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章 金银彩帛店
界身巷本身是一条不起眼的巷子,两边都是各种各样小铺子,道路也不是很宽,只容两辆牛车并驾而行,若有占道经营,很容易造成交通堵塞。
不过界身巷背后就是漕河,真正的货物运输都是通过水路进行。
尽管界身巷看起来不起眼,但它在京城的名气却非同寻常,在某种程度上,它就是财富的象征,京城人提到界身巷,想到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黄澄澄的金子,堆积如山的铜钱,是一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财富。
范宁很快便见识到京城的传说并非虚言,马车加快了速度,片刻,他们首先看见了一座高大的五彩楼牌,足足高达三丈,上写一行大字,金银财帛交易,旁边漕河上停满了大大小小的船只,这里就是京城传说中的财富集中之地了。
过了楼牌,道路骤然变得无比宽敞,宽度快赶上最宽阔的御街,二十辆牛车并行都毫无问题,只见道路两侧屋宇雄壮,门面宽阔,望之森然。
最让人惊叹的是,每家店铺门前都有一座丈许高的木台子,木台子上堆满了金锭和银锭,堆积如山,在阳光下熠熠发光。
范宁暗暗估算了一下,平均每家木台上的黄金至少有数千两,白银上万两,而且百余户店铺家家如此,堆积的财富简直令人瞠目结舌。
范宁竟生出一种错觉,似乎大宋的金银都堆积在这里了,就连国库皇宫都未必有这么多的金银。
朱元丰轻轻叹息一声,“这一百多家交引铺的背后,隐藏着多少权贵豪门,这是大宋最赚钱的生意,也是最嗜血的交易,相比之下,酒楼茶馆真不算什么?”
朱佩好奇地问道:“那我们朱家有没有店铺?”
朱元丰看了一眼范宁,微微笑道:“我们朱家就是靠这个生意起家的,你说有没有?”
朱佩眼睛瞪大了,“可我从未听说过啊!”
“有些事情你不用知道。”
朱佩哼了一声,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头扭向一边,不理三祖父了。
这时,范宁在一旁问道:“会有这么多交引来这里交易吗?”
朱元丰点点头,“这个问题问得好,实际上,除了像我这样给边关运粮获得交引外,还有就是盐茶商人,他们从榷货务偶然会买到打了折扣的交引,发现市场上交引价格偏高,他们就会拿交引来交易,等交引价格跌下去,他们再买进来。
再有就有普通百姓,他们替官府做事,大都不是用现钱结算,官府一般都是给几张交引,百姓们自己也不会提货,便拿来卖给交引铺,交引铺低价收进,然后高价卖出,聚沙成塔,从中牟取厚利,还有就是军方,这里面牵涉利益太深,我就不多说了。”
“交引都是卖给交引铺?”范宁又问道。
“也不一定!”
朱元丰笑了笑道:“一般而言,交引铺不仅自己收交引,同时也提供交易场所,就像牙人一样,撮合上家和下家交易,收取牙钱。
交引铺还负责托底,假如你买的交引出现亏本,但又没有人愿意接手,这时急需用钱,可以低价抵押给交引铺,等你有钱后再来赎回,当然,在约定时间时,你无法赎回交引,你的交引就直接归交引铺了。”
这时,马车来到一家气势雄伟的店铺前停下,范宁看见大门牌匾上写着‘江川金银彩帛铺’,朱佩忽然吃惊道:“江川不是曾曾祖父的名讳吗?”
朱元丰笑着点点头,“这就是朱家的交引铺了,我们进去坐吧!”
众人下了马车,一名衣着华丽的大掌柜飞奔而出,躬身陪笑道:“盼星星、盼月亮,终于把三老爷盼来了。”
“胡说!”
朱元丰笑骂道:“你哪里是盼我,分明是在盼我的交引!”
“三老爷不来,交引也不会来,所以也是盼三老爷。”
大掌柜又给朱佩行礼,他看见范宁,愣了一下,“这位小官人不就是童子科第一名.......”
“范小官人是我的同乡,他手中也有一批茶引,随我一起来交易。”
大掌柜顿时陪笑道:“欢迎范官人来小店交易。”
朱元丰又给范宁介绍,“这位是陈大掌柜,坐镇朱家交引铺已经二十年了,是我大哥的心腹。”
范宁顿时明悟,看来朱家交引铺是朱元甫老爷子控制的,他连忙给大掌柜回一礼。
众人走进了交引铺,交引铺至少占地五亩,主堂十分宽阔,里面摆放着三十几张宽大的桌子,这就是交易桌,有十几张桌子上坐着客商正在交易,旁边还有一名伙计负责记录。
交易价格只有交易双方和交引铺掌握,绝不对外公布,也不准压价抢别人的生意,这是行规,一旦违规,会受到其他交引铺的一致抵制。
这时,范宁发现墙边竟然整齐了堆了十堆铜钱,都是用绳子串好,整齐码放,每一堆比人还高,这和外面的金山银山差不多是一回事。
陈大掌柜笑着给范宁介绍,“这叫垛钱,一垛一万贯,也就是一千万钱,一共有十垛,几乎每家店铺都有,因为码放搬运不易,所以放在大堂内,不放在外面。”
这时,朱佩将三祖父拉到一边,低声道:“不要让阿宁涉足太深,会影响他仕途的,你给他一批交引,让他卖给铺子就行了。”
朱兆丰微微笑道:“我心里有数,让他尝试一下,只会增加他的见识,你可不要小瞧他,我觉得他很懂这种交易。”
朱佩见三祖父不听自己劝说,便赌气道:“那我不管了,随便你们,他出了什么事,我只管找你算帐。”
“放心吧!这可是朝廷鼓励的合法交易,有我帮他托着,绝不会出事。”
一间静室内,范宁将一份朱氏钱铺的存票和半块玉佩放在桌上推给朱元丰,“这是一万两千两银子!凭半块玉佩便可提取。”
朱元丰笑着点点头,从旁边拎过一只小木箱,“上等茶的市价是三十贯钱一担,一万两千银子可以买四百担上茶,我按照取得价格给你一千担茶引,你打算怎么处理?”
范宁顿时明白朱元丰说坐着赚钱的意思了,自己用一万两千两银子买下了价值三万贯钱的货物,就算打八折卖,自己的本钱也翻了一倍,他真有点不好意思了,这其实就是朱家变相给了他一大笔钱。
“不用一千担,给我六百担的茶引就足够了。”
朱元丰一摆手,“这是我大哥的意思,你和我讨价还价没用,我只问你打算怎么交易?”
范宁无奈,只得问道:“有多少种交易方法?”
“一般有三种交易方法,一种是直接卖给交引铺,这个最简单便利,但很亏,一般都是四折到六折之间收购,五折收购最多,若是抵押的话,就是票面价值的四折,你正好保本,刚才我帮你问过了,看在我的面子上,交引铺可以给你六折的价格,你大概能赚六千两银子,现在交引已经属于你,你自己决定。”
“那第二种交易方法呢?”
“第二种交易方法就是找下家接手,交引铺帮你找,你们自己谈,如果谈到八折,那就是好价格了,但说不定对方也只肯给你五折的价格,和交引铺差不多,而且每谈一次,不管成不成,交引铺都要收货值一分的牙钱,若谈成了再加收两分牙钱,你可以自己考虑。”
“老爷子再介绍一下第三种交易方式。”
“第三种交易方式就是找到真正的茶商,一般都可以卖到八折的价格,原价就不要指望了,他宁可原价买官府的交引,这种茶商现在很难找到,一般而言,如果茶商要花八折的价格买你的茶引,那他完全可以在市场上讨价还价,买价格更低的茶引,他为什么还要高价买你的茶引?”
“那第三种方式就不存在!”朱佩在一旁道。
“存在的,一般是小商人,还有京城的小茶铺,他们要的量很小,比如十担或者百担,像我就不会理睬这种小商人,范宁就可以和他们打交道,反正只有一千担,零零星星卖上几个月,基本上就能卖掉了,虽然能卖高价,但耗费时间和精力太多。”
范宁想了想便笑道:“那就先试试第二种方法吧!如果实在不行,还是拜托老爷子的面子,六折卖给交引铺。”
朱元丰指着范宁笑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会选第二种办法,反正有我给你托底,你就想多赚一点。”
朱元丰还是给了范宁一个机会,他的交引暂时不拿出来,他价值五十万贯的交引一拿出,还不等交易,整个市场的价格就要跌了。
交引的价格就是这样,市场上交引量多了,价值自然下跌,如果量很少,那就有人愿意出高价买入,价格就在量多量少之间波动。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小试牛刀
目前交引市场行情很不错,交易量比较少,价格偏高,若到年底年初,官府开始和外界结算,那时会有天量的交引抛出来,交引的价格都会十分低迷,而到四五月份时,年初的交引差不多都消耗光了,量少了,价格自然就上去。
朱元丰选择这个时候来交易,就是因为现在的价格在高点上。
范宁的量不大,只有一千担茶饼,下家很容易找到,片刻,一名伙计将一个中年男子领进了大堂。
“这位是范官人,手中有一千担上茶茶引,我们已经核对过,真实无误。”
伙计又给范宁介绍:“这位是罗员外,愿意以白银交易,两位请坐吧!”
伙计十分专业,简单而又准确地介绍了两人的特点,又不泄露双方**,这还是愿意出面的,如果对方身份特殊,不愿出面,还可以全权委托交引铺交易。
因为茶引认单不认人,就有伪造的风险,所以买卖一般都要通过交引铺来交易,交引铺会负责核对交引的真伪。
另外,交引铺也会负责核对买家钱铺存票的真伪,如果图便宜,在外面找私人小贩买卖交引,很容易买到伪造的交引。
因为交易量大,牙金收入也十分丰厚,像范宁这次交易,谈不成也要给交引铺货值的一分作为牙金,也就是三百贯钱,谈成了那就是九百贯钱的牙金,同时买方也要付一分的牙金。
当然,朱家的交易铺给了老爷子面子,这次交易牙金全免。
两人也不多寒暄,直接在桌前坐下,朱佩也想过去,却被朱元丰一把抓住,笑道:“你不要参与,让他去谈,他不会吃亏的。”
朱佩只得悻悻地坐在一旁等候。
交易也有规矩,一般是无声交易,常用方法是搭个布口袋,双方在布口袋中用手势交易,或者直接在宽大的袖子里交易。
范宁不懂手势,只得用另一种办法,桌子上有一道槽,正好可以嵌入一块木板,双方都委托伙计报价还价,好处就是不用看对方的脸色和眼色,也不用交谈,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走人。
伙计将木板嵌入槽中,他坐在中间笑道:“咱们按照规矩来,交引是以金银交易,卖者报价最高不能超过原值,买者还价不能低于原值的四成,范官人一千担上茶,价值三万两白银,范官人的报价不能超过这个价,罗员外的还价不能低于一万两千两白银,这是行规,望两位理解,如果没有异议,咱们就开始。”
范宁点点头,他没有异议,对方也点了点头,伙计便笑道:“桌上都有纸笔,如果不想写字,也可以用手势,一般卖者先报价,请吧!”
范宁想了想,提笔写了‘九折’两个字,这是朱元丰告诉他的,卖不封顶,买不探底,这是双方的诚意,一般都是以九折开价,对方则以五折还价。
伙计点点头,在木板另一边做了个手势,对方是茶商,常年以手势交易,不喜欢写字。
很快伙计又在范宁这一边写一个五折五,范宁暗喜,看来对方很想要自己的茶引,没有用五折还价,他随即回了一个八折五,很快对方回了一个六折,这就意味着,范宁不用把茶引卖给交引铺了。
范宁随即写了一个八折二,他这是告诉对方,他不会太便宜出售,对方用手势回了一个七折。
范宁再次写下八折二,对方回了七折五。
下面交易就比较精细了,范宁再出价八折一,对方回价七折六。
接下来,范宁还是出价八折一,对方也同样回七折六,到这个价格点上,双方都不肯让步了。
这时候,就需要交引铺来打破僵局,伙计笑道:“我写一个折中价,如果双方同意,就以这个折中价成交,如果不同意,我们再谈。”
伙计写了一个七成九,范宁让两点,对方让三点,这倒不是伙计偏袒范宁,而是根据双方的讨价还价的幅度来定,很显然买家让价幅度比较大,所以伙计便略略偏向于卖家。
双方沉默了片刻,范宁写下了‘同意’二字,对方也作出了同意的手势,伙计笑道:“那就七折九,以白银交割,罗员外把白银给我,范官人请内堂喝茶稍候。”
伙计和罗员外匆匆走了,交易市场内就有京城的十大钱铺,很快就能银引交割完毕,范宁和罗员外也只见了一面,对方是哪里人,做什么行当,他一概不知,对方也是一样,这样的交易就很轻松舒服,连话都不用说一句。
范宁回到内堂,朱佩立刻迎上来问道:“多少价格成交?”
范宁微微一笑,“七折九!”
朱佩顿时惊喜道:“这个价格不错,几乎就是八折了,现在的行情很好啊!”
朱元丰也笑道:“现在行情确实不错,但也是阿宁运气好,对方应该是茶商,急于去进货,他去盐茶司要三万贯钱原价,买阿宁的茶引可以省下六千贯钱,他再把茶饼加价卖出,一来一去,他至少要赚一万贯钱,所以他也一点不亏。”
范宁在短短半个时辰内,本钱就翻了一倍,这可不是什么本事,而是朱家让利给他,他当然心知肚明。
范宁连忙深施一礼,“谢谢老爷子让我赚钱!”
朱元丰笑而不语,他能理解大哥的良苦用心,这次科举结束,范宁高中第四名,不知多少宗室权贵想和他联姻,定下亲事,却被范宁统统回拒,依旧保持自由之身,而朱家又因为柳家的关系,不能立刻表态把朱佩许配给他,只能向后推。
这种情况下,朱家就要适当笼络住范宁,一方面使他在回绝其他权贵宗室的联姻时有底气,另一方面,也算是给范宁的一种补偿。
“老爷子,我有点不懂,茶商赚钱,我也赚钱,那谁吃亏了?”
朱元丰笑道:“这说明盐茶的利益太大,朝廷让了一部分利益出来,鼓励百姓运粮去支边,实际上,朝廷也还是赚钱,如果说谁吃亏了,那只能是老百姓吃亏,最后他们都要掏钱买盐茶。”
“每个人都能运粮支边?”范宁又问道。
朱元丰犹豫一下道:“太宗时是这样,百姓很踊跃运粮赚交引,但从先帝开始,这个运粮生意就被军方垄断了,这些交引都被边军将领的家人和亲戚赚去了,他们开出的差价从最初的三倍涨到五倍,亏的却是朝廷,也算是朝廷给边军将领的一种补贴,朱家和军方有关系,所以也得到了运粮资格。”
范宁明白了,朝廷将大量财政补贴在军粮上面,最后却肥了军队高官,这也算是大宋冗兵的一种形式。
这时,陈大掌柜走了进来,将一份朱氏钱铺的存票交给范宁,又把半块玉佩还给了他,“银子已经存入朱氏钱铺,取银还是凭这半块玉佩,范官人可以去确认一下。”
“不用了,多谢大掌柜费心!”
范宁接过存票,见上面金额是两万四千两白银,他不由一怔,“怎么多了三百两?”
大掌柜笑道:“这是对方的一分牙金,既然这次交易我们不收牙金,所以这分牙金就补给范官人。”
“这怎么好意思?”
“这是东主的决定,与我们无关!”
范宁再次向朱元丰表示感谢。
朱元丰笑着点点头,“感谢的话以后再说,时间不早了,我们走吧!”
陈大掌柜对朱元丰道:“请三老爷放心,我会严格按照计划出售交引,尽量卖在高点上。”
“在卖最后一批时,再放出话去,说我还有一百万贯的交引要出售,把价格打下来。”
“属下明白!”
