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588 特别篇 KP7113(四)
祭 一段历史
也是异端觉醒的时刻。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种关于分明过分进步必然遭受来自宇宙黑暗森林湮灭的言论开始在亚星共和国的民众群体中扩散。
起初它就像是一次小小的感冒,被感染的群体并咩有意识到这种言语间的讨论对共和国的制度将带来怎样沉重的打击。
那时候的最高领袖还在忙于缓和太阳系一般民众与人类升格改造计划的产物“超级战士”之间的矛盾,所以在监管上存在疏忽。
可是慢慢地,感冒扩散了,变成了一场席卷太阳系的流感。
著名作家苏澈先生的成名作《黄金时代》中提到过。
“认知狭隘的人群往往更善于直接接受,而不是具体抽象的思考,因而具体文明的张力便在成长过程中无可避免的受到制约,而更可怕的是,这种狭隘是普遍的。”
因此,在这场“流感”最终扩散为一场风暴之前,人们都没有意识到它直接攻击的将是最高领袖为全人类勾勒的美好未来。
公元2802年,一切被画上休止符。
民主的正义消弭于战争的烟火,即使最高领袖将希望寄托于红矮星军团,也未能弥补他的疏忽所犯下的罪过。
那么,过分进步是否真的会导致极权式的分化,让进步变成彻底的退步?
如果有一个公正的思维站在太阳系的边界去评价如今的人类社会。
那么答案是肯定的。
帝国再次诞生,帝皇成为唯一的法则,甚至《帝国大宪章》也仅仅是把人权编纂成册,却并没有真的打算把它交还给为此奋斗了数个千年的人类群体。
……
塔古拉大裂口 战争疮疤
如果你有幸可以从“潜空号”星环俯瞰亚洲地貌,那么你就一定能看到那长达数千公里的战争疮疤——塔古拉大裂口。
行星歼灭级武器与地球的擦肩而过留下的杰作。
裂口从青海湖一直延伸到曾经的道拉吉里1峰,并且裂口是成持续散射状态,大体看起来就像一把打开角度为15度左右的扇子,而它的边缘甚至紧贴着曾经的世界屋脊——珠穆朗玛峰。
裂口最深处海拔仅有不到一千米,最高处也比之前的地貌低了数百米。
庆幸的是,制造这一击的歼星级武器使用的能源并不会留下辐射物质,所以它仅仅是改变了地球上一大块区域的地貌,并顺带毁掉了曾经作为人类最高管理机关的——守誓者议会。
最高领袖也在这一击中消失无踪。
很多人都说那个最接近“神”,但同时又是作为“旧神”忠仆的男人死了,因为没人可以抵挡行星歼灭级武器的攻击。但也有人说曾经的亚星共和国最高领袖还活着,只是他厌倦了人类的纷争,便带着他一手打造的升格战士们悄悄的离开了太阳系。
众说纷纭之下,没有定论。
一百多年后,塔古拉大裂口变成了地球上最繁荣的地带。
有些极端言论者将这里比作地球的伤痕,而所有活跃其中的人类不过是在这无法愈合的疮疤上蠕动的蛆虫。
鸦月肯定不会认为自己是虫子。
她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做生意,挣大钱,顺便看看能不能和一些有特殊门路的人搭上线,好悄悄的确定一下自己的现在的“saya”评级。
在这个奇怪的时代,每个人虽然都被“saya”评定了分数,却不是随时随地都在更新的。事实上,当公民的价值评定没能突破某个临界值的时候,在那个临界区间之内的高低其实对一般公民来说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就像鸦月,她现在只有7.2分,而15分以下的个体在帝国治下都属于最下级的底层末等庶民,因此她没必要在突破15分之前去花钱重新认定自己的价值。
但只有“saya”认定的价值才是公民的通识价值,因此在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达到标准的时候,一部分公民就会选择找到一些临摹“saya”评价体系的不法人士来提前给他们打个分。
虽然这么做买卖双方都触碰了《帝国大宪章》,但因为这本身对于人类社会结构来说影响很小,所以也就成了官方默许的一种“不法行径”,只要不太恶劣就行。
鸦月来到大裂口东部区域的时候,空中管制已经实行了十五天。
据悉是因为近期东部区域发生了好几次诡异的凶杀案,所以该区域现在是标记为橙色的危险区域。鸦月凭借庶民的身份按道理是不允许进入该区域的,因为她在鱼龙混杂的裂口东区几乎没有什么自保能力,所以官方自动的会将这一部分人驱离出去,以便于东区的整体治安管理。
但鸦月自有门道,那就是硬通货,来自海王星的“特级佳酿”,一种擦边球性质的,暂时还没有被官方认定为是毒品的复合型饮料。
最后在墨迹了一天后,鸦月如愿以偿的进入了东区,可放行的那位还是摇头叹息,大概是觉得这小姑娘不听劝,非要跳火坑。
塔古拉大裂谷的东区不单是鱼龙混杂之地,更是许多名义上干着合法勾当的不法帮派的共有财产,因而在这里你可以买到全太阳系最物美廉价的商品,也可能会一夜间被骗的倾家荡产,然后身体还被丢进培养皿还原为原体基因物质来还债。
真正意义上的天堂与地狱的交汇之地。
鸦月是个不起眼的小个子,加上她有意遮掩了自己的外貌,所以进入东区后完全不用担心会惹来麻烦。当然前提是麻烦不惹上她。
鸦月此行的主要交易对象是泰平,她带来的货物只有一枚戒指大小,却足以让泰平这个管理着几百号手下的小帮派头目亲自出面接待。
那就是重量约为一点五克的,经过粗劣工艺提纯的“星神碎片”。
这东西别看它个头小,分量轻,即使不有意藏匿,直接作为戒指戴在手上也不见得引人注目,可真把它作为商品交易,它却是黑市中最畅销,也最价值连城,让人垂涎三尺的顶级商品。
一点五克“星神碎片”去年帝国还在镇压叛军的时候能够卖出七十五万的高价。
现在,叛军虽然被彻底消灭了,可帝国为大远征做的储备工作才刚刚开始。作为帝国地面王牌的极限战士们仍然需要大量的“星神碎片”来为他们的动能装甲提供最关键的核心算力,所以“星神碎片”依然价值不菲。
曹云把东西交给鸦月的时候交代过了。
“低于六十万就让他滚蛋。”
“那玩意他要硬抢呢?”鸦月担忧道。
“你就不会在一个浪漫的场合和他谈生意吗?”
浪漫的场合?
鸦月看看周围这些平均价值评定都在二十分左右的帝国公民,不由得觉得有些自惭形秽。为了让自己能够全身而退,鸦月花了大价钱才在东区的光明处找到一家高档露天餐厅订到位子。据说这里每天出入的客人中经常会出现价值评定破百的帝国高等权贵,而这些人挥金如土,只要他觉得你这个人很有趣,或许三言两语就能让你和他扯上关系,然后你的价值就会得到提高。
鸦月是不会期待这种套路小说的情节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她现在只想在那名侍者再次过来询问她是否要点餐之前完成交易走人,否则她可能又要多花几百块在一杯喝起来很酸很涩的饮品上了。
终于,泰平来了。
这家伙似乎也知道这里不是一般人能来的地方,所以收敛起了平时的嚣张与邋遢。不但换上了更为得体的行头,还故作深沉的在门前站了一会才在看见鸦月的时候微微一笑,然后走了过来。
落座后,鸦月打量着眼前这个身高有两米三,体型壮的像头牛,但脸却还算英俊的男人,感觉和自己上一次见到他时有很大改观。
泰平在东区虽然只是个小头目,却十分吃得开。
因为他很聪明,从不和其他帮派起冲突,甚至会让出一部分利益来缓和其他帮派间的利益冲突。
至于他具体做什么的。
表面上是餐饮,背地里是碳素数据造假,主要服务于西区那些帝国重点扶持的企业机构。
至于什么是碳素数据,简单来说就是一个企业要为自己的制造和生产向帝国缴纳这一过程中所生成的各种废料量对等的税款,而如果有人可以在这些数据上造假,自然可以节省一大笔成本。
当然这只是这种不法勾当的一种运用,据鸦月了解,泰平还曾资助过叛军以合法民用企业的资质暗中生产军用物资,只是鸦月不清楚的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造假却不留痕迹的。
“我以为还是曹云那家伙,却没想到居然是你啊,小丫头。”听泰平的语气,感觉上似乎和鸦月很熟悉的样子。
鸦月干笑两声后也不废话,她拿出了盒子说道:“只有一点五克,价格和去年一样。”
泰平瞅了眼鸦月,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盒子,不为所动的说道:“去年的时候叛军还在跟帝国的舰队争夺月球,可现在呢?他们的最高指挥官怕是都已经被做成培养基用来生产尘埃步兵了吧?你这样的价格,不合适啊。”
鸦月知道泰平肯定不会傻到在不同的时期多花冤枉钱,可她多争取的每一点利益都是她个人独享的,所以鸦月说道:“那你出价咯。”
泰平却自顾自的倒上一杯水,慢悠悠的喝了一口后说道:“丫头,你很聪明,知道自己一个人过来没有什么保障,所以选择了这家餐厅,这的确是不错的办法。”
鸦月有些失去耐心了,她干脆直接开口道:“六十五万,接受就拿走,不接受我就回去。”
泰平闻言后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家高级露天餐厅里用餐的多半都是生活无忧的体面人,否则他们也不会一整个下午都泡在这里品尝所谓的下午茶。
因而听到泰平这噪音一般的笑声时,每个人脸上都流露出厌恶。
侍者很紧张,赶紧过来劝说。
泰平也没有让他们为难,笑了一会就收敛了,并且全然不在意餐厅里其他客人的目光。
原本还算镇定的鸦月不知为何,在听到泰平那
近乎猖狂的大笑后就变得不那么镇定了。这家伙看起来只有三十岁出头,可听曹云说过,能在塔古拉大裂口里当头目的都是至少活了一个世纪的怪物,而这些怪物给人最大的假象就是他们如人无异的外表。
“你笑什么?很好笑吗?”
泰平安静下来后慢悠悠的喝着茶水,一直到鸦月彻底失去耐心的时候才幽幽的说道:“三万,这是奖励你这个小丫头的勇气的,另外就是你的这条命,算是你把‘星神碎片’带来这里给你的报酬吧。”
杯子被平稳的放在桌子上,泰平目光平静的盯着面前已经站起身来的鸦月。
从没有感觉像今天这般受侮辱的鸦月愤怒到浑身颤抖。
要知道,为了这一点五克“星神碎片”,她可是跟着曹云、佟宇这些“秃鹫们”在太阳系里游荡了整整三年啊。
三年里,他们受了多少委屈,挨了多少打,甚至有人还为此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到这里,却被最终的既得利益者一句轻描淡写的嘲讽给贬低到一文不值。
因此鸦月在沉默许久后,突然展露笑颜道:“不好意思,我觉得我的生命安全还没有陷入那种极端不可控的状态里,所以……交易终止,再见。”
说完鸦月就要走,而且她故意从泰平身边经过。
个头仅有一米六五的鸦月和坐下来都像一座小山的泰平对比起来真是美女与野兽的比照。鸦月也很担心泰平会真的在这里动手杀了她,因为那对于泰平来说真的是太过轻而易举了。尤其是鸦月还故意从他身旁走过。
虽然只是短暂的经过,鸦月的内心却颤抖到了极致。
但最终,泰平没有动手,只是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慢慢喝完了茶水,然后叫来侍者又要了许多食物开始下午餐。
从餐厅出来,鸦月已经浑身湿透。
不过还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了。
她仰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道:“鸦月啊鸦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又花了好几百啊……”
贫穷让鸦月一阵心酸,她深吸一口气开始琢磨接下来的事情。
按照正常的情形,鸦月是可以和泰平谈妥生意,然后拿钱走人的。现在一号目标客户已经没戏了,鸦月只有三条路可以走。
其一是找到中间商人,以一个折中的价格低价售出手里的东西。
这些中间商人在太阳系各处都有,塔古拉大裂口中自然也不在少数,他们被统一称为“半生佛”。之所以会被冠以这种名号,主要是因为他们大都会伪装成游历在城市各处的僧人,然后在得到路人布施的时候就会尝试与人进行交易。
通常的暗语是“半生半相皆虚妄,施主是否渴望得到圆满?”
这时候想要出手手中棘手物品的人只要把东西拿出来递过去,对方自然会给出价钱,接受,交易立即生效成功,拒绝,这些家伙也会立即把东西还给你,而且几乎没有过私吞客人商品的事情发生,就算有,也一定是冒充半生佛的冒牌货,但结局一般都会很惨。
和这些“半生佛”做交易是最干脆的,可他们出的价钱也绝对是全太阳系最低的,所以鸦月只把这条路作为最后的底线,不会急于想着把东西卖出去了事。
其二是重新选定买家,并尝试与对方进行交易。这一点曹云在鸦月临行前也有交代。
“如果泰平这家伙看你一个姑娘家家的好欺负,你就去找我给你的名单上的另外三个人,但你记住了,这三个人并不比泰平容易对付,甚至你都不一定有门路见到他们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但我相信,只要你能见到其中一人,他们都会给出一个不错的价格,然后痛快的和你交易的。”
鸦月当时听完这句话就反问道:“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和这三人交易呢?”
曹云苦笑道:“丫头丫头,我们这些捡垃圾的‘秃鹫’不过是太阳系里最下层的庶民,和那三位比起来身份实在低微的不值一提,所以啊,不是我们不想和他们交易,而是我们几乎没可能和他们搭上线啊。”
鸦月明白了。
打开名单一看。
映入眼帘的第一个人是个女人。
她叫宫文素,记录的档案现实她三十年前的评定价值就答道了一百七十五分,是名副其实的帝国上等人士,一般非富即贵,或者干脆就是帝**队中女将军之类的。
根据曹云名单附件上的记录,这个宫文素三十年前曾在塔古拉大裂口经营一家生态家装公司,主要为人提供定制的家庭内循环生态结构装修,而暗中,她却是私运并贩卖“幽能素”的走私商人。
“幽能素”这东西在医疗领域被称之为最天然无害的镇定剂,有助于缓解一些心里受创严重的病人的极端负面情绪。
可在鸦月这些人看来,它就是披了层合法外衣的廉价毒品。
很多底层人都靠着它浑噩度日,有的甚至因为吸食过度而分不清现实和梦境,最终做出许多糟糕的事情来,所以官方是明令禁止其流入民众手中的。然而从这东西被发现至今,它已经毒害了太阳系十几亿底层人士,就是鸦月也曾经在一次狂欢派对上无意中吸入过一些。
不得不说,那感觉真的令人难忘。
但一想到自己清晨起来是光着身子和一群男人睡在一起的时候,鸦月就对这东西深恶痛绝了。好在那一晚那些男人也都昏睡不醒,鸦月才保住了自己的第一次。
鸦月看完宫文素的资料后又看了下边两位,结果连他们相关的附件都没看,鸦月就知道绝无可能与他们搭上线了,因为他们都是突破了两百分的大佬。
这个层次的存在在帝国内都是有着一定特殊地位的,鸦月这样一个“秃鹫”别说把一点五克的“星神碎片”卖给人家了,就算是直接作为见面礼送出去,人家都未必赏脸见她一面。
所以鸦月直接打消了第二条路。
那么也就只剩下第三条路了……
打道回府,把“星神碎片”带回海王星,然后交给托管机构代为出售。
当然这一来一回的成本就得好几万,鸦月想挣钱的美梦破灭了不说,最后这种黑市商品顶多以五十万左右的价格售出,然后鸦月的那一份肯定要被曹云扣除掉,以作为对她出师不利的惩罚。
一想到这,鸦月就想哭。
她只身来到地球,来到这片人类曾经赖以生存的唯一家园。虽然鸦月出生在地外行星,可她却一直对地球抱有一种憧憬,就像孩子渴望着回到母亲身边。
现在她如愿以偿了,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她的立足之地。
身上只剩下回程路费的鸦月饥肠辘辘,她必须想法子找点吃的,或者干脆就忍住饥饿,等上了返回海王星的星际航班再做打算。
但不吃东西能不能活着回到星港都是两说,所以鸦月开始犹豫起来。
而且她还很不甘心。
就在鸦月犹豫不决的时候,那个熟悉的同时又令鸦月感到无比憎恶的声音从鸦月身后传来。
“我说丫头,你现在是不是不甘心低价出手,又想着回去会很丢脸?”泰平衣着得体,可说的话却让鸦月恨得牙痒痒。
“我怎样想,关你什么事?难不成你还真打算在这种地方对我下手?而且就为了一点五克的‘星神碎片’?”鸦月说完自己都笑了。
泰平也笑了:“行啦,六十三万,六十万是底价,三万是奖励你这丫头的,知足吧。”
鸦月惊讶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大概没想到这家伙突然就转变了态度。
最终交易达成了。
泰平带着那枚戒指走了,而拿到了六十三万帝国信用点数的鸦月也心满意足。
现在她也勉勉强强算是个有钱人了。
下一步就不急着回去了,鸦月打算先离开东区,然后去相对更安全的西区给自己放个假,也逍遥一回。
然而就在鸦月盘算着怎么花这笔钱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一具尸体从天而降,笔直的砸落在她身前。
当时鸦月就吓傻了。
她不是没见过尸体,相反,作为一名从小就跟着老“秃鹫”们到处清理战场的“老秃鹫”来说,鸦月见过太多太多的尸体了。
可眼前这一具尸体却让她有些无所适从。
那看起来像是个人的东西足有三米多长,头部开裂,胸腔上还长着一颗脑袋,活脱脱就是一个用人类肢体拼凑起来的怪物。
它从天而降时血溅的到处都是。
鸦月作为离得最近的一个受害者,自然也未能幸免。
而这还不是最让鸦月感到不安的。
真正让鸦月感到震惊的是那紧随而至的一男一女。
两人都穿戴着漆黑的外骨骼,女人受了很重的伤,靠在男人身上大口喘着气。
她的面罩碎裂,露出大半张脸。
鸦月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她的身份。
竟然就是她刚刚才看过信息的宫文素。
宫文素也没想到会第一时间就被人看清了真面目,于是下意识的想要把自己的脸藏起来。身旁的男人有所察觉的用手替宫文素遮挡了一下,可他自己却忘了自己那张脸也全无遮掩。
鸦月看到他的样子时,有些熟悉,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仔细辨别之下,突然间她记起来了!
可不就是月影平原上那个濒死的尘埃步兵,代号kp.7113吗?
不过他怎么会在这里?还和宫文素这种级别的人呆在一起?看他们的一身行头,不用辨识型号也知道价值不菲,但仅仅一年的时间,为什么一个尘埃步兵也能摇身一变成为顶级的战士?
正在鸦月茫然的时候。
远处的惊叫引来的附近的武装警察。
它们平时都是以服务者的形象游荡在的街头的,而现在它们已经变身为全副武装的机械战士。在抵达事发现场后,第一时间就锁定了kp.7113和宫文素这两个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
鸦月当时只觉得身体一轻,再回过神的时候已经被武装警察用特殊的抓取装置丢到了安全区域。城市的管理系统已经触发预警,事发地周围被红
色的警戒线标记处一个警戒方位。同时空中游弋的巡视者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机械武装警察有条不紊的部署着,它们有的手持抗击盾牌顶在最前边,有的则架起了远程狙击步枪,准备随时给那两个身份不明的武装人员予以致命一击。
眼看着kp.7113和宫文素退无可退的时候,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只见kp.7113取下背后长刀一挥,鸦月就看到世界好似都被一切两半。
随后她感觉天地颠倒,万物都呈现出扭曲的痕迹。
这诡异的感觉持续了十几秒后,鸦月再看向kp.7113的方向,哪里还有kp.7113和宫文素,他们早已无影无踪。
现场的,不仅武装警察愣住了,所有目击者也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鸦月也一样,不过她可不会允许自己在这种是非之地多做停留,尤其是她刚刚完成了一笔非法交易,账户上的信用点数还没来得及重新换算,这个时候如果惹上麻烦的话那她可就真的栽了。
于是鸦月趁乱就像逃。
可鸦月才离开人群,一颗直径一米的金属圆球就从天而降直接拦住了鸦月的去路。
金属圆球缓缓转动,猩红色的大眼睛认真的审视着鸦月,然后说道:“最下级劣等庶民,基因编号fyzzj0913,你是直接目击者,请配合回去完成调查。”
看到金属球的时候鸦月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但她不能束手就擒,于是在她双手举起时,掌心忽然摊开,跟着一道光闪过,那圆球就突然被强制休眠掉在地上。随后鸦月启动长衫内的具化贴合装甲,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区那复杂的地下结构逃去。
武装警察很快注意到这边有可疑人员逃走了,它们迅速追击过来。
比起进入超级跑酷模式的鸦月,这些武装机械警察更擅长在复杂的地形中追击逃犯,因为它们可以便形成任何他们需要的形态。
比如此时此刻,追踪鸦月过来的两名武装机械警察就变性成为了两只蜘蛛,它们在狭窄的空间中如履平地,很快就追到了距离鸦月不到二十米的距离。
鸦月紧张万分,这种情况下,如果她被追上,多半是少不了一顿打了。
可一想到自己刚挣来的钱就要被作为不明来源资金冻结回收,鸦月就拼了命的逃。起码……要等到鸦月把这些钱重新换算清楚,然后转移到曹云账户下再说。
从时间来看,鸦月需要三十秒的时间。
但背后那两个紧追不舍的武装机械警察已经开始用非致命武器攻击鸦月了。一些无辜的路人在躲闪不及的情况下遭了殃,他们有的被抓捕网捆成球,有的则被电击脉冲打在身上当场昏迷。
总之这场追击异常惊险。
最终,在鸦月慌不择路逃进一个死胡头的时候,武装机械警察也一前一后堵住了鸦月所有的出路。
此时鸦月已经把账户里的资金全部转移走了。
长出一口气,鸦月举起双手打算就范。
“好了好了,我不是逃犯,只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底层庶民而已,你们可以抓我回去,我会配合你们的工作的。”鸦月举起双手,然后缓缓抱头蹲下。
可那两个武装机械警察却冷漠的靠近。
其中一个更是用冰冷的声音说道:“低劣的庶民!你知道因为你的逃走给居住在这里的其他公民造成了多少损失吗?!”
鸦月翻了个白眼,心道;‘靠,要不是你们追得紧,老娘至于跑的那么快吗?再者说了,我一路上可没有乱丢东西啊。’
不过想归想,鸦月可没打算真的说出来。
她就想着,你骂任你骂,反正我不还口就是了。
但接下来,随着机械警察一脚踏在鸦月背上,将她踩进巷陌的污泥中,鸦月才知道这些武装机械警察比她听说的那些还要恐怖的多。
“哎哟……”鸦月想爬起来,可紧跟着那机械警察的脚上就传来电流,直接把鸦月电的惨叫不止。
“这是对你的惩罚!在帝国的光辉下!尔等庶民应有敬畏!可在你的身上!我看到一点的忠诚!”
被电的面让扭曲几乎大小便失禁的鸦月口里灌满了污水和泥浆,她流着屈辱至极的泪水,双手胡乱的抓着地面,试图想抓住些什么,却被另一名武装机械警察踩住了右手手腕。
当时鸦月就惨叫一声,因为她的手腕被直接踩断了。
骨头被踩碎的感觉是何等的痛苦。
这两名施暴的武装机械警察和比传闻中那些私刑官还要来的恐怖。
对帝国的忠诚?!
屁!
鸦月现在脑子里只有愤怒和不断积累的仇恨。
这些武装机械警察其实也是“人”,只不顾他们仅仅保留了自己的大脑,和部分脏器,其他身体部分都改造成了纯粹的机械义体结构而已。
对鸦月动用私刑对于武装机械警察来说不是什么新鲜事,可紧紧因为鸦月不配合调查就逃走而如此施暴,明显还是过分了。
可是此时此刻,这两个急于想要给自己兄弟复仇的家伙却已经失去了控制。
鸦月不知道自己无意中成了一个黑暗事件节点上的牺牲品,她只感觉屈辱,却又无可奈何。但人的愤怒被逼到极致的时候还是会迸发出惊人的力量的。
就在那电击中断的瞬间,不知从哪来的力气。
鸦月居然一个翻身,右臂从另一名机械警察脚下抽出去的同时,左手中闪亮的光影也从那对她施以电刑的机械警察腹部掠过。
短短的一瞬间过后,一名机械警察怒睁着双目倒了下去,他的身体断作两截,切面上异常的平整光滑。
那是鸦月的杀手锏,也是她来到地球前佟宇交给她用于自保的大杀器。
一枚二向波泡生发器。
大小仅如纽扣,引爆时会迸发出一条光亮的线条,那线条是由几千亿颗纳米级的波泡构成,它们的链段有极不稳定的二向裂变分子,然后再利用分子爆裂瞬间释放的相当于太阳表面温度数倍的超高温,在极限时间内熔断接触的一切。
这东西真是鬼才的设计!
太阳系里有很多恐怖的武器,二向波泡生发器,又称“死神弧光”,称得上是这些恐怖武器中最诡异,也最难防范的暗杀型武器了。
那名机械警察到死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死在一个底层劣等庶民手中,还是这么屈辱的死法。
另一名机械警察也没有想到这个逃犯居然还藏着这种东西,于是他立马就掏枪射击。
一击得手的鸦月在短暂的失神后也意识到自己犯了罪,而且是足以被判处死刑的重罪!但鸦月似乎天生就更善于解决问题,而不是被问题困扰。
她一个侧翻滚抓起那倒地的武装警察的武器就进行了还击。
双方几乎是同时开枪。
只不过鸦月的武器击中的是那机械警察的面部,而那机械警察打中的却只是鸦月的大腿。
那一刻,鸦月愣住了,机械警察也愣住了。
双方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短短几分钟里。
从鸦月被两名武装机械警察施暴发泄愤怒,到鸦月奋起反击将他们逐一格杀。鸦月的命运也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变了。
从没想过自己会犯罪,更没想到自己会杀死武装警察的鸦月曾几何时一直默认自己是个合格的守法公民。
但此时此刻,她已经不再是守法公民了。
那些武装警察的幽能气息会伴随着她,直到其他警察将她抓住,并审讯,然后再将其移送帝国法庭接受审判。
鸦月几乎可以预见自己期待的,成为帝国大远征一员的未来已经消失了。
现在她只是个逃犯。
所以,在第二名武装机械警察倒下的时候,鸦月没有一丁点的劫后余生的高兴,反而是呆坐在那,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命运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鸦月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她哭了。
狼狈的身上沾染了污泥和鲜血,她笑了,不甘心的仓皇的苦笑。
她意识到自己的一辈子完了。
于是她缓慢的,将枪口对准了自己的下颚。
与其当逃犯然后最终被抓住审判,倒不如自己做个了解,或许还能保全这一切。
想到这,鸦月闭上了眼睛,可当她的手指发力,缓缓扣动扳机的时候,她还是流露出痛苦的和畏惧的表情。
她不想死……只是她没得选。
有时候对于底层人来说,所有事情的发生都是这么荒诞。
鸦月想做个好人,却最终成了坏人。
扳机已经扣下。
枪膛开始充能,几毫秒后,子弹将从鸦月的下颚传入,贯穿她的大脑,将她整个头颅轰成碎片。那死法很惨烈,却也很痛快。
但就在这一切已成定局的那一刻。
黑暗中探出一只手,所有一切被定格。
宇宙的法则在这一刻失去了自我,它被拿捏住了。无法被暂停和否定的熵在这一刻居然也被一股更为强大的外力逆转。
短短一瞬。
从那只手出现,到他的背影消失。
鸦月再睁开眼的时候,发现两名武装机械警察正在各自查看自己的身体。
然后他们几乎同时发现了鸦月,并且其中一名警察立即拔出武器对准了鸦月,并大声喝道:“把手举起来!!!不然我开枪了!”
鸦月愣住了,然后缓缓举起了手。
她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或许刚才经历的一切都是梦……都是幻想……可她还是悄悄的把那杀手锏塞进了污泥。
起身,搜身,然后被带走。
鸦月是笑着面对这一切的。
因为她得到了第二次机会。
……
看着鸦月被带走,高台上,脸色苍白的宫文素问道:“为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值得吗?”
兜帽之下,kp.7113若隐若现的脸庞又消瘦了几分,他轻声道:“不,我们认识。”
01589 大胆的猜想
测试完毕。
79分。
比较一开始的30分,清水雅人的进步可谓神速。一旁观看整个测试过程的苏晚霞不禁拍手称赞道:“我见过很多天才,但雅人你绝对这些天才中的天才。”
得到夸奖的清水雅人微微红了脸,有些害羞。
沈一诺也在一旁对清水雅人的表现赞不绝口:“的确让人印象深刻,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从没摸过枪的人可以这么迅速的掌握基本的作战要领,还能灵活运用自如的。”
清水雅人闻言有些尴尬,其实她哪里是什么没摸过枪的小白,分明就是可以比肩精锐特勤人员的女特工,不但对各种武器运用自如,更精通侦察就反侦察,尤其在暗杀方面,清水雅人也算是个中好手。
只不过这些事清水雅人不便说与沈一诺和苏晚霞听。
“嘿嘿,也……没有啦……就是感觉还挺有趣的……所以误打误撞的拿了高分吧。”清水雅人笑着挠了挠头。
苏晚霞瞥了眼那些或被精准爆头,或身体上要害处被连续命中三枪的靶子,然后与沈一诺对视一眼,两人心知肚明。
清水雅人绝不是他们眼中看到的傻白甜,起码这朵小白莲是带刺的。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现在你可以安心的去休息一会了,明早行动前我会来叫你的。”苏晚霞看了眼时间后对清水雅人说道。
清水雅人点了点头,然后放下手中的燧发枪道:“那明天见。”
“嗯。”沈一诺、苏晚霞。
……
休息室,沈一诺问苏晚霞:“你觉得这朵白莲花来这到底是为了什么?”
“很难说。”苏晚霞慢悠悠的擦拭着手中的武器。
“哦?你也会有看不准人的时候?”
苏晚霞放下武器,轻声一叹:“按道理说,她应该单纯是来接我们回去的,只不过时机把握的有些太过微妙了。”
“你的意思是……游格格可能另有目的?”沈一诺问道。
苏晚霞沉默一阵后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先把事情系统的梳理一下,然后再下判断。”
沈一诺点点头。
“首先,是山海号空间站意外被毁,这个意外其实也透着那么一丝不那么意外。”苏晚霞的意思很明确。
当初山海号被毁的报告他、沈一诺和褚晓明都是反复看过很多遍的。
虽然只是公开的官方报告,但报告中明确提到了山海号是被一颗卫星碎片摧毁的,而这颗卫星才刚刚进入运行轨道开始工作不到一年而已。
卫星被精准锁定然后摧毁,紧跟着碎片破坏了更多的卫星,然后它们就像一支无坚不摧的大军,浩浩荡荡的就把山海号给撕成了碎片。
“山海号空间站最初的建造目的是地外行星观测、外太空科学实验和一些非常危险的基因改造项目。”苏晚霞像在陈述,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顿了一下后继续说道:“外太空科学实验项目属于常规科研项目,基本上没有什么利益牵扯,基因改造项目属于第一中轴特批的封闭型研究项目,没必要要破坏空间站……那么也就是说……他们真正想要阻止的是地外行星观测项目……”
说到这,苏晚霞睁开眼道:“有人不想让地面知道他们发现了什么。”
沈一诺眉头紧锁:“我听芊嬅说过,她当初在空间站的时候认识一个叫姚瑶的姑娘,这姑娘就是地外行星观测项目的观察员之一,不过两人平时虽有接触,可姚瑶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芊嬅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奇心,所以并不知道姚瑶发现了什么……但就在山海号被毁之前姚瑶结束了自己的工作并乘坐太空电梯回返地面……”
苏晚霞没有继续说下去。
沈一诺已经名表苏晚霞的意思了。
“不可能的,这么做已经不是与某个利益集团为敌了,而是要把全世界当做敌人来一次彻底的毁灭!谁会这么做?”
“已经准备完全的人会这么做。”苏晚霞平静的说道:“那些打算‘涅槃重生’,一步将人类社会带进精英社会的人会这么做,那些已经自视为‘神’的人会这么做。”
沈一诺闻言陷入了沉默。
“这些事……你和其他人聊过吗?”
“聊过一部分,但不深入,直到今天清水雅人来了,我才第一次深入的和你聊起这些事。”
“所以……山海号被毁根本就不是偶然事件,而是必然的?”
苏晚霞点头。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冼芊嬅和闫思辰会活下来?”
苏晚霞继续点头,同时还说道:“我想当时地面上也准备好了,就等着幸存者落地,然后抹杀干净。”
沈一诺顿时感觉背脊生寒。
“我们就这么……被直接抛弃了?”沈一诺一时间无法接受这种事实。
苏晚霞相对的要平静的多,他淡淡的说道:“光盘被发明的时候,考虑过造纸商的感受吗?高性能存储颗粒诞生的时候,mp3有考虑过随身听的感受吗?一诺姐……以前那些人倡导人权是因为社会需要赋
予个体人权来确保整个社会充满活力,可如果我们需要让整个文明进步或者通过休眠度过灾难的时候呢?人权会变成桎梏,甚至衍生出许多不可控的混乱,这就是相对自由与绝对自由的区别。”
“但那也不能……”沈一诺还是没办法接受现实,尽管她已经完全听懂苏晚霞的意思了。
“我可以大胆的猜测,其实早在冼芊嬅和闫思辰把关键性的观测数据发送到地球之前,山海号上的观察员就已经发现了人类即将面临的危机,只是碍于当时的一些管理条例约束,观察员通常不被允许直接与信息采集官直接接触,这是为了避免信息采集过程中个人情绪的积累导致信息采集不纯……而那些人恰好抓住了这个时机,果断出手,以牺牲山海号做导火索,用直接有效的办法开始为人类文明的延续做准备,这一点……在你我看来毫无人性可言,更是把人类为之奋斗了数个千年的人权践踏的一干二净……但有句老话怎么说的,行将就木之人是没有尊严可言的……以前一场饥荒下来,人性就被最原始的**支配,易子而食都还是文人婉约的说法……所以我很难评判这种做法的对与错,只能论述其成与败。”苏晚霞平静的说完这些话之后又补充道:“至于后来为什么出现了变故,我觉得可能有两个主要原因。”
“嗯?”眸光黯淡的沈一诺微微回过神。
“一是掌握着人类最高权力的那些人在内部出现了分歧,就比如清水雅人给我们带来的消息……地球正在遭受‘旧神雅拉姆斯’幻象之境的入侵,而这件事的中心就与我们的芊嬅姐和那位冼先生有关。”苏晚霞大胆猜测。
沈一诺又问道:“还有呢?”
“还有就是……或许直接导致人类整体走向极端的这场灾难本身并没有我们想象中的那么冷酷无情。”
沈一诺没明白:“太阳都消失了,人类世界陷入一片黑暗,地球陆地上的动植物已经全部灭亡,这还不够冷酷无情?”
苏晚霞说道:“那是因为我们观察和分析事物的角度太过狭隘了。”
“那得多高才能不算狭隘呢?”沈一诺不悦道。
“跳出个人的价值观,上升到宇宙文明的等级。”苏晚霞笑着道。
沈一诺立马甩了个白眼给苏晚霞道:“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似的,整天不是研究那些字都看不懂的古籍,就是研究些哲学、神秘学之类的,哪有那么容易啊?”
苏晚霞闻言笑着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我们把它降低一个层次,用法律的思维来看待。”
沈一诺也是高材生,可她属于那种偏科严重的高材生,对于文学、法学、哲学向来不感冒,便吐槽道:“你就不能用数字或者说数学的思维和我解释一下吗?”
这下轮到苏晚霞尴尬了:“我……我大学时高等数学向来年年挂科的……”
沈一诺懂了:“得,算我白说,你继续。”
苏晚霞想了想然后说道:“在法学上存在一个词叫‘紧急避险’,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沈一诺点点头,基本的法律常识她还是了解的。
“嗯。”
“知道就好办了,在‘紧急避险’的相关标准认定中存在着这么一个说法,就是对于一个即将饿死的人,如果他抢夺了面包店里的食物,那么他算不算触犯刑法?”苏晚霞问道。
沈一诺想了想之后道:“这个……应该不算吧?”
苏晚霞笑了笑没说话。
沈一诺又有点不确定了:“不对……就算快要饿死了也可以用其他办法啊,我想人家买面包的肯定也不会那么无情的啦,所以……应该还是触犯法律的,毕竟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嘛。”
苏晚霞还是笑。
沈一诺彻底糊涂了:“喂,你就别为难我了好不好?这个到底算不算啊?”
苏晚霞摇摇头:“如果真的符合我描述的所有情形,这个人不吃这口面包就会饿死,那么他的行为就不能被最终认定为触犯刑法,也就不存在会被处以刑罚的说法。”
沈一诺似懂非懂:“这……是文字游戏吧?”
苏晚霞摇摇头:“现实中很多案例都说明了,在一些非常紧急的情况下,我们这些事后判断事件是非的人是不能期待当事人做出所谓的正确选择的,因此也就不能滥用法律的权利来对无辜的当事人做一些我们认为是公正的判决的,所以……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说这场浩劫也许没有我们想象中那么冷酷无情了吗?”
沈一诺陷入了沉思。
以她的聪明才智,当然很容易的就理解了苏晚霞的意思。
这就像苏晚霞刚才举例一样,在现实中,如果真的有人快要饿死了,你能站在所谓的公正角度去判定一个人为了活下去抢了面包求存算是违法吗?
当然,苏晚霞也说了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具体现实判断中要符合描述情形,这需要一个社会共识和法官的综合判断,属于规范的构成要件要素。
“这么说来……只是因为我们太弱小,所以不得不承受这场浩劫的意思咯?”沈一诺反问。
苏晚霞点点头,不过他又笑着道:“当然了,这些其实都是我基于目前所获知的线索,以及我个人的一点所学所想的大胆猜测,具体与真相有多少差距……这还很难说。”
沈一诺深吸一口气,感叹道:“总之,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差不多的意思,而且当下我们连芊嬅姐身上的‘神性’为何如此强大,甚至可以把我们几个人全都困在她的梦境之中这件事都没有搞清楚……所以大可不必为更麻烦的事情耗费心神,还是想想明早带着清水雅人去裂隙深处走一遭,说不定这一次凭我们三个人能突破那道墙呢。”苏晚霞笑着道。
“哎……真是‘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啊……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老气横秋了呢?”沈一诺苦笑一声,然后起身道:“行了,我回去洗个澡睡觉了,你也不要再胡思乱想了,赶紧休息。”
苏晚霞笑着点头:“嗯。”
……
第二天一早,清水雅人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睡在一座迷你的孤岛上。
那岛屿面积顶多也就十平米,而且酷似一枚瓜子。
岛上有一颗椰子树,像极了某些动画片里时常出现的那种岛屿。但当清水雅人坐起身的时候,蓝天大海和孤岛都消失了,房间恢复如初。
‘难道又是受裂隙的影响不成?’
正自疑惑时,敲门声传来。
“雅人?醒了吗?”
是沈一诺,清水雅人赶紧下了床去开门。
门外站着的的确是沈一诺,不过她已经把自己全副武装。
看到这幅样子的沈一诺,清水雅人诧异道:“哎?这就要出发了吗?”
沈一诺微微一笑道:“我起得早,所以先吃了早饭去了趟演武场,然后……待会我就不陪你一起吃早饭了,我先去裂隙探探路,苏晚霞会带你去找我汇合的。”
第一次在火星上睡了个安稳觉的清水雅人挠了挠头挤出一抹笑容道:“好。”
沈一诺走了,不多会苏晚霞居然端着早餐直接来到了清水雅人的房间。
这待遇真是让清水雅人受宠若惊。她感觉非常不好意思,便问道:“苏哥哥,你吃了没?”
苏晚霞微笑道:“吃了,怕你不熟悉这里,就给你送过来了,你先吃,不着急,我待会还有些话要和你说。”
清水雅人疑惑的看了眼苏晚霞,但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便也不好多问。
早餐的内容很简单,不过味道还不错,清水雅人感觉被困火星的这几位好像都挺会做饭的。
吃完了早饭,清水雅人看向苏晚霞。
苏晚霞深吸一口气后沉声道:“雅人,待会进了裂隙,我会找机会脱离队伍,到时候你要想法子阻止沈一诺去找我。”
清水雅人闻言问道:“苏哥哥要去哪?”
苏晚霞神秘一笑:“其实裂隙里存在不少可疑地点,但我一直没有机会去探索,这一次我打算一个人去探险。”
“啊?那不会很危险吗?”清水雅人有些不理解。
苏晚霞则说道:“危险是肯定的,不过考虑到这些可疑地点里可能存在着对破解梦境十分有用的线索……所以……我必须做点努力才行。”
“那为什么要支开一诺姐呢?”
苏晚霞犹豫了一下后说道:“这件事……等今天的探险结束后我会找机会和你单独聊,现在,赶紧武装一下,我们该出发了。”
……
全覆盖式具化贴合武装外面还包裹着一层强攻型机械外骨骼装甲。
背上那两把酷似燧发枪,实则确威力惊人的先民武器,再装备几把常规武器。武装完毕后的清水雅人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台钢铁打造的战争机器。
从外观上看,清水雅人的行动应该算是笨重的。
可实际上,这套随时随地可以被脱离武装的“进击者”强攻型机械外骨骼装甲搭配有强大的机动辅助元件,因此在实战中的机动能力是非常强大的。
所以此时的清水雅人不仅不笨重,反而比她正常状态下还要灵活许多。
比较之下苏晚霞的武装就简单的多了。
一套涂装有纳米级晶化物,可以随时随地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具化贴合武装,搭配一把粒子幽能脉冲霰弹枪和一些常规武器,苏晚霞是真正意义舍弃了正面突击能力,转而极限化伪装功能。
清水雅人虽然知道苏晚霞准备一个人去裂隙深处探险,可看到他这样的行头还是不免担心道:“苏哥哥,你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苏晚霞笑着说道:“放心吧,那地方我熟悉的很,只要我自己不作死,就不会有事。”
清水雅人咧咧嘴,没有再说什么。
进入裂隙的方法让清水雅人有些意外。
她想象中起码也得有个什么具体的维持裂隙保持开启状态的装置之类的吧。
结果没想到苏晚霞带着清水雅人从2号前哨基地的后门出来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裂隙就像是一个个随机的爆裂的气泡。
01590 凋零的黄昏
权利永远不能超出社会的经济结构以及由经济结构所制约的社会的文化发展。
——马克思
轮椅上的苏澈不复当年意气风发,也没有在国家法庭上代表小众思维陈词慷慨的风度翩翩了。如今的他只是一个垂垂老矣的弱者,整个身体都缩成一团,躲在轮椅上,显得那么无助。
游格格没想到才过去了三十年,苏澈就衰老成这个样子。
“我以为得等我入土为安了,你才会来见我,现在还活着的时候就能再见到你,我觉得很知足了。”苏澈说话的声音很小,气息也很短。
游格格有些担心今天的会面会成为这个男人最后的风采。
她便问道:“你的身体,还支撑得住吗?”
