九九归一,九为极数,北境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十尾的妖怪啊。

    我沉声道:“千万不要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根蝎尾,否则便是杀身之祝。”望着她不解的眼神,我摇摇头,说,你也说了,咱候船行的人而言,九是极数,多出来的一等于打破了天地的法则,并非吉兆。“

    话音刚落,四周狂风呼啸,天空风云变色,一片血红色的阴如同铮狞蠕动的鬼脸,幽幽升起,覆盖上空。”玄劫”鸠丹媚变色道,“是我的玄劫!”

    第十根蝎尾,竟然引动了玄劫!天际泛出妖异的红光,暴臭的气息从上空匍天盖地压下来,令人心惊胆颤,看声势,比我的玄劫更猛烈。

第二十册 第二章 似水流年

    我的心不由一沉,这样恐怖的玄劫,活命的机会微乎其微。

    就在此时,一块块褐色的甲壳从鸠丹媚的皮肤下钻出,如同坚硬的铠甲,迅速裹住了她的全身。我和鸠丹媚四目相瞪,啼笑皆非,玄劫来临时,她进化了饿。

    “有甲壳保护,你不会有事的!”我精神一振,进化出现的壳坚实难摧,至少可以抵消一部分玄劫的威力。

    “嗯。”她沉默一会儿,深深地望着我,情浓如火,“无论结果如何,我心中再无憾事。”

    “胡说什么?你一定可以安然度过玄劫的!”我大声叫道,声音被轰鸣的雷声淹没了。蓝色的电光从天空劈下,将一棵挺立的古松斩裂成两半焦碳。

    天空仿佛变成了雷电的海洋,爆炸的霹雳密集如雨,轰得地动山摇,无数道蓝紫色的电光从血红色的天幕内钻出,狰狞扭动,闪耀的光芒照得四周如同白昼。

    雷电环绕下,血色阴霾(mai)的色泽越来越浓,激烈地翻滚不休,徒然,阴霾像发怒的潮洪,挟着狂雷惊电般倒泻而下。

    鸠丹媚突然闷哼一声,四肢战抖,甲壳发出刺耳的响声。

    玄劫开始了!山魈们也被空中的异象吸引,纷纷现身,狂呼乱叫。来不及多想,我施展最刚猛的轰字诀,高高跃起,一拳击向天空。

    我要引动天象,硬撼玄劫!

    玄劫既然是天象,理所当然也是由气凝结而成。纵观北镜,也只有我才能以气破气。

    出乎我的意料,气机牵引之下,千万山魈不由自主地同时发气,犹如众星捧月,紧随着我击向天空。千万道气汇聚成浩荡的洪流,滚滚冲向劫云。

    “轰”的一声,仿佛天崩地裂,我如遭雷击,从半空摔落,差点儿坐倒在地。山魈们犹如滚地葫芦,跌倒一片。

    血红色的阴霾似乎裂开了一道缝隙,又顷刻弥合。鸠丹媚不声不响,嘴角渗出一缕血丝。

    “裂!”

    “断!”

    “封!”

    “化!”

    “刺!”

    我咬牙跃起,不停顿地击出神识气象术。同时强行操控山魈,逼使它们出手。千万道气与玄劫频频交击,风云惨淡,地动山摇,血红色的阴霾被不断撕开,又不断弥合。我心知肚明,在外人看来,玄劫只是短短几息,而对受劫对象,却是无比难熬的漫长岁月。

    鸠丹媚惨叫一声,鲜血狂喷,甲壳塌陷了一大块,碎屑激烈飞扬。

    “衡!”时光仿佛在瞬间停顿,我一拳遥遥击出,似快似慢,似攻似守。拳头犹如穿过遥远的空间,在另一个层面出现。

    无色无相,无刚无柔,这是神识气象术返璞归真的一拳。

    拳头与血色阴霾交击,气机纠缠交感,血色阴霾在瞬间荡然无存。然而下一刻,血红色的阴霾幽灵般浮出,原厚重得宛如实质,层层翻涌,咆哮的霹雳声几乎要把天幕喊破。

    “砰!”甲壳全部炸开,鸠丹媚浑身溢血,蜷缩的**犹如狂风中的小草柔弱无力。

    我痛叫一声,扑上去抱住她。神识内的七情喷薄闪耀,与她紧密相连,六欲的元力源源不断地输向她。

    **水乳交融,我仿佛又回到了为她疗伤的那一刻。两人亲密无间,身心契合,七情六欲的力量在彼此间传送,形成时空变幻般的循环。悲欢离合,沧海桑田,诸般感受滋味尽在心头流过。

    宇宙亘古不变,俯视苍生迭替。然而生灵却以**的力量,以生命的热烈和贪婪,美好和丑陋,对抗无情无欲的天地。

    这是一场前仆后继,永无休止的战斗!无论是在大唐,还是在北境,无论是在蛮荒远古,还是在任何宇、任何宙的任何一个角落。

    这是最初,也是最终的道!

    血红色的阴霾忽而散去。

    天地静寂无声,玄劫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一缕月光悠然透过云层,照在山冈一角,凝出闪亮的银色光斑。

    一头重伤的山魈呻吟着,抓住焦塌的岩石,艰难地站起身。两头、三头—……更多的山魈相互扶持着爬起来,呻吟着,低喘着,声音轻细如风,微渺如羽。然而,这声音经久不散,深幽弥远,像一支越来越亮的夜歌,响遍漫山四野。

    生如长歌不衰!

    我缓缓抱起鸠丹媚,她口中发出模糊的呓语,呼吸虽然微弱,但很稳定,皮肉虽然破损,但为伤筋骨。进化之后,她必然能够痊愈。

    凌空跨出一丈,我左手伸出,抓住了对面嶙峋凸起的山头。

    六欲的力量在肉身内奔涌。

    “轰隆!”近百丈的高峰被我猛地拔起!

    天地月色朗照,山魈们的歌声如火如荼。

    我将沉重的山峰举过头顶。这样的山,楚度曾经从容举过。而和这不一样的山,我的死鬼老爸举过,老太婆师傅举过,知音大步同样也举过。

    在北境,在大唐,在其他未知的天地时空里,总有许许多多这样的山,这样的人。

    生如长歌不衰!总会有举起来的一个!

    三个月后,山魈一一向我叩拜辞别。

    “踏遍魔刹天的每一个角落,收服所有的山魈!”这是我下达的号令。

    万名山魈各展神通,向四面八方掠去。夜夜吸取我的生气,历经数次进化,山魈们的变化可谓天翻地覆。有的雄壮如撑天巨兽,有的灵动如缥缈烟雾,有的诡异如幽灵鬼魅……它们的实力远远胜过普通山魈,一旦散布魔刹天,必然能令所有的山魈投效,成为我的门徒仆从。

    这将是我争雄北境的第一支班底。

    “你也要走了?”望着空空荡荡的山谷,鸠丹媚平静地问道。她靠在古松上,抱着一只酒坛,叶荫的苍幽仿佛顺着碧绿的发辩流下来。

    我点点头,数月不分昼夜的苦修,六欲与**完全交融,元力接连迈过举重若轻、举轻若重、轻重如意的三重关口,达到了不知轻重的全新境界。就算悲喜和尚肉身重塑,在元力上也远远不及我了。

    山风萧瑟,天空澄澈如洗。绞杀在头顶上飞旋,发出声声催促。

    “小色狼,我就不送你了。”鸠丹媚笑了笑,举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然后递给我。

    我一言不发,接过酒坛,仰头直倒入喉。她为我奉献了所有,又深知我心,挽留的话一句不提。除了感激和愧疚,我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

    好在进化后,鸠丹媚不但迈入了末那态,还奇迹般达到了末那态的巅峰,一身妖力不下于四大妖王,足够自保自己了。

    这些变化,我隐隐感觉得是第十根蝎尾带来的。这根金光灿烂的蝎尾似乎蕴藏了神妙的力量,其实宏然,变化万象,连我都觉得深深忌惮。

    “砰!”我扔掉酒坛,默立半响,柔声道:“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等你回来以后再说也来得及”

    “我一定会回来的。”七情六欲在我身心激荡,仿佛生出无穷无尽的力量与信心。

    “我等你。”鸠丹媚双目喷出灼热的火焰,“在你离开以前,好好的爱我一次。”

    **在刹那间沸腾,我上前一步,鸠丹媚的衣帛“刺啦”一声在我手中裂开,她乳峰颤浪,丰满凹凸的曲线毕露,宛如大自然的妖艳杰作。我的手疯狂地抚过她每一寸饱满滑腻的肌肤,她喘息着,大声叫着,扭动身躯,竭力迎合。

    我将怀里滚烫的尤物按在树干上,挺身而入,自然然地进入了**分离的状态.激烈的动作无休无止,鸠丹媚香汗淋漓,双腿紧紧夹住我的腰,肌肤泛出娇艳的潮红。

    我的心灵犹如一点清冷的冰雪,操控六欲,挑起鸠丹媚一波又一波**。

    “啊,折磨人的小色狼!”鸭丹媚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指甲深深地掐进我的背.美目闪耀着欢喜和悲伤的泪光。这一刻,我清楚地感受到了她对我浓烈的爱意。

    神识猛地震荡,七情怪物焕发出狂潮般的激情,而六欲悄然遁去.不知不觉,我转换成了有情无欲的状态,两人灵魂交融,分享喜怒哀乐,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在心湖中闪现.

    七天后,我讲入了血戮林。从这里向东而去,便是鲲鹏山脉.虽然时近严冬,雨林里的树木依然生机勃勃,满目滴翠,丝毫看不出

    当年盲豚鼠留下的荒芜迹象。回到老家,绞杀发出欢快的叫声。我索性放开她,任由乖女儿在枝叶间上下扑腾,她一个猛子跃入翡翠河,溅起响亮的浪花.

    河水潺潺,浓密遮天的藤木更添幽静。土著妖怪早已迁徙,我的心境也与那时不同。但唯有这片雨林,仿佛一如从前。此时,正是旭日初升,朝霞满天的晨曦。水面上波光粼粼,光色绚丽。

    沿着空旷无人的翡翠河畔前行,我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享受着生死之战前的这一份难得的平静。

    昔日和甘柠真逃命的一幕幕,宛如鳞光,浮映水面。恍惚中,我又伏在她温暖的香背上,生死相依,不离不弃,在这样彩霞辉映的曙光中,我说过,要记取现在,

    然而,能记取的永远只是过去。我弯下腰,捧起一掌流手,水从指缝间一点点渗出。走出血戮林时,我已经泪流满面。前方,一袭雪白的道袍在晨风中飞扬。

    “我想,你也许会从这条路去鲲鹏山。”甘柠真俏生生地立在河畔,语声仿佛顺着流水飘过来。

    我呆可地看着她,就像在做一个不会醒来的梦。我张口欲言,唇间却满是泪水的咸涩,霞光染上她的脸颊,宛如雪地里的娇艳红梅。

    “你为什么来呢?”我掉过头去,抹了一把脸。

    “我也不知道。”她低声回答。

    隔了许久,她走到我身边,静静的看着我:“就像你为什么从这里走一样。”

    “你等了多久?”

    “一百三十九天,每一天我都在想,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我也不知道能不能等到你。”甘柠真声音颤抖,漆黑的眼眸发着光,“但这不重要,不是吗?”

    “柠真,我……”

    “不用说什么,”她苍白的手掌轻轻的掩上我的嘴唇,绵软而微凉?“这样很好,就像你说的,只需记取最美丽动人的一刻,便已足够。”

    我深深的凝视着她,涩声道:“即使我们忘记了,但这滔滔不绝的翡翠河会记住,这片雨林会记住。”

    风吹得树叶籁籁作响,太阳慢慢的爬到头顶,又一点点落下,我们坐在河边,望着明朗的光线被流水带走,四周渐渐黯淡。

    甘柠真散开长发,倾侧着身子,任一袭青瀑垂荡入波。

    “小时候,母亲常陪我坐在湖边,一边低哼着歌,一边替我洗梳。”幽深的河面上,甘柠真浓密的发丝犹如清美闪亮的水藻,在白玉般的手指间拂动,“那是我觉得最安宁、最幸福的时刻。”

    我展颜一笑,伸手撩动水波,指尖缓缓擦过她光滑似缎的乌发。

    天终于黑了。

    甘柠真**的长发也被晚风吹干了,最后一滴水珠闪着光,慢悠悠的从她的发尖滑入我的掌心。

    明灿的星光坠入河中。

    “我要走了。”我艰难的站起身,这句话,仿佛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

    “如果那一晚,没有大雨和洪水,尾生能等到心爱的女子吗?”甘柠真忽然幽幽的问。

    我默立半晌,道:“可哪里有如果呢?柠真,世间本多风雨,碧落赋才是你最好的安居之所。”说完,我唤来绞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身后传来了甘柠真忧伤的歌呤:

    “维水涟涟,我心思倦。

    之子泛舟,亦泛洄流。

    维滨泱泱,我心思忡。

    之子泛舟,亦泛韶容。

    维江悠悠,我心思伤。

    之子泛舟,亦泛殷怀。

    维海茫茫,我心思惘。

    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我听得心如刀绞,和被迫漂泊流离的海姬、鸠丹媚不同,甘柠真有更好的选择,与其跟着我吃苦,不如相忘于江湖。

    这一段时光,终将哪落叶随波逐流,慢慢远逝。正如之子泛舟,亦泛流年。

    河面忽明忽暗,水波浮浮沉沉,歌声渐渐渺茫。

    冬天的第一片雪花,悠悠从夜空飘落。

    半个月后,我踏上了鲲鹏山脉。

第二十册 第三章 沙罗峰顶

    沙罗峰顶

    鲲鹏山脉是魔刹天妖怪心目中的神山。主脉走向如同一尾高高跃起的巨鱼,鱼尾雄壮厚实,生满苍莽丛林,绵延数万里,形成坚实的山基。峥嵘的鱼身倾斜向上,高达十万丈,长约百万丈,山势陡峭险峻,怪石嵯峨嶙峋,崖角峰头犹如锋锐枪林刀山,直插云霄。湖瀑溪涧错落分布,奇兽异禽不计其数。鱼侧两面展开隆起的山翼,向南北延伸,好像一对振动欲飞的庞然大翅。鱼头线条流畅而玄妙,隐隐透出古拙深冥、幽不可测的气息,翅起的鱼唇赫然是鲲鹏山的最高处——沙罗峰。

    沿着险峻的山势,一条蜿蜒向上的阶梯犹如长虹,攀向峰顶,似俗与天霄比高。每一阶梯都以整块的岩石铺成,也不知耗沸了多少人力物力。

    锵!锵!锵!眼前掠起千万重森寒的刀光剑影,无数妖兵将把守山道,虎视耽耽的盯着我。

    “林飞前来拜山,还不赶快通报楚度?”我瞧也不瞧他们一眼,负手仰天望山巅。四周瑟瑟有声,天空白茫茫一片,正飘着鹅毛大雪。群山银装素裹,皑皑不绝。

    不知站在峰巅俯视天下是何滋味?隐隐中,我感觉沙罗峰顶似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

    “大胆乱贼,魔主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吗?”妖怪们龇牙咧嘴,咆哮呼吼,枪尖矛头绕着我吞吐不定,想要给我一个下马威。

    我淡淡一哂,气息流转,仰天长啸。啸声瞬间压过了妖怪的叫嚷,宛如一条奔腾的怒龙,直冲沙罗峰峰顶,在天际雄浑回荡。

    “放行。”高处倏然传来楚度淡漠的语声,声音并不响亮,却环绕山梁,飘忽不定。“行”字的余音袅袅不绝,在每一处细僻的角落都清晰可闻。

    我毅然举步,啸声不停,以恶龙扑羊的猛烈势头压向“行”字的余音。此举等于是在削楚度的颜面,立即引来妖怪们的不满的怒吼。然而决定前来赴约。我自当放开手脚,一逞快意。何况,引啸挑衅还包藏着我的一点深意。

    对我来说,较量从这一刻就开始了。

    毫无疑问,楚度已经吃了一个暗亏。我是有备而发,酝酿充足,啸声自然滔滔不绝。而楚度的“行”字已到了尾音,要与啸声抗争,只能强行拖长。如果换气再发,中间难免出现空隙,便输了我一筹。

    众目睽睽之下,以楚度自傲的性子,怎肯一上来就栽跟头?既然他丢不起这个人,就只能和我硬拼下去了。

    一切如我所料,“行”字的余音猛然铿锵,犹如宝剑出鞘,金隔裂石崩,直击啸音。

    我微微一笑,啸声当即转为守势,锋芒毕露的气势化作坚韧抵挡,这便是我和楚度的最大的不同,自小孤弱的我会进,但更懂得退,易身相处,我就绝不会强争一口闲气。

    楚度的确强悍无比,即使仓促应战,余音仍如惊涛怒波拍岸,连绵不绝,到后来,居然一浪高过一浪,声势完全压制了啸音。

    我不慌不忙,俆俆拾阶而上,不住收缩退防的啸音,采取游斗战略,避实就虚,尽量绕开楚度怒潮般的冲击,体内精气加速循环,双脚踩过的地方,厚实的积雪顷刻融化。

    楚度的余音突兀一震,犹如钢弦激烈崩起,再度拔高,掀起新一轮子狂风暴雨般的攻击。刹那间,四周的每一棵林林,每一块岩石,甚至空中尽舞的每一片雪花也被余音浸透,竟似齐齐共鸣。犹如千军万马,将啸声围成一座深海中的孤岛,再也无法躲避。

    轰!余音抓住机会,与啸声正面交击。我内腑剧震,喉头发甜得想吐血。这是毫无花哨的妖力比拼,我顿时吃了一个大亏。

    旧气未消,新息已生,我体内的生气自然而然的运转至极点,与天地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令啸音弱而不灭。

    我迈上石阶的步子,逐渐变得沉重起来,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动用六欲的元力。但我并不急于暴露实力,只是咬牙苦撑。

    妖怪们屏息收声,全神贯注地聆听双方的较量。投向我的嘲讽、轻蔑目光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惊异,甚至还有一点点钦佩。

    也不知过了多久,楚度的余音出现了一丝急躁,攻势愈加猛烈。啸音仿佛风中残烛,几欲熄灭。然而每次要被余音击灭的时候,总能硬生生的挺过来。

    一张张妖怪的脸像是在眼前晃动,有些看不清了,脚下的路也变得模糊。我的精气急剧消耗,快撑不住了。脚步重如灌铅,却双晃悠悠地像在打飘。

    前方白茫茫一片,好大的雪。

    好大,好冷的雪,如同洛阳每一个冻死许多乞丐的酷冬。冰寒的雪地里,我疯狂奔跑,用尽全力的奔跑,狂呼大叫奔跑。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我早已习惯了无休无止地奔跑,从大唐,到北境。

    不能停下,不能睡过去!

    “呯——啪——轰!”草木在楚度余音的攻势下纷纷炸开,山石迸裂,大雪激飞,打得我满头满脸。我心里不惊反喜,楚度明显控制不住余音了,他坚持不住了!

    与此同时,我枯竭的精气猛震,内腑喷出一缕蓬勃生气,游走全身。啸声轰然大作,高亢入云,展开了绝地反击。

    妖怪们齐齐色变。啸声如同咆哮出海的怒龙,掀起不断高涨的惊涛骇浪,将余音冲撞得支离破碎,凌乱不堪。

    轰!啸声挟雷霆万钧之势,一举击灭余音,四下里一片木然,只剩滚滚如雷的啸声,震得风云变色。

    金碧辉煌的魔主宫已在眼前,檐梁殿瓦五光十色,宏伟壮丽,而陡直的沙罗峰正在上方不远处。

    “多谢楚度你口下留情了。”仰望云霄深处那个孤傲笔直的身影,我平静的道。输在我处心积虑之下,楚度并不冤枉。

    这番较量从一开始,我便占尽优势。声音相抗,最终靠的是气。比起气脉悠长,气机玄奥,天下又有谁能胜过我?神识气象术的本源就是气,而犹如苍穹灵藤的生气,令我真正做到了生生不息!

    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偏又令楚度不得不应战,战略可谓被我发挥到了极致。如今楚度颜无光,必然心情烦闷,接下来交锋我又赢得了心理优势。

    四周鸦雀无声,五大妖王伫立在沙罗峰脚的魔主宫前,遥视我的表情各不相同。夜流冰又惊又怒,碧潮戈满脸欣慰,龙眼雀平静中暗藏一丝欣喜,阿凡提冷漠木然,悲喜和尚露出深思之色。

    “你果然来了,总算未令楚某失望。”站在魔刹天的最高处,楚度淡淡的道。目光仿佛穿越了数百丈的距离,直射我的双目。

    “你盛情相邀,我怎么能不来?”我不动声色道,“林飞虽然势单力孤,但这点胆色还是有的”

    “上来吧。”楚度的身影倏然消失在视野中。

    相比魔主宫,光秃秃的沙罗峰似乎显得寒酸,但自有一种古朴玄异,凌驾万物的超然气韵。越靠近沙罗峰,我的心跳就越忍不住加快,仿佛重回到怨渊幻境的那一刻。

    通往峰顶的山径极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我尽量放慢脚步,调匀气息。刚才的较量令我损耗了不少妖力,必须抓紧时间恢复。

    距离峰顶越来越近,我的心态反倒愈加从容镇定。一步一步,走向白雪皑皑的孤高山巅,一步一步,走向俯视大地的天空。

    高耸入云的沙罗峰铁树映入眼帘。

    我忽然仰天长笑,热泪滚滚。

    我终于走到了。

    二十多年的辛酸悲苦化作一声带泪的长笑。无论将来生死祸福,无论此行是凶是吉,无论付出了多少代价,我终于站在了最高处。

    下方的妖怪犹如点点蝼蚁。

    距离沙罗峰铁树十丈开外,楚度盘膝而坐。身前一几一炉,炉上茶沸,几上放着两只圆盏,。雪花飘近周遭,立刻被无形的力量弹开,消逝得无影无踪。

    “这些年来,你是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楚度神色恬静,提壶斟茶,“无论如何,你当得起楚某这一杯茶。”

    “山路陡狭,只容一人而上,”我缓缓坐下,从容不迫的举盏一饮而尽,“永远不会有第二个登上沙罗峰顶的人。”我言辞锋锐,试图激怒楚度。

    楚度深深的看了我一眼,神情无忧无喜:“走上此路,你是否感到过后悔?”