范宁听得清楚,朱元丰和陈大掌柜的对话,实际上就是在操纵交引价格,让范宁暗暗摇头,难怪朱元丰说交引交易十分血腥,根子就在这里,相信操纵价格的也绝不止朱元丰一人。
范宁本来对这种大宋的证券交易颇有兴趣,但听了朱元丰这几句话,他顿时索然无味了,一个被控制的证券市场还有什么投资的价值。
又想到这种交易其实是在吸朝廷和百姓的血,他更加没有兴趣了。
........
朱元丰下午还有事情,他在潘楼街的朱楼下了车,朱佩便对范宁笑道:“时间还早,去石破天看看?”
范宁笑着点点头,还是田黄石的买卖让他感到踏实,朱佩随即吩咐,“去书苑街奇石馆!”
马车调头,向奇石馆疾速驶去。
马车从北面驶入书苑街,距离石破天奇石馆还有百余步,便看见前面围了不少人,这让范宁顿时有一种不详之感,他立刻喊道:“停车!”
马车缓缓停下,范宁跳下马车,快步向前面走去,朱佩也连忙下了马车,后面紧跟着她的贴身护卫剑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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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大宋的交引市场因对朝廷财政损害太大,加上边境战事平息,最后还是被宋仁宗取消了,由于涉及太多人的利益,在官场上引发了一场腥风血雨。】
第二百四十二章 幕后是谁
宋朝民间远没有唐朝民间的勇烈好武,受到朝廷重文抑武的影响,民风也偏向于柔弱,连最流行的兵器也由刀剑变成了哨棒。
在大宋市井街头,很少看见恶**件发生,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情况很少发生,那种强抢民女,欺男霸女的情况也不多。
但并不是说大宋就是没有欺压良善,没有仗势欺人,只是宋朝的这方面的事情会以另一种方式表现出来,想对付一个人,请得往往不是杀手,而是泼皮无赖。
京城街头的泼皮无赖尤其多,给了他们钱,他们就会用各种无赖手段来对付目标。
范宁看到的,就是一个前来寻衅滋事的泼皮,只见一个头戴短幞头,身穿灰色短衣的无赖泼皮坐在石破天奇石馆大门前,他抱来大大小小二十几块大石,正好挡住店铺门口,双臂交叉抱着胸前,扬着头,一脸死猪不怕开水烫模样,掌柜范铁戈在一旁苦口婆心劝他离去,他却置若罔闻。
在一块石头立着一块牌子,上写‘上等田白石出售!’
范宁顿时明白了,这显然是针对田黄石而来。
有人高声问道:“你这汉子,堵住人家店铺做什么?当心别人告官把你抓了去!”
泼皮眉头一扬,哼了一声道:“我一不偷,二不抢,在大街上卖石头,有什么不可以?”
周围人哄笑道:“你这石头能值多少钱?”
“我这石头叫田白石,是罕见的奇石,一斤一两银子,一律不还价。”
范宁大怒,正要上前呵斥,却感觉有人拍自己肩膀,他一回头,只见是徐庆站在自己身后,范宁见他给自己使个眼色,便从人群中走出,来到大相国寺的侧门前,朱佩已经等在这里了。
“这个泼皮是什么人?”范宁问道。
“这人叫杨棍儿,是大相国寺一带有名的泼皮,收拾他很容易,但我想查到他背后的人是谁,究竟是谁让他来这里闹事?”
朱佩眼中闪过一丝怒色,问道:”查到什么线索没有?”
徐庆目光向左上角一瞥,“小主人看见那个穿浅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吗?”
范宁和朱佩的目光同时望去,只见一个体型微胖的中年男子,小鼻子小眼,穿着一件浅紫色锦袍,头戴纱帽,正站着木柱后面向泼皮张望,神情十分专注。
朱佩眉头一皱,“他是什么人?”
“他是前面明珠奇石馆的杨大掌柜,他从早上就站在那里,一直没有回去过,似乎看热闹比做生意重要。”
范宁沉吟一下问道:“就凭这一点,你就能确定是他在幕后捣鬼?”
“不能,但我今晚上会找这个杨棍儿问清楚,到底是谁让他来奇石馆捣乱!”
朱佩却不能容忍这个泼皮在这里闹事,她回头对剑梅子道:“剑姐,去把他赶走。”
剑梅子点点头,走上前分开众人,抽出了身后的长剑,范宁还是第一次见到剑梅子的长剑出鞘,竟然是黑漆漆的纯铁,钝圆无锋,居然没有开刃。
泼皮杨棍儿见一个长得奇高的女人执剑走上前,他顿时吓了一跳,跳起身大喊道:“朗朗乾坤,你想杀人吗?”
剑梅子一言不发,挥剑向地上的石头劈去,只听‘砰!’一声巨响,一块四五十斤的石头竟被她一剑劈为齑粉,周围人一阵惊呼,纷纷后退,众人纷纷咋舌,这是多大的力气。
杨棍儿惊得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只见剑梅子一剑一个,只片刻,便将二十几块石头悉数击得粉碎。
范宁的目光却盯着明珠奇石馆的杨大掌柜,只见他脸色大变,转身便匆匆向自己的店铺走去,范宁轻轻哼了一声,幕后者十有**就是此人了。
这时,周围响起一阵热烈的鼓掌声和喝彩声,杨棍儿吓得浑身发抖,他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忽然转身连滚带爬地向南面逃去,不用朱佩吩咐,徐庆已经迅速跟了上去。
剑梅子已经收剑回鞘,她不想被人瞩目,快步进店里去了,周围人小声议论着各自散去,范宁和朱佩也走进了店铺。
“剑姑娘,今天多亏你了!”
范铁戈正在给剑梅子道谢,他认识剑梅子,知道是朱佩来了,他一回头看见范宁,顿时惊喜道:“阿宁,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叔,我昨天上午刚到,今天特地来店里看看。”
范铁戈叹了口气,“我知道会有这一天,只是没想到他们来得这么快?竞争不过我,就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付我们。”
“二叔知道是谁干的吗?”
“我们去二楼说话。”
范宁走上二楼,却发现二楼的摆设都完全变了,靠墙的格子架都没有了,只有一座造型高古的古玩架,摆放几块普通田黄石,范宁有点惊讶,这是怎么回事?
朱佩倒是了解情况,对范宁解释道:“现在田黄石的价格已经上来了,就这种普通田黄石,价格就要百贯,冻石田黄石更是珍贵,范二叔决定先卖普通田黄石,冻石田黄石留到以后再高价出售。”
范宁当然知道田黄石的珍贵,但那是要到明清以后,但现在还是宋朝,只是因为天子喜欢,所以才一时洛阳纸贵,要形成全民认可它珍贵的意识,还需要时间沉淀,不可能这么快。
这种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只能说有声誉而没有美誉,定价这么高是否合适?
范铁戈安排好伙计去清扫街头,他也走上二楼,他见范宁望着古玩架发怔,便解释道:“现在生意还可以,差不多每天都能卖出两块田黄石,今天被人捣乱,属于例外情况。”
“没人买冻石田黄吗?”
“当然有,每个客人都喜欢冻石田黄,但价格昂贵,每块价格基本上在三百贯到五百贯,比普通田黄贵多了。”
范宁沉思片刻又问道:“别的店也有田黄石出售吗?”
“都有,不过都是从我们这里买过去的,第一天他们买走了近五百块,就变成了他们的货物,我们低价卖出,亏大了。”范铁戈想到这件事,心中就是一阵恨意。
“那他们卖得如何?”
范宁现在并不关心谁占便宜,他只关心整个田黄石的销量。
范铁戈摇摇头,“他们买走的都是普通田黄石,据我所知,基本都没有人买,田黄石都是我们店卖给客人。”
范宁低低叹口气,“这么大的京城,两百余万人口,富豪成千上万,居然每天才卖出两块田黄石,说明大家都还不认可这种奇石,还需要时间沉淀。”
范铁戈愕然,半晌问道:“那阿宁觉得怎么做比较好?”
范宁沉思良久对他道:“以后田黄石论两来卖,普通田黄石十贯钱一两,冻石田黄则卖五十贯一两,而且不卖原石,都卖雕刻品,朱哲的雕像在五十贯一两的基础上再加五百贯钱。”
停一下范宁又道:“田黄石主要用来做印,所以制钮很重要,要多摆一些空白印章,放在精美的盒子让客人选。”
范铁戈默默点头,“我明白了!”
朱佩在一旁笑道:“田黄石的事情以后有的时间谈,咱们先说说今天泼皮的事情,范二叔了解多少?”
范铁戈请二人坐下,他轻轻叹口气道:“事情不是今天才发生,实际上在我的意料之中,还是和田黄石有关!”
“是明珠奇石馆吗?”范宁冷冷道。
范铁戈有点惊讶,他没想到范宁这么快就发现端倪了。
范铁戈点点头,“明珠奇石馆是领头者,但其他几家奇石馆也有份。”
“二叔最好从头说起!”
“事情还得从刚开业那天,那时我们不懂行情,以十贯钱一块的价格卖田黄石,结果一个上午就卖了近五百块,刚才我已经说了,都是被各家店铺买走。
不过明仁很精明,他在前一天晚上,把冻石田黄全部撤下来,换上普通田黄石,所以各家奇石馆买走的都是普通田黄,润泽程度远远不如冻石田黄。”
范宁忽然发现不见明仁,连忙道:“二叔,容我插一句话,明仁呢?”
“他去福州了,前天一早出发,我们要开发其他高品寿山石,他们去着手实施了。”
“二叔请继续说!”
范铁戈又继续道:“后来他们也得知还有品质更好的冻石田黄,前天下午,五家奇石馆的掌柜一起来找到我,为首之人就是明珠奇石馆的杨掌柜,他们提出分享货源,或者我以低价大量卖冻石田黄给他们。
这种无理要求我当然一口回绝,杨掌柜就威胁我,这种赚钱的事情不能一家独享,否则我们店铺很难做下去,他丢下这句话就走了,然后就出现今天泼皮堵门的事情。”
“这家明珠奇石馆是什么背景,二叔知道吗?”
“我只知道他们刚刚换了东家,东家姓张,听说他兄长好像是国丈!”
“张尧承!”朱佩和范宁异口同声道。
两人都没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又遇到了张尧承。
朱佩见范宁眼中流露出一丝狠意,便问他道:“你打算怎么做?”
范宁冷冷道:“和其他四家的合作不是不可以,但要把今天的帐算清楚再说,至于明珠奇石馆,它不是想与我们合作,而是想独家垄断田黄石。”
第二百四十三章 长远布局
入夜,范宁正坐在自己书房内看书,却听见外面传来敲门声,这让范宁有点奇怪,天都黑了,怎么还有人来拜访,难道是苏亮?
范宁走出院子里开了门,外面站着的竟然是徐庆,这让范宁又好气又好笑,“你今天怎么改了性,居然没有从天而降?”
徐庆笑眯眯道:“我之所以没有走屋顶,是因为腿上绑了一块石头。”
‘石头?’
范宁向他腿上望去,哪有什么石头,他正要询问,却发现徐庆身后还跟着一人,身材比较矮小,恐怕这才是徐庆说的石头。
“你后面是谁?”
徐庆回头笑道:“进来吧!就是这里。”
后面之人磨磨蹭蹭走上前,范宁看清楚了,竟然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娘子,穿着一身花布衣,手臂上挽一个小包袱,显得有点胆怯。
“她是谁?”范宁问道。
“她是三老爷府上厨娘的女儿,叫做小冬,小主人安排她来伺候你。”
范宁吓了一跳,这怎么行,他虽然曾经冒出找个小丫鬟的念头,但只是想想而已,真让小丫鬟进屋,他却没有这个心理准备。
“徐庆,赶紧带她回去,告诉朱佩,我这里不需要丫鬟。”
徐庆满脸为难,“小官人,你知道小主人的脾气,让我把小冬带回去,她非要我小命不可,要不明天你自己给她解释,然后我再带回去也不迟。”
这时,旁边的小丫鬟忽然抽抽搭搭哭了起来,她本来是不想来,可对方要把自己送回去,她心中也接受不了,被人退回来,对哪个丫鬟来说都是奇耻大辱,会被人笑话的。
徐庆无奈地对范宁道:“人都来了,要不小官人先让她进去,明天再说吧!”
范宁见这小女孩哭了起来,他心中也不忍,只得点点头,“先进来再说!”
范宁把二人让进来,指了指从前程圆圆住的房间,对小丫鬟道:“你今晚就在那间屋休息,那里原来也是一个小娘子住的,她以后不会来了,被褥什么都齐全的,只是快一个月没人住了,你自己稍微收拾一下。”
小冬向范宁施了一个万福,这才低头去了西屋。
范宁这才望向徐庆,徐庆连忙道:“小官人别管我,我自己会找地方住!”
范宁气得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喜欢睡屋顶,随便你,不过我要知道那个泼皮的事情,你跟我来!”
徐庆跟随范宁进了书房,范宁坐下问道:“怎么样?”
徐庆笑道:“那泼皮丢了一只耳朵,已经连夜逃出京城,回老家封丘县去了,不会再出现。”
“我知道你会收拾那个泼皮,但我要知道是谁派他来的?对方想达到什么目的?”
“回禀小官人,就是明珠奇石馆的杨掌柜,那个穿紫色锦袍的中年男子,他用每天一贯钱的代价雇这个杨棍儿来捣乱,据杨棍儿说,对方就是想让石破天没有生意可做。”
范宁点点头,徐庆的情报和二叔知道的情况完全一致,看来就是张尧承在背后捣鬼。
“小官人,我去收拾明珠奇石馆吧!我现在去,让他们明天也无法开门营业。”
范宁摇了摇头,收拾一下明珠奇石馆顶多出口气而已,如果东主不是张家,倒可以这样做,狠狠收拾一下明珠奇石馆,然后大家坐下谈合作,共同把田黄石市场做大。
可现在对方是张尧承,这样做就没有太大意义。
范宁负手走了几步,又回头问道:“那个杨棍儿知道石破天的东主是谁吗?”
“他应该不知道,知道的话,他就不敢来了,不过小主人经常去店里,今天剑梅子又出手了,他们应该都知道这家店和朱家有关。”
范宁点点头,对徐庆道:“今天剑梅子出手,意味着朱家露面,我估计对方一时半会儿不敢再轻举妄动,你帮我去调查一件事。”
范宁附耳对徐庆说了几句,徐庆笑道:“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我最喜欢干,小官人放心,我一定查到它们的存放地。”
徐庆行一礼,转身要走,走到门口又犹豫一下,回头对范宁道:“小官人,小冬先试用几天吧!实在不行再把她退回去,要不然小主人会生气的。”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处理此事,你快去吧!”
徐庆一抱拳,身体轻轻一纵,飞身跳上墙,随即窜上屋顶向远处奔去。
范宁心中颇为惊叹,还真有这种飞檐走壁的本事,八尺高的墙轻轻一纵就上去了,这要到后世,岂不成了跳高世界冠军。
..........
张尧承自从决定做奇石馆生意后,便从一个富商手中买下了明珠奇石馆,接手半个月以来,他发现生意并没有想象那么好,每天的营业额也就四五百贯,甚至他寄以厚望的田黄石,居然一块都没有卖出去,着实令他恼怒万分。
奇石馆的生意比起从前的富贵桥关扑店实在差得太远,不过现在富贵桥关扑店生意也是一落千丈,已经关了一半的门面,而且在其他两家竞争对手的刻意催动和打压下,科举押注那件事不断发酵,一直没有平息,就像一只恶魔在不断吞噬着关扑店的生意,最后会将他的关扑店吃得骨渣子都不剩下。
张尧承又恨又气,却又无可奈何,加上现在明珠奇石馆又远不如他想象的财源滚滚,这几天他的心情十分恶劣。
房间里,张尧承一边喝茶,一边听奇石馆杨大掌柜的汇报。
他手中没有懂石的心腹,只要把原来的杨掌柜留用下来,但他对这个杨掌柜还是很不满意,居然连一块田黄石也没有卖出去,给他那么高的薪俸有什么用?