苏澈看了看房间外那一片漆黑道:“如果你指的是这漫漫长夜,那我恐怕是等不到太阳再度升起的时候了,但你要是担心我突然就这么死了,那大可不必,别看我这样,我其实今天的状态还算是很好的。”
游格格点点头,放下心来。
“你来这里,是想问问我,关于先生的事情的吧?”苏澈问游格格道。
游格格默然,过了一会才说道:“这些年我一直处于半隐退的状态,基本上外头的事情都只是仰仗着我还活着,规规矩矩的在按部就班的开展着,可自从我上一次休眠后,事情便开始向着我难以掌控的局面恶化下去了……关于这些,你应该比我清楚吧?”
苏澈懂了,游格格这次来找他兴师问罪还在其次,关键是她不想让自己处于被动的状态。
“国家、社会、个人,知识、意识形态、科学发展……这些统统都是题外话……你要明白,他们仰仗你活着只是给彼此一个约束力,而一旦这些约束力消失了,自然而然的,就会生出祸端。”苏澈说着说着突然咳嗽起来,他咳的很厉害,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咳嗽,整个肺部似乎都在颤抖。
游格格微微皱眉,很快医生和护士来了。
不过苏澈却摆了摆手,制止了他们要带走自己去检查身体的举动。
“你们……不要这么紧张,我的身体我清楚,你让我把话说完,不要一惊一乍的。”苏澈很不高兴。
肩负职责的医生和护士面露难色,但也不好违抗苏澈的命令,最终又悄悄的退出了房间。
游格格一直默默的看着。
想想一个多世纪前,时常生病的那个人是她。
当时国安处才建立不久,所以底下的人都很担心游格格突然就死了……于是为了让他们安心,游格格干脆就把自己的身份从一个建立者上退下来,变成了一个隐居不出的作家,这样会相对让那些人安定许多。
“还是那件事留下的毛病吗?”游格格问。
苏澈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大概是不想提起过去,他继续说道:“以前,那些当权者习惯于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专心搞一些形式的,没有意义的东西来图个心理安慰……现在,这些人不搞形式的了,因为也没有必要刻意的去敷衍谁了,大的方向已经固定,时代的问题已经到了即将集中迸发的时候……所以他们干脆就按照自己的想法开始付诸实际的行动……清水加如是……苏家的人也一样……第一中轴那些身居高阁的掌权者更是一点不含糊……至于各国现实政体,他们其实也都明白,社会的权力架构正在失去其本有的意义,这个时代因为数据主义而价值骤减的远不止个人,各有政府本身……所以我想就算你没有休眠,他们也还是会做这些事情,但目的方向是统一的,这是我们半个世纪前就确定过的,都是为了全人类,当然也就是为了他们自己。”
游格格默默的听完,心中大体有了概念。
“至于为什么现在集中到这个大背景下集中爆发,呵呵……这就好比弯道超车,机会来了,错过了就基本定了胜负,所以大家都急切的抓住了机会……放在个体身上,这事惨无人道,灭绝人性,比法西斯之流黑暗百倍千倍,可放在整体身上,黑暗中的生存法则就是要足够直接,足够残酷……资源是有限的,必然要整合,生命是无价的,却需要世界和平作为大前提……所以,与其因为他们的‘恶行’歇斯底里,倒不如好好的思考如何在这混沌的时代活下去……无关体面与否,只要能活着,整个文明能牺牲的,个人又有什么好说的呢?”苏澈的话里满满的都是冰冷的现实。
大概意思就是“烽火议会”从一开始就不可能拯救所有人。
所以,利用几个月的时间短暂建立起的新秩序出现混乱,乃至彻底失去约束力这本身没什么好意外的。
各大避难所之间或许一开始因为纽带连接还会想着彼此照应取暖共克难关,但随着灾难的持续,人性会逐渐被磨削的一干二净,最后剩下的不也还是最基本的兽性吗?
关于这些,
游格格的认识还是比较清晰的。
她等到苏澈絮絮叨叨的说完后,整理了一下思路问道:“我看了山海号被毁的报告,内容存在明显的掩饰成分,这是你的授意还是他们的手笔?”
苏澈看了眼游格格后轻声道:“报告是星瀚国际那边出的,调查组的人员由空间站的各方投资者委派组成,所以单纯说是某一方动了手脚……这不太可能。”
游格格闻言点了点头,大概明白了这不是某一方的阴谋,而是达成共识的合议结果。
“后续派出沈一诺、闫思辰和褚晓明前往深空执行‘回收’计划是谁的授意?”游格格的问题比较干脆利落。
苏澈想了想之后达到:“星瀚(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那边的事物从灾难发生之后就由第一中轴统一接管了,商君骁是主要负责人,不过具体项目是由另外三个团队统一负责的,这里头我熟悉的只有梁丘贺的团队,他小组里有个姑娘叫薛佳念,那丫头是我放在第一中轴里的棋子。”
“梁丘贺?就是那个当年和鸠山由纪夫一起研究‘拟态结晶’项目的梁丘贺?”游格格诧异道。
“嗯,不过这个人我调查过了,是值得信赖的,而且他进了第一中轴特殊部门后一直在尝试推进‘拟态结晶’项目,试图从这个项目中撕出一个缺口来帮助人类走出困境。”苏澈提到梁丘贺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泛起笑容。
“但就目前看,‘拟态结晶’课题已经和当年的‘因子’一样搁浅了吧?”游格格对这种需要几代乃至几十代人倾注心血的科学研究一直不抱太多希望。
关于这一点,苏澈有共同认知。
科学研究一直是个很玄乎的东西。
未入行的人大都认为科学研究是一个长期积累的过程,也就是量变最终可以得到质变的结果。
但入行前端科学研究后,很多科学研究人员就会发现那是一片迷雾地带,几乎没有什么可以作为支撑的理论和数据,他们只能摸索着前进,这时候的科研工作就像是在掷骰子,越是高深的研究,变量就越多,而想从这里找到规律并形成确定有效且有价值的理论成果乃至现实成果,就需要看老天爷扔的骰子能不能凑出个豹子来了。
当年“因子”是个热门话题,它甚至一度遮盖了石墨烯、可控核聚变、第六代全球量子谐律通讯等技术突破的光芒,很多人都觉得它会将人类带进一个崭新的时代,甚至极有可能让人类社会整体水平直接跳过一级,进入二级智慧文明阶段。
然而梦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骨感的。
“因子”的确让无数科研人员魂牵梦萦,许多科学家也都投入了毕生精力去研究,但结果是……从“因子”被发现至今,它仍是这颗星球上人类最熟悉也最陌生的东西。没人能真正掌控它……
至于那些打着“因子”噱头的产品就和当年“遇事不决,量子力学”一个道理,反正公众的普遍认知水平有限,只要名字高深一些,谁管你是真是假呢?就算你做一期科普节目告诉大众“量子”不是一个具体的物质,而是一种描述状态的最小计量标准,他们也依然会选择“量子茶杯”来保健,顺便给自己孩子报一个主打“量子阅读”的培训班,看着孩子们认真的胡来。
所以大多数时候,一些尖端的未必就是可靠的,更不能被视作希望加以过分期待。
就比如这个时代又冒出来的,号称可以拟化万物的“拟态结晶”。
这个项目的勾勒前景比“因子”还要夸张。
“因子”还只是说极有可能让人类的视野扩散到宇宙各处,让人类重新认识宇宙。
而“拟态结晶”才夸张到,“稀有”这个概念将消失,因为“拟态结晶”可以让万物均等化的相互转换,就如同“炼金术”一样,甚至比那还有神奇百倍。
最初一群科学家激动的好似初入洞房的新郎,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拟态结晶”其实极有可能也是个伪命题。
宇宙的基准法则用墨菲定律就描述的很直观了。
“事情总会越来越糟。”
因此事物也会无可避免的越来越坏……既然无可违逆宇宙最根本的“熵增”,又何谈万物均等化?
言归正传。
苏澈当然听得出游格格话里的揶揄。
事实上,包括苏澈自己也对梁丘贺负责的项目不怎么抱希望,只能说略有期待。
而他之所以提到梁丘贺就不由自主的展露笑容,是因为在这个时代,已经非常难得见到一位真正全心全意投身科研的人才了。
“项目搁浅只是个暂时情况,我想……如果人类社会真的有希望进入黄金时代的话,不管是‘因子’还是‘拟态结晶’,科学家们都会前赴后继的投入其中展开研究的……而我现在想说的是,你完全没必要怀疑商君骁或者梁丘贺,他们都不是先生那一类人,也没有那个魄力如此果断的作出决定……所以,方向错了。”苏
澈似乎是有意提醒游格格,又像是只是在为商君骁等人证明。
游格格沉默片刻后说道:“我现其实特别后悔。”
“后悔?”苏澈不解。
“以前我觉得我有能力为这世界做些什么,但后来我发现我只是带错了方向……现在这个世界非但没有向着我所期待的那种美好发展,反而连普通人最基本的生活都遭受了灭顶之灾……这是我最后悔的事情。”游格格苦笑道。
苏澈却不这么认为,他看着游格格说道:“你真的认为是你影响了时代?是你牵错了头,所以这个时代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游格格也说不好,她就是感觉深深自责。
在上海的时候,看到那么多无辜者死伤就已经让她很是内疚,到了雄安之后,游格格更是懊恨。
“烽火议会”的确没有足够的时间为整个世界筹备能够庇护全世界所有人,就算有时间,也不见得有那个能力,可在游格格看来。
无关结果如何,在这场浩劫中,她期待的是人们能够发现内心的光和热,而不是在这黑暗下褪去人性,成为彻底沉沦的怪物。
“难道不是吗?”游格格反问。
苏澈笑了,哈哈大笑。
这对他的身体来说是一种负担。人老了以后,情绪逐渐变得稳定并不一定是精神觉悟的提高造成的,也有一部分是身体的自我约束。
因为喜怒哀乐对于身体,过了一个度,都是伤身伤神的事情。
游格格没有因为苏澈的笑而恼怒。
倒是门外那些医生一个个心惊胆战,生怕苏澈笑着笑着,笑声突然戛然而止,那可就太糟糕了。
还好,苏澈今天的状态确实不错。
他笑了一会后看着游格格毫不客气的说道:“你太高看你自己了,或者说……我们都过于的高看我们自身了。”
游格格没有说话,她大概能理解苏澈的意思。
“以前我也有过这种感觉……尤其是当我听说我的书让不少年轻人误入歧途,甚至有一些人在读完我的《黄金时代》后错误的解读其中的意思,认定那是反乌托邦的警世之语,于是手牵手从高楼一跃而下……那个时候我真的感到深深的自责,我开始想……如果我的书没有出版,我没有那么出名的话,是不是他们就不会因为我的书,我的文字,我的理念而死?”苏澈说完苦笑着摇头:“不……后来我明白了,我的书的确对这个时代起到了一定的刺激作用,但社会的反馈却不是因我而起……若非要论个是非,你我其实都是社会的产物,是时代的产物……只不过具体到了个人的时候,我们自认为是个人的力量在左右社会……但其实这是个相互的作用力。”
游格格拿起杯子,杯子里的茶水还是热的,但入口却口感沁凉。
苏澈深呼吸一次后继续说道:“所以……不管是那个期待着大家都能有美好结局的你,还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的你,你们都是这场雪崩的开端,但这场雪崩却并非因你我而起……所以大可不必内疚,因为解决不了什么实际的问题。”
在这一点上,苏澈的看法确实和游格格有一定的差别。
苏澈关注的是现实的问题,可游格格却还是保留了一些人性的情感气息的。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苏澈突然感叹了一句,跟着说道:“你现在忧心的是没有可靠可用的人是吗?”
游格格看了苏澈一眼后却盯着杯中茶水道:“其实我来之前没有想好今天要说什么……只觉得天下大乱,没有安生的去处……所以就想来你这避一避,顺便和你聊聊。”
苏澈微微一笑:“话是这么说,但要我看,你这个人看似随性随缘,却是极有主见和想法的人,你之所以不给自己一个预先的准备,无外乎是不想让自己的想法受到约束……但就在刚才,你好像已经想到了一个值得信赖的人了。”
游格格诧异道:“有吗?”
苏澈没有再说下去。
游格格起身来到客厅那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寒风凛冽,脚下就是冰封的大西洋。
远眺黑暗的彼方,在遥远的欧洲战场上,此时此刻,又有多少人在挣扎求存,那被点燃的“烽火”又是否可以给这黯淡无光的世界送去一缕希望的光呢?
文明。
凋零……
不同时代有不同时代需要思考的问题。
过去,游格格想的是如何实现人类共有财富的平等,这不仅包括金钱,还有智慧,以及各种资源。那时候的游格格不相信人类进化了这么多年,在行为本质上与老鼠无异。
可现实狠狠抽打了游格格的脸。
她才明白,她真正要做的是给这个世界争取更多的时间,然后让世界自主的去吸收智慧的养分。
无奈,现实宇宙是非常残酷的。
“帮我召集一个团队。”游格格转身道。
01591 悲歌(一)
无论走到哪里,都应该记住,过去都是假的,回忆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一切以往的春天都不复存在,就连那最坚韧而又狂乱的爱情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一种转瞬即逝的现实。
——加西亚·马尔克斯
太阳消失后的第五年,也就是公元2150年3月7号。
新美联与非洲南部共荣体发起的战争均已失败告终,无数为战争狂热,以为可以通过战争解决生存问题的狂热者都被冻成了僵硬的尸体。
唯一不同的是,新美联起义军的失败源于一场足以扭转战局的意外。而非洲南部共荣体发动的战争则源自内部分歧。
入侵现实的安魂之乡也归于死寂,但欧洲却未能幸免于难。
法国沦陷了,德国被从天而降的海洋冰封了,意大利被倒置的山脉贯穿……
“烽火”依然闪耀,世界已经恢复基本的连接,但苦难并未结束。
这个时候,“活着”成了所有人的目标,大家几乎默认了一个事实,那就是“放弃幻想,准备接受文明的凋亡”。
……
张梓恩把路线图又重新核对了一边,然后转身对疲惫不堪的小队成员道:“大家再坚持一下,再往前走一百公里就到滕州了,咱们在那边休息。”
身着漆黑防寒服的张梓恩胸前标识有“烽火”二字,这是他此时的身份象征。
一年前,世界乱成了一锅粥。
非洲和美洲在打仗,欧洲遭到了入侵,亚洲这边在“烽火”被点亮后也未能独善其身。好在这时候,一股沉寂多年的力量再度苏醒过来,并加入乱局。
处在混乱中心的世人并不清楚这股力量的由来,但他们感受的到,世界正在逐渐恢复秩序。
到了2150年,战乱基本平息,欧洲的灾难也暂时消停了。
剩下一脸茫然的世人,对未来失去了希望……
好在“烽火”总算是点燃了,人们也终于可以透过它看到全人类正在付诸的努力。第一中轴也是第一次正式的在公共频段向全世界公告这五年来的损耗与成果,同时向全球发出倡议,希望更多的有识之士和精英人才加入到拯救全人类的奋斗中来。
公告与倡议一前一后发出,均引发了不小反响。
可对于未来……对于还能否再看到明天的“太阳”,似乎绝大多数人都不再抱有希望。
现在,官方最忧心的两件事都初见端倪。
一是避难所内循环的效率,这里包含了三个部分,主要指生活循环效率、资源利用效率和生产制造效率。在“烽火议会”最初的方案里,全球数以万计的避难所都是一台台可以驱动人类命运车轮的发动机,只要它们能维持正常的运转,可以持续输出功率,那么人类就有足够的资本去和这突如其来的浩劫做抗争。
但就目前看,五年的时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恐怖袭击、神性污染、所谓的“福音”降临和两个大区域的战争消耗了太多太多宝贵的人力物力。
这是“烽火议会”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却也是目前已经发生的事实。
二就是各大避难所的新生儿出生率大幅度降低。
尤其是经过这几年的动荡之后,本就已经十分低下的出生率直接被腰斩。现在绝大部分避难所都处在人口负增长状态,更有一些负增长情况十分严重。
这还没有算上自杀、外部循环系统维修时的人员损失……
但官方却意外的没有再把这些数字隐瞒起来,而是直接做成了具体清晰的数据表格借助公告附件发送到全球每一个幸存者手中。
就目前的数据来看,全球避难所平均新增人口只有173505人/每月,而月均死亡人数则突破了百万。
从不完全统计来看,现在全球幸存者只有不足二十五亿人,而按照目前的新生儿数量逐月减少,死亡人数逐月增加,用不了半个世纪,人类就会彻底走向灭亡。
而根据另一份研究报告显示,最初的“太阳消失”不会超过四百天的说法实在是自欺欺人,不但毫无依据,而且已经被新的证据狠狠的打脸。
星瀚国际的内部报告称,人类正在经历这场空前浩劫极有可能持续一百到一百五十年,也就意味着,人类只要要在避难所里经历三代人才有可能重见“太阳”。
这份报告没有对外公开,可各大避难所已经对各个避难所内部的幸存者传达了类似的讯号。
通常来说,这么做无疑会引发大面积的恐慌,甚至动/乱。
对于人类文明的延续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可不知为何,“烽火议会”自从被高桥胤寺的人血洗了一次之后就转变了政策思路,他们决定直接向民众告知实情。
这其中意味就让人实难理解了。
就目前看,全球现存的一万七千四百五十五座避难所内的二十五亿左右幸存者对于“烽
火议会”的坦诚布公总得反应是呈现趋好的。
从这一点也看得出来,现存幸存者对灾难本身已经有了一个相对具体的概念,因此在得知这样的“实情”后并没有反应过激。甚至他们中有不少人开始自发的响应后续“烽火议会”
发起的倡议号召,并开始着重加强个体间思想构建。
同时,“烽火”议会还准备了一个备用方案。
该方案被称之为“生命圣杯”,方案内容主要以采集全人类祖样dna序列,然后生成一种被冠以“生命圣杯”之名的“文明火种”来确保人类最终被迫走向灭亡时重燃人类文明。
这一方案计划用时五十年,方案前期计划招募执行人员一百二十三万人,他们将经过严格筛选,不但要对方案内容细节保密,还要对人类文明延续拥有绝对信仰和坚守。
而这些人就被称之为“守护者”,他们的心口都标识有“烽火”文章,并在方案开启后的半个多世纪里,他们只能依靠自己和“烽火议会”以及一部分避难所为他们提供的极为有限的资源来完成这项伟大的使命。
也许有人看到这里会感到十分困惑。
这样的方案为什么不直接借助“烽火”连接的信息网络直接交付给各大避难所的管理级逐层落实,反而需要另行招募一百多万人来做这种事呢?
另外,“文明火种”不难理解,可真的有必要采集全球现有幸存者的祖样基因序列吗?
最后就是,这些执行人员,或者说备用方案参与者为什么得不到应有的后勤保障?
以上三个问题,张梓恩都曾当着雄安方面的管理级人员的面向上提出来。
得到的答复很详细,也让他心服口服。
概括下来也有三点。
首先就是“生命圣杯”计划并不是院子里的果子熟了,任由自己人下去采摘那么容易。事实上,虽然关于目前世界现状的基本报告发出后,整体的反应是趋好的,可仍有不少人呈现出消极的负面情绪。
他们已经放弃了希望,放弃了无谓的挣扎,变成了一群只想着开启末日狂欢的疯子,或者干脆与其他聪明人一样,开始着手为自己谋划一个更长远的未来。
这就意味着“生命圣杯”计划一经开始,势必遭受阻力。积极配合的必然在少数,大部分人肯定也会关心这项计划与他们是否有直接利益关联,而剩下的则都是反对者,或者干脆就是捣乱的。
有这些不稳定因素在,已经在浩劫大背景下失去了不少公信力和管理价值的各大避难所管理层早已不堪重负,这时候再把这种工作交给他们,看似只是一根稻草,却极有可能戳破人们内心深处最后一层脆弱的骐骥。
因此,“生命圣杯”工作只能有少部分响应“烽火议会”倡议的坚定守望者来完成,而且他们还必须学会随机应变,根据不同情况,在不同的避难所里开展因地制宜的祖样dna序列采集方案。
至于为什么要采集全球现有幸存者的dna,其实这是个“饱和式”的说法。目的不在于真的要采集所有人的祖样dna,而是要最大程度的去采集这些对于“生命圣杯”尤为关键的序列数据及样本,也只有这样才能最大程度的保存人类文明的天然优越性。
生物学上也讲求海量样本精粹化的说法。
这对于“生命圣杯”计划正式开启后的人类文明复苏至关重要。
而为何说执行“生命圣杯”计划的执行人员很难得到保障,甚至可能根本没有后勤……这一点和之前关于为什么要招募专有人员,而不是直接交由各大穹顶管理机构的原因有些类似。
虽然非洲、美洲的战争已经结束,借助于“烽火”传递的信息让人们懂得冷静。但“烽火议会”预计,直到真正找到解决“太阳消失”的办法或者明确“太阳”何时能够再度生气之前,已经因为这场浩劫被彻底打散的人类社会依然免不了经受战争之苦。
像非洲、美洲那样的大范围争夺资源的战争或许很难再有,可小范围之间的冲突却会愈演愈烈。
尤其是当一些大陆中部地区的避难所内置的可控核聚变能源供给随着时间推移逐级下线后,这些在中部区域挣扎求存的幸存者难保不会为了活着向沿海区域进发以寻求生路。而沿海地区的避难所虽然有“环太平洋核电系统”等各种保障措施,但避难所的空间是十分有限的。
即便“烽火议会”已经考虑了在未来,太阳消失二十年到三十年左右,人类灾难等级进入到第八级的时候会动员各大避难所根据自身情况进行全面资源和人员的整合。但在那之前……一些小的意外和冲突还是无可避免。
至于星环、终极末日堡垒,这些都是诺亚方舟式的避难策略。
之前新美洲联合众国就因为在五大湖地区集结了大量精粹资源才最终引发了新美联地区的战争,所以就算星环、终极末日堡垒这些是存在的,“烽火议会”现在也只能默许已经存在的继续存在,却不能允许这样的
事情继续扩大,因为那会加速人类文明的凋零。
综上,“生命圣杯”方案可称得上是人类文明自诞生以来,悲壮气息最为浓重的末日备选方案了。
当然“烽火议会”方面也在积极的集中人力物力向太阳进发,他们下一步将着手在水星建立“先锋”营地,同时在“金星”部署资源供给中转站,目的都是相同的,那就是彻底搞清楚“太阳”为何会“消失”,以及是否可以凭借人力让“消失”的太阳再次升起。
……
从超高速通道下来,前方就是屹立于黑暗中,荒芜的滕州市区。
高楼大厦都变成了幽暗森林中的枯木,它们黯淡无光,悄无声息。张梓恩第一个下到地面,然后立即进入预定的警戒位置。
跟着是夏目和陈爽,这两位下来后也各自进入警戒位置。
夏目警戒的方向是城市的那边,堆积着大量废弃车辆的马路上什么也看不到。
确定安全后,夏目示意其他人可以下来了。
不多时,小队的十一名成员都安全的落地。
张梓恩起身道:“走。”
队伍便小心翼翼的贴着马路的一侧向城市前进。他们之所以如此紧张不安,是因为十分钟前他们的队伍刚刚遭遇一支不明武装人员的伏击。
当时幸亏小队的位置贴近超高速通道的急弯内侧,否则就这一次伏击,张梓恩这边至少也得丢下两具尸体才能顺利的脱逃。
初步预计,袭击他们的人无外乎两种人。
一种是从欧洲那边逃到中国这边来的幸存者,不过他们属于非法入境人员,基本不可能被各地方的避难所接收,所以他们就成了黑夜中的“孤魂野鬼”,专靠袭击其他于避难所外行动的人员来勉强求存。
另一种就是那些还没放弃极端疯狂想法的家伙们安排在各大穹顶附近的劫掠者,这些人装备精良不说,而且一般发现目标后就会集结附近的同伙过来展开围猎。张梓恩在来的路上就听雄安总部那边来讯说已经有三支队伍遭遇不明武装人员袭击,目前均与各自的指挥中心失去联络。
所以张梓恩不得不防。
尤其是他的队伍里真正具备作战能力的其实也就五个人,分别是他自己、夏目、李丹、清水雅人、还有陈爽。
张烨楠本来也算一个,可惜这家伙前几天行动的时候防寒服意外破损,右手冻伤,现在基本算是个废人了。
只有五个人,如果真的遇到那种狂热分子的围猎,张梓恩觉得他们几个肯定是要交代在这了。
队伍前进的很慢,基本上都是一走一停的节奏。
张梓恩非常小心,他在指挥的时候全程也不说话,全靠收拾和一些轻微的拍击声来传递行动讯号。就这样向前摸索走了几百米,突然黑暗中一道火光冲天而起。
紧跟着“砰”的一声,张梓恩看过去时,正看到路的另一侧,林地里一台损坏的步战车被炸上了天。
火光闪烁,所有人都吓坏了。
张梓恩立即抬手示意众人伏地,同时他对夏目做了个左侧迂回的手势,示意他不要守在队尾,而要主动转移阵地来分散敌人的注意力。
久经沙场的夏目此时早已不复当年青涩。
他立即带上张烨楠,两人从队尾脱离,然后直接穿过马路,在一辆看着很厚实的运输车后边蹲了下来。
远处的火光十分耀眼,借助这光,张烨楠无意间回头时,正好看到那运输车旁听着的车里有个人在盯着他。
当时张烨楠吓得差点失声叫出来。
好在夏目反应很快,立即予以阻止。
夏目也看到了那车里的“人”,或者说已经被冻的僵硬的尸体。
她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死的时候表情里满是凄切,看样子是车辆在失去动力后被极寒的空气涌入给杀死的。
夏目又看向其他车辆,结果发现这些车里大都是有人的。
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地方逃出来的,居然会因为拥堵死在这里。
张烨楠平静了一些,他用左手扒开夏目的手,然后拿起手枪道:“我没事了。”
夏目点点头,然后又向火光处看去。
马路边的树林里,枝丫交错,此时有火光映着,更显出一种诡异的阴森。而那火光后面已经若隐若现一群手持武器的武装分子正在缓缓靠近。
夏目很快意识到他们应该是遭遇那群极端分子了,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先前这伙人还在设伏袭击他们,怎么这一次反而先弄出大动静再缓慢靠近呢?真就不把他们这十几个人当回事了呗?
正在夏目犹豫要不要先发制人的时候,身后极远处传来一声类似呼哨的嘹亮锐鸣,跟着一点光亮钻入天空的黑暗。
夏目想都不用想也知道那东西是什么!
只见他脸色一变,大喊一声:“隐蔽!!!!!”
跟着就将身旁的张烨楠扑倒,然后拉着他一起滚到那运输车下方。
01592 悲歌(二)
2140年7月,全球共荣体系大会上,一份由中国方面提交的非官方调研报告显示,全球目前仍有七千万人处于极端贫困状态,另外三千五百万因战争或自然灾害远离家园,漂泊海外。
每年,各国的军费开支加起来高达9.66万亿美元,而这些支出是全球教育、扶贫、医疗、民生项目科研领域以及航空航天总投入的2.3倍。
因此,这份调研报告结尾处用这一句话形容调研团队的心情。
“自二战以来,全球和平的天数加起来不足一个月,平均每年有七百亿发子弹被用于战争、恐怖袭击和各种暴乱……我们的内耗太过严重,以至于我们仍停留在二战结束后那一个世纪的余晖之下……真正的‘黄金时代’已经遥遥无期……或许这一代人还可以继续期待美好未来,但如果我们不能从自身,从制度,从文明的根源上屏除前嫌、去除因肤色、意识形态不同乃至性别所产生的各类矛盾,那么我们的明天就将深陷无光的长夜,我们的文明也将于懊恨中走向不可逆转的凋零……”
当年,这份报告在全球各地引发了“思辨与进取”狂潮。
无数受制于体制,受压迫于阶级,受苦难于战乱的人走上街头,他们期待和平,期待一个更美好的,而不是不断重复着过去悲剧的世界。
那一年,普罗大众的觉悟似乎得到了一丝短暂的苏醒。
可是紧跟着,第二年就有另一份由新美联公布所谓官方报告声称,去年在全球共荣体系大会上由中方代表出示的其本国非官方团队的那份调研报告存在大量数据造假。
并例举了自美国、加拿大、墨西哥等国联合成立新美洲联合众国至今的军费和航空航天科研探索经费的确切数据。
在这份数据中,可以清晰的看到,新美联每年在科研领域,尤其是航空航天领域的投入已经远远的超过了其军费开支,达到了惊人的一万九千亿美元。而对比之下,新美联还公开指责,自从中国牵头组建星瀚国际航空航天中心至今,中国在航空航天领域的投资远小于星瀚国际航空航天中心的其他成员国,尤其是新美联方面的投入。
所以,新美联得出结论。
“在这个前所未有的辉煌时代,在这个科技迸发的闪耀时代,在这个人文主义得以讴歌,数据主义正值勃发的时代。
作为东方启明星的大国之一的中国方面显然做的不够积极。”
结论虽然说得“委婉”,可作为西方大国的代表,东方人心里自然清楚的很这话外音是在大放厥词的同时公开嘲讽和引导世界舆论风向。
果不其然,这份由新美联发布的报告很快将东方,将第一中轴,将星瀚国际航空航天推上了风口浪尖。同年六月,新美联又老调重弹,用《新美联国家安全法》当开路先锋驱逐了包括苏氏鑫源生物制药公司和华晟丰茂旗下的星一重工等多家东方企业。
同时更让人感到费解的是。
即便到了2140年,政客们的一句话,仍然是民众认知的风向标。
于是乎刚刚有了些许苏醒痕迹的民众觉悟意识再度陷入沉睡……当年年底,更有一份秘密报告称新美联的多位顶级资本巨擘都在秘密建造地下超级堡垒,预示着末日将至。
到了2150年,再反观当年新美联的种种举动就不难看出,这是一套连环策略。
新美联的权利组建成员们非但不像媒体人所说的那样愚蠢,相反他们是聪明绝顶,但同时也彻底灭绝人性,顺便把数据主义推崇到极致的聪明人。
他们能够早早的预见一场风暴将至,于是提前建成了超级末日堡垒。
他们甚至还可以在此期间利用舆论和民众认知的局限性来引导资本的流动,从而最大程度的掠夺资源建立属于他们的“精英社会”。
苏澈的那本《黄金时代》提到过。
“未来必然是属于精英的,也是属于全人类的,只不过精英有多少,是否就代表了全人类,却需要经过慎重的考虑。”
新美联的权利组建成员们已经考虑清楚了。
他们拯救不了十七亿新美联公民,但他们可以拯救他们自己,而只要他们活着,到了末日降临之后的未来世界,“精英社会”也就顺势完成涅槃重生了。
《国际人权法案》和《全球共荣协定》在此时都变成了空谈,对于没有足够认知能力和前瞻性的普通人来说,它们存在就是为了服务秩序,而对于秩序的建立者却没有任何约束力可言。
所以到了2150年。
“太阳消失”之后的第五年。
新美联现存的六百七十座避难所内剩下的幸存者加起来也不过三千七百万人,和浩劫发生前国际人口统计数据库显示的十七亿九千四万人比起来,简直令人发指……
因此,当“烽火”点亮时,很多国家连隔岸观
火的心情都没有了。
民众只觉得深深的悲凉……这种对于政府结构的失望也逐步扩散延伸到了正努力保障幸存者安慰的各大避难所最高管理级身上。
处在失控边缘让许多管理者心力憔悴。
当民众问起为何还要坚持,还要继续努力时?
这些管理者只能把问题汇报给第一中轴,汇报给“烽火议会”。
而这两大机构都很清楚,很明白,这场浩劫将是一场持久战……所以短时间内无法给予官方的,肯定的答复。
但悲剧就悲剧在这里。
现实的紧迫性不允许他们打一场对抗浩劫的“持久战”。
或者说……
大家都累了。
对于未来,对于社会,对于文明含义本身都正在逐渐失去原有的热情和期待。也许一开始是少数的,局部的情绪,但十年以后呢?二十年以后呢?
………………………………………………………………………………
“我们必须做好另外的打算。”游格格没有多余的废话,在场的看着都比她年长,可每个人都毕恭毕敬。
这是“烽火议会”的主会场,按道理说,已经从最高权力架构上退下来的游格格是没有资格参会的,但今天商君骁单独把她请来了。
“目标很明确,不管世界变成什么样子,只要地球还是我们的家,这颗地核还是热的,它还允许我们继续在这里生存,我们就得想法子在避难所里,在地下世界里建立一个新的王国,这绝不会是资源浪费,而是关乎人性,关乎存在本真的必要措施,所以……还请诸位认真的去思考,并拿出行之有效的实施方案。”游格格的提议很明确了。
那就是我们不仅不能坐以待毙,还要在找出“太阳消失”的原因之前学会适应地下生活。
但“烽火议会”不是游格格的一言堂,这里在座的每个人都称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他们看待和审视问题的角度也绝不会像游格格那样如此简单概括。
“地下穹顶结构的方案三年前就被否掉了,当时否掉该方案的原因是不具备可实施性,而今天,我们的人力.、物力都十分捉襟见肘,能勉强执行水星前哨、金星中转站和‘太阳’探索已经竭尽全力了……所以我个人认为,三年前我们没法做的事情,到了今天,就更加不具备实施条件了。”提出反对声音的是一位印度建筑学结构工程师,他叫贾瓦哈拉尔·桑迪。
游格格知道自己的建议肯定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得到支持,也清楚当前面临的紧迫现实也不允许她这种过于理想化的想法得以顺利的实施。
只不过她仍要以门外汉的身份站出来,试探这些人,让他们广开言路,再次把大脑活跃起来。
“我不同意桑迪先生的看法。”游格格还没开口,就已经有人站出来提出异议,是个亚洲面孔,他叫端木彦野。
端木彦野是一位日本籍的生物学教授,现年七十五岁,同时他还是一位有着三十五年研究经验的资深海洋生态科学家。
端木彦野原本只是“烽火议会”的专家顾问团成员之一,后来因为高桥胤寺的人入侵并占领过第一中轴,不少议员死于非命,端木彦野这才被提请为新议员参与会议。
他一开口,众人就纷纷侧目。
桑迪默然不语,.静待下文。
只听端木彦野轻声说道:“固然,现在我们的人力物力极为有限,可只要少部分避难所给予短期的支持,我想我们就可以挤出一部分能量来执行三年前被我们否掉的方案,而且,我觉得游格格女士今天在这里再次提起这个方案也是为了警醒各位,真到了验证勇气的时候,无论组织个人都要有舍生取义的大义,都应当为共荣的理念倾注极限,更何况,我们当初那个被否定的方案本身也是为了建立一个更为强大,也更像我们曾经的家园的地下王国,如果它能被实现,.就可以成为驱动我们人类文明进程的强大动力来源,不管是人口、还是资源都可以得到补充,唯一需要担忧的是我们是否真的有足够的理论数据和现实可用技术来支撑我们这么做?”.
桑迪这时候忽然笑着道:“理论数据和现实可用技术都是无限的,我想,只要在座的各位以及各位背后的团队拿出十分的真诚,拼一次也是随时都可以拼出来的,只是涉及到各大避难所出让有限的人力物力这一点却不是我们这些人靠着曾经的威望说两句话就可以落到实处的,这毕竟涉及了现实的生存问题……而且按照我们当初的想法,最佳的地下穹顶建立地点就在中国的华北平原上,也就意味着,最先需要拿出勇气来进行试炼就是华北平原以及其附近四百座避难所里一亿二千万的中国人民!这可不是随便说说,动动嘴皮子就能解决的。”
端木彦野不说话了,.他刚才说的其实也有一些理论化。
固然,出让避难
所有限的人力物力是可以在这极端环境下挤出一股力量做些大事,可涉及人员过多,战线极有可能无限拉长,现实的可实施前景就令人堪忧起来。
这时候,议会上的一位代表缓缓说道:“如果中国人民愿意冒这个风险的话,我想问问桑迪先生以及在座的各位,你们有多少把握,又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完成当年否定的那个方案?”
桑迪看向这位代表,表情微变,随后严肃的回答道:“按照三年前的理论模型推演,至少需要投入三百万人,耗时九年才有希望完成。”
此语一出,一些后来加入新议员纷纷动容。
游格格也是闻言一震。.
而那位代表又问道:“有希望完成,这个希望是多大?”
桑迪不好回答了,因为这设计很多因素。如果是三年前的环境,在世界面临空间浩劫之后,一切尚不明了但总的来说还没有出现那么多不稳定因素的时候,桑迪能够依据第一中轴的超级衍算核心给出一个大概的答复。
可现在……
桑迪沉默了。.
代表追问道:“是没有具体的数据支撑,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便回答?”
桑迪犹豫了很久后正要回答时,.游格格突然开口道:“我觉得桑迪先生之所以没有立即回答,是因为他觉得新加入的变量随时随地都会对这空前浩荡的工程造成不可逆的损害,因此与其说一个让大家心理安慰的数据,倒不如保持沉默,让大家放弃这个想法,我说的对吗,桑迪先生?”.
若论起猜人心思,在座的各位加起来也未必有活了一个半世纪还多的游格格厉害。
所以桑迪唯有苦笑点头:“游格格女士说的对,我确实……有这种想法,但听您语气,您似乎有办法解决这些隐忧?”.
众人闻言目光齐刷刷的看向游格格。
游格格笑了笑,随后缓缓说道:“桑迪先生的担忧也正是我在今天这场会议上提出我的想法之前就在思考的……的确,浩荡的工程只要有足够的人力物力,再加上可靠的数据理论支撑,时间不是问题,自然环境因素也不是我们需要考虑的……但在**方面,尤其是这几年大家也都知道了,有些人做了自以为很聪明的决定,不但早早的躲进了超级末日堡垒,还在堡垒内部把全世界当成棋盘来对弈……结果就是整个世界被他们搞的乌烟瘴气……这些人就成了我们目前做任何事情都必须考虑的最大隐患。”
众人闻言尽皆沉默。.
游格格接着说道:“不过请诸位放心,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可以将这些人连根拔起,而之后,就是你们登场发挥的时候了,.只希望到时候你们能够给出明确的答复,而不是再这么沉默下去。”.
游格格的话说的信誓旦旦。.
若她真的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估计在场的众人听到这话都要笑出声。
可一想到商君骁见了她都像是小孩子见到了家里最年长的长辈,众人就明白了,这女人是绝对说到做到的。
而在游格格表态之后,那位代表也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在此承诺,以一年为期,我会就挤出人力物力的事给在座一个明确的答复,而那时……桑迪先生,我希望您,以及在座的各位和各位背后的专业团队,能够本着人类共荣的精神要义,给予一个完整的答案。”
听到这样两位的发言表态,会场的气氛虽然是沉默的,可大家的内心却是热烈的。.
会议结束后,自从浩劫发生至今就再没有展露笑颜的商君骁意外的笑的很开心,他跟在游格格身后说道:“很久没看到大家这么有干劲了,果然做事情还是需要一个明确的方向啊。”
游格格却皱眉道:“君骁。”.
“在!”商君骁闻言立马收起笑容,站直了回应道。
“关于山海号的事情,你再给我深入的查一遍……我不相信这件事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参与。”游格格表情冷漠,语气平淡的说道。.
商君骁额头冷汗津津,他认真的点头:“知道了。”
“另外……雅人那丫头从火星带回了不好的消息,你最好提前做好准备,我们这一次不能再处于被动的状态了。”游格格没有明说,可商君骁却听懂了游格格的意思。.
他小声问道:“需要动用太平洋的驻军吗?”
游格格想了想之后摇摇头:“那是最后的王牌,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展露出来……”
“明白。”商君骁点了点头。.
“还有……鸠山楪奇是不是没死?”游格格盯着商君骁。.
商君骁闻言一震,迟疑了一秒后点头道:“是的,他还活着,只不过已经不记得自己之前做过什么了。”
“唔……带我去见他。”游格格淡然道。.
商君骁这一次没有再迟疑:“是。”
01593 基因记忆(一)
时间公元2100年2月15号
沙暴,沙漠中最常见,也是最危险的一种自然现象。
黄沙与干土借助狂风遮天蔽日,将整个世界变成一边昏黄,能见度迅速下降。包裹在特种机械外骨骼内的清水雅人看了眼时间,是逆转的,不过她最近也逐渐的习惯了。
“我估计再过两天裂隙就会出现,我们就能回去了。”沈一诺就站在清水雅人身边,两人躲在一座废弃的哨塔内,塔内堆积着许多骷髅,还有各种波斯风格的盔甲和武器。
清水雅人点了点头,不太想说话。
过了几个小时,风停了。
清水雅人和沈一诺走出哨塔的时候之前那片绿洲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看来是被完全掩埋了,或者就是它们又被幽能波动干扰影响而消失了。
总之,这个梦境裂隙内的世界不能以通常的思维来理解和认知。
不知不觉已经在裂隙内呆了九天的清水雅人转头问沈一诺:“一诺姐,我一直有个问题想不明白。”
沈一诺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
清水雅人犹豫了一下后说道:“为什么芊嬅姐创造的裂隙里会如此的混乱,这些混乱的碎片状的世界之间真的有联系吗?”