    “高处不胜寒。”我默默的道,不由自主的感到一阵悲伤。鸠丹媚、海姬和甘柠真的容颜在眼前闪过。

    目视远方,楚度忽然道:“跟我说说阿萝的事。”

    我冷笑道:“难道你挂念师傅?真是天大的笑话。”

    “你我有什么不同吗?”楚度意味深长的道,“海妃的死,并非是我魔刹天下的手。”

    我心头一跳:“我不懂你的意思。”

    “吉祥天毫无必要杀害海妃,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图谋。而你,与吉祥天的关系似乎不浅,海妃一死,你得到的好处最大。”楚度森然道,“还需要我说得更明白吗?”

    我一时心中惴惴不安。想不到楚度心细如发,连这等隐秘的勾当也被他进出。不知我和龙眼雀暗通款曲,他是否清楚?

    楚度冷笑一声:“论起心狠手辣,你并不比楚某差。”

    我木坐良久,颓然道:“不错,你我没有什么不同。”一言既出,已知不妙。我本是挟初战的胜威而来,气势正盛,却被楚度三方两语,撩乱了心境。

    “听说甘柠真几个月前离开了清虚天?”楚度看似轻描淡写的道。

    我心中雪亮,再也不能任由楚度掌控话题说下去了。当下反唇相讥:“师傅在龙鲸腹内的日子,可谓是生不如死。楚度你可感到满意么?斩草当除根,以你的势力,找出她应该易如反掌吧?需不需要我帮忙呢?”

    “住口!”楚度厉喝道,“阿萝是你的师傅!”

    “她更是你的妻子!”毫不畏惧的与楚度四目相对。

    炉火忽地熄灭了,茶壶已冰凉,迅速被白雪覆盖。

    沉默许久,楚度涩声道:“是我辜负了她,所以我时常感到后悔。”

    四周一片寂静,只有呼呼的风声。我愕然地看着他,心中泛起复杂的滋味。这样的话,我是不会,不愿,也没有勇气说出口的。

    原来我比楚度更狠,更能舍弃。

    “瞧在阿萝的份上,楚某给你一个机会。”楚度缓缓起身,出神的望着沙罗铁树,“只要你就此离山,觅地隐居,我便放过你。”

    我笑了笑,不说话。楚度森然道:“以你世态的妖力,在楚某手下没有半点机会。”

    “机会不是别人给的,也不需要要别人给。”我站起来,冷冷的道,“我想要的东西,自会凭双手拿到。”

    楚度神色一寒,庞大的气势瞬间遍及峰顶。漫天雪花似被狂风席卷,忽地消散。积雪无声融化成水,山顶变得光亮如镜。

    “说千道万,终究还是要动手一战。”我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展颜一笑,“在此之前,请容我验证一下。”

    “验证什么?”

    “验证怨渊是否真的那般神奇。”

    楚度面色一变,四周的空间顿时坚如壁垒,令人举步维艰。

    “害怕了吗?还是你一直都清楚,天定的魔主并不是你楚度?”我声如爆雷,气息震荡,数丈距离被倏地缩短,来到了沙罗树旁。

    仿佛是期待,又像是恐惧,楚度木立不动,眼睁睁的望着我的手掌抚上沙罗树干。

    刹那间,花开似雪,竞相怒放。

    楚度的神情似已僵硬,雪花纷纷扬扬的落在他身上,须发皆白。这一刻,我觉得他仿佛被掏空了魂魄,只剩下一个空空荡荡的躯壳。

    这正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看,这就是天命,我才是魔刹天真正的魔主。”我毫不留情的打击他,“哪怕抛弃了师傅,你也成不了魔主。”

    “天命?”楚度喃喃的道,蓦的爆发出一声激愤的怒吼,“什么是天命?楚某从来不信!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他全身气势猛然暴涨,妖力像呼啸的风雪疯狂攀升。奇诡的一幕出现了,沙罗铁树一阵摇晃,盛放的白花剧烈的抖动,一朵接着一朵的收拢花瓣。

    我瞠目结舌,这不可能!除了天定的魔主,谁能操控沙罗铁树?除非魔刹天亿万年的传说是个谎言,除非怨渊示错了未来!

    这绝不可能!我仰天狂叫,双手全都贴紧了沙罗铁树,铁树抗拒般抖动,却又忍不住迎合,满树白花时而盛放,时而收拢,似在苦苦挣扎。

    为什么?我又惊又骇,疑云重重。为什么我能令沙罗铁树盛开,而楚度却能使它闭合?

    魔刹天怎么可能会有两个魔主?

    我眼角余光忽然瞥见,在沙罗树根部,缠绕着一根极细的藤萝。长长的藤萝色泽幽碧,仿佛纤细的弱草一折便断。藤萝上,肉眼可辩的深绿色黏液正慢慢向上流淌,又一点点退落。

    藤萝!

    阿萝!

    深绿色的黏液!

    黏糊糊的墨绿色的液体顺着师傅的双腿向上蠕动!

    “这是师傅!这是师傅的本体!”我如遭雷击,踉跄后退,完全不能置信眼前的一幕。

    楚度凝视藤萝的眼神浓烈的化不开。

    我震惊的看着楚度,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发颤:“你,你,你难道是沙罗铁树?”

    楚度冷冷的回望我,宛如一尊亘古伫立的石像,过了很久,他一字一顿,重若千钧:“沙罗铁树,只为自己盛开。”

    我唇舌发麻,一下子全明白了。

    楚度是沙罗铁树的树妖!而师傅正是那根缠绕他的藤萝!

    难怪他能令沙罗铁树的盛花闭合!除了魔主,只有沙罗树自己才能做到!

    楚度的声音低沉幽远,仿佛在另一个天地中响起:“若你一出生,便得知此生被他人主宰,心中会是何等滋味?你不属于你,你只是一个附庸,你的存在只是为了别人而存在。无论你怎么努力,无论你怎样挣扎,你的惊艳只是为了另一个人而盛开。”

    他含泪狂笑:“这便是魔刹天的传说,这便是楚某注定的命运!”

    “换作是你,你服不服?告诉我,你服不服?服不服?”楚度像一头咆哮的雄狮,“楚某不服!”

    “什么是天命?什么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指天怒啸,“让楚某来告诉你,楚某便是天!楚某的命自有楚某来定!”

    我怔怔的望着他,脑海一片空白,群山峰谷之中,苍天大地之间,响彻楚度不平的厉吼,久久回荡不散。

第二十册 第四章 谁主天命

    耳畔充斥着震耳欲聋的回声,我从未见过楚度如此疯狂失态的摸样。沙罗铁数仿佛在咆哮,天地山河在颤粟,整个魔刹天的风雪似都打在了沙罗峰巅。

    冰冷的雪湿透全身,竟似有些发烫。我立刻意识到自己处境不妙。之所以敢来鲲鹏山,是因为当日楚度亲口许诺不杀我。按我原先算计,楚度一言九鼎,赴约的最坏结果是被他痛殴一顿,受些重伤。

    而我却能捞到不少好处,一是利用这次赴约,在魔刹天打响自己的威望,在众妖面前树立自己与楚度分庭抗礼的声势;二来与楚度这等知微高手较技,了解双方的差距,会令我获益良多,提升自身实力;三来,我可操控沙罗铁树开花,验证自己的魔主身份,从而狠狠打击楚度的信心,为日后真正的生死相搏埋下一颗种子。

    然而眼下形势突变,知晓了楚度的惊人秘密,我多半会被他不顾一切地斩杀灭口。早知如此,我拼着道心受损,也不会白白送死。

    不知过了多久,楚度发烫的目光恢复了冰雪的寒冽:“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下此峰。”言辞决绝,不容置疑。

    我的心骤然一沉,听楚度的口气,摆明是要杀我了。脑中急思对策,我冷静发问:“楚度你是否还记得脉经海殿的许诺?”

    楚度唇齿抿出一个讥嘲的弧度:“你在害怕?怕我杀了你?”

    我慢吞吞地道:“你若反悔失信,我也无话可说,权当碧大哥的铮铮铁骨白跪一次。”

    楚度冷笑:“当日潮戈下跪为你乞命,你满脸激愤不甘。如今死到临头,却又把潮戈推出来保命。上苍指定的魔主,居然是一个贪生怕死、厚颜乞命之徒!”

    “你错了。碧大哥既然为我忍受奇耻大辱,我便要保全此命,方才对得起他的牺牲。”我坦然辩驳,“没有贪生怕死,哪来的抗天争命?至于乞命求饶,那是你做出的承诺,我从未求过。”

    楚度漠然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换做是你,难道会一句口头承诺束缚住?”

    此时,我胸中已有了应对。略一沉吟,我从容不迫地道:“你不会杀我。”

    楚度神色一历:“楚某行事,向来随心所欲,为何不敢杀你?”巍巍森森的气势霎时笼罩山顶,凌厉的杀气潮水般向我压迫而来。

    我运转神识气象术,气机牵动,卸去四周一**杀气:“你杀我,等于毁了你自己。”

    楚度微微一晒:“凭你世态巅峰的妖力想要与楚某同归于尽,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我当然没有这个本事。”我不紧不慢地道:“但你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我。正因为你的心志太高,所以你不会杀我。”

    几句不明不白的话,终于令楚度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之色:“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的对手是它!”我指想白茫茫,浩荡荡的苍穹,“你若不惜悔诺而杀了我,便代表你怕了它!你怕魔刹天千万年流传的预言成真!你怕主宰芸芸众生的天命同样主宰着你!”

    “所以纵然你杀了我,你也完了。你心中将永远留下对天命恐惧的阴影,你的道境将迟滞甚至倒退,你再也不会有突破知微的机会!”我的语气越来越沉着,在楚度不知不觉下,渐渐掌握了对话的主动。

    “你的言辞可笑之极。”楚度厉声道,“杀了你,楚某便能逆天改命,成为真正的魔主!”

    我静静地看着他:“原来在你心里,也认为天命是存在的。”

    楚度身躯剧震,如糟重击。我嘴角渗出一丝冷笑,绕来绕去,终于将他绕入进退两难的陷阱!

    如果楚度不信命,不信什么天定魔主,就不该生出杀我之意。如果楚度杀我,就证明他相信天命,既然如此,他的抗争还有什么意义?

    换作夜流冰之徒,根本不会理睬我这些攻心之语,杀了我再说。但楚度这样的知微高手不一样,任何心理障碍,都会影响追寻的道。

    “何况你之所以要杀我,是出于恐惧。”我淡淡的道,“你——害怕了。算上破坏岛与公子樱的一战,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感到害怕了。”

    “原来你也只是普通人。”我的语犹如一柄柄利刃,狠狠刺向楚度。楚度不是神仙,道心并非无懈可击,关键是如何击中他的弱点。在这一方面,我甚至比师傅更了解楚度。

    瞧着楚度变幻不定的面色,我的笑声充满了嘲弄:“你觉得不服,觉得不公平,所以你要抢了魔主的位子,向上苍挑战。那么,谁来给我要的公平呢?你登上魔主之位,拿走原本属于我的一切,还要想法子对付我。我能服么?你挑战天命,却拿我来当垫脚石,我能服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口口声声不愿为了魔主的存在而存在,但如今魔刹天所有的妖怪都变成了你的附庸木偶,为了你的存在而存在。我能服么?”

    “天命若是给了狼,羊就要被捕食;若是给了羊,狼就要饿死。如果能够选择,我并不想和你为敌。可惜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推动;如果你没有伤害师父,她就不会躲入龙鲸,也就不会遇到我,传我法术。而我恰好就是魔主。”

    我言辞咄咄逼人,发起了最致命的一击,“命运的因果循环实在玄妙,说到底,是你自己造就了我!就像沙罗铁树注定要为魔主盛开一样!”

    “这就是命,谁也逃不掉!早在怨渊的那一刻,你便已明白了!”我放声厉喝,楚度蓦地一震,散发出来的杀气犹如冰消雪融。

    电光火石之间,我全力运转神识气象术的刺字诀,向上空飞蹿。趁楚度被我弄得心思混乱,进退两难之际,再不逃走,更待何时?

    “砰!”眼前溅出七彩光芒,我像是撞上了一层无形壁障,难以寸进。我暗叫糟糕,刚要唤出螭枪强行突破,背后猛然传来一般莫可沛御的大力,似轰击似拉扯,把我的身形硬生生拦住。

    “话还没说完,何必急着走?”楚度缓缓收拳,狂风卷得长发激扬,碎雪顺着发丝四散飞溅。

    遥望着我,他脸上浮出一丝捉摸不定的神色,“一日前,沙罗峰上空已被悲喜设下阵法禁制,能进不能出。”

    我恨得咬牙,心知已失去了逃走的良机,只要无奈落下,涩声道:“原来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让我活着离开。”

    楚度似笑非笑:“我何时说过要杀你?自始至终,都是魔主你在自说自话而已。”

    魔主?楚度为何称呼我为“魔主?”我心头一震,徒然生出一丝落入圈套的直觉。回忆楚度前后言辞,的确没有说过一句要杀我的话。

    “你也算是好手段,好心计了,一席话几乎令楚某束手无策!杀了你,坏了楚某的道心。不杀你,楚某寝食难安。看来赴约之前,你早把一切想通透了。”

    楚度的话愈发令我不安,我强笑一声道:“所以我自行告辞,省得你左右为难。”

    楚度悠然道:“可惜,不止你一人想通透。对“魔主”的执念,楚某早在数月前就彻底放下了。”

    我心中一个激灵,耳听楚度道:“魔主仅仅是一个称呼罢了。楚某既然决定与天争命,天定的魔主对我又有何意义?充其量是一块磨刀石,根本没有杀你的必要。”

    我顿时胸口发闷,仿佛被重锤猛击了一下,瞬间明白了过来,:“你先前说只有一个人可以走下沙罗峰,原来是在诓我的!你释放杀气,故意营造出杀我灭口的假象,令我斗志尽消,一心只求逃命,哪有和你争锋相对的信心?”

    “你明白得倒快。”楚度潇洒一笑,“你算计我的道心,我自然要以牙还牙。你来时满怀雄心壮志,最终却不战溃逃,心中将永远留下对楚某的恐惧。如此一来,除非发生奇迹,否则你的道就永远停顿在今日今时了。”

    “你占尽地利人和,我能不逃么?”我苦笑,心中一片颓然。如果说第一场音啸较量,我出其不意地拔得头筹,那么第二场道心的算计,我输得一败涂地。楚度一句话便令我心态动摇,疲于奔命,一腔锐气消失得干干净净。

    “到现在还不死心么?”楚度哑然失笑,“你既是天定魔主,沙罗峰也算是你的地利,楚某何偿赚了便宜?至于这里千万妖怪,哪一个为难过你?说到底,是你自己心虚。楚某向来一诺千金,当日做出的承诺,又怎会失信?”

    我闷哼一声,装出懊丧消沉的表情。楚度讥讽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怎会听不出来?然而,楚度也犯了一个错。我修炼的**之道与众不同,怕死逃走是遵循**而行,根本不会阻碍我的道心。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默然片刻,我故意忍气吞声地道。既然楚度误认为我的道迟滞不前,反倒会消除戒心而放过我。

    楚度奇道:“你连和楚某切磋一番都不敢了么?”

    我心知肚明,双方形势此刻倒转,我初战的心理优势荡然无存,反而助长了楚度的气势。此消彼长之下,我哪还有机会?不如暗藏实力,留待日后卷土重来。当下摇头道:“我必败无疑,何必再丢人呢?”举步欲行。

    “且慢。”楚度跨出一步,庞大的气机紧紧锁住了我。“楚某刚才说过,今日你我只有一人可以走下此峰。”

    我浑身一震:“你还要杀我?”

    楚度淡淡一笑:“我不杀你,可也没答应过放你走,一人独闯鲲鹏山,千军万马中安然脱身。这是你想要的声望吧。你觉得,楚某会平白送给你这份大礼么?”

    我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乱了方寸。楚度遥指后山,缓缓地道:“那里景致奇特,魔主大人不妨长期居住,颐养天年。”

    我呆若木鸡,半响,惨然一笑:“好手段,好心计!将我沦为你的阶下囚,既不会影响你的道心,也不会对你造成威胁。你早就打算好了吧?”

    楚度不动声色:“你不愿留下,大可一战。”

    我郁闷得要吐血,这分明是一环扣一环的毒计。楚度先故意摆出要杀我的姿态,挫掉我的锐气。然后声称什么千金一诺,诱我心存活命侥幸,战意全消。最后来一个终生囚禁的闷棍,把我从希望的高空敲下绝望是深渊。这么反复折腾,我哪还有半点决战的状态?

    不战而屈人之兵,楚度发挥得淋漓尽致。我已被逼入绝境,除了一战,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

    沙罗铁树的白花已闭合,傲然伫立的树干,仿佛是对我的绝妙讽刺。凝视着盘绕的根部的藤萝,我似已出神。

    “绝巅处的风雪,果然够劲。”沉没许久,我忽然展颜一笑,抹去脸上的雪水,“多谢你赐教。下一次,我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楚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还有下一次?”

    “我当然有下一次,除非你不在乎师父的性命。”我指了指藤萝,“情到浓时自转薄。你对师父的情意,恐怕只有我一个人明白。”心中暗叫,师父啊,徒儿如今危难,只好把你扯出来做挡箭牌了。

    楚度面无表情:“我不明白。”

    “龙鲸的心脏,其实并不能缓解师父的毒咒吧?”捕捉到楚度神色的细微变化,我沉吟道:“修成解结咒后,我对咒术的理解也深了一层,便觉得其中有些古怪。身中毒咒,只能以咒法或是施咒者自身的精气救治,灵丹妙药毫无用处。龙鲸的心脏再神奇,也不可能对毒咒起作用。”

    楚度森然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我微微一笑:“就算龙鲸的心脏可以缓解毒咒,可是大海茫茫,你怎能确保师父会找到龙鲸呢?何况你想杀师父,有的是法子,何必要用毒咒?所以,你的用意只是想把师父逼走。因为你知道,你逆天而行,生死难料,与其连累心爱的女人,不如相忘于江湖。”

    楚度默然无语,我长叹一声:“这种情意,我也是最近才明白的。”此刻我已清楚,在我内心深处,最爱的人是甘柠真。

    “登上沙罗峰,见到萝藤绕铁树,我终于明白了。”我唏嘘道:“一直在缓解毒咒的不是龙鲸,而是你!是沙罗铁树的精气在养护师父的本体!”

    楚度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不必绕弯子,直说吧。”

    我冷冷地道:“按照常理,师父已经化形成妖,毁掉本体对她毫无作用。可她偏偏中了毒咒,你想用精气护养,就不得不保存她的本体。”

    “你在威胁我?”楚度厉喝道:“有楚某在此,你动得了她?”

    我笑了笑:“你听说过毒影吗?驻守香草峡的妖兵,就是死在我的毒影之下。嗯,面对毒影,师父的本体有多少存活的希望?”

    楚度的眼角抽搐,四周的积雪疯狂飞舞,旋转成一条条咆哮的怒龙,声势骇人之极:“你在逼我杀你。”

    “你逼我,我也只好逼你。”我缓缓地道:“输光了的赌徒,什么都敢押。”

    楚度怒极反笑:“阿萝收的好徒弟!你真对得起你师父!”

    “现在,我可以离开了吗?”我神色平静,心思却忐忑不安。说归说,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出毒影,危害师父的。不谈师父的恩情,光是**之道修炼,就不容我如此行事。**之道讲究的是控制,如果为了活命而丧心病狂,就会被**所控,彻底迷失。

    一步步远离楚度,我几乎冷汗湿透后背。尽管没有开打,已把我累得够呛。

    “你走不了的。”楚度的目光仿佛从幽深的魔狱射出,从沙罗铁树的树身上,一点点浮现出楚度朦胧的身影。乍看之下,似有两个楚度同时现身。一个与我对峙,另一个护住了藤萝。

    “身外身?”神识内的月魂惊声呼叫。

    我一下子如坠冰窖:“经脉化身?海沁颜的绝学?”