杨掌柜看出了东主眼中的冷意,他战战兢兢汇报道:“启禀东主,今天那泼皮杨棍儿如约前去捣乱,开始很顺利,但后来出了点意外?”
“是不是对方把那个泼皮收拾了?”
“确实是这样,对方有几个武艺高强的手下,卑职亲眼目睹,五六十斤重的石头,被一个女人一剑击打得粉碎,而且刚才我得到消息,杨棍儿被人割掉一只耳朵,连夜逃走了。”
“哼!是你找的人太无用了。”
杨掌柜满脸为难,“我们只能找无赖泼皮去捣乱,如果找厉害人物,事情就闹大了,东主,对方也是有背景的。”
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张尧承,他让杨掌柜去查对方的后台背景,居然到现在还没有告诉自己。
‘砰!’张尧承重重一拍桌子,怒道:“我怎么交代你的,让你查他们的背景,你现在还没有告诉我。”
杨掌柜吓得浑身一哆嗦,连忙解释道:“卑职已经查到一点端倪,只是不敢肯定,所以暂时没有用。”
“你为什么不说?如果对方是天子开的店,我就得罪了天子,你是想故意害死我吗?”
杨掌柜扑通跪下,磕头解释道:“东主息怒,对方也不是什么太厉害的人物,据卑职调查,这家店可能是朱家所开!”
“朱家?”
张尧承眉头一皱:“是朱贵妃的娘家吗?”
“正是!”
张尧承想了想又问道:“他们有没有对明珠奇石馆什么不利的举动?”
“到目前为止还没有!”
朱家是先帝贵妃的娘家,张家则是当今天子的娘家,都属于外戚,但如果论财力和势力雄厚,张家就远不如朱家了。
而且大宋的各家外戚之间都有一种默契,照顾天子颜面,互不侵犯彼此利益,维持一种表面上的和谐。
张尧承也意识到自己失策了,恶心了朱家的奇石馆,对自己没有半点好处,却得罪了朱家,兄长知道了非骂死自己不可。
想来想去就是眼前这个掌柜没有及时把对方的背景告诉自己,完全是他的责任。
想到这里,张尧承恶狠狠地瞪向杨掌柜,“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不过我先警告你,两天内若卖不出十块田黄石,你就给我收拾东西滚出店铺!”
第二百四十四章 丫鬟小冬
‘哐当!’
院子里传来一声脆响,顿时将范宁从熟睡中惊醒,他迷迷糊糊睁开双眼,天色才刚刚蒙蒙亮,是谁扔东西进院子?难道是又送早饭来了,自己不是已经不订了吗?还是一只野猫在捣乱?
范宁忽然想起一事,连忙坐起身,他刚刚才想起来,自己院子里还住着一个小娘子,自己居然把她忘记了?
范宁飞快穿上衣服,开门走到院子里,只见小娘正蹲在地上收拾一只摔碎的瓦罐,这是外面买水时用的大瓦罐,每间屋子里都有一个。
小冬见范宁出来,连忙起身低头认错,“我不小心.......”
“没关系!这种瓦罐还有好几个,你怎么起来这么早?”
“我已经起来一会儿了,每天都这样,天不亮就要起来烧水。”
范宁这才发现,院子里已经点燃了一只炉子,上面正在烧水,正呼呼冒着蒸汽,马上就要烧开了,井水边的盆子里都是洗好的碗筷和水杯。
“我想给小官人煎茶,但没找到茶在哪里?”
范宁回头从书房里拿出自己的茶罐,笑问道:“你还会煎茶?”
小冬点点头,“我会煎茶,但不会点茶!”
范宁想了想,便把茶罐放在院子里的桌子上,又拿了两百文钱递给她道:“这井水水质不好,今天先不煎茶了,你去外面买一壶茶,再买两份早饭,回头我再交代你一些事?”
小冬心中燃起一线希望,怯生生问道:“小官人不送我回去了?”
“你暂时先呆着吧!回头我问问你家小主人后再说。”
范宁昨晚也考虑过这件事,毕竟朱佩是一番好意,立刻把这丫鬟退回去,明显是不给朱佩面子,肯定会触怒她,没必要在这件事上得罪她。
小冬顿时暗暗松了口气,至少今天不用回去了,她虽然也不想离开朱家,但她更害怕这个小官人把自己退回去,那她真的会被朱府中人嘲笑。
“我这就去买早饭和茶!”
她接过钱,拿着食盒和茶壶,一溜烟地跑出去了。
范宁用热水洗漱了一通,又戴上头巾,这时,小冬拎着一壶茶和食盒回来了。
她把早饭和茶给范宁端进屋,笑道:“小官人,这里买东西很方便,外面什么都有!”
“坐下一起吃吧!”
“我.....我回屋去吃。”
小冬拿着两个包子便跑回屋去了。
范宁摇摇头,便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开始吃早饭。
早饭很不错,一笼鲜肉包子,一碗肉沫粥,这小王记食铺的早饭,范宁去吃过,比较干净,味道也很不错,这小丫头还是会买东西。
除了早饭和茶,剩下的一百五十文钱也放在桌上了。
今天范宁打算去国子监看一看,毕竟昨天没有去,虽然明天才是正式入职,但至少要去说一声。
然后他打算去看看房宅,他现在有两万四千两银子,足可以买一座不错的好宅了。
范宁原本还想跟朱元丰低进高出再做一票交引,但发现交引市场其实是被大户控制,他的兴趣便不大了。
范宁担心自己尝到甜头后,便止不住发财的**,一头栽进去,恐怕最后亏得连裤衩就要赔掉,发财的机会有很多,没必要去涉足自己不擅长的领域。
吃罢早饭,小冬怯生生走进来,“小官人还有什么吩咐?”
范宁这才仔细看了看她,只能说她长得很一般,皮肤不白也不黑,眼睛不大也不小,只是看起来比较顺眼,勉强算是清秀,小姑娘嘛!长得比较娇嫩,都可以称为清秀。
估计朱佩也不会找美貌的小娘子来伺候自己,对于丫鬟相貌这一点,范宁也不是很在意,只要勤快能干就行。
“你姓什么?哪里人?父母在哪里?”这几个最基本的情况,范宁还是得了解清楚。
“回小官人的话,我姓金,小冬是我的乳名,我家是开封府中牟县人,父母都在朱家做事,父亲是花匠,母亲是厨娘,我还有一个哥哥,在朱氏酒楼做厨子。”
范宁点点头,这是典型的家仆世代了,几代人都在同一大户人家做事情,在大宋这种情况很多,虽然法律上是平民,和朱家只是雇佣关系,但实际上,他们签的都是长约,几代人都依附在大户人家生活。
当然,比起唐朝的卖身为奴,大宋仆人的境况又好得多,至少人身是自由的,主家不准虐待家仆,女子若被主家侵犯可以告官,一旦雇佣合约期满,女子便可以顺利出嫁。
这种平民思想已经深入大宋百姓的骨子里,就算是从事低贱活计的家仆,也不会视自己为奴隶,只是他们的一份工作,
这一点在小冬身上也表现得比较明显,朱佩先得到她父母同意后,才让她来伺候范宁,她的工钱也由每天八十文涨到一百二十文,这是朱府内宅大丫鬟的工钱标准了,当然,她的工钱都归父母,存着给她哥哥娶媳妇。
“我的情况你知道多少?”范宁又问道。
小冬摇了摇头,她对范宁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之前还以为是来服侍一个多么凶狠的男人,当她发现是对方只是一个十三四岁的文雅少年,顿时让她安心了不少。
范宁微微笑道:“我姓范,和朱老爷子是同乡,是今年的童子科进士,现在在国子监做官,以后你叫我小官人就行了,那边屋子你还继续住,不过估计再过一两个月我就要搬家,当然还是在京城,只是换一个地方。”
小冬吓了一跳,这位小官人居然是进士老爷,爹爹说他们都是文曲星下凡,最厉害的读书人,她心中顿时对范宁充满了敬畏。
“小官人有什么特殊要求,可以告诉小婢!”
范宁心中好笑,特殊要求在后世可是另一种意思,他指了指书房对她道:“这座屋子你哪里都可以去,我的寝室也麻烦你帮我收拾,但书房不行,没有我的允许,以后你不能进我的书房。”
“我知道,朱家也是这个规矩,主人的书房不能进。”
范宁点点头,大户人家的丫鬟就是懂规矩,比较省心,他又继续道:“我这里不用你做饭,你负责给我收拾房间、洗衣,烧水、煎茶、出去买饭买东西等等,你的吃穿用度都由我负担,当然会有单独的房间,对了,我容易睡过头,你每天上午辰时把我叫醒,别的我暂时想不到,你有什么要问吗?”
小冬犹豫一下道:“如果小官人不在,我可以去朱府看看母亲吗?”
“当然可以,一般中午我不会回来,大部分是早出晚归,不过,你最好下午早点回来。”
“小婢记住了!”
这时,范宁又想起一事,问她道:“你工钱怎么定?”
“我的工钱是朱家给,小官人就不用管了。”
“那不行,你一个月是多少工钱?”
“回禀小官人,小婢在朱家原本拿九等工钱,这次来小官人这里,升为第五等,每天一百二十文,比我娘还高两等,和哥哥一样了。”
范宁也吓一跳,每月光工钱就是三贯六百文,还有吃穿用度,一个月至少要五贯钱,差不多自己月俸的三成了,难怪一般人家请不起丫鬟,算了,这笔工钱还是让朱家负担吧!
其实范宁不知道,京城请丫鬟也可以很便宜,很多中等人家请丫鬟都是从老家请来,绝不会请开封府的丫鬟,开封府的丫鬟最便宜也是八十文起步,甚至京城的本地丫鬟还要更贵。
而老家的丫鬟每天最多给五十文,吝啬人家甚至三四十文也有,吃穿用度也花不了多少钱,只是因为朱家财力雄厚,所以工钱都给得比较高。
范宁笑道:“朱家有朱家的规矩,我就不破坏了,另外我每个月给你一贯钱作为你的零用钱。”
小冬心中大喜,她的钱都被父母收走,身上从来都没有什么零花钱,没想到自己来这里居然还有零用钱,这一刻,她开始庆幸自己来对地方了。
小冬连忙施个万福礼,“多谢小官人!”
范宁从箱子取了十贯钱放在桌上,对她道:“一贯钱是你这个月的零用钱,其他九贯钱是日常开销,包括每天买水钱,马桶清理钱、还有饭钱、柴火钱等等,你只管用,不够了问我要,你不用替我节俭,我负担得起。”
停一下,范宁又问道:“你知道哪里买水吗?”
小冬点了点头,“我买早饭时问到了,在大街斜对面的段家杂货铺,订水和订马桶都找他家,其他我不知道,但我可以去问。”
范宁见她颇为机灵,心中还是比较满意,他见时间已经不早,便起身道:“我要走了,今天你收拾一下,该洗的洗该晒的晒,把杂事都处理了,中午自己去吃饭,晚上我若回来晚,你也可以自己吃。”
“小官人,我吃饭的定钱是多少?”
范宁一皱眉,“朱家是多少?”
“朱家有厨子,一般不在外面吃,不过我爹爹外出做事,一天给八十文饭钱,小管家出去给一百文,大管家我不知道。”
范宁笑了起来,“你也算我的小管家了,我就按小管家的规矩给你,算你一百文,你自己安排,但我要告诉你,在吃的方面别亏了自己,否则你面黄肌瘦,朱家会说我做人吝啬。”
小冬心中感动,捏着衣角小声道:“我知道了。”
范宁安排好,便离开住处,匆匆赶去国子监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看房记(上)
在京城的官员分为京官和朝官两类,京官主要是七品以下的低级官员,而朝官当然是指七品以上朝廷官员,他们因为有上朝资格而被称为朝官。
在京城做朝官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五更后就要起床,天不亮就得离开家门前去上朝,只要不是休日,几乎天天都要如此。
而京官就要好得多,他们不需要上朝,可以多睡一会儿,只要保证辰时正出现在位子上便可,辰时正也就是上午八点。
不过规定是规定,但实际上却没有那么轻松,上司天不亮就出门,辛辛苦苦上朝,你作为下属却躺在被窝里睡觉,哪个上司能容许?
所以大部分京官都会提前半个时辰赶到工作岗位,差不多七点左右就得出现在位子上,就算装模作样也得让自己忙碌起来,万一上司某天提前下朝,却发现四个下属聚在一起打牌,那还了得?
这些官场潜规则范宁不懂,也没有人告诉他,他是辰时正进入书库,不过他上班的地方远离国子监,又是从太学西门进出,也没有哪个领导有兴趣去查他的岗。
范宁走进自己官房,却意外发现官房内多了不少东西,首先多了两把圈椅和一张小茶几,表示他这里可以待客了,其次是多了一个衣柜,他放在桌上的两件朝服和官帽都整整齐齐地挂在衣柜里。
再其实是四周靠墙多了三排书架,他可以借几百本书放在书架上慢慢看。
另外他发现桌上还多了一个篮子,里面放着一套全新的文房四宝,旁边还有一只民窑上等茶盏,洗得干干净净。
这是谁安排的?
这时,他身后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如何,督学还满意吧!”
范宁回头,却是掌库冯灭辽,原来是他给自己安排的,他连忙躬身行礼,“让冯掌库费心了!”
“哪里!哪里!举手之劳而已。”
冯灭辽笑眯眯道:“书库里有不少闲置不用的桌椅书柜,我就让人搬了几样过来,这几样桌椅书架都是九成新,我觉得还不错,还缺什么,督学尽管告诉我。”
“暂时还想不到,以后少不了要麻烦冯掌库,”
“尽管说,只要我能做到,一定尽力!”
这些东西不用冯灭辽花费一文钱,还得一个人情,冯灭辽心中还是很高兴,当然,这也是要看人,来的是范宁,他才如此尽心尽力,若来的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你让他举手之劳试试看?
“科举过后一两个月都是国子监最轻松的时刻,督学家中若有什么事,可以不用来。”
冯灭辽很善解人意,昨天范宁没来,他便知道范宁这些天一定很忙。
范宁笑了笑,“无妨,我至少会早上来点个卯,有什么事再说。”
“这样最好,督学请忙,我就不打扰了。”
冯灭辽告辞走了,范宁回到自己位子上坐下,感受一下办公室的气氛,可惜现在没有什么公事给他处理。
他又随手拿过茶盏,今天他还是忘记了带杯子之事,他发现这茶盏居然是新的,虽然是定瓷民窑,但釉面和瓷胎都很精致,上面画一幅鱼戏莲叶图也很不错。
这时,茶童拎着一壶热茶出现在门口,躬身问道:“官人要倒茶吗?”
他把茶盏放在桌上,茶童给满满倒了一杯热茶笑道:“这是书库接待客人的茶盏,去年买的,一直没有开封,昨天是我拆掉封套的。”
“谢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做曾小乙,就是京城人,擅于煎茶,官人若自己带茶来,我可以代劳!”
“多谢了,我过两天会带茶来。”
范宁停一下又问道:“附近有没有牙行?”
“当然有!就在进大门的那条街上,走五六十步就看到了,叫做京学牙行,是城南最大的一家牙行。”
“我知道了!”
范宁随手摸出一颗两钱重的银角子递给他,“这是感谢你准备茶盏的一点心意,拿去买双鞋!”
“谢谢督学!”
曾小乙欢天喜地地接过银角子,这可是两百文钱啊!书库的官员还没见谁这么大方过。
他觉得还必要再报答一下范宁,便道:“那边还有两只一样茶盏,都没用过,我拿过来给督学接待客人。”
“这样.....不太好吧!”