沈一诺闻言后略微犹豫了一下:“本来我跟晚霞是打算等这次探索结束后再回去和你单独聊聊的,既然现在你已经问了,我就先给你打个底好了。”
清水雅人点点头:“嗯。”
沈一诺走到哨塔的阴影处坐下来:“来,到这边坐一会,我估计再过几个小时又得开始战斗了,咱们得尽快恢复体力。”
九天的时间里,清水雅人共经历大大小小的战斗十几场。在进入这片神秘的沙漠地带之前,她们俩刚刚在1994年的黄石公园地下与一群纳粹亡灵战斗,当时清水雅人就有种神经错乱的感觉,好在现在她已经逐渐习惯了。
两人坐下后,沈一诺打开补给箱,把水和食物递给清水雅人。
清水雅人接过来却没有要吃的意思,只是随便喝了两口水,然后就一言不发的看着沈一诺。沈一诺的胃口要好很多,她说道:“最早……额……大概是2120年左右吧,你知道的,这的时间是逆转的……”
“嗯。”
“那是一天下午,我跟晓明、晚霞三人在一次漫步车的压力测试中意外的闯入了裂隙,当时我们都没有带武器,装备也只有一套火星漫步者套装和很少一点的补给品。”沈一诺陷入了回忆,她感叹道:“不过还好,那一次我们去到的是一片散发着幽光的神秘森林,那里的植物都很大,地面踩上去很松软,感觉就像是在踩在羊绒地毯上,而且我们也没有在那地方发现什么对我们存在生命威胁的东西……但是……在我们不断探寻的过程中,我们经常会发现一些人为留下的痕迹,就像这些。”
沈一诺说着指了指背后哨塔高处的那个类似“γ”的白色标记。
她们之所以会在这一带出现,也与这个标记有关。起初清水雅人并没有注意到这些,直到她经过三个不同世界环境的更迭后,她才意识到这些标记或许就是这破碎的世界彼此之间的联系纽带。
清水雅人点点头。
“那些标记就像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于是我们便开始按照标记的指引向前走,结果就在那片神秘的幽暗森林深处找到了一座人类建筑遗迹。”沈一诺说到这里的时候表情明显的有了变化,她眉头紧皱,神情微微显露紧张。
“那是一座实验室,确切的说,应该是一座生物基因工程实验室,有点类似我在德国参观过的‘法沙蒙斯实验室’,都是专门搞生物基因深源研究的。”沈一诺说道。
清水雅人对这些专有名词不是很理解,她问道:“什么叫生物基因深源研究啊?”
沈一诺解释道:“这个项目我其实了解也不多,不过据晚霞他们几个人说,这项研究主要围绕两个内容展开,其一是生物基因记忆编程,另一个就是生物基因改造。”
清水雅人还是云里雾里。
沈一诺又详细的说明了一下:“生物基因记忆编程简单来说就是把一些固定范式的现有记忆或者肌肉记忆直接通过生物基因遗传的方式进行传递和叠加,目标是加速人类的文明发展进程,通俗点说……过去我们认为孩子从一出生就是一张白纸,所有东西基本都要重新开始学习,而且受制于不同孩子的天赋不同,他们所能吸收和未来擅长的领域也各自不同,而如果我们能够掌握生物基因记忆编程技术,我们就可以从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就对他们的父母进行基因记忆编程改造,目标是把这对夫妻所掌握的一些智慧通过生物基因遗传直接交付给下一代,而这将大大提高人类文明的进步速度,是一项非常有前瞻性,但目前还只停留在理论初期形态的概念型科研项目。”
听完沈一诺这番详细的结束,清水雅人好像明白个大概了。
“哦……也就是说,直接通过遗传学代替现代的常规教育,以实现目标人群天赋异禀的意思咯?”清水雅人说出了自己的理解。
沈一诺点点头:“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当然了……这只是一个美好的愿景,而且该项目刚提出的时候就遭到很多社会学家的极力反对。”
“哎?为什么?”
“因为资本的延续性就已经让这个社会出现了无可逾越的阶级断层,而如果这项技术真的得以实现,那未来真的就是人与‘神’共处一个世界的格局了,到时候对于普通民众来说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的。”
清水雅人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
不过这项技术的提出也真是大胆的很,而且它确实是一项革命性的技术,也极有可能成为真正推动人类文明等级迈升的关键技术,只不过……无论是具体理论研究,还是最终现实实践,应该都还需要走过一段极为漫长的道路吧。
“至于生物基因改造,这个项目其实比较之下已经算是相当成熟的项目了……我听晓明说,早在2017年左右的时候,就有科学家宣称已经可以通过基因改造技术创造出天生免疫各类疾病,而且身体各方面素质都远超常人的新人类了,只是这个科学成果一经舆论报道就跟放了个深水炸弹似的,民众的抵触情绪非常强烈……但我估计,就算民众再怎么抵触,科学成果出来了,该来的变革早晚还是会来,只不过变得更为隐秘一些罢了。”沈一诺意有所指的看向清水雅人。
清水雅人看到这眼神大概就名表了,沈一诺的意思是,作为目前全球最大的生物医药巨擘,清水家背地里要说没有染指这些基因研究工程肯定是骗傻子的,只是社会发展是一个渐进的过程,那个时代不被允许的不代表新时代就一样会迎来抵触。
毕竟大家抵触基因改造的最大原因还是因为这种“新人类”基因改造不像一般疫苗那么廉价,也就是老话说的“不患寡而患不均”。假设当时政府真的允许这项工程大张旗鼓的展开,那少部分人,尤其是当时社会的精英阶层都开始为自己家的下一代做准备,那么二十年后,社会势必出现更为严重的两极分化。
到时候,人类文明耗费了数个千年追求的人权与公平也就成了最大的笑话了。
言归正传。
清水雅人听懂了这两项陌生的技术分别指什么后又问道:“然后呢?你们在那做实验室发现了什么吗?”
沈一诺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先反问道:“哎不对啊,雅人你们家族不是在生物基因这块一直极具发言权吗?怎么关于这两项技术你都没听说过?”
清水雅人闻言顿时尴尬,她嘿嘿笑了笑说道:“说来惭愧,我其实在家族里属于那种不务正业的……而且我们家族确实也有传统,女性嫡系延续是不参与家族直接的事务的,所以我就……”
沈一诺闻言不禁失笑道:“原来是这样啊,那看来你们家族那位老祖宗清水幻幻大人应该也对这些东西知之甚少吧?”
清水雅人却意外的摇头道:“不,幻大人应该是我们家族里唯一一个把家族族长和现实事务一并拿捏在手上的,但这一点,我们这些做晚辈的就觉得十分惭愧……”
沈一诺惊讶道:“那还真是了不得……难怪你们家族上下都对这位有着不老容颜的幻大人毕恭毕敬的。”
清水雅人尴尬的笑了笑,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沈一诺缓了缓心神后继续之前的话题说道:“幽暗密林,我们后来是这样称呼那个地方的……”
……
时间2120年7月某日
太平洋西地地下盆地 距离地幔七公里处
“喂,晓明,你能不要再折腾你的通讯起了吗,没有的。”苏晚霞对褚晓明的不放弃感到一丝丝无奈,因为他们都应该很清楚这地方根本就不是火星。
就算人类对火星的探索还不够彻底,可这里的湿度、重力以及各种生物特性都充分证明这地方与火星完全就不搭。
“我就是觉得很离谱。”褚晓明气急败坏的把通讯器给摔了:“你说好好的压力测试,啊!我们三个人一路嗨着歌,怎么突然就到了这么个鬼地方了?”
沈一诺皱眉道:“你少说两句不会有人把你当哑巴。”
褚晓明闻言这才把后半句给咽了回去。
前边的密林与之前的地方有些不同,苏晚霞说道:“看着像是人为栽种的。”
褚晓明不解:“这也能看得出来?”
“要不说你学的东西虽然多却不会灵活运用呢!”苏晚霞挺无奈呢,他指着前往的密林道:“你看,那边的林子和我们身后有什么不同?”
褚晓明凝神望去,之前的密林色彩缤纷,各种各样的奇观树木数不胜数,可前边这一片幽暗密林给人的感觉就单调许多了,而且树木植被的密度很高,像是在遮掩什么。
“唔……我看出来了,的确像是人为
栽种的。”褚晓明也不傻,就是有时候需要人给他点拨一下。
苏晚霞白了他一眼后看向沈一诺道:“怎么说啊?过去看看?”
沈一诺点点头,先行朝着前方那片密林走去。
褚晓明和苏晚霞立马跟上。
路上褚晓明担忧道:“你说这万一林子后头有什么危险的话,咱们这手里一把枪也没有,岂不是要……”
“闭嘴!”沈一诺和苏晚霞同时说道,看来这两位对褚晓明的乌鸦嘴的是深有体会。
褚晓明赶紧捂住嘴巴不说话了。
很快三人就来到了那密林边缘处,而且他们还在一颗很粗壮的,开满铃铛一样荧光小花的古怪大树上看到了那个“γ”标记。
“看样子是来对了。”褚晓明小声嘀咕一句。
三人相互看了一眼后压低身形悄悄的开始向林中探索。猜想中可能存在的危险并没有出现,这林子虽然深,而且很茂密,但是林子里并没有任何动物或者昆虫活动的迹象。倒是褚晓明走着走着,无意间踩到一样东西,低头一看,当时就惊得捂住了嘴。
同时褚晓明抓住了苏晚霞的手臂,三人停下来定睛看去。
居然是一具人类骸骨,而且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
三人蹲下去,沈一诺用手上的万用工具拨动了一下那具骸骨后发现,这具骨龄只有十几岁左右的女性骸骨在腐烂的过程中与这片林子的土壤植被慢慢的融为了一体,很多奇异的花草都是直接从这尸骸的骨头里长出来了。
褚晓明瞧着诡异,他说道:“你说……咱们以后会不会也……”
褚晓明还没说完就被沈一诺和苏晚霞狠狠的瞪了一眼,这兄弟也知道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立马住口了。
“看样子是死于来自背后的刀伤。”沈一诺分析了一下后得出结论。
褚晓明又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哇?!我真是对你们俩刮目相看啊,一个一眼能看出树林是人为栽种的,一个居然一眼能看出这丫头是怎么死的?你们俩,也太神奇了吧?”
可没想到沈一诺和苏晚霞闻言却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褚晓明。
褚晓明无辜道:“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我这夸你们呢。”
沈一诺无奈摇头,然后指着那尸骨凸起在地面上的一截脊柱道:“看这里。”
褚晓明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处很明显的刀伤,这一点通过他所穿戴外骨骼的视野模组立马就能自动分析出来。
褚晓明尴尬的哈哈直挠头。
沈一诺起身道:“别盯着这尸体了,咱们得小心点。”
苏晚霞慎重的点了点头。
三人再度向前进发,只不过这一次明显速度要更慢一些。
终于,用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的样子,在激光信标的指引下,三人穿过了这片密林,进入到一处开阔地带,同时他们还在那开阔地带的中心看到了一座废弃不知多年的人类建筑。
从外观上看,应该是一座研究中心。
三人面面相觑,有激动也有担忧。
褚晓明把心一横道:“不管了,过去看看再说。”说罢褚晓明就迈步向前走去。
沈一诺和苏晚霞吓了一跳,想拦已经来不及了。
而褚晓明一脚踏出后,身前不到一米处的地面就突然弹起一颗乌黑的小球。
那东西从土壤里弹起半米左右后便红光一闪,爆炸开来。
那一瞬间,褚晓明的眼睛变成了斗鸡眼,而沈一诺和苏晚霞则已经下意识的护住了自己的身体。
只听“砰!”“噗!”
两个声音过后,一切如常。
褚晓明从身上捏下一颗未能击穿他身体的弹丸,嘴角抽搐了一下后一屁股坐在地上。沈一诺和苏晚霞愣了一秒后,沈一诺立马一脚踹到褚晓明的身上,连连骂道:“混蛋!混蛋!混蛋!”
而苏晚霞则心有余悸的坐下来说道:“哎哟我去……幸亏是颗失效的哑雷……不然咱们三就得留在这壮地了。”
挨了打又挨了骂的褚晓明是一点脾气不敢有,相反他倒是十分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这片闪烁着奇异幽光的开阔地上看不到一丁点人类建造的防御设施,但从这一颗反步兵地雷来看,他们三要想进入那座建筑可没有那么容易。
沈一诺骂完了之后也逐渐冷静下来,她从肩头取下无人机丢了出去。
巴掌大小的火星探测者立即展开翅膀向前遨游而去。
很快反馈数据回来了。
这片开阔地果然暗藏杀机……而且已经有好几百个倒霉蛋死在了这里……只是让沈一诺感到困惑不安的是,这些倒霉蛋分成两类。
一类明显是在前往探索那座建筑的路上踩了地雷而死,而有一些却看着像是从那建筑中逃出来,慌不择路死在了这里。
发现这一状况后,沈一诺有些犹豫了。
01594 基因记忆(二)
时代更迭就无可避免会有淘汰,问题在于,这速度该如何把握。
——苏澈《黄金时代》
“这前边少说也得有几百颗地雷,就凭我们三个现在的装备,别说平安的闯过去了,能走三分之一就不错了。”经历过一次近距离爆炸后,褚晓明明显变得理智起来。
苏晚霞和沈一诺都很无语的看了他一眼。
苏晚霞说道:“没关系,你走在最前边就是了,我觉得凭你这运气,别说几百颗了,就算是几千几万颗也没关系啊。”
褚晓明呵呵干笑一声,表示不想说话。
沈一诺望着前方这片闪烁着幽光的草地,她思索一阵后说道:“有了,我们可以用傀儡师系统操纵外骨骼替我们去闯地雷阵,相信只要速度够快,应该可以顺利的打开一条通路的。”
说完沈一诺就看向褚晓明。
褚晓明立马会意,转而又看向了苏晚霞。
苏晚霞则摸着下巴说道:“对呀,晓明我看你就牺牲一下吧。”
褚晓明立马急了:“嘿!干嘛非得是我啊!这不公平!咱们石头剪刀布,三局两胜!”
沈一诺和苏晚霞也到配合。
可是……
最终褚晓明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脱下了视作性命的机械外骨骼,同时不断的对沈一诺和苏晚霞说道:“喂,待会万一我这外骨骼玩脱了,你们可要护着点我啊。”
沈一诺斜了他一眼道:“婆婆妈妈的,又不是让你脱光了,瞧你那怂样。”
褚晓明顿时脸色一苦,表示宝宝很委屈,宝宝不想说话。
一切就绪,苏晚霞三人站的远远地,褚晓明操控外骨骼做出一个起跑的姿势,然后随着沈一诺一声哨响,百米冲刺正式开始!
讲道理,以傀儡师系统驱动的外骨骼在内部没有人的时候冲刺速度应该更快的,可实际上,由于配重减少,再加上失去了人类自带的平衡辅助,外骨骼的冲刺速度反而下降了不少。但即便如此,真要冲刺起来,那也是百米世界冠军的级别。
冲刺距离为四百五十米,完成冲刺的时间用了五十六秒。
这一路可谓火花带闪电,那密密麻麻的反步兵地雷就像婚庆时放的鞭炮一样炸个不停,其中大部分虽然都是已经失效的哑雷,可还是有不少依然具备杀伤力。所以,为了安全起见,褚晓明又控制伤痕累累的外骨骼又反向跑了一次,但这一次,那被傀儡师系统操控的外骨骼连二百米都没跑出去就彻底损毁了。
损毁的原因居然是一不小心踩滑了,一个狗啃泥姿势落地后正好引爆一颗地雷,当时就给炸的四分五裂。
褚晓明的外骨骼牺牲的时候,褚晓明他们三个都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
很明显,他们还是害怕的。
所以这时候是走还是不走呢?
“我觉得……我们要不回我们一开始的地方再看看,说不定芊嬅姐和思辰他们会找来呢?”褚晓明提议。
苏晚霞也有些犹豫,他没觉得有必要必须冒这个险。
可沈一诺却眉头一皱说道:“怕什么!我走前边!”
说完沈一诺就大踏步向前,沿着刚才褚晓明那套外骨骼用“命”趟出来的安全之路往那神秘的遗落研究所走去。
苏晚霞见状立即跟上,褚晓明苦着脸追上来道:“喂!别说走就走啊!我现在可‘光’着呢!你们护着我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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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钟后,三人终于来到了那开阔地中心的废弃研究所。
这地方建筑面积不算太大,估摸着也就战地一千多平米的样子,建筑中最高的也就三楼,其他房间大都只有一层。
从破碎的正门进入大厅,看着满眼的花花草草,褚晓明小声道:“这里不会有蛇吧?”
苏晚霞无语了:“大哥你就不能说点吉利话?”
褚晓明反而先生气了:“说个屁的吉利话啊!你有外骨骼你是不用怕哦!你看我呢?为人民群众奉献之后,就剩一身光板了,我怕啊!”
“闭嘴。”沈一诺冷声呵斥了一句,刚呐喊了一声的褚晓明立马偃旗息鼓。
大厅里没有发现尸骨,沈一诺便进到里边然后左右看了看。
一层的通道贯穿建筑整体,两侧都是透明的玻璃房,但是玻璃都上了“雾”一般,根本看不清房间里有什么。
看到此情此景,褚晓明小声道:“这鬼地方……怎么看着跟我以前看的那些恐怖片似的?会不会有什么生化怪物啊?”
一路上已经不知道乌鸦嘴多少次的褚晓明还在继续聒噪的路上。
沈一诺一把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对苏晚霞使了个眼色。
苏晚霞顺着沈一诺的眼神向身后看去,结果当时就惊出一声冷汗。
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大堂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孩子。
那小孩光着身子,身体泛着诡异的蓝色幽光,一双眼睛倒是很漂亮,可怎么看都不像是正常的孩子。
所以不等他先靠近,苏晚霞就亮出匕首大喝一声。
“站住!!”
周围死一般的寂静,苏晚霞这一嗓门吼出来,那孩子明显愣了一下,而自己人这边则被吓得魂都没了。
沈一诺没好气的上去就是一脚:“你喊什么!要动手就赶紧动手啊!”
说完沈一诺已经拔除匕首准备先发制人过去宰了那鬼一样的小男孩了。
结果小男孩却先开口道:“你们不要害怕,我是这里唯一的幸存者,我不会伤害你们的。”
已经冲到男孩近前的沈一诺尴尬了,这手中的匕首到底是刺出去还是收回来呢。
男孩也注意到了沈一诺的意图,他后退几步后,很淡定的说道:“你们会害怕是很正常的,不过我真的没有恶意,只是你们之前在外头弄的动静太大了,所以我就出来看看,结果你们已经进来了。”
褚晓明已经吓到快昏厥了,他听完这些话后扯着苏晚霞的手臂说道:“别听他的!他肯定是怪物!赶紧的!赶紧杀了他!别愣着啊!”
苏晚霞无语了的瞪了褚晓明一眼,褚晓明立即平静了下来,甚至还冲着小男孩一鞠躬道歉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小男孩乐了:“没关系的,像我现在这个鬼样子,你们不害怕也是不可能的,不过这可不是咒怨的情节,你们大可放心。”
小男孩不提《咒怨》还好,这一提到《咒怨》,某曾经自称最男人的的褚同学当场就眼睛一翻,昏倒在地。
小男孩愣住了:“哎?他怎么了?”
苏晚霞捂住眼睛觉得特别丢脸:“大概是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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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多小时后,褚晓明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间很明亮的房间里,身上还盖着被子,只是被子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潮湿味道。
跟着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没清醒时还好,真的清醒了才发现这房间里居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实验器皿,而那些器皿里盛放的居然全都是人体器官!甚至还有两具完整的人类躯体!
当时……
“啊!!!!!!!!!!!!!”
隔壁房间里正有说有笑的三人被这堪比女高音的嗓门吓了一跳。
小男孩正在喝东西,当时就被呛到了。
沈一诺无语道:“看来是醒了。”
苏晚霞摇摇头:“我去看看他,省得他又做出点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不一会,苏晚霞带着褚晓明回来了。
抬头看见那依旧光着身体的小男孩的时候,褚晓明下意识的还是后退了一步,跟着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进了屋。
小男孩面有愧色道:“不好意思啊,唯一干净的地方就是我休息的地方了。”
褚晓明摆摆手,老脸通红,大概是没想到今天自己会反应这么强烈。
入座后,沈一诺递给他一杯热茶,茶水里浮动着一枚类似水母般的植物种子,香气沁人心脾。
褚晓明眼前一亮问道:“这是什么茶?”
“莹花茶。”男孩答。
“樱花?”
“是莹花啦,荧光的莹。”苏晚霞指正道:“你没看这东西一闪一闪的吗?”
褚晓明尝了一口所谓的“莹花茶”后当时竖起大拇指:“好喝!”
小男孩闻言开心的笑起来:“那就好,我还担心你们喝不惯这东西呢。”
“怎么会,我感觉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喝过的最好的茶了。”褚晓明又连着喝了好几口,杯子很快空了。
苏晚霞给他续上水道:“好点了没?”
褚晓明点点头,但还是心有余悸的问道:“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房间里……”
“那些都是我们当初派到这里的研究人员的遗骸,而那两具人类躯体,一个是过去的我,一个是我爱人的。”男孩神情黯淡。
沈一诺慢悠悠的品着茶,眼神游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额……你们在这研究什么?”褚晓明追问道。
“遗传基因的深源结构与基因记忆编程。”男孩答道:“你们应该听说过这些东西吧?”
褚晓明摇头,而沈一诺和苏晚霞却都点了点头。
褚晓明愣了一下:“你们俩都知道?”
苏晚霞白了他一眼:“你好像也知道才对吧……我怎么记得最早说过这些东西的就是你呢?”
褚晓明尴尬一笑:“哎呀,我涉猎广泛,但不深入嘛。”
沈一诺猛撇嘴,也不吐槽褚晓明了,她问男孩道:“这座研究中心位于什么地方?你之前一直不肯说,现在我们人都到齐了,可以告诉我们了吗?”
男孩却苦笑一声:“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
沈一诺三人全都惊讶的看着男孩:“不会吧?你是故意不告诉我们?还是确实不知道?”
小男孩诚恳的答道:“确实不知道,因为这个项目在国际社会上是不被允许的,所以我们最初研究团队成立的时候,项目负责人就告诉我们,我们将
被送到一个秘密的研究所,并在那里开始为期二十年的封闭式研究工作,期间任何人都不得离开,直到项目一阶段结束。”
听到这话,沈一诺略有些感触,只不过……
“所以……你是哪一年来到这的?”
“应该是……2032年左右吧……不过后来项目出了问题,很多人都死了……我从培养基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少年了。”男孩说到这神情十分低落。
“2032年?那不是很快就……”褚晓明正要说点什么,苏晚霞立马瞪了他一眼,褚晓明就闭上了嘴巴。
男孩抬头看着褚晓明:“很快就怎么了?”
苏晚霞无语了,心说:‘你这个大傻x,什么时候能长点脑子啊……’
褚晓明看了看苏晚霞又看向沈一诺,那眼神透露着请示的意味。
沈一诺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便坦诚的对男孩说道:“四几年的时候,发生了全球大停电事件,其后十年间,全球就像一片死海一样,过去的一切都被抹掉了。”
男孩愣住了,他呆呆的看着沈一诺,脸上很是茫然。
过了许久,男孩才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随后苦笑道:“难怪后来再也没有人送来过补给品……难怪我们就像是被彻底遗忘了一样……原来是这样啊……”
沈一诺也觉得心情挺沉重的。
大家都捧着杯子,情绪低落。
褚晓明见气氛不对劲,便笑着道:“哎哎哎,都是过去式了,咱得向前看不是,你瞧瞧你,现在都成天山童姥了,想必这研究已经有些收获了吧?”
被比喻成天山童姥的男孩闻言一怔,随后干笑两声道:“我也不知道我现在这个样子算是成功了还是失败了,我们都太过自信了,自以为完成了人类遗传基因的解码就能够踏足造物主的世界,却没想到那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难题在后边……”
讲到这,男孩停顿了一下,跟着起身道:“这样吧,如果你们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参观一下这座研究所,也顺便和你们聊聊这里发生过的事情。”
沈一诺感到十分惊讶,她和苏晚霞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心里其实都揣着一份猜忌,毕竟这男孩虽然自称是这里唯一的幸存者,可这座研究所实在有些诡异,难保他不会想方设法坑害三人,所以沈一诺和苏晚霞也只是表面上配合着,实际上心里还是在随时准备着撕破脸的。
至于褚晓明吗……沈一诺和苏晚霞都觉得,让他当个傻子也许更好一点。
“真的吗?那太好了啊!我之前还觉得探索这里就跟体验恐怖片似的,现在有你带路的话,应该会好很多吧。”褚晓明笑着说完,跟着又脸色一变道:“哎不对!你该不会是想找个机会把我们处理掉,然后当成实验品吧?”
小男孩起初是微笑着的,听到后一句,当时就嘴角抽搐,一脸呆滞的看着面前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
沈一诺见状,抬手掐了褚晓明一把道:“你少说两句行不行?什么处理掉啊!把人都当成什么了?”
褚晓明这才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男孩则摆摆手道:“有所警惕是好事,其实……我也就是一个提议,你们要是不感兴趣的话,我可以在这里说给你们听,也是一样的。”
苏晚霞却起身道:“别,我觉得还是逛一逛,印象比较深刻一些,你说呢,晓明?”
褚晓明立即点头:“嗯嗯嗯,逛一逛,参观一下也是好的。”
小男孩苦笑一下:“那好吧,只要你们不害怕,那就跟我来吧,我们从一楼大厅开始。”说着男孩便头前带路。
三人跟在后边。
褚晓明借着机会小声对苏晚霞说道:“我刚才在他房间里发现了一些东西……这家伙不简单,最好防着点。”
苏晚霞惊奇的看着褚晓明,看样子是错怪了褚晓明了,他也蛮聪明的嘛。
褚晓明微微一笑,拍了拍苏晚霞的胳膊,那意思:‘我还是靠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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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来到一楼大厅,男孩在这里不知住了多少年了,对这的一切都很熟悉,只见他走到角落里摸索一阵后居然又将整个研究所点亮了。
有了光,一切黑暗的,无论念想和现实都变得让人安心下来。
在大厅里,男孩指着门前的人员登记牌说道:“这里就是最初的项目组成人员。”
沈一诺三人走到近处,男孩拿来一样清理工具把登记牌清理干净,研究所最初的研究人员慢慢呈现出来。
“项目负责人 褚嫣然 a类项目研究科科长 张天爱 b类项目研究科科长 范思彤 研究员 向北 陈玥 付浪宁 王元海 欧阳郑柯 潘玉清 ……”
一个个名字读出来。
看着那名字旁的照片,不知不觉间,男孩已经泪流满面。
气氛变得相当沉重。
沈一诺默默的记录着这些信息,同时向苏晚霞传递了一个重要信息。
“褚嫣然这个人好像和当年的国安处有关联……”
01595 基因记忆(三)
“这个项目的参与者有很多,各个国家的,男男女女,认识的,不认识的,当时聚了好大一群人。”小男孩带沈一诺几人看完了大厅后就直接往深处走,他先是右转走进了通道,然后指着第一间房间道。
“这里是消毒室,每天我们在这里登记打卡,然后更换实验室的防护服,同时也对一些样本进行消毒处理。”小男孩指着第一间屋子说道。
沈一诺三人只是默默的跟在后头不说话。
再往里走,第二间房间的防护板已经破裂,大量荧光植物从房间里探出脑袋好奇的打量着沈一诺这三位不速之客。小男孩指着这间屋子道:“这里是基础实验室,通常我们会在这里放置我们各自研究项目的培养胚胎,或者一些基因原体样本,类似储藏室。”
然后他又指着这间房间对面的屋子道:“这里是1号基因编程中心,里头原本放着一台从新美联进口的微纳米基因编码器,可惜那东西噱头有余,实效很差,才运行了一周就被拆成零件丢到垃圾处理站了。”
沈一诺闻言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完成基因编程的?”
“通过一种特殊的装置。”小男孩说着拉开了那间屋子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居然是许多个巨大的,类似鱼缸一样的东西。
“这些事什么?”褚晓明好奇的问道。
“一种生物编程仪器,我们在这里合成一种特殊的类脑神经藻类,然后再将储备有基础情报样本的衍算核心通过一台突触感应器与之连接,跟着就像是完成二进制代码那样,我们首先要确定一个基础的符号,然后一点点完成我们的目标情报样本编程。”小男孩说的有些复杂了,他带着三人都到房间深处,在那里沈一诺他们三人看到了那台被改造过的衍算核心。
它看起来就像一座小型金字塔,占地面积足有四五平方的样子。
地面上有许多能量引导槽,那里现在已经被一些霉变的物质填满了,不过看得出来,当初就是通过这些引导槽来实现衍算核心和类脑神经藻类的感应连接的。
“我们一开始在这里就准备了一个基础的单词,‘妈妈’,然后我们找来衍算编程的工程师、语言学家和人类学家,让他们研究一套具体可行的模拟讯号,目标是把‘妈妈’变成另一种可以被类脑神经识别并编程进目标基因的生物代码,这个过程耗费了好几年也没有太大的成果,我们都很泄气。”小男孩回忆起过去略有些唏嘘。
褚晓明完全无法想象把具体的记忆或者说知识、常识变成可直接写入基因内部的生物代码是怎样一个复杂的过程,他只觉得很神奇,尤其是那些培养槽里的类脑神经藻类。
说起来,它们现在看上去和一般的海藻没有什么区别。
褚晓明趁着几人不注意的时候悄悄的拿起桌子上的玻璃棒探进水中搅动了一下,一开始褚晓明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就觉得有些恶心,而且那水质已经被腐烂物严重污染,不搅动还好,一搅动就像是化粪池的盖子被掀开了一样,恶臭瞬间扑面而来。
沈一诺嗅到臭味回头的时候正看到褚晓明一脸惊愕的挑起一小坨类脑神经海藻,他注意到沈一诺的目光后,颤声道:“一诺姐……你看……这些海藻……好像是活的!”
小男孩默然不语,沈一诺和苏晚霞走到近处仔细观察了一下。
确实,这些海藻即便已经腐烂的不成样子,可当它们离开的水的时候依然缓慢的呈现出抽搐和蠕动的迹象,就像一种奇怪的水生虫子。
小男孩一直冷眼旁观,既没有提醒,也没有上前解释的意思。
沈一诺皱眉道:“别乱碰,赶紧放下。”
褚晓明却咧着嘴道:“你看!这些海藻是不是有点像人?”
沈一诺不解:“像人?”
苏晚霞闻言再仔细观察一下后顿时头皮发麻。只见那被挑起的一小坨海藻上出现了细小的类似人的手臂和手掌的东西,它们就像是溺死在泥潭上,试图挣扎求存的人类。
这一发现立马就让沈一诺等人陷入了凌乱。
而那个小男孩这时才幽幽开口道:“类脑神经藻类是团队中的海洋生物学家和人类生物基因培育专家特别合成的一种介质型人造生物,它的dna是基于藻类和人类的,同时还掺杂有一些菌类的基因链特征,总之它确实拥有一些令人感到不适的人类性状,但它仍然只是藻类,所有这些呈现出的形态也好,颜色也罢,不过是它们作为这种特殊藻类的一种生物性状特征,就像粗劣的模仿,不管模仿的如何真实……假的仍是假的……永远不可能变成真的。”
说着小男孩走到另一个培养槽附近,他抬起手擦去了槽体外部的灰尘,然后将自己的手掌贴上去,随后没过多久,那乌黑的水中居然凝聚出一张由腐烂藻类形成的人脸,看起来的确诡异至极。
关于类脑神经藻类,苏晚霞略知一二。
“我以前听说过有科学家试图通过植物的dna合成仿生的大脑组织以解决一些特别棘手的脑类疾病,同时仿生大脑还可以作为子脑神经元网络与人类真实的大脑形成同步,如果这种同步率可以达到75%左右,士兵就可以直接操纵重型的机械战争傀儡前往数千公里外的战场,而且体验就如同真的在驾驶一样,所以军事用途也很广泛……可我知道的这些生物仿生大脑多半都是由人类的dna加上菌类的基因链进行生物繁性复合生成的,却从没有听说过藻类也能作为仿生脑的合成材质。”苏晚霞表示不可思议。
小男孩笑着道:“你说的没错,如果单单按照生物表样特征以及一些基因链的特性比照来看,菌类肯定是要比藻类好的,但我们的目标不是合成大脑,而是要在‘具体数据’和‘可受精卵的基因受体’之间建立一条通道,也就是说……这是把大象装冰箱的过程,你首先要有大象,然后要有冰箱,两者都有之后,问题就在于该怎么把大象装进去了。”
“唔……这么说也对……不过……”
“哎哎哎哎!我说两位!”褚晓明见苏晚霞和这小男孩越说越起兴,赶紧打断道:“咱们这不是专业的学术研究讨论大会,像这种我一个字都听不明白的具体细节咱能不能留到以后单独聊?咱们还是赶紧参观完这里,然后想法子离开才是啊。”
苏晚霞没有意见,他耸了耸肩膀,其实在他看来,一些问题就是需要有专业的态度,深入的探索才行的。
小男孩懂褚晓明的意思,他叹了一声道:“虽然我们一开始跌跌撞撞,基本上是从零开始的摸索前行,但我们总算是找到了门路,然后顺利的完成了一阶段的任务。”
沈一诺闻言轻声问道:“你们真的把具体的‘数据’写进基因了?”
“对,这房间里诞生的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会叫‘妈妈’,而且他不哭不闹,只可惜……这孩子才长到三岁就死了。”小男孩说着推开房间里的一扇大铁门,那门背后阴气森森,里头瞧着不像是什么吉祥的地。
“这里头是什么?”褚晓明有点害怕的问了一句。
“储存失败样本的地方,要进去看看吗?”
褚晓明立马摇头,可沈一诺和苏晚霞已经迈步走了进去。
“喂,你们真就什么都不怕呗?”
苏晚霞头也没回道:“反正都是样本,又没有鬼,怕什么。”
褚晓明虽然也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他平时看了太多的恐怖电影,加上想象力丰富,所以……
“哎哎哎!等等我!”
大门之内,寒气逼人,这里的温度起码得有零下二十多度的样子。
小男孩进来打开了灯,然后映入眼帘的一排排密密麻麻的封装在特殊袋子里的样本。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数量多的惊人。
沈一诺皱起眉略显不适,苏晚霞则问道:“难怪你们的实验项目要躲在这么深的地下,要是叫外头人知道了,绝对把你们形容成恶魔。”
小男孩苦笑一声:“谁说不是呢,不过人类文明发展至今,科学家们做的‘坏事’还少吗?只不过越来越隐秘了而已……但我始终觉得,社会道义不能阻拦科学的发展进步,起码不应该成为一种桎梏,这无异于作茧自缚。”
“哎?我不太同意你的看法哦,我觉得……”褚晓明正要说点什么。
沈一诺瞪了他一眼道:“没人想听你的想法,你还是闭嘴吧。”
褚晓明委屈的不行。
小男孩干笑两声,也没有追问。
三人就在这样本储藏室的入口简单参观了一下后就退了出去。
回到外边,小男孩说道:“还要继续参观吗?”
沈一诺这时候其实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印象了,她问道:“第二阶段和第一阶段项目有什么不同吗?”
小男孩道:“其实也是一样的,只不过实在第一阶段的基础上进行的,有点类似于,这里是基础科学研发中心,而后就是在基础之上建高楼大厦的感觉。”
沈一诺点点头:“那我觉得没什么必要继续参观下去了……就麻烦你直接告诉我们后来基地发生了什么吧。”
“后来?”小男孩面露难色,随后长叹一声:“这件事说起来很奇怪……按道理我应该是知道所有事情的,可我醒来后,基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期间好像断档了,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褚晓明惊讶道:“你确定?”
小男孩没有像是要隐瞒的意思。
苏晚霞没有就这个问题追问,他问小男孩:“那你为什么选择继续留在这里,而不是离开呢?这地方都破败成这个样子了,你一个人在这搞研究就不害怕?”
小男孩坦诚道:“害怕是肯定的,事实上,从我醒来道现在,我每天都觉得自己是处在被监视的状态,但我不知道这种感觉具体从何而来……另外就是,我最近注意到基地里可能还有其他幸存者,只不过他一直躲着我……”
“等等!你说什么?”褚晓明闻言一震:“还有其他幸存者?”
沈一诺和苏晚霞也表情凝重起来。
“对,而且应该不止一个……我尝试与他们建立接触,可他们却一
直都在躲着我。”小男孩显得很苦恼。
沈一诺和苏晚霞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沈一诺开口道:“或许我们可以帮你把他们找出来。”
小男孩闻言一喜:“真的吗?”
苏晚霞点点头:“只要乐意动脑,办法总比问题多,关键在于……你们这基地会不会培养出一些怪物来?”
“怪物?”
“对。”苏晚霞指了指小男孩的身体道:“虽然有些无礼,不过你的肤色确实不太正常,而且我看你好像也不喜欢穿衣服,这些都不是正常人该有的习惯吧?”
小男孩明白了,他解释道:“其实我的肤色一开始也是正常的,只是为了活下去,不得已我开始尝试吃研究所附近的一些原生植物的果实,慢慢地,我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改变,不但变得脆弱,很讨厌穿衣服,而且会发光,还喜欢无光的地方。”
对于小男孩的解释,苏晚霞暂时还说不准是真是假,他只是在进行试探而已。
沈一诺看了看周围,然后问小男孩:“你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的研究远没有结束,所以我没打算出去……而且……你们好像想知道的离开这里的方法不是……正常的方法吧?”
听到这句话,苏晚霞的警惕心已经到达了临界,他悄悄的握住了背后的匕首。
沈一诺相对镇定的多,她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们不是探险者,而是从……额……某个离这里非常远的地方掉下来的,稀里糊涂的就进来了……所以……”沈一诺没有说完,她就放弃了。
这小男孩或许知道很多重要的事情,但显然与他们需要了解的内容完全不搭边。
“算了……我们还是自己找办法吧。”
小男孩闻言反问道:“那你们还会帮我把其他幸存者找出来吗?”
沈一诺微微一怔,随后点头道:“当然,既然我们答应了你,就会去做。”
小男孩很高兴:“那真是太好了,对了,这里有一间相对干净的房间,你们可以在那边休息,另外……如果你们饿了的话……”
“不不不!我可不要变色。”褚晓明赶紧摆手谢绝。
小男孩眼神略微黯淡:“那好吧,你们跟我来,我带你们过去。”
前往休息室的路上,沈一诺问道:“对了,咱们都聊了这么久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们你的名字呢。”
“冼陆轩。”小男孩说道。
沈一诺闻言没有来的心底一颤。
苏晚霞也略微皱了皱眉头,只有褚晓明还是那副老样子。
“唔,你这姓氏和我认识的一个姐姐一模一样哎,挺罕见的。”
小男孩回头看了眼褚晓明然后说道:“那或许我们应该是认识的呢,你认识的那位姐姐她叫?”
“冼……”褚晓明正要说出来。
沈一诺就抢先说道:“冼宝源。”
“冼宝源?唔……这个名字很陌生,我没什么印象。”冼陆轩说道。
沈一诺微笑道:“也是很正常的,毕竟咱们国家人口那么多,就算是罕见的姓氏也会有很多人呢。”
冼陆轩点了点头,不再说话。
到了地方,那是位于二楼的一间休息室,房间确实比一楼干净许多,而且从那里可以看到研究所外边的开阔地。
“就是这里了。”冼陆轩将三人带进休息室后就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沈一诺说了声谢谢,当先进入房间。
屋子里很干净,陈设虽然有些老旧,地面上还有一些霉变物,但总的来说勉强可以接受。三人进屋后,站在门外的冼陆轩轻声道:“几位一定很累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好好休息吧。”
三人跟着道谢,随后就听到冼陆轩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确定冼陆轩去了二楼后,沈一诺找了个角落坐下来问苏晚霞道:“你觉得这个家伙是人是鬼?”
苏晚霞幽幽道:“就算是人,在这种鬼地方呆久了,也难免会变成‘鬼’的。”
褚晓明听到这话也一阵阵的后怕:“对啊,你都不知道他那间屋子里有多少恐怖的玩意,要说他没有心里变态,我才不信呢。”
苏晚霞斜了他一眼:“你刚才说你在他房间里找到了重要的线索,具体是什么?”
装了一路傻的褚晓明嘿嘿一笑,然后悄悄的从衣兜里拿出一个小册子。
“就是这个。”
“这是什么?”沈一诺抬手就要去拿,褚晓明却躲开了:“别急啊,一诺姐,咱得事先说好,你可别再真的把我当傻子了,我可以很努力在表现的机灵呢。”
沈一诺呵呵一笑:“就你那拙劣至极的演技还装傻呢?我看你是本色出演吧?”
褚晓明急了:“怎么会呢?晚霞,我看起来真就很傻吗?”
苏晚霞不耐烦的起身抢走了褚晓明手上的小册子:“少废话,赶紧让我看看这里头是什么。”
小册子拿走手上,翻开第一页苏晚霞就看到了一个令人非常不安的符号。
“γ”
“是他!?”苏晚霞抬头看向褚晓明。
褚晓明点点头:“是他,那些记号绝对就是他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把我们吸引到这边。”
沈一诺也看明白了,不过她可不会像褚晓明那样迷之自恋:“你少来了,要我看,谁都有可能成为目标,但是呢……这些都是猜测,或许那些标记早就存在了,这小册子也只是他的一本日记而已。”
苏晚霞点点头:“一诺姐说得对,具体实情不明,我们还是不要妄下定论。”
褚晓明猛撇嘴:“刚才你还跟我一个样呢,现在就倒戈了?”
苏晚霞呵呵干笑一声,继续向下翻开。
果然,这小册子是类似于备忘录的东西,因此记录内容十分简短明确。
……
10月7日
类脑神经测试成功,明天开始一级接入
10月13号
接入失败,两个胚胎都出现了应激反应,负责人很快要来查看成果,我得提醒他们注意进度。
10月22号
瞎子失踪了,这事很蹊跷。
11月8日
确定了,那些祖样基因的原体和瞎子的dna惊人的相似,他们在做什么?!他们要干什么?!!拿我们开刀吗?