第二十册 第五章 背水一战

    楚度缓缓颔首:“经脉化身的秘笈,本就藏在脉经海殿,最终自然落入楚某之手,有身外身护住阿萝,毒影也休想动她一分一毫。”

    逃跑的希望被彻底断绝,我嘴唇发苦,涩声道:“不愧是楚度,真能隐忍。在吉祥天你若施出身外身,早就轻而易举击败梵摩了吧。”

    楚度淡然道:“楚某怎么会轻而易举亮出自己的底子?能把我逼到这个份儿上,你足以自傲了。”

    我叹息一声:“不管怎样,我还是替师父欣慰。”

    楚度微微蹙眉:“欣慰?你怎不放出毒影?”

    我大笑:“我何时说过要杀师父?自始至终,是你自己心虚,妄加揣测罢了!”以其人之道还制其人之身,我终于扳回一点小小的心理优势。

    眉心的内丹骤然跳动,龙碟似是感受到了我的心意。恍惚中,一条黑暗洪流滚滚奔来,融入全身,我仿佛化做了无穷无尽,深不可测的黑暗。天地变色,风雪倒卷,莫可沛御的力量在体内奔涌,龙碟角、爪、翅像绚丽的彩焰绽放。在一片幽冥中,龙碟赤红的双目燃烧如焰:“蠢材!怎么又和他硬拼?”

    “难道还有退路?”我厉啸一声,疯狂的气场肆无忌惮地向四周扩张,整座沙罗峰微微颤动,激扬的雪花霎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这样强横的妖力,已不在阿赖耶态之下!可惜强而不纯,道境差得太远。”楚度目射异彩,迈着玄妙的步伐,在我的气场内飘忽不定。

    “逆天改命,你也一样差得太远。”龙碟森然的声音从我的口中发出,已与我合二为一。龙碟爪纷纷探出,与我的双掌汇聚成喷薄的洪流,狠狠砸向楚度。

    长笑声中,楚度飘然跃起:“今日,楚某让你心服口服!”一拳击出,庞大的气劲洞穿气场,以硬碰硬,与我正面交击。

    “轰!”仿佛平地起雷,震耳欲聋的巨鸣似要炸破耳膜。我在原地身躯微晃,楚度向后退出了一步。妖力相较的结果,竟然是我占了优势。

    “痛快!”龙碟和我齐声狂吼。我纵身扑上,双翅卷起浓黑色的风云,暴涨的妖力在全身酣畅淋漓地奔腾,举手投足,仿佛都能毁天灭地。

    不等我挟势追击,楚度的拳头又出现在我面前,双方再次硬碰。“轰!”第三拳,第四拳……虽然楚度步步后退,我步步紧扑,但他的拳头总是后发先至,犹如呼啸的海潮永无止境,连成一片纷密的影子,与我一次次撞击。

    无数气浪在四周炸开,隆隆的暴破声形成一个狂暴轰鸣的天地,方圆数里,片雪不沾。

    我的妖力急剧消耗,同时又在源源不断地补充。黑色的洪流像一条诡秘的脐带,贯通了我和另一个天地,带来无穷无尽的幽冥气息。

    “这就是黄泉天的力量!这便是夺天地之造化!这才是真正的逆天改命!”龙碟的呐喊仿佛藏着妖魔般的诱惑,“强大吗?你喜欢吗?尽情宣泄,恣意践踏!这是属于黑暗,属于死亡,属于幽冥的力量!”

    “来得到它!你属于这里!”龙碟的双目犹如两团邪恶的火球,在我神识内燃烧。

    这一刻,全身的妖力高涨到了一个我无法想象的顶峰。站在顶峰上,我神挡杀神,魔阻杀魔,天地万物尽是邹狗!骨骼经脉化做一条条黑暗奔涌的洪流,所向披靡,令我畅快迷醉。

    楚度不断倒退,几乎被我逼到了悬崖边。

    仰天狂吼,我击出了最强一拳!

    “好。”楚度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举起拳头。白亮的光芒在拳锋绽放,灿烂得让人睁不开眼。刹那间,肌肉骨骼组成的拳头化成了一团耀目的光!

    “轰!”双拳交击,地动山摇,岩石崩裂。楚度挺立的身躯岿然不动,犹如沙罗铁树,深深扎根在了沙罗峰。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天崩地裂的最强一击,竟然被楚度从容接住了。

    难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使出全力?我忽然想起楚度在清虚天的决战,每一次,他都任由对方一展所长,再以泰山压顶的绝对优势,击败对手。这是真正意义的完胜,不仅在法术上,还在精神上彻底击溃对方的信心。

    “能引导黄泉天的死气,加以利用,楚某也不得不对你说一句佩服。只是你的道境太差,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幽冥的力量。死气会逐渐吞噬你的精气,最终把你入黄泉。”楚度微微摇头,拳头完全光化,流转闪烁不停。

    我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沉迷于龙碟的幽冥力量当然不是好事,但面临危急,我只能饮鸩止渴。盯着楚度的拳头,我试探着问道:“大光明境的甲御术?”罗生天名门陷灭,典藏的法术秘笈毫无疑问被楚度扫荡一空。

    “不完全是,取其精华而已。”楚度踏前一步,拳头微微晃动,白炽的耀芒令空间产生了一丝丝奇异的波动。

    我心中涌起一丝无力感,楚度集清虚天、罗生天、吉祥天、魔刹天、红尘天众家之长,实力提升一直没有停止,我在进步,他也一样水涨船高。

    楚度的光拳闪电般砸来,一拳快似一拳,视野中尽是亮晃晃的光斑。

    来不及多想,我全力迎上。

    “轰轰轰!”我不断倒退,陷入楚度狂风暴雨般的攻击,被迫转为防御。

    双方不知交击了多少下,我的手近乎麻木,全赖黄泉天的死气苦苦支撑。这种硬碰硬的方式并不聪明,但我无法退缩,楚度没有给我一点喘息反击的机会。

    “砰!”楚度再次将我震退,一拳有逼了上来。

    四面八方攸然气劲动荡,浮出一个个拳影。所有的拳头在刹那间光化,跟随楚度光芒万丈的拳头,形成无数呼啸的流星雨,将我淹没。

    莫可沛御的力量顺着拳头一直冲入内腑,我跟跄后退,口中鲜血狂喷了一地。龙碟红亮的目光变得暗淡,发出猛兽负伤般的怒吼。

    楚度也不追击,好整以暇地望着我。

    “你每击出一拳,都留有余力。这些余力暗藏在空中,一旦你发动气机牵引,就能引爆所有的余力,形成千万拳的叠加。”我瞪着楚度,大声咳嗽着,血沫顺着嘴角蜿蜒流下,很快被冻结成块。

    楚度淡淡一笑:“你倒是明白得快。能接下这一拳,你也让我颇感意外。”

    我心知肚明,如果没有六欲元力和息壤护体,我早被密集的光拳打得千疮百孔。知微高手对力量的巧妙运用,比我高明了太多。

    深吸一口气,我强行振奋自己的斗志,面对楚度压迫性的攻击,一旦我产生畏惧,最后必败无疑。

    拳头指向天空,我冲天而起。

    神识气象术流转不休,白茫茫的天色迅速变暗,浓厚的乌云密布,捧出了一轮太阳。

    四周已被黑暗笼罩,幽深的黑芒绕着我的拳头涌动,太阳仿佛被我托在了半空。

    楚度脸上第一次露出震惊的神情:“破坏六字真诀居然被你练到了这个地步!”

    黑暗洪流滔滔不绝地涌入太阳,与神识气象术水乳交融。加入了龙碟的力量,我不但能引动天象,还能将天象完全改变!

    这近似于传说中呼风唤雨的仙的力量。

    “轰!”我大吼一声,挟着乌黑色的太阳冲向楚度。

    “镜法!”楚度神色凝重,身后浮出清澈的菱镜,一根白玉般的手指从镜中缓缓点出。指尖急速颤动,划出一道道玄异的线条。

    乌黑的太阳无声无息裂开,被镜法切割成几十快个残块,纷乱坠落。“轰”字诀的威力顿时大减。楚度左拳微动,目光紧紧锁住我下扑的轨迹,显然是在寻觅最佳的出击时机。

    我可以断定,一旦轰字诀势尽,等待我的绝不是什么便宜。

    我下轰的势头骤然一变,体内气息震荡,拉短气波,幽灵般出现在楚度背后,“轰”字诀顺势转成“刺”字诀,四周的太阳残片激溅,碎成无数根黑色利箭,刺向楚度!

    这一击变招完全出乎楚度的意料,他反应快得惊人,头也不回,轻飘飘向前跃去。

    我犹如附骨之蛆,衔尾紧追,逼得他无法转身。

    楚度大袖呼地张开,向后甩出,赫然是袖里乾坤甲御术。不断膨胀的袖口吞噬了大部分黑箭,楚度十指轻巧弹出,以柔巧的碟恋花秘道术,将追击的剩余黑箭眼花缭乱地卸开。

    与此同时,楚度步伐忽变,斜向迈出,一腿悄无声息地向后踢来。

    我一咬牙,不闪不让,六欲元力护住腹部。哪怕硬吃楚度这一腿,也决不给他喘息的机会。

    “砰!”我结结实实地中了一脚,小腹疼的痉挛。同一刻,我的螭枪喷射而出,在空中划过一道绚丽的赤焰。楚度始终无法转身,被迫向前及掠,双掌化刀,布下层层金色的脉金刀气,挡住螭枪。

    我口中默念千千结咒,晶丝在楚度前方结成大网。“刺”字诀化做“卷”字诀,远处的冰雪铺天盖地般卷向楚度。

    一匹晶莹剔透瀑布从楚度周遭浮出,形成柔软的屏障。水波荡漾起伏,融冰消雪,同时破开晶丝。

    眼看楚度就要转身反击,“卷”字诀顷刻变成“化”字诀,将水瀑化作无形。螭枪趁势而入,以惊人的高速疾刺数百下,死死将楚度压制住。

    “花法!”楚度身形骤然一顿,一根枯枝从虚空探出,花开花谢,枯容流转,花枝在刹那间挡住了螭枪。

    我心叫不妙,楚度已从容转身,被动的局面立刻扭转。

    “裂!”“缠!”“封!”我一口气连换数种字诀,不要命的疯狂进攻。空中天象变幻,时而狂风暴雨,时而电闪雷鸣。楚度屹立不动,各种法术千姿百态,跟随着我的神识气象术相应变化。

    一时间,我不由得心急如焚,再这么相持下去,哪里还有机会?

    “衡!”

    我破釜沉舟地施出了神识气象术最奥妙的一式。

    心灵霎时变得空灵清寂,我仿佛立于天地的核心,悠悠拍出一掌。天象变得混沌一片,我的手掌似快似慢,至柔至微,仿佛从不同的时空中穿越而过,与花法正面交锋。

    花枝化作粉末飞散,螭枪立刻射向楚度身侧。

    似乎早预料到我这一手,楚度忽地跃起,身躯如龙卷风一般急速旋转。无数个拳头从飓风内探出,凌厉披靡的劲气瞬间将我笼罩,耳畔响起密集如雨的爆裂声。

    我心知肚明,此时无论招架还是闪避,我都将陷入被动。横下一条心,我不管不顾地迎拳而上,在楚度诧异不解的眼神中,双臂张开,全力抱住了他。

    “砰砰砰!”短短一瞬间,我身中数百拳,鲜血从七窍喷出,全身被打得血肉模糊,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但我的手臂紧紧箍住楚度两肋不放,元力发动。

    “咔嚓咔嚓”楚度肋骨断裂的声音清晰耳闻。

    “我说过,输光了的赌徒,什么都敢押。”我嘶声道。望着楚度震惊的神色,我召唤出了绞杀。

    从我进入鲲鹏山起,她就保持着蚂蚁大小,一直悄悄潜伏在我的衣杉内,紧贴背肉。

    这是我最后的杀手锏。

    绞杀的触手刺得我生疼,我兀自死死抱紧了楚度。

    冰冷、邪异、粘滑的触手,无声无息从我后背肩胛骨钻入,穿过皮肤、肌肉、血液,再从我右胸射出。以猝不及防的速度,刺进楚度的胸膛。

    这是以命换命,玉石俱焚的绝杀。

    这一刻,我和绞杀的触手如中败革。楚度直挺挺倒下,化做一段僵硬的木头。

    “李代桃僵!”刹那间,我心如死灰。

    “轰!”楚度的拳头从背后袭来,将我击飞出去。龙蝶的痛吼撕心裂肺,汹涌的幽冥长河也被这一拳打断成两截。昏迷的龙蝶在半截洪流中载浮载沉,飞快退逝,仿佛遁入了另一个天地。而另半段黑暗的洪流还留在我的体内,一点点消散。

    “实在可惜了。”楚度的声音好像离我非常遥远。我趴倒在地上,挣扎着抬起头,浓稠的血水顺着我的眼皮流淌。

    楚度的身影有些模糊,仿佛在晃动。在他衣衫的胸口处,一朵鲜艳的血花缓缓渗染开来。

    “不愧是阿萝的弟子,居然差一点杀了我。”他抓起我的衣领,飘然走下了沙罗峰。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今日你我只有一个人可以走下此峰”这句话的意思。

    我是被楚度一路拖着下山的,身后留下一条蜿蜒的血渍。

    魔主宫前,五大妖王面面相觑。他们显然听到了一些东西,神情局促不安。

    “砰!”楚度就像丢一只破麻袋,把我扔在巍峨辉煌的宫门前。他冷冽的目光从妖王们身上一一扫过,仿佛要看透他们隐藏的内心。

    “这个人,据说是天定的魔主。”楚度淡淡地道。

第二十册 第六章 天意人心

    纷扬的雪花仿佛一下子凝固在半空,空气沉闷得令人窒息。

    妖王们的神色犹如翻腾的狂风暴雪,急剧变幻,但最终变得面无表情,像是沉淀入地的积雪,冷厚又僵硬。

    躺在寒冷的雪地上,我一动不动,仿佛只剩下一具绝望的空壳。体内的精气被震散,经脉、内腑各处都受了重创,一时半会,我休想恢复。绞杀也在楚度一击下元气大伤,逃进我的耳朵后立刻陷入了昏睡。

    幸好丹田处一点生气仍在流动,保持着与天地的感应。生生不息的循环犹如甘霖,缓慢而微弱地疗愈着我的创痍遍布的身体。最幸运的是,六欲未损,元力仍旧可以发挥出七、八成的威力。因此我看似病恹恹,其实还有一搏之力。

    “这不可能!”夜流冰像是突然从噩梦中惊醒,歇斯底里地大叫。“无稽之谈!太可笑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怎么可能是魔主?”

    其他的妖王并没有开口,四周死寂得只剩下风雪的呼啸声。

    夜流面目狰狞地指着我,眼中闪动着愤怒的凶光:“魔刹天的千古神话,会被打得像滩烂泥?这样的人,也配称为魔主?谁能相信?这分明是他怕死编造出来的借口!”

    他直直地瞪着龙眼雀等人,厉声喝问:“你们呢?难道也听信这种鬼话?天地间最杰出的、最完美的,为所有妖怪带来希望的传说,怎么能让这样的人来玷污?”

    四个妖王瞧了瞧楚度,又瞧了瞧我,欲言又止。我不由生出一丝侥幸的心理,如果阿凡提、龙眼雀和碧大哥挺身而出,公开支持我对抗楚度,未必没有翻盘的机会。

    “夜妖王不必这么激动。”阿凡提眼珠转了转,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依老夫愚见,亘古传说都是一些虚妄的东西,不足为信。无论是谁,只要是魔刹天的最强者,就有资格做魔主,否则如何号令天下众妖?”

    我暗骂一句老狐狸,他的话摸棱两可,十分油滑。表面上,他旗帜鲜明地拥戴了魔刹天第一强者楚度;暗地里,又为我留了点余地。他无非是在暗示,哪怕我是真正的魔主,但如果没有强横的实力保障,说什么都是白费工夫。这么看来,即使我与阿凡提早有协议,但他不见兔子不撒鹰,形势未明之前,绝不会摆明了帮我。

    “阿凡提你尽扯些废话!什么叫不足为信?魔刹天的魔主永远只有一个!”夜流冰面向楚度,虔诚伏倒,眼中闪耀着崇慕的异彩:“只有魔主大人您,才是魔刹天最完美的神话。也只有您,才能统帅魔刹天的千军万马,为我们寻找到传说中的自在天。”

    他转过头,望着我的目光透出冷酷的杀意:“杀了他!杀了这个玷污魔主清誉的贱徒!”

    “他不是林飞吗?怎么一下子变成魔主?我都糊涂了。”龙眼雀从怀里摸出几颗梅子,津津有味地咀嚼着,嘴里含糊不清地道:“反正我是搞不明白的,也没那个本事去搞明白。”

    悲喜和尚怪笑一声,插口问道:“桀桀,连你的龙眼也搞不明白吗?”

    龙眼雀叹了口气:“身处世俗之中,我的龙眼早已成了世俗之眼,看到的东西也只是世俗之物。”

    她浮出一丝苦涩的神情,目光缓缓从我脸上移开,仿佛有些悲哀。“既然是天定的魔主,又怎会倒下?”

    我心知大势已去。在楚度积威下,妖王们根本不敢违逆他的意思。指望他们出头,实在是我的痴心妄想。

    “嘎嘎嘎嘎!”悲喜和尚慢吞吞地走到我眼前,蹲下身,好奇地打量了我许久,像是从来不认识我一般,开口问道:“这个人代表了天意?”

    楚度冷冷一晒,不置可否。

    “有趣有趣!天塌下来了!桀桀桀桀!”悲喜和尚手舞足蹈,似疯似癫。他忽地面色一寒,拍了拍我的脑门:“天意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心头一震,在悲喜和尚手掌触及我的瞬间,一股清幽之气流入体内。这股气精纯得骇人,不带丝毫杂质,仿佛经过了无数年的凝练锻造,清醇澄厚,近似于汩汩流淌的液体。它一入内腑,立刻环护住了心脉要害,令我精神一振。

    这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怎么也想不通悲喜和尚为什么要帮我。能在楚度的眼皮子底下玩出这一手,还未被察觉,悲喜和尚的法术玄妙可想而知。

    这样的绝顶高手,无论到哪一重天都能呼风唤雨,为什么要冒充悲喜和尚,追随楚度?如果他想算计楚度,眼下的魔主之争便是最好的借口,他又为什么视若无睹?

    耳畔传来悲喜和尚鬼哭狼嚎般的叫声:“请魔主大人亲手杀了他吧!让我们看看什么是天意!”

    我蓦地一震,悲喜和尚笑嘻嘻的表情深处,掩藏着一丝默然旁观的清冷。仿佛我和楚度只是两只斗鸡,而他则是超然的看客。

    只有知微高手,才会明白真假魔主牵涉的道心之争的玄妙。无论结果如何,都能为求道之人提供珍贵的借鉴。这才是悲喜和尚要楚度亲手杀我的真正用意,他把我们当成了道的试验品。

    我不由暗呼厉害,他到底是谁?这样的人,以前一定拥有辉煌显赫的身份!

    楚度深深地望了一眼悲喜和尚,目光投向碧潮戈。

    狂风卷起雪花,碧潮戈的衣杉翻飞如雪,犹如玉树挺立。

    “海龙王,只剩下你了。”夜流冰语含怨毒,嘲弄地努努嘴,“莫非你相信他是魔主?”

    碧潮戈神色复杂,仿佛交织着茫然、疑惑、悲哀……。我有些愧疚地偏过头,不敢看他的眼睛。至始至终,我都没有告诉他自己是魔主的秘密。

    “我相信。”碧潮戈的声音清洌如水,如不可折断的雪亮刀锋。“我相信飞弟才是天定的魔主。因为沙罗峰上的话,我听得很清楚。”

    我胸口一热,喉头哽咽。这种时候,也只有碧大哥才会为我挺身而出。

    “碧潮戈,你好大的胆子!”夜流冰色厉内荏地叫道。

    “其实以大家的法力,都听得很清楚。”碧潮戈淡淡一晒,“夜流冰,你一心沉醉在自己编织的梦幻中,所以不愿相信。阿凡提,你左右逢源,所以不能相信。龙眼雀,你的龙眼有了太多的顾虑,所以不敢相信。至于悲喜的心思,碧某倒是看不大透。”

    几大妖王不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楚度不动声色:“潮戈你的意思,是要奉林飞为主了?”

    碧潮戈毅然摇头,斩钉截铁般地道:“魔刹天的魔主,只能是楚兄!”

    “为什么?”我如同负伤的绝望野兽,忍不住嘶声吼道,心仿佛被狠狠捅了一刀,疼痛无比。难道碧大哥也要弃我而去?

    碧潮戈望着我,涩声道:“飞弟,一旦你今日成为魔主,魔刹天就会立刻四分无裂,陷入自相残杀的混战,拿什么抵挡吉祥天的大军?所有的妖怪都会沦为人类的奴隶,甚至被屠戮一空。魔刹天,需要一个实实在在的王者,而不是虚无缥缈的天意。”

    我呆若木鸡,心中一片空白。碧潮戈的立场,几乎击碎了我最后的硬壳。

    “你都听见了。”楚度讥诮的眼神仿佛在这么说,哪怕他承认了我是魔主,也没有第二个人敢承认。哪怕是铁铮铮的事实,也在他面前化成幻沫泡影。

    “既然大几都发了话,那就赶紧处死这小子吧!”夜流冰狞笑着道。

    碧潮戈忽然跨出一步,拦在我的身前,凛冽的刀气逼得夜流冰不断后退。“记得魔主大人答应过,决不伤害飞弟的性命。”他的目光直视楚度,:“还望魔主信守承诺”

    楚度凝视碧潮戈许久,道:“潮戈你之所以拥立楚某,是否为了保全林飞?”