“没事!冯掌库把他接待客人的椅子和茶几都搬给督学了,谁还敢乱嚼舌头。”
范宁只觉得一阵头大,冯灭辽这样献殷勤,恐怕是什么事情有求于自己。
.........
范宁在木堵镇给父亲开医馆找地方时就曾经和牙行打过交道,牙行就是中介集中的场所,各种各样的中介集中在一起,在大宋的经济和百姓生活中起着重要的桥梁联系作用。
范宁从国子监出来没走多远,一眼便看见了茶童所说的京学牙行,是一间大院子,周围是回廊,回廊内便是一间间牙人店,足有四五十家之多。
上午时分,正是客人比较多的时刻,牙人行内顾客穿流不息,人流和嘈杂声使牙行内格外热闹。
范宁稍微犹豫之时,一名门童走上前问道:“官人要找那一类的牙人?”
“庄宅牙人在哪里?”
门童向前面一指,“正对面就是,七家牙人店都是庄宅牙人。”
“多谢了!”
范宁随即穿过大院,来到正面的几家牙人店前,果然是庄宅牙人,外面挂满了牌子,牌子上写着各种房屋地产信息,出售、出租都有,像极了后世的房屋中介。
范宁在一张一人高的广告牌前停住脚步,上面贴了一张很大的白纸,纸上用粗墨写着一则房产信息,‘房东急需资金,城南名宅,一万六千贯低价出售’,这个广告颇为吸引范宁。
“小官人有兴趣吗?”身后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范宁见身后站着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约三十岁,身材不高,似乎比自己还矮一点,倒是一脸和善,笑眯眯望着自己。
范宁微微欠身,“阁下也是牙人?”
男子点点头,指着旁边的店笑道:“这是我的小店,不管小官人是租房还是买房,我都愿意效劳!”
范宁见他说话很客气,不因为自己是少年而小瞧,心中不由对他有了几分好感,便点点头道:“我考虑买宅?”
“那请进来坐吧!我给小官人参考参考,分文不取。”
“那就麻烦阁下了!”
范宁跟着男子走进房间坐下,他打量一下房间,房间不大,也就十个平方左右,里面是一套桌椅,背后是一只柳木橱子,里面堆满了各种卷宗,旁边放着三张圈椅和一张茶几,是和客人谈话时用的。
男子刚煎好一壶茶,便给范宁倒了一杯,笑着介绍道:“我姓潘,就是京城本地人,朋友很多,做这一行快十年了,信誉非常好,小官人可以打听一下,京学牙行的潘三郎,说的就是我。”
范宁喝了口热茶笑道:“我在考虑买一座五亩左右的宅子,说实话,我刚来京城不久,行情不明,规矩不懂,烦请潘先生给我先介绍一下。”
潘三郎笑着点点头,“小官人贵姓?目前户籍在哪里?”
“我姓范,平江府人,买房和户籍有关吗?”范宁疑惑地问道。
“关系不大,但牙税会有影响,本地户籍三分牙税,外地户籍要五分牙税,当然,也有很多优惠,如果是京官和朝官第一次买宅,牙税就可以免除,朝廷当然对自己人很宽容,如果考上进士,第一次买房也可以免牙税。”
“那就好,我可以享受免税!”
潘三郎顿时很惊讶,“小官人莫非是进士?”
“我既是进士,同时也是八品京官。”
潘三郎顿时肃然起敬,“我知道小官人是谁了,小官人一定是童子科第一名范宁,我没说错吧!”
范宁点点头,“正是我!”
“很荣幸为小官人效劳啊!我儿子最崇拜小官人,说长大后也要考童子科第一。”
范宁听他话中略有歧义,便问道:“不知令郎几岁了?”
“刚满三岁!”
范宁头上顿时出现了三根黑线,他苦笑一声道:“我们还是谈宅子吧!现在买五亩宅需要多少钱?”
第二百四十六章 看房记(中)
潘三郎立刻挺直腰板,咳嗽一声笑道:“地段不同,房宅营造装饰不同,价格也千差万别,这个很难一言蔽之。”
范宁笑道:“大概说说吧!让我心里有点数,五亩宅到底是要十几万贯和还是几千贯,我一无所知。”
“呵呵!我就简单说一说吧!以平均价格为例子,先说城外,城外看起来也热闹繁华,但房宅的价格和城内却是一天一地,城外土地太多,供应大,另外城外也不太安全,还有就是歧视,你说你家住在城外,别人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当然,皇亲国戚和权贵高官的庄园我就不提了,那个不在我的生意范围,总的说来,城外买五亩宅,价格在三千到五千贯之间,距离城池越远越便宜,距离主街越远越便宜。”
范宁迟疑一下问道:“我有个朋友,在虹桥一带买了一座五亩宅,花了两千贯钱,这个价格如何?”
潘三郎冷笑一声道:“虹桥一带五亩宅的平均价格是三千贯,房东是傻子么?肯两千贯出售,这里面必有蹊跷。”
“潘先生觉得会有什么蹊跷?”
“这个....我不好随便说。”
范宁连忙道:“那个朋友和我也是泛泛之交,潘先生但说无妨!”
潘三郎这才缓缓道:“柴氏后周时期,汴梁只有内城,到本朝太宗时期,才扩修了外城,虹桥一带原本是郊远之地,是太宗时期得益于汴河交通便利才发展起来,地段确实不错,但我们做房宅的人都知道,虹桥一带只能买南岸的房宅,北岸除非是沿街店铺,住宅尽量别买。”
“为什么?”
“小官买宅最怕买到什么宅子?”
“你是说凶宅和坟宅?”
潘三郎点点头,“虹桥北岸一带原本就是汴梁出了名的野坟地,后来扩外城后,虹桥靠城比较近,有商业价值,便平坟修房,为了镇住阴邪,还在坟地最集中的地方修建了一座铁佛寺,你朋友的房子距离铁佛寺多远?”
范宁半晌说不出话来,程泽买的宅子就紧靠铁佛寺,他还因此得意洋洋说,紧靠寺院可以辟邪,原来是一座坟宅,难怪才卖两千贯。
这种打击人的话不能多说,潘三郎便岔开了话题,他笑道:“其实买城外宅子确实不方便,晚上享受不到城内的各种便利。
你和朋友晚上吃顿饭还担心会不会关了城门,万一出不去,你就得在城内找客栈了,还没法给家人说一声,白白让家人担心。
而且很多来历不明的人不敢进城,一般都呆在城外,也不安全,所以我从不建议客人买城外的宅子,宁可买小一点,贵一点,也要买在城内。”
范宁点点头,他也觉得潘三郎说得有道理,便也不想考虑城外的宅子了,这时,范宁忽然想起一事,连忙问道:“官员买宅有面积限制吗?”
“前几年有这种说法,你说一个九品官住二十亩的大宅,确实有点说不过去,但朝廷一直没有明确,据说以后官宅修多了以后,会参照官宅的大小定规矩,以后可能会有明确规定,但目前还没有限制,不过商人倒有限制,商人买宅不得超过三亩,乐户、匠户不得买宅,别的限制就没有了。”
范宁忽然明白为什么到了宋徽宗时代,东京的房价涨到天上去了,京城聚集了天下的最好资源,尤其开征花石纲,富裕的江南遭受重击,天下财富都聚集京城,富豪趋利避害,纷纷来京城购房,京城的房价怎么能不爆涨?
“那说说外城吧!”范宁收回思绪问道。
“正好附近就有一座五亩宅待售,我们不妨一起去看看,走两百余步就到了,我们边看边说!”
范宁顿时有了兴趣,他也想买一座靠太学近一点的房宅,便起身道:“那就去看看吧!”
两人走出房间,潘三郎锁了门,范宁又看见了那幅只卖一万六千贯钱的南城名宅广告,他又有点动心了。
潘三郎笑道:“这座宅子确实不错,但房东有些条件,回头我带官人去看看。”
范宁便不再多问了,他跟随潘三郎出了牙行,沿着保康门大街向北而去。
走了百余步,潘三郎指着远处一座高墙大宅道:“那就是原相公丁谓的宅子,占地四十亩,我进去过一次,里面锦绣万千,美不胜收,现在已经被朝廷没收,一直空关着,估计会赏给某个皇亲国戚吧!”
范宁点点头,他发现这一带的环境还不错,基本上都是中等以上人家,没有旧宋门一带那种贫民聚居的盛况。
“这一带好像没有看见草泥房?”
范宁说得比较含蓄,草泥房就是贫民区的代称,潘三郎笑道:“京城的穷人区有两种,一种叫做老汴梁,一般都在内城,还有一种叫做乞京人,主要是流民和外地来京城谋生的穷人,一般都住在城外,因为房租便宜,城内一间屋子月租五百文,城外只要三百文,象坟地房甚至只要月租百文,他们收入很低,当然愿意住在城外。”
“外城反而条件好一点,对吧?”
“就是这个道理,外城街道宽阔,基本上都是新修的瓦房,树木也多,居住条件普遍不错,你再看内城,人口多,道路狭窄,居住拥挤不堪,房宅也普遍老旧,但外城的房价就是不如内城,怎么说呢?我们这一行把内城称为古董,而外城是新烧的官窑,相对而言,古董当然要值钱一点。”
又走出数十步,潘三郎一指左边巷子,“这边进去!”
巷子不深,只有二三十步,两人走到巷子尽头,迎面是一座黑瓦门头,两边有抱鼓石,四周有高墙包围。
“就是这座宅子,房东搬家去西京了,出售此房,保证和凶宅、坟宅无关。”
潘三郎上前拍了拍铜门环,片刻,吱嘎一声,门开了,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穿着粗布短衣,一看就知道是看宅人。
“秦大叔,我带人来看宅子,方便吧?”
“方便!方便!快请进!”
潘三郎带着范宁走进宅院,进门两边就是两排屋子,包括厨房、仓库以及下人房等等,都在这里,另外左边尽头是一座牲畜棚,紧靠储物房,这是最常见的一种布置。
其实看到这种布置,范宁便知道里面会是什么样子,无非是一座中庭,平时起居、会客、吃饭之处,两边各有一座独院,给未来长大的儿子,然后是主人住的后宅,最多挖口池塘、种点花什么的,总之中规中矩,小户人家的思维方式。
范宁没有兴趣进去看了,他问道:“这座宅子多少钱?”
“主人开价一万五千贯,讨价还价,再用白银支付,我估计一万三千贯能讲下来,官人可有兴趣?”
“我们出去说吧!”
潘三郎见范宁不进内宅,便知道他对这宅子没有兴趣,他笑了笑,“那我们出去吧!”
两人走出巷子,;来到大街上,潘三郎笑问道:“官人对房子的布局不喜欢?”
“一方面是这样,另外一方面我觉得巷子太窄了一点,马车进不去,门也太小了,家里有马车还没有地方停。”
潘三郎回头看了一眼巷子,忍不住笑道:“我居然没看出这一点,确实太窄了,马车、牛车都进不去,而且里面还有几户人家,也不可能把巷子据为己有,原主人是一个商人,或许他不需要乘坐马车。”
“潘先生刚才不是说,商人不准买三亩以上的宅子吗?”
“那是十年前才定下的规矩,商人在此之前买下的宅子就不算了,而且只是说住宅,商铺不在限制之列,商人可以买带内宅的商铺,其实也是一回事,再说很多商人同时也是地主,官府也分不清,我感觉这个规定漏洞很多,实际上是一纸空文。”
“原来如此!”
范宁也觉得有点滑稽,朱家的商业是多么庞大,但谁敢说朱家是商人?
被限制的其实是小商人,但小商人谁又能在京城买得起五亩的宅子,这个规定确实没有什么实际意义。
“那我们再去看看那座低价出售的南城名宅如何,我想知道它的主人是谁?”
第二百四十七章 看房记(下)
潘三郎犹豫良久,才道:“那座宅子的主人不准我们泄露他的身份,官人不妨先去看,如果看中了,我再告诉官人,官人看这样安排行不行?”
范宁笑了起来,“你不是说他卖宅子有些条件吗?他有什么条件?”
“他不卖给商人,当然,商人也买不了,不卖给辽人和西夏人,另外他必须知道买家的背景后,他才决定卖不卖?”
”这有点不公平啊!他不肯泄露自己的身份,却要了解买家的身份。”
“谁让人家宅子肯便宜卖呢?”
“好吧!宅子在哪里?我们去看看。”
潘三郎叫了一辆牛车,带着范宁沿着朱雀门街向国子监西门方向而去,大约走了一里路,不远处出现一条河流,这是蔡河,将太学一分为二,一座桥横跨在蔡河上,范宁记得这座叫做飞云桥。
“就是那座宅子!”
潘三郎指着桥头北面的一座宅子道。
两人从牛车上下来,范宁仔细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桥头南侧的道路倒是很宽,也很平坦,仿佛是一片广场空地,空地上靠桥头处站着不少小摊小贩,还有一个打拳卖艺的摊子。
空地和宅子高墙之间是一排商铺,万氏真珠匹帛店、大明钱铺、李家玉钏金珠店,这三家店铺颇有气势,黑瓦飞檐,铺面宽阔,三家店铺背后就是一堵黑瓦高墙,里面大树参天,看得出这座宅子很古老。
范宁又转头向街道南面望去,南面数十家小店铺则紧靠路边,各种小吃铺、包子铺、果子行、杂货铺琳琅满目,十分热闹,诸多小吃铺的南面便是太学的高墙,国子监书库的三座高楼就矗立在不远处。
这座宅子的东面有一条种满柳树的小路,小路一边是这座宅子的高墙,而另一边则是普通民房,宅子的大门就开在小路上,离主街很近。
范宁忽然发现自己犯的一个小错误,自己一心想买五亩的宅子,便想当然地以为这座宅子是五亩宅,现在才发现并不是。
“这座宅子多大?”
“占地八亩!”
“居然这么便宜?”
范宁着实有点吃惊,刚才看的五亩宅,一万三千贯买下来,两千六百贯一亩,而这座宅子八亩才卖一万六千贯,两千贯一亩,便宜了很多。
而且那着宅子就是很普通的民宅,一点品味都没有,而这座宅子像官宅,几棵古老的参天大树便显示出的它的品味。
“怎么样?”
潘三郎笑道:“外部环境还不错吧!安静而不失热闹,我进去过,在房宅内完全听不到大街上的嘈杂声。”
“这么便宜又不错的宅子为什么没卖掉?”范宁有点怀疑,不会也有什么蹊跷吗?
“怎么会没有人买?”
潘三郎哑然失笑,摇摇头道:“挂出一个月来,多少人想买这座宅子,还有人拿着黄金来求买,可人家就不卖,买主若是谈吐粗俗,暴发户的模样,主人甚至连房子都不给看。”
“你店铺门口的布告上不是写房东急需资金吗?”
“那是我写的,实际上也不是那么急,房东确实是在筹措一笔钱,但又不想随便卖给普通人。”
范宁明白了,欣然笑道:“进去看看!”
范宁注意到这条种满柳树的小路也不窄,一直向北应该通往某条大街,但走的人却很少,倒有点让人奇怪,范宁问道:“这条路向北到哪里?”
“这条路的尽头是明光寺,过了明光寺再向北走就是内城护城河和城墙了,不过这条路向前走一里就是保康门瓦子的西门,那里面很热闹,是京城的第三大瓦子,仅次于潘楼街瓦子和州西瓦子。”
范宁点点头,目光又转向了这座大宅的门楼,这座大门颇有气势,黑瓦门头,大门宽阔,镶嵌了两排十六颗大铜钉,上面有两个碗大的兽头铜环,两边抱鼓石足有五尺高,还有四级台阶。
若大门开启,马车可以直接驶入府宅,不过大门旁还有一扇小门,估计平时是开小门,主人在这里下车回府,马车在前面有一处专门给马车用的入宅门。
范宁便知道这边不是主人常住的主宅,应该是别宅,否则门头上面就应该有牌匾,现在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挂,只有别宅才会这样。
潘三郎上前拍了拍门环,片刻,小门开启,露出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他见是潘三郎,不由眉头一皱,“怎么又是你,前天你带那个看房家伙出言不逊,把老爷惹怒了,这次你又想让老爷生气?”