11月20号
之前不认识的一个姑娘突然来找我,说是需要一点刺激类脑神经的宏信素,我给她了,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因为她交给我一颗纽扣,那是瞎子的遗物。
11月30号
又有人失踪,这一次也不是我,但我还是有些慌了。
12月1号
1阶段的类脑不够了,负责人让我们暂停项目,现在大家都闲下来了,可没人觉得高兴,因为这几天类脑经常无缘无故的消失或者干脆直接死亡,他们在尝试写入的东西和我们之前所想的可能完全不一样。
……
7月9号
我被叫出去谈话,我猜测是被发现了。
我真的被发现了吗?宏信素信标是我和老郑偷偷搞得研究,目的就是为了确定那些原体基因是不是我们的同事。
又是10月
老郑也消失了。不过据说他没事,只是被负责人带走了,说是要给我一个新的助手。我一点也不期待,我太清楚他们的意图了。
他们根本就不相信我。
又是11月
我大概算了一下,已经在这里呆了十年了,十年,人生又有几个十年?关键我所为之奋斗的世界好像已经消失了,这事需要慎重的对待,我之前不太确定,现在我必须给自己一个答复。
12月11号。
我搞清楚,基因记忆编程有两种模式。
一种是直接写入,完整的情报样本经过类脑神经直接导入基因,然后通过原体基因培育,这个方案和生个计划是关联的,他们已经在搞超级人类的研究了?
第二种是彻底改写基因的特性,不是单纯的写入,而是要把类脑神经植入鲜活的个体,然后让他们变异成母体,跟着母体孕育的过程中就会自然而然的把这一套复制下去。
情报、类脑基因蚀刻、遗传诞生。
对,就是这些。
……
4月2号
我忘了是第几年了,基地里的人少了一大半,大家都觉得很绝望。
因为基因记忆技术失控了。
这能怪我们吗?我们也是受害者!负责人根本不理解这其中的危险!
4月19号
我给自己准备了一个比较体面的死法,反正比走出去被那东西当做样本吃掉要来的痛快。呵呵……想想也是真的可笑,把一生都交代在这里了,到头来我得到的居然是这样的结局。
5月
我没有水和食物了,这样的日子大概过去一周了吧。我看到有类脑神经从欧阳的肚子里长出来,就像一些寄生虫在意识到宿主死亡后便爬出来了。
我在想,那些东西是不是也能吃?
对……如果可以的话,我得把真相记录下来,用一个特别的方式,用一个谁也无法抹除的方式!
……
到这里,小册子上记录的内容结束了。
围观小册子的三人都表情凝重,尤其是褚晓明,他现在可没有外骨骼作为仰仗,算是三人里最脆弱的一个了。
“你们觉得这个‘我’指的……会是冼陆轩吗?”褚晓明问道。
苏晚霞看了他一眼后摇了摇头:“不像。”
“额……那他最后说的话是?”
“我感觉……这个‘我’可能也存在冼陆轩的体内。”沈一诺放出的侦查哨兵没有发现异常,可沈一诺还是觉得背脊生寒。
“哎?!不会吧?!”褚晓明越想越觉得可怕。
苏晚霞沉吟片刻后:“你没看册子上记录的吗?他们肯定制造出了一个几乎成功的‘失败品
’,而这东西可以通过进食的方式收集其他人的基因记忆样本。”
“嘶……”褚晓明倒吸一口凉气:“那……那他刚才说他感觉这基地里还有其他幸存者……会不会是……额……是……”
“说呀?是什么?”沈一诺不悦道。
褚晓明捏了捏拳头道:“不同记忆之间形成了壁垒,然后……就诞生了多重人格?”
沈一诺闻言一震。
是了。
小册子最后说的也是。
“如果可以的话,我得把真相记录下来,用一个特别的方式!”
三人都明白了。
“那现在怎么说?先下手为强?”褚晓明把心一横,表情立马就凶狠起来。
沈一诺乐了:“你真当他是个孩子?”
褚晓明闻言立马又泄气了:“那你们说怎么办吗?打又打不过,坐以待毙又不是我的风格,难道真就配合他演下去?”
沈一诺不说话了,她看向苏晚霞。
苏晚霞沉吟一阵后说道:“其实摆在我们面前的就两条路。”
“两条路?那两条?”褚晓明急切的问道。
“一就是逃,二就是继续深究下去。”沈一诺神情平淡:“我准备继续陪他玩下去。”
“哎?!晚霞兄你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褚晓明惊讶的看着苏晚霞。
苏晚霞笑道:“不是我胆子大,而是我觉得这事情没那么简单。”
“什么意思?”褚晓明表示费解。
苏晚霞轻声一叹道:“你难道没觉得……我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可能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吗?”
褚晓明听到这话这才忽然记起他们之前是何处境。
“你的意思是说……这里的发现和我们被困火星有牵连?”
苏晚霞微笑着看着褚晓明,那意思是:‘您老总算是开窍了呢?’
沈一诺更是毫不客气道:“就说你傻了,还不承认。”
褚晓明嘴角抽搐:“这……这谁能想到啊?都没个前戏的!我还以为自己又要被这**裸的现实给强上了呢!”
沈一诺闻言立马啐了褚晓明一口:“你少整这些有的没的,就这个擅长。”
褚晓明嘿嘿一笑,然后正色道:“那咱们,就陪他玩玩?”
“玩玩呗,不过你现在这样子,我感觉最适合你的角色是深入虎穴,一探虎子。”苏晚霞也进入了角色。
褚晓明和苏晚霞是多年的兄弟,自然清楚他的意思。
不过……
“喂,你该不会是打算让我去套他的话吧?”褚晓明觉得这事还太危险了。
“那不然呢?就你现在这手无缚鸡之力的状态,给你个诱饵的角色不是更危险?”苏晚霞说道。
褚晓明顿时泄气,随后深吸一口气坐正道:“那好吧,我也豁出去了,只是……我去找他,那其他幸存者还怎么露面啊?”
“这个不需要你担心,我和一诺姐会见机行事的,你呢,就只要拿出胆量来去会会他就行了。”苏晚霞胸有成竹的说道。
褚晓明将信将疑,但为今之计也确实没有什么太好的办法。
无非就是主动和被动的区别罢了。
“我懂了……那,我现在过去?”
“不急。”苏晚霞摆摆手:“咱们先等上几个小时看看情况,说不定不需要你出场,事情就有新的转机了呢?”
褚晓明也确实累了,他直接挤到沈一诺身边厚着脸皮道:“一诺姐,那个,我能挨着你睡一会吗?你看我身上连个厚点的衣服都没有,这玩意……”
沈一诺倒是大方,干脆直接把褚晓明揽入怀中道:“这样满意不?”
褚晓明顿时笑颜如花:“满意满意!必须满意啊。”
“那好了,你闭嘴吧,赶紧睡一会,说不定一会他变成了怪物,咱们就只能上演大逃杀了。”说着沈一诺也闭上眼睛睡觉去了。
褚晓明按要求照做了。
苏晚霞没睡,也不可能睡得着。
这座深藏幽暗密林深处的研究所实在诡异至极。
人类基因技术的研究又向来都是禁忌词汇,他们居然还真就敢放开手去搞项目研究……这背后……到底谁是出资人,谁是受益方呢?
想着想着,苏晚霞也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楼下,那摆满了恐怖样本的房间里,坐在黑暗里的冼陆轩一言不发,他那双如野兽般的暗金色眸子凝望着房间外的空地,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
“那后来呢?后来发生了什么?”故事听到这里,清水雅人已经不自主的入了神。
结果沈一诺却突然不再说下去了。
面对清水雅人急切的追问,沈一诺苦笑一声道:“后来……其实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分明都准备好了要面对一场挑战了,结果稀里糊涂的就睡着了……等到我们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回到了基地,回到了我们各自的床上……那感觉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来后还是觉得心有余悸。”
听到这样的结尾,清水雅人肯定是十分不满意的。
不过接下来沈一诺又说道:“但有一样东西却又能够证明这一切不是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清水雅人闻言立马说道:“那本小册子?”
沈一诺点点头:“对的,c这家伙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呆、傻、木讷,外带不正经的lsp,但真到了关键时候,往往又是最能出人意料那个。”
说着沈一诺从怀里取出了那本小册子的复刻品交给了清水雅人。
清水雅人拿在手上的时候似乎都能体会到那一晚经历的种种诡异与不安……
“后来我们根据这条线所,专门利用基地的衍算核心进行了一次数据检索,结果还真的让我们找到了一些头绪,其中最关键的就是那个自称自己是‘冼陆轩’的小男孩,他的真名应该叫上官天策,是2032年一大批失踪科研人员里唯一在相貌特征上与我们接触的那个男孩最匹配的失踪人员,因此我们就有理由怀疑,他可能就是那位天才生物基因工程学家上官天策,只是他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变成了他吞噬的某个样本之一。”
清水雅人听得有些混乱了,她稍稍整理了一下思路后问道:“可这些和芊嬅姐有什么关联吗?”
“你还没听明白吗?”沈一诺有些意外的看着清水雅人。
清水雅人挠挠头:“我应该明白什么吗?”
沈一诺尴尬一笑:“可能是我讲故事的水平太次了……那我就干脆点说吧……我们后来根据各种线索整理出一份系统的报告,然后这份报告指向的就是芊嬅的神性和她的神性创造的梦境中出现的这各种的梦境裂隙……”
清水雅人终于有所领会了。
“哦~~姐的意思是说,裂隙其实也可能是某种被编程在芊嬅姐基因内的线索样本?而只要检查每一个裂隙,就极有可能找到这背后的真相?是这个意思吗?”
沈一诺点点头。
清水雅人却嘴角抽搐,暗忖:‘这姐姐的讲故事水平何止是一般,这要是让她执笔写小说,能有人来看才怪咧……’
吐槽归吐槽。
经过沈一诺的点拨,清水雅人总算是明白这些裂隙的意义所在了。
头顶的“γ”绝不只是一个符号那么简单,它背后藏着的极有可能是与人类命运有关的黑暗现实。
当然,到目前也仅仅是有了个大概认知的清水雅人还没有那么快体会到这其中的联系深切,只觉得这些事发生的很蹊跷,似乎有太多说不通的地方。
“基因记忆技术具体研究到何种程度我们至今不得而知,毕竟火星上的档案库记录的数据有限,如果能让我们回到地球,有了第一中轴的超级档案库做支撑,一切问题就真相大白了。”沈一诺说到这忽然叹了一声,苦笑道:“就是不知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家。”
清水雅人奇怪道:“乘坐‘探险家9号’不就可以回去了吗?”
沈一诺却呆呆的看了清水雅人一眼,随后一扶额头道:“那个……雅人啊……你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处境?”
清水雅人有些茫然:“我目前的处境?很好啊,大家都挺热情的,也很真诚啊。”
沈一诺摇摇头道:“不不不,雅人啊,你难道不知道只要闯入了芊嬅的梦境,再想乘坐‘探险家9号’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吗?”
清水雅人听到这话目光呆滞了。
“什么?怎么没人和我说过啊?”清水雅人一时间还有点接受不能。
发现自己无意中成了恶人的沈一诺赶紧安慰道:“不过呢,雅人你也不用那么的担心啦,只要我们大家一起努力,尽早找出芊嬅梦境背后的真相,想回家应该还是很容易的啦。”
清水雅人却眼睛一红,突然有些想哭。
“可是……可是我明明是来救你们的……怎么突然就……”
“哎哟哟,不哭不哭,雅人啊,是我不对,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沈一诺有点着急了,她平时大大咧咧的,现在突然看到一姑娘哭的梨花带雨,怎能不急。
好在清水雅人的心理素质和抗压能力也是不一般,很快她自己就整理好了情绪吸了吸鼻子说道:“不,这事和一诺姐没关系,是我自己太天真了……我以为只要我来了,大家就能回去了……却没想到……”
沈一诺抿嘴一笑,揽过清水雅人在怀里道:“谁还没有个天真的时候啊,只不过这世界太坏了,慢慢的把人的天真都消磨没了,剩下的全是尔虞我诈,实在烦心得很……要我说啊,我倒希望你能永远天真下去呢。”
躲在沈一诺怀里的清水雅人意外的感到非常的踏实。
起初那点小九九莫名的都消散开来,或许到这一刻,清水雅人才算是真的认识到自己已经与火星上这五个人的命运紧密的连接在了一起吧。
不知何时已经悄悄追上沈一诺和清水雅人的苏晚霞站在哨塔的侧面,他看着这一幕,微微扬起唇角,手中拿着一样东西悄悄藏了起来。
01596 那希望的光(一)
与天奋斗,其乐无穷!
与地奋斗,其乐无穷!
与人奋斗,其乐无穷!
——伟人1917《奋斗自勉》
2151年6月1号
山东济南 朝阳7号避难所。
“哎,你说这事靠谱吗?”李金群拍了拍同乡岳荣刚的肩膀。
“太阳消失”以前,他们俩都是济南生态规划区里的繁育员,做着最普通的工作,也一样养着一家人。
岳荣刚正在吃饭,他也听说了。
现在上头要在华北平原建一座新的“避难所”,据说规模大到可以容纳几亿人世代居住,是备选的长期斗争方案。可是现代人都不傻,“烽火”点亮后,各个避难所什么状况,大家几乎都心知肚明。
像朝阳7号避难所这种居住人口适中,各项基础设施运行良好,怎么说也能够再撑个五十年的避难所称得上是当今这世上少有的世外桃源,所以岳荣刚现在很矛盾。
他四十七了,从出生到开始工作就没什么太大的志向,就想着服从指挥和安排,老老实实的在生态园里过一辈子。
而像岳荣刚这样的想法的人不再少说……但谁能想到,还没到抱孙子的年纪就碰上了这么场人类有史以来都未经历过的大劫难呢?
“这不是靠谱不靠谱的问题,我要是回去和你嫂子说了,她指定要跟我吵一架。”岳荣刚拿着馒头,嚼着略微酸涩的海藻,心里暗暗一叹。
李金群挠挠头:“也是嚎,我估计你弟妹也不同意我去……但是吧,这组织给了任务,让大家积极响应号召,说什么到了自强不息的时候,是个老爷们就得想着为后代子孙留片绿荫……你说,这不都是快两个世纪前的口号吗?现在还嚷嚷个啥呢。”
岳荣刚听到李金群这种牢骚只是笑,他不想和李金群过深的探讨,或者说他怕自己说了自己的想法会引起矛盾。
的确。
这次的募集令无论从内容还是形式都像极了两个世纪前的风格,很多人听了都直摇头。到现在都吆喝了两个礼拜了也没见到几个人去报名,岳荣刚家的那儿子倒是想去,可才跟岳荣刚的老婆说了一次就被关了禁闭,现在还在屋子里闹意见呢。
一想到这岳荣刚莫名的就没了胃口。
“吃饱了,我去干活了。”说着岳荣刚把没吃完的海藻和剩下的一个馒头都塞给了李金群。
工作区域提供的饮食要么吃掉,要么分享给其他人,是决不允许浪费和带回去的,所以最近一段时间李金群胖了许多,多半都是被岳荣刚给投喂的。
“喂?你这才吃多点东西啊?”
岳荣刚摆摆手:“没心情。”
……
岳荣刚现在做的工作和当初“太阳还没消失”以前没什么区别,就是换到了地下继续生产而已。工作内容虽然几乎一样,但心情却大有不同。尤其是前一段时间,岳荣刚听说欧洲那边的难民有不少都冻死在了前往中国的路上,印度最近也爆出不少避难所基础生态循环系统损坏,大量幸存者遇难的事情……所以岳荣刚最近经常会做噩梦。
梦里他看到自己也成了没人要没人管的难民,在冰天雪地里茫然的走着。
一到这时候他就会感觉浑身发冷,醒来后才意识到是老婆把被子都卷走了,而最近避难所因为考虑到要打“持久战”,所以到了深夜都会停止供暖一段时间。起初还只是小范围的,现在看大家伙没什么意见,就变成了避难所自上到下的统一标准,所以最近经常有人伤风感冒,这可忙坏了避难所里的防疫工作人员。
岳荣刚的妹妹就是这些防疫工作者里的一员,前些年她还主动申请过去雄安,这一次也毫无意外的申请了加入新“避难所”建造的工作,一想到这……岳荣刚就觉得有些丢脸。
晚上回到家,岳荣刚看里屋的门还管着,老婆就坐在门口一动不动,活像一尊佛。
他苦笑一声,把食物放进供暖炉加热开始准备晚餐。
岳荣刚的老婆周雪子原本是个搞生物基因研究的高材生,当年来生态区实习的时候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岳荣刚这么个胸无大志的男人。
可能主要是因为岳荣刚很平静吧。
周雪子总说有岳荣刚在身边的时候她就不会做噩梦,所以就不顾父母和师长的反对,自己放弃了大好前程与岳荣刚结婚生子,慢慢的变成了一个为柴米油盐酱醋茶奔波劳碌的家庭主妇。
“回来了?”可能是一天没吃饭的缘故,周雪子现在的精神状态很差,可一想到儿子要去外边建“避难所”,做母亲的就不敢稍有放松。
“嗯,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待会热了,你和儿子一块吃吧。”岳荣刚说完就又要出门。
周雪子皱眉道:“干嘛去?”
岳荣刚转身道:“不干嘛,就去李金群那商量点事。”
“商量什么?你也打算去外头搞建设?我跟你说!你们爷俩就没一个有良心的!好啊!你们去!都去啊!就把我一个人扔在这好了!我还能享受国家给的补贴政策呢!”周雪子有些情绪崩溃,她这一天一夜过的非常不好。
一开始周雪子是想着和儿子好好谈一谈,劝他放弃那么危险的想法,老老实实在后边搞工作不也一样是支援国家,支援世界吗?
可周雪子的儿子岳新林却搬出一堆大道理反过来尝试说服自己的母亲。
什么人类命运共荣,什么人生意义的说了一大堆。
周雪子听得心烦意乱,干脆就不讲道理,就说了一句:“只要你还是我儿子,只要你妈我一天没死,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才十九岁的岳新林正值青春期,叛逆是正常的,可他也不可能真的就和母亲翻脸,于是母子俩就耗上了。
在这个家庭里,周雪子和岳荣刚的身份大多数时候都是互换的。
比起岳荣刚,周雪子似乎更像一个父亲。
见老婆红着眼睛说出那样的话,岳荣刚轻声一叹:“我去李金群那是商量怎么把晓晓带回来的,你也知道的,她肯定已经报了名,但我这做哥哥的,不能看着她去送死啊。”
周雪子不说话了,她吸了吸鼻涕道:“那你也等一会,你过来替我坐在这,我吃了东西你再出去。”
岳荣刚闻言乖乖的回来坐下了。
看着饿了一天,又一整晚没休息的老婆狼吞虎咽的样子,岳荣刚心疼之余又觉得一阵安宁。他本就是个与世无争的人,生活给与他的最大天赋就是平静。
他靠在门上,想着屋子里的儿子肯定也饿坏了,但让他饿着从比让他出去要好。
……
房间里,岳新林坐在床头,空间很狭小,却让人感到非常安心。
他拿着一本小册子,上头写着的赫然全是从《伟人语录》上摘录下来的经典名句,他反反复复的看着,就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读完了一遍,就从头开始再读一遍,一遍又一遍,直到他听到父亲推门离开,直到他听到母亲因为过于困倦卧倒在门外。
深夜,岳荣刚回来的时候发现老婆已经睡着了,而儿子的门还关着,便自然而然的以为他们母子已经和解了。拿出准备好的食物,岳荣刚敲了敲儿子的房门说道:“林子,睡了吗?”
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回应。
岳荣刚轻声一叹,说道:“林子啊,我知道你现在血气方刚的,有想法有胆量,可外头那世界不比这地下,冷得很,也危险的很……你要是……”
岳荣刚话还没说完,儿子的房门就自己打开了。
可门不是岳荣刚的儿子开的,是它自己没锁死自动弹开的。
岳荣刚微微一怔,随后拉开门进屋一看。哪里还有岳新林的人,他的床头只有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
“爸、妈,我所追求的不是自由,而是明天。”
……
岳荣刚和老婆仓皇的赶往最上层区域的时候,第一批应召志愿人员已经出发了。
他们的数量不多,大概也就两百多人,但离开避难所的时候却有几万人前来围观。大概在他们眼里,这些人很“傻”,又或许,他们只是来送行,送别这些“英雄”。
岳荣刚艰难的挤过人群来到最前头的时候刚好看到穿着防寒服的儿子岳新林登上了一辆雪履车,他没有听到父亲的呼唤,只是默默的回头望了眼出口附近的人山人海,便收回目光踏上征程。
周雪子赶到丈夫身边时,送行的人大都已经散去,有唏嘘,有赞叹,当然也有嬉笑调侃,甚至还有拿这些人的命运做赌注的。
周雪子不关心那些,她仓皇的来到坐在地上的丈夫身边。
“林子呢?”
岳荣刚平静的说道:“出发了。”
简单的三个字,却直击身为母亲的周雪子的内心,她嘴唇颤抖道:“你看错了吧?”
岳荣刚摇摇头:“我让李金群帮我找人核实过了,那孩子其实回家找咱们商量前就做过体检了,只是一直拖到今天才走,他都算好了时间了。”
一想到这,李金群不禁苦笑。
岳新林无疑是聪明的孩子,但李金群现在却宁愿他傻一点。
周雪子沉默了,随后不到一秒,泪水夺眶而出。
没有多余的言语,岳荣刚包住爱人,心中有了决断。
………………………………………………………………
“啥?!你也申请了?”李金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今天来交接工作的岳荣刚平静的点了点头:“我和你嫂子说好了,我是去带林子回家的,找到他人就回来,不会再外头待多久的。”
李金群却急道:“喂,我说岳哥,你是不是糊涂了啊?这外头这么黑,工程规划面积又这么大,你上哪找啊?这不是大海捞针吗?”
岳荣刚却平静的笑了笑,拍了拍李金群的肩膀道:“等我回来再找你一起喝酒。”
说完岳荣刚把两套工作服都放进了柜子里
,随后把一样东西交给李金群道:“还有就是这个,你不是一直想要吗,给你了。”
那是一个古董级的hifi音乐盒,平时岳荣刚工作的时候一直都是不离身的。
李金群感到很不安,他皱眉道:“算了吧,你还是别给自己立flag了,我顶多算是替你保管,等你回来了,再还给你。”
岳荣刚没有再说什么,深吸一口气,看了看这工作了快五年的地方道:“走了。”
李金群有些不舍,走过来和岳荣刚拥抱了一下:“好好活着,兄弟,好好活着。”
…………………………………………………………
2151年7月19号
第三批建造人员抵达1号建设区域。
从雪履车一下来,岳荣刚就看到了极远处的大平原上有两台巨型的好似章鱼一般的机器正在缓慢的意动,它们的机械臂是经过特殊设计的,可以防寒防冻的仿生机械臂,圆鼓鼓的头部下方挂着十几个超大号的探照灯,主要负责为建设区域提供照明。
那光落在地上像极了过去岳荣刚和老婆第一次去看歌舞剧的时候,漆黑的大剧院里落下的聚光灯,只不过那灯光下是一个个鼓囊囊的“气泡”,而不是妆画的很浓的歌舞剧演员。
“气泡”是鬼才设计师想到了的点子。
用特殊的高分子材料作为“泡膜”,然后注入一层可在超低温下自动进入半凝固状态的防寒液体,跟着再在里边注入氧气和一些惰性稳固气体,于是一座微型的“穹顶”系统就做好了。
这些微型“穹顶”绰号就是“气泡”,主要为施工人员提供庇护。
岳荣刚跟着指示先来到地下,然后在那里休整了一天,等到第二天才有人来带人。他们都是各个工程队的负责人,这些人已经在这片区域工作近一个月了,脾气都不算太好。
看到这一排排好似新入伍的小兵一样的志愿建造者,三个工程队负责人如教官一般用冰冷的眼神扫视而过,跟着一个光头大声问道:“有会焊接的吗?”
“有!”有四个人举手。
光头点点头,指着其中两个道:“你们俩归我了,拿上东西给我走。”说完光头就戴上头盔带人离开了。
另外两个负责人也很快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并选走了需要的人。
可到了最后,房间里三十个人被选的七七八八了,就剩下岳荣刚和另外两个年轻人的时候,这些工程队负责人们也都离开了。
岳荣刚有些着急,他不是因为自己没有被选上着急,而是如果一直在这候着,那得到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去打听儿子的下落啊。
可那两个年轻人却感觉很侥幸的样子,他们对视一眼后噗嗤一声乐了。
岳荣刚纳闷道:“你们笑什么?”
其中一个小伙子道:“没被选上还不值得高兴啊?这要是刚来就被要走了,那多辛苦啊。”
岳荣刚皱皱眉:“你们不是自愿来的吗?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另外一个黄毛道:“切,要不是为了能让我那刚怀孕的老婆不用工作,我才懒得过来呢。”
岳荣刚听到这话明白了,看来还真的有一些人是纯粹为了赚取国家给的补贴才来的。那么会否也有人和岳荣刚一样是为了寻找自己的亲人来的呢?
岳荣刚暗暗摇头,心道:‘应该没有了吧……’
又一个晚上,冰冷的房间里,岳荣刚冻得瑟瑟发抖,这里的气温估计得有零下二十多摄氏度,睡着了是会死人的。
可建设区域有规定,节约能源是最紧要的任务,所以岳荣刚只能缩在角落睁着眼等天亮。白天那两个自以为占了便宜的小伙子也笑不出来了,他们一直在发抖,后来就开骂,骂这里的负责人,骂这个世界,骂自己家的婆娘怎样不省心,然后骂着骂着大概觉得更冷了,便也和岳荣刚一样平静下来。
熬夜本就是很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只能勉强维持体温的状态。
于是其中一个小伙子问岳荣刚道:“叔,你是因为什么来的啊?看你年纪应该也不小了,咋不呆在避难所里呢?”
岳荣刚对这两个小伙子没什么坏印象,可他不想说话,因为太冷。
但不说话又太没礼貌……便尽量简短道:“为了钱。”
“钱?嘿嘿!没想到这世界上还真有那种为了钱就不要命的呢。”黄毛忍不住吐槽,说起话来也有点没大没小的。
岳荣刚咧咧嘴,心里犯着嘀咕,但嘴上不会计较。
另一个小伙子道:“你也少说别人,你下来不也是一样为了钱,咱们都一样,一辈子就这命。”
黄毛哼哼两声:“早知道白天不装傻了,说不定现在已经跟着工程队吃香的喝辣的了。”
“吃香的喝辣的?你想啥呢!能给你个馒头,让你睡在不这么冷的地方就不错了!还吃香的喝辣的!你当是过去搞基建呢?”与黄毛一起的小伙子吐槽的时候一点情面也不给黄毛留。
黄毛吸了吸鼻涕道:“那也行啊,我都要饿死了,也不知道这里给不给饭吃,不会真就要把我们三个饿死在这里吧?”
另外一个小伙子不说话了,估计是真的没力气了。
黄毛见他不说话,碰了碰他道:“喂,别睡啊,这么冷要是睡着了,当心一觉不醒。”
那小伙子恼火道:“我想睡也得睡得着啊,我都饿死了你知道不?”
岳荣刚听着他们对话,摸了摸自己怀里临行前老婆给准备的备用干粮,犹豫了一下后拿出一个冻得发硬的面包丢过来道:“先凑活一点吧。”
黄毛被砸了个正着,但一看是食物也不生气,只笑道:“谢谢叔啊,哎,咱一人一半,先吃饱再说。”
说完两人便分了东西开始干嚼。
岳荣刚没心情吃东西,他听着上头从土层里传来的轰隆声,不知道此时此刻外头是怎样一番光景,但他清楚这前期工程肯定是最艰苦的,只怕不止要连夜的开工,甚至还要担负生命危险。
就这么睁着眼睛熬了一夜。
时间上到了第二天的时候,房间里似乎恢复了供暖,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黄毛呵气连天,正准备睡一会的时候,房门开了。
又是三十个人进来,而且这一次多了不少女人。
大家进来后都很安静,唯独黄毛有些兴奋,他到处搭讪女孩子,全然忘了自己是有家有室的身份。
岳荣刚看着好笑,心里则在盘算着不管今天需要什么人,他都得争取进队伍。
但让人意外的是,这一天从新人来了之后过去了十二个小时也没见一个负责人来过,倒是送补给的人来了两次。一次带来了水和食物,一次带来了说是明天才能吃的压缩口粮,并嘱咐众人老实待着,最好哪也不要去。
大家都挺慌的,毕竟外头的生活严苛程度有些超乎想象了。
好在不少人是有准备的,身上都带着食物,大家又都是山东这边的,所以经过一轮再资源再分配后,每个人手上都有了足够支撑三天的食物和水。
岳荣刚开始着急,他脑子里涌现出更多的坏想法,哪怕因为人多了,房间没那么冷了,他能睡一会了,也是一闭上眼睛,就开始做噩梦。
于是他索性不睡了,就这么睁着眼睛又熬了整整三天三夜。
终于,到了第五天的时候,新的工程队负责人来了。
而且这一次他都没有任何要求,直接叫上所有人跟他走。
大家还挺兴奋的,毕竟一直憋在地下这么个小黑屋里都快憋出毛病了,现在听说能够出去,哪怕是要开始工作,一个个看上去也都挺兴奋的。
然而,细心的岳荣刚注意到那工程队负责人的眼中满是紧张与不安,他看起来太年轻了,就像是一个刚上任的新手,只是被现实推着走到了最前头罢了。
从地下出来,外头那章鱼一样的巨型机械只剩下了一台,另外一台倒在了远处的黑暗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损毁了。
岳荣刚跟着队伍疾行于黑暗中,身边是一个个大小不一的“气泡”,每个“气泡”里都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
对于接下来要面临的工作,岳荣刚一点认识都没有。他一辈子都只是个生态区繁育员,负责栽种一些绿植或者一些蔬菜瓜果,连一些重活都很少干。现在他却要穿着二十多公斤重的防寒服在零下一百二十多摄氏度的黑夜中工作,这是岳荣刚无法想象的。
忽然,天空闪过一道光,队伍瞬间停下来。
所有人都抬起头看着那划破长空,将黑夜一分为二的红色光芒,一时间都有些迷离的梦幻感。在避难所里的这五年,大家都习惯了按照避难所规范的线路移动和生活,就连交际圈也被严格划分,所以对于这天空上的景象都有种不真实的体验。
黄毛跟在岳荣刚身后,他轻声道:“老子都快忘了咱们以前是住在这天空下的。”
岳荣刚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就听到“轰隆”一声巨响。
大地在颤抖,翻腾的火焰腾空而起,化作一团璀璨的光,将黑暗驱散。
所有人都吓坏了,都一脸慌张的看向那爆炸的方向。
队伍前头,那带队的年轻负责人大喊一声:“卧倒!”
所有人不由分说,立即照做。
岳荣刚和黄毛找到一处掩体躲进去,才刚刚藏好身形,天空中就激荡开一层又一层绚烂的光晕。起初岳荣刚以为是自己熬了四天四夜出现了幻觉,可当他注意到其他人也和他一样惊诧莫名的望着那呈现出奇异光景的天空的时候,他知道自己是清醒的。
那么这外头的世界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岳荣刚不得而知,他只听到那云层中传来一阵阵炸裂的声响,似乎是天兵天将在决断凡人生死的博弈棋局上亡命搏杀。
因此,岳荣刚逐渐又恢复了平静,他不再惊讶,甚至不再害怕。
光影闪烁如惊雷翻涌,云层中一声高过一声的爆裂在持续了十几分钟,终于以三四道拖着尾焰的星火陨落而结束。
大家默默起
身,心中瞎想难以言表。
远处那西方的天际,又是火光腾空而起,随后天空中的光晕消散,一切恢复如初。
大地也不再震颤,年轻的负责人心有余悸的起身道:“好了,没事了,大家赶紧跟上队伍。”
黄毛胆战心惊的缩在掩体后不敢说话,他问岳荣刚:“叔,是不是打仗了?我听人说那些在雄安造孽的家伙还没根除干净呢?会不会是他们?”
岳荣刚没有回答黄毛的问题,他起身归队。
有不少人提问,可却没有一个得到答复。
进入“气泡”后,看着已经标记好的工作区域,岳荣刚知道自己要开始活动身体了。年轻的负责人却让他们先把防寒服脱了,换上便装再开始。
黄毛不同意,他说道:“那哪行啊!这万一要是出了点问题,这外头这么冷,我们不得立马被冻死啊?”
年轻的负责人却说道:“你要是有力气穿着这么重的东西工作十二小时,那我没有意见。”
“什么?十二小时?!”黄毛顿时炸了。
其他人也都非常惊讶。
虽然早知道出来了不可能是轻松的工作,却么想到会如此的辛苦。
年轻负责人看着手底下这三十多号人都在议论,其中几个更是直接要和他理论,他便淡淡的说了一句:“十二小时还是我争取来的,你们要么现在就开始工作,要么就回那个房间去,看谁会愿意接收你们。”
听到这话,一些人不再说话,开始脱掉防寒服。
黄毛和他那兄弟不为所动。
岳荣刚担心自己带来的东西被发现,便穿着防寒服开始工作,可才活动了一会就觉得很辛苦,最终也只好脱掉防寒服工作。
“气泡”里的温度不高,只有十几摄氏度,但对于岳荣刚来说已经是如沐春风了。
他知道外头很冷,但也不至于一下子就把人给冻死,所以也就豁出去了。年轻负责人看到黄毛和他的兄弟不动,也不催促,只把他们晾在一边,自己专心去指挥其他人工作。
“气泡”里的工作其实挺简单,也挺无聊的。
无非就是在指定位置向下挖掘,同时把挖出来的土堆到一旁。
岳荣刚他们一直干,黄毛和他那兄弟就负责在一旁看戏。就这么过去了四个小时,又有人进到岳荣刚所在的“气泡”,他们是来送补给品的,但没有黄毛和他兄弟的。
黄毛气急:“喂,怎么意思啊?不干活就不给饭吃了啊?想饿死我们?”
年轻负责人平静的道:“对,不干活,就没有饭吃,这就是这里的规矩。”
黄毛急了,上去要抢,结果年轻负责人立马拔出武器对准了他们俩:“我警告你们!不做工可以,但必须按规矩办事,干活就有饭吃,不干活就等到这边工作结束回地下待命,没有其他路给你们走。”
见到那年轻人拔枪,黄毛和他那兄弟都不敢动了。
岳荣刚轻声一叹,吃了东西后就继续工作去了。
不一会,黄毛也脱掉了防寒服开始工作。
外头的温度还是那么低,有两百多平米的“气泡”里,三十多号人干的热火朝天。融入集体的黄毛很活跃,他跟他觉得有戏的姑娘介绍自己的时候,用了好多个名字。
后来岳荣刚才知道,他本名叫“吕世安”,山东滕州人。
他那个兄弟也姓吕,叫“吕品晶”,据说是他那不正经的老爹给起的古怪名字。
吕世安在“太阳消失”以前是个形象设计师,不过属于三流之下那种,也就是不入流的……可他自己却一直坚持自己的艺术创造风格,经常把自己的头发捣鼓的乱七八糟,像现在这样一头黄发还算是他比较正常的时候。
至于吕品晶,这兄弟家庭殷实,原本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可他却偏偏要自己闯荡,还自封为作家,结果写了十年,粉丝基础连一百人都没有,也算是个挺悲催的人物。
但让岳荣刚觉得意外的是,他们俩居然都是在“太阳消失”以后找到的老婆,而且老婆还都怀了孕。一聊才知道,曾经年少轻狂不懂事的两位现在在避难所里可是正经的民兵预备役。虽然没怎么碰过枪,却也是受过些训练的。
吕世安干活的时候话特别多,他和岳荣刚聊起自己第一摸枪的时候,那兴奋劲比聊起他第一次和姑娘上床时还要兴奋。
“哎!叔,你不知道,那枪摸起来的感觉冷冰冰的,可拿在手上的那种分量感却让人心里烫的很,只可惜我都没怎么正经进行过射击训练,不然绝对是个神枪手。”
岳荣刚就只是笑着听。
吕品晶吐槽道:“你少来了,就你还神枪手呢?子弹都打歪了,给我那好同学整成个宫/外孕,要不是我老婆在医院,你媳妇都没了!”
岳荣刚闻言古井无波的脸上也泛起一些涟漪。
吕世安红着脸道:“呸!要不说你不学无术呢!这宫/外孕和老子有什么关系?那纯粹就是个意外好不好!而且!你丫的说话注意点,再拿我老婆开玩笑,我跟你急信不信?”
吕品晶嘿嘿的笑,也不过火。
干活的气氛热烈不少。
岳荣刚感觉有些怀念,就像是当初生态区刚建成那会,他作为志愿者进去开垦田地的时候也是这样一群人凑在一起忙活。
只不过那时候的土壤不像这里这么硬。
吕世安没吃东西,所以忙活一会后就有些架不住了,他丢下工具一屁股坐在地上恼火道:“娘的,这地硬的跟铁块似的,咱就不能找台机器来挖?非得让人上?”
吕品晶听到这话也丢掉了工具坐下来,他挖的手上都起了泡,现在疼的要命。
工程队的年轻负责人叫王殿海,他轻声道:“咱们现在做的事情就是在给下一步机器进场做铺垫,否则就指我们这些人力得建到什么时候,所以啊,别抱怨了,争取三天完工,然后我们就可以去下一个区域了。”
吕世安闻言道:“下一个区域?有什么说法?”
王殿海没明白吕世安的意思:“就是下个工作区域啊,能有什么说法?”
吕品晶解释道:“哎呀,就是想问问你,咱们这边忙活完了,去那边是不是可以歇一歇,有些奖励啥的?”
王殿海皱眉道:“奖励这块……我没听说,不过确实可以休息一下。”
吕世安懂了,他躺下来冷笑道:“老子算是明白了,这分明就是个大坑啊!跳进来之后再想出去就难咯。”
吕品晶也学着一样躺下来。
岳荣刚见状轻声道:“你们俩要是真累了,就去别处休息一会吧,别妨碍其他人。”
吕世安和吕品晶正要挪地方,王殿海却说道:“你们不能休息,这些工作都是有进度要求的,要是三天后不能完工,会耽误工程整体部署的。”
饿着肚子的吕世安却冷声道:“耽误就耽误了,嘛?光挤牛奶不给牛吃草?这算哪门子道理?老子累了,不干了。”说着吕世安就走到一旁坐下来。
吕品晶却有点担忧的小声对吕世安道:“哎哥!咱还是别硬顶硬的了,他可是有枪啊。”
吕世安闻言却把眼一瞪,直接问王殿海:“喂,我说我不干活想休息,你该不会又要拿枪出来吓唬我吧?”
提到枪,众人的神经都很敏感。
王殿海下意识的摸了摸腰后,随后却淡淡的说道:“除非你们做了绝对不该做的事情,否则我是不会动枪的。”
说罢王殿海便去到岳荣刚那边,接替了吕世安的工作开始按照标记在冻硬如铁的大地上工作。
看到这一幕,听到这样的话,吕世安坐了一会后说了声:“曹!”跟着就又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大家默不作声,气氛低落了许多,但工作进度加快了不少。
终于,十二个小时过去了。
每个人手上都起了泡,有些甚至磨出了血。
王殿海给所有人都准备了药,但交给他们的时候叮嘱道:“一人一份,只有这一次,你们要收好了。”
拿到药的岳荣刚本想着找机会和王殿海聊几句,想探一探儿子的下落。
可王殿海就像一台被规划好的机器,到了点,做了该做的事情后就开始催促众人穿上防寒服,准备回去休息。
穿衣服的时候,不少人已经累得抬起不起胳膊。
岳荣刚早已不在年轻,就更是如此。
好在黄毛吕世安这人看着很刺头,实际上却还是个热心肠,见岳荣刚怎么都没办法把上衣穿好,便默不作声的过了帮忙。
岳荣刚说了声“谢谢”。
黄毛却只是冷哼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抱怨什么。
从“气泡”出来的时候,岳荣刚发现建造区域已经彻底的黑了。那台巨型机械也已经停止了工作,它也倒在了远处的黑暗中。
黄毛似乎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嗤笑道:“也不知道这东西造来干什么,这么不顶用。”
吕品晶累的不想说话,可是走着走着,他却突然停下来。
走在他前头的黄毛和岳荣刚都没有注意到吕品晶掉队。
黑暗中,队伍远去,直等到所有人都回到了住处时黄毛才发现自己兄弟丢了。
他立马找到王殿海汇报了情况,王殿海对此很重视,但却不允许黄毛自己出去寻找兄弟吕品晶,而是将这一情况转达给了建造区域的守备人员。
当晚,建造区域全面停工,直到守备人员在建造区域西北一公里外找到了吕品晶的尸体为之。
看到那身首分离的尸体,守备人员面色凝重。
他们没有把这个噩耗带回来,而是悄悄的将吕品晶的尸体原地处理了。
黑夜中,不安的气息在弥漫,但岳荣刚他们却对此一无所知。
这辛劳付出的第一晚,黄毛却意外的失眠了。
亢奋了几夜没睡的岳荣刚睡着了,而且居然没有做噩梦。
梦里他回到了故乡,那好像还是个夏天,到处花红绿柳,一切都那么耀眼。
01597 那希望的光(二)
“现实的物质的贫富差距已经不再是时新的词,在数据主义时代,认知上的,大体也就是精神认知方面的贫富差距是要比过去现实的物质方面的贫富差距更新鲜,也更可怕的词。”
——苏澈《黄金时代》
2150年7月7号
中国新疆 天业19号避难所
位于巴音郭楞、阿克苏与和田交界处的天业19号避难所是新疆地区最大的一座多用途地下避难所。它的规模大体相当于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的3.5倍,但居住在这座避难所里的幸存者这只有不到一百万。
天业19号避难所之所以地方大,居住人口少,是因为这是目前世界上极少数集成了航天发动机建造、远航者级母舰设计与研发的大型科研避难所。
因此,居住在此的居民大都也是高知识储备粮的社会精英人员。
从“太阳消失”至今,天业19号避难所一直处在隐蔽封锁状态,地面出入口被严密封锁,就连第一中轴也极少有人知道它的具体位置。可今天,时隔近五年半,天业19号终于迎来了它的第一批客人。
这些人来的很突然,甚至他们都抵达天业19号避难所的入口附近了,天业19号避难所的高层还都不知道有人要来。
保密工作做的这么彻底主要原因只有一个——“任务特殊”。
带队也不是新面孔,随行的大都是老人物。
可对于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级管理层方面,这些人实在有些“陌生”。
……………………
在接待处,来访人员坐成一排,面前也坐了一排接待他们的高层人员,屋子里还站着不少全副武装的守备人员,看起来就像是在审讯犯人,而不是在搞什么接待。
“张丰宇?”说话的是天业19号避难所里最高管理级成员之一,该避难所的特勤保安大队大队长龙兴东。
作为带队人,张丰宇起身负手而立:“到。”
龙兴东先是一愣,随后尴尬的说道:“不用这样,我就是没看过这样的证件,您请坐,请坐。”
张丰宇坐下了,身旁的秦欢憋着笑,不过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张丰宇悄悄的掐住了他的大腿。
龙兴东又看了看其他人的证件。
有男有女,而且年龄跨度不小。
其中最让他意外的是这队伍里居然有一个还未成年的小姑娘,也姓张,叫张妙。
不用问,龙兴东也知道这个张妙应该就是坐在这一排人最右边的那个小丫头了。她身边那个叫叶子欣的年龄也不大,看着也不像是执行特别任务的精锐人员。
可龙兴东这边已经安排人和第一中轴以及组织方面核对过了,他们的确是正牌货。
龙兴东只好逼着自己接受这事实,但好奇心却有点压抑不住了。
他便问张丰宇道:“冒昧的问一句,几位今天突然到访究竟是要执行什么样的‘特殊任务’?”