    碧潮戈默然不语,我心头一震,恍然明了碧大哥委曲求全的用心。他若是撕破脸支持我,只会令我遭来楚度的猜忌和杀意。反其道而行,倒能为我争得一丝生机。

    “楚某对你的惺惺相惜,终究低不过你们的兄弟私情。”楚度发出苍凉的冷笑,笑声宛如巍巍山岳,震得碧潮戈气血浮动,身躯摇晃。

    “请魔主信守承诺。碧潮戈面色苍白如纸,咬牙硬挺楚度狂涛怒浪般的气势压迫。

    “如果楚某不答应呢?”楚度满脸阴霾,隐隐的杀气呼之欲出。

    碧潮戈忽然微微一笑:“魔主可知冰海中的琅玕树么?它只能折,不能弯。”

    楚度沉没片刻,潮水般的气势倏地敛去。

    “多谢魔主成全。”碧潮戈低声道,一缕血丝缓缓渗出嘴角。

    “楚某不会取他的性命。”楚度冷冷地道,瞧也不瞧碧潮戈一眼,探手抓向我的肩胛。

    “喀嚓喀嚓!”我双臂软软地垂下,肩头的两块琵琶骨被硬生生地捏成粉末痛得我死去活来。体内的妖力仿佛冲破闸门的洪水,宣泄而出。

    “一个废人,当然不值得楚某下手。”楚度漠然道。

    我吓的魂飞魄散,一身妖力转眼间点滴不剩,全部流出体外。被捏碎了的琵琶骨,妖力立破,我辛苦得来的修为荡然无存,从一个千万家财的富翁变成了穷光蛋。

    碧潮戈神色惨淡,嘴唇战栗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必清楚,他越是劝阻楚度,我遭受的苦难便越多。

    楚度双手兀自按在我的肩头,一缕冷硬似铁的精气从指尖射出,穿透肩胛,化成沙罗铁树乌黑发亮的树枝。

    “此乃楚某本体精气所化,比昆吾石还要坚硬百倍。”楚度缓缓地道,树枝像一根铁链牢牢锁住我的双肩,又向两侧钻出,刺断我的手筋、脚筋,将我五花大绑地缠绕。

    我像一团绵软的肉泥匍匐在地,发出野兽般的凄厉嚎叫,终于心如死灰。沙罗铁树的铁枝,竟然将我的气与天地的感应割断了!无论如何运转,体内的气始终死气沉沉,僵硬不动。

    绝望的洪水将我淹没,最后一点翻身的机会也被掐灭了。茫然望着苍天,我的心空空荡荡,像无根漂浮的雪絮。

    “此人将被终生囚禁在鲲鹏山的蚀魂壑。”楚度淡淡地道,“魔刹天任何人对他有兴趣,都可以前去探望,楚某决不阻拦。”虽然不清楚蚀魂壑是什么地方,但从夜流冰幸灾乐祸,妖王们悚然寒粟的表情,便可猜出一二。

    我恍若未闻,无论楚度说什么,如何处置我,都没有意义了。我被打回原形,变成了一个真正的废人。就算世上再有一颗逆生丸,也救不了我。

    “听凭魔主大人决断。”妖王们恭顺的话音被风雪吞噬,楚度提起我,飘然远去。

    深入重重山嶂,峰崖渐渐陡峻,险岩犬牙交错,怪石高低接覆。再向东数里,鸟兽绝迹,寸草不生。附近两面山崖犹如光秃秃的铁门,夹藏起中间狭壑。壑底瘴烟迷蒙,阴雾氤氲,似有腾腾戾气扑之欲出。

    楚度抓着我向壑底飞落,四面八方猛地涌来滚滚腥臭。刹那间,我的神识震荡崩裂,混乱不堪,像是有无数只魔爪撕扯,剧烈的疼痛几乎令我昏厥过去。

    “滋,”一条布满靛蓝色的黏液的舌头钻入神识,攸将神识吞噬掉了一小块。螭大声怒吼,向舌头扑去,后者闪电般地消失不见。不等我回过神来,“唰唰唰,”一团泛着紫红色磷光的雾气渗入神识,雾气滚过之处,神识犹如被酸液腐蚀,生出实质般的洞孔。螭惊呼后退,月魂立刻散发出皎洁的清辉,才逼退了紫雾。

    沿着狭壑一路直落,途中不断有希奇古怪的异物侵入神识,有的如同狰狞可怖的凶兽,有的好似吞吐不定的骨爪,有的只是一汪五彩斑斓的液体……这些异物前仆后继而来,像是把我的神识当成了可口的美餐,贪婪蚕食。然而我放眼四周,什么也瞧不见,险恶峥嵘的壑壁布满了幽深的裂沟。

    壑底,恶水泛滥翻涌,色泽乌黑如墨。一块尖削的灰白色岩石凸出水面,仿佛从黑咕隆咚的兽口里刺出的獠牙。

    “砰!”楚度把我扔到岩石上,沙罗铁枝犹如蛇一般穿过岩石,缠绕数圈,将我死死捆锁在了上面。

    “这里便是蚀魂壑。”楚度悠然道,“此地出产的异物能侵蚀魂魄,吞噬神识。除非你迈入知微,否则决无幸免。”

    我目眦欲裂,一言不发地瞪着他。神识内翻江倒海,通不欲生,炸成了一团滚粥。

第二十册 第七章 绝壑囚徒

    千奇百怪的异物在神识内钻进钻出,咬来噬去,简直像一只只凶恶的马蜂,把神识占做了窝巢。

    神识内的千万个旋涡疯狂旋转,整个神识掀起惊涛骇浪。月魂和螭忙得不可开交,刚把一批异物赶出神识,又一批闯进来。有几头类似蛆虫的异物,已经趁隙爬入了神识深处,扭动的尾巴排出一粒粒白色的卵。

    “臭小子发什么呆?快点操控七情把它们弄死!”螭急得大呼小叫,化成熊熊烈火,将一枚色彩斑斓的圆茧烧成焦碳。

    我心中木然,对螭的话置若罔闻。哀莫大于心死,我全身法力被毁,沦落成一个任人摆布的囚徒,已对未来不抱任何幻想,不由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情绪。

    四面是激流汹汹的黑水,波涛湍急,却听不到丝毫水声。漆黑的水面片雪不沾,我的心比它更幽暗。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楚度负手站在我的跟前,大袖飘飘,神情从容潇洒。而我以趴伏的屈辱姿态被绑在岩石上,必须竭力抬起头,才能仰望到他的脸。

    这让我想起了贫贱的过去,想起了那个拼命要挣扎、要摆脱,却又挣不掉。摆不脱的少年。雪花纷扬,弥漫了空空洞洞的视线,将我慢慢埋成一个雪人。

    妖力尽丧,我已经承受不住这样寒冷的天气,浑身开始发冷,血液仿佛渐渐冻僵了。

    “你指望我说什么?向你开口求饶吗?别***做梦了,老子不后悔!老子不怕死!”我用力吐出嘴巴上的积雪,歇斯底里地大吼起来。

    楚度平静地望着我,以居高临下的目光,似乎还夹杂着一丝讥诮。我喉头发出愤怒的嚎叫,用尽全力蠕动着,直起腰,撑起最后的一点尊严。

    尽管万念俱灰,我也不愿让楚度看见我崩溃的样子。

    然而,这更让我觉得耻辱,觉得徒劳。就像一棵生满虫蛀的树,表面兀自倔强挺立,内部早已空朽腐烂。

    失去了强横的力量,我也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就算楚度肯放我走,我能去哪里?能做什么?又变回一个乞丐吗?这个念头如同灼烈的烙印,烫得我生疼。在如此痛苦的煎熬中,什么甘柠真、鸠丹媚、海姬都被我扔到了脑后。

    濒临绝境,失去一切,我才清楚的晓得,我最爱的人是我自己。

    “我不会杀你。等我征服天下后,当还你自由。”楚度轻轻叹息,“如果可以选择,我并不希望魔主是你。我知道,阿萝在你身上凝聚了她的心血。”

    “不必假惺惺了,我不需要你施舍的银子。”我心知肚明,楚度要我活着看到他一统北境,证明上苍是错的。现在想来,魔刹天的千古神话只是一个愚弄人的笑话,连我自己都不再相信。

    “好自为之。”楚度默然许久,扬长而去。

    望和他越飞越高,消失在茫茫苍穹的身影,我无声惨笑。四周一片沉寂孤旷,只有瑟瑟的雪落声。

    “蠢小子,怎么还不帮忙?被这些东西占据神识,你早晚会变成一个发疯的怪物!”

    螭腾挪扑击,发出心急火燎地吼叫。

    我默然无语,神识内的诸般痛苦,反倒能够令我暂时忘记内心的苦涩。

    月魂骤然迸射出通透的光辉,将神识映照得皎洁晶莹,随着一阵阵清亮的鸣响,无数魅影翩翩起舞,将蜂拥而入的异物赶走。此举似乎大耗月魂的元气,它瘫软在角落,浑身暗淡无光,隐隐浮现出一丝裂纹。

    “你这个熊包,没出息的孬种!大爷看错了你!”螭忿然叫道,“竟然连从头再来的血性都没有!”

    “从头再来?我拿什么从头再来!失去的妖力能够恢复吗?碎成粉末的琵琶骨能够重生吗?沙罗铁枝你能刺断吗?被挑断的筋脉能够续接吗?我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

    螭闷头不说话了,我涩声道:“我还没有操控七情的能力,怎么驱灭那些异物?老螭,别费心思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你还有救。”月魂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

    我愣了一下,仿佛弱水的人抓住了侥幸的稻草,颤声问道:“怎么救?”

    “第一,得到逆生丸,接起手筋、脚筋;第二,成为一种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生物;第三,你的元力还在,只要不断加强,总有扯断沙罗铁枝的一天。”

    “月魂,连你也要耍我吗?北境最后一颗逆生丸,早就被我服用了,到哪里去找第二颗?”

    “逆生丸不需要去找,因为你就是逆生丸!”月魂石破天惊般地道,“丹鼎流秘道术,原本是炼丹的法术。只要修至化境,便可炼出起死回生的逆生丸。而你修炼丹鼎流秘道术时,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子,以血肉为炉,精气为药,内丹作引,把炼丹的法火速改变成了炼化自身。一旦功成,你就是一枚人形的逆生丸!”

    我想了想,颓然摇头:“缺少第六品的《太清金液华》,丹鼎流秘道术是不可能炼成的。何况,天下哪有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人、妖?”

    “不需要琵琶骨修炼的生物是魅!只要你有足够的毅力,我就有法子令你体内结出魅胎,变成一个具备魅的力量的崭新生命!从此以后,北境八重天任你自由穿梭!”月魂犹豫了一下,又道:“不过其中过程异常凶险,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以……以你的心性,怕是……怕是不容易。而且要结成魅胎,就要先接好断裂的筋脉,扯断沙罗铁枝,使体内的气可以自如流转。所以,你必须先修成丹鼎流秘道术。”

    “魅胎?”我苦笑一声。说了半天,又绕回到起点。《太清金液华》的秘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用元力扯断沙罗铁枝更是痴人说梦。元力固然威力无穷,但我已经修炼到了极限,再要突破谈何容易?

    “林飞。”月魂沉默了许久,低声道:“你不是乞丐。”

    一滴泪水从我眼角缓缓滑落。“我曾经以为,我不再是了。”我发出一阵阵凄凉的鸣咽声,犹如一头受伤的幼兽,在越来越阴暗的天色下颤抖。

    入夜后,天气更冷。我的手脚彻底冻僵,几乎感受不到疼痛。如果没有丹田内尚存的一点生气,我多半会被活活冻死。不过随着夜晚的来临,那些异物倒是消失了,再也没有侵入神识。神识已经千疮百孔,一片狼籍,堆积着异物留下来的各种污垢以及五花八门的卵。螭和月魂忙着清理,我麻木不仁地旁观,半梦半醒,犹如一具行尸走肉。

    大约在子夜时分,耳畔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怪声。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骇然发现,四周黑色的水流诡秘地消失无踪。大雪不知何时停了,山壁一片银白,裸露出底部的河床窟窿密布,闪烁着幽蓝色的光芒。

    几十条毛茸茸的触手从窟窿里探出来,触手足足有大腿粗,彼此纠缠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河床上钻出近万条触手,接连成一张纵横交错的密集大网。“扑哧扑哧”大网发出怪异的喘息,如同呼吸一般起伏,触手纠结交汇的地方,慢慢鼓起,形成一个个凹凸不平的肉球。

    “这是什么东西?”我吃惊地道,空气中仿佛透出一股莫明的邪气,令人汗毛倒竖。

    螭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不是什么都不管了吗,还问个屁?”

    月魂的神情十分古怪,盯着起伏的大网发呆,嘴里喃喃自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网上的肉球发出忽明忽暗的蓝光,“嘎吱”,一只肉球突然裂开,从里面爬出一头似虫非虫,似兽非兽的双头怪物。她的两个头并不长在一起,而是一个在前,一个在后。乍看之下,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是生物前后拼接而成。前面的脑袋光洁如玉,生有一朵色彩绚丽的花冠,前半身狭长,密布绒毛,如同一根纤细的草茎。后面的脑袋狰狞如鬼脸,生有血盆大口,额头顶着一根花斑犄角,下半身鼓起如透亮的气泡,闪闪发光,映照出气泡表面上的椭圆形鳞纹。八条又粗又壮的长腿分布在腹部两侧,腿形犹如锯齿,足步生出肉垫,尖锐的爪子藏在肥厚的肉垫内吞吐寒光。

    双头怪物爬出肉球后,两只头上的花冠和犄角同时向四处耸动。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生有犄角的后脑袋转向了我,口中“吼吼”有声,八腿急速爬动,向我扑来。而生有花冠的前脑袋频频晃动,竭力向相但的方向挣扎,似与另一个脑袋意见不合。

    如此拉扯了一会,狰狞的后脑占了上风,强行爬上岩石。八腿猛地盘抓住我,双头怪探出利爪,用力撕扯我的肌肉,血盆大口接着伏将下来,狠狠咬住了我的肩头。

    仗着息壤和元力护体,双头怪一时咬不开我的皮肤,急得大叫。

    “嘎吱嘎吱……”网上的肉球一个接一个裂开,爬出了无数个这样的双头怪物。它们像猫嗅到了腥味,争先恐后地扑过来,如同讯猛的潮水将我淹没。

    饶是我已经了无生趣,也不由心惊胆寒,头朝下死死抵住岩石,双肩竭力耸起,保护住最脆弱的眼儿口鼻。蚁多咬死大象,在数万个双头怪凶狠抓啃下,几个时辰后,我的大腿终被咬破了一个小口子,鲜血渗了出来。

    寂静的黑暗中,双头怪贪婪吸食血肉的“啧啧”声听得人毛骨悚然。大腿的伤口越来越大,双头怪物们疯狂地扑涌在伤口处,将烂裂的血肉吞噬。我再也忍受不住,放声惨叫。

    又过了片刻,天际露出一抹淡淡的鱼肚白,在黎明到来的一刻,怪物们突然像喝醉了酒,嗜血的大脑袋软软搭垂,萎靡不振。而另一个脑袋开始活跃起来,一朵朵艳丽的花冠探向我的伤口,分泌出粘稠的蜜汁。乳白色的谜汁渗入血肉,带来阵阵清凉。令我震惊的是,谜汁竟然具有止血生肌的奇效,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愈合,被咬掉的血肉慢慢重生,大腿完好如初,连疮疤都看不到。

    天空渐渐透出金红色的霞光,一轮红日缓缓升起,吞吐光芒,绚丽的朝霞染得雪光似缎似锦,艳彩熠熠。双头怪如同遇到了克星,齐齐瘫软如泥,趴在四周一动不动,阳光照耀到她们身上,犹如火焰焚烧,怪物被熔化得无影无踪。

    与此同时,河床上的触手纷纷缩入地下,从窟窿里冒出汩汩黑水,水位不断涨高,壑底被波涛顷刻吞没。

    望着湍急的水流,我好象经理了一场噩梦。

    “琼晓花!是灵宝天的琼晓花!”月魂突兀的尖叫充满了惊恐,仿佛见鬼了一般地发抖,“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螭困惑地挠挠头:“那些双头怪前脑袋上的花冠,的确像是灵宝天的琼晓花。但不对劲啊,琼晓花怎么变成怪物?”

    月魂道:“不会错的。琼晓花只能拂晓盛开,又极为怕光怕热,天放亮时会很快凋谢。你看看那些双头怪物,日光一照就消散了。”

    螭茫然道:“琼晓花不可能长在魔刹天,这东西如今在灵宝天都罕见得很。”

    月魂呆了半响,道:“是魅把琼晓花的种子带来魔刹天的。琼晓花是止血生肌的珍稀灵药,但他极难存活,几乎濒临绝种。几百万年前,魅携带着琼晓花的花种,在北境撒播,希望能为琼晓花寻找到适合的水土,得以继续繁衍。”

    螭吃了一惊:“难道连魔刹天也……”

    月魂涩声道:“当时在鲲鹏山一带撒下过几颗花种,也许其中一颗种子被风吹到了这里,在壑底繁殖生长。可是,琼晓花怎么会变成嗜血的丑陋双头怪?”它像是遭受了残酷的打击,有些失魂落魄。

    见到月魂烦恼,我忍不组插口道:“这有是奇怪的?多半是水土不服。大唐淮河以南的橘子甜得很,橘种移植到淮北就变得又苦又涩。灵宝天的琼晓花到了魔刹天,变种也很正常。”

    听了我的话,月魂变得更加沮丧:“水土不服,水土不服……”它反复念叨着,神情惶惶不安。

    螭不解地道:“就算是水土不服,琼晓花这种植物也不可能变成怪兽吧?”

    “那可不一定。”我道:“在大唐的西北高原上,就有一种半虫半草的怪药材。北境之大,造化神奇。也许琼晓花被鲲鹏山的妖兽吞吃,才融合成了新鲜出炉的双头怪物。”

    “是魅,给魔刹天带来了双头怪,是魅造就了这种凶残的怪物。”月魂怔怔地道,随后再也不发一言,陷入了久久的沉默。我想宽慰它几句,又忽然念及自己的处境,一时颓然无语,再也生不出半点兴致。

    清晨的蚀魂壑空空旷旷,冷冷清清,寂寂寥寥。到了正午,新一轮的折磨又开始了。神识内闯入各种怪物,恣意侵蚀神识。而进入子夜,河床上重新结出的触手大网,双头怪再次肆虐,撕咬我的血肉。

    如此日复一日,神识、肉身的双重折磨对我已是家常便饭,再无丝毫感觉。整个人如同行尸走肉,麻木不仁,浑然不觉时光流逝,日月更替。大多数时候,我仰头望着苍白的天空发呆。偶尔,我也会梦见甘柠真、海姬、碧大哥、无颜……甚至还有龙蝶、楚度。再后来,我连梦也不会做了。

    曾经熟悉的名字,曾经亲密的音容样貌,渐渐变得陌生,就像天际遥远而缥缈的浮云。我的心冥冥寂寂,万念俱灰,犹如寸草不生的荒凉孤坟,空到了极致。

    而就在这活死人一般的残生中,我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惊变!