潘三郎连忙陪笑道:“前天真是误会,我不知道那个人怎的那样粗鄙,这次保证不会了!”
“哼!正好老爷不在这边,否则你再解释也没有用。”
管家又打量一下后面的范宁,他着实有点奇怪,怎么会是个少年,他父母怎么不来?
管家迟疑一下问道:“这个少年是来看房的?”
“杨管家可别小瞧人。”
潘三郎上前压低声音道:“人家可是新科进士!”
听说是新科进士,管家的神情顿时大为缓和,他连忙打开门,“那就请进吧!”
范宁笑着向管家点点头,便走进了府宅,迎面是一块影壁,上面刻的是一幅边关骑射图,只见一名全副盔甲的将军正骑在战马上引弓回射,战马矫健,宛如游龙疾飞,将军神情沉着冷峻,双目微眯,虽是石雕,但目光却凌厉夺人。
“这可是灵璧青石,五十年前就耗费了两千贯钱,现在远远不止两千贯了,这座宅子光是这块石壁就绝对超值。”潘三郎在一旁小声提醒道。
范宁站在石壁前欣赏了片刻,他估计这家主人是一名将军,所以才不卖给辽人和西夏人。
走过石壁,眼前豁然开朗,竟然是一片低矮的梅树林,上面结满了累累的青梅果,穿过梅林,前面是一座三层的木楼,基石坚固宽大,整座木楼体态庞大,占地足有一亩,飞檐斗梁,营造得极为精致,左面是一条带屋檐的长长走廊,一直通往后宅。
而右边靠墙种植了五六棵参天大树,正好遮住了高楼,从大街上看不见这座楼。
这是典型的园林式造宅法,既有遮蔽,又不失空间,这座木楼包括了起居、待客、吃饭、书房、聚会等功能,它从空间要面积,如果平铺开,实际比传统三厢式的中堂还要大得多,光这种气势和巧夺天工的设计就令人赞叹万分。
这时,范宁忽然想到什么,向周围望去。
潘三郎明白他的想法,一指左边笑道:“长廊的那一边也属于府宅,是长条型,占地约两亩,下人房、厨房、马舍、储物房都在那边,你看见那扇圆门,就是通往隔壁。
范宁看见走廊中间确实有扇圆门,便笑着点点头,他现在兴致很好,笑道:“我们去后宅看看。”
他算下来,中庭占地三亩,厨房那边占地两亩,这就五亩了,那么后宅只剩下三亩的空间,却不知道怎么营造?
中庭和后宅是一堵高高的薄墙相隔,只有长廊处一道门,这座府宅看起来没有人居住,到现在为止也只看见管家一人。
穿过长长的走廊,从一扇小门走进了后宅,范宁又忍不住一阵惊呼,后宅中间是一泓半月形的水塘,里面种满了荷叶,四周沿着水塘修筑各种楼阁水榭。
再外面种满了错落有致的树木和灌木,格外的清新典雅,范宁一下子便被这座园林式的宅子迷住了。
管家得意洋洋介绍道:“这池塘和外面的蔡河有暗隙相连,是活水,从前时常有河中的鱼游进来,后来我家主人在暗隙上装一道铁纱网,这里面便养了不少金鱼,只要喂食,它们就会出现。”
范宁当即立断道:“如果我买这座宅子,你们主人是否肯卖?”
“官人真是进士?”管家问道。
范宁点点头,“在下范宁,童子科第一名进士,总榜第四名,正八品朝奉郎,官任秘书省正字,目前在国子监出任督学。”
管家肃然起敬,“我们也久闻范官人的大名了,我今天就去禀报主人,相信他会对官人感兴趣。”
“能否请教你家主人是?”
管家倒没有像潘三郎那样矫情,坦然相告,“我家主人是天波杨府第三代,杨老令公之孙,杨延昭之子,官名文广。”
范宁‘啊!’的一声惊呼,“你家主人就是杨文广?”
第二百四十八章 矾楼请客
“杨家将”故事发生在北宋初年,在北宋中叶就已迅速流传于天下,演义中杨延昭的儿子是杨宗保,杨宗保的儿子才是杨文广。
但历史上,杨文广就是杨延昭的儿子,并没有杨宗保,此时距杨业之死已过去了六十五年,佘太君早已病故,杨文广也是五十岁出头的老将了。
范宁忽然想到,外面影壁上那位弯弓骑射的将军是不是杨延昭?从时间上算,应该就是他,可惜现在战争已经停息,杨家的勇烈只能在演义中传播,现实中的杨家已泯于寻常,失去了为国立功的机会,甚至连祖上留下的宅子都要出售,这让范宁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痛。
从天波别宅出来,范宁也没有心思再去看别的宅子了,他和潘三郎回了牙行,两人签署了委托协议,一旦对方同意出售,他就决定把那座宅子买下来,由于他可以免牙税,只用再付给牙人五十两银子就可以了。
时间已经到了中午,范宁在附近吃了午饭,便返回国子监,他借了一堆书,整个下午都在书库中度过。
下午时分,范宁回到了旧曹门的住处,这时,他忽然对旧曹门的住处充满了厌弃,旧曹门的嘈杂喧闹,破旧的建筑,充满了底层的市井气息,刚开始范宁还有一种新鲜感,但住了半年后,他有点厌烦了。
他现在住的这座占地约七分的院落,据说也要卖到五千贯,而今天看到的占地八亩的天波别宅也只要一万六千贯,无非就是内城的地段。
潘三郎告诉他,那座天波别宅如果在内城,至少价值三万贯,可惜在外城。
范宁进了大门,却意外地发现朱佩也在,小丫鬟小冬正在煎茶。
“朱佩,我没见你的马车呀?”
“马车送我三祖父去矾楼了,马上就过来接我,收拾一下,我们准备走吧!”
“去哪里?”范宁愣了一下。
“当然是去矾楼,三祖父请你吃晚饭。”
矾楼可是京城第一楼,那里有最美的女人,最好的酒,还有用梅园泉水和凤茶煎出来的极品好茶,据说在里面的人均消费至少是十两银子,而且不是谁都能进去,必须要有人介绍,就像实行会员制一样。
范宁虽然不太想去,但是朱老爷子请客,他不好不去,昨天才占了人家一万两千贯钱的便宜,这点面子还是要给。
“好吧!我喝口茶,再换一件衣服,我们就走。”
范宁喝了一盏茶,又换了一件白色的锦缎深衣,腰束革带,头戴纱帽,手执一柄折扇,完全是一个温雅读书郎的形象了。
这时,马车已经到了,范宁这才跟着朱佩前往矾楼吃晚饭。
“感觉这个丫鬟怎么样?”马车上,朱佩笑问道。
“蛮机灵的,不用我交代,自己就打听到怎么买水了,这种丫鬟比较省心。”
“要不要我给你再换一个?”朱佩又试探着问道。
“我本来就怕麻烦,不想要什么丫鬟,我娘让我带一个小丫鬟进京我都不肯,偏偏你找来一个,既然来了就用吧!别再换了。”
“那好吧!这个小丫鬟身家清白,你可以信任她。”
范宁听这话似乎在警告自己,‘身家清白’,这话什么意思?
“对了!我今天上午去看房宅了。”
听说范宁去看房,朱佩顿时急了,“你去看房子怎么不叫我一起去,你买得不合意怎么办?”
这话好像有点露骨,朱佩俏脸一红,好在车厢光线较暗,不容易看出来,她又连忙道:“京城房宅的水很深,你会被骗的。”
范宁稍微迟钝了一点,他还以为朱佩说的不合意,是指不合他的意。
范宁便笑着摇摇头道:“我当然要买自己的满意的,至于你说的被骗,我会很小心,凶宅、坟宅我绝不买,不像程泽,买了一座城外的坟宅,他还觉得占了大便宜。”
“那个程胖子买的是坟宅?”朱佩也惊讶道。
“我听牙人说的,虹桥铁佛寺周围就是从前的野坟集中地,他恰好就买在那里,五亩宅两千贯,确实很便宜,汴河南岸的同样宅子可是要三四千贯。”
“那你有没有看中什么宅子?”
“倒是看中一座八亩宅,位于城南飞云桥旁,要价一万六千贯。”
“不会吧!”
朱佩满脸狐疑地盯着范宁道:“外城房宅虽然便宜一点,也不至于两千贯一亩,据我所知,最便宜的也要每亩两千五百贯,你是不是图便宜又被人家骗了。”
“是天波府的别宅,杨文广卖的宅子,但要看人,一般人他还不卖。”
“原来是天波府杨家的宅子,他们家宅子比较多,光别宅就有五六处,不过品质都不错,反正明天你带我去看看,必须我同意了你才能买!”
范宁翻了翻白眼,凭什么呀!
..........
马车很快进入了御街,远远便看见了气势巍峨的矾楼,矾楼是由五座六层塔楼组成的建筑群,占地近二十亩,塔楼修建在高高的汉白玉基石之上,高大雄伟,和北面的宣德城楼以及南面朱雀城楼形成了南北中呼应之势。
矾楼的五座塔楼之间用飞桥连接,明暗相通,整体建筑高低起伏,檐角交错,格外的富丽堂皇。
矾楼有八座大门,寓意着迎八方来客之意,朱家的马车缓缓在正南门停下,站在门口的执事认识朱家的马车,刚才朱元丰交代过他,等会儿他孙女和另一名贵客也会一并前来,由朱家担保。
执事连忙上前行礼,朱佩下了马车问道:“我祖父之前来过,你们知道吧!”
“知道,朱大官人特地交代过,马车中人都可以入内。”
马车中就只有三人,除了朱佩和范宁外,就只有贴身护卫剑梅子,大家心里都明白,不会阻拦这种贴身护卫入内。
三人随即上了台阶,跟随着执事向矾楼内走去。
“朱佩,你也是第一次来吗?”范宁小声问道。
“废话!这种地方我会常来?当然是第一次来。”
“感觉你对这里很熟悉,我还以为你来过多少次。”
朱佩白了他一眼,便不再理睬他,范宁自嘲地笑了笑,将目光投向富丽堂皇的矾楼。
他们进的是南楼,南楼等其他四座偏楼的直径要比主楼小得多,看起来和一般酒楼的布局差异不大,中间是一个天井,楼梯围着天井盘旋而上,除了比较富丽堂皇外,反而给人一种比较拥挤的压抑感觉。
朱佩悄悄对范宁笑道:“据说矾楼的精华在主楼,主楼下面是一座很大的花园,里面都是奇花异草,花园内美貌如花的歌妓乐妓随处可见,有没有兴趣去看一看?”
范宁懒洋洋答道:“你觉得我会对那种东西感兴趣吗?这里的美酒和好茶才是唯一能吸引我的东西。”
“你现在不感兴趣,再过十年,恐怕拉都拉不住你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管十年后做什么?”
两人一边打趣,很快便上了三楼,来到一间雅室前,“两位请进!”
执事推开门,两人走了进去,这间雅室是套间,外面是准备房间,站着两名美貌的侍女,一名浓妆艳抹的乐姬抱着琵琶坐在一旁等候。
范宁和朱佩走进里间,里面坐着两人,一人自然是朱元丰,而另一人却是赵宗实,自从赵宗实买下石破天的一成份子后,他便借着这个机会开始和朱家接近,他尤其看重财力雄厚的朱兆丰。
朱兆丰虽然财力雄厚,但毕竟是庶出,在朱家的地位并不高,所以赵宗实刻意和他接近,他心知肚明,也愿意在这个被冷落的皇族身上进行投资。
范宁和朱佩走进来,赵宗实连忙起身见礼,他和朱佩没有怎么打招呼,他从明仁那里知道了范宁和朱佩的关系,倒也看好这对金童玉女。
“刚回来几天,一直在忙碌入职之事,实在没有时间去拜见赵大哥,请多多谅解。”
范宁着实有点歉然,赵宗实也在太学内读书,自己居然没有和他见个面,怎么也有点说不过去。
赵宗实微微笑道:“范少郎在国子监任职,已经轰动了太学,大家都在谈论国子监最年轻的官员,年纪轻轻就成了正八品,多少人想上门拜访范少郎!”
范宁摸了摸鼻子笑道:“结果发现范某人并没有三只手四只脚,居然和他们一样,他们都肯定会大失所望。”
范宁的幽默让众人都笑了起来,朱元丰笑着摆摆手,“都坐下吧!我们来尝尝矾楼最好的眉寿清酒,其实我觉得一般,和朱楼的酒没什么区别!”
第二百四十九章 俏语解惑
朱元丰把赵宗实叫来一起吃饭是有用意的,虽然赵宗实表现得比较殷勤,但他对在赵宗实身上投资还是有一点顾虑,毕竟政治投资和商业投资不是一回事,在某种程度上意味着政治站队,稍不留神就会成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朱元丰不敢不谨慎。
马车在东大街上缓缓而行,车厢内的光线忽明忽暗,沉思良久,朱元丰缓缓问道:“阿宁,你应该也看出来了,赵宗实明显对我有拉拢之意,他的目的我也很清楚,他是想得到我的财力支持,你觉得我该不该接下他的美意?”
范宁没想到老爷子居然会问自己这种问题,他一时还不好回答,过了片刻,范宁笑问道:“就看老爷子有没有这种意愿!”
“意愿倒是有,就怕投错了人,反而引来灾祸!”
这个问题范宁也考虑过很多次,虽然他知道赵宗实就是历史上的宋英宗,但现在很多历史都在微妙的改变,范仲淹回京带来了巨大的影响,富弼很可能再次出任相国,加上文彦博和庞籍,改革派又再次悄然占据上风,这会不会影响到赵祯对皇位继承人的选择?
范宁不敢肯定赵宗实还有没有机会再登基大统。
不过从概率上来说,赵宗实登基可能性还是更大一点,自己的担心只不过是铁板上的一道阴影罢了。
范宁想了想道:“我倒是可以给老爷子提一个建议。”
朱元丰精神一振,顿时问道:“什么建议?”
范宁笑道:“老爷子可以稍微尝试一下,在赵宗实身上适当投一点本钱,看看有没有效果,假如他今年的地位发生了变化,说明他还是有投资价值,假如投下去后依旧毫无起色,那老爷子就可以稍微慎重一点,不过我提醒老爷子,这种政治投资要注意源头和方向。”
朱元丰暗暗点头,难怪大哥这样看重范宁,这孩子不愧是天才,少年老成,居然能帮助自己策划投资谋略。
“那什么是源头和方向?”朱元丰又深入问道。
“源头就是老爷子的投资的方式,你不可能就这么把钱直接塞给他,必须要有一种迂回的方式,比如可以让他自己筹建一个幕僚团队,包括请一些顶级谋士加入,替他出谋划策,而这个团队所有的人财物支出都由老爷子支撑。”
“那方向呢?”
“方向就是培养自己的势力,寻求支持者,和一些权贵结成联盟,这些都是他要做的事情,但我认为第一个寻求支持的方向应该是曹家。”
“曹皇后的娘家?”
范宁点点头,“他是曹皇后的养子,又为维护养母的利益不惜殴打张贵妃,这才遭到天子贬黜,但对于曹家,赵宗实的所作所为就是曹家利益的捍卫者,老爷子需要用点心思,使赵宗实首先搭上曹家这艘大船,相信曹家会运用他们的力量替赵宗实争取应得的权益,只要有人替他运作,又有老爷子财力支撑,我相信他今年会有所收获。”
“可曹家这艘大船又怎么搭呢?”