张丰宇没说话,坐在秦欢另一侧的一个冷面男人开口道:“根据第一中轴制定的《最高安全法案》第六十七条第三款之规定……”
“啊哟!好了好了!是我唐突了!是我唐突了!”龙兴东挺尴尬的,他身边几位也面上有些不好看,大概是觉得自己这边的特勤保安大队长有些不靠谱。
“那几位需要什么特别的帮助吗?”这次开口的是坐在龙兴东这一排最中间的,天业19号避难所的最高管理者尹尚元,他是个不苟言笑的中年人,坐的端正,穿着打扮也是一丝不苟。
张丰宇直接开口道:“我们需要贵方提供避难所内部备案的全部人员信息名单,同时也希望贵方人员在未来一周内不要介入此次行动,同时严格约束下属人员对我方行动予以保密,如有发现异常人员活动,请立即采取必要措施以防止行动部署泄密。”
尹尚元听完还没说什么,他左手边坐着的天业19号避难所驻军最高指挥官闫沛中有些不悦道:“天业19号是组织特别关注的研发型避难所,这里的每个人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我们把名单提供出来容易,可你方人员必须在行动时向我方透露具体行动细节。”
张丰宇看了闫沛中一眼后直接反问道:“闫将军是否对我方行动组人员不够信任?”
闫沛中也毫不客气的回答道:“对,就是不太信任。”
气氛顿时变得有些紧张,可张丰宇只是微微一笑:“好的,具体行动细节我会在每一步行动开始之前与贵方相关的最高负责人进行沟通,您看这样可以吗?”
闫沛中是军人出身,军人就是这样,讨论问题都是从实际出发,既不包含形式的东西,也不会卷入个人情绪。
他点了点头道:“唔……那你到时候直接来找我吧。”
张丰宇笑的更开心了:“那最好不过了。”
尹尚元一直保持沉默,直等到两人说完了才左右看了看,问道:“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大家纷纷摇头,只有坐在尹尚元左右边的一个女人突然举手提问道:“请问你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吗?”
这没头没尾的提问让大家都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张丰宇反问道:“不,我们来自五湖四海,但队伍里有几位是从一个地方来的。”
尹尚元皱眉道:“肖晴,不要在这种场合问一些与工作或者行动无关的事情。”
肖晴全名沈肖晴,她是天业19号避难所 重子能源研发部的负责人,今天会出现在会场主要是天业19号避难所有规定,任何重要的会议都必须有一位与行政权力机构无关的高层人员参与,沈肖晴是这些人员里的其中之一。
沈肖晴顿时尴尬,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有问出下一句。
见其他人都没话要说了,尹尚元终于难得一见的露出笑容道:“几位不要介意,因为事出突然,所以场合显得有些僵硬了,待会我会让秘书给几位安排妥当的,你们远道而来,先歇一天,明早再行动吧。”
张丰宇也是尊重客随主便这个道理,他起身笑道:“那真是太感谢您了。”
尹尚元微微一笑,摆了摆手后便先行离席了。
其他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层管理人员也都陆续离开。
等到张丰宇一行人被带到休息的地方,一直绷着脸让自己显得相对成熟稳重的张妙嘟着嘴抱怨道:“他们真是的!我们都给他们看了证件了,还怀疑我们!刚刚还像审讯犯人似的!哼!”
张丰宇等人闻言都是会心一笑,童言无忌,也没有人在这时候说教这小丫头。
叶子欣摸了摸张妙的小脑袋瓜然后问张丰宇道:“宇哥,我都饿了,咱能不能先把吃饭的事情解决一下啊?”
张丰宇一挑眉:“当然了,出了门怎么还能亏待自己,我都和那个张秘书说好了,让他们尽快准备饭菜,咱们待会再喝点,都放松放松。”
听说还能喝一杯众人兴致立马高亢起来。
秦欢见大家都高兴也没有说什么,直到所有人都去了接待大厅才悄悄的问张丰宇:“怎么?今晚不打猎?”
张丰宇笑着道:“打什么猎?咱们这是掉火坑了,能活下来就不错了。”
秦欢闻言心底咯噔一下:“怎么说?发现问题了?”
张丰宇左右看了看,才轻声道:“那份名单里的目标之一就在今天那群大佬里坐着呢,你说有没有问题?”
秦欢当时眼神一变,随后又问道:“那你还叫大家都喝一杯?”
张丰宇却道:“不让他们放松警惕自己露出狐狸尾巴,难道要吓跑他们?”
秦欢明白了,他哈哈一笑:“那感情好,我最近越来越馋酒了,要是今晚没酒喝估计还睡不着呢。”
“那行啊,待会让子欣多陪你喝几杯就是了。”张丰宇话里有话。
秦欢难得老脸一红:“哎咳咳,宇哥你也真是的,我跟子欣……那是哥哥跟妹妹……你们都想啥呢。”
张丰宇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不一会众人在餐厅落座,这一行十五人多半都是老面孔,剩下几个虽然张丰宇以前没接触过,但听说是游格格安排过来的也就放心作为自己人看待了。
这几位话不多,但也不是特别难以接触的那种,尤其是在饭桌上,酒过三巡之后,一个个都聊的兴起,好不热闹。
张丰宇的酒量属于千杯不醉的,所以喝与不喝对他来说没啥区别。
几个女士中,叶子欣滴酒不沾,但劝酒的功夫一流,这就直接导致本来能喝三斤的秦欢秦大队长连第一轮都没支撑柱就钻桌子底下去了。
小小年纪的张妙本来是很讨厌看大人们喝酒的,可是出于好奇,这丫头也悄悄的尝了一杯,这一杯酒下肚不要紧,那接下来一个人独饮独酌喝掉一瓶陈酿佳酿的气势着实让人惊了个呆。
总之这一晚,看着挺能喝的倒了下去,平时不喝酒的却成了“大人物”,大家有说有笑,一直闹到后半夜才各自回去休息。
尹尚元的私人秘书有三位,其中那位姓张名飞的是他最信得过的。
虽然名叫张羽朋,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美人。
而且她经常出入尹尚元的私人住处,再加上尹尚元虽然有家有室却是独自一人到这边赴任,所以慢慢的,就有流言蜚语说这位张羽朋张大美女就是尹家的二奶奶。
当然了,张羽朋本人也听到了这些话,可她和尹尚元都基本不予过问,大有一副清者自清的架势,所以慢慢的,也就很少有人在背后嚼舌根说些没有营养的废话了。
这天终于是把这群突然到来的客人安顿好,疲惫不堪的张羽朋回到办公室的时候发现尹尚元也还没走。
他的房间灯亮着,人没在办公桌前,而是靠着窗户看着窗外极远处那台正在组装的“夸父3号”怔怔出神。
“夸父”计划是除开星瀚国际那套“探险者”计划以外,中国单方面设计研发并付诸实践的“太阳”探索计划。
而这艘“夸父3号”飞船就是该计划的核心所在,它使用的是人类设计研发的第一台“重子曲变引擎”,据说可以让它拥有千分之一的光速。
羽朋进门时光着脚,所以踩在地摊上一点声音都没有。
她也没有敲门。
来到尹尚元背后时就挨着他坐下,轻声问道:“你怎么还没去休息?”
尹尚元也习惯了张羽朋进门不敲门这“坏毛病”,可谁让他宠着她呢。握住美人搭在肩头的手,尹尚元问道:“怎么样?没闹出什么乱子吧?”
“没,都喝高了,吃完了饭还嚷嚷着要去唱歌,被我好不容易劝回去洗澡去了。”张羽朋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
尹尚元也笑了:“这些人啊……到底是干嘛来的呢……”
“反正不是冲着那几艘飞船来的。”张羽朋道。
“哦?你有什么看法?”尹尚元转过身看着张羽朋。
张羽朋很自然的靠在尹尚元怀里,她用手一边摸着尹尚元的下巴一边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啊……”
“嗯?”
“如果我突然不在了,你不会伤心?”
尹尚元皱起眉:“干嘛突然问这种话?”
随后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连忙扶住张羽朋的肩膀问道:“他们是冲你来的?”
张羽朋苦笑一声:“也许是我自作多情了。”
尹尚元却不这么认为了,他收回手,想了想之后沉声道:“怪不得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看来是他们已经找到线索了。”
张羽朋默不作声的看着尹尚元。
在她心里,这个比她大许多的男人与其说是她的情人,倒不如说更像是她的哥哥。明知道自己跟着他不会有任何结果,还极有可能成为他的麻烦,可张羽朋就是忍不住去靠近他,就像是一个在海面上漂泊了几十年的人突然找到了孤岛一样。
她知道自己不是爱上了一个人,而是把他视作救命的稻草,是一种依靠。
“这事你不用担心,我会处理的。”尹尚元道。
张羽朋闻言心里一惊,随后却笑着道:“你要做什么?杀光他们?”
尹尚元摇摇头:“他们是组织和第一中轴那边安排过来的,既然有这种身份,杀了他们不但解决不了问题,还会导致更多人受牵连……所以……我打算帮帮他们。”
张羽朋心底稍缓,随后却又苦涩笑道:“但无论如何,我的罪都不是轻易可以抹消掉的,所以……”
“什么罪?你瞎说什么呢?没有什么所以不所以的,我不会让他们动你一根手指头的!真要是上纲上线的,该被定罪的是那些人!你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别胡说了。”尹尚元脸色一冷,语气里总是包含着一种不容商量的专断。
张羽朋还能不了解他吗。
当初选择与老婆孩子分开来到这边也是尹尚元自己的决定,在很多人眼里,他就是舍不得放下自己的权利,可又有几个人知道,他只是不放心这么大的担子落在别有用心之人的手上而已。
见张羽朋不说话,尹尚元缓了缓语气道:“你先别乱想,我会去安排的。”
说着尹尚元又重新把张羽朋拥入怀抱。
……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刚准备睡下的闫沛中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他睁开眼的同时,枪已经拿在手上。
“谁啊?”
“我。”
闫沛中听到声音这才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的不是别人,正是与闫沛中住在一层的特勤保安大队大队长龙兴东,他神色慌张,见到闫沛中就说道:“出大事了!”
很少看到老战友这般模样的闫沛中皱眉道:“出什么大事了?”
“沈肖晴死了!”
简短的五个字,闫沛中却如遭雷击。
这的确是大事,而且是天业19号避难所自建成并投入使用以来最大的大事了。这不单单是一个高级科研人员的遇害,而且还是一个关键项目的负责人遇害,又恰好赶在今天张丰宇这群人的到来。
闫沛中缓了缓心神皱眉问道:“通知老大了吗?”
这个老大自然指的是尹尚元。
龙兴东点点头:“已经安排人去告诉了。”
“唔……那现场呢?”
“我已经安排最信得过的手下给封锁起来了。”
闫沛中点点头,但随后又问道:“那张丰宇那群人呢?有没有安排人过去看过?”
龙兴东一愣:“还没有。”
“那快去啊!”闫沛中急了。
龙兴东反应过来了,赶紧去安排。
三个小时后,尹尚元带人来到了位于天业19号避难所中层重子引擎研发中心的7号实验区。
沈肖晴的遗体还在原地,现场没有打斗痕迹,唯一的致命伤在后颈,一个非常小的红点,那是被一枚涂了氰/化物的钢针刺破皮肤留下的。
这种杀人手法实在有些传统了。
张丰宇也来到了现场,但没有进入7号实验区,而是在附近转悠起来。
尹尚元表情平淡,但眼神冷冽。
他看着沈肖晴的尸体,随后缓缓抬头,目光扫过实验区里其他非调查人员。龙兴东和闫沛中都面色凝重,只有一个人从一进来就一直盯着7号实验区中间那台早已被视作失败品搁置多年的试验型7号重子曲变引擎,似乎这里死了人一点也提不起他的兴趣。
这位对尸体视而不见的人叫范云池,天业19号避难所后勤部总负责人,也是沈肖晴的前任。
不过虽然是前任,也不至于这么视而不见。
尹尚元微微皱眉,叫过张秘书说了些什么后就转身离开了。
从7号实验区出来,尹尚元看到了正在附近瞎逛游的张丰宇,他想了一下后走过去道:“张队长,这件事事发突然,在没有调查清楚之前可否请你们这边暂缓行动部署?”
话是试探性问的,可意思很明确。
张丰宇微微一笑,也不着急:“好吧,服从安排。”
尹尚元有些意外,但眼神里还藏着更多的东西,他点了点头,然后就走了。
等到调查人员重新把7号实验区封锁起来,张丰宇立马收起微笑,余光瞥见实验区里那正在被调查人员小心抬走的沈肖晴的尸体,张丰宇轻声自语:“风声鹤唳啊……有趣……有趣……”
……
“哎?不是吧?咱们才来一天,他们就死了个负责人?”秦欢醒酒后听到的第一句话就是沈肖晴死了。
坐在秦欢屋子里的张丰宇冷笑一声道:“重子引擎研发是‘夸父’计划的重中之重,现在部门负责人一死,这个项目至少也要被延缓几个月,在此期间,很多真相都会借机下沉,咱们得先动起来了。”
秦欢打了个哈欠道:“可这地儿的总老大不是说了吗,让咱们安分一点,咱们这么悄悄的做,真的好吗?”
张丰宇正要说话,秦欢的房门被敲响了。
“谁啊?”秦欢皱眉问。
“我。”
是叶子欣。
秦欢赶紧穿裤子,张丰宇则起身去开门。
门开了,外头站着的却不止叶子欣,还有一个没见过的年轻男子。
对方是个眯眯眼,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像极了脸谱中的小丑,让张丰宇觉得有些诡异。
“这位是?”
“自称是范部长的内线,这次是来传话的。”叶子欣看起来挺无所谓的样子,可她的手就没离开过挂在腰上的手枪。
张丰宇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他可不觉得这时候对方会安排人来搞事。
他让开路道:“唔,那进来坐吧。”
那位内线却摇摇头,只轻声道:“谢了,范部长让我穿的话只有一句,在门口说就行了。”
这时候秦欢也出来了,他看到叶子欣的时候不由自主的就露出了笑容。叶子欣也偷偷斜了他一眼,看到他裤子没穿好的时候还撇了撇嘴。
内线也看到了秦欢,犹豫了一下才说道:“范部长说,沈主任的死与‘山海号’事件有很大关联,如果你们此番前来目的在此,不妨将计就计,跟着查下去。”
听到这句话,在场的其他三人都神情微变。
当然,他们都掩饰的很好,尤其是张丰宇,那张脸几乎可以说是毫无波澜。
“沈主任的死和‘山海号’事件有关?这是什么意思?‘山海号’不是意外吗?”
内线闻言却只是笑着点点头:“我的话传到了,就不打扰几位用早餐了,再见。”
说完这小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前往的转角处,叶子欣冷声道:“要不要干掉他。”
张丰宇闻言一呆,秦欢更是惊得眼睛瞪得老大。
叶子欣见这两位这幅表情,不悦道:“干嘛这么看着我?”
张丰宇咳嗽了一下后说道:“额……那个子欣啊,咱们是来办事的,不是来灭口的,没必要随时随地动刀动枪的,淡定,淡定。”
叶子欣却皱眉道:“可你听他刚才那意思,这些人好像已经都知道咱们是来干嘛的了,现在不动手,难道还等着他们把这里炸了?”
秦欢却一瞪眼:“他敢!!!真当天高皇帝远就能胡作非为了!咱们可是代表组织代表第一中轴来的!这帮子人就算再怎么嚣张,在真正撕破脸皮之前也得收敛着点。”
叶子欣闻言却不由揶揄道:“哟?秦队长毕竟有经验哦!那怎么当初在上海差点被人家按摩的小妹妹给卡了脖呢?”
秦欢顿时红了脸:“呸!又是哪个龟孙在在我背后揭我老底的?”
叶子欣一撇嘴:“谁知道呢,说不定就是你那帮子好兄弟呗。”
“我那帮好兄弟?那能有……”秦欢说着说着就发现张丰宇的表情有点异样,当时人就傻了。
而张丰宇呢,咳嗽了一声后说道:“额,早饭应该做好了吧,咱们赶紧去吃饭吧,别浪费粮食。”说完就逃了。
秦欢愣在原地,叶子欣则皱着眉,一脸心疼的拍了拍这兄弟的肩膀道:“老弟啊,别浪费粮食。”
……
接待中心的早餐还是很丰盛的,而且还是自助餐。
这对于一路赶赴这里风餐露宿的张丰宇一行来说可就太奢侈了。不过没人说啥,都尽可能的多吃点。
张妙胃口不太好,而且还一直打嗝。
叶子欣以为她病了,便关切道:“妙妙,你这是怎么了?”
张妙抬头看着叶子欣道出了一句经典名言:“姐,我再也不喝酒了!真是太**难受了!”
这话一出口,众人都愣住了。
随后就听秦欢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起来:“妙妙啊,这话也就隔天宿醉头疼的时候说一说,等恢复了元气,到了酒桌上,该喝还得喝!”
张妙斜了者不正经的大高个一眼,跟着就又扶着头难受去了。
至于叶子欣吗,她只能叹气摇头。
张妙听到叶子欣叹气,便问道:“怎么了姐?出事了?”
叶子欣也不瞒着张妙,一边剥着鸡蛋,一边说道:“昂,才来一天,就死了个负责人,搞得我们跟扫把星似的,我估计啊,接下来一段时间这里的人都得看我们不顺眼咯。”
张妙闻言却比叶子欣看得开,她勉强喝了一口稀粥道:“姐,咱们是来执行秘密任务的,行得正坐得端,用不着关心他们,但是呢,或许在别人眼里咱们就没那么受人待见了,这也是很正常的,犯不着往心里去。”
叶子欣惊讶的看着这妮子,随后笑着把剥好的鸡蛋塞进张妙的小嘴里:“可以啊!妙妙!都开始说教起你姐了!”
最讨厌吃鸡蛋的张妙才咬了一口就给全吐了,心疼的她对面那兄弟直摸心口。
张妙瞪了那家伙一眼就把鸡蛋抓起来丢给他了,对面那哥们也不嫌弃,抓起来就吃,吃的特别香。
“不是说教,老大都不在意,咱们在意什么,对不对?”张妙看着叶子欣正色道。
不得不说,张妙确实说到点子上了。
这一行十五人可都是以张丰宇做主心骨的,现在他都这么淡定,底下人有什么好烦心的。
可殊不知……此时在饭桌上闷头吃饭的张丰宇却已经因为预感到一场暴风雨来袭而不安起来……
……
7号审讯室。
重子曲变引擎研究中心的人员几乎都受了审,现在这位更是整天在7号实验区附近活动的。
可一见到她那害怕的样子,负责审讯的调查人员就明白又是白费功夫。
外头,闫沛中和龙兴东面色铁青。
这都三十多个人了,又调取了最近一个月的全部监测影像,确是一点线索都没有。
案发的前几分钟,沈肖晴还在和几个新来的工作人员讲解为什么当初被寄以厚望的7号试验型重子曲变引擎项目会被终止,结果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见沈肖晴摸了摸脖子,跟着就笔直的向前倒去,横死当场。
随后一个工作人员上前查看了沈肖晴的状况,但没有人真正接触沈肖晴。
在确认沈肖晴死亡不到一分钟,龙兴东这边就道报警,说沈肖晴遇害了。
去到现场的第一批特勤人员最大的印象就是7号实验区十分的空旷,几乎不存在能把整个人藏起来的遮掩物,也就基本排除了有人埋伏在实验区内行凶的可能。
但问题是,沈肖晴是死于一枚涂了氰/化物的钢针的,而且这东西还扎的特别深,几乎要穿透沈肖晴的脖子。
也就意味着这不可能是沈肖晴的自杀行为,因为从现场录像来看,她只是摸了一下脖子,根本没有扬起手向下刺的可能性,而且就算有,也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力气把针扎进自己脖子深处。
调查陷入了僵局。
闫沛中问道:“沈肖晴平时和什么人有仇吗?”
龙兴东摇摇头:“查过了,她就是个‘隐形人’,别说仇家了,平时关注她的人都很少。”
闫沛中知道“隐形人”是什么意思。
这类人专指一个部门,或者一个大的群体中默默无闻,交际圈极窄的一种人。对于这种来说,除非真有事涉及到他,否则就算你和他坐在一个办公室里你都未必注意过他。
沈肖晴就是这类人,可她在“重子引擎”研发方面的贡献却不可忽视。
想到这,闫沛中皱眉道:“重子曲变引擎是‘夸父3号’的重心所在,现在沈肖晴死了,其他项目势必受到影响……也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也查过了,没什么线索。”龙兴东叹了一声。
闫沛中很意外:“这也查过了?什么时候?”
“事情刚发生没多久我底下的调查人员就想到了这一层,可查来查去就是白纸一张,呵……但这就是最让人纳闷的地方了,如果真的没有原因,谁会有意去杀一个研究人员呢?”龙兴东摸着下巴,眉头紧锁在一起。
闫沛中闻言想了想之后却道:“如果查到这种程度还是白纸一张,那就只能说明我们站的还不够远。”
龙兴东看向闫沛中:“你的意思是……这里头还有大文章?”
闫沛中点点头:“嗯,你不觉得太巧了吗?”
“什么太巧了?”
“你忘了昨天张丰宇那群人刚进来,老大带着咱们去接待的时候,沈肖晴问过一句话吗?”
龙兴东眼睛亮了起来:“她当时问的是……额……你们是从一个地方来的吗?”
“对。”
“这句话有什么深意吗?”
“不知道,但你不觉得是个方向吗?”
龙兴东点点头。
“另外……我听赵秘书说,昨晚沈肖晴遇害的时候,你安排的人去送消息给老大,赵秘书找到老大的时候,他不在自己的住处,而是和张秘书在一起,这件事……也挺古怪的。”闫沛中又补充了一句。
龙兴东却呵呵一笑:“这我倒不觉得有什么好古怪的。”
闫沛中不解:“哦?”
“张秘书和老大的关系就是个不公开的秘密罢了,更何况昨晚张丰宇那群人才来就聚在一起喝得酩酊大醉,张秘书一直安排到深夜才回去,老大就算不心疼美女,也得问问情况,所以我不觉得有什么好奇怪的。”
“唔……”闫沛中点点头:“这样啊。”
“嗯,不过你刚才说的沈肖晴问张丰宇的那句话,这确实有可能是条线索,我会安排人去查的。”龙兴东说着已经开始通过内置的脑神经芯片部署了。
闫沛中沉默一了一会又说道:“还有就是……今天老范的表现也有点异常。”
“老范?谁啊?范云池啊?”
“还能有谁。”
“他那人……哎,我都不想说什么,他就跟沈肖晴一样,都是‘隐形人’,要不是这件事的主角和他有段过去,谁能想到他啊。”
闫沛中却皱眉道:“但你不可否认,沈肖晴和范云池两人都是‘隐形人’这一点有点巧了吗?”
龙兴东表情一僵。
“好好查一查吧,不能因为手底下有一帮子能干的小伙子自己就懈怠了啊,老伙计。”闫沛中拍了拍龙兴东的肩膀,然后就走了。
剩下龙兴东一个人坐在监控室的房间里。
好一会龙兴东才抬头看向那些监控画面。
审讯还在继续,不过龙兴东觉得调查的重心已经不在这边了。
他沉思了一会后,从衣兜里拿出一枚纽扣大小的芯片贴在后耳,跟着轻声道:“执行第二步。”
“是。”
……
来到天业19号避难所的第三天,张丰宇这群人就一直呆在接待中心,一点要出门的意思都没有。这对于尹尚元来说反而是个头疼的问题,他知道沈肖晴的死背后一点与他关心的那件事有牵连,可现在张丰宇这些人以静制动就让他拿捏不准他们的态度了。
难道说他们真就这么听话,让他们不要查,他们就真的乖乖的呆在屋子里睡觉?
张羽朋在外头整理着近期避难所紧要事务的材料,本打算今天将最下层区域生态循环部报来的问题拿过去给尹尚元看看,结果见他一脸愁闷,就又给放在了桌子上。
还是光着脚不敲门,张羽朋进来后就自然的站到尹尚元背后给他揉捏肩膀。
尹尚元感受着美女的体贴,轻声道:“我有时候总感觉浑身不自在……就好像做什么都落在人后。”
张羽朋没第一时间明白尹尚元的意思,还以为他是在为沈肖晴的死而自责。
便安慰道:“这件事可能只是个意外,或许没有我们想的那么复杂呢?”
“意外?这可不是意外!”尹尚元冷声道:“你都没注意到昨天范云池那表现,就算是没有什么感情瓜葛了,可哪有见到人死了,连看都不看一眼的。”
张羽朋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尹尚元深吸一口气后轻声一叹:“罢了,他们愿意闹,那我干脆就主动一点。”
说完尹尚元就要拨通一个号码。
张羽朋见状赶紧阻拦道:“你要干嘛啊?”
尹尚元看了她一眼后道:“怕了?”
张羽朋不说话。
尹尚元抓住她的手道:“放心,我有分寸,更何况,他们不出来,难道真要你一个人去顶?”
说完他拨开张羽朋的手拨通了那个号码。
不多会,通话建立。
尹尚元就当着张羽朋的面说道:“喂?老郑?”
电话那头半天没说话,直等到尹尚元有些不耐烦了才幽幽的说道:“不就是死了一个沈肖晴吗?用得着给我打电话?”
尹尚元闻言却冷笑道:“老郑啊,沈肖晴可是‘重子引擎’项目的负责人,怎么到你嘴里说的跟死了只蚂蚁似的一文不值了?”
对方也不客气:“呵,原来不是来求我帮忙,而是兴师问罪来了啊?”
尹尚元也不和他废话了,回头看了眼张羽朋,看着她紧张到发白的俏脸,尹尚元握住她的手然后说道:“兴师问罪谈不上,但外头来了人,你们却视而不见,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对方懂尹尚元的意思了,他沉默了一会后答道:“我知道了,你替我向张丫头问好,叫她安心,我们还不至于让一个女孩子出面顶包。”
说完,通话中断了。
尹尚元对于对面人这种无礼早已习惯,他放下电话,回头看向早已紧张到手心冒汗的张羽朋道:“别怕,有我呢。”
正要说点什么的张羽朋却突然表情僵硬的摸了摸脖子,跟着便一头栽倒在了尹尚元怀里,没了气息。
01598 那希望的光(三)
时间2151年12月27号
“相对论是个好东西啊。”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捞到一口热汤热水休息一会的吕世安最近却开始变得神神叨叨的。
岳荣刚瞧了他一眼,知道他这是因为吕品晶的失踪心理上多了道坎。
“你最近也开始读书了?”岳荣刚问道。
吕世安喝了口热水,对手里的馒头和咸菜是一点也没兴趣。
“可不是,以前没觉得读数有什么好的,现在越想是越他妈后悔,你说我们以前是不是中了毒,怎么就那么傻的认为不读书也能有出路呢?”
岳荣刚闻言干笑两声,不晓得吕世安这是突然在感叹什么。
放下喝水的杯子,吕世安听着头顶“轰隆隆”的声响感叹道:“没想到一转眼好几个月过去了……”
岳荣刚也挺唏嘘的。
本来他是打算出来找到儿子就回去的,结果没想到这项工程的规模如此庞大,而且工程项目被划分为好几个圈,他们现在就在第二十六道工程规划圈上。
听王殿海说,这叫“涟漪维度”,是第一中轴那边的世界级工程师们制定的施工方案,大体就像岳荣刚感受到的那样,一圈套一圈,一环套一环。
期间岳荣刚也尝试找过儿子,可现在参与工程的人员数量已经达到一百二十万人,而且这个数字还在不断增长,岳荣刚拜托王殿海帮忙结果也只是问到了个大概。
“你儿子在最中心的第三道工程规划圈上,现在已经成了个工程队负责人了,可出息了。”王殿海是这么和岳荣刚说的。
岳荣刚听了当然是高兴的,可当他询问起能否申调前往中心规划圈的时候,王殿海却毫不客气的泼了他一盆冷水。
“直接给你安排到第三道工程那边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总工程师也没有那个权力,但现在内圈正缺专业技术工种,你要是有能耐,完全可以主动申请,但我估计你是没戏。”
岳荣刚听完这话后虽然心里很不舒服,可还是悄悄的查看了一下内圈工程的招募要求,结果只看了前几项标准就知道彻底没戏了。
想到这,岳荣刚似乎能明白吕世安的意思了。
这“涟漪维度”就像是边缘化的社会效应,看似处在人数更多的外围,显得声势浩大,却做得只是工程内最简单不用费脑子的事情。双手的老茧让岳荣刚手部活动受限很大,但总算是没有一开始那么的疼了。
岳荣刚吃了两个馒头,一个是自己的,一个是吕世安没胃口然后丢给他的。
吃饱喝足,岳荣刚打算睡一觉,心里没有别的想法,只期盼着工程早日完工,这样他或许还能再见到老婆孩子。
这一晚,岳荣刚梦到了留守在朝阳7号避难所的老婆周雪子,还梦到了儿子小时候总喜欢窝在他怀里睡觉。
这是难得美梦,可睡的正香的时候,岳荣刚却被人猛烈的摇醒了。
从美梦中惊醒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糟糕的体验,更何况岳荣刚最近这段时间经常睡不着。好在他没啥起床气,睁开眼看到是吕世安的时候,岳荣刚就皱眉道:“咋了?”
“嘘!坏事了!”吕世安脸色苍白至极,先是赶紧捂住岳荣刚的嘴,跟着才小声说道:“你看那边……”
岳荣刚顺着吕世安的示意看过去。
房间角落里有两个身影,一高一矮,高的那个好像正把矮的抱起来亲吻。
但这屋子里只有男人,这么做也太恶心了。
可是当岳荣刚适应了黑暗之后才看清,那哪里是亲吻,分明是在把一具无头的尸体当做食物啃咬!
而那高个子的也根本就不是人,或者说不像人!
那光秃秃的头上只有散碎的白发,没有眼睛鼻子的脸上只有一张大嘴长满了细碎的尖牙。岳荣刚瞳孔放大到极致,差点就失声叫出来。
吕世安却死死的捂住他的嘴,生怕这边动静太大引起那怪物的注意。
“嘘!别出声!”吕世安手上拿着一把短锄,那是他用干活时的废弃工具改装成的防身家伙。比起这个黄毛,岳荣刚实在不够镇定。
可这个时候谁能镇定?
房间里还有其他七八个人,血腥味在蔓延,很快就有一些睡得浅的开始皱眉。
岳荣刚冷汗滑落,他用眼神询问吕世安下一步该怎么办。
吕世安会意后回头看了眼房间的入口,他们俩离得最近,只要想跑还是很有机会的。但问题是,他们跑了,房间里的其他人怎么办?
这怪物是从哪来的?人力可以对抗吗?
无数个问题充斥在心间的时候,突然一道镭射光从门外射进屋内。
吕世安和岳荣刚皆是一惊,随后就发现门口多了两个全副武装的守卫人员,那镭射光就是从他们手中所持磁脉冲步枪的瞄具上发射出来的。
看来他们也注意到这怪物入侵了工地。
吕世安和岳荣刚对视一眼后,两人很有默契的点了点头,那意思是等这边一打起来就跑。
房间里的光线很暗,所以那两道绿色的镭射光就显得格外耀眼。正在啃食尸体的人形怪物虽然没有眼睛,却似乎也已经察觉到了背上的镭射光点。
它啃咬的节奏变慢了,同时喉咙里发出阵阵呼噜声。
声音不大,却还是吵醒了睡在不远处的一个工人。这人才来这边不久,所以还没习惯这种在噪音环境下休息的日子,现在刚睡下就被吵醒,脾气肯定大。
只见他睁开眼瞥见那大高个后就开嗓骂道:“曹,尼玛的,干什么呢!大半夜不睡觉,搁那吓唬谁呢?”
这话一出口,吕世安和岳荣刚当时心底就咯噔一下。
两人同时暗忖:‘完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那怪物就丢掉了手上的尸体,扯开嗓门发出一声恐怖的嘶吼!
起床气未消的哥们瞬间清醒,同时门外锁定已久的两个士兵也在扣动扳机的东西冲屋子里的人喊道:“快出来!!!”
语落,磁脉冲激发的子弹就在那怪物背上爆开了一连串的血窟窿。
炸裂的血雾中,怪物哀嚎着!怒吼着!
房间里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吕世安和岳荣刚不由分说起身就往外跑,门口两个守卫让开一条路。逃出房间的岳荣刚才发现通道里还有许多武装守卫,只不过他们没有全部堵在入口。
见岳荣刚走神,其中一个皱眉喝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跑?!
对!
跑!
岳荣刚不再胡思乱想,追上吕世安的步伐就往装备间去了,他们需要防寒装备,还需要拿到防身的武器。
而身后的事情已经与他们无关了。
在装备间见到王殿海的时候,他身上都是血,身旁空地上还躺着三具尸体,也都如同被野兽啃咬过一般,死状凄惨。
从没经历过这些事的岳荣刚和吕世安刚才精神高度紧绷的状态下还能勉强坚持,现在稍微缓和后又看到这样的场景当时就吐了。
王殿海失魂落魄的坐在不远处,他看了眼岳荣刚和吕世安后强打精神起身道:“快……穿上防寒服……去找总负责人……”
岳荣刚和吕世安现在正吐的头眼发昏,哪还有心思做其他的。
可当更多睡梦中被惊醒的工人闯进来,吕世安和岳荣刚才重打精神开始往自己的衣柜跑去。王殿海到底是一个队伍的负责人,在看到吕世安和岳荣刚吐成那个样子后便找来几件衣服把尸体给盖上了。闯进来换衣服的工人们虽然闻到了很浓的血腥气却总算没有再一起吐了。
乱了。
全乱了。
吕世安和岳荣刚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家就是没头苍蝇一样的穿着防寒服乱跑,跑到一个地方如果被阻拦了就再回头,就这样折腾了一夜,终于通道里的警报灯熄灭了,精疲力竭的吕世安和岳荣刚看着十几个穿着特殊防护服的工作人员穿过人群进入他们之前呆的地下更深处,一切似乎才总算是平静下来。
这时,吕世安和岳荣刚才注意到很多人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有人说是“国之勇士”的人打过来了,他们专搞破坏,从工程起步第一天就从渤海湾那边入侵过来,还杀了不少人。
也有人说根本没有那回事,肯定是这地下临时结构哪里出了问题,有害气体泄露或者走水了,否则不会折腾这么多人在这瞎跑。
但真正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就比如吕世安和岳荣刚这样的却大都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一言不发。
吕世安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被岳荣刚阻止了。
比起胆量吕世安或许比岳荣刚强很多,可在生活经验方面,岳荣刚却比黄毛吕世安有经历的多。
这时候,沉默会少去很多麻烦。
……
16号上午的时候,吕世安和岳荣刚才回到之前的房间。
临时挖掘搭建的地下结构里已经看不见血迹,也闻不到血腥味了。可经历那一晚遭遇后,吕世安和岳荣刚都有了心理阴影,现在两人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
期间王殿海来找过他们一次,大体和之前岳荣刚阻止吕世安的意思差不多,就是让他们别乱说话,最好就是保持沉默。
吕世安心里有些不舒坦,因为他觉得自己受了欺骗。
这个项目开始招人的时候也在合同后边注明了在避难所之外的区域工作会面临很大的生存风险,但吕世安一直以为无非就是天灾**,却没想到这黑夜里居然还有吃人的怪物?!
难道这就是“等其他”的魅力所在?
“呵……我算是明白了……什么狗日的失踪,品子绝对是被那东西给吃了。”吕世安冷笑自嘲道。
岳荣刚看了他一眼,心里也不是滋味。
虽然房间里已经消了毒,除了异味,可那一晚看到的东西却在岳荣刚心里留下了阴影。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到地下这么深的地方?而且还死了好
几个人?
没人会给岳荣刚解答。
王殿海中午带着后勤人员来送饭的时候只说了一句:“晚上开工。”然后就走了。
吕世安听到直接就把手里的饭和杯子给摔了。
后勤人员默不作声,王殿海微微皱眉,却出奇的没有出声斥责。
大家情绪都很不稳定。
岳荣刚 也一样,他根本吃不下去。
所以饭后他主动找到了王殿海,打算问个清楚。
王殿海知道岳荣刚是来干嘛的,所以一打岳荣刚进门,他就低着头说道:“前天晚上的事是个意外,但今后不会再发生了,你只要记得,什么也不要说,什么也不要问,就当无事发生过,这样大家都会好过一些。”
岳荣刚却皱着眉在王殿海对面坐下来:“海子。”
“叫我队长,或者直接叫我王殿海。”
“……”岳荣刚深吸一口气:“我会乱说的,只是……如果外头真的有怪物,瞒是瞒不住的。”
王殿海却只专注于面前的工作,他头也不抬的说道:“没有怪物,你看错了,就是个失控的精神病而已。”
岳荣刚知道王殿海在撒谎,他看了看王殿海这屋子里贴了满墙的构造图,他沉默了一会说道:“这事……我不会说出去的,但小吕心里一直有个坎,若没有这次的事也就罢了,但……”
王殿海手上的工作停下了,他抬头看了岳荣刚一眼后又重新开始绘图:“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岳荣刚不晓得王殿海是否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但也只能叹了一声便离开了。
回到住处,岳荣刚发现吕世安已经不在了。
一问之下才知道,就在他离开后不就吕世安就大闹起来,和守卫起了争执,还试图夺枪,便被强制带走了。
剩下的人诚惶诚恐,全没了之前为了服务大局,辛苦劳作的精神状态。
大家现在有种被欺瞒和禁锢的感觉。
岳荣刚在煎熬中度过了七个小时,一直到深夜开工前一个小时的时候,吕世安回来了。
他神色如常的坐回到岳荣刚身边,岳荣刚原以为他会吃点苦头,却没想到吕世安回来后整个人精神状态好像还更好一些了。
“怎么样?你没事吧?”岳荣刚关切道。
吕世安冲他笑了笑:“没事,就是被请过去坐了一天的冷板凳,现在冻清醒了,除了屁股有点凉,没其他问题。”
岳荣刚却皱眉道:“他们没和你说点什么?”
“说什么?”
岳荣刚看着吕世安,那表情意思是:‘你会不懂?’
吕世安领会了,他干笑两声,深吸一口气道:“别胡思乱想了,该干活干活,不该咱们关心的事,犯不着和自己纠结。”
岳荣刚惊奇的看着吕世安,这句话原本是他准备说给吕世安听的,却没想到吕世安回来后却先开解岳荣刚了。
而且吕世安对岳荣刚说完这些后,还起身对其他人说道:“哎,大家伙,耽误大家一小会,我个人有点话和大家说。”
房间里现在还剩下七个人,不足之前的一半。
这些人的精神状态也不比岳荣刚好到哪里去,现在看到吕世安回来了,精神状态变化很大,也都很好奇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前天晚上的事情呢,我不知道你们几位看到了多少,总之我是第一个发现情况,也是第一个逃出这间屋子的,但我要说的重点不是这件事背后的真相如何如何……而是我想和各位说的是,咱们是来干嘛的?还有没有人记得?”吕世安像极了脱口秀舞台上的表演者。
台下坐着一帮子观众,其中一个皱眉道:“你这问的……当然是来建那个什么穹顶的了,难不成是闲出屁来到外头透气啊?”
吕世安闻言也不生气:“对咯!咱们是来建工程的,是响应国家号召,同时也是拿了国家给的保证来卖力气的,所以不管前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咱们做好咱们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其他的……自然也有人在默默的付出……”
“你少说这些屁话!我问问你!昨晚这里睡着多少人?!”有人听不下去了,当时就骂出来。
吕世安平静的答道:“十六个人。”
“那现在呢?”
“算上我……七个。”吕世安依然很平静。
岳荣刚默不作声,但似乎懂吕世安的意思了。
“哦?十六个人一晚上就剩七个了,那其他九个人哪去了?”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吕世安依然淡定的说道。
那人却气急起身道:“屁!!!怎么就和老子无关了!老子是来卖力气的,不是签了卖身契出来拿命换钱的!老子的老婆孩子还等着老子回去呢!你说说!这国家给的合同上,哪一条,哪一项说了这外头有吃人的怪物的?啊?!这大半夜的!突然就闯进来一个,一晚上就死九个!你让老子不关心?老子能不关心吗?”
吕世安看着他,这人吕世安不太熟悉,但直到他叫什么,年龄多大,老婆孩子如何如何,因为这都是他来的第一晚就说给所有人听得,似乎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干嘛来的。
其他人听到这话,压抑的情绪也都爆发出来了。
“就是啊!这必须有个说法啊!这都什么年代了!还瞒着骗着的!非得等我们都不明不白的死了,才能真相大白?啊?还有公义可言吗?啊?”
“哎……谁说不是啊……我还以为……哎……”
“我不想干了……早知道就不来了……”
“吕世安,你被带走的时候不也一样想弄明白吗?怎么不说话了?去了一下午给你什么好处了,你就变成这样了?啊?”最先崩溃的那位仍然不依不饶。
吕世安淡淡的说道:“没有什么好处,就是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
“什么道理?”
“做好自己的事,出一份力,尽一份心,其他的,想了也没用。”吕世安看着那人说道。
那人愣住了,随后却仓皇的冷笑道:“呵,可以啊,这几天看你整天神神叨叨的,说什么‘相对论’不‘相对论’的,感情好精神觉悟提高很多啊?”