    日渐萎缩遭创的神识,突然升腾起一头灰色的七情怪—哀!它发出凄厉的悲啸,挥舞密集的利刺,千丝万缕的浓灰色雾浪从刺尖透射而出,犹如风卷残云,将侵蚀神识的诸多怪物一口气吞没。

    哀—莫大于心死。在我心如枯槁,脑海中一念无存之时,悄然进入了“哀”的心境。

    此时此刻,我深切感受到了内心深藏的悲哀。也在这一刻,我与“哀”真正交融一体,拥有了控制它的力量。

    “真空生妙有。林飞,你迈入了新的道境。”月魂欣喜地道。

    “轰!”空中响起了一声震耳欲聋的春雷。

第二十册 第八章 不速之客

    这一记天地之音的雷鸣,响得恰到好处,妙到毫颠。它仿佛并非来自外界的自然,而是纯粹发于内,是我空荒死寂的心灵原野上,乍破而放的生命之音。

    这是天象与神识之间的共鸣,是真正意义上的天人交感。这一刻,已经分不出,到底是天地中的春雷引动了我的神识,还是我的神识生出了雷鸣。

    雷声宛如震魂荡魄的鼓点,声势雄浑,在我心头重重敲击。随着“轰轰”雷鼓,神识内的“哀”腾跃,暴涨,与这大自然的声音呼应,建立起了永恒而神秘的联系。

    “哀”不断壮大,我的道境也在不断提升。灰雾浩浩荡荡,冥冥渺渺,弥漫了整个神识。一丝远古的苍凉气息倏然出现在体内,渐渐扩期,与灵肉交融,一时令我黯然**,几欲涕落。此时的“哀”完全超越了寻常的**悲伤,而是念天地之悠悠,叹个人之微渺沧然。

    我陷入了茫茫感悟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哀”臻至极限,苍凉古拙的气息几乎要把我淹没时,心头一点喜悦的滋味油然而生。

    “否极泰来,道穷则变!”螭兴奋地大叫起来,神识内的“哀”透出一道鲜艳的红亮,仿佛灰雾中迸射出的阳光。

    “啪”一滴黄豆大的雨点打在我的额头,天地气象焕然一新,大雨滂沱而下,四周升腾起清清洌洌的水烟。

    神识内的灰雾不断被光芒渗透,火红色的“喜”光耀万丈,宛如一轮红日升腾而起,千万条触手好像熊熊焰流,恣意喷薄。

    即使春至,荒凉的蚀魂壑仍然红绿不生,鸟兽绝迹,雨水也只是平添一些灰白色的单调。然而现在的我,明显感觉到了不同。春雨蕴含丝丝缕缕的生机,滑如油,稠如蜜,酒落在土地上,溅起白茫茫的水烟,引动埋藏在大地深处的无穷无尽的精气。在天地之气交汇下,一种若有若无的生命灵气不断孕育而出,被“喜”吸收,吞吐,滋润,过滤我的身心,琵琶骨,经脉反倒成了多余的东西。

    一瞬间,心灵的荒野仿佛盛开了无数草木鲜花,朝气勃勃,生趣盎然。神识内洋溢着生命的喜悦,“喜”的光芒变幻出千姿百态,光怪陆离的景象,宛如万马奔腾,纷至沓来,令神识变成了一个包罗万象的奇妙天地。一时间,我如痴如醉,与“喜”交融,再也没有了自暴自弃的轻生念头。

    这由“空”生“哀”,再从“哀”的极点蜕成“喜”的过程,正是真空生妙有的真谛。此时,虽然还有异物不停的侵入神识,但全在“喜”的烈光下焚烧,化作一团团火焰。

    蓦地,丹田内的一缕生气,轻轻跳动了一下。我顿时一惊,几乎不能置信,赶紧默察体内。几个月来,仅存的这缕生气始终毫无动静,如同陷入了昏睡,根本不能催动流转。这也是我绝望的真正原因。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我全神贯注地销定丹田。隔了片刻,生气果然又轻轻跳动了一下,虽然十分微弱,但清晰可辩。就像一粒深埋地底的干枯种子,突然在新春苏醒,萌发出了新芽。

    我大喜过望,立刻试着操控生气。起初,生气还不为所动,任凭我一次次强行催发,始终不听使唤。正当我束手无策时,心脉附近的一团精气蓦地炸开,化作清幽的液体,水银深地般滚向内腑各处。丹田内的生气顿时如沐甘霖,贪婪地吸取液体,开始了频繁的跳动。随着生气越跳越剧烈,速度越来越快。

    轰!生气猛地震动,喷身而出,绕着体内流动起来。

    当生气流至断裂的手筋,脚筋处,立刻停滞不前,仿佛遭遇至了一个断层,再也无法继续下去。而流到原先琵琶骨处的生气,干脆直接泻出体外,竹篮打水般漏得精光。我心知肚明,筋脉断裂,气就不能形成周而复始的循环,琵琶骨被毁,气就不能在体内积蓄。二者身具其一,都无法修煤油任何功法,何况我二者兼得。

    “没什么大不了的。等你彻底掌控七情六欲之道,恢复轻而易举。”螭粗声粗气地道,其实它和月魂都清林,楚度早已断绝了我所有的希望。

    其实这样也好。我沉默了一会道:这些年,我妖力突飞猛进,难免心中会有骄狂浮躁,自以为是的念头,小看了天下豪杰。如今沦为阶下囚,受些磨炼也是好事,至少可以潜心修行道境。

    “说得好!”空中仿佛裂开了一条缝,悲喜和尚的身影,从缝内毫无征兆地浮出。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悲喜和尚突然来此,一时猜不出他的用意,便小心应付道:“原来是前辈大驾光临,可惜我如今是一个废人,不能起身相迎了。”

    “废人?我看末必。”悲喜和尚凝视我的目光突然变得清幽似冰雪,照得四周清朗皎皎,仿佛目光真的如同凝练的光质,极富穿透力。

    几乎是下意识地,我避开了他的目光,等想要再回看时,却再也无法捕捉到对方的视线。我直呼邪门,虽然近在咫尺,偏偏难以和对方目光相触,心里却察觉到自己被他看得通透,一览无遗。就像我只是瓦罐里的一只蟋蟀,对方则是养我,观察我,操控我的主人,双方置身在迥然不同的天地层面。这种古怪的影象,和公子樱在天刑宫时的出手倒有几分相似,只是更加玄妙扑朔。我禁不住狐颖起来,悲喜和尚的法术莫非和碧落赋有些关系?

    “说起来,还要多谢前辈当日雪中送炭之恩。如果没有那团护住心脉的精气,我的生气至今还在冬眠。”同时我也隐约感支,正是今天这团精气的异动,引来了悲喜和尚。这种将精气植入别人体内,还能随时随地感应到的本事,实在令我叹服。

    “不必谢,你也不是什么热血报恩的凡夫俗子。”悲喜和尚淡淡地道,他也不装疯卖傻,似乎露出了最真实的一面,神色冷漠,气宇清幽,言语不带丝毫感**彩。

    我微微一愣,旋即苦笑:“小子虽然不是以德报怨的大善人,但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

    悲喜和尚漠然道:“你若这么想,那是你蠢。求道之人,理当百无禁忌,只是以你的聪明,说这些客套话不显得虚伪么?”

    我踌躇片刻,终于洒然一笑:“不错,是我过于矫情了,大师当日赠我精气,其实动机不纯,应该是把我当作了求道路途中的试验品,又或是想为楚度设置一些障碍。既然如此,我当然没有必要感激前辈。”

    悲喜和尚脸露一丝赞赏之色:“你明白就好,我也从来不在乎世情礼节这一套的东西。”

    我沉吟道:“不知前辈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对悲喜和尚这样的人,直来直去才是明智之举。

    悲喜和尚不置可否地看了我一会儿道:“不简单,你居然迈入了妙有的道境。嗯,应该是破而后立吧?”

    我点点头:“前辈法眼如炬,我虽然妖力全失,道境反而提升了。”

    “你臻至妙有之境,妖力进入末那态指日可待。如此说来,楚度反倒成全了你?”悲喜和尚沉思了一会,自言自语道:“莫非这就是冥冥中的天意?”

    我苦笑一声:“达到妙有又怎么样?没有琵琶骨的人,怎么可能再进入末那态呢?”

    “所以这才有趣,眼看一个毫无希望的废人,却忽然绝处缝生,提升了道境。这其中的得失,气运,天理值得我好好揣摩一番。不然的话,我为何要浪费苦修得来的精气助你?你我又没有什么关系。”悲喜和尚的口气轻描淡写,透出一种骨子里的冷酷无情。

    他沉吟片刻,又道:“既然上苍给你一线希望,我少不得也要助你一臂之力,以观后效。这么一来,你和楚度之间想必更热闹,更有意思了。”

    我蓦然一凛,他显然为我和楚度相斗加油添火,来验证天道的奥义,却说得天经地义一般,概本不在乎我的感受。好在摆明了是双方互利用,也省得我装模作样地客套。我当下急切地问道:“前辈要如何助我?难道有什么恢复法力的好法子?”

    悲喜和尚断然答道:“没有办法,琵琶骨被毁的人是不可能再修炼的,除非你肉胎重生,但那怎么可能呢?”

    我心头一沉,旋即又想起月魂的话,结成魅胎,也许是我惟一的希望。

    悲喜和尚道::”楚度之所以囚禁你而不杀你,实则是地场本心挑战天意的决战。他要看看,一个被他灭绝了所有机会的人,又如何能够在天意的帮助下死灰复燃。“说罢微微一笑,续道:“若是你能奇迹般地复原,楚度将会大受打击,到时你们再次较量的话,你便占据了足够的优势。”

    我默默摇头:“即使我恢复了,楚度也不见得会意气消沉,说不定愈发激起他的斗志。为了和上天对抗,楚度甚至放弃了阿萝师父,可见他的决然。”

    “你倒是了解他。”悲喜和尚沉思了一会,颔首道:“说得没错,如果你并非天定的魔主,楚度兴许会受些打击。但你代表了天意,他又怎肯服软?他只会越挫越勇,因为你的存在,阻碍了他的道啊。”

    “依前辈所见,天意究竟是如何呢?我丧失了法力,又不能复原,岂非毫无击败楚度的希望?”

    “我并非玄师,不会卜算预测,算不出你和楚度之间的胜负。但一个人如果了解自己的命运,还有什么意思?只有服软弱的人,才会寄希望于上苍的天意。再说了,何谓天意?你无需将它神话。对我而言,天意只是天地运行的规律。你身为天定的魔主,自然成为规律的一部分。楚度想要逆天而行,便要破坏这一部分的规律,取而代之,甚至要自行制定规律。因此你二人的争壮举,显示了规律变化的玄奥。”

    我心头一震:“天地运行的规律?前辈可以说得详细一些吗?心里隐隐察觉,悲喜和尚所说的东西已经涉及了知微的领域。这是我大好的求教机会,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

    悲喜和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你先把自己一生的经历,从出生到现在,事无巨细地告诉我,不得有任何隐瞒。”

    我苦笑不已,这老家伙现实得可以,居然要我用**交换他的天道心得。我略一沉吟,半真半假地开始编故事:“我出生在红尘天,自小父母双亡,四处流浪。有天登山发现一个藏宝洞,内有多本法术秘笈……”

    看着我。悲喜和尚忽然冷笑一声,双目璀璨如电。霎时,蚀魂壑内的景象像水雾一样晃动,变得渐渐透明。紧接着,悲喜和尚的眼中仿佛生出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演绎变化成一个玄之又玄的天地。而我,就像被吸进他的眼中。

    凝神再瞧,四周光彩迷离,景奇物幻,看得我眼花缭乱,意迷神醉。

    天空时而电闪雷鸣,风雨如晦;时而澄澈明朗,清亮似镜。无数团彩色气流浩浩荡荡地升浮,沉落,上升的气流化作日月星辰,云雾雨雪,下落的气流沉演成山川湖海,树木花草。时而有雪白的羽鹤从空中翩跹飞过,时而有鲜艳的鱼群在湖瀑里灵巧游梭,时而有龟鹿在深山之中悠闲漫步……

    当我回过神时,漫天绚丽的彩霞内,忽然飞出一艘造型奇特的灵槎,从我头上悠悠掠过。灵槎色泽碧绿如水,通透莹润,形似船筏,却弯曲成一连串波浪般的弧形,线条极为优美流畅。在灵槎两侧,不断涌出翅膀状的五色彩烟,仿佛鸟儿在拍翼飞翔,而灵槎尾部高高翘起,飞行时向左右摇晃,又好像鱼儿在水中灵活滑动。

    灵槎船首,恍恍惚惚地站着一个人,看侧影,居然和我有几分相似。一念及此,“轰”的一声,四面霞彩起伏,清风呼鸣,我莫名其妙出现在灵槎船头。而四周除了我,没有其它人。

    我又惊又奇,难道刚才灵槎内的人,就是我?但我又怎么能看到“我”?此时,灵槎倏地加速,一会直上青霄碧宇,一会入海下地,五光十色的奇丽风光像风车般在眼前旋转。

    悲喜和尚在哪里?

    转念间,四周蓦地一静,万籁俱寂,所有的画面仿佛一下子定格了,从飞速化幻变成了静止不动,灵槎停滞在半空,连风也不再流动。

    天地间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清幽气息,似一片鸿毛飘渺不定,又如浩瀚山河,无处不在。我在这里。悲喜和尚的声音突然地从四面八方响起,顷刻间,我觉得周围的一草一木,天空大海都变成了悲喜和尚的眼睛,而自己犹如带罪的囚犯,被无数双目光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

第二十册 第九章 因果规律

    “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前辈的神识?”我不能置信地道,阿萝师父和月魂的神识我都见识过,似乎远远不及悲喜和尚来得幻变奇妙。在前二者的神识内,我至少可以主宰自己的选择。然而到了悲喜和尚的神识中,我隐隐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被操纵的感觉,十分不适应。这种古怪的感觉,我只有在怨渊内经历过。

    想到这里,我不寒而栗。要知道,自创神识气象术以来,我的神识与天象渐渐相融,早已超过了阿萝师父,如今却被悲喜和尚轻易摄入,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可见对方神识多么惊人可怖,至少比我要强上几倍。

    悲喜和尚似乎哑然失笑:“这里的确是我的神识,只是并非你想的那样历害。其实你的神识蕴藏了一股奇特的力量,并不比我差多少,放眼北境,谁能将你强行摄入神识”

    我心中一动,试探着问道:“这么说来,前辈的神识另有奥秘?可否说来听听?”

    悲喜和尚也不答话,反问我:“阿萝是谁?你的授业恩师吗?”

    我顿时浑身发冷,如同赤身**暴露在冰天雪地中,被人窥视无遗。老家伙的神识也太离普了,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和无颜的读心术有得一拼。我只好强笑几声:“嘿嘿,难怪前辈要把我带入你的神识,原来在这里,无论我动什么念头,前辈都一清二楚。”

    悲喜和尚声音袅袅传来:“所以在我的神识内,你就不要再编造什么山洞奇遇的故事了,我要听实话。”

    我反复考虑了半天,才道:“前辈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吗?””你倒是难缠。“悲喜和尚沉默了一会道:“我是谁,你没有必要知道。我来魔刹天充当悲喜和尚的角色,目的是为了求道,不存在其它杂念。”

    不用我说出口,他就主动回答了我的颖问,对此我已经见怪不怪了。当下笑道:“多谢前辈坦诚相告。前辈身为清虚天的名宿,却丝毫不把清虚天的兴哀存亡放在心上;身为知微高手,却甘愿在楚度手下当个妖王,由此可见,你是一个非常骄傲的人,像这样的人当然不屑算计我,所以我可以放心暴露自己的**了。”

    “骄傲?我弃清虚天而不顾,应该是无情吧?”悲喜和尚冷哼道:“何况我作了楚度的奴才,如何又变成了骄傲?”

    “在前辈心中,除了你自己的道之外,不会在意任何东西。外在的身份地位名誉,清虚天各派的安危,甚至仁义,道德,情谊,前辈都视如草芥,不屑一顾。在外人看来,的确是无情无义,但我不那么认为。你不在意,是因为你觉得这些东西都不配你在意。我说道,所以无论是衣衫褴褛还是身被锦衣,无论为奴为仆,还是号令天下,前辈都无所谓。只有一个真正骄傲到骨子里的人,才会完全不在乎。我忍不住黯然,又有一些羡慕。或许在我内心深处,永远藏着自己无法正视的东西。所以在大唐,我要爬上那棵旁人不敢爬的大树,所以在北境,我要夺回高高在上的魔主之位。”

    “哈哈哈哈哈!”长时间的沉闷后,天地间骤然响起悲喜和尚的狂笑声,“你不必说得这么好听,我本是无情之人,求无情之道,怎么会在乎别人的眼光。”

    我笑了笑:“像前辈这样舍道之外,再无他物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哪怕是楚度,碧潮戈,也有最起码的爱憎。说句老实话,你已经不像是一个人了。难道人世间的感情,真的不值得前辈一顾么?”

    悲喜和尚悠悠一叹,“当你活到了足够的年头,你就会明白,感情是世上最虚假的东西了。”我苦笑着摇头:“我的道和前辈的完全不同,所以无法理解你的想法。但愿我的经历,能为前辈提供一些体悟。当下不再犹豫,把自己从大唐而来的往事,竹简倒豆一般说了个干净利,连龙蝶,阿萝师父的事也没有隐瞒。”

    过了许久,我都没有听到悲喜和尚的回音,仿佛他正在潜心思索,又像是在观测我的一举一动。我凝神细瞧四周静止不动的神识天地,不由心中好奇,悲喜和尚究竟躲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要隐藏自己?眼前的一道银白色飞瀑有些古怪,莫非是他所化?他的真面目究竟是什么样子?

    “轰!”就在我思绪留在瀑布的同时,凝固的水流倒悬泻下,溅雪迸玉,一个乌发玄衫的中年男子从飞瀑中翩然走出。他面容清俊,姿仪神秀,肌肤如同玉石般光洁莹润,遗世出尘的步代与流水相合,一时间,我分不清是飞瀑在流泻还是他在流动。

    “你倒是信得过我,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中年男子的声音朗朗盈盈,宛如不掺一点杂质的天籁清鸣,听起来十分舒适悦耳。他脸上的神色更是奇特,虽然有常人的表情变化,但不藏一丝一毫的感情。就像一个人在笑,却没有喜悦,在哭,却没有悲伤,神情的变化仅仅是一个空壳。

    难道这才是悲喜和尚的真面目?我就像看见了一幅会动的画像,而不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仔细打量着他,我口中说道:“我相信前辈决不会对我不利。前辈在我眼中,就像一块石头,一片浮云,试问谁会去防范这些东西呢?你和我,根本就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心中暗忖,凭他如此出众的仪表,又是绝顶高手,在北境必然有一段辉煌多彩的过去。有机会逃出魔刹天,我一定能查出他的真实身份。

    悲喜和尚淡淡一哂:“你的故事很有价值,所以我也会给你相应的好处。只是你有功夫打听我的来历,还不如多费些心思,想想如何对付楚度吧。既然怨渊预示了你的末来,也许你还有从头再来的机会。”

    我涩声道:“事到如今,我都开始怀疑怨渊的预示会不会出错了。否则我怎么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呢?也许正如楚度所言,那仅仅是个幻象?”

    怨渊显示的只是一种征兆,不能不信,也不能尽信。

    悲喜和尚的口吻让我心中一动,我试探着问:“前辈似乎很熟悉怨渊?”

    “罗生天三大死亡禁地,我在多年前曾经一一深入历练。脉经海殿藏经殿里的海沁颜日志,我也读过。”悲喜和尚轻描淡写答到。

    我失声叫道:“这怎么可能?那时“它”的诅咒还没有解除,前辈又如何安然进出怨渊?如果不是我的千千结咒,楚度都不见得能闯出怨渊。”

    悲喜和尚漠然一笑:“怨渊,只不过是遵循天地万物运行规律中的因果规律罢了,并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我心知**交换的好处来了,立刻追问:“请前辈说得详尽些,怨渊和因果到底有什么关系?因果规律便是天意吗?”

    “前人栽树,才有后人乘凉。这便是因果。窈窕淑女,引来君子好逑。这也是因果。楚度,你和你师父阿萝,三者之间同样是因果。”

    “这个我明白。因果就是一件事开了头,会持续下去,产生接连不断的影响,最终会导致一个结果。其实这和阿萝师父说的命理差不多,命运是选择形成的因果。把每一次做出的选择连成一条线,起点是因,线的终点就是果。天下万物,莫不是如此。”

    “天下万事万物,莫不如此?”悲喜和尚冷冷地看了我一眼,“井底之蛙,莫不如此。”

    他的双目倏然绽出璀璨的光华,四周的景物也随之流烁闪耀,熠熠生辉,整个神识天地以眼花缭乱的速度异彩幻变,“从极静转化成极动。困果规律,只是天地运行规律的一种。怨渊遵循了最完美的因果规律,所以才能昭显出尔等所谓的命运。也正是因为如此,怨渊里的“它”终究逃不掉海沁颜手中的结局。”

    “说什么“凭我本心,以抗天命”,何须如此麻烦?”悲喜和尚傲然喝道:“只要我脱离了因果规律,便不用再受他所制,迸出怨渊易如反掌。”

    悲喜和尚的言语如同一记记电光闪耀的世斧,开天辟地,斩出了迥然不同的崭新世界。我听得惊喜交加,激动不已,又觉得有些糊涂:“脱离了因果规律?前辈在说笑?天地万物运行难道还有其它的规律?难道除了因果形成的命运,人还有另外的一种命运吗?”

    看着我,悲喜和尚忽地冷笑一声。霎时,神识天地的一切景物犹如惊涛骇浪般涌入他的双眼。定晴再看,四周陡崖峭壁,黑水汹涌,我依然被锁绑在蚀魂壑内,动弹不得。而眼前的悲喜和尚,又重新变成了蓬头垢面的样子。

    从悲喜和尚的眼神里脱离出来,我一时有恍惚。仿佛对方自成一个运行的天地,与我所在的天地在刹那间交错,交点静止成为此时,此刻,此景,此景中的人。在这个神秘的交点上,我拥有一种言语无法形容的,可以同时沟通两方天地的灵妙触感。

    “这到底是什么?”我喃喃自语,心驰神往,沿着两方天地无限延伸,仿佛可以捕捉到天地内万事万物的细微波动。这种近乎通灵的触感,难道就是冥冥之中的另一种规律?

    悲喜和尚不再解释,漠然道:“我答应给你的好处也给你了,从此两不相欠。话音刚落,两方天地悠然分开,我随之跌出交点,通灵的触感被硬生生截断,再也捕捉不到那种玄之又玄的东西。”

    我顿时心痒难搔,就像一个饥汉面对着满桌佳肴,刚要狼吞虎咽,却发现美食突然间消失了。

    “前辈还没告诉我,你修炼的道遵循了哪一种规律?”