范宁微微一笑,“难道曹家就没有商业可以合作吗?”
朱元丰顿时醒悟,自己在潘楼街上有块地,曹楼一心想在潘楼街立足,几次来找自己,想把那块地买下来,而曹楼不就是曹家最重要的资产吗?
“我知道了,我可以和曹家进行商业合作。”
范宁笑道:“这件事须双头并进,我可以从另一面替老爷子敲敲侧鼓。”
朱元丰大喜,“你还有路子?”
范宁点了点头,“童子科第七名曹诗就是曹琮的嫡孙,他现在和我的好友苏亮住在一起。”
范宁的意思也很清楚,他要和朱元丰一起押注赵宗实这个政治投资。
就在范宁和朱元丰谈话之时,朱佩却出乎意料的安静,始终一言不发。
.......
次日天刚亮,范宁便被一阵敲门声惊醒,“小官人,起来了!”
这是丫鬟小冬开始履行她的闹钟服务,听起来她的心情似乎不错,应该是昨天朱佩鼓励她的一席话有关。
“知道了,我马上起来!”
范宁懒洋洋坐起身,又长长打一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
“小冬,现在时候了?”
“刚到辰时,外面报时鼓刚刚敲过。”
汴梁各城门楼白天都有报时鼓声,晚上则是更夫打更,虽然朝廷发明了计时比较准确的莲花漏,但毕竟使用还是不太方便,普通人家难以承受,所以官府就有按时敲鼓计时的做法,每隔一个时辰敲一次鼓,提醒百姓时间。
辰时是上午七点,而辰时正则是上午八点,国子监因为不在皇城内,对中低级官员比较宽容。
如果不是赶着去上朝,或者有早课的教授,一般官员辰时正到官房也不算迟到,这也算是清水衙门的一点福利,因为国子监和利益权势争夺没有关系,所以也没有官员去盯他们这些小节。
范宁穿上衣服出来,小冬笑嘻嘻道:“洗脸水已经打好了,趁热赶紧洗吧!然后吃早饭喝茶。”
“多谢了!”
有个丫鬟就是好,连洗脸水都给自己打好了,还是热水
他的饭堂起居房都放在原来苏亮的书房内,反正那边现在也没有人住。
范宁刚要过去,忽然发现炉子旁堆了一堆煤球,让他不由一怔,连忙问道:“这煤球是哪里买的?”
“就在外面,现在都用这种石炭球,很方便,也很容易点燃。”
范宁轻轻叹息一声,自己冬天时教会那个老人,没想到煤球技术这么快就传播开了,也不知道那个老人没有在传播开之前赚上一笔。
他拾起一只煤球细看,做得很精致,显然已经用上了模具,而且中间有几个细细的小孔,范宁又放在鼻下嗅了嗅,一股刺鼻的硫磺味,居然加入引火硫磺,这个成本就高了。
“这个石炭球多少钱一颗?”
“三文钱一个,买一百个送十个。”
范宁摇摇头将煤球放下,他并不指望那个老人能依靠这个发财,做煤球太容易,就只看你能不能想到,他只是希望那个老人能在别人学会之前多赚一点,仅此而已。
洗漱完毕,又吃了早饭,他刚换了衣服要出发,忽然,门吱嘎一声推开了,朱佩大步走了进来。
范宁愕然,“你怎么现在就来了?”
朱佩白了他一眼,“不是说好今天要去看房子吗?”
范宁重重拍了额头一下,他竟然把这件事忘了,今天杨家应该有答复了,是该去看看。
这时,小冬讨好地问道:“姑娘有没有吃早饭?有包子和赤豆粥!”
朱佩笑道:“赶得急还真没有吃,给我来个包子,再来碗赤豆粥。”
“姑娘稍坐,马上给你端来。”
小冬卖力地跑去服侍朱佩了,朱佩才是她的主人,她当然要加倍讨好。
朱佩咬了一小口包子对她道:“你去外面给剑姐和车夫说一声,让他们自己去吃早饭,我休息一会儿再出去。”
“好咧!”小冬飞奔跑出去了。
范宁见她吃得不慌不忙,有些不满道:“我再不走,今天就要迟到了!”
朱佩嗤笑一声,“还挺会装,我特地问过爹爹了,他的考功官员名单里根本就没有你的名字。”
“怎么会,我可是正八品京官,怎么可能没有我的名字?”范宁吃惊地问道。
“你真不知道?”朱佩见范宁不像是在装,她也有点奇怪。
范宁摇摇头,“没人告诉我!”
“爹爹说是官家的意思,这三年都不对你进行考核,让你安心读书,所以你去不去国子监,对你都不会有半点影响。”
范宁顿时沮丧起来,虽然不考核让自己更加自由,但也意味着这三年自己没有升迁的机会。
朱佩善解人意,她看出范宁眼中的沮丧,便柔声安慰他道:“我爹爹还说,并不是每个中低级官员都要经过他们考核才能升官,有好多特殊情况,比如有相公大力推荐,或者得到官家的青睐,这些都不需要看考核,说提升就提升了,所以我觉得既然是官家对你另眼相看,那提升之时肯定也是走特殊情况,你不用太在意考核之事。”
朱佩的解劝让范宁心情又好了起来,想想也是这样,既然是官家特殊安排自己,那自己的提升应该和吏部关系不大。
想通了这一点,范宁欣然笑道:“吃完早饭,咱们直接看宅子去!”
第二百五十章 新宅入手
半个时辰后,范宁乘坐的马车缓缓停在京学牙人行大门口,范宁先下了马车,转身将胳膊递给朱佩,朱佩扶着他的胳膊款款下了马车。
剑梅子在后面暗暗撇嘴,在府中练武时,一丈高的台子都能轻松跳下,这会儿仅两尺的高度还要人扶。
“就是这里吗?”
朱佩看了看上面的牌子,“原来这里只是牙行!
“我和牙人已签署了委托协议,得先找牙人。”
“那你去吧!我就不进去了。”
朱佩见牙人行内人流大,声音比较嘈杂,便不想进去了,她又叮嘱范宁,“别立刻定下来,让我帮你看看宅子再说,免得最后上当!”
朱佩现在会说话了,她绝不提宅子要自己喜欢才行,而是以朋友的身份来帮助范宁,当然,如果她看不中,她就会有一千个理由说服范宁别买。
范宁答应一声,快步走进了牙人行,刚到牙人店门口,只见潘三郎兴奋地跑了出去,“我还想去国子监找官人呢!”
“杨家有消息了?”
“今天一早我去别宅问消息,管家告诉我,杨家同意把宅子卖给官人,今天就可以办手续,要不我们现在正式签一份牙契合同?”
宋朝的房屋田产买卖契约都是官方制定的,每份契约都有号码,这样便于官府收取契税,严禁私下进行交易。
官府鼓励举报,一旦举报被查实,不仅房产会被官府直接没收,而且举报人会得到房产价值一半的重奖,正是这种严格的规定之下,极少有人私下交易,违法的成本实在太大了。
范宁笑了笑,“我们再去看一下宅子,我的一个朋友也想了解一下。”
潘三郎愣了一下,顿时有点急了,“官人不会又反悔了吧!”
“也不是反悔,我昨天头脑有点发热,今天冷静下来,就想再看一看,如果没有大的瑕疵,我今天就能定下来。”
范宁说的是实话,他倒不是因为朱佩要把关,而是他自己也觉得买房子不能头脑一发热就定下来,必须冷静下来后再去看一看。
其实他还有多少地方都没有了解,比如河水是不是干净?房宅的另一头是什么地方?
虽然不太可能是坟宅,但会不会是凶宅?这一点他最好要弄清楚,他昨天还在嘲笑程泽图便宜买了坟宅,他自己不也图便宜吗?可别再犯同样的错误。
潘三郎无奈,只得点点头,“好吧!我们现在就过去,我去叫牛车。”
范宁歉然道:“我坐朋友的马车前往,潘先生自己坐牛车过去吧!车钱我来付。”
潘三郎当然知道,在京城能坐马车出行的人非豪既贵,人家的马车可不是自己能坐的。
他便点点头道:“那我借一头毛驴骑过去,这样方便一点。”
“好!我在别宅门口等你。”
范宁走出牙行,对朱佩道:“杨家同意卖了,我们再去看看宅子,多了解一下周边情况。”
朱佩见他没有鲁莽签约,心中欢喜,大为夸赞笑道:“这才是买宅子的样子,哪里能看一眼就决定要买的道理。”
两人上了马车,马车驶入朱雀门大街,向西面驶去,只片刻便来到了飞云桥,范宁对车夫道:“前面向右拐,向巷子里走。”
马车又走了几步,便转头下了官道,向右边的小巷驶去。
“看见那座高墙了吗?就是那座宅子。”范宁指着远处的高墙对朱佩道。
朱佩看了片刻笑道:“那几棵树不错,很有古意!”
马车在大门前停了一下,剑梅子先下去了,马车继续前行来到宅子的最北面,这一边范宁昨天没来过,万一是座垃圾站之类的,岂不煞风景?
他很快便发现,这一边居然也是一座大宅,规模更大,占地约二十亩左右,门头上挂着的牌匾写着‘吴驸马府’四个字。
范宁不解,回头问道:“吴驸马是什么人?”
朱佩想了想道:“当今天子的几个大女儿都早夭,现在的长公主才三岁,先帝真宗只有两个女儿,一个早亡,一个出家当了女道士,估计这个吴驸马是太宗皇帝的驸马。”
“这边外部环境还可以,你觉得呢?”范宁又笑问道。
“唯一美中不足就是南面靠大街,如果嘈杂声听不到的话还可以。”
“应该听不到,我昨天去看宅,就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而且外面的三座店铺都是珠宝布帛店,没有酒楼后面那种油腻气味。”
马车又调头向大门驶去,这时,剑梅子上了车,低声道:“我刚才问了三户人家,他们都说这座宅子没有发生过凶案,有人说是杨家子嗣太多,这座宅子不好拆分,才卖掉换成银子。”
范宁想想也对,演义上说杨业的七个儿子死了六人,可历史上,他的七个儿子中只有长子在和辽国作战中阵亡,其他六人都没有死,六人再娶妻生子,几代传下来,枝繁叶茂,至少也有七八十人了,杨家房子再多也不够分。
只是为什么要便宜卖,范宁还是想不通。
这时,潘三郎骑着一头毛驴远远过来了,他老远便看见了朱家的华丽大马车,一般都是皇亲国戚才会坐这样的马车,这让他心中暗暗吃惊,提醒自己不要乱说话。
范宁下了马车,朱佩跟在他身后,范宁笑道:“麻烦潘先生了。”
潘三郎连声道:“哪里!哪里!这是我份内之事,我们准备进去吧!”
他上前拍了拍门环,小门开启,管家一眼看见了范宁,连忙开门,笑道:“正好我家主人也在,你们先请进来,我去禀报主人!”
范宁带着朱佩走进了府门,朱佩看了看照壁,小声对范宁道:“这是灵璧石,这样一块完整的大石,至少要五千贯钱,这家人难道不知道?”
范宁摇摇头,“我觉得这块石头对方不会卖,肯定要搬走的。”
“为什么?”
“因为上面刻的画,如果我没猜错的,应该是杨延昭,这是杨文广父亲,他不会把父亲雕像送给别人,这座影壁他肯定会搬走。”
朱佩笑道:“如果是主人父亲的雕像,我想你也不会要。”
她绕过影壁,眼前的布局令她一声惊呼,范宁得意洋洋道:“是不错吧!这种布局我也很喜欢。”
朱佩眼中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喜爱之意,虽然她是豪门出身,但这种宫廷式的布局,连她家里也没有。
“下人房和厨房都在北面,大概占地两亩,从那座小门进去。”范宁指着北面的一道小门道。
“还真不错!”朱佩由衷地赞道。
这时,一名五十余岁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只见他长得身材高大,虎背熊腰,一双眼睛格外炯炯有神。
此人正是杨延昭之子杨文广,目前在禁军出任指挥使,官阶是正六品昭武校尉,官职并不高,也主要是他没有上阵杀敌的机会。
“久闻范少郎之名了,在下杨文广,欢迎少郎来看宅!”
范宁连忙回礼,“在下也久闻杨将军大名,尤其令尊是我从小就崇拜的英雄!”
范宁这话也对也不对,在这一世他对杨延昭从不关心,但他的另一世却是听着评书《杨家将》长大的。
范宁说得十分诚恳,连朱佩都很惊讶,范宁什么时候崇拜过杨延昭?范宁的老底她可是比谁都清楚。
杨文广十分感动,连忙道:“多谢少郎对杨家的高评,请到中堂一坐!”
这时,朱佩小声对范宁道:“我和剑姐去后宅看看。”
她声音虽小,杨文广却听见了,他以为朱佩是范宁的妹妹,便笑道:“小娘子尽管去,后宅目前没有人居住,我让管家带你们去。”
杨文广吩咐官家一声,朱佩这才带着剑梅子跟随管家向后宅而去。
范宁跟随杨文广来到这座占地一亩的高楼前,只见上面有一块牌子,写着勇烈楼,不愧是武将世家,连宅子的主楼都起得杀气十足。
“这座楼的一楼是客堂,有三间客堂,还有四间客房,二楼是主堂、餐堂和平时的起居房,三楼是书房,不仅是主人的外书房,也是孩子们读书学习的地方。”
杨文广先给范宁介绍这座与众不同的楼,他指着旁边笑道:“楼梯是独立的,和房间互不影响,往上其实还有一座阁楼,目前空关着。”
范宁走进客堂,感觉客堂很宽大,一层楼就是一亩地,六百多个平方,客堂宽大,房间很多。
客堂上的桌椅都是七成新左右,年代并不久远,虽然不是最好的花梨木,却是上好的金丝楠木,在宋朝,这可皇宫和权贵们制作家具的首选。
而且连这座楼也是用楠木造成,只不过是香楠木,比金丝楠木略逊一筹。
杨文广笑道:“听说是范少郎要买我的宅子,我非常高兴,要知道我和令祖的交情深厚,庆历五年初,令祖出任陕西四路安抚使,蒙他器重,我成为他的麾下之将,可惜很快宋夏便达成了盟约,战争平息了。”
范宁很惊讶,他不知道范仲淹和杨文广还有这种交情,难怪杨文广会一口答应把宅子卖给他。
范宁笑道:“我祖父已经回京,什么时候你们可以再聚一聚。”
“那是一定的,我一定会去拜访他。”
杨文广沉吟一下又道:“这座宅的出售价格是家族定下的,我不好再便宜,要不家具就留给范少郎了,另外那座影壁,如果范少郎喜欢,也可以留下。”
“影壁上的将军是何人?”
“是家父!”
“既然是杨将军的先人,我怎么能要,影壁将军尽管拿回去,我可以另外置办。”
杨文广暗暗松了口气,那座影壁他是一定要拿走的,是他父亲的纪念之物,他怎么能出售?
第二百五十一章 刻意结交
这时,朱佩和剑梅子走进房间,朱佩脸上神采飞扬,看得出她对这座宅子颇为满意,她给范宁使个眼色,表示可以买下来。
范宁犹豫一下,还是忍不住道:“这个价格确实比外面的宅子要便宜,如果是杨将军急用钱,我可以再添两千贯。”
杨文广摇摇头,“我当然知道如果要价两万贯也可以卖出去,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这个价格是家族内部协商妥协的结果,事关家族颜面,我就不多说了,就一万六千贯。”
范宁又道:“那就再加两千贯,作为家具的钱,我也希望能以一个比较公平的价格买下这座宅子,请杨将军理解。”
范宁并不想占杨家的便宜,他看中这座宅子也不是图它的便宜,多付两千贯钱,也免将来杨家内部不和,出现什么扯皮。
很多时候占了便宜反而会惹出更大的麻烦。
杨文广想了想便点头答应了,“好吧!那就一万八千贯,除了影壁外,其他都归范少郎了。”
范宁取出一张朱氏钱铺的存票和半块玉佩,放在在桌上道:“这是两千贯钱定金,剩下一万六千贯钱等换契完成,我一次性付清。”
杨文广摇摇头,“定金就不用了,等交易完成后,最后一起付吧!”