吕世安瞥了他一眼,神色微变:“我警告你,有话说话,有事说事,能好好说,咱就继续聊,不能好好说,我就教教你怎么说话。”
那人闻言也是脸色一变,跟着就半个冷馒头砸在吕世安的脸上:“我去你码的!就你还教老子说话了?!你个崽种!”
吕世安挨了这馒头一砸,起先没动静。、
可岳荣刚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坏事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吕世安就冲过去一脚把那人踹倒在地,两人便扭打起来。
房门外的守卫本来打算来阻止,可一个银发男人却制止了他。守卫见到这人先是一愣,跟着立马敬礼:“少将!”
银发男人默默的点点头,然后沉默的看着房间里的一切。
吕世安动了手,房间里这七个人就什么平心气和好说了。
但吕世安毕竟是隐约站在了人数更多的那些人的对立面的,所以很快就吃了亏。幸好有岳荣刚从中护着,两边人才没至于打的多么凶。
可吕世安还是挨了不少拳头。
那骂了吕世安的男人也被揍得眼睛乌青,双方被拉到两边。
吕世安却突然笑了,他哈哈大笑,笑的众人莫名其妙。
对面一个与岳荣刚年龄相仿的中年人叹气道:“哎,有话好好说嘛,都是自己人,打什么啊?”
先动手的那人却吐出一口血沫道:“呸!什么自己人!我看他就是变了心,成了走狗回来给我们洗脑呢!老子才不上他的当!”
吕世安闻言嘿嘿的笑了笑:“对,你说的对,咱们的确不是一路人,但你可知道……前天晚上死了咱这工程队营地外头死了多少子弟兵?”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愣住了。
岳荣刚心底顿时了然,便默默的坐下来。
“你不知道。”吕世安冷笑着摆摆手:“还有这几个月里,天上动不动就放烟花似的闪光,还一会一个惊雷的,你知道那是因为什么引起的吗?”
那人不说话了,他皱着眉头,也不想问。
“你不知道。”吕世安擦去嘴角的血,摸了摸鼻子后靠在墙上长呼出一口气道:“这暗无天日的世道,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别整天觉得自己那条命有多金贵似的……做好你自己该做的,先对得起你自己,再谈别人如何对你吧?呵……反正老子是不想再知道什么真相了……再也不想了……”
那人这时却忍不住问道:“你少跟着装深沉,有话说有屁放!老子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就怕你糊弄我!把我当傻子!”
“傻子?不,你是瞎子。”吕世安毫不客气的嘲讽。
“你!你又想打架是不是?!”
“哎哎哎!好了好了!怎么又吵起来了?”先前调和的现在赶紧又出面阻止,他叹了一声道:“我大概也听懂世安的意思了……这事啊,咱们算是幸运的了……既然还活着,就做活着的人该做的事,不该做,不该想的就不做,不想,这就是给组织,给国家省心了……”
“你也来这一套?!”那人就是听不惯这种话。
和事的中年人赶紧改口:“哎!好好好!就当我最后一句话没说,就换成给家里人省心可好?你想想,这工程这么大,咱们要是再闹意见,那还有头有尾吗?你不也想着赶紧完工回家跟老婆孩子团聚吗?啊?这道理不懂?”
那人沉默了……过了一会却又嘀咕道:“可老子就是不想被人当傻子……老子这条命可以豁出去,但不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
“你说的这不是废话吗。”吕世安是一点不怕火上浇油,他嘿了一声起身道:“谁想死在这啊?我老婆肚子里还怀着我孩子呢,我要是死了,剩下他们孤儿寡母受人欺负怎么成?可太把自己当回事看似是给组织添堵,可实际上不还是要落到自己个人头上吗?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好,我就和你说点……”
岳荣刚听到这却突然起身道:“世安!”
吕世安看了他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可以了。”岳荣刚皱眉看向众人:“大家都准备准备,再有一会就开工了,都铆足劲干吧。”
众人沉默,但看得出来,经过这一闹,一宣泄,积压了两天两夜的情绪终于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舒缓。
门外透过玻璃看到这一切的银发少将微微一笑,默默地转身离去。
……
晚上王殿海来叫人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几位居然全都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王殿海犹豫了一下后,轻声一叹,转身就去申请了调整工程部署计划。
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又进入那个美梦的岳荣刚这一次没有再中途被人打断。
自然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晚上。
岳荣刚看了眼时间吓了一跳,赶紧摇醒身边的吕世安。
吕世安则条件反射式的弹起来,手上抓着那短锄,一脸惊慌!
到这时岳荣刚才知道吕世安原来根本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淡定……起码没有岳荣刚这么快放下。
“出什么事了?”吕世安确定房间内没有异常后才放下短锄,他挠了挠头问岳荣刚。
“睡过头了。”岳荣刚给吕世安看了眼时间,吕世安也是一惊,不过……
“嘿,这海子够意思啊,居然没来叫我们。”
话音刚落,门就被推开了。
王殿海带着十个新人过来了。
房间里的其他五位陆续苏醒,看到这些新人的时候,大家都有种不真实的感觉。王殿海看了吕世安一眼后,对岳荣刚说道:“岳叔,打明天起,这些人就由你负责直接带去装备间换衣服,然后那边有人会告诉你该带他们去哪吃饭。”
岳荣刚惊讶道:“食堂建好了?”
王殿海难得一见露出笑容:“不是食堂建好了,而是咱们的前期工程结束了,接下来可以在地面区域用餐工作了。”
“地……地面?!”众人闻言都是一惊。
……
三个小时后,时隔数日再次回到地面的岳荣刚和吕世安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那种震撼了。
过去从地下临时居住结构出来的时候岳荣刚和吕世安要沿着标定的线路前进,还要随时注意不要跌倒以防防寒服破损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事件。
可现在,他们从地下一出来就进入到了巨大的“气泡”,或者说第二阶段的复合式“穹顶”结构之内。这是人类工程师创造的奇迹,更是属于岳荣刚和吕世安这样默默辛劳数月的工人们的集体的荣耀。
巨型的3d铸造机已经就位,那些机械章鱼一样的东西也已经重新恢复工作。
现在外头“天光大亮”,完全不像是之前那种感觉始终深处冷冬的氛围。岳荣刚和吕世安还看到了更多的工人,他们成群结队,就像是新进驻扎在此的军队,浩浩荡荡。
甚至当背后传来催促的时候,从吕世安和岳荣刚头顶还飞过一架小型装运无人机。
说是小型,却也翼展五米。
它呼啸而过时,吕世安怔怔的问岳荣刚:“叔,咱现在不会是在做梦吧?咱是不是已经死了?到天堂了啊?”
岳荣刚闻言缓缓回过神来,在催促声中茫然的向前走着,看着,一边喃喃自语道:“也许吧……这……这真的是咱们建造出来的?”
“这的确是你们一天辛苦十数个小时,全凭着人力和手中的工程镐一点点挖出来的。”一个浑厚的声音突兀的响起。
岳荣刚回头一看,是个白发沧桑的老者。
吕世安更是震惊道:“哎?你怎么没穿防寒服啊?不冷吗?”
老者负手而立,略有些骄傲的说道:“现在这复合式穹顶内部的温度可以维持在十五摄氏度左右,虽然还不算很暖和,却也不冷了。”
吕世安和岳荣刚闻言这才注意到外界环境温度探测仪一直处在绿色的状态。
“我去……还真是!”吕世安说着也打开了面罩,随后长呼出一口气:“呼……这样舒服多了啊,终于不用自己个内循环了。”
岳荣刚也打开了面罩,他问吕世安:“什么内循环?”
吕世安斜了他一眼道:“你可别跟我说你没在防寒服里放过屁。”
岳荣刚愣住了,老人哈哈一笑:“以后不用了,你们虽然还不能脱下防寒服,但工程度过了最艰难的第一阶段后,往后会越来越好的。”
岳荣刚还是觉得有些梦幻了。
毕竟这么浩荡的工程,才过去几个月而已就有这么大的规模了?
“老爷子,我还是感觉有点不可思议……这前几天我们还在‘大棚里’刨地呢,这怎么才几天的功夫就建了一座城啊?”
老者微微一笑解释道:“这就是咱们这项工程的特别之处。”
“哦?还烦请您老给解释解释。”岳荣刚诚信问道。
老者转过身看向这占地少说也得有十几公顷的巨大复合式穹顶结构道:“咱们这项工程啊最大的难点有三处,一是要克服极寒的环境,二是要工程步骤一环扣一环,做到紧密联系,三就是要追求一个快!”
说着老者指着远处那十几根如参天大树般支撑着复合式穹顶结构的“桅杆”构造说道:“现在外头的平均温度是零下一百三十一摄氏度左右,这种温度环境下,人如果离开了这种内置恒温系统的防寒服,连一分钟都撑不过就得被冻死,可穿着这么厚重的防寒服又怎么在坚硬如铁的大地上动工呢?咱们的工程师便想到了种蘑菇式的满盘开花策略,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吹泡泡’,这‘吹一个’,那‘吹一个’,遍地开花,遍地开挖,呵呵。”
说起这些,吕世安和岳荣刚这些最早来到这片施工区域的工人是最印象深刻的。
这几个月里他们没日没夜的挖,各种工具机械全都用上了,一旦开工就没有停歇的时候。那段时间,吕世安也岳荣刚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支撑过来的。
而且在此期间还发生过几次意外,吕世安差点冻掉了一条腿,要不是岳荣刚给他死死的捂着,现在吕世安已经是个废人了。
岳荣刚也曾经因为摔倒躺在地面上一直不敢动,直到吕世安叫来人把他救回去,否则岳荣刚也死在外头了。
现在想想,还真是唏嘘。
老者笑了笑,突然一叹道:“可即便如此……据不完全统计,这几个月里,已经牺牲了好几千人……”
吕世安和岳荣刚闻言皆是一震,他们也算是“老人”了,却还是被老者这句话直穿内心。
“哎,不说这些了……至于这个一环扣一环吗,就是‘小泡泡’变‘大泡泡’,只要时候到了,工程部署完毕,接下来就是吐出一个‘快’,要精准,快速,不能有半点闪失。”老者说到这眸子里迸发出耀眼的精光,他指着远处的“桅杆”道:“这就好比大浪行船,真到了和老天爷较劲的时候,躲是没用的,只有拿出胆量来,与天斗,与人斗,与己斗,该扬帆的时候就得扬帆,该冲风破浪的时候,谁也不能怂了装孙子!”
吕世安和岳荣刚听到老者这番话,似乎能够想象得到这三天里外头是怎样一幅景象。
但再一回想,外头在热火朝天的时候,自己这几个人却还在地下争吵甚至打架,不由得觉得脸上不那么光彩,还隐隐发烫。
老者似乎猜出了吕世安和岳荣刚的心思,他慢慢转过身道:“你们啊,辛苦了。”
说着老者居然冲着吕世安和岳荣刚深鞠一躬。
岳荣刚等人见状赶紧上前去扶,同时眼眶一热,忽然觉得这期间种种辛苦好像都没啥可值得说道的,反而有种惭愧的感觉。
这时王殿海走了过来,他瞧见老者的时候先是一惊,跟着快步跑过来道:“田教授,您老怎么到这边来了?”
田教授?!
众人茫然的看着王殿海。
岳荣刚问道:“海子,这位田教授是?”
王殿海介绍道:“田文运,田教授是咱们这一大片区域,几百平方公里内十几支大队伍的总指挥和总负责人,这些‘气泡’和复合式穹顶工造就是经他老人家设计出来的。”
众人这才意识到这是碰上大人物了,赶紧纷纷致敬。
田文运却瞪了王殿海一眼道:“混小子,就跟着瞎胡说,什么总指挥,总设计师的,我就是个打杂的,是组织信得过我,我来这帮帮忙,真要论起功劳,这里哪一个不比我这个糟老头子有用的多?”
王殿海尴尬一笑:“您教训的是……可说到底这图纸也是您……”
“你还说?!”田文运似乎生怕让人知道他做了多少一样,这反而惹得岳荣刚这些人很不好意思起来。
“老爷子啊,您是值得尊敬的人,咱们都佩服着呢,您就别责怪咱们海子了,他年轻有为,将来肯定也是栋梁之才,不比我们这些只能卖力气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岳荣刚笑着道。
没想到这原本是缓和的话,到了田文运耳中却让他有些不高兴了。
他瞪了岳荣刚一眼道:“你这样说话我可就不乐意听了啊。”
岳荣刚诧异的看着田文运,大概是没想到自己这番话非但没有缓和气氛,然而让田老生气了。
王殿海在一旁却只是笑,也不说话。
跟着就听田文运说道:“今天我老头子能派上用场那是因为世人遭了大难,用的着我,可这不代表我就比你们有本事,难道说你们卖力气的就比我差一截还是怎的?这等以后穹顶真的建起来了?或者说‘太阳升起来了’,难道到那时候我就比你们这些在其他岗位可以发光发热的人差一些了吗?”
岳荣刚顿时汗颜,原来老爷子生气不是因为岳荣刚的话冲撞了他,而是他不喜欢听别人在自己面前贬低自己。
“额……是……老爷子您教训的是。”
田文运深吸一口气郑重对岳荣刚及其身后的众人道:“大家记住了,各司其职,各尽其力,不分高低,这样咱们才能共渡难关。”
01599 那希望的光(四)
时间2150年7月9号 晚11点
“什么?又死一个?”秦欢听到消息的时候整个人都傻了。
“嗯,听说是尹尚元身边的秘书,就是前几天负责给我们安排食宿的那位。”张丰宇把队伍里几个关键人物都叫了过来。
叶子欣问道:“就是那个张羽朋?”
“对。”
“她怎么死的?”
“据说和沈肖晴一样,被人用涂了毒的钢针从脖子后边一击致命。”张丰宇说完自己都笑了:“这简直就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
叶子欣皱眉道:“他们那边怎么说,怀疑我们了吗?”
“恰恰相反,他们现在已经是群龙无首的状态,所以正盘算着要不要直接借用我们的力量介入调查呢。”张丰宇说了一个自己听起来也不太可信的消息。
“群龙无首?尹尚元呢?他也死了?”秦欢皱眉道。
“没有,不过据说张秘书的死对他打击非常大,所以自己把自己关起来了。”张丰宇说完拿出一份名单放在桌子上道:“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两起命案都值得重视,我们得先把我们已经拿到的线索再捋一遍。”
房间里的其他六个人默默点头。
“按照前面那个队伍的侦查和分析,天业这边的势力大体可以分为三伙人,一伙是像尹尚元、龙兴东这样的为政府为组织服务的,一伙是心无旁骛搞科研,但各自揣着明白装糊涂的,还有就是咱们此行的主要目标,幕后操盘并直接导致‘山海号’被毁的这群人。”张丰宇一边说一边把名单上的名字进行分类,随后继续道:“目前来看,尹尚元、龙兴东、闫沛中之流已经亮在了明处,虽然在专心搞科研,却也在装糊涂的几位中,沈肖晴已经死了,剩下的三位还没有动静,不过也基本确定了他们的行踪……至于最后这伙人,我估计只要顺着沈肖晴和张羽朋的死,就不难查出来,但问题是……”
说到这里,张丰宇扫视众人,然后沉声道:“事情真的如我们现在分析的那么简单吗?”
秦欢是精锐特勤出身,比起这种复杂的调查,他更擅长执行确定的任务,所以他第一个提出疑问道:“难道还有更深的秘密?”
张丰宇点点头:“把‘难道’去掉,这里头是确实有更深的秘密。”
秦欢“嘶”了一声:“我搞不懂,但只要你告诉我怎么做,其他的我也不想多想。”
张丰宇当然清楚秦欢是什么样的属性,他微微一笑道:“放心,到了该你秦队长出面的时候,自然会让你大显身手,不过现在吗,还没到动手的时候。”
秦欢打了个哈欠,挠着侧脸道:“唔……这我放心,不过有一点我搞不明白的是,他们不把矛头转向我们,怎么自己人先打起来了?”
张丰宇道:“这不难理解,他们做了那么多亏心事,藏是藏不住的,更何况我们都已经来了,所以他们只能在被动接受调查和主动示威之间二选一了。”
秦欢闻言一震:“你是说……这些人是在恐吓我们?”
张丰宇摇摇头:“恐吓我们大可以用其他更直接的方法,杀沈肖晴和尹尚元的秘书显然不是吧矛头指向我们,而是……”
“而是要让其他两伙人分清厉害关系?”坐在叶子欣身旁的一个短发姑娘突然开口道。
她个头小巧,不笑的时候俏脸冷冰冰的,一身黑衣黑裤,若不是胸脯挺翘,身段婀娜,估计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她是个小子。
这姑娘叫唯宝,她还有个弟弟叫唯希,两人是双胞胎,都是游格格安排过来帮助张丰宇的。
张丰宇点点头,冲唯宝竖起大拇指道:“对咯,唯宝分析的就是我要说的。”
叶子欣闻言诧异道:“啊?!那岂不是说我们成了众矢之的了?”
秦欢还没理清其中利害,他皱眉道:“什么就成众矢之的了啊?”
唯宝解释道:“利益链条一旦形成,稍加刺激就是牵一发动全身的震动,如果事情真如我们所分析的那样,也就是说……这三伙人极有可能都从‘山海号’被毁事件中获益,只是多少的区别罢了。”
“什么!?!这他娘的?!闫沛中那种看起来端端正正的家伙也有牵扯?”秦欢当下就气急。
张丰宇赶紧安抚道:“哎哎,别急啊欢弟,这还都只是我们的分析罢了,不代表真相的。”
秦欢这才情绪稍安。
叶子欣皱眉道:“不过不管怎么说,大体的形势已经明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做好了局等着我们,那我们这一行十五人这一趟可能就是九死一生了。”
张丰宇闻言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一直窝在秦欢背后舔棒棒糖的张妙突然说道:“放心吧叶子姐姐,我会保护你的。”
叶子欣闻言一愣,随后一把将这小妮子揪过来揽在怀里,就像是在搂着抱枕寻求短暂的舒适一样。
张丰宇看在眼里,心中也打定主意,这次他必须要做到最好。
……
另一边,天业19号的特勤调查科的停尸房里,避难所里最好的三位尸检官都来了。
保安大队长龙兴东、避难所驻军总指挥闫沛中和避难所武装警察的总指挥方元磊都在外头。
三个人的表情是一个比一个难看。
先是负责“夸父”计划核心的研究人员负责人造人杀害,紧跟着才不到一天的功夫,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管理者身边的亲近秘书也死于非命。
两根钢针刺穿的可不止沈肖晴和张羽朋的脖子,还有无数人的面皮。
“之前还怀疑是张丰宇的人在搞鬼,这下好了,人家老老实实在房间里呆着,外头还是出事,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方元磊冷笑道。
龙兴东斜了他一眼:“你少跟这说风凉话,我问你,沈肖晴死后最上层区域都实施a级监管令了,怎么连杀害张羽朋的凶手的影子都没有拍到?难道是幽灵作案?”
方元磊和龙兴东原本是一个军区出来的老战友,彼此之间有着二十多年的交情,可以说是虽不是亲兄弟,却比亲兄弟还要亲。
可两年前,因为一个女人的出现,两人不但反目成仇,还处处给对方使绊子。
就为调和两人的关系,作为避难所最高管理者的尹尚元都不知道头疼多少次了。好在闫沛中主动站出来揽过了避难所治安维序的三分之一,这才让针尖对麦芒的两位消停一些。
可今天,方元磊和龙兴东又撞上了。
“你问我?最上层区域可是你龙大队长的地盘,年初防务轮值的时候也是你龙大队长主动请缨要求全面接管最上层区域的治安防务工作的,怎么现在出了事反而把脏水往别人头上泼呢?难道这就是你龙大队长的做派?到了该男人的时候就永远只会装孙子?!”方元磊到底是和龙兴东从一个军区出来的,说起话来是一点不留情面。
龙兴东听到这话当场就要翻脸。
好在闫沛中及时喝止道:“好了!你们两个加起来都快八十岁的人了,能不能不要像个小孩似的在这吵吵?难道分清楚责任你们就不用调查真凶了吗?要知道现在这案子可是直接威胁到咱们避难所最高管理级了!如果下一步再有什么大人物遭遇不测,咱们三个都别干了,直接把衣服脱了出去冻成冰棍谢罪吧。”
龙兴东闻言强压住怒火,狠狠的瞪了方元磊一眼后捏着拳头道:“那你的意思呢?真打算让张丰宇那群人介入进来?就不怕这伙人是一锅热油,浇进来会死很多人?”
闫沛中却沉声道:“要真是热油倒还好说,怕就怕,这热油是咱们,人家只是一瓢冷水,到时候炸了锅,组织和第一中轴方面责怪下来,谁也别想跑!”
龙兴东从闫沛中眼里看出了一些特殊的意味,可他故意视而不见,只点了点头:“那行吧,我没有意见,不过特勤大队这边是抽不出人帮着张丰宇那群人的,我事先说清楚。”
闫沛中也没指望龙兴东会真的从本就人员不多的特勤大队里抽人,所以他把目光看向了方元磊。
在各大避难所里,唯一能和现役军人加上预备役民兵组建的守备力量相媲美的就只有武装警察加巡视官的组建了。
方元磊靠在墙边,他都没看闫沛中就知道这个老好人肯定会想法子让他出面安排。
所以方元磊也不和闫沛中废话了。
“叫我出人可以,但到时候不管出了什么事,你们可别说是我从中授意。”方元磊这个武装警察总指挥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有些不负责任。
可闫沛中明白,他主要是为了防着龙兴东。
于是闫沛中说道:“这你放心,到时候张丰宇那边从你那借多少人,我这边也会出多少人,总之不可能让他们真就这么直接接管调查,起码要在我们的监管下展开。”
方元磊闻言回头看了眼闫沛中,眼神里有一抹冰冷,随后点点头:“知道了,那我先走了,回头你要人的时候直接通知我就行了。”
说完方元磊就先行离开了。
剩下闫沛中和龙兴东的时候,闫沛中叹了一声:“你们啊,怎么说也是二十多年的交情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吵?”
龙兴东冷笑一声:“用二十多年才看清一个人只能怪我眼拙,别的我也不想多说,况且这不也挺好的吗,要是让张丰宇那些人知道一个避难所的两大块权利构成之间亲密无间,那不成了铁桶结构,会惹人怀疑的。”
闫沛中对此没有发表意见,他沉声道:“你知不知道昨天沈肖晴死后没多久,范云池就派人去给张丰宇送了信?”
龙兴东点点头:“知道,而且他托人捎的话我也知道内容。”
闫沛中略微惊讶:“什么内容?”
“关于‘山海号’的。”龙兴东说完看向闫沛中:“这你不清楚?”
闫沛中摇摇头,随后皱眉道:“关于‘山海号’?这怎么扯到‘山海号’上了?”
龙兴东眼神微变,轻声道:“谁知道呢,不过最
有意思的不在这,而是……这件事居然是张丰宇主动经正常渠道来告诉我的。”
闫沛中闻言更是惊讶:“张丰宇告诉你的?”
“对啊……”龙兴东笑了,感觉很莫名:“谁都知道范云池和沈肖晴过去是对恋人,我估计张丰宇也知道,可现在范云池托人告诉他这些事情,他却跑来直接告诉我?你说这个姓张的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闫沛中点点头:“嗯……确实让人有些莫名其妙……我这几天安排人调查了一下他,结果发现这家伙就是一张白纸,在接受现在的身份被委派到这里来之前似乎有一大段过去被人为的抹去了,现在我只知道这一行十五人中有好几位都是亲历雄安新区1号避难所入侵事件的,不得不多在意点。”
龙兴东慎重的点了点头:“那……明早是你去说,还是我去?”
“我看呐,我们都不要去,张丰宇背景再强大,也不过是个特派专员,犯不着我们这个级别的人什么事都亲自登门,所以……找个合适的人选会更好一些。”闫沛中提议道。
“你觉得谁比较合适?”
“我觉得……她比较合适。”闫沛中很有深意的多看了龙兴东一眼。
龙兴东明白了,但心里还是觉得有些不舒服。
……
10号清晨,才起床不久的张丰宇正围着招待中心的大厅水池做晨练的时候就看到招待中心的负责人带着一个红衣红裙加红鞋的女人走了进来。
这女人的行头相当惹眼,可却又不那么艳俗。
似乎红色天生就是为她那白的醒目的皮肤和艳冠群芳的姿容而生的。
她不是那一类很标准的美人,确切点说,有些人可能都不见得将其形容为美女。眸子狭长,颧骨微微凸起,下巴又很尖,看起来活像一只迪士尼动画片里走出来的猫咪。
饱满的红唇和丰硕的胸脯很轻易就能勾起男人的**,但她眉目间却透露着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冰冷,让人狂吞口水之余又不免担心这带刺的红玫瑰靠的太近会伤人。
如此特别的女人一出现就拿走了张丰宇全部的注意力。
说起阅美,活了一个半世纪还多的张丰宇绝对称得上是老资历。在他追寻游格格脚步的这一百多年里,他前前后后也接触过不少美女,而且她们风情各异,个个都是绝顶的美女。但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像眼前这位这样,一出现就让张丰宇那颗早已不知心动为何物的心脏狂跳不已。
张丰宇停下脚步,好奇的看过来。
负责人跟在那女人身后,显得毕恭毕敬。
女人身高有一米八,走到张丰宇近前的时候竟给张丰宇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她看着张丰宇,上下打量一番后不等招待中心的负责人开口就伸出手自我介绍道:“上官野月。”
张丰宇微微一震,与她轻轻一握手:“张丰宇。”
上官野月点点头,收回手直入主题道:“我是代表闫沛中将军和龙兴东大队长来的,主要在接下来一段日子里从旁辅助你完成你的工作,顺带着查明杀害沈肖晴和张羽朋的凶手。”
张丰宇眉头一挑,略有些意外:“哦?我还以为昨天闫将军只是和我开玩笑的,原来真是这么打算的啊?”
上官野月走到一旁坐下来,她拿出一块晶体板和两个资料袋,跟着对负责人道:“一杯咖啡,谢谢。”
被当做服务员使唤的招待中心负责人童浩立马笑着去准备了。
张丰宇也坐下来,还有意无意的挨着上官野月。
上官野月也不介意,她把资料袋交给张丰宇然后打开晶体板道:“闫将军很少和别人开玩笑,所以你大可以当做一种口头约定来听,另外……我来之前听说你们第一天就索要了避难所里所有备案人员的档案信息是吗?”
张丰宇点点头。
上官野月闻言把晶体板交给张丰宇:“都在这里了,密码是七个七,你可以自己修改。”
张丰宇很惊讶,心道:‘这么重要的东西就用这么草率的密码?’
上官野月却不以为意,她长呼出一口气,然后点燃一支香烟。
见张丰宇看向自己,上官野月刚要点燃又停下问道:“介意的话,我可以出去抽。”
张丰宇微笑摇头:“您请便。”
上官野月“啪”的一声点上烟,深吸一口后说道:“你知道范云池和沈肖晴是恋人关系吧?”
正在研究晶体板的张丰宇点点头:“听说了,不过不够具体。”
隐约已经进入工作状态的上官野月又说道:“那你知道尹尚元和张羽朋的关系吗?”
张丰宇抬头看向上官野月:“除了上下级关系以外还有别的关系?”
上官野月眯缝这眼眸道:“张羽朋是死在尹尚元怀里的,这件事闫将军应该告诉你了吧?”
张丰宇明白了:“唔……但我没多想。”
“事情很乱的,需要点耐心才能理清楚。”上官野月很快就吸完了一根烟,但正要拿出第二根的时候,想了一下又放回去了。
这个小细节让张丰宇有些意外。
上官野月沉默一阵后突然问道:“你们到底来查什么?”
张丰宇终于打开了手中的晶体板,这才发现所谓的秘密其实只是最后一层的验证,真要想进入系统需要验明张丰宇的身份,然后经过层层核对之后才行,复杂的很。
“这问题是你个人的,还是闫将军想知道的?”张丰宇没有急着去检索重要的人员信息,他把晶体板放下了,拿起了一只资料袋看向上官野月。
“如果我说是个人的,你会不会告诉我?”不知不觉已经坐到张丰宇身边的上官野月此时彼此之间只有不到二十厘米的距离,这种近距离甚至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可谓相当暧昧。
但张丰宇可不会被这女人迷昏了头,他微微一笑:“可以,但不是现在。”
上官野月也笑了:“明白了,那……我是在这等你们吃完了饭,还是回去等你的消息?”
张丰宇问道:“你早饭吃了吗?”
“我从一年前开始就不吃饭了。”上官野月说着亮起自己的右臂:“喏,改造过的身体有这么一个小孔就够了。”
张丰宇惊讶的看着眼前的上官野月,他很难想象这个女人居然是义体人。
上官野月放下手道:“我还是在这等你们吧,回去也挺麻烦的。”
张丰宇想了想之后便拿起几样东西告别上官野月往住处去了。
等到张丰宇带着自己手下一群人回来的时候,上官野月正在一边喝咖啡,一边看小说。
瞧见这十几位便装出行的架势,上官野月诧异道:“你们这是?要去逛街?”
张丰宇身后几位相视一笑,都没有说话。
张丰宇走过来道:“我和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秦欢,我兄弟。”
上官野月却起身道:“你们的资料我都看过了,所以就没必要向我逐一介绍了,我就简单说明一下自己的情况好了。”
正准备和美女握手的秦欢尴尬的收回手,同时还惹来队伍里几个姑娘的娇笑,至于叶子欣,则是狠狠的斜了秦欢一眼,搞得秦欢非常不自在。
上官野月没有那么贴心会为秦欢的尴尬买单,她开口道:“本人上官野月,闫沛中将军和龙兴东大队长特别委派我来辅助各位执行特殊行动,因此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可能会有不少接触,还请多多关照。”
张丰宇这边都挺有礼貌的微笑致意,唯有张妙皱着眉突然冒出来一句:“你给我的感觉好奇怪……就像木偶一样……”
张妙这话一出口,张丰宇就知道坏事了,他赶紧捂住张妙的嘴道:“额……童言无忌,上官小姐不要放在心上。”
上官野月听到这样的话多看了张妙一眼后笑着亮出藏在手臂里的钢刀道:“我是义体人,两年前因为一场事故变成了这个样子,所以你得感觉很准,不过我不是木偶,我能自主决定自己的行为和意识。”
张妙看到钢刀的时候咧了咧嘴,缩起脖子不说话了。
其他人都得到张丰宇事先告知了,但看到上官野月毫不避讳的人前显露她手臂里的义体钢刀还是觉得有些惊讶。
“这我们当然不会怀疑,额……那个,要不这样吧,上官小姐,因为我们对天业19号避难所不是很熟悉,再加上大家也都挺好奇的,要不今天就拜托你给我们做一次向导,带着我们参观一下天业19号避难所可好?”张丰宇这话一出口就是老“驴友”了。
上官野月微微皱眉,看起来略微不悦,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们吩咐,我去安排。”
说完上官野月就转身往招待中心外走去,张丰宇则带队跟上。
不多时,几辆通用线路观光车停在了招待中心门前。这种车辆张丰宇之前只在重庆见到过,属于一种直接与大型覆盖式城市网络连接的智能观光车辆,不但可以通行无忌,还能规避所有拥堵路段,实时根据路况分析并安排行程节奏。
没想到到了天业19号避难所里又看到了这东西,张丰宇感觉这座避难所还真是一座处处都藏着惊喜的特殊避难所。
上了车,上官野月跟张丰宇、秦欢、唯宝、维西几人坐在第一辆,叶子欣则带着张妙和其他几人坐在后边两辆车上。
都坐好后,随着“导游”上官野月一声“出发”。
张丰宇这支特殊调查队的“观光”行动开始了。
……
“观光?你亲眼看到他们上了观光车?”天业19号地下某处私人住所里,正在给花圃浇水的老者听到这样的消息脸上先是一惊,跟着放下花洒笑起来:“有意思,不大张旗鼓的搞动作,反而旅游起来了。”
只穿着睡衣的老者头发也乱糟糟的。
身后站着七位衣着得体的中年人,一个个垂手而立,像极了迟到被罚站的学生。
另有两人坐在一张红木圆桌前,一个在沏茶
,一个在玩珠串。
这两位也都是两鬓斑白的老者,一胖一瘦,一黑一白,但看他们的精神气象居然比那七个中年男人还要号上许多,全无衰老的病态。
黑且胖的那位穿着一身暗金色绣龙纹的练功服,看起来像个练家子。
瘦且皮肤很白的那位一身灰布麻衣,眯着眼睛,一直在念诵经文。
刚才向睡衣老者汇报情况的是七位中年中站在最左侧,瞧着也最年轻的一位。这个人就算穿的体面,收拾的也算利落干净,但言谈举止总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
“的确是让人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学生个人觉得,这无非就是那个叫张丰宇的家伙故弄玄虚的障眼法,想必他们这么做只是为了把行动做的更隐秘一些罢了。”
睡衣老者擦了擦手走到圆桌前拿起刚沏好的茶就喝,一大口下肚后皱眉道:“我说老郑,这就是你说的藏了好多年的西湖龙井?喝着也就那么回事吗。”
被唤作老郑的黑胖老者抬眼看了眼睡衣老者道:“都像你这么牛吞牡丹,给你人参果你也吃不出个滋味来,白糟践东西。”说完也不见他手上如何动作,竟然就隔空把睡衣老者手中的杯子给拿了回去。
睡衣老者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那是!什么山珍海味还不都是一样的滋味,倒不像你,就算给你碟咸菜也能吃出个境界来,这个……叫什么来着?哎,老李,你说说啊。”
白瘦老者微微睁开眼:“这叫生活。”
睡衣老者听到这话却嗤笑一声:“屁的生活,这叫矫情,对不对啊,老郑。”
黑胖老者被嘲弄了也不生气,反而轻哼一声笑了笑。
其他七个中年人默不作声的站在花园里,既不敢说话,也不敢跟着笑,一个个紧绷着脸在那活受罪。
睡衣老者丢下手中的手巾,走到那七人近前,一个个看过去,然后在队尾站定:“二十年前,你们还都是学堂里的孩子的时候我就和你们说过,凡事做事都要掌握个分寸,都要遵守个规矩,可谁曾想,过了二十年了,你们长大了,出了学堂进了社会之后便悟出了自己的道理,非但忘记了我教给你们的分寸和规矩,反倒是处处跟分寸过不去,和规矩对着干,怎么样?到头来什么结果呢?”
七个中年人,最小的也得有四十出头了,可在这睡衣老者面前一个个却噤若寒蝉,不敢有半点不恭顺。
见他们都不说话,睡衣老者抬手扶住其中一人的肩膀道:“郭思洋,你在欧洲和那帮老贵族在一起呆久了,是不是觉得祖宗的传统让你丢脸了?”
名叫郭思洋的中年男人冷汗瞬间下来了,他一米八五的大个子,足足比睡衣老者高出去一头,却被这么轻轻的一扶肩膀给震住了。
郭思洋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事,但既然老人说了,那便是他做错了,于是当时扑通一下就双膝跪地道:“请先生教诲!”
睡衣老者愣了一下,看着跪倒在自己脚下浑身颤抖的男人他冷笑了一声后转头对黑胖老者道:“老郑,郭思洋是我的学生吗?”
黑胖老者正重新沏茶,听到这话幽幽的说了句:“第三学堂综合成绩排名第一,郭思洋,少年英才。”
听到这样的评价,跪倒在地上的郭思洋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反而头压的更低了。他眼睛瞪得很大,眸子乱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衣老者似乎想起来了:“哦对对,我就说嘛,我还是有印象的……只不过可惜了,当初劝你不要去欧洲,你却偏偏要证明自己,结果怎么样呢?从那些贵族老杂毛手里讨到便宜了吗?”
郭思洋不敢回答。
但有人替他回答。
这个人就是之前向睡衣老者汇报张丰宇一行行动轨迹的那个男人。
他轻声道:“郭老板原本是打算用五年的时间盘活咱们在欧洲和南非的能源产业,可动作太大,被英国人和德国人提前察觉了,于是就变成了一场资金消耗战,几十亿砸进去连个水花都没有冒出来,但好在最终是咱们赢了,所以现在欧洲区域的两千多座避难所里有一大半是我们的能源产业在负责运行基础循环系统,原本到这里,一切顺利的话只要一句话的功夫,欧洲就会被炸上天……但郭老板显然太自负了,居然自己扩展了自己的势力,让那帮贵族察觉到了问题,于是焰火大会没看成,反倒是赔了夫人又折兵,足足亏损了七千多亿,几乎要把咱们用了三十年在欧洲赚到手的成本全都砸了回去,呵……不得不说,郭老板还真是个商业鬼才啊。”
睡衣老者称呼郭思洋原名,可这个举手投足都透露着油腻的男人却称呼郭思洋为郭老板,这其中的讽刺意味可谓直接。
郭思洋沉默不语。
事到如今,欧洲的失败已成定局,不是他靠着激烈抗辩或者多找些借口就能摆平的。
睡衣老者听完这段话后回头看了眼那油腻男,面容平淡。
油腻男立马规规矩矩的站好了。
睡衣老者轻哼一声,跟着笑问道:“园子,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冷嘲热讽你这些个学长学姐了?”
被唤做园子,油腻男一点也不惊慌,他笑着摸了摸鼻子道:“就事论事,您也甭往心里去,我想,郭老板肯定也不会觉得我这么几句轻描淡写的话就伤了他的心。”
睡衣老者点点头,重新看向郭思洋,眉头紧蹙。
这还是他熟悉的,当年那个意气风发说要收盘欧洲的郭思洋吗?分明就是条在外受了欺负才知道回家的落难狗啊。
想到这,睡衣老者问郭思洋:“沈肖晴死了,但事情才开了个头,你有什么打算?”
郭思洋闻言一惊,跟着咬牙道:“请先生放心,在这件事上,学生还是有把握的。”
“唔……听听,都听听,尤其是你园子。”睡衣老者又瞪了眼那个没正行的油腻男,似乎他的不守规矩已经是常态,所有人都见怪不怪了。
园子点点头:“这我相信郭老板。”
睡衣老者“嘿”了一声,走过去直接一巴掌拍在园子心口道:“你个混小子!没大没小的!我是在教你呢,你以为在问你意见呢?”
园子嘿嘿的笑。
黑胖老者看着与之正好相反还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郭思洋道:“行了,起来吧,你也老大不小了,面子还是要挂住的。”
郭思洋却不敢起身。
直到睡衣老者走过去踢了他一脚。
这一脚力道不轻不重,准头却不偏不倚,恰好就在他腰上。
郭思洋这才起身,起身后他看了园子一眼,表情平淡,可眼眸里藏着笑意。园子视而不见,只说道:“先生,那张丰宇那群人就交给我怎么样,我倒是有个不错的法子能招待他们。”
睡衣老者正要说话,黑胖老者就皱眉道:“胡闹。”
简单的两个字,前一秒还像得了依一样瞎胡闹的园子立马收声站正不说话了。
其他几位也差不多。
似乎比起睡衣老者,这些人更怕这黑胖老者。
睡衣老者走回到桌子前坐下,他看了眼还在念经的瘦白老头道:“师哥,你倒是说句话啊,兄弟现在拿不准主意呢。”
瘦白老头慢悠悠的睁开眼看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道:“这是什么季节了?”
“按时节,还在夏天。”睡衣老者答。
瘦白老头点点头:“既然是万物茂盛,野蛮生长的季节,就由他去吧,逢山开路遇水搭桥,只要人是活的,就没有现在定调子的道理。”
睡衣老者听罢明白了,这是教他不要着急。
黑胖老者也说道:“你就是性子太急躁,若不然,留着张丫头,姓尹的多少还有些顾忌,现在人死了,我估计这姓尹的也快坐不住了。”
睡衣老者听到这话不乐意了:“嘿你个老郑,这尹尚元打电话给你的时候,我的人还没到呢,你大可以随时叫他们回来啊,怎么现在事情落到这一步了你开始怪罪我了?”
黑胖老者喝了口茶慢条斯理的说道:“哪有什么怪罪,只是劝你修心养性,这件事急不得。”
睡衣老者还是觉得不舒服,但也没有再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黑胖老者对院子里站着的七个人道:“行了,你们几个旅途劳顿,也都回去休息吧,没有重要的事哪都别去,就在屋子里呆着,什么时候外头清净了,什么时候再回去,知道了吗?”
七人同时点头道:“知道了。”
“另外……”黑胖老者还有些话要说,可到了嘴边又咽回去了:“罢了,就这样吧。”
说完黑胖老者便与其他同在红木桌前坐着的两位一起离开了院子。
他们三人走了,剩下的七人才陆续的离开。
……
另一边,比较那院子里的沉闷,坐上观光车出行参观天业19号避难所的张丰宇一行可就要欢快多了。
上官野月虽然一开始听说张丰宇要参观的时候觉得这些人是真不靠谱,还有点不待见,可慢慢的她也忘了这一茬,专心致志的成了导游,开始给众人口头讲解天业19号各区域的划分以及哪里有好吃的,哪路有好玩的。
不知不觉到了中午,上官野月更是直接把众人拉到了天业19号平时极少对外开放的一家私人餐厅用餐。
餐厅的老板娘和上官野月是好朋友,大厨是老板娘的弟弟。
今天也是这位大厨第一次一次性给近二十人做饭,若在平时,他都是只负责招待三四个人的。
在大厨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张丰宇把上官野月叫到一旁询问道:“上官小姐,请问你这里有没有专门为研究人员准备的集中居住区啊?”
上官野月其实对张丰宇还是蛮有好感的,她这个人也比较直接,便说道:“叫我野月就行。”
“唔,好。”
“集中居住区是吗?”
“嗯。”
“有,有两座,但都不对外开放,访问需要最高管理级的核准。”
01600 那希望的光(五)
10号晚间时候
“夸父”计划的数据模拟阶段进入最关键时刻。
勇士们乘坐的“夸父3号”星际探索舰正在飞越水星,下一步就是前往此次星际探索的目的地“太阳”。
“太阳”,这颗无时不刻都在向宇宙空间释放着光和热的恒星,它的体积差不多是地球的130万倍!