    “我的神识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我微微一愣,回想起神识内的情形,似乎若有所悟,但又不是太明白。瞧悲喜和尚的样子,是不可能再透露什么了,只有靠我自己慢慢领会。好在悲喜和尚不会赚我便宜,光是刚刚一番关于命运的奇论,就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足够交换我的**了。何况他还将我引入那个神秘的交点,亲自体会了一次崭新的天地规律。

    “多谢前辈为我指明了一条新路。”我略一沉吟道:“楚度或许是世上,唯一可以强行击破因果规律的人。在这方面,我终究比不上他,所幸前辈令我茅塞顿开,既然天地间的规律不止一种,我又何必以已之短,攻敌之长呢?来日我若能跳出因果,再战楚度,当拜前辈今日所赐。”

    我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到时前辈定会欣赏到一出好戏。

    天色渐暮,悲喜和尚似打算离开,又像是还有什么话要说,兀自俳徊不去。我暗觉纳闷,以他的性子,决不会吞吞吐吐,莫非有什么难言这隐?

    “你不想知道外面的近况吗?”悲喜和尚犹豫片刻道:“北境眼下兵荒马乱,战火纷飞,吉祥天与魔刹天的大军正式开始交战了。光是这个月,大大小小的战役就有近百起。”

    “楚度亲自带军了吗?”

    “嗯,除了我留守鲲鹏山,楚度和其余三大妖王都出动了。”

    我沉思半响道:“让我猜一猜,双方的主战场可是红尘天?”

    悲喜和尚谋讶然道:“你为何算得这般准?”

    我对悲喜和尚解释道:“阿凡提号称魔刹天第一智者,自然要为楚度出谋划策,担军师的角色。选择红尘天作为主战场,应该是他的主意,红尘天向来就有妖怪的势均力,道法会后,魔刹天更是占据了红尘天的大部分疆域,资源,可谓基础雄厚,在红尘天开战对魔刹天十分有利。如果我所料没错,妖军必然全面侵占红尘天,对人类赶尽杀绝,逼迫吉祥天不得不出手干预。”

    “你推断得没错。三个月前,楚度宣告天下,红尘天更名为小魔刹天。许多反抗的人类被斩杀,更多的人沦为妖怪的奴隶。吉祥天不得已,只能率军进入红尘天,与楚度交战。”

    “此计甚妙,将妖怪与人类推向了不死不休的对立面。吉祥天广招天下人,妖试图分化魔刹天的战略,这么一来,魔刹天必然会惹怒清虚天,清虚天在红尘天的势力怕也被魔刹天扫荡得七七八八。”

    悲喜和尚冷笑道:“所以这不是什么妙计,南昌是贪小利,若大祸的蠢计,造成了清虚天和魔刹天联盟的裂痕。”

    “末必如此。楚度可没那么傻。”我沉吟道:“在此之前,楚度一定和公子樱秘密会晤过,应该还许下若干好处,魔刹天才敢放手打压红尘天。前辈想一想,魔刹天和清虚天给北境造成双方翻脸的假象,吉祥天就能全力对付魔刹天。当双方到了关键时刻,各自背水一战时,清虚天突然以魔刹天盟军的姿态杀入战场,结果会如何?”

    悲喜和尚微微一笑:“这么一来,吉祥天就彻底完了。”

    我欣然道:“楚度和公子樱唱双簧,骗吉祥天入瓮,才是这条计策的真正意图。不过世事难料,谁也说不清楚清虚天在坐山观虎斗的最后一个刻,会站到哪一边。”

    悲喜和尚脸上露出了古怪的神我:“如果清虚天是公子樱一个人的,必然会选择对付吉祥天。可惜,结果末必如他所愿。”

    我听出了对方的言外之意:“前辈可以讲得清楚一点吗?”

    悲喜和尚冷笑道:“楚度是一个毫无背景的妖怪,完全依赖自己的力量征服魔刹天。充其量,他只是一个从底层爬上去的野小子,和你差不多。北境各大名门的历史背景,错综复杂的关系,纠缠牵扯的利益,外人是永远无法了解的。公子樱代表了清虚天的各大名门,并不等于他可以如臂驱使这些力量。你懂吗?人类的世界,远比强者为王的妖怪来得复杂。”

    我眼神一亮,悲喜和尚的这番话无颖是价值连城,为我将来在魔刹天与清虚天之间的周旋,提供了宝贵的经验。我心知肚明,他是故意透露给我的。只是目的何在?他没有理由白白帮我的。

    “除此之外,你没有想什么想知道的吗?”悲喜和尚又问道。

    我沉默了许久道:“有甘柠真,海姬和鸠丹媚的消息吗?兵器甲派的那些人,在吉祥天过得如何?无颜不用问,一定识相地躲起来了,多半和屈玲珑混在一起。”

    “你的问题太多了,我只能回答一个。”悲喜和尚神色平淡,但不知怎么,我似乎嗅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感应,说得好好的,对方怎么莫明其妙地动了杀机?或许只是我的错觉?疑惑不解地望着悲喜和尚,我稍作犹豫,问道:“甘柠真还好吗?吉祥天一定会暂时控制住海姬,鸠丹媚不会来鲲鹏山白白送死,即使来了也会乔装混入,偷偷进行。只有甘柠真外柔内刚的性子,会不顾一切为我犯傻。”

    “两个多月前,甘柠真孤身闯入鲲鹏山,结果被擒。看在公子樱的份上,她被送回了碧落赋。”悲喜和尚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浑身一颤,急切地问道:“她没受伤吧?”

    悲喜和尚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当日,她雪白的道袍被鲜血染遍,大小伤口六十四处,有一道颈部的伤口差点要了她的命。”

    我的心禁不住哆嗦起来,痛苦地嘶吼道:“我还是拖累了她,我一定要出去,我一定要逃出去。”

    悲喜和尚缓缓道:“我给你一句忠告,你可以是楚度的囚徒,甚至阿猫阿狗任何人的囚徒,但你不能变成天意的囚徒。”

    我心中一凛,正因为过于迷信魔刹天的预言,我才沦落至此。当下欣然道:“我决不会被同一块石头绊倒两次。”

    悲喜和尚不再废许,身形冉冉浮起,虚空裂开了一道口子,将他的身影吞没。

    我凝视着对方消失的位置,久久不言不语。

    月魂忽然开口道:“破碎虚空,此人的修为简直骇人听闻。林飞你不用怀疑了,他应该是寻找到了一条因果规律之外的大道。”

    “我只是怀疑他最初的来意。”我淡淡的道。七情中的“哀”“喜”被**控后,神识出现了质的提升。月魂似乎再也无法象过去那样,清晰探测出我的想法了,最多也是模糊的感应一下。

    月魂不解地道:“他不是来帮你一把,从而挑起你和楚度继续争斗的吗?”“我也曾这么想,”我摇了摇头,“但现在我怀疑,他原本是打算杀我的,只是后来改变了主意。”

    “这怎么可能呢?”月魂不可思议的叫道。

    螭也怪笑起来:“傻小子,你大概当囚犯当得脑子糊涂了。人家把宝贵的修练心得都告诉了你,还会有什么歹心?他和你又没怨没仇。”

    我淡淡一笑:“所以我想不明白。悲喜和尚的法力太老辣,所以能将杀气收敛于无形,让我自始自终都察觉不出他的敌意。如果不是因他在最后时刻,消散杀意时不经意泄露出了一点点我还被蒙在鼓里。”

    不过悲喜和尚是从什么时候改变主意的呢?我陷入了沉思,先前和悲喜和尚的每一句交谈,犹如一条条溪水流过我的脑海,被我反复斟酌,试图找出水底隐藏的东西。

    螭满不在乎地嚷嚷:“小子,你与其动这些花花肠子,还不如把力气放在修练上,想想怎么恢复妖力吧。”

    螭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也正为自己的妖力头痛不已。以前心如死灰,所以无所谓,现在神识内的喜令我生机勃发,再也没有了等死的念头,当然要一心谋求重修的方法。

    “这哪是想就能想出来的。”我摇头苦叹,脑海中忽地灵光一闪,一时顺口续道:“时候到了,自然水到渠成。”

    一言既出,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的心境立刻就平静下来。仿佛突然捕捉到了什么息息相关的神秘感应,令我不再烦恼。收敛杂念,我迅速臻至妙有的境界,充份体验新一重道境给我带来的变化。

第二十册 第十章 黄泉死气

    春去夏来,昼浮夜沉,自从悲喜和尚走后,转眼又过了寂寞一季。

    一片灰蒙蒙的雾幽幽浮出,在我头顶上空飘荡。雾浪汹涌翻滚,从里面不时探伸出无数根尖锐的利剌,长短参差,或粗或细,犹如各种怪兽的爪牙吞吐不定,择人而噬。

    我的神识遥遥操控灰雾,雾浪宛如幽灵,无声无自尊地攀上一面山壁,融入坚硬的岩石内,无影无踪。“窸窸窣窣”整片山壁的外层如同绵软的面粉塌陷下来,细碎的石末在风中飞扬。滚滚雾浪又从山壁内涌出飘回到我的头上。

    我的神识微动,雾浪听话地向四周延伸,颜色变得稀薄,尖剌也缩了进去。此时看来,它就是一片普普通通的灰雾,绕着我缓缓起伏,毫不起眼。就算把南宫平叫到灰雾面前,他也认不出这是七情六欲镜上一只叫做“哀”的蜘蛛怪物。

    这几个月来,我对“哀”的驾驭越来越强了。就在十天前,“哀”被我凝练出了实质,得以放体外,发挥出妖异古怪的威力。兴许是我的神识与天象相融的关系,当哀隐藏起尖剌的时候,形状和大自然中的雾没有什么两样。

    至于“喜”,我还没能练到离体这个地步。毕竟我和哀的感应最深刻,几乎算是不分彼此了。那种如同行尸走肉的绝望,深深镌刻在我的内心。

    “小子,已经很不错了。”螭满意地道,“再多练练就能把喜也实体化了。”

    “可惜剩下的五情,我一样都不能操控,更别说离体实质化了。”

    “你以为操控七情像吃豆腐那么容易?”螭哼道:“和七情相应的剌激,历练,心境缺一不可。能操控“哀、喜”已经算不你祖上积德了。”

    “所以我更不能被困死在这里,否则永远别想领悟出其它五情。”我驱控神识,“哀”飘向捆绑我的沙罗铁枝,缠绕着铁枝翻滚,尖剌此起彼伏地探出。

    几个时辰过去了,乌沉沉的少罗铁树枝不见丝毫损坏,连一丝细小的裂纹都没有。

    以后再用喜试试。我心态平和,并没有感到沮丧。如果沙罗铁树枝那么容易断裂,楚度也不会用它来囚禁我了。

    这是楚度用几万年精纯的妖力化形而成,比沙罗铁树本体的枝干都要坚固。螭愁眉苦脸,它早已试了多次,螭枪同样毫无效果。

    我凝收神识,灰雾立刻凭空消失,出现在神识内。

    和往常一样,练完“哀喜”之后,我接着运转丹田内的生气。虽然七情有了突破,但我的妖力仍然不见恢复的希望。一缕生气既没有状大,也没在萎缩,流到手脚筋脉处照旧停滞不前,到琵琶骨位置也是老样子,难以储蓄。尽管如此,我还是反复做着无用功,日复一日,从不中断。

    我听到月魂轻若无声的叹息,螭小声嘀咕:“死脑筋啊,你的气根本循环不了,再练也是流费时间。”

    “不一定。我不急不躁,一次次运转生气。”

    “这么有信心?小子,你是不是悟到了点什么玩意?”螭激动地问道。

    “说实话,我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只是这几天不断琢磨悲喜和尚的神识天地,令我似乎生出了一种玄之又玄的感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脱口而出。

    “切!”螭在神识内对我竖起鄙视的中指。

    “林飞,你悟出因果规律之外的道了吗?”月魂问道。

    “总觉得好像快明白了,可就是明白不了。如果能让我再次进入那个神秘的交点就好了。”我心有不甘地道。“如今我可以确定,当时的奇妙感觉来自于另一种天地运行的规律。”

    直到子夜,双头怪出现,我才停止运转生气,这个时候,月魂往往情绪低落。它总是无法接受,魅的好心反而办了坏事。

    阴森森的蓝光闪烁,密密麻麻的双头怪迅速爬满我的全身。我毫不反抗,任由它们啃咬血肉。这末尝不是修练元力的好办法,在双头怪一次次地破坏,治愈中,我的皮肉越来越结实,元力越来越凝厚,隐隐有了蜕变的倾向。

    月魂茫然道:“千万年来,在北境的各重天,魅都散了异地的奇花异草的种子。”

    我忽然明白了月魂的担忧:“你是怕它们也会变成双头怪这样的怪物。”

    月魂心事重重,螭却没心没肺地嚷道:“反正倒霉的那些人,妖,我们魂器可不怕。”

    我心中一动:“魅这么做,是否算是破坏了北境的平横呢”

    月魂微微变色:“你也这么认为吗?”

    我尴尬地笑了笑,月魂默然道:“你就直说吧,我想听真话。”

    我犹豫了一会道:“即使是楚度,悲喜和尚要去其它重天也只能等天天壑出现,或是飞升。而到了灵宝天,**天,再强大的人妖也施展不出法术。天赋异禀,肉身彪悍的天精,离开了阿修罗岛力量就要大打折扣。这就是平衡。无论是哪种生命,都会受到宇宙的局限。”

    月魂喃喃道:“但是魅可以自由来去各重天。”

    “所以魅的存在,本身已经破坏了天地之间的平衡。何况你们还搞免费快递。”我苦笑道:“想想吧,如果灵宝天的珍稀药草,魂器法宝在红尘天就能找到,飞升还有什么意义?各重天还有什么不同?北境最终将成为一个单调的世界。”虽然不忍心再往月魂伤口撒盐,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下去,“破坏了自然平衡的魅,除非突破知微,迈入道的无上境界,不然迟早要灭绝的啊。魅的出生,便已注定了她最后的命运。所以你也不必再对魅的灭绝耿耿于怀了。”

    月魂半响没说话,神情痴痴呆呆,仿佛受了极大的剌激。说到这里,我突然明白了,逆天而为的楚度,如果不能突破知微,将来也是必死无疑。

    这是自然法则,这是冥冥天意,这是因果命运。所以楚度才逼走了阿萝师父。与其让心爱的人在甜蜜中殉情,不如让她在仇恨中活下去。

    “噗嗤!”鲜血喷溅,一头双头怪终于咬破了我的肩头,无数双头怪疯涌上来,吞噬血肉。就在此时,天透曙光,双头怪立即变化,花冠开始分泌蜜汗,滋润伤口。

    仿佛与眼前的景象玄妙地契合,我丹田内的生气猛然跳动,从这缕生气内,缓缓渗出一丝幽暗的气息。

    竟然是黄泉天的死气。

    幽黑的死气犹如藤萝绕树,顷刻缠上了碧色的生气,两缕气息以惊人的速度纠缠成螺旋状,冲出丹田,直奔内腑。

    一开始,生死双气仅如一道纤细的水线,然而随着两缕气息不断扭曲,旋转,气流宛如不断增强的龙卷风,越卷越粗,化成涓涓小溪,再汇聚成滔滔洪流。螺丝旋生死气在手脚筋脉处被阻,奔腾的势头却没有停止。螺旋生死气越积越多,越阻越急。咯嚓一声,穿破左脚筋脉的沙罗铁枝爆出一点轻微的声响,断裂开来。

    下一刻,奔涌的螺旋生死气势不可挡,犹如洪水溃堤,接连冲破脚筋,手筋处的沙罗铁枝,只是到了琵琶骨处,才倾泻出体处。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我一下子懵了,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如今,除了肩胛被沙罗铁枝穿透,死死固定在岩石上,我的手脚已经可以动了。

    “怪了怪了,你的身体里怎么会有死气?活人怎么会生出黄泉天的幽冥气息?”螭大呼小叫,难道上次龙蝶没有离开,一直潜伏在你体内?

    我赶紧默察眉心的内丹,内丹一直沉寂不动,丝毫感应不到龙蝶的气息。

    “不可能是龙蝶。”月魂道,“以你和龙蝶现在的力量,是不可能长时间合体。”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股死气分明是黄泉天幽冥河的气息。”螭困惑地道,月魂也百思不得其解。

    我忽然想走和楚度决战的最后一刻,汹涌的幽冥长河被他一拳断成两半,昏迷的龙蝶随着半截洪流远逝,而另外半截,还残留在我体内。

    是那时候留下来的死气。我恍然大悟,因为楚度猝不及防的一击,龙蝶没能带走所有的死气。按常理,残余的死气会在体内渐渐消散。可我体内的气偏偏如同苍穹灵藤一样,极富生命力。或许它吸取了死气,又或许生气和死气相互吸引,才造成了如此特殊的异像。

    由于生气吸纳了不该有的死气,加上我受伤过重,导致体内的生死双气同时陷入沉眠。幸好神识内的喜引动天象的春雨,唤醒了生气,悲喜和尚的精气又进一步滋润,从而使生气充分活跃,死气却始终觉睡。

    这些变化,我本应难以察觉,只属于黄泉天的死气更不可能在其它重天苏醒。然后双头怪如同一个玄妙的征兆,改变了一切。

    双头怪,丑陋的凶兽杀戮吞噬,美丽的花冠治愈滋润。两个互相矛盾的脑袋,以统一的方式同时共存。就像在我丹田内,生机盎然的生气与幽冥黑暗的死气共存。

    黎明前夕,双头怪的两个脑袋开始替换。就在杀戮和治愈变化的一刻,双头怪和我产生了一个神秘的交点,如同两个不同层面的平行天地突然交汇了。

    死气被唤醒了。

    这不是因果。因为双头怪概本没有催动死气的力量。

    死气的苏醒是因为那个神秘的交点。

    我激动得浑身发抖,这绝不是什么因果规律,而是一种神秘的契合。大地运行的另一种规律。

    我突然想起小时候听到一些怪异志:城里的一个财主死了,屋子里的横梁也在同时断裂。有一个秀才梦见自己遇到了失散多年的弟弟,结果当晚,他弟弟刚好露宿在他家门前。当时最离奇一个故事是:青州城的一匹马突然发狂,冲上街道,撞死了一个叫孙长生的男人。十年后,孙长生的儿子路过青州城,在相同的路口又被疯马踩死。二十年后,孙长生的孙子重蹈覆辙,再一次在青州城的街道上撞上了疯马。

    这些怪异志,已经不能用巧合来形容,也完全超越了因果规律。就像有一个神秘的交点,将毫无因果的两者联系在了一点。

    这是另一种命运。

    这也是悲喜和尚感悟的修练秘法。我恨不得他马上出现在我眼前,好让我问个明明白白。此时天已渐亮,但不知何故,旭日悄悄躲了起来,云霞的颜色也越来越深,像浓烈的血团遮住了蚀魂壑的上空。

    “玄劫!又是你的玄劫!”螭惊慌地叫道。

第二十册 第十一章 域外煞魔

    深红色的劫云迅速聚拢,层层叠叠地堆积在一起乍看,仿佛凝结的厚实血块。我的神识竟然感应到血云内隐隐散发出肃杀的腥气。

    “终于来了。”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严阵以待。和龙蝶合体,就必须付出玄劫的代价,这一次玄劫,比我想想象中来得要晚。

    月魂不安道:“你丧失了妖力,怎么应付玄劫?”

    “再惨痛的打击我都经历了,玄劫算什么?”其实我心知肚明,玄劫对如同废人的我犹如雪上加霜,我要想活下来,就要靠我对天象卓绝以及七情六欲的功效。

    “哀”从神识内浮现,笼罩住我,周围三丈以内被滚滚的灰雾覆盖。半空的劫云越堆越多,云层和云层之间彼此渗透,就像凶兽互相吞噬一样。吞噬后的劫云变小了,颜色却更加浓烈,如同被反复浸染上色的存匹。渐渐地,云层不再杂乱如浪,而是合并成诡秘的一整片,窒息般的强大威势压得空气“噼啪”作响。

    我暗忖不妙,这次玄劫好象并不比鸠丹媚那一次弱,奇诡处还犹过之。整片劫云慢腾腾地蠕动,仿佛一头可怕的恶魔刚刚苏醒,准备露出獠牙利爪。

    半炷香后,劫云深处陡然涌动,向外翻出两块,就像睁开眼皮,眼皮眨动了几下,“刷”的声,两束妖艳的紫红色的厉光猛地射出,如同俯视大地的狰狞利爪

    “嗷!”一张血盆大口从劫云内张开,发出恐怖的吼叫,吼声中充满了残暴的戾气,震得风云变色,地动山摇。

    我瞠目结舌,劫云竟然变成了有生命的凶物,难不成是我的幻觉?

    “咦,居然是森罗万象魔煞玄劫。”前方的虚空骤然裂开,悲喜和尚从裂缝内从容地走出来,神色诧异地仰望上空。

    “刚遭祸事,就遇贵人。前辈是被玄劫引来的吗?看来我这次是高枕无忧了。”我含笑招呼,内心一阵窃喜。说曹操,曹操就到,想不到老家伙主动送上了门,我正好趁机讨教一点秘密。

    “高枕无忧?”悲喜和尚嘲弄地看了我一眼,“据传,森罗万象魔煞玄劫,是域外魔煞所化,我一生只见过两次,第一次是我刚刚迈入知微的时候,森罗万象魔煞玄劫让我当场昏迷不醒,差点儿丢掉半条命。”

    “第二次呢?”我故作轻松,心里直呼倒霉。这么变态的玄劫怎么会落到我头上?十有**是我体内的螺旋生死气惹的祸!