杨文广随即在潘三郎的买卖契约上签字画押,便告辞走了,他吩咐管家找人把影壁运回天波府,然后关门闭宅,准备移交。
剩下的事情都是牙人去完成,双方都不用操心,只是最后再交割一下买卖房宅的钱,这个交易就完成了。
“朱佩,房宅还算满意吧!”范宁送朱佩上马车时笑问道。
“你这臭小子捡了大便宜!”
朱佩叹息道:“没想到府中居然有活水,这种宅子在京城都是可遇不可求,我爹爹当年就想买一座有活水的宅子,找了一年都没买到,没想到居然被你碰到了。”
范宁也很兴奋,“看来真是我走了狗屎运,我压根就不知道有活水的房子很难找,我以为靠河边都会有活水。”
“才不是呢!官府严禁造民宅时将活水引入宅中,这座别宅的活水应该是天然形成,所以没有被官府禁止,这就是最难得之处。”
朱佩坐上马车又道:“明天我要陪兄长进宫,要给天子和张贵妃雕像,宫中暗斗,哎!一言难尽,我先走了,顺便说一句,我兄长非常喜欢你送给他的田黄石,等他雕完后,我再把它们给你。”
“告诉他,下次我再给他弄个大的田黄石,水缸那么大的。”
“你别整天变着花样剥削我哥哥了。”
朱佩一针见血,范宁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好像自己有点过份剥削朱哲,只让他干活,却不给钱。
朱佩不满地白了他一眼,吩咐道:“出发!”
马车启动,向东面迅速驶去,很快便消失在人流之中。
范宁这才快步向太学西门走去......
中午时分,范宁来到太学餐堂,今天他没有出外就餐,一个是走出去比较远,他也不高兴多走,再一个就是国子监官员和太学教授们都在太学内吃午饭,范宁也没有必要独行特立.
当然,他还想找一找苏亮。
太学的餐堂有四座,三大一小,其中三座大餐堂主要供应太学生和旁听生,太学的学生有五百人左右,但旁听生却有近两千人,他们中午几乎都在太学用午饭,人数庞大。
而小餐堂主要供应太学教授和国子监官员,另外在太学就读的童子科进士也可以在小餐堂吃饭,当然,小餐堂的饭菜花色和口味都要更好一点。
但总的说来,太学的伙食还是很不错,历史上,宋神宗曾经视察太学,在太学吃了一顿午饭,夸赞太学的包子美味无比,从此太学包子便一举成名,成了京城的一大名小吃。
范宁来的是小餐堂,它距离书库比较近,走进小餐堂,范宁一眼便看见了苏亮,他正坐在餐桌前和几名同窗有说有笑吃饭。
范宁拿了一碗汤,一份
烤羊排,一条鱼,一份烩时蔬和两个肉馒头,来到苏亮身边坐下,另外三名童子科学生都愣了一下,略有点紧张地看着范宁。
“好像我的形象不太好啊!”
范宁笑道:“大家看见我就显得紧张,这是什么道理?”
苏亮撇撇嘴道:“因为你是督学,我们是学生,你是官,我们是民,民畏惧官,你难道不明白这个道理?”
“我这个官也当得毫无意义,挂个名而已,根本无事可做,其实我和你们一样,也是在太学读书,只是每个月的补贴比你们多一点而已。”
说到补贴,众人都有了兴趣,一名士子问道:“范兄一个月有多少俸禄补贴?”
范宁认出问话之人正是曹诗,便笑道:“我是正八品的官阶,曹衙内算算会有多少?”
曹诗想了想道:“我有一个堂兄,现任从八品知县,他月俸是十五贯,加上五贯地方官补贴,共计二十贯,范兄是正八品,我估计月俸会稍高一点,但没有地方官补贴,加上国子监补贴,我估计在十五贯到二十贯之间。”
“差不多吧!不过我是自己在外面租房,早晚两顿也要自己解决,开销比较大,远不如你们过得滋润。”
“可范兄是京官啊!”
另一名士子叹道:“我们三年后运气好才能封候补官,这差距太大了。”
“这要看你们怎么认识这个问题,就像十岁和二十岁感觉差距很大,但同样两个人,到七十岁和八十岁时,差距几乎就没有了,所以今天我看似比你们早走一步,但十几年后谁低谁高还很难说,很有可能将来我会是你们下属。”
范宁说的是实话,官场上的事情都很难说,每个人后台背景不同,或者机遇不一样,能力不同,最后谁能升到高位现在还难说。
比如眼前这位曹诗,曹家的嫡孙,曹家在他身上寄托了巨大的希望,又有一个当皇后的姑姑,他不想升官都难。
众人也知道范宁说得有道理,便低头吃饭,不再多说了。
范宁吃了几口馒头,喝了一口汤,又问苏亮道:“上一届童子科进士过关了多少?”
童子科也是三年一考,上一届也录取了五十名童子科进士,但上一届的第一名只列二甲第八名,就没有直接获取官职,也和其他童子科进士一样,进入太学读书三年。
范宁问的是上批童子科进士有多少人通过为期三年的学习考核?
苏亮想了想道:“通过了三十几名,还有十几名留下来再继续读两年。”
旁边曹诗笑着补充道:“不仅上届有留下的,上上届还有八人最终没有通过吏部考核,被取消了同进士出身的资格。”
“那考过者的分配情况又如何?”
曹诗叹了口气,“基本都是去各州州学当九品助教,一个个才十七八岁,能做什么官?”
这个话题有点沉重了,想到自己未来的命运,他们目光都闪过一丝黯然,曹诗却神情泰然,他有家族在后面支持,并不担心自己的前途。
.........
吃罢午饭,范宁邀请众人去自己的官房坐坐,众人都欣然前往,大家都想看一看范宁的待遇,每个人心中充满了好奇。
苏亮和三个新朋友都住在同一间院子里,不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独立房间,除了曹诗,另外两人一个叫郑励,成都府人,一个叫文绣,汾州人,这两人据说都是官宦子弟,只是比较低调,不知他们具体的家庭背景。
众人走上书库三楼,范宁推开自己的房间门,对众人笑道:“还比较简陋,大家进来随便坐!”
众人走进房间,都忍不住一阵惊呼,足足三十几个平方的房间,光线明亮,窗外是一片绿意葱翠的树林,令人赏心悦目。
苏亮气哼哼道:“这还叫还简陋呢!我都要羡慕死了。”
曹诗却冷静地问道:“范兄在国子监大院可有自己的官房?”
这才是看问题透彻的人,他们很多教授在太学都有自己宽大明亮的房间,但同时在国子监大院也有自己的位子,真正的地位是体现在国子监大院内,在太学房间再宽敞也没有意义。
范宁摇摇头,“我在那边没有位子。”
曹诗笑了起来,“我现在相信了,范兄真是来太学读书的。”
这时,茶童出现在门口,他见范宁有客人,连忙去找来两只茶盏给众人上茶,再拖来一张椅子,众人各自坐下,范宁索性坐在自己书桌上,他喝了口茶笑问道:“你们平时和太学生也打交道吗?”
“平时不太打交道,有时上课遇到了,我们也是井水不犯河水,那帮太学生太傲慢,瞧不起我们,所以我们也懒得理睬他们。”
“你们也瞧不起他们吧!”
范宁打趣笑道:“说不定几个太学生现在也在喝茶聊天,说那帮童子生太傲慢,瞧不起,理他们作什么?”
几人想想也对,一起大笑起来。
这时,下午准备上课的钟声敲响,四人起身向范宁告辞,他们下午还有课,必须回宿舍拿书。
范宁把他们送到楼梯口笑道:“要不晚上咱们聚一聚,痛快喝几杯,我请客!”
既然范宁刻意结交,众人也不再客气,纷纷欣然答应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绝好的广告
院子里,丫鬟小冬正坐在院子里烧水,她托着腮,一边看水壶喷吐蒸汽,一边却在猜想小主人和范小官人的关系。
今天上午,小主人特地把她叫到一边,威胁并利诱了一通,不准自己对任何人说起她来找范宁之事,这让小冬反而猜到了小主人和范宁的关系,恐怕两人就是传说中的恋人关系。
小冬也不知道恋人关系该是什么样子,但听说将来两人会睡在一起,还会生孩子,她越想脸上越红,滚烫得就像发烧了一样。
虽然小冬心中十分害羞,但有一点她却毫不含糊,她差不多可以确定了,范小官人很可能就是朱家未来的姑爷。
这时,外面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将小冬吓了一跳,她连忙跑去开门,只见范宁倚靠在门上,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
“啊!”
小冬惊呼一声,连忙扶住范宁,“小官人,你喝酒了!”
“稍微喝了几杯,我没事!”
范宁摆摆手,不想让小冬扶他,却没有一点力气。
小冬扶范宁在院子里坐下,“小官人,你先坐下,我去打水给你洗脸。”
“先给我喝口水,我要渴死了,最好是冰凉的水。”
小冬当然不会拿冰凉的水给他喝,她中午烧了一壶凉茶,她稍微加点热水,使它变成温茶,这才递给范宁,范宁举起瓷壶‘咕嘟!咕嘟!’很快便将一壶茶水喝尽,长叹一声:“痛快啊!”
小冬又倒了一盆水,拧干毛巾递给范宁,范宁洗了把脸,酒意稍微退了一点,便对小冬道:“我想洗个脚就上床了,眼睛困得都要睁不开。”
“正好烧了热水,小官人稍坐,我来倒水。”
小冬很麻利地倒了一盆洗脚水,蹲下来给他洗脚,一边说道:“我爹爹每次喝醉酒,我娘就给他按脚上的几个穴位,晚上睡觉就会睡得很香甜,后来我也学会了。”
范宁笑着点点头,“确实很舒服,对了,我今天买下一座宅子,咱们过几天就搬家,以后不住在这里了。”
小冬刚刚对这边熟悉起来,听说又要搬家,她有点担心道:“搬到哪里去?”
“在外城南面的飞云桥,你听说过吗?”
“是不是在太学旁边?我好像在那里看过花灯。”
“就是那里!那边也有很多店铺,而且距离保康门瓦子不远,也蛮热闹的。”
小冬虽然有点舍不得刚刚熟悉的旧曹门,但她也知道,这种事情由不得自己,她只能跟着主人走。
小冬便点点头,“那我明天就开始收拾东西!”
“不用急,这边院子要年底才到期,也不会有人来住,那时候再慢慢收拾好了。”
范宁洗完脚,走回自己房间了,他吃力的脱去深衣,解开发髻,脱去中裤,一头栽在床上,慢慢盖上了白天晒得暖烘烘的被子,身下似乎又铺了一床被褥,感觉十分柔软,很快范宁便舒舒服服入睡了。
‘还是有个丫鬟好啊!居然还会暖床。’这是范宁睡着前迷迷糊糊冒出的最后一个念头。
.........
入夜,两艘覆盖着油布的运砂船静静停泊在旧宋门内的漕河上,旧宋门的漕河两岸是城内有名的贫民区,居住着数万人口。
但旧宋河码头却是京城最大的散货集散中心,这里有大量仓库群,盐茶、粮食、油料、布匹等等物资都囤放在这里。
这两艘船都是五百石的沙船,吃水线很深,显示着船中装满了大量的货物。
两艘船是黄昏时分进入京城,夜幕降临时才抵达旧宋河码头,由于货物必须要东家验收后才能入仓,所以两艘船便暂时停泊在码头上,等天亮后东家前来验收,这也是码头常态,入城较晚的船只一般都会在第二天才能入库。
这时,在码头东面的税务署旁边出现几个人影,一人低声道:“我已经确认过了,两艘船上运的都是石头,大部分船员都在西面船上睡觉,东面船上只有一个看船之人。”
税务署旁边隐藏着三个人,中间一人正是徐庆,他奉范宁之令来查一件事,另外两人是他花大钱找来的帮手,他在前天查到了明珠奇石馆的仓库,就位于旧宋门码头,但仓库内并没有田黄石,他多方打听,终于得知,张家的货就在这两天运达。
等了两天,徐庆终于把张尧承从福州运来的田黄石等到了。
徐庆估计不可能将两条船都偷走,便对两名手下道:“就偷东面那条船!”
三人借助夜色的掩护向码头飞奔,片刻,三人潜入水中,从水面靠近其中一艘沙船,三人纵身翻上船,船上负责看船之人迷迷糊糊听到动静,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被一棍打晕过去,被扔到岸上。
一名手下斩断了绳索,另一人用竹竿撑开船,船只摇摇晃晃向东驶去,船只的橹在另一艘船上,也正是这个原因,船员们并不担心船只被偷走,靠竹竿撑船走不了多远。
大约走出不到半里,被扔到岸上的船员苏醒过来,立刻大喊大叫,“船只被偷了!船只被偷了!”
在另一艘船上熟睡的七八名船员顿时惊醒,他们手忙脚乱,驾船追赶。
这时,徐庆已经将船只左侧凿开两个大洞,河水凶猛涌入,船只开始迅速下沉,徐庆和两名手下跳入水中,向对岸游去,他们爬上对岸,很快便逃得无影无踪。
另一艘船赶到现场,只见船只肚皮翻在水面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望着着船只沉入了河底。
..........
次日上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在旧宋门一带疯狂传播,一船满载着昂贵田黄石的船只在旧宋门码头西面沉没,每块田黄石价值数十贯钱。
这个消息令旧宋门一带的居民疯狂了,漕河两岸挤满了成千上万的百姓,河中更是有上千人在扑腾着摸寻河底的田黄石,不断有人在水底摸到田黄石,激动得大喊大叫。
这时,两艘汴梁县衙的官船也出现在水面上,有衙役在高声喝止水中百姓的行为,要求他们立刻离开水面。
不过衙役们叫喊并没有太多效果,大部分人都没有理睬他们,但他们的喝止却反而证实了传言是真实的,水中真有大量值钱的宝石。
使得人群更加疯狂,很多原本将信将疑的人也不再怀疑,纷纷脱去衣服跳入河中,加入到水中寻宝的队伍之中。
这时,一辆马车从远处疾奔而来,后面跟着七八名骑马的随从,正是这两艘货船的东主张尧承闻讯赶来了。
张尧承是在半个时辰前才得到明珠奇石馆杨掌柜的消息,船只被盗倾覆的消息令他暴跳如雷,他不由分说,令人将杨掌柜毒打一顿后,便心急火燎地乘马车赶来。
张尧承当然认为这是奇石馆杨掌柜的责任,没有及时入库,但他却选择性的忘记了自己曾提出过的要求,第一批田黄石必须要他来验收入库。
马车疾奔,掀起滚滚黄尘,张尧承不断探头向窗外张望,他看见远处河边人山人海,这让他心中更加,这些在这里干什么?官府怎么不把他们驱散?
张尧承只知道他的货船被蟊贼偷走,并在行驶过程倾覆,但具体的细节他却不知道,不过有一点张尧承没有意识到,他很自然地认为这是一次偶然事件,是由于杨掌柜管理不善导致,他满腔恨意都集中在杨掌柜身上,这个掌柜他已决定今天就赶走。
马车在码头上停下,一名随从扶着张尧承下了马车,他恼火地甩开随从的手,快步向河边走去。
只见河中无数人头浮动,至少有一两千人,两艘官船上的衙役在有气无力地叫喊:“这是私人财货,不准占用!”
张尧承顿时又惊又怒,这些人在做什么?难道是在抢自己的田黄石吗?
他急令随从道:“立刻去把这里管事的官员给我找来!”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制定标准
片刻,一名官员快步跑来,向张尧承躬身行礼,“在下是汴梁县县尉费知礼,给张县公见礼!”