130万倍是怎样一个概念?这就像你把一粒米丢进了浴缸。
而“夸父3号”星际探索舰在这颗点燃了人类文明的恒星面前就更像一粒米与太平洋。浩瀚已经不足以形容那种震撼,事实上,当极致的大与个体的渺小之间产生出现实的比找差距的时候,认知就会开始简化这一过程,或者说……让人的感知暂时消失,以弥补那种因过大悬殊产生的认知压力。
心理学上把这种非主观意识行为称之为“合理化自救”,或者说“简化认知”。
大概就是描述人会在极端情形下让自己处在一个更为安全的状态吧。现在探索舰内的宇航员们就处在这种状态里,他们当然不会因为感知到自己的渺小而害怕,因为他们都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前期的模拟很成功,今天是最终顺序阶段,也是第一次尝试从地球出发途径金星中转,然后再直掠水星轨道进入最终探索阶段。
模拟舱出于完全封闭的失重状态,舱内的七名宇航员全神贯注的完成各自的每一步操作。也许有人会说,这都2150年了,技术进步这么大了,怎么宇航船内还需要这么多人为操作步骤呢?
事实上,无论是在太空,还是在地面。
可靠永远都是排在技术之前的。
就像俄罗斯人在2040年发射了第一艘载人航天飞船前往火星的时候,他们的主动力火箭引擎依然是前苏联与美国冷战时期的技术。
这不代表落后,而说明了越是成熟的,就越是可靠,而越是可靠的,往往才是最经得住变量不断涌现扩张的星际航行的。
从机械手动操作杆到一体化的驾驶舱,还有各种各样的按键。
凡事能由人经手的,在长期模拟训练过程中一般都不会交给机器代劳,因为机器完全可以在另外一个更为极端的恶劣环境里“自娱自乐”。
模拟训练进行到一半,双抽/插兜,一身便装的范云池走了进来。
屋子里都是他的团队成员,这些人里多半又都是他的学生,所以不会有人因为范云池的随意而多说一句废话。
看着模拟仓反馈的数据图像,他们接下来要进入“维斯马特外环”,也就是距离太阳190万千米的特定标线区域。
该标线区域由星瀚国籍航空航天中心首批探险者确定会标记,进入这一区域就意味着即将与“太阳消失”背后的真相接触。
根据星瀚国际方面的记录报告,第一批探险者乘坐星瀚国际制造的“掠日者7号”于2147年3月1号掠过“维斯马特外环”进入“黑障区域”。
该区域经观察被确定为一片无法被任何电磁波穿过的迷失区域。因而“掠日者7号”进入该区域没多久就彻底失去了踪影,至今下落不明。
而2147年年初的时候,第二批探险者已经乘坐“掠日者9号”启程,并刚刚经过水星环日轨道。
因此最终失踪的探索舰有两艘,失踪人员多达二十七名。
这些都是星瀚国际航空航天中心的精粹所在……
范云池带领团队来到天业19号避难所的时候是2146年7月,这座避难所刚刚完成“夸父2号”的组装。
可“夸父”计划还没有执行就被紧急叫停,具体原因不明。
现在正在进行的“夸父3号”测试并不是以“夸父2号”为蓝本,而是一个彻底的重启计划,只是名字略有传承罢了。
范云池看了一会就走到一旁坐下来拿出晶体板开始玩游戏了。
他最近在玩一款养成类游戏,类似于在荒岛上开垦建立小家园的模式。团队里唯一敢这么做的也就范云池和这项模拟实验背后的主要编程师郎星归了。
其他人不敢说话,就这么默默的守在自己的岗位上等待着模拟的结束。
模拟探索舰经过“维斯马特外环”后开始减速,预计在逼近黑障区域前就可以将速度降低到第一宇宙速度。
星舰舱室内七名成员都很激动,毕竟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算是基本完成了首批探险者的探索轨迹。可接下来的模拟过程才是重点……
因为缺少核心的关键数据,所以范云池的团队在“黑障区”的模拟演算上给“夸父3号”准备了相当重口味的“体验”。
同时还为了确保这种模拟不是走个形式,“夸父3号”模拟数据的编程员们和“黑障区”的模拟演算家们是之前的两个月里都处在完全封闭式的管理状态,也就意味着他们彼此之间都不清楚对方会出什么牌。
……
“一百公里后/进入‘黑障区’。”宇航员邹民君是此次模拟探索航行的舰长,他当前的心率维持在每分钟110次左右,比较其他宇航员算是低的了。
“打开记录监测器!”2号宇航员尚晓峰开始按照之前的演练部署安排工作。
“打开记录监测器!”3号宇航员冯磊主要负责数据监测和记录。
“打开舰体前端阻断器。”尚晓峰继续说道。
“打开舰体前端阻断器!”4号宇航员莫云河将操作舱转体对准舰首,并通过机械操作系统开启“夸父3号”舰首的能量阻断器。
“全员准备接受冲击。”尚晓峰提示过后,“夸父3号”内部就产生了巨大的震颤,但只是一瞬间的。
邹民君问3号宇航员冯磊道:“记录下来了吗?”
“第一波能量谷峰已经记录完毕,现在开始尝试数据回传!”冯磊眼前跳动着许多数据,他精准的通过视网膜操作将关键数据抓取过来,然后打包,整理,系统化完毕后直接上载给5号宇航员言希澜。
“开始数据回传!”尚晓峰说道。
“数据已接受,开始第一次回传!”言希澜正襟危坐,他处在所有宇航员的中心位置,面前有三组视网膜投影屏,还有一台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脑机神经整合器,现在他等于是化身一台人型电脑,正在将冯磊粗糙打磨过的数据精加工并通过“夸父3号”的粒子导能轨道将数据包发射出去。
“数据准备完毕!回传开始!”只用了十五秒,言希澜就搞定了,这破了他之前十七秒三三的记录。
6号和7号宇航员是发射组,他们操纵的设备酷似一门大炮,只不过这大炮发射的不是炮弹,而是可以穿破黑障区域将关键数据发射出去的“数据粒子轨道炮”。
数据信号被拆解为粒子单位,通过阵列模板的衍算分割成一道加密的大餐,然后用“夸父3号”十分之一的能量发射出去,目标不确定,但数据回收组已经在水星区域准备好了捕捉数据的“大网”,这张网的面积几乎可以覆盖二分之一个水星。
但它还不是最大的。
按照“夸父”计划部署,还有一张足可以环绕千分之一个“维斯马特外环”的超弦感应网才是精准捕捉反馈数据的关键所在。
这张网由十七座太空“丰碑”固定,用肉眼是看不见的,不过它却可以精准的捕捉到关键的粒子数据信号。
随着言希澜的话音一落,6号宇航员常学平佩戴的复合式多功能头盔开始计算发射轨道路径,7号宇航员孟婉莹开始操作探索舰抽取发射所需要的能量。
精准的能量抽取是9.3533%,误差值不能超过0.个区间,这就需要7号在任何时候都能精准的把控能量抽取的精度。
正当6号常学平准备说:“锁定完毕!”的时候。
3号冯磊发出警告:“新的能量谷峰正在逼近,注意对抗冲击!”
话音刚落,“夸父3号”就再次剧烈的颤抖起来,这一次的震颤比之前的幅度大了许多。舰长邹民君面不改色,他驾驶着探索舰沿着谷峰起落,在没有任何指引和辅助数据的情况下,全凭直接感受谷峰的起落。
就像是蒙上眼睛开车,全靠撞击反馈的震动来确定探索舰的方位。
这对于有着七千小时脑神经元模拟驾驶经验的邹民君来说不算什么,他这五年来足不出户为的也就是今天。
在第二次谷峰避开后,探索舰明显的进入到一个相对平稳的状态。
可3号冯磊却表情微变道:“侦测到连续能量波幅,预计冲击频率逼近临界值,阻断器极有可能损毁!”
邹民君听罢在极短的时间内作出决定道:“转换舰体方位,全员倒车准备!”
听到“倒车”二字,除了邹民君以外,其他六位宇航员都是面色一变!
要知道,这可不是在陆地上开车停车再倒车那么简单。即使进入神秘的“黑障区”,“夸父3号”此时的速度依然处在第一宇宙速度和第二宇宙速度之间。
确切的数据反馈是当前速度为9.835km/上官野月。
如果这个时候直接选择“倒车”,那么“夸父3号”会在极短的时间内直接被自身的质量和反作用力压扁,探索星舰内的所有人都必死无疑。
当然,在现实中,别说是一艘重大二十九吨的星际飞船了,就算是一辆小型汽车在以1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前行时极限刹车距离也得在四十米附近。
因此邹民君的“倒车”是一种通用描述,现实的操作流程却是极限环境下引导舰身成锥形的“夸父3号”进行主体后撤。
大体就像一滴水在下落过程中,受重力拉扯的一面呈现凸起,表面张力增加,尾端变小。而“夸父3号”的极限“倒车”操作就是利用这种表面张力反馈,使探索舰的前后对调,来缓解因“减速”造成的舰身受损。
同步的,被牵引的能量谷峰就如同被拉开的弓弦,只要邹明君能够利用“谷峰回弹”效应就可以让“夸父3号”在临界崩溃区间范围内实现航向逆转。
但这种操作哪怕出现一个细微的差池,结果都
是万劫不复的。
好在此次执行模拟演练工作的七名宇航员是在一起生活了三年的战友,大家都是抱着同生共死的觉悟来的,所以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质疑邹民君的决定,更不会给他使绊子。
模拟数据核心的算力也因为这一句简单的“倒车”突破临界阈值。
其他正在使用衍算核心的工作室都弹出了警告标示,示意现在系统正在全面调取算力,如果不想重要的数据丢失的话就赶紧备份关机。
模拟实验舱外的范云池手中的晶体板也探出了一样的警告。
他眉头一挑,关掉游戏后站起身默默的等待着最终的结果。
……
结束一天的观光后,本打算约上上官野月一起喝一杯的张丰宇却发现早有一位大帅哥在今天观光的终点站等着。
上官野月见到这位后也毫不避讳的走上前与其拥抱亲吻,看起来应该是她男朋友了。
莫名感到一丝失落的张丰宇正准备收拾心情带队员们回家,结果就看到叶子欣和张妙笑嘻嘻的凑过来。
“你们……又要干嘛?”对这两位再熟悉不过的张丰宇一看到叶子欣那笑容就知道她俩肯定有事。
果不其然,叶子欣说道:“我想和妙妙去中层区域的街道那边逛逛,听说那里的夜市不错,很多人会在那里售卖自己业余做的手工艺品。”
关于这些,一路上张丰宇已经从上官野月那听到不少了。
天业19号确实是一座大型的研究用避难所不假,可这里的常住居民中除却驻军、研究人员和一些政府管理人员之外,剩下的可都是普通的老百姓。比较张丰宇所待过的其他避难所,这里的老百姓明显要对地下生活适应的更好一些,不但已经开始重新庆祝传统节日,而且民众群体间自发的娱乐和交易行为也已经相当兴盛。
就中午张丰宇一行吃饭的地方附近就有不少个人通过申报改建而来的餐馆,虽然白天他们都有各自的事情要忙碌,餐馆基本处于非营业状态,可到了晚上却相当的热闹,据说还有一家烧烤店的生意相当火爆,最多的时候有能同时开好几十桌,三四台烤炉一起上也忙不过来。
对于这些,张丰宇倒是没什么感触。
不过秦欢反应就有点大了。
他一路上都在嘀咕些什么类似“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之类的,大体就觉得这个灾难年代,这些人的无忧无虑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结果张丰宇还没说教秦欢两句呢,秦欢就被队伍里的女孩子们集体声讨了。
原因无他,秦欢确实不该说这些。
且不论天业19号的最高管理级到底是怎么安排民众的起居生活的,但从张丰宇拿到的这里所有人员的信息名单来看,系统的可以将他们分为三类人。
一类是研究人员,第二类是普通民众,第三类就是避难所的管理层人员。
研究人员就不说了,每天都在为了“夸父”计划耗费心神,还经常有人倒在工作岗位上,这种事早已不新鲜。
管理层人员也各自有各自的岗位和工作,一点也不清闲。
至于普通民众,看似他们的业余生活非常丰富,可真要是把他们的日常工作安排拿过来仔细的查看的话,就不难发现,在天业19号避难所里,别说你是成年人了,就算你只有十四岁也经常性的会被分配到各大航空.器械精密部件制造工厂里去帮忙。
也就意味着,天业19号在尹尚元这一批最高管理层人员的带领下一直处在高效、敬业的正常运转状态下!
所以秦欢的话会惹来众怒也是很正常的。
因此,等秦欢来找张丰宇诉苦水的时候,张丰宇只说了一句话:“你呀,就是活该。”
秦欢不解,秦欢很委屈,但中午吃饭的时候却又吃的最多。
听闻两个女孩子要去逛夜市,张丰宇本来是有点不放心的,还打算安排队伍里最可靠的秦大队长去陪着,可转念一想,让秦欢去陪着这一大一小两个美女去逛街未免太扎眼了。
于是张丰宇点了头:“好吧,只要你们开心,不过别太晚了。”
“耶!”叶子欣和张妙高兴了。
不过张丰宇跟着又说道:“另外,找个机会和看看能不能与接头人搭上线。”
这话是小声对叶子欣说的。
叶子欣一皱眉:“啊?这也要工作啊。”
张丰宇一瞪眼:“那不然呢,真当是来旅游呢?”
叶子欣一撇嘴,跟着嘿嘿的笑了:“知道了。”
……
回到住处,张丰宇正要躺下,秦欢就来找他。
见秦大队长一脸忧郁,张丰宇问道:“怎么了?白天说的你不痛快,到了晚上还要诉苦水呢?”
秦欢尴尬一笑:“少来了,白天的事我压根就没放心上,再者说了,后来我也想了想,可能是多半还是羡慕吧,毕竟比起雄安,这里可过的太舒服了。”
张丰宇揶揄道:“秦队长啊,您可是见过大世面的,格局要大啊,天业19号也是咱中国人的地盘啊。”
秦欢翻了个白眼:“好了,说正经的。”
张丰宇点点头,从床上起来和秦欢到客厅里坐下。
“白天我看了一下,避难所里绝大所数人还是不太关心最近发生了什么大事的,大家过的有条不紊,这一点上,我确实挺佩服尹尚元的。”秦欢说道。
张丰宇给秦欢倒上一杯酒,但秦欢却似乎没兴趣。
“至于咱们来之前拿到的线索……我现在还没有什么感应,只觉得这帮人藏的太深了,一时半会还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另外……就是那个上官野月。”说道上官野月,秦欢的眼神变得不善起来。
张丰宇挺意外的,他回想了一下今天的行程,貌似人家上官野月也没有得罪过秦欢。
“她怎么了?”
秦欢说道:“你没闻出来?”
张丰宇还是很莫名。
“闻出什么?”
“血腥气。”秦欢很断定:“这个女人虽然用了很浓的香水去遮掩,可她骨子里冒出来的血腥气是遮不住的,你别跟我说你被她迷昏了头,连这么明显的痕迹都看不出来。”
张丰宇愣了愣,不置可否的笑了一下。
秦欢继续道:“另外,白天趁着你和那个上官野月打情骂俏的功夫,我把她的档案大概翻看了一下,然后你猜怎么着。”
张丰宇听到“打情骂俏”的时候微微皱了皱眉,其实他哪里有闲情逸致跟一个才接触不到一天的女人打情骂俏,那也太过精/虫上脑了。
只是上官野月这个女人太让人没法分神了,只要坐在她身边,她就会不由自主的想法子让你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张丰宇怕她怀疑自己观光是假,搞小动作是真,所以才一路配合,没想到落在秦欢眼里却是这个形象。
“怎么着?”
秦欢从晶体板上调出两个人的信息道:“造成上官野月这狐媚子被接受全面义体改造的事故是因为这两个人而起的。”
张丰宇眼神微变,拿过晶体板一看。
一个很熟悉,另一个也不算太陌生。
方元磊和龙兴东。
一个是天业19号避难所里武装警察的顶头bo上官野月上官野月,一个是特勤保安大队大队长。两个人可以说是尹尚元这些高层左右护法了。
翻看详细资料。
两年半前,上官野月还是后勤部一名寂寂无名的小科员的时候在一次接待中被方元磊和龙兴东同时看上。面对两位大佬的邀约,当时看起来还柔柔弱弱的上官野月是绞尽脑汁左右周全,结果到头来却是两头不讨好,直到惹得两位顶级大佬像地痞流氓一样在街头搞什么决斗。
资料一笔带过,但张丰宇却看到了一地鸡毛。
决斗没有分出胜负,就算分出来也没有意义了,因为当时在现场的上官野月躲闪不及遭了大难,命悬一线。
被紧急送往天业19号最好的医疗机构的上官野月再现身的时候已经是张丰宇现在看到的那个样子了。自信、果断且直接。
很难想象,她的性格诧异变化居然如此之大,而且自从那件事之后,方元磊和龙兴东两位也分道扬镳,从此再无往来。
看到这里,张丰宇哑然失笑,他放下晶体板问秦欢:“这么狗血的资料你是怎么搜出来的?”
秦欢笑着道:“这你得谢谢子欣啊,她说但凡关乎女人的资料,在官方给的档案库里肯定是挖不出什么猛料的,只有去搜罗民间的资料库才能看清一个女人,所以我就以这个为基础去检索一些关键词,结果就让我找到了这些东西。”
张丰宇明白了,暗忖:‘果然还是女人最懂女人……’
秦欢笑了笑之后沉声道:“不管怎么说,这个上官野月都不是个善茬,而且我估计y会主动请我们出面调查张羽朋和沈肖晴的死,这本身就得好好思量一番,切不可轻举妄动。”
张丰宇意外的看了秦欢一眼:“谁说我们要调查她们俩的死了?”
这下轮到秦欢惊讶了:“难道我们不顺藤摸瓜的查下去吗?”
张丰宇眨眨眼,反问道:“人家给你画好线,你跟着走,到头来看到的不就是别人为你准备好的节目吗?这种老套路有什么好查的。”
秦欢闻言一震,明白了。
“那……那我们现在是?”
“等。”
“等?”
“对,等尹尚元坐不住了,等那些做好局让我们进去的家伙耐心耗尽了,就该是我们出手的时候了。”张丰宇笑着道。
秦欢不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啊?这万一他们一直没消息,难道我们就一直在天业这边耗着?你可别忘了,格格可是只给了我们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内要是查不出东西来就得回去了。”
张丰宇却道:“放心吧,用不了一个月,一切自然水落石出。”
“这么肯定?!”
张丰宇微微一笑:“就这么肯定。”
……
10号晚间9点多的样子,天业19号避难所中层区域的街道上逐渐热闹起来。因为地下构造特殊,所以通常居住在这里的民众都会选择步行或者采用代步工具直接沿避难所的环绕式街道回到各自的住处,而不是像在雄安那样集中在汇流区通过坐电梯上下往来。
虽然只是出行上有一些差别,可给叶子欣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张妙走在前头,一路蹦蹦跳跳,左看右看,开心极了。
叶子欣跟上来道:“你可别跑得太远,我答应过老大的,十一点前就得回去,咱们起码要留足半小时的时间。”
张妙正蹲在一个老妇人的摊子前。
看着那五颜六色的头饰,张妙对叶子欣的话早已充耳不闻,她挑选了一个看着最欢喜的问老妇人道:“婆婆,这个怎么卖?”
老妇人看上去得有八十岁了,像这个年纪在避难所里都是不再承担任何劳动或者工作任务的。但在天业19号避难所里却不一样,即使是八十岁高龄的老人,只要你还能动弹,还能为避难所尽一份力,尹尚元的管理级都会主动为这些老人安排力所能及的工作。
叶子欣走过来的时候就注意到这老妇人身子板还算硬朗,她身上穿的制服应该是避难所底层区域“梁田”里的采集人员,主要从事一些藻类的采集和集中处理工作。
老妇人瞧着张妙这丫头生的玲珑可爱,便笑着道:“这个不要钱,你若是喜欢,婆婆就送给你了。”
张妙闻言眼睛瞬间亮了:“真哒!谢谢婆婆!”
说着张妙还起身与婆婆拥抱了一下。
叶子欣在一旁看着笑着,等到张妙笑嘻嘻的把头饰戴上,还臭美的在叶子欣面前转了一圈后,叶子欣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递给老妇人道:“婆婆,这些糖果拿去给家里的孩子吃吧。”
比起手工艺品,糖果在这年代的价值显然是要高出很多很多的。
老妇人见叶子欣出手大方却不敢去拿,她连连摆手道:“哎哟哟,这可使不得,我就是平时闲的无聊随便做了几样好看的,能送出去给这些漂亮丫头戴上就行了,可不图这些糖啊。”
叶子欣却执意要“支付”。
最终老妇人拗不过,还是收下了叶子欣递过来的几颗糖,同时又塞给张妙好多好看的发卡和手链。
看材质,这些发卡和手链应该都是通过打磨一些元器件废料制作而成,但贵在用心,叶子欣便也挑了一样自己戴上。
一大一小收获满满。
她们继续向前出发,又看到了几个卖小吃和零食的摊子。
这些摊面和之前老妇人的差不多,都是一些晚上睡不着出来寻热闹的老人布置的,摊位上准备的东西也都是他们用其他东西从别人那换来的材料加工好做出来的。
味道不见得有糖果好吃,却属实让整个街道充满了人情的味道。
感觉就好像是许多年都没吃过路边摊的叶子欣在尝到一碗海藻馄饨的时候险些落下泪来,张妙这妮子没有那么多想法,还以为叶子欣是烫着了。
结果惹来叶子欣一阵白眼,直说些什么“小孩子不懂事”之类的,惹得“好心好意”的张妙气的直哼哼。
不知不觉到了晚上11点多。
此时距离叶子欣先前和张丰宇约定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太久,叶子欣便赶紧拉着张妙往回走。
两人出了街道后本打算用信用点数租借一辆公用通勤工具回接待中心,结果发现公共管理中心附近的通勤工具早就空了。
无奈两人只好向社区的服务者求援。
对方在得知他们俩要回最上层区域的时候一脸狐疑,大概是觉得她们俩这大半夜的不回家睡觉,还要去最上级便有些形迹可疑吧。
好在最终是联系上了上官野月,叶子欣和张妙才终于回到了接待中心。
在门口撞见一脸冷漠的张丰宇的时候,两人就像晚归的孩子一样低着脑袋向前走,走到张丰宇面前时才可怜兮兮的抬头求饶。
张丰宇轻声一叹,也不好责怪。
看见她们俩脑袋上都多了一些装饰物后,便笑着道:“收获不少啊?”
张妙以为张丰宇不生气,立马转了个身炫耀道:“你看你看!好不好看?”
张丰宇立马收起笑容,不再说话。
张妙也赶紧低头。
这时,也没有睡觉的秦欢也来到了接待中心门口,他瞧着三人在这杵着,便皱眉道:“在这亮相呢?赶紧回去吧。”
张丰宇轻声一叹,这才转身回去。
叶子欣和张妙相视一笑,知道躲过一劫。
可她们不知道的是,她们以为躲过了张丰宇就是躲过了一劫,但事实是,在他们逛街的时候,就已经经历了好几次生死劫难。
只是沉默在人群中的张丰宇一直没出声,默默的帮这两位挡了下来而已。
至于张丰宇为什么没有告诉叶子欣和张妙,一半是怕她们内疚,另一半是怕她们多心这是在利用他们。
但无论如何,张丰宇已经基本确定,对方已经开始动手了,而且明显手段要比张丰宇想得要直接。
……
深夜,张丰宇突然从梦中惊醒。
他披上外套打开门,门外没有人,但地上多了一张字条。
捡起来一看,娟秀的字体写着一行字。
“隔岸观火相当高明,可唇亡齿寒,到头来势必两败俱伤。”
看到这样一句话,虽然张丰宇不知道是谁留下的,可他知道对方的意思了。从来到天业19号到现在,张丰宇这个当队长的就没有给手下布置任何工作,大家就是该吃吃,该喝喝,一直规规矩矩的做着明眼人看在眼里的事情。
但经过之前的事,张丰宇知道他不可能永远这么装傻下去。
继续保持沉默,无形中就是在把对方当傻子,这可是莫大的嘲讽啊。于是张丰宇把纸条捏在掌心,轻轻一捻就将其化作尘埃。
敲响隔壁屋的房门。
不一会,顶着鸡窝头的秦大队长就出来了。
看到张丰宇,秦欢皱眉道:“睡不着?”
张丰宇笑了:“你呢?”
秦欢白了他一眼:“我到哪都能睡着,不过既然醒了,有事就直接吩咐吧。”
张丰宇点点头:“那带你出去活动活动?”
秦欢闻言一愣,随后“嘿”了一声道:“这感情好啊,你等我一会。”说完秦欢就进屋装备去了。
十分钟后秦欢再回到门前的时候发现张妙也被叫醒了。
只不过这小丫头明显白天玩的太开心,现在被叫醒十分的不高兴。
她站在张丰宇身边,一手被张丰宇牵着,一手还拿着一支棒棒糖,同时不断的“点头钓鱼”,看起来困得不行。
秦欢略有意外:“带妙妙去干嘛?”
张丰宇坏笑道:“你不觉得带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出门溜达更容易引来一些不安分的坏东西吗?”
秦欢懂了,他蹲下来捏了捏张妙的小脸蛋道:“喂,妙妙,你宇叔说要带你去抓坏人呢,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啊?”
张妙迷迷糊糊的“哦”了一声,然后又打了个哈欠,继续“点头钓鱼”。
张丰宇干脆就把她抱起来,跟着秦欢就没入了黑暗。
……
午夜的天业19号避难所正在逐渐进入沉睡状态。
除了一些实验区和一些加班加点为“夸父3号”生产机密元器件的工厂以外,其他地方都笼罩在黑暗中。
夜行的张丰宇和秦欢从接待中心出来后便直奔位于中层区域的七号试验区。
他们动作迅捷,行踪诡秘,一路上虽然看到许多巡防人员,却一个都没有惊动。直到张丰宇抱着怀里早已睡熟过去的张妙落在七号试验区外围,一个踩空闹出大动静的秦欢才终于惹来了附近巡逻的武装机动警用无人机的注意。
张丰宇面不改色,他知道秦欢自己能处理好,便自顾自的向被封锁的7号实验区内走去。
到了目的地,张丰宇叫醒张妙,然后把她放到地上。
打着哈欠的张妙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不由害怕的抓住张丰宇的衣摆道:“咦……这里好奇怪啊……”
张丰宇知道张妙肯定是看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便问道:“哪里奇怪?”
张妙左右看了看,然后指着三个地方道:“那,那,还有那!”
张丰宇便按照张妙指的三个方向逐一检查过去。
由于是第一凶案现场,所以周围不少东西都已经被封装起来,包括那台已经被搁置许久的试验型7号重子曲变引擎。
地面上的轮廓线标记着当时沈肖晴死亡时的姿态。
张妙蹲在那标记线附近,左右看了看后,用鼻子嗅了一下说道:“有神性的气息。”
正在检查张妙所指的第一个位置的张丰宇闻言略微惊讶的问道:“是怎样的?还能追踪到吗?”
张妙起身又用力的嗅了嗅,然后摇头道:“已经变得非常淡了,闻不出具体的味道了……”
张丰宇有些失望,但他低头再去查看那个位置的时候却意外的在机械操作台下找到了一片紧贴在操作台底部轱辘上的花瓣。
花瓣一入手随即就化作点点荧光消散。
对这一幕再熟悉不过的张丰宇心里清楚了。
难怪那些家伙可以肆无忌惮的在大庭广众之下杀死沈肖晴,原来是得了这样的仰仗。正自沉思时,忽听张妙“咦”了一声。
跟着变被一只从黑暗处探出的手臂卡住了脖子给拎了起来。
张丰宇脸色一变,不由分说,十几米的距离转瞬就冲到了张妙身后。
可拿住张妙的人也早有准备,这边见张丰宇冲过来救人,便用早已准备好的脉冲炮给张丰宇当胸来了一炮!
寂静无声的7号实验区里当时就穿出“轰隆”一声巨响。
疏于防备的张丰宇被一击冲飞,倒摔出去,整个人都被冲击压进了厚实的实验室隔断内。
01601 那希望的光(六)
闻讯赶来的秦欢将张丰宇从实验区之间的隔断内救出来的时候,张妙已经被人抓走了。看着空空荡荡的7号实验区,听着实验区外的警报声,秦欢面色铁青:“这帮家伙是不是疯了?”
张丰宇面色平淡的说道:“疯不疯的不知道,我们倒是麻烦不小。”
秦欢闻言却冷哼一声:“怕什么,就算是尹尚元带人来,我们也是深夜来办案的,怎么?没有功劳,反而还要被污蔑不成?”
张丰宇听到“污蔑”二字,忽然眼睛一亮:“对了!污蔑!我觉得这事靠谱!”
秦欢脑筋还没转过弯来,张丰宇就拍了拍兄弟的肩膀道:“队伍就交给你带了,我去引他们出洞。”
说完张丰宇便脱掉上衣,跟着低吼一声,身形暴涨一倍。
秦欢再看去时,张丰宇已然化身为一头没有常人五官特征的怪物,只是这怪物不是秦欢所熟悉的那种见人就杀的怪物。
秦欢大概明白了,他也把心一横:“那你得先给我来一下子啊!”
话音刚落,张丰宇就毫不客气的飞起一爪撕开了秦欢胸前的装甲内衬,同时还在他那张英俊的面庞上留下了两道血痕。
秦欢本人也被这刚猛的力道甩飞出去,落地的时候人都傻了。
“喂!让你来一下子,你还来真的啊?!”
张丰宇不理会秦欢,他又是一脚,直接就把秦欢提飞出7号实验区,刚好落在了闻讯赶来的一众武装警察面前。
带队的是方元磊的心腹爱将,天业19号避难所武装警察的副总督察秦攀。
虽然和秦欢一样都姓秦,可人家秦攀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哥哥,不是秦欢那种魁梧壮硕的肌肉男。
秦欢从地上爬起来就立马入了戏。
只见他一个鲤鱼打挺,帅气的翻身起立后不管有多少镭射光点落在身上,就扛起脉冲炮冲着7号实验区来了一炮!
“轰”的一声,实验区里炸开了花。
随后就听秦欢冲周围这一帮子还在发呆的武装警察怒吼道:“都他娘愣着干什么!凶手要跑了!”
众人闻言再看向7号实验区的时候,果不其然,爆炸的卷起的尘埃中,一个三米多高的人形怪物正试图从实验区的角落里逃走。
秦攀反应很快,立即下令追击。
于是乎,好戏上演。
从张丰宇和秦欢决定临时加演这一场大戏,到第二天中午大戏落幕,秦攀的手下和闻讯赶来支援的龙兴东的手下都空手而归。
整个天业19号避难所已经被折腾的鸡飞狗跳。
不但有超过40%的精密组件工厂被迫停工,更有无数居民区遭到不同程度的毁坏。最终当眼睁睁看着那怪物冲进最下层居住区的时候,秦攀很自觉的停下了脚步。
龙兴东虽然有模有样的又追了一会,可真当他的人踏足那片“禁地”的时候,他本人也不得不亲自出面叫停追踪。
到这里,秦欢的演技飙升到了**部分。
他冲着龙兴东就怒吼道:“龙兴东!你什么意思啊!这都眼看要抓到了,你怎么不追了?”
龙兴东瞧了一眼这演技拙劣的魁梧大汉,那意思是“差不多得了”。
可秦欢不觉得自己已经败露,反而像撒泼的村妇一样在最下层区域的入口附近大闹了一场,一直闹到尹尚元和闫沛中来到现场也没有安歇。
到最后,还是那个叫园子的男人带着一伙人出来,事情才算是有了个暂缓。
这也是秦欢和园子的第一次碰面。
一见到这举止投足都相当油腻的男人,秦欢就知道张丰宇的这出好戏确实演得漂亮。只不过他不晓得此时此刻张丰宇的处境如何。毕竟就算秦欢的脑筋没有那么灵活,到现在这情形也该看得出来这天业19号的秘密就藏在这最下层区域里了。
园子对秦欢视而不见,只是向尹尚元他们说明了一下情况,随后便又带人离开了。
秦欢虽然很反感这些家伙当着他的面说悄悄话,可此时此刻,他毕竟身单力薄,也就只能干看着,让自己当了一回傻子。
园子走后,面色铁青的尹尚元来问秦欢道:“怎么闹到这种程度?”
秦欢故作茫然道:“怎么叫闹?这不抓凶手的吗?”
尹尚元沉默的看了秦欢一会后才又问道:“现在已经是中午了,张队长就这么由着你一个人追过来?”
听尹尚元提起张丰宇,秦欢也故作纳闷的说道:“哎!对哦!我就说这一路追来追去好像屁股后边少了点仰仗,感情好是我们家队长没跟过来,啧……我得问问。”
说着秦欢就转过身去开始打电话了。
尹尚元来之前其实就已经从龙兴东和闫沛中那边了解到大概的情况了,也看出来这个秦欢就是个在台上发了疯的演员罢了。
但如果只是一个演员,尹尚元也不至于这么头疼。
秦欢的演技虽然拙劣,可人家身份特殊,又明确有一个怪物在前头带着一群人狂奔,这不抓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尹尚元大有一种被人卡着脖子上台的感觉,十分的不高兴。
不过,经过秦欢这么一闹,尹尚元也不是全无收获。
起码那些人也该清楚了张丰宇这些人的最终目的了吧。
就在尹尚元暗中权衡的时候,一个懒散的家伙带着一帮子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正规军的队伍赶到了现场。
龙兴东看到这些人后眉头锁的更深,而闫沛中却失笑不语。
“哎!来了来了!别打电话了!”头发还乱糟糟的张丰宇带着叶子欣等人终于是现身了。
秦欢先是一愣,跟着立马凑上去叫屈道:“哇老大!你可算是来了!你快跟尹老大说说,我可不是瞎胡闹啊!咱也是为了调查真相才这么拼的啊!可不能让尹老大误会了。”
尹尚元面不改色的看着这一帮子活似“草台班子”的演员,然后问张丰宇:“张队长怎么现在才来?”
张丰宇尴尬一笑,挠着头道:“不好意思啊,昨天跟着上官小姐出去转了一圈实在太累了,结果一不小心就睡过头了,怎么样,我手下这个铁憨憨没给诸位添麻烦吧?”
“铁憨憨?”秦欢不乐意了,不过刚要声辩就被叶子欣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尹尚元皮笑肉不笑的敷衍了一下张丰宇的借口后点点头:“那真是可惜了,张队长这一个晚起不要紧,却错过了一出好戏啊,而且,我觉得如果张队长在的话,那怪物肯定走不脱。”
“怪物?什么怪物?”张丰宇眉头一皱,跟着冷声质问秦欢道:“你怎么不早点通知我们?看看你现在捅的篓子!你知道你这一闹给避难所造成多大的损失吗?”
秦欢低着头,完全就是个做了错事受罚的小孩子。
龙兴东和闫沛中在一旁看热闹,也不插话,两人交换了个眼神,大概都觉得这出戏演得有点过了。
好在张丰宇也比较有自知之明,他当然清楚在场的可都是人精,凭他这么点演技怎么会真的骗得了所有人,所以张丰宇也见好就收。
骂完了秦欢之后,张丰宇就挤出笑脸道:“尹部长,你看这事该怎么处理?”
头一次被人按职级称呼的尹尚元面无表情的摆了摆手道:“您的队员也是抓贼心切,更何况损失也不是他一个人造成的,我手底下这几位也有责任,但这些都不是最要紧的。”
张丰宇眉头一挑:“那尹部长的意思是?”
尹尚元看着天业19号最底层居住区的入口道:“我听手下的人说,这追了十几个小时的怪物现在逃进了这最下层区域,可是在天业19号避难所里有一些特殊的约定,大概就类似于当年清水家和苏家为国家投资建设避难所时获得的一些特别许可,所以我们这些人是不能够直接下去展开搜捕的,这样会坏了规矩,但是……”
逐渐说道重点的尹尚元转头看着张丰宇道:“但张队长不一样,张队长是受组织和第一中轴特别委派来执行特殊任务的,现在又应了承诺,愿意接受沈肖晴和张秘书的案子,所以我个人觉得,此时此刻,没有比张队长你更适合登门造访,为民解忧的人选了。”
张丰宇听完这些话心底直乐。
心道:‘好你个尹尚元啊,挺坏啊,不到这里谢幕,还打算让我骑虎难下?!’
虽然看清了尹尚元的坏心思,但对于张丰宇来说,这早一天接触天业19号底层的那些隐而不出的大人物和晚一天接触没啥区别,还不如干脆就今天了。
正好借着尹尚元这帮人都在,张丰宇光明正大的进去也会相对安全一些。
于是张丰宇立马一脸严肃的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啊……我就说以各位这责任和担当不可能抓贼抓了一半就放任不管的……”
说完张丰宇还有意无意的回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龙兴东和闫沛中。
这两位现在完全是看戏的姿态,一个在抬头望天,数着并不存在的天空上的行星,另一个则在低着头研究自己的指甲盖,大概觉得里头的灰太多了,需要剪一剪。
总之就是心不在焉,你别看我的架势。
张丰宇明白了,现在再想拉他们下水难度太大了。
于是张丰宇说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我就带人去下边走一遭,免得去的晚了,那怪物又惹出什么大乱子。”
尹尚元点点头,让开一条路:“那我们就在这等着,如果真要是遇到了张队长也解决不了的事情,就算是有约定和特许在前,我们也还是会冲进去支援你们的,这一点还请张队长放心。”
张丰宇斜了他一眼后笑着道:“这倒不必,打不过我们还会跑嘛。”
尹尚元闻言一愣,随后暗暗捏了捏拳头,大概是没见过敢这么光明正大说出如此“厚脸皮”言语的人物。
张丰宇也不管尹尚元这边怎么想自己了,他回头看向自己带来的这七个人。
除了张妙现在下落不明,队伍里能真正应对危机的人都在这边了,同时张丰宇还给自己留了后手,让游格格安排
给他的两张王牌留守招待中心按兵不动。
带来的这些都是张丰宇熟悉的,也觉得放心的。
他也不废话,冲叶子欣点了点头之后,几个人就便列队跟在了张丰宇身后,然后由张丰宇打头阵向最底层区域进发。
入口的守卫本打算继续阻拦,但尹尚元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这些人就自动让开。
张丰宇这一行八人便畅通无阻的进入了最底层居住区。
进去之后,叶子欣回头看了眼那些杵在入口外的本地人道:“他们这是借刀杀人啊?”
张丰宇眉头一挑:“如果真的有的借,那凭着他们的手捅进去也没什么不好的,只不过咱们的目的不是在这里结束这些人的性命,而是要把他们活着带回去接受公开的审判的,这难度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叶子欣冷哼一声:“难道行使正义者永远都只能这么憋屈吗?”
张丰宇却笑道:“别这么说,其实无关正邪与否,我们做的事是为了重新界定秩序的底线,本身就是有难度的,现在既然做了,便要尽可能做到最好,若不然,组织又怎么可能会安排我们来呢?”
叶子欣不说话了,她看了看周围的环境。
除开入口处那好似碉楼般的压抑设计以外,真的进入天业19号避难所最底层区域后,叶子欣一众才发现这通常被作为避难所核心生态内循环装置部署区域的避难所最底层却是一片让人心旷神怡的世外桃源。
这里的照明系统不再是外头那些功率寿命都极高的灯光组件,而是利用光线的传播与折射进行光的播散,因而更贴近自然光源的感受。
同时,这里也没有整齐划一的居住区域,更没有明显的街道划分。
处处田园景象,各处的房屋建筑也风格各异,完全就是一片藏身于地下深处的原野庄园。当然,除却回归自然的这些景象,这最底层区域还有不少科技韵味的调和。
比如全自动化生态农场和牧场。房屋周围游荡的各种各样的高智能ai居家管家等等……
秦欢看傻了眼,他又回头多次确认自己一行确实是从那底色都显得黯淡压抑的避难所里进来的之后才发出由衷的感叹道:“娘的,这也太不现实了!”
张丰宇平淡道:“没有什么不现实的,只要资源充沛,时间充足,已经初步掌握了可控核聚变等核心技术的我们完全可以在地下人造一片乐土……但现实是我们根本没有那么多时间和资源来满足几十亿人口的需求,所以世界各地的避难所才会更像一间间勉强满足生存需要的牢笼罢了。”
秦欢若有所悟的点了点头,然后问道:“那这些人是怎么做到的?我可没听说过哪个避难所下边享有特殊权限的出资方可以大张旗鼓的搞地下庄园啊。”
张丰宇却道:“你没听说的事情还多着呢,这才只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啊?这还冰山一角啊?”不仅秦欢一脸震惊,叶子欣也觉得有些不舒服了。
张丰宇面色如常,但他心底冰冷。
“物质带来的阶级尚且留有狭窄的通路可以跨越,但精神认知的鸿沟却早已经断裂。”张丰宇说了一句身后队员都没能完全听明白的话。
随着深入继续,当张丰宇一行来到第一座庄园附近的时候,之前带人来和尹尚元交涉的园子就站在那座占地得有十四五亩地左右的庄园外等待着张丰宇一行。
秦欢瞧见这家伙后便悄悄提醒张丰宇道:“这家伙看着就是条忠犬,咱们可得小心点。”
张丰宇微微点头,然后带人走上前去。
园子负手而立,等到张丰宇一行来到面前后笑着道:“几位远道而来,家师甚至欢喜,但碍于身体有恙不能亲自前来迎接,便特命小可在此等候诸位,不知诸位可否移步寒舍小酌一杯,也让我这本地人聊表心意,尽尽地主之谊?”
张丰宇几人听完园子这一番不伦不类的邀请都呆立当场。
秦欢和叶子欣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一个意思。
“这什么玩意啊?”
张丰宇回过神来,拱手笑道:“我等初来乍到,今次又逢公务在身,实在不太方便,敢问阁下姓名,待我这边的事情忙完了,定亲自登门造访。”
有模有样学了个不伦不类的张丰宇差点逗乐了身后的几个队员。
园子也哈哈一笑道:“我叫静园,复姓欧阳,其实张队长刚到天业这边的时候咱们就是见过的,大概是张队长贵人多忘事,没有注意到我这坐在人堆里的陌生面孔吧。”
听到欧阳静园这样说,张丰宇顿时想起来了。
的确,几天前张丰宇带人来到天业19号避难所的时候,尹尚元带了一群人来“接待”,而其中却有一个与眼前欧阳静园十分相似的陌生男子。
只不过张丰宇没想到的是,这个男人不在他的注意范围之内,却是他深入龙潭虎穴之时遭遇的第一关。
“哦!我有印象了,这样说还真是惭愧啊。”张丰宇确实有点尴尬。
欧阳静园笑了笑,不以为意道:“张队长事务繁忙,又是出公差,不记得小可也是很正常的,不过今天张丰宇突然到访实在让家师有些意外,这才让我在此等候,不知张队长可否赏脸,咱们庄园内坐下来聊?”