    “第二次,恰逢楚度出世,一统魔刹天,我亲眼目睹了楚度受劫吐血,滚落山坡的狼狈模样。域外煞魔千变万化,无孔不入,受劫之人会被它们吸髓蚀骨,吞得渣子都不剩。”悲喜和尚似笑非笑,“你的运气不错,一般人根本没资格迎接森罗万象魔煞玄劫。”

    我还没来得及回话,凶魔般的劫云已轰然扑下。我感觉眼前骤然一暗,然后自己仿佛进入了一个无比邪恶的天地,四周滚涌着紫红色的黏稠液体,像沸腾的粥冒着热气。无数条血舌从液体内钻出,贪婪地向我舔来。在热气腾腾的舌头上,一个个丑陋的小恶魔欢呼腾跃,张牙舞爪,发出邪恶的狞笑声。

    我神识一动,“哀”立刻凝聚成浓密的雾团,将我包裹进去,封得严严实实。一时雾浪汹涌,外面“噼里啪啦”乱响,也不知道“哀”与血舌交战了多少次,耳畔充斥着小恶魔的尖叫声。

    突然,灰雾向两旁激散,斜向里裂开一道缺口,雾浪迅速弥漫,正要闭合缺口,一只霜鳞伤疤的巨掌伸了进来。

    这只手大得出奇,肌肉厚实得像一团团凸起的肉瘤,手指粗长似铁柱,指甲漆黑如墨,巨掌伸动时,一条条表筋暴绽而起,化作绿皮蟒蛇,勾曲游走。

    “啪!”那只手掌猛地抓住我,用力一捏,手背上的巨蟒也随即扑出,缠绕住我。

    我当场口喷鲜血,眼珠外凸,浑身疼痛欲裂,仿佛肠子都被巨掌挤出来了。与此同时,我体内的螺旋生死气猛地旋转起来。

    “吱吱”巨掌忽然冒出青烟,化作一堆腥臭的焦炭,灰飞烟灭。四周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

    血舌也不见了,我仍然置身在蚀魂壑内。

    半空中的劫云浓厚得触目惊心,时不时变幻出各种妖诡的嘴脸。

    “这么轻松就应付了两道森罗万象魔煞玄劫?”悲喜和尚颇感意外地望着我道。

    轻松?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浑身皮开肉绽不说,血沫还不停地从嘴里喷溅出来。以我现在的元力,双头怪忙活半宿,也只能在我身上咬出一点儿小伤口,却被巨掌差点儿捏暴,可见煞魔的厉害。要是没有螺旋生死气,没有双头怪这几个月打魔磨元力,恐怕我早就死翘翘了。

    “嗷—嘎……”空中的血盆大口爆发出毛骨悚然的怪音,仿佛妖魔哀号,鬼魂啼哭,白森森的犬牙缓缓地从血口内刺出,牙尖喷射出一道道阴冷的寒光,狂风骤雨般向我射来。

    “哀”死死地守护住我,雾浪剧烈震荡,像柔软的屏障隔绝了寒光。

    扑通!扑通!犬牙纷纷掉落,在半空中变成一个个白色的骷髅。这些犬牙的动作十分敏捷,骨节灵活扭动,像跳蚤般纵跃,一蹦就是几十尺的距离。

    我全力催动神识,将“哀”的力量发挥到了极致。骷髅们一触及灰雾,立刻腐蚀成粉。但骷髅的数量实在太多了。成千上万的犬牙像密集的雪花般落下来,前仆后继地变成了骷髅,四下里白茫茫一片。也不知过了多久,灰雾渐渐稀薄,雾浪不住地向我收缩。

    “哀”的力量已经被耗得差不多了,眼看我就撑不住了。空中的劫云恰好在此时消散,“哀”化作一缕淡雾,飘回神识,再也无力实质化。

    正当我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时,背脊上倏然传来一丝痒酥酥、麻飕飕的感觉,就像有一只美不可言的巧手在温柔地搔动,搔得我甜美畅快,又酥又软。

    太舒服了!我忍不住呻吟出声,血肉瘫软如泥,全身毛孔无不如醉如痴。丹田内的螺旋生死气陡然窜动,暴躁地横冲直撞。我蓦地一惊,从酥软的滋味里清醒,目光所及,一条毛茸茸、类似尾巴的东西正缠绕着我,在我周身上下时隐时现。这条尾巴色泽雪白,既看不到头,也瞧不到尾,细密的绒毛光洁如缎,滑如凝脂,正钻入我的皮肉,吸食骨髓。

    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骨髓被一点点的吸走时的流动,偏偏我还觉得十分畅美,巴不得对方多吸食一点,好让自己更舒服。

    这样下去,我一定会被吸成干尸。我心里虽然这么想,但我的手根本不愿意推开这条尾巴,更不想用元力伤害它。我的肉身已经失去了控制,彻底迷醉在被吸噬的美妙感受中。

    焦急之下,我不顾一切地催逼“喜”,这时,一轮光芒耀眼的红日猛然跃出神识,凝聚成实质,悬浮在我身前。“轰”的一声,几乎是一眨眼的工夫,半生不熟的“喜”被打回原形,散溅成凌乱的光点,重新落入神识.

    我全身的骨头一阵阵酥痒,实在是舒服极了,我情不自禁地发出满足的叹息,心里却越来越害怕。雪白的尾巴像蛇一样滑动,我的骨骼仿佛融化成了软绵绵、暖洋洋的春水,整个人痉挛般颤栗起来。

    我心中猛然爆发出强烈无比的恐惧。“轰”的一声,“惧”从神识内升腾而起。

    惧”乌黑发亮,形似毛毛虫,慢吞吞地蠕动着,锯齿状的口器里不停地喷出汁水,俨然是我此时心中的恐惧所化。

    惧”跃出神识,强行凝聚成实体,浓黑的汁水从惧”的口器内喷出,仿佛下了场密集的黑雨,溅得雪白的尾巴墨汁斑斑。

    尾巴接触到黑雨,立刻发出惨叫,从我身上滚落在地,化成一滩湿乎乎的黑汁。“惧”喷出墨汁后也耗尽了力量,退入到神识。

    空中的劫云开始变得色彩斑斓,似霞若锦,云深处传来勾魂摄魄的歌声。四周袅袅浮起粉红色的烟雾,芬芳醉人,氤氲香雾内,环佩叮当,弦乐洋洋,偶尔能瞥到滑腻的玉臂美腿,眼前偶尔晃过丰满的**香臀……若即若离,乍隐乍现,并不能让人一窥全貌,但烟雾内传来的妖腻呻吟,却更加撩人心思。

    原来是色~诱!和鸠丹媚这样的尤物颠鸾倒凤,我都能牢牢控制**,何况是这些女煞魔?我漠然地望着香雾,犹如老僧坐禅,心静如水。

    突然怀里一热,竟凭空多出了一具香馥馥的**。这是一个妖媚艳丽到极点的女煞魔,眉眼春意荡漾,却又似闪耀着灼热的火苗,金红色的鱼鳞串连成两条精美的长链,分别从雪白的**上绕过,深深嵌入滑腻的肌肤,将一对高耸的乳峰勒得愈加凸起。闪烁的鱼鳞链在她圆圆的香脐上交会,向下延伸至芳草鲜美的腹沟,再从饱满圆润的**反缠上去,诱惑十足,极易勾动男人狂野的**。

    我蓄满元力,毫不留情地一拳击向对方。

    女煞魔发出**的荡笑,浑身柔若无骨般在我怀里滑动,不但轻松躲开了我的攻击,反而在肌肤厮摩中,撩拨起我的欲火。

    我眼观鼻,鼻观心,六欲元力牢牢控制住感官,把怀里的尤物当做泥塑木雕。

    女煞魔忽然俯下身,潮湿的香舌沿着我的脖子一路舔下去,在双腿音吞吐起来,我暗叫不妙,女煞魔猛然抬起身,大腿勾住了我的腰,温暖湿润的腔体紧紧包裹住我的小弟弟,收缩蠕动。

    我欲哭无泪,玄劫也能这么霸王硬上弓的吗?女煞魔上下动作,发出**蚀骨的呻吟声,不知不觉中,呻吟变成了“吱吱”的叫声,再看女煞魔,哪里是什么美女妖挠,分明是一具白骨。

    我又惊又骇,精、气、神陡然飞速流逝,源源不断地涌入怀中的白骨。白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肌长肉,不一会儿,恢复成女煞魔的模样,只是比先前更加光彩照人了。

    这显然是采阳补阴的邪术,如果妖未失,我倒是可以和对方交流一下,取长补短,眼下却只能任凭女煞魔予取予求,毫无反抗之力。

    片刻后,女煞魔又变回白骨。我心知再这么搞几回,我真要做个风流鬼了,于是下意识地运转螺旋生死气,像是受到了白骨的吸引,死气猛然暴涨,带动生气旋转,随着黑色的死气覆盖住生气,我的血肉竟然以飞快的消失,同样变成了一具白骨,而女煞魔刚巧变回血肉丰满的原貌。

    倒采开始时计时,对方的精、气、神犹如潮水一般涌入我的体内,血肉在骨赂内滋生。女煞魔脸上露出惊恐之色,抽身欲逃,却被我死死地搂住腰肢。不到半个时辰,女煞魔的血肉干瘪下去了,化成了一堆雪白的骨粉,簌簌飞扬。

    第六道森罗万象魔煞玄劫接踵而来。

    劫云凝聚成一个怪异的煞魔形状,它有九个生出角的的脑袋,十八条密布鳞甲、粗毛、花纹的手臂,三十六根长满尖刺的尾巴,煞魔肥胖的大肚腩突然裂开,蹦出了一只类似青蛙的煞魔,蛙形的煞魔“呱”地厉叫一声,鼓起的左眼球内缓缓游出一条赤红的蛇形煞魔,蛇形煞魔张嘴吐出一只圆溜溜的蛋,“砰”砸落在蚀魂壑内,“噼里啪啦”碎裂成一块一块的。

    空气里顿时弥漫着刺鼻的恶臭。蛋的碎块有的变成黏湖的内脏,有的化成黄白色的脓包,有的如同一条条蝌蚪跳动,有的像粪便冒着腾腾热气……

    腥臭味熏得人头昏眼花,我立刻施展元力,封闭口鼻,然而,这股难闻的臭味怎么也挡不住,就像是从我灵魂深处泛出来的。

    整个蚀魂壑仿佛受到了恶臭的感染,从山壁缝隙、岩石表层,不断渗透淌出臭烘烘的浓液,汹涌的黑水也冒出油腻难闻的泡沫。

    臭气愈来愈浓烈,简直看得见,模得着,仿佛整座山壑都在腐烂发臭。

    我再也忍受不住,大肆呕吐起来,最先吐出的是唾沫,接着是胃里的酸水,再后来,呕出的是淋淋鲜血。我觉得不对劲,想要止住呕吐,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哇!一块黄色的内脏碎片从我嘴里喷出来。

    我感觉内脏好象被猛烈地搅动着,翻江倒海一般直冲咽喉,让我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我试图运转螺旋生死压制,不想气息一动,肠胃翻涌得更剧烈了。

    当一截花花绿绿的肠子被呕吐出来时,我浑身冰冷,心知难逃玄劫。悲喜和尚说得没错,森罗万象魔煞玄劫千变万化,无孔不入,远远超过了一般的玄劫。

    一记凄厉的啼叫突然从我的耳孔里传出,刺得我耳膜胀痛。

    绞杀苏醒了!

    乖女儿没有任何停顿,扑出耳孔,身形膨胀,双眼闪动着嗜血的光芒,她像是凶兽嗅动了鲜血的味道,冲向四周煞魔变化的垢物理学,触手眼花缭乱地飞舞,以风卷残云的惊人速度,将臭气扑鼻的垢污吸噬得干干净净。

    腐臭的气味一扫而空,我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心里充满了绝处逢生的喜悦,我疑惑不解的是,玄劫只能依靠自己化解,连法宝都毫无作用,凭什么绞杀可以替我抵挡?

    “它真是来自血戮林吗?”不知何时,悲喜和尚站在我的身旁,眼神奇异地凝视着绞杀。

    我点点头,:“在土著妖怪眼中,绞杀是血戮林的守护妖兽。”

    悲喜和尚露出沉思之色:“我看未必。”

    “前辈的意思是?”

    “如果它仅仅是一头血戮林的妖兽,它哪来那么大的本事吞噬域外魔煞?何况还是你的玄劫!”悲喜和尚缓缓道,“拭目以待吧,森罗万象魔煞玄劫的最后三道,威力最可怖。但有了绞杀,你也许就不用花力气抵抗了。”

    抬起头,看到绞杀贪婪地盯着半空中魔煞浮出的劫云,突然展开双翼,飞扑而去。

    出乎我的意料,凶神恶煞般的劫云居然瑟瑟发抖,煞魔们发出惊恐大乱的吼叫,匍匐在云层中,吓得动都不敢动。

    绞杀犹如虎入羊群,大肆吞噬煞魔。劫云不断变小,颜色越来越淡,像补品一样被吞进绞杀的肚子。

    “难道绞杀是……”我浑身剧震,不可思议地望向悲喜和尚。

    当初,我之所以能帮助鸠丹媚抵抗玄劫,是因为神识气象术与玄劫的天象同根同源。如今,绞杀可以轻松吞噬域外魔煞,那就意味着绞杀是……

    “域外煞魔!还是具有最凶残血统的顶尖域外煞魔!”悲喜和尚似乎倒抽了一口凉气,“绞杀和你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

第二十册 第十二章 共时交点

    劫云消失了,晴朗的天空中,依稀回荡着煞魔们绝望不甘的凄鸣。

    绞杀舔了舔嘴唇,飞了回来。她的模样变得妖诡莫明,脸似女童娇嫩红润,双目灿若星辰,目光流动犹如水银泻地,寒亮晶莹。脖颈以下,覆盖着数寸厚的黏稠血液,盘绕着肌肤缓缓蠕动,时不时从血水内钻出一个域外煞魔的嘴脸,或妖媚或狰狞,或呻吟或厉吼,或张牙或吐舌……在煞魔们的劲头,无不例外地印着血红色的奇异符号。

    “爸爸,我吃得好饱哦!”绞杀心满意足地舞动着触手,暴戾阴骘的气息向四处弥漫开,令人不寒而栗。

    “幸亏你醒得及时,不然老爸就要挂了。”我下意识地偏过头,离她远一些,虽然乖女儿不可能伤害我,但我心中还是涌上了一丝不可抑制的忌惮。

    “谁敢吃爸爸,我就吃它。”绞杀缩小身躯,跃落到我的肩上。我冷不丁打了一连串寒颤,一股奇诡的煞魔气息穿透肩头,渗入内腑。这股气息变化多端,似来自阴森的恶魔地狱,血腥残暴,令我产生恐怖、痛楚、迷乱等负面情绪;又忽而化成暖洋洋的春流,醉得五脏六腑又酥又麻,飘飘欲仙,眼前生出无数活色生香的美妙幻象,令我不由自主地手舞足蹈。

    螺旋生死气自动生出感应,以迅猛的速度旋转成一道龙卷飓风,绞杀灭了煞魔之气,我这才定下心来,觉得一丝丝后怕。吞噬了域外煞魔的绞杀,明显发生了进化,要不是神奇的生死双气,我一碰她就会被煞魔气息侵蚀。

    “果然是域外煞魔。”悲喜和尚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绞着,若有所思,“所谓血戮林里的妖兽种籽,可能是远古年间,域外煞魔进入北境时无意留下来的卵,凑巧被你孵化了。”

    我恍然道:“难怪楚度为了她不惜杀光血戮林的土著。他一定感应到了妖籽的煞魔气息,想要占为己有”

    悲喜和尚道:“只有经历过森罗万象魔煞玄劫的人,才会知道域外煞魔有多么可怖。你的运气不错,白捡了楚度的便宜。”

    我有自知之明,如果没有绞杀挡住第六道玄劫,我会把内脏一一吐出来,死得难看,至于后面三道威力最恐怖的玄劫,就更不用说了。

    “爸爸,我要看那本书。”绞杀忽然央求道,“就是上次爸爸读给我听的那本书。”

    她仰起脸,出神似地回忆道:“《悲喜换身秘籍》,我需要它!”

    我心头一震,乖女儿这几个字说得老练流利,全然没有过去的懵懂。虽然《悲喜换身秘籍》早被双头怪咬碎,但凭我的记忆,还是将秘籍慢慢记起,读了出来。

    随着我念出的一字一句,绞杀目射厉芒,浑身的血水像怒浪汹涌起伏,无数煞魔咆哮乱舞,在血水中千变万化。

    “吞噬了煞魔,它已经彻底开启了灵智。”悲喜和尚道,“一旦绞杀进化成最顶尖的煞魔,整个北境将变得哀鸿遍野,尸骨累累。”

    从悲喜和尚的言辞中,我嗅到了一丝危机,讪讪笑道:“前辈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吗。”话虽如此说,但心中却暗自揣测悲喜和尚话中的意思。

    悲喜和尚冷笑一声:“无论哪一种域外煞魔,活着的唯一目的便是吞噬。绞杀的煞魔血脉,注定了她会灭绝北境所有的生灵!除了你,我,楚度等几个顶尖高手,无人可以幸免。”

    “不可能!绞杀不会滥杀的!她认我为父,一定会听我的话!”我强行大声辩解,脑海中却闪过绞杀吸干一具具生灵血肉的画面。

    “听你的话,活活饿死吗?成为域外煞魔之后,它的胃口会越来越大,会不停的寻找猎物吞噬。”悲喜和尚的话压得我喘不过气来,“这是域外煞魔的生存方式,是绞杀的宿命!”

    我如遭电击,心里一片混乱,不由自主地望向绞杀。她浑身的血水冒出刺眼的光芒,血光扭曲成千奇百怪的图案。我的目光一触及图案,就像陷入了无穷无尽的血海中。

    悲喜和尚缓缓道:“或者现在杀了她,根除后患;或者任由她成长,直到毁灭北境。只有两条路可选。”

    我大惊失色:“前辈要杀她?”

    如果悲喜和尚动了杀机,我只有拼死和他一博了。

    悲喜和尚微微摇头道:“就算北境洪水滔天,生灵涂炭,也和我无关。”

    我这才松了一口气。旋即心中生出一丝明悟:“是否前辈一旦干涉,便自动卷入了因果命运,会对前辈所持的另一种规律产生阻碍?”

    “你不用费话套取我的修炼心得。”悲喜和尚一哂,又道,“其实北境灾难的真正根源,应该是你。”

    这话说得我差点儿跳起来,悲喜和尚又道:“难道你没有发觉吗?楚度、绞杀、魅、天精这些乱世的东西都和你密切相关,你就像一根无形的命运之线,将他们串联在了一起。依我看,你才是北境覆灭的祸根!”

    我嘴唇发麻,想要分辨却又无从说起:没有我,楚度也许不会生出代替魔主之意;没有我,绞杀至今还在血戮林沉睡;没有我,魅的传承已经中断;没有我,阿修罗岛对人妖永远是一块禁地……

    难道真像庄梦卜算的那样,我是个灾量?

    悲喜和尚目光中闪过一丝讥诮:“你和楚度两人很有意思,你们比拼的,是谁先毁掉北境。”

    我沉默许久,道:“路遥方知马力,水落才见石出。前辈不是我,又怎知我不能走出另一条路?”

    “我拭目以待。”悲喜和尚和我对视片刻,话锋一转,问道:“你体内想必生出了一番新的变化。居然将手脚的沙罗铁枝也弄断了。这才是你招来森罗万象魔煞玄劫的原因吗?

    “前辈这次又拿什么来交换我的秘密呢?”

    如果对方是楚度,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抓起来,用法力透体强行察看,可是以悲喜和尚高傲的风骨,打死他也不会这么做。

    这是真正的名门风范。

    悲喜和尚稍做犹豫时,我已经抢在他的话头前,把螺旋生死气的缘由说得明明白白,没有一分一毫的隐瞒。说罢,我朝悲喜和尚微微一知,道“甜头你不吃也吃了,总不能赖帐吧?”