虽然张尧承有县公的爵位,但他毕竟不是张尧佐,而是个名声不佳的商人,所以费县尉对他的损失也不是很看重。
张尧承指着河中的百姓不满问道:“那些人在捞什么?是在替我打捞财物吗?”
费县尉一脸为难,半晌道:“他们虽然行为不端,但奈何人数太多,法不责众,我只能尽力替张县公挽回损失!”
“去他娘的法不责众,抢我的东西就是贼,是贼就该抓起来,别我给说什么尽力之类的鬼话!”
费县尉叹口气,“卑职明白,卑职这就去驱赶!”
费县尉转身要走,张尧承却叫住他,“等一等!”
费县尉只得停住脚步,回身施礼道:“张县公还有什么吩咐?”
“我问你,偷我船只的盗贼抓到了吗?”
“目前还没有抓到,不过卑职正在排查,这一带盗贼比较多,主要有五个团伙,估计就是他们中间一支干的,过几天卑职一定会给县公一个明确消息。”
“过几天究竟是几天?”
费县尉犹豫一下道:“三天吧!”
“好!我就再等你三天,你现在去给我赶走河面上的那些暴民,拿走我财物都给我统统还回来。”
张尧承想到自己损失惨重,心中就一阵流血般的痛楚,他重重哼了一声,快步向仓库走去。
........
明珠奇石馆运田黄石船只被人偷盗倾翻之事早已传遍了书苑街,所有奇石馆更是派人去了解细节,虽然表面上大家都表示对明珠奇石馆同情,但背后却人人叫好。
这件事明珠奇石馆做得很不厚道,之前它再三说自己也没有田黄石,要求石破天奇石馆以低价供应田黄石给众人,谁也没有料到它居然不声不响地运来两船田黄石,若不是遇到盗贼,所有店铺都被它蒙在鼓里。
正是因为对明珠奇石馆的不满,所以当不少人拿着从河中捞到的田黄石出售时,掌柜们都心安理得收购了,收购价格也不高,一口价每块十贯钱,价格虽然没有想象中那么高,但也让卖石者心满意足了。
毕竟他们都是生活在旧宋门的贫民,一个月的收入也难有三贯钱,一块石头就超过他们三个月的收入,让他们怎么能不欣喜如狂。
很多人发了一笔小财后,又毫不犹豫地向旧宋门方向飞奔而去,发财的**告诉他们,他们还可以再摸到田黄石。
石破天奇石馆也同样接待了几拨前来卖石的客人,在掌柜桌前,范铁戈正对着光线眯眼打量两块田黄石,经过范宁和儿子的培训,又天天拿着田黄石,他现在也算是一个田黄石的专家了。
他发现手中这块鹅蛋大的田黄石油性尚好,显得比较润泽,但萝卜纹较深,比起自己卖的冻石田黄还是略逊一筹。
范铁戈指了指桌上另一块田黄石道:“这块是普通田黄石,我开价十贯钱,这块品质稍好一点开价十五贯,一共二十五贯,我最高只能开这个价格,你若不愿卖,可以再去别家店看看。”
“卖!卖!卖!”
卖石男子一迭声地答应,他已经跑了三家店了,别的店都是一口价二十贯,唯独这里多给五贯,他怎么能不答应。
范铁戈吩咐伙计,“给他拿二十五两银子!”
不多时,卖石人拿着二十五两银子欢天喜地走了。
这时,门外出现了四个中年男子,都是其他四家奇石店的掌柜,只有明珠奇石馆的杨掌柜没来,四人笑眯眯走进来,“范大掌柜,生意好啊!”
泼皮风波过去后,范铁戈在范宁的指示下,和除了明珠奇石馆外的其他四家奇石店达成了供货协议。
石破天奇石馆答应以每两一贯钱的价格向他们提供中低档田黄石,大家一起努力,争取尽快把田黄石的名声打出去。
不过上等冻石田黄依旧不供货,这就叫有合作也有竞争,供货中低等普通田黄石是为了合作,但不卖上等冻石田黄却是为了竞争。
范铁戈抱拳笑道:“四位大掌柜快请坐!”
四人各拖了一张椅子过来坐下,隔壁石和尚奇石店的沈掌柜欠身道:“我们都没想到明珠奇石馆居然背着我们私自从福州进货,完全违背了之前大家达成的共识,所以明珠奇石馆船只出事,我们也不同情,有人拿田黄石来卖,我们也照收不误。”
范铁戈笑而不语,他不知道四人过来是什么意思,便暂时不答话。
这时,另一名金掌柜又接口道:“估计很快会有大量百姓拿田黄石来卖,所以我们都觉得几家店应该统一收购价格,不能为了竞争互相抬价,这对大家都是一种伤害。”
范铁戈点点头,“我完全同意,我还建议不管卖石人去哪家,我们都不要挽留,他们愿意卖给谁是他们的自由,我们不干涉。”
范铁戈的表态让众人大喜,沈掌柜又道:“我们考虑统一收购价格为每块石头十贯钱?范大掌柜觉得呢?”
范铁戈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两块田黄石,“你们看看这两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似乎左边这块要润泽得多!”其中一名掌柜道。
范铁戈点点头,“左边这块叫冻石田黄,右边这块是普通田黄石,大家应该看得出来,区别很明显,所以我建议冻石田黄收购价十五贯,普通田黄收购价十贯,大家觉得呢?”
四人商量片刻,都点头答应了,这个价格不离谱,建议也有道理,他们可以接受。
这时,沈掌柜又问道:“还有比冻石田黄更好田黄石吗?”
范铁戈从一口锁着的木箱子里取出一只金丝楠木匣,他打开匣子,里面是三块不同的冻石田黄石,他笑道:“这三块都是冻石田黄石,不过还是有区别,大家先仔细看一下。”
四人都围上来细看,很快便惊叹起来,他们可没有见过这么好的田黄石。
“润泽都差不多,但似乎颜色和纹路不同。”
“说得不错,它们的润泽程度都是最好的,算得上是田黄石的极品,可就是这样,它们还是价值不同。
范铁戈笑着指向最左面一块田黄石对四人道:“你们看这一块,里面的萝卜纹路很深,我给它评为甲等下品,萝纹路越深,我觉得档次就越差一点,中间这块萝卜纹很少,但它颜色偏红,所以我评它为甲等中品,只是色彩上略微美中不足。
而最右边这块,没有一丝萝卜纹,颜色通黄,就像凝固的黄蜂蜜,它就是甲等上品,又称为田黄至宝,十分罕见。”
众人都纷纷点头,他们也不是很了解田黄石,范铁戈给了上了一课,让他们终于有所领悟,现在他们知道有普通田黄和冻石田黄的区别,冻石田黄又分为几个档次,主要根据润泽程度、萝卜纹路和颜色来区分。
“那这一块呢?”
沈掌柜指着范铁戈刚刚收购的那块田黄石笑问道:“这个又算什么?”
范铁戈笑道:“我同时又根据润泽程度把冻石田黄分为甲乙两个等级,这个只能算乙等,它的萝卜纹也比较深,颜色偏红,所以只能是乙等下品,是冻石田黄中最低的一个等级。”
众人纷纷起身感谢,范铁戈又笑道:“今天我一直在考虑,明珠奇石馆的船只倾翻一事,其实对田黄石名声推广是件好事,至少全城都在议论田黄石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抓住这个机会,把田黄石的稀有程度再好好宣传一下,这样田黄石的名声就会慢慢出来,大家觉得如何?”
众人都为这个建议叫好,沈掌柜笑道:“范大掌柜的这个建议非常好,我们确实应该抓住这次机会,虽然明珠奇石馆很不厚道,欺瞒了大家,不过这次也算是它将功补过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住水边的烦恼
一连两天,整个京城都在谈论张家货船倾覆之事,茶馆、酒楼、井边、河畔,喝酒喝茶男人们和洗菜洗衣的女人们都在津津有味地谈论着这次财宝船倾覆事件,同时对田黄石都充满了兴趣,它究竟是怎么样的宝石?
很快,另外几个关于田黄石的知识也开始传开了,田黄石产自福州,产量极为稀少,被天子所珍爱,已经被列为特殊贡品。
这次张家货船倾覆,上万块田黄石只找回来不足一千块,使张尧承的奇石馆损失惨重,但另一方面却意外地使田黄石大大扬名,使人们了解到了田黄石的珍贵,田黄石在这次事件后一举挤进了珍宝的行列。
对于范宁来说,这件事却似乎和他毫无关系,他的心思都放在新宅之上,三天后,范宁和杨文广交割了房款,从管家手中拿到了府宅的钥匙。
这天上午,一辆牛车缓缓在飞云桥头停下,范宁从牛车里出来,丫鬟小冬也跟在后面出来,她怀中抱着一只木盒子,盒子里装满了铜钥匙,看起来颇重。
“小官人,这里很热闹啊!”
小冬看着南面的一排排饮食小店,不由惊喜道。
范宁笑了笑道:“这一带住的人不少,你等会儿打听怎么买水,还有清晨的清理车。”
“我知道,一般都去找杂货店。”
小冬灵活的眼睛四下寻找,很快她便发现了目标,‘孙记杂货铺’,就在斜对面不远处。
“走吧!我们先进宅子看看,”
范宁快步向小街走去,小冬连忙跟在他后面,范宁走到台阶前,注视着这座黑漆大门和上面黄澄澄的铜环,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从现在开始,这座八亩的大宅子终于归自己所有了。
一般而言,占地一亩以下称为房或者院,至少要占地一亩以上,布局上构成前院、中庭和后院才能称为宅。
三亩以下称为小宅,三到五亩称为中宅,五到十亩称为中上宅,十亩以上则称为大宅,二十亩以上称为巨宅,再大就只能称为府了。
所以范宁这座宅子还只能算中上宅,他现在运气还好,再过二十几年,京城人口继续膨胀,朝廷就开始严格管控房宅,什么人住什么样的房子都有了标准,像他这样的八品是没有资格居住八亩的宅子,最多住小宅。
这时范宁发现石阶上有很多擦痕,让他愣了一下,但一转念他便明白过来,这一定是搬运影壁时导致。
还好,门头足够高,否则那座影壁只能拆墙运出来。
“小冬,把那把最大的钥匙给我!”
“好!”
小冬连忙从钥匙盒里找出了那把最大的铜钥匙,递给范宁。
范宁刚要上去开门,后面有人问道:“请问这位官人,这是你的宅子吗?”
范宁一怔,回头见是一名矮胖的中年男子,便点了点头,“这位大哥有事吗?”
中年男子连忙陪笑道:“我是宝材造屋店的掌柜,过了飞云桥就能看到我们店,小店专门负责建造、修缮各种府宅,价格公道,用材讲究,你这座宅子我们三年前参与过修缮.......”
范宁顿时明白了,他不由哑然失笑,这家店做生意真会见缝插针,范宁笑道:“宅子刚到手,我还没有仔细看,这样吧!我会好好看一看,如果有需要修缮的地方,我再来找你。”
中年男子大喜,连忙取出一张名帖递给范宁,“这是我的帖子,小人是宝材店的掌柜,姓陈,一般都在店里,官人有需要尽管来找我。”
范宁接过帖子笑了笑,“幸会了!”
中年男子施一礼,这才匆匆离去。
这时,范宁看见一辆华丽的马车正疾速向这边驶来,很快‘嘎!’的一声停在大门前,朱佩从车上跳了下来,她和范宁约好这个时候一起过来,没想到范宁先到了。
朱佩望着中年男子背影问道:“他是什么人?”
“是附近一家修缮房宅店的掌柜,想过来揽生意。”
“修别的地方都无所谓,但影壁别让他插手,我来负责影壁。”
“你不会想放一块太湖石当影壁吧?”范宁笑道。
“太湖石不可以吗?我觉得更好看,很多豪门权贵都是用太湖石做影壁,最有名是贾昌朝府宅,一进门就是一块两丈高的太湖石,叫做飞来峰,在京城很有名气。”
范宁心中一动,他忽然想到了周麟府上那块翠云峰,如果能把它放在自己府中,确实和里面的勇烈楼相得益彰。
范宁也是不久前才知道,周鳞已经在去年底不幸因病去逝,目前他收藏的各种石头都被其长子周立业继承。
想到这,范宁试探着问道:“其实我觉得周老爷子的那块翠云峰很适合,你觉得呢?”
朱佩捂嘴笑了起来,“你这话若被我祖父听见了,他非跳起来和你打一架不可。”
“他也看中那块翠云峰了?”
“岂止是看中,他心心念念多少年了,第一次去周府,他看见那块翠云峰,眼睛都直了,周老爷子的长子是平江府的商人,他有意将父亲的太湖石转让,目前正在和我祖父接触,一旦被我祖父买下,那块翠云峰你就别想了,除非.......”
“除非什么?”
范宁有点急了,那块翠云峰他也早就看中了,但那可是周麟的镇宅之宝,他不敢多想,但现在周鳞儿子要把它出售,范宁忽然看到一线希望,他心中怎么能不着急?
“先看宅吧!”
朱佩抿嘴一笑,卖了个关子,把范宁吊在空中不管了。
范宁有些郁闷地打开大门,众人走了进去,原来的影壁果然不见了,变成十几株刚栽下的灌木,挖松的泥土也铺得颇为整齐,完全没有范宁担心的一片狼藉的情景,杨家的管家还是比较会做人,不给买家添堵。
没有了遮挡的影壁,中庭的布局立刻一览无余,原本令人惊艳的多层主楼也因为突然出现在眼前而略显逊色。
这也是整体布局中的缺憾,中国的住宅布局讲究含蓄,讲究遮和掩,不喜欢突兀。
一个人进了宅门,需要看的地方太多,注意力自然就被分散,眼前就算有再美的景色也会被淡化。
不过在范宁和朱佩都略略觉得没有影壁的遗憾时,旁边的丫鬟小冬却被惊得目瞪口呆,她以为搬家是搬去另外一座差不多的院子,可没想到居然会是这么大一栋宅子,简直像园林一样。
“啊!小官人,这就是新宅吗?”小冬激动万分道。
朱佩轻轻哼了一声,“小冬,你好歹也是从朱家出来的,别这么一惊一乍!”
小冬连忙低下头,小声解释道:“我以为是和原来一样的院子。”
这时,剑梅子破天荒地开了个玩笑,她笑眯眯对小冬道:“以后这里就你和范宁两个人住,小冬,你晚上怕不怕?”
小冬吓得后退一步,“剑姐,别吓我啊!”
“剑姐不是吓你,确实如此,我也自己要适应。”
范宁在走廊入口笑道:“走吧!我们去后宅看看。”
后宅也已收拾得干干净净,所有房宅内除了家具,其他什么都没有留下,倒不是杨家小气,相反,这是尊重新房主的一种表现,没有人会喜欢前任房主留下来的杂物,家具因为是比较名贵的金丝楠木打造,它不是杂物,而是一种财产,范宁还特地另付了两千贯的家具钱。
“这间书房不错,我喜欢!”范宁一眼就看中了内宅中的书房。
这是一间位于池塘正中间的水阁,三面环水,大约有二十个平方,一张宽大的桌子,四周都有书架,而且外面还有水榭,可以走出房间凭栏观鱼。
朱佩笑着摇摇头,“到了夏天,靠水的房间会有很多蚊子,我是深受其害!”
范宁有点不以为然,摆摆手笑道:“在池塘里养足够多的鱼,就不会有多少蚊子,蚊子没有繁殖的机会。”
“我家池塘也有很多鱼,但夏天蚊子一样多!”朱佩不服气地反驳道。
“那是因为你们家别的地方一定还有水........”
说到这,范宁笑容渐渐凝固住了,他忽然想起外面是条河,每年夏天,靠堤岸的河边铺满了孑孓,那真是防不胜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