张丰宇看了眼那大开的庄元门,却没有挪步的意思。
他笑着道:“若是平时,我肯定不会薄了静园老弟的面子,但我这次冒然进来时为了追踪一头怪物的,如果不把它先拿住,我怕这茶水也吃不安啊。”
欧阳静园意外的看了张丰宇一眼:“真有怪物闯进来吗?”
张丰宇正要说话。
已经被这两位絮絮叨叨闹的心烦的秦欢恼火道:“这不是废话啊!刚才在入口处你带着一帮人过来,怎么现在就忘了?难道你会没看见有东西闯进来?”
张丰宇被秦欢这么一闹,节奏全乱,有些不高兴了。
欧阳静园却惊讶的看了秦欢一眼道:“这位是?”
“我叫秦欢,怪物就是我先发现的,而且一路追到这里,是最有发言权的。”秦欢说完还四处看了看:“我可跟你说啊,这东西诡异的很,可大可小,会变身的,这万一要是藏在了你们这里,那后果不堪设想啊。”
欧阳静园一挑眉:“唔……那确实挺危险的,不过秦队长,你可曾看清这怪物的模样?”
秦欢一瞪眼:“当然了!那东西身高三米多,壮的像头牛,指甲跟匕首似的锋利,而且生得丑陋,没有五官,看了一眼绝对印象深刻。”
当着张丰宇的面把他形容的如此真切的秦欢完全没有注意到张丰宇那快要杀人的眼神。
叶子欣也有点担心秦欢乱说话会打乱张丰宇的安排,便悄悄的扯了扯他的袖子。
秦欢却完全不在意,他看着欧阳静园道:“静园老弟,你可曾看到啊?”
欧阳静园眨眨眼,然后出人意料的点头道:“唔,如果真是你描述的这种东西的话,那确实有看到。”
张丰宇听到这话也愣住了:“你在哪看到的?”
欧阳静园指了指庄园仓库的方向道:“就在那边,不过已经被我手下的人给收拾了,现在就剩一具尸体了,张队长要过去看看吗?”
张丰宇闻言一惊,秦欢也一样。
或者说,张丰宇这八个人都没有想到事情会是这样的展开。
按照张丰宇最初的想法,从昨晚到现在这番闹腾不过是想着敲山震虎,让这底下的人清楚他们也不是那么容易招惹的。
当然,如果能顺带牵扯出一些东西来那是最好不过的了。
可谁曾想,“闭关”几日的尹尚元这么沉不住气,早早的露面不说,还有意让张丰宇骑虎难下,非逼着他继续把戏演下去。
张丰宇看得出来,尹尚元这分明是因为张秘书的死而记恨上了这最底下这帮人。
于是张丰宇干脆将计就计,真就带着人下来了。
当然,张丰宇是不可能让尹尚元借刀杀人的,他自负也没有那个实力。所以这一趟下来的主要目的就是探探虚实,看看这地下到底藏了什么虎,藏了什么龙。
但事情却并没有张丰宇一开始预想的那么简单展开。
欧阳静园在状元前拦住他也没有出乎张丰宇的预料,可当欧阳静园带着张丰宇一行真的来到仓库看到那已经被白布盖上的巨大“怪物”尸体的时候。
张丰宇的神色变得极为难看起来。
尤其是欧阳静园像展示战利品一样把白布完全掀开,那底下肤色苍白的人形怪物露出本来面目的时候,张丰宇的瞳孔骤然锁紧,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他的脸色了,而是震惊与几乎失控的愤怒。
秦欢也是差不多一样的表情,但他克制住了。
叶子欣等人面色冰冷,都不清楚这一切到底是何走向。
唯有张丰宇最明白欧阳静园的意图。
他杀得了一个,就杀得了第二个。
张丰宇是队伍的核心,如果他的作用被淡化了,那么也就意味着从白布掀开的这一刻起,他就已经输了。
毫无胜算……
欧阳静园蹲在那怪物身边,用手中的匕首刺破其皮肤以示意其确实已死。
然后他起身笑着问张丰宇等人道:“几位,你们要抓的怪物,可是这一头吗?”
张丰宇等人不说话。
秦欢眼神闪烁,他看了看张丰宇,眼神中透露着骐骥。
欧阳静园都瞧在眼里,他又问道:“秦队长,你可是追了一天的,这应该就是那个怪物了吧?”
秦欢闻言正要说话,张丰宇先开口问道:“静园老弟,这东西到底是什么?”
欧阳静园意外的看了张丰宇一眼,然后“嘶”了一声道:“不知道呢,我们其实也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个的人形怪物,看着就像生化危机里跑出来的尸王似的……而且这东西厉害的很,附近几个庄园动用了好几十人围剿才把它给杀死,而且就这样的人数优势下,我们这边还是损失
了三个好手,啧……真不知道这东西要是投入战场的话得多恐怖啊。”
张丰宇眼神一变,跟着不动声色道:“既然是未知生物,那可否由我们带回去交由专业的研究人员进行解剖分析?”
欧阳静园很意外的痛快点头道:“当然可以,本来我们也没打算把它留下来,毕竟这庄园里的能人不少,但鲜有搞生物分析研究的,所以还是交给专业的人为好,不过呢……”
张丰宇看着欧阳静园。
“不过呢,这等小事怎么还能劳您大驾,只要交给我手下的人给送去就好了,还请几位移步舍下,让我代替家师表表心意。”欧阳静园这已经算是第三次在发出邀请了。
张丰宇此时心乱如麻,可他知道,再往后退就是万丈深渊了。
于是他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危机已经解除,我们也就可以放松一些了,那……就先谢谢静园老弟了。”
欧阳静园笑着摆手:“张队长这样的特派专员大驾光临,使寒舍蓬荜生辉,怎么还如此客气呢,来来来,几位随我来。”
说着欧阳静园便头前带路,引着张丰宇一行八人往庄园府邸的正门走去。
离开仓库的时候,张丰宇还多看了一眼那地上的尸体。
白布重新盖上,尸体被遮去身形。
张丰宇的内心也笼罩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这一顿午餐相当丰盛。
在外头,哪怕是在第一中轴的招待规格中都不多见的各种珍馐美味是应有尽有。张丰宇也索性放开了个性,也不拘束手下人。
敞开了吃,敞开了喝,敞开了聊。
去掉身份,欧阳静园这个人还是挺有意思的。
虽然他经常说一些不伦不类的客气话,让人觉得很尴尬,但他谈吐得当,又不乏幽默风趣,就连最初一直不高兴状态的叶子欣也被逗乐了。
总之这一餐看起来还是很美好的。
……
回招待中心的路上,张丰宇一言不发。
秦欢等人也噤若寒蝉,知道张丰宇此时的心情肯定是差到了极致。
龙潭虎穴固然危机重重,可一直以来,在秦欢他们心目中如神一般存在的张丰宇就是最大的仰仗。所以龙潭也去的,虎穴也探的。
但今天,欧阳静园这么轻描淡写的一比划,似乎才开始的好戏就突然被节目组卡掉了一样。
所有踌躇满志的人都好生失望。
张妙到现在也下落不明,接下来的路该怎么走,张丰宇第一次感觉无比茫然。
回到接待中心,张丰宇把自己关进了卧室。
秦欢和叶子欣本打算来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做,可看张丰宇这种状态,他们也只好选择沉默。
……
当晚,欧阳静园的手下把那怪物的尸体移交给了龙兴东这边。
看到那怪物尸体的时候,龙兴东和闫沛中也都变了脸色……尹尚元更是一言不发,直接回返自己的工作地点,闭门不出。
午夜,仍坐在办公桌前的尹尚元接到了一通电话。
不用看号码,尹尚元也知道是谁打来的。
他一直没有接,直到对方挂断。
黑暗中,尹尚元似乎才终于清醒的认识到自己之所以会一直有一种落于人后的感觉是因为什么。
原因无他,那操控傀儡的线已经绑住了他手脚,挣扎只会让他感到更多的不适与痛苦。
念及此,不由苦笑的尹尚元拿出私藏的酒独饮独酌。
直到天明,他回到卧室,饮弹自尽。
……
尹尚元的死可以说是意外之外。
谁都没想到作为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行政长官的他会选择如此极端的手法自行了断。也没有人直到他为什么要选择自杀。
是在寻求解脱?还是在表明立场?
龙兴东和闫沛中已经再也笑不出来了。
现场已经没有封锁的必要,因为监测影响完整的记录了尹尚元从饮酒到回卧室给手枪装弹,然后自杀的全过程。
但尹尚元死了这件事必须对外封锁消息,因为这是莫大的丑闻。
而且对于避难所先行的安定状态来说十分不利……
张丰宇从上官野月那得知情况后却并没有表现出多么的关注,他只是沉默的听完上官野月的汇报,然后就打着哈欠去吃早饭了。
这让上官野月十分不悦。
在她看来,尹尚元怎么说也是天业19号避难所的最高管理者,虽然他死后会立马有人补位以确保避难所最高管理级完整,可是张丰宇的表现实在让人有些失望了。
上官野月不知道张丰宇到底在最底层区域受了什么刺激,她只看到一个原本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信心满满的人变成了如今这幅无所谓的茫然皮囊。
早饭的时候,习惯性打算把鸡蛋塞进张妙嘴里的叶子欣才恍然意识到张妙到现在还不知所踪。
虽然叶子欣知道张妙拥有足够自保的能力,但经过昨天的事情,叶子欣现在也不是那么的确定了。
张丰宇喝着粥,眼神空洞。
秦欢深吸一口气,突然猛地一拍桌子道:“格老子的!是不是知道赢不了,所以干脆就跪下叫爸爸?”
众人吓了一跳,不少人都不清楚秦欢为什么突然发火。
张丰宇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秦欢道:“输赢如何现在很重要吗?”
秦欢手上发力,手中筷子应声而断,他沉声道:“既然都不重要,你跟这忧郁个屁啊!大不了豁出去和他们拼了!有什么啊!我秦欢来之前就想好死在这了!难道你想憋着一肚子火回去求援?”
众人沉默,这一行十几人里平时能这么和张丰宇说话也就秦欢和叶子欣了。
张丰宇不说话,放下碗沉默了一会又伸手去拿馒头。
结果被叶子欣一巴掌打掉了。
“别吃了老大!都什么时候!胃口还这么好?”叶子欣也难得一见冲张丰宇发火。
张丰宇咧咧嘴:“我饿我还不能吃饭了啊?”
叶子欣无语了,那失望的表情溢于言表。
秦欢干脆起身走过来,坐在张丰宇身边的小兄弟立马让位。
秦欢一屁股坐下来看住张丰宇道:“你是不是觉得你保护不了大家,所以选择放弃了?”
张丰宇掰开馒头夹了点咸菜慢悠悠的咬了一口,然后看住秦欢,那眼神里啥也看不出来。
秦欢气急,他转头问这桌前其他队友道:“那我问你们,你们怕死吗?”
众人很一致的摇头。
秦欢又看向张丰宇:“喏,你看,这里就没有一个怂包!你有我们这帮不怕死的,还担心什么?”
张丰宇听到这才轻声叹息道:“秦欢。”
“有话说,有屁放!不要直接叫老子名字!昨天还叫人家欢欢呢!”秦欢一扭头,那傲娇的模样差点把叶子欣给整吐了。
张丰宇尴尬一笑,沉吟片刻道:“其实你用不着和我说明什么,我也知道我带来的这些兄弟没有一个是贪生怕死之辈……可你想过没有,曾经有多少人舍生取义只是为了个人的解脱啊?”
秦欢皱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们兄弟不怕死是为了个人解脱?”
张丰宇摇摇头:“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秦欢气愤道:“你说就是了,谁堵你嘴了?”
张丰宇苦笑一声,继续道:“固然,豁出一条性命,沿着这条线继续追下去,追到他们不得不真的撕破脸和我们真刀真枪的打一架,到最后,就算我们几个死了,也死的光荣,也死的英雄,可你想过没有?我们死后呢?”
秦欢一瞪眼:“当然想过了,你还真把我当傻子啊!我们死后组织和第一中轴那边肯定就知道问题就出在这边啊,也肯定会安排更厉害的人来把他们连根拔起啊!”
张丰宇却沉默的看着秦欢。
秦欢被这眼神盯得有些发毛,他说完之后就忽然不那么确定了。
“难道不会吗?”
张丰宇平静的说道:“会,我相信只要格格还没有放弃,肯定还会有第二批,第三批,第四批,甚至更多更多人来这边和他们斗,但问题是……我们要斗到什么程度呢?要斗到什么时候呢?何况这避难所里还有一百多万居民呢?‘夸父3号’的探索飞船还指望着天业19号里的大家伙一起努力去建造出来呢?你说,我们真的能这么轻易的死了吗?这种死,和寻求个人解脱有什么区别?难道你不觉得,这种死才是真懦夫吗?”
秦欢被张丰宇这番话彻底震住了。
叶子欣等人也一样的表情。
是啊……
一条命豁出去当然没那么简单,可真要做了决断,豁出去后就真的有意义吗?
“当然,我不是说牺牲没有意义,为了坚守牺牲的事情,我经历太多太多了……可我不想就这么逃了,我死了容易,你们死了也有一定的分量……但他们不会知道痛的,因为他们躲在了‘心脏’的位置,躲在了一个我们不敢轻举妄动的位置。”张丰宇说完冷酷的笑了:“其实……昨晚我和你是一样的想法,大不了就和他们拼了,杀一个是一个,总好过让他们逍遥来的舒服……可上官野月带来的消息你们也知道了,尹尚元死了……他已经代替我们把我昨晚的决定给做了。”
众人沉默。
叶子欣更是心中震撼。
此时她才恍惚明白尹尚元的死是为了什么……
“天业19号是组织的重点关注区域,尹尚元一死,基本上就已经是把消息传出去了,我想……凭格格的智慧肯定看得出来这背后的意义,所以……我们现在非但不能死,还要一直坚守,坚守到他们慌神为止!”说到这里,张丰宇的眸子里重新绽放出坚定的光彩,他拳头紧握,心神重新安定下来。
秦欢愣了愣之后,也一咬牙,把心一横:“好!那咱就看一看,这帮子牛鬼蛇神到底有多大的能耐!”
01602 那希望的光(七)
时间2150年7月13号 上午
正在位于西太平洋星瀚国际航空航天总局参与探索者5号项目完工仪式的游格格接到了张丰宇发来的加密信息。
内容很简短,大概描述了从张丰宇去到天业19号至今的所有经历。
游格格只看了一眼就抓住了几个重点。
死了三个人,夸父3号项目延缓,还有就是对方有意在示威。
所有这些迹象都表明张丰宇有些支撑不住了。
看完信息,游格格就直接将其销毁。
转身离开仪式现场,游格格在总局指挥中心找到了正跟两个老头吵的不可开交的商君骁。那两位看着邋里邋遢,却是目前星瀚国际航空航天中心方面硕果仅存的两位航天学泰斗,一位是来自中国的,现年八十七岁高龄的重子曲变领域的领路人方盼铮,另一位是来自南非的,现年七十九岁高龄的航空航天飞行器构造工程师威尔逊·法赞。
这两位自从“太阳消失”灾难降临之后就被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方面当做至宝给保护了起来,现在现身总局指挥中心也实属无奈。
原本按照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研发大会制定的方案,该中心将在“太阳消失”以后的十年内部署并执行七次“太阳”探索计划。
可截至目前,探索者5号才刚刚在地面装配完毕,至于什么时候发射,谁来执行探索者项目还是个未知数。之前方盼铮和威尔逊已经就这个问题多次和商君骁探讨协商过了,可自打“太阳消失”至今全世界就坏事不断。
先是环太平洋核电系统遇袭,跟着没多久雄安又出事,现在非洲和美洲是打完了,可没有战火的欧洲确实受损最严重的的区域。
本就受“太阳消失”而无法行驶全球信息库联动部署体系的第一中轴自身也遭遇了一次大危机,所以真正落到“太阳消失”探索计划上的精力、人力和物力都大大受限。
“这是什么5号?不就是4号换了个壳子?!商君骁啊商君骁!你就这么糊弄吧!”方老爷气坏了,他手里攥着一堆揉的皱巴巴的图纸,不断的向商君骁声讨着。
商君骁也很无奈。
探索者5号是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准备的阶段性探索方案,所以探索飞船的设计和制造就显得尤为重要。但现在受制于国际资源和自救方案风向转变,很多国家已经不再期待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能够找出“太阳”消失的真相,也就自然不愿意再在探险者项目这个无底洞上投入更多的人力物力了。
现在4号换壳变5号几乎可以说是特殊情况下不得已而为之的无奈结果。
这件事之前在大会上都已经征集过意见了。
所以商君骁听到方老爷子又拿这件事来质问他不由得气急道:“方老教授!这件事您早就知道的!也是您自己说按照目前的探索进度,选择更为激进的设计方案反而可能不利于探索计划的部署和展开,还不如适时的做出转变,继续在4号探险者飞船的蓝本上加以改进,拾级而上,怎么您今天又来质问我了呢?”
方教授没有老年痴呆症,他记得很清楚当初拍板的人都有哪些人!
所以他干脆撕破脸大骂道:“你放屁!我知道跟我同意能是一个意思吗?我让你们选择更为保守的方案是让你们选择5号飞船的备用方案,可你们呢?一群不懂科学的政治家坐在一起就把科学界的事给定了!怎么?你们出钱出力就能胡来吗?那不如干脆都别干了,大家各自回去搂着老婆睡觉好了!”
商君骁被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当时就苦笑着长叹一声。
威尔逊没有像方教授那样气到失控,他皱眉道:“商先生,原定的计划推迟我们能够理解,可现在正值关键时刻,探险者5号如果是这个样子,那还不如干脆不要制造出来,就留在地面当做模拟飞船用以整合研究项目,这一点我们是可以妥协的,但是……如果三年内还是没有5号的计划,那么我们可能就要重新考虑第一中轴方面的态度了,或许你们的不积极也是我们选择退出的好理由。”
商君骁听到这话也不想再解释什么了,他知道这些搞科学的都是爱钻牛角尖的倔脾气,与其他们理论讲道理,倒不如拿出一些更有现实意义的数据来的更直观。
他摆摆手:“好了两位,我知道了,人,物资还有探险者5号,这些我都记下了,我会重新提交报告,也会转达两位的意见和建议,并且尽量的促成这件事的圆满,所以,请您二位暂时不要生气,先回实验总部去,毕竟那边还在进行4号数据的分析,没有您二位坐镇,我怕漏了关键的东西。”
方盼铮和威尔逊听到这样的话才终于露出一些笑容。
送走两位后,商君骁才抽身来到游格格身边。
见游格格似笑非笑,苦不堪言的商君骁难得一见的抱怨道:“早知如此,我就不争这个位置了。”
游格格看着他说道:“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好的人选了,你啊,就好好扛着吧。”
商君骁苦笑一声点点头:“也是了……”
“天业19号那边出事了。”游格格说道。
商君骁闻言脸色微变:“狗急跳墙了?还是‘夸父3号’计划受阻了?”
“都有。”游格格没有言明,她沉吟片刻道:“我需要一支特殊部队,你去安排。”
商君骁听到这话才终于流露出震惊,但他也清楚游格格不会随随便便给他这样的命令。
“好,多久?”
“一天之内集结完毕,争取三天后抵达天业19号避难所。”
商君骁眉头一皱,似乎有些为难。
游格格看着他道:“有什么障碍吗?”
商君骁道:“苏家那边的态度尚不明确,我们现在紧急调动,会不会被他们乘虚而入?”
游格格淡淡的说道:“苏澈那边的意思我已经清楚了,他们这个家族非但不是阻力,还极有可能成为助力,所以……你就放心去做吧。”
商君骁略显意外,但还是点了点头:“好,知道了。”
……
同一时间的天业19号避难所内。
尹尚元的自杀在信息封锁下并没有引起太大的震动,尤其是这位尹部长本身就很少在公众面前露面,所以避难所内的生产生活一切如常。
但对于龙兴东、闫沛中和方元磊来说,尹尚元的死却透露着风暴将至的危险气息。
这天上午9时许,刚从调查组那边回来的闫沛中就撞上了火急火燎带着一帮子武装警察出门的方元磊。
一问之下才知道,天业19号底层内循环系统的水冷装置一周前就发生异常,可汇报上去后却被张羽朋一直压着没有汇报给尹尚元。
结果昨天晚上水冷装置彻底报废了,维持天业19号内部藻类培养区自然生态循环的综合处理装置被迫停止工作。一时间,培养区附近的居民人心惶惶。毕竟这些培养区可是关乎一百多万人的口粮问题的,虽然目前只是一个区域出了问题,可如果持续恶化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无奈,上报始终没有得到结果的生态管理区负责人便自作主张挪用了其他区域的综合处理装置来确保藻类不会死亡,但这么一动,其他区域不乐意了,两边的居民就这个问题吵了一晚上,现在更是动起手来。
本来就因为尹尚元的死而焦头烂额的方元磊现在更是面临着大面积冲突的爆发危机,所以他果断调动上层区域休假中的武装警察前往事发地维持秩序,并准备亲自出面从中调停。
闫沛中搞清楚状况后并没有主动去询问方元磊是否需要民兵预备役的帮助,而是先去参加了新任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管理者的聆讯会议。
像这种走形式的会议闫沛中已经参加过很多次了,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情复杂而沉重。
按道理说,正值壮年的尹尚元只要不出原则性的大问题,他继续在这个位置工作二十年都没有问题。可现在,尹尚元在自己的办公区临时住所内自杀了,本就没打算接任最高管理者的储备后补李存峰临危受命在今早的会议上宣誓并正式接手尹尚元的工作。
看到这位比尹尚元高大,却少了尹尚元的内敛和睿智的新任避难所最高管理者,闫沛中的内心是极不安定的。
首先,比较二人履历。
尹尚元在成为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管理者之前已经在湖北地区负责过类似的工作,并且在“太阳消失”以前他就是一个地方大员级别的政治人物。
可李存峰却完全是商人出身,是特殊环境和特殊时代背景下造就的特殊备选人物。
他在考虑问题的时候明显的要比尹尚元更为偏向某一个方向,而不是具体的结合大局的部署和规划。因而当初李存峰成为候补人员的时候,不少人还是表示反对的。
可最让闫沛中想不通的是,最终把李存峰从商人变成政治服务者的就是尹尚元本人。
如今想来,尹尚元在选择自杀之前是否也想过李存峰会接替自己成为天业19号避难所的最高管理者呢?
又或者说,尹尚元是否有意希望通过自己的死来执行些什么呢?
闫沛中不太明白,他只知道李存峰才上任第一天就给了他一道新命令。
那就是让他将所有目前处在工作一线的民兵预备役召回并发布b级内部指令,要求全体现役和预备役民兵全都武装起来。
这道命令从李存峰这边下达过来后,闫沛中作为天业19号驻军方面总指挥是可以提起复议或者干脆直接不予执行的。
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真的就开始按照李存峰的意思去部署了。
原因无他,因为这是李存峰的第一道命令,如果闫沛中不执行,就意味着李存峰这个天业19号避难所最高管理者名存实亡,谁都不会再听他的。
但闫沛中执行这个命令也不是没有前提的,他首先找到了李存峰,声明自己会按照要求召回所有民兵预备役,并完成所有麾下所有士兵的武装,但这些人,不会再执行更进一步的命令,除非李存峰的部署
通过最高管理级大会的同意。
李存峰也没有意见,当时就笑着点头答应了。
单这一点,李存峰给闫沛中的感觉要比尹尚元好说话很多。
可闫沛中却不会真的就认为李存峰是个好对付的简单人物……相反,闫沛中更加确定李存峰是有想法,甚至有野心的,只是他尚不确定李存峰接任最高管理者是否真的是尹尚元的授意与安排,而这个新最高管理者又准备做什么。
在方元磊和闫沛中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本来应该最容易被新任最高管理者关注的龙兴东这边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甚至李存峰连龙兴东没有来参会这件事都没有过多的追究,似乎在他看来,龙兴东在与不在并不会危及他的接任。
然而在很多人看来,李存峰的“大意”极有可能让他的政治生涯瞬间断送。毕竟龙兴东可是特勤保安大队大队长,这个人物虽然在职级上比闫沛中和方元磊都要差几级,可龙兴东和他麾下的保安大队是天业19号避难所核心成员的保障体系。
这套体系运行正常,所有人都能安心开展工作和研究,可一旦出了问题,那就是致命的。更何况,天业19号避难所是国家重点科研探索项目的研发基地,这里出了问题,那干系可就不是几个人的利益了。
那么,没有出席李存峰接任仪式的龙兴东去了哪呢?
……
天业19号避难所 最上层区域 最高级别接待中心
刚吃完早饭正准备出门溜达的张丰宇在接待中心入口处意外的见到了独自来访的龙兴东。对这位保安大队大队长,张丰宇没有什么坏印象,但也提不上什么多么有好感。
只是觉得惊讶,毕竟这尹尚元才刚死,按照他收到的消息,今天应该是新任候补人员的接任仪式才对,龙兴东不去参加仪式,跑来见自己?
龙兴东穿着便装,他在门口遇到张丰宇后笑着道:“出门啊?”
张丰宇点点头:“来了这么久还没有自己出去逛逛,便想着出去走走,说不定对接下来的工作有帮助。”
龙兴东点点头,保持微笑,对于张丰宇提到的工作似乎没有什么兴趣。
他深吸一口气问道:“那方便找个地方坐下来聊聊吗?”
张丰宇一挑眉,想了一下后点点头:“可以。”
于是两人便从接待中心出来沿着环绕式的超级通道往下走去。
张丰宇对天业19号避难所还很陌生,只觉得这座避难所像极了一座大山,所有结构都是环绕这座地下大山建造的,所以才能建成这种贯通上中下三层的超级通道。通道上往来的有徒步的行人、乘坐通勤车的工人、运输的大型车辆等等,可谓非常热闹,但又井然有序。
张丰宇和龙兴东走在通道的最外侧,也就是通常很少有人经过的观光区域。
据上官野月说,这条宽三米,可容纳一辆观光车和一个行人并行的观光通道是尹尚元接任天业19号避难所之后建成的,目的是让整个避难所给居民的感觉更像是一个家,而不是一个用于避难的地下工事。
愿景是美好的,奈何天业19号避难所自打建成以来几乎每时每刻都在为“夸父”计划的执行而高速运转,所以观光通道是建成了,平时却鲜有能看到行人在这里活动。大家似乎更喜欢在社区交流区做一些小买卖,而不是三三两两在这环绕天业19号这座“大山”旅行。
两个不那么熟悉的大男人走在一起感觉非常诡异且尴尬。
张丰宇不晓得这个龙队长来找自己是什么意思,但看他能主动露面也算是好事,便笑着道:“龙队长近期这么忙,怎么还有闲情逸致陪我这个大闲人溜达啊?”
龙兴东苦笑一声:“张队长就别笑话我了,经过这几次的事,我这个保安大队大队长算是干到头了。”
张丰宇一挑眉:“事出突然,更何况尹尚元是自杀的,难道就因为这些,他们还要给你置办个责任套餐,把你的大队长职位拿了吗?”
龙兴东轻声冷哼,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说下去,他问张丰宇道:“张队长,你知道天业19号避难所这个天业是什么意思吗?”
张丰宇摇摇头:“不清楚。”
龙兴东解释道:“‘天业’这两个字据说是取自一个传说故事,说的是人间繁荣兴盛却日益盲目骄纵,于是神明便从天空降下无边业火,洗涤人间罪孽,而后无罪之躯长眠,便在此地自然形成一座业火坟冢,名曰净天火之墓,是埋葬尘世各种回忆的地方……”
张丰宇眉头微皱,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离奇的传说故事。
因为它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中国风格的神话传说,倒更像是日本的怪谈或者北欧的神话。
龙兴东说完后也笑道:“是不是听着不像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张丰宇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龙兴东沉默了一会沉声说道:“张队长,其实我们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你们来做什么,又为什么畏手畏脚,这些都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情,‘山海号’的确是人为的事故,只不过那只是冰山一角,也许你现在还听不懂我在说什么,可如果你继续往下查,你会发现那真相就如同一个无底的深渊,只会让你越来越迷茫,根本看不到一丁点希望的光。”
张丰宇闻言微微变了颜色,却没有接话。
在他看来,龙兴东主动找自己说这些目的是什么还不确定,所以还不如干脆装作什么也没听到。
龙兴东见张丰宇不说话,知道他有顾虑,便说道:“要不这样吧,张队长,你们来了这么久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动作,不如今天中午安排一下,我给你们指个方向,你们去拿人,自然会清晰不少。”
听到这样的话,张丰宇有一种被安排了的感觉,他笑着反问道:“龙大队长,你这话我是越听越糊涂了,什么方向,什么拿人之类的?你在说什么啊?”
龙兴东也没有计较张丰宇在他面前继续装糊涂,他反而笑着说道:“尹尚元死了,李存峰接任,你对这个人了解多少?”
张丰宇摇摇头:“不关心,反正我的工作和他没有什么交集。”
“可是他不会放任你继续这么沉默下去。”龙兴东忽然说道:“张队长,天业如果真的是一座坟冢,那埋葬的可不止有阴谋,还有无数的忠骨啊。”
张丰宇有点不耐烦了,他很想说四个字。
那就是“不知所谓”。
但话到嘴边他改口说道:“那以龙大队长的意思,我们该怎么做呢?”
“你也是专业的,我要是真有那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要担心自己乌纱帽不保了。”龙兴东的话外音很明显。
张丰宇轻声一叹:“你这么说我感觉压力好大啊。”
龙兴东停下来,他看着远处的黑暗道:“能感受到压力总比浑噩的活着要强,要知道,这世上多少人真的能做到未雨绸缪啊?还不是雨下了,被淋成了落汤鸡才想着去撑伞?”
张丰宇撇撇嘴,他实在不太喜欢龙兴东这种说话方式,也没想到龙兴东是这么一种性格。
但通过今天的对话,张丰宇大概能理解龙兴东的意思了。
“唔……那龙队长指的方向是?”
龙兴东笑着反问道:“知道宋歌住在哪吗?”
“谁?”
……
穿着一身蓝色工作服的宋歌刚刚结束上午的交班,他平时很少在工厂这边吃饭,因为比起大锅饭,还是家里老婆亲自做的东西更合胃口。
车间里像宋歌这样每天只有一个小时吃午饭还火急火燎往家里赶的真的很少很少,所以工友们时常笑话他是妻管严,或者说怕娇滴滴的老婆跟人跑了。
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宋歌都是嘿嘿的傻笑,从不与人计较。
宋歌的确有一个很漂亮很年轻的老婆,据说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人家姑娘还差点告他猥亵呢。
这段姻缘对于宋歌来说是天赐的福分,现在他不仅有了老婆,还有了两个孩子。
在天业19号避难所里,有孩子的家庭不在少数,但一下子生双胞胎的却很稀少,再加上尹尚元上任后对避难所人口管理方面很上心,鼓励生育的政策更是做到了极致,所以很多人都说宋歌是有福分的人,甚至完全可以不去工作,只靠最高管理级给的生育补贴就能过的很舒坦。
然而宋歌还是每天都去工厂,用他自己的话说,不做点什么总会觉得自己对忙碌的大家伙有所亏欠。
平日里,宋歌是多面手和热心肠,社区里很多人都受过他的帮助,所以人缘极好。
这不,宋歌才回到家一路上就各种的跟人打招呼,怀里也多了不少邻居送给他的,说是给孩子补充营养的食物。
在门前脱了鞋帽,身高一米七,肤色黝黑的宋歌笑眯眯的进了屋。
老婆和往常一样在厨房做饭,而两个双胞胎儿子正在床上玩积木。孩子已经两岁半了,能表达一些简单的内容,所以一看到父亲回来了,便一个劲的叫“爸爸爸爸!”
宋歌这时候都高兴坏了,立马凑上去将两个儿子抱起来。
而每每这个时候,宋歌的爱人就会端着菜从厨房出来笑着说道:“哎呀,你外套也不脱就抱儿子!赶紧的,洗手吃饭了。”
可今天,宋歌的爱人端着饭菜出来的时候一言不发。
宋歌听到碗筷放下的声音,有些困惑回过头,结果发现在厨房忙碌的哪里是他的爱人,而是一个他压根就不认识的女人。
“赶紧吃饭吧,吃饱了,会有人把你孩子接走,然后你跟我回去。”叶子欣还是头一次给陌生人做饭。
宋歌脸上还挂着僵硬的笑意,他看了看房间。
并不凌乱,想必这些人带走他爱人的时候也没有动武。
心底稍安,宋歌将儿子放在一旁问道:“她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不要为难她……”
叶子欣默默的点头。
宋歌深吸一口气后开始吃饭,吃饭的过程里一直在不断回头看着床上的两个宝贝儿子。
十几分钟后,宋歌出门时,门外站着一个陌生而魁梧的男人。
他正在跟宋歌的邻居大娘聊天,从大娘那笑的合不拢嘴的表情来看,大娘应该挺喜欢这个大高个的。
叶子欣留在了屋里,她还要等接孩子的人过来。
宋歌到了门外看到这大汉后,轻声道:“谢谢。”
秦欢收起笑容,对宋歌道:“走吧,都等着你呢。”
宋歌默默的看了眼生活了五年的地方,然后便跟着秦欢缓步走出了社区。
……
两个房间,一个坐着宋歌,一个坐着宋歌的爱人。
两人的表现截然相反。
宋歌很淡定,似乎对现在的境况以及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早已心知肚明。比较之下,宋歌的爱人就要慌乱的多了。
她一直在询问负责问号的小哥唯宝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唯宝只是笑着安抚,并不正面回答她的问题。
至于宋歌这边,张丰宇没有急着找他谈话,而是先把他用拘束器固定在位子上,防止他自杀,然后把他的dna祖样基底样本采集出来拿回去发送给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那边进行比对。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到了晚上10点多,比对结果回来了。
确定无疑,就是已经被明确标记为已死亡的山海号国际空间站c类维修人员宋歌,也是目前已确定的唯一幸存者。
看到这样的结果,张丰宇笑了。
冷笑……
一直以来,他只是从各种侧面的证据了解“山海号”背后的阴谋,却没想到在天业19号里居然藏着宋歌这样亲历“山海号”事故并幸存的人物。
走进审讯室,张丰宇坐到宋歌对面。
他想了很多问题,却在面对这个极有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叛徒的男人面前时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张丰宇当然知道宋歌也不过是一枚棋子,或者说一枚弃子。
但他的的确确有可能是这场灾难背后的实际执行者之一。
宋歌面对张丰宇显得很淡定,他的身体虽然被拘束器锁定,嘴里也被塞进了固定器防止他自残,可他依然可以通过脑机互联衍算系统发出声音。
他说道:“想知道‘山海号’被毁的细节?”
张丰宇面无表情的点点头。
宋歌叹了一声,然后说道:“那你可不可以先把我嘴里这东西拿出去,我不希望我说的话是经过电脑分析的,我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该说什么。”
张丰宇犹豫了一下后,起身走过去把宋歌嘴里的东西拿掉。
宋歌活动了一下酸胀的嘴巴,然后笑着道:“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个条件?”
张丰宇正要坐下,他闻言抬头看向宋歌,那眼神里充满了不屑。
宋歌明白了,他笑了笑:“随便吧,我估摸着就算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们也只是这巨大拼图的一小块罢了,你们还不至于因为我的事处理我的家人吧。”
张丰宇坐下来:“说吧,别废话了。”
宋歌微微一笑:“那……我就从我接到第一条命令那天开始说吧……”
……
时间2143年10月7号
宋歌刚听说上边给他安排了一个新人过来,心里有些不高兴。因为一直以来,宋歌这就像个新人培训中心一样,一个个新人送过来,然后宋歌费心费力的教好了,人就被其他部门给抽走了,然后宋歌就又变成孤家寡人。
但转念一想,没钱没势,又是个老实巴交的性格,宋歌也实在不好说什么。
反正都是为了挣钱,更何况还是在国际空间站这种地方工作挣钱,老婆孩子都指望着他,他当然要努力了。
“你叫什么?”宋歌看到新人还是个女孩子的时候就更不高兴了。
“冼芊嬅!”女孩说道。
……
太空电梯的上升速度极快,但乘坐体验却并没有多么恐怖。
再加上大多数人都是老人了,所以在前往山海号国际空间站的路上就只听到那几个新人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尤其是宋歌这次带的女孩,那姑娘真的太活泼了,完全不像是能够通过三十天隔绝训练的人。
若在过去,宋歌肯定会去说教几句,让这姑娘安静下来。
可现在,宋歌觉得都无所谓了……这是他自从加入星瀚国际航空航天局,并以c级维修人员身份开始工作一千七百小时以来最后一趟旅程了。
一想到这,宋歌不免心神难安。
他设想过很多种可能。
被发现,被移交监察部门,然后被公开审判。
所以他一直在犹豫……直到对方告诉他,他只是这项计划里最普通的一环,宋歌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如此的可笑。
上午出发,中午就在山海号上用午餐了。
用餐区经过重力改造后已经成了很多山海号空间站工作人员的活动休闲区,所以这里相当的拥挤,气味也很不好闻。
头一次来到这的冼芊嬅和一个毛胡子白人撞了个满怀,结果这家伙还没穿上衣,那种体验简直要了姑娘的亲命。
好在对方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然冼芊嬅指不定要闹出什么大乱子。
宋歌将冼芊嬅带到指定用餐位置后,没有什么食欲的冼芊嬅问道:“师傅,这里不是食堂吗?怎么这么多人在这睡觉看书啊?”
宋歌瞥了眼那些躺在角落里睡觉的人道:“他们啊,主要是担心长期的太空环境会导致骨质流失,所以就赖在这不走了。”
冼芊嬅一愣:“啊?在空间站工作还会有这种危害的啊?怎么都没有人和我说呢?”
宋歌无语了,心里暗自嘀咕:‘这真的是通过测试的实习人员吗?’
正要回答的时候,一个大男孩走过来挨着冼芊嬅坐下道;“在《太空实习手册》的第五页有写啊,你不会一页都没看吧?”
冼芊嬅很讨厌陌生人主动靠近,尤其是还坐的这么近。
可她把太空生活想的太美好了。
在寸土寸金的空间站,能挤出三十平来作为这近一百号人的用餐区已经是极为不易的一件事,所以她的嫌弃只能最终变成忍耐。
宋歌向冼芊嬅介绍道:“忘了说了,他叫闫思辰,和你是搭班,今后你除了跟我一起学习实践以外,其他时间都要和他一起去外边工作,所以你们最好认识一下,关键时候能保命。”
冼芊嬅闻言一愣:“保命?”
闫思辰笑着道:“《太空实习手册》第七页第九行,如果你不想因为忘记挂固定钩飘走而没人救你的话,最好学会管理人家关系,尤其是和你的搭班成为好朋友。”
说完闫思辰还主动伸手:“正式自我介绍一下,闫思辰,在这工作有些日子了,勉强算是一个小前辈,你有什么不懂得如果不好意思问宋师傅的话,大可以直接来问我。”
冼芊嬅咧咧嘴,伸出手与他轻轻握了一下:“哦……好的,我叫冼芊嬅,很高兴认识你。”
闫思辰听到冼芊嬅的名字后问道:“咦?很罕见的姓氏哎!还有你的名字……是有洗尽铅华的意思吗?”
冼芊嬅一挑眉:“你怎么知道?”
闫思辰一呆,跟着笑了:“哈哈,我猜的。”
看着这两位相谈甚欢,宋歌顿时感觉压力小了不少,他吃了点东西后便悄悄起身离开了。
从用餐区出来,外边的工作区分为四个级别六个区域。
其中对于宋歌这种c类人员来说,a和b级区域他是没办法进入的,而且距离宋歌所属的工作区相对很远。
整体设计风格依然沿用上个世纪“潜艇舱”的通道里来来往往人流不绝。
宋歌一直等到这一批人都出来才默默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像他这样的老人员是不需要去报道重新备案的,房间都是固定的,轮值后自然继续由他居住。可和宋歌轮岗的那位实在有些邋遢,而且已经因为偷偷在房间吃零食留下残渣被警告两次。
之前的一次还差点导致宋歌被呛死。
好在当时宋歌睡得浅,才没让那饼干碎渣要了他的命。
今天回来一看床铺还是老样子,宋歌长叹一声,幽幽道:“这龟儿子,又把老子的铺盖顺走了……”
没有重力系统的房间里,大多数东西都是固定在一个位置的,唯有煤球一样的床铺里的东西是飘着的。
山海号国际空间站已经运行三十七年,三十七年来,宋歌躺的这个位置上换了十几个人,其中有近三分之一在执行外部太阳能采集板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被永远的留在了外太空。
宋歌算是幸运的。
从他接手这项工作到现在,山海号空间站都运行良好,极少发生因太空垃圾撞击空间站太阳能采集板的事情,所以他基本上就是拿着高薪在外太空遛弯而已。
除开工作的危险性,宋歌在空间站最大的苦恼就是几乎没有娱乐生活可言。
他平日里虽然很讨厌老婆的啰嗦,孩子的吵闹,可真到了山海号上,到了太空里,却又无比渴望能听到声音。
尤其是家人的声音。
这一晚,宋歌反复的听着准备好的录音。
那是儿子录给他作为生日惊喜的,可老婆临行前又担心他粗心给忘记了,便提前告诉他了。
虽然少了惊喜,可多了温馨。
听着录音,闭上眼睛,宋歌就感觉儿子就趴在他身边和他说话。
“爸爸,你知道吗?我其实每天都在往天上看!我想着,如果你也在看着地上的话,说不定我们就是隔着最远的距离在相互打招呼!这么一想的话,其实还挺有意思的。”
宋歌一边听,一边笑,一边抹眼泪。
到了深夜,录音早就结束了。
宋歌换上了一套新衣服,并且把c类身份凭证置换为了a类。
接下来,他要去一个从未踏足的地方,去那里,去执行他的任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