    “一因一果谓之命,因果难测谓之神。寂然不动心之体,感而遂通神之用。”悲喜和尚轻哼一声,终究还是不得不吐露真言。我立刻竖起耳朵,凝神倾听教诲。

    “每个人一生中,或多或少会遇到几件难以用因果常理解释的事,当你苦苦思念一个人时,也许她会突然出现在你眼前;当你步入某个场合时,你会发觉,在梦里有过似曾相识的经历;当你面临劫难,惶惶不可终日时,佩戴的美玉会莫明其妙地碎裂……世人往往称之有巧合。”悲喜和尚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一点幽暗的烛光,在浓雾弥漫的荒野小路中闪烁,若隐若现的路尽头,通向一个神秘莫测的世界。

    “巧合,不正是一个交点吗?”我忍不住心潮澎湃,两个完全不同天地陡然交汇,发生了意料之外却又意料之中的事。

    “第一次接触到那个神秘的交点,是在一万年前,当时,我已臻至妙有道境多年,始终难以迈入知微,就像隔了一层模模糊糊的薄纱,似乎伸手可触,但总是差了那么一点点。我还清晰记得,那是一个夏天的夜晚,天气炎热湿闷,黑暗无光,仿佛酝酿着一声雷雨,却迟迟悬而不下。我打坐至半夜,忽然觉得心浮气躁,再也不愿意继续修炼下去了,于是索性出了屋,在山中漫无目的地走。”悲喜和尚露出深思之色,“修炼半途而止,这对我来说是极为罕见的事,平时哪怕再苦闷,我都会凭借意志坚持下去,可是那一晚,竟然犹如鬼使神差一般,令我再无法控制自己,总感觉要有什么事发生。当我走到后山时,漆黑的夜空忽然被星光照亮,我就像坠入了一个美妙的梦境中,无数颗璀璨的流星从头顶上空掠过,我不经意地想起了门中一段流传已久的戏言。当流星划过夜空的时候,后山的石头会唱歌,有幸听到歌声的人,能永远快乐。这对当时的我而言,迈入知微便快乐。我突然着了魔一般在山间狂奔,寻找传说中会唱歌的石头。我想,我一定能找到它!我一定能迈入知微!我全部的身心,都被这个念头涨得发抖发颤。仿佛除了这个兴奋而疯狂的念头,我就只剩下一具空壳!我几乎把后山掘地三尺,翻遍了每一个角落。”悲喜和尚的声音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响亮,犹如漫山遍野的脚步声,将我带入了那个神秘的深夜。

    “找到了?”我忍不住问道。

    “没有。”悲喜和尚忽然平静下来,“我孤零零地站在山巅,虽然形单影只,两手空空,但这个念头自始至终在我心中燃烧不熄……我一定会找到!流星雨消失了,一块冒着火花的石头从高空坠落,仿佛冥冥之中有感应的契合,我摊开手,接住了它。那是流星的碎片,落中掌心发出了奇妙幽玄的声音,犹如大海的神秘之歌。”悲喜和尚闭上眼,回味般地微笑,“也是在这一刻,我进入了交点,迈入了知微。”

    我怔怔地望着他,千万种复杂的滋味交缠在心头:悲喜和尚,清虚天的名宿,后山会唱歌的石头,碧落赋……甘柠真凄然地说“我的父亲,是晏采子”。

    “原来如此。”我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我早该想到了,除了那个消失无踪的晏采子,天下还有谁能与楚度分庭抗礼?

    踌躇再三,我还是难以决定是否要道破对方的身份。

    “其实神秘的交点无处不在,能否随时随地进入,才是把握这一天地规律的关键。”悲喜和尚接着道,“这条因果之外的崭新规律,我把它称作共时交点。”

    我喃喃道:“内心感应的天地,与外界的天地在同时出现交汇,简单地说,就是心想与事成之间的凑巧,情与景之间完美契合,梦与现实之间的相互对应,对么?上次你的神识,无不展现出这一种奇特的规律。”

    “交点变化无穷。”悲喜和尚颔首道“屋漏逢夜雨,久旱逢甘霖。不同的心境和相同的外物,交点巧妙也各自不同。”

    我道:“我在大唐听过一个故事,有人梦见自己被一只金绿色的甲虫啃咬,尸骨无存,梦醒后,他为此担心不已,不久忧虑成疾。家人请了一位名有相士为他解梦,恰好此时,窗纸窭窭响个不停,原来是在屋外,一只飞虫正贴着窗纸飞舞,相士撕破窗纸,一把抓住了这只飞虫。说来古怪,飞虫正是一只黄绿色的金龟子,与此人梦中的甲虫极为相似。”

    悲喜和尚欣然道:“看似巧合,实则自有意味深长之处。共时交点,与因果迥然不同。”

    “这就是啃咬你血肉的悲喜和尚。相士对此人说道,随后让他亲手捏死了金龟子。几天后,病人痊愈了。”我深深望着悲喜和尚,一语双关道,“对我来说,开花的沙罗铁树,便是我梦中的甲虫。敢问前辈,日夜困扰你的甲虫,又是哪一只呢?”

    悲喜和尚不动声色:“你如今自身难保,还有闲工夫打探别人?”

    我一咬牙,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柠真是别人吗?你眼睁睁地看着她浴血闯,危在旦夕,如何狠得下心肠袖手旁观?晏采子前辈,找到了会唱歌的石头,你真的快乐吗?”

    空气仿佛骤然滞重,夏日正午的炎风说不出地燥闷。

    “你不也为了魔主之位,抛下甘柠真吗?”悲喜和尚缓缓道,“何况她是为了救你,才自投险地,这是你制造的因果,理应由你了结,别说是区区一个甘柠真,就算碧落赋所有的弟子都倒在鲲鹏山上,也和我没有半点关系。”

    “可柠真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能这么对她?”

    “她连最不愿意提及的身世都告诉你了么?”悲喜和尚的神色变得十分奇怪,仿佛五味瓶突然被打翻,甜、酸、苦、辣、咸了他一脸。转瞬间,他所有的表情都敛去,似过眼云烟,他和身影也在云烟中淡去了:“甘柠真是昔日一个名叫晏采子的人的女儿,今日的我,是了无牵挂的悲喜和尚。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了无牵挂?”我心头剧震,恍然大悟:甘柠真兴许是晏采子在北境留下的唯一因果,也等于是他共时交点规律的唯一破绽。斩断最后的因果,晏采子便能彻底圆满自在,突破知微,直达北境从未有人涉足的无上境界!

    未来的某一天,他会亲手除掉甘柠真吗?我不知道,在晏采子漫长的求道岁月中,这样的念头是否如暴涨的野火,烧得每一个深夜先发抖发颤呢?

第二十册 第十三章 致命死气

    “爸爸,那个一定很好吃哦。”悲喜和尚离开后,绞杀忽然发出甜美而妖诡的笑声。

    绞杀浑身泛滥着刺眼的赤潮,无数煞魔在血光内发出千奇百怪的笑声:“吃了他,吃了他!吃了他!”

    我心中不自觉地一寒:“乖女儿,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要先问问爸爸,好吗?”

    “可是我不吃,别人也会吃呀。”绞杀道,“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爸爸想吃了楚度,楚度也想吃爸爸,妖怪想吃人,人也想吃妖怪。这个世界,谁厉害,谁就吃别人,谁弱小,就被别人吃。”

    我愈发感到不安。绞杀对我的话向来是言听计从,如今却明显有了自己的想法,等到煞魔的灵智彻底开启,我还能不能控制住她呢?

    “这个,东西不能乱吃,会……会吃坏肚子的。”我用哄骗小孩子的口气说道,“听爸爸的话,爸爸不会害斧。”

    绞杀想了想,欣然道:“哦,我晓得了。爸爸的敌人可以吃,爸爸的朋友不能吃。”

    “这么说……也对。”我暗忖道,一旦绞杀成长为顶级域外煞魔,北境还有谁是我的对手?就连楚度、悲喜和尚她也能正面相抗,有了她,我甚至可以横扫天下,予取予求。说不定还能将识气象术与绞杀结合,人为地制造出森罗万象玄劫,成为北境真正的“天意”,想到这里,我的心热乎起来。

    像是感应到了我的野心,绞杀“咯咯”地笑起来,煞魔们千呼百应,群起乱舞。

    “!·#¥%……—&……”随着绞杀嘴里念出的一连串古怪字节,汹涌起伏的血水渐渐平息,最终凝结成一条条恶气腾腾的血纹,蚯蚓般钻入绞杀体内,无数煞魔也随之消失不见。

    我心中一动:“乖女儿,《悲喜换身秘籍》练成了吗?”

    绞杀傲然道:“我可没有完全照着它修炼,不过这套功~法,会让我想起一些藏在心里的东西,它们可比《悲喜换身秘籍》有用多了。等我慢慢想来,会变得很厉害呢。”绞杀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爸爸,我吃得太饱了,想睡觉了。”

    “等等,能帮爸爸弄断沙罗铁枝吗?”我急切的问道,只要断开穿过琵琶骨的铁枝,我就能脱困逃出,重获自由了。

    绞杀探出触手,缠住沙罗铁枝,不断拧紧。

    “吱——吱——”坚硬的铁枝发出一丝轻微的声响,却始终不见裂痕。

    绞杀似是被激起了凶性,厉叫一声,张嘴向沙罗铁枝咬去。隐隐绰绰的煞魔在她雪白的牙齿间舞动,张牙探爪凶相毕露。

    忙活了半天,还是白费工夫,我已经痛得死去活来,沙罗铁枝牵动着我的肩胛,像两柄搅动的利刃,连带着螺旋生死气也大受影响,在体内横冲直撞。

    “算了,把它弄碎也一样!”我忍痛咬牙,指了指身下这块灰白色的岩石。然而结果让我目瞪口呆,岩石被绞杀咬碎的一刹那,豁口又重新弥合,仿佛拥有奇异的再生能力。试了几十次,都是如此。仔细察看,我才发觉,岩石与沙罗铁枝的交接处,紧密无隙,像是隔为一体。

    “这块石头很奇怪啊,大爷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材质。”螭忍不住飞出神识,化作一道赤焰射向岩石。

    “砰!”石屑飞溅,岩石的裂缺处当即分泌出新生的石料,在同时恢复了原样。

    “难道是肉菌石?”月魂怀疑道,“我也只是听说过,但从来没有见过。传闻肉菌石是北境初成时,大地精华凝缩而化,它并不坚硬,也没有什么宝光瑞气,却世代不灭,永生不损,具有一种神奇的生命力。”

    永生不损?我无言苦笑,难怪楚度会特意把我锁绑在此处。不得已,我只能收起绞杀,以后再想办法。

    暂时打消了逃起的念头,我又沉浸在修炼中。夏秋更替,日起日落,转眼又是一季。

    “惧”已经被我熟练操控,炼化成了雨幕形状的实质。浮出体外时,“惧”犹如密密麻麻的黑色雨滴,跳动喷吐。我曾用双头怪试验“惧”的威力,它们一旦沾上黑雨,就会不断萎缩,直至缩小成一滴腥臭的墨汁。

    相比之下,“喜”的进步不大。虽然也能实质化,但远远没有烈日光耀万丈,焰流喷射的威力。想想也是,以我阶下囚的处境,怎能体会出发自内心的喜悦?

    至于共时交点,更让我头痛,越是刻意去琢磨这种东西,越是难以进入交点。它仿佛只存在于冥冥中的感应,然而感应这种东西,是最缥缈不定的了。

    唯一脱困的希望,被我寄予在螺旋生死气上面。我妄想有一天,螺旋生死气继续变异,可以冲断肩胛处的沙罗铁枝。然而,我万万没有想到,救命的螺旋生死气,竟然变成了我的催命符!

    大概是在重阳节左右,我的手背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块灰黑色的斑纹,斑纹犹如指甲盖大小,乍一看,像是无意中染上的污渍。

    刚开始,我并没有在意,渐渐地,手掌、大腿、胸口都生出了灰黑色的斑块,它们散发出**的气息,蔓延全身肌肤。到了子夜,双头怪也不敢靠近我了,仿佛我变成了一个恐怖的妖魔。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微弱,常做噩梦。在梦中,血河滔滔,冥气荡荡,无数白骨载浮载沉,四周响彻着冤魂的哀号。

    “黄泉天!”我浑身冒出冷汗,又惊又骇。对共时交点的体悟,让我预感到了一丝不妙。

    “像是……像是尸斑。”螭犹豫了一下,吞吞吐吐道。

    我仿佛被触痛了隐患,厉声吼道:“你说什么?什么尸斑?”

    螭白白眼:“你是身上生出来的黑斑,它们像尸斑。你,你看看你的手。”

    我慌忙低头瞧,手背上最先长出的黑斑,已经开始流出黄色的脓水,黄黑混杂,和死人皮肤上出现的斑纹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会这样?”我慌乱的大喊,似乎叫得越响,越能遮掩心中的恐惧,“我怎么会死呢?不可能的!我还要逃出去,我还要重整旗鼓,称霸天下!我是域外煞魔的主人,我是转世轮回的独特存在,我是天定的魔主!我不可能会死,绝不可能!”

    “活人,是不应该有死气的。”月魂字字如巨石,压在我的心头,“你恐怕是被死气反噬了。”

    我如遭电击,张大了嘴,半晌说不话来。

    “我要死了,我要去黄泉天了。”这个声音如同无数个惊天霹雳,在耳畔爆炸,震得我四肢发软,脑海一片空白。

    “死气不但被留在了你的体内,还滋生出螺旋生死气,慢慢与你的血内、经脉、精、气、神彻底融合。”月魂沉重道:“死气是属于黄泉天的,它会一天天侵蚀你,把你变成真正的孤魂野鬼,带入黄泉天。”

    螭没心没肺地嚷道:“要散伙了吗?唉倒霉的小子,大爷会陪你到最后一刻的。”

    我犹如虚脱一般,被抽光了所有的精力。想要开口,唇齿却哆嗦个不停,一句辩驳的话也说不出。在我炼化七情,接触了共时交点,滋生出一丝希望的时候,却被更大的绝望迎头痛击。

    秋风萧索,我就像凋零的树叶一样,等待慢慢枯黄。

    “不会的,我不会死,我不会这样默默无闻地死。”我喃喃道,慢慢握紧拳头,“我不会,因为老天爷不会让我死!”

    我抬起头,望着浩瀚无际的苍穹,叫喊越来越疯狂:“我不会死,因为我是你指定的魔主!只要活下去,我愿意相信你!什么唯我本心,什么逆天改命,都是没用的屁话!只要天命能让我活下去,只要天命能让我变得更强,我什么都不在乎!”

    轰!神识内,七情中的“欲”腾跃而起,它形似一条蓝鳞密布的巨蟒,生有四眼,头顶四角、背生四翅,腹探四爪,蛇口蛟着自己的尾巴,相连成环。一道道凌厉的闪电从“欲”全身劈出,犹如曲曲折折的电蛇,将神识变成蓝光纵横的海洋。

    下一刻,“欲”已破体而出,实质化的电光此起彼伏的劈斩虚空,照耀得四周犹如白昼。

    “这样会影响你的道境啊!”月魂变色道,“还记得晏采子的忠告吗?你不能变成天意的囚徒!你是我见过法术天赋最好的人,别说迈入知微,就是突破知微也大有可能!一旦屈从天命,知微就是你的极限了。”

    我狂笑道:“如果不能活下去,还谈什么道境?如果命都没有了,还谈什么抗命?天意能令我沦落至此,同样也能令我起死回生!它或许是最大的阻力,但也是最大的助力!”既然以我目前的力量,不足以破除因果的命运,那么只有选择相信。

    相信天命,相信它能为我所有!何时阻碍了我,再将它一脚踹开!

    “欲”在上空腾跃,明耀的电光仿佛闪现出生命与天地之间微妙的一丝矛盾:相互依存,却又彼此争斗。生命要生存,就不得不依赖大自然的资源,生命要展,又必须改变自然。

    没有一味的顺,也没有一味的抗,进退收入,取决于“我”。

    “你这么想,倒也可以。”月魂沉吟道,“不过你要记住,相信天命,并不代表屈服,稍有偏差,反会被天意奴役。”

    螭道:“按照人类的说法,就是能屈能伸呗。小子,这才是你的本心吧。”

    月魂苦笑:“也不知天命如何医治你的死气?”

    螭挤眉弄眼:“最好上天掉下来一颗逆生丸,刚好砸进你小子的嘴巴。”

    “没错,逆生丸,只有起死回生的逆生丸,才能改变死气的反噬!”

    迎向螭看白痴的眼神,我沉声道:“天地为鉴,《太清金液华》铁定会落到我的手里!”

    一个多月后,尸斑更严重了,犹如浓黑的墨团,散发出剌鼻的腐味。黄脓已经扩散全身,皮肤都溃烂了。我开始整日高烧不退,脑子里迷迷糊糊,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思绪。

    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在苦苦支撑:我一定能活下去,我一定能得到《太清金液华》,起死回生。

    就在这半梦半醒,半迷糊半执著的心境中,虚空陡然一颤,像是呈现十字形裂开,两个迥然不同的天地碰撞了。

    我进入了一个神秘的交点,时光停留在这一瞬间。

    无限的距离被拉近,有限的一点被延伸。仿佛万象纷呈,五光十色,又浩渺虚无,空空荡荡。这是最幽深、最晦涩、最玄妙的世界,也是一眼洞穿,一览无遗,一触即灭的光尘……

    晏采子的身影从交点“吐”了出来,面目栩栩如生,我几乎分不清,他到底是我心中的幻像,还是一具真实的肉躯。

    “《太清金液华》在你的手里?”我犹如醍醐灌顶,用尽全力对着他喊道,几乎在同时,我退出了交点。蚀魂壑的半空中,晏采子悬浮而立,遥遥凝视着我,和交点内的形象姿态一模一样。

    这种玄之又玄的现象,让我一阵恍惚,仿佛捕捉到了共时交点一点点奥秘。

    “你居然没有死?”晏采子讶然挑眉“死气滋生了这么久,你还活着?”

    “你早就算到了?”我惨然一笑,“原来上次离开时,前辈就知道螺旋生死气会致我于死地。嘿嘿,我没有死,前辈很失望吗?看来我猜得没错,第一次见面时,前辈就有了杀我的念头。”

    晏采子神色漠然,一言不发。

    “是为了亲生女儿吗?杀了我,柠真就不会犯傻冒险?杀了我,柠真就能得到安宁?”我嘲弄地望着他,“前辈你错了,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的女儿。我若死了,柠真会不顾一切地为我报仇。她会为我陪葬的。”

    我的冷笑仿佛毒蛇“嘶嘶”喷吐毒芯:“或者说,在前辈的内心深处,期盼柠真的死可以斩断你唯一的因果?真是痛苦不堪的矛盾啊,父女之情,天道诱惑,孰轻孰重?只是前辈不要忘了,无论你是为了保全柠真而杀我,还是为了毁掉柠真而杀我,都会牵涉更多的因果,这种刻意的心机,并非悟道的上乘手段,与共时交点的玄妙通灵背道而驰。”

    晏采子的表情波澜不惊:“你对共时交点也算是有了一点感悟。”

    我侃侃而谈:“前辈与其强行斩断心结,不如将共时交点修炼至圆满,自然而然地摆脱最后因果,成就北境有史以来的第一人。”

    “修至圆满,谈何容易?”晏采子乜斜了我一眼,“你想要救柠真?”

    我坦然相告:“既是为了保护柠真,也是为了保全自己,这些天来,我反复揣摩共时交点,颇有一些心得,愿与前辈共享。”

    晏采子不为所动,我说得口干舌躁:“前辈在想,以你万年来的感悟,怎会在乎我这一点心得?可蚂蚁虽小,也是肉,何况还是另一世界的智慧呢?”

    晏采子神色微动:“另一个世界?大唐吗?”

    “不错。相传伏羲大神开创、周朝文王衍化的《易经》,参天地变化之妙,合阴阳八卦之性。上穷天理,下悉人事。”我展开如簧之舌,竭力勾起晏采子的好奇心,“最重要的是,《易经》与共时交点有异曲同工之妙”

    这并非诳言,对共时交点的感悟,常让我不由自主地想起《易经》之理。当年在大唐,为了算命骗钱,我对《易经》还下过一番功夫研究。

    晏采子双目暴闪出灼热的光芒:“你想要什么?”

    “《太清金液华》!”我死死盯着他,“我知道这本秘籍一定在你的手里。否则你决不会出现在共时交点内!”

    如果共时交点的规律无误,那么对《太清金液华》充满执念的我,构成了一个心灵天地,而与这个心灵天地交汇的,必然是另一个和《太清金液华》相关的天地。

    晏采子微微蹙眉:“我没有这本秘籍,换个条件吧。”

    我心头骤然下沉,仿佛在悬崖边一脚踏空。晏采子不会骗我,难道共时交点出了差错?

    “当年我手里,倒时有一枚太清金液丹”晏采子沉思道,“后来当作妖王对魔主的贡品交给了楚度,为了收服孙思妙,楚度将太清金液丹转交给了夜流冰。孙思妙归顺楚度以后,这枚太清金液丹,最终落在了孙思妙的手里。”

    “《太清金液华》,太清金液丹……”我反复默念,忽然想起昔日葫芦岛的一幕——

    “你看到了什么?”目视绽开的桑树嫩芽,楚度问我。

    “一叶而知秋,我看到了流动。”我仿佛重回那一瞬间的妙悟,喃喃自语。

    我激动的望着晏采子,几乎喜极而泣:“太清金液丹!我要太清金液丹!只要你告诉孙思妙,这是我要的东西,他一定会乖乖双手奉上!”

    七天七夜后,一颗金黄色的药丸送到了我的手中。这时候,我的血肉完全溃烂腐坏,脓水直流,如果没有丹田内的生气支撑,我早已奔赴黄泉天了。

    鸽蛋大的丹丸,散发出浓郁的香气,药丸表面泛光,犹如镀金一般,隐隐透出一丝丝碧色的暗纹,捧着这颗宝贵无比,世间仅存的太清金液丹,我的手忍不住发抖。

    “你怎么知道孙思妙一定给你?”晏采子问道。

    “因为阿凡提。他要为天定的魔主,也为自己留一条后路啊!”我大笑,仰头,一口吞下了太清金液丹。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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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本东方玄幻的体裁,描述少年的成长经历。如果硬要写本书的内容简介,不如写一个这本书所要表达的东西,来得明白些。这就是对宿命的挣扎和反抗。
知北游,宇宙万物源于气,道法无处不在。北者,玄也,意指不可知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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