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示好
看着他笑,弘历也轻笑了起来,欢畅自然,丝毫没有气馁不悦的意思,当这样的笑容落入弘晟眼中时,他缓缓停下了笑声,神色亦冷了下来,“你是故意的对吗?”
弘历一愣,随即苦笑道:“被三哥看出来了吗?这联子确实不是朱师傅留的,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说到此处,生怕弘晟不高兴,急着补充道:“不过下联真的是想了一整天都没结果,还被三哥看出来了,可见弘历不及三哥良多。”
看着朝自己拱手的弘历,弘晟没什么好脸色给他,“不用在这里给我带高帽讨好我,说吧,你做这么许多到底有什么目的,若是想让我与熹妃好生相处,你想都不要想。。”
“三哥误会了,我并不曾想过这些,只想让三哥高兴些。”弘历语气诚挚地道:“我知道三哥对我有成见,说实话,我也一样,可是咱们终归是兄弟,原本宫里头兄弟就少,二哥又已成家,只剩下我与三哥还有弘昼三人,我是真心希望咱们兄弟间可以好好相处。”
“说得比唱得好听。”弘晟对他的话嗤之以鼻,根本不相信弘历会想要与自己亲近,他们两人像仇人更甚过兄弟。
“不论三哥信不信,我说得都是真的。”弘成神色微黯,这个念头是在第一次来佛堂看到弘晟躲在角落里暗自垂泪时候出现的,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难怪弘晟会不信。
“好了,我先回去了,三哥吃饭吧。”弘历提了篮子准备离开,却被弘晟给叫住了,只见他用力咬着下唇,把那里咬得发白,慢慢走到弘历面前,一字一句用他这辈子最郑重的语气道:“老四,你如果能帮我重新回到额娘身边,我这一辈子都会感激你。”
而这,也是他第一次这样唤弘历。
“你……”弘历一惊,随即意识到弘晟不是在开玩笑,一直到现在他都想着回翊坤宫,神情慢慢严肃起来,沉声道:“你明知道这不可能……”
弘晟立即接口,“你不试怎么知道不可能。”停了片刻,他又道:“老四,我真的很想额娘,只要能回到翊坤宫,往后你让我做什么都行,哪怕以后要唯你之命是从也可以,只求你帮我!”
“可是……”弘历一脸为难,没想到弘晟给自己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答应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实在左右为难。
“老四,求你帮我,眼下除了你,我已经不知道还能求谁了。”弘晟拱手揖到底,脸上尽是哀蹙之色,一出身就为王府阿哥,随后又成为身份更尊贵的三阿哥,还有一个贵为贵妃的额娘,予取予求,何曾有过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然现在他已顾不得这些了。
“我……”弘历犹豫许久,终是不忍心看他这样,弯腰扶起弘晟,“也罢,我尽力一试吧,但能否说动皇阿玛,我并没有把握,三哥当知道你额娘现在这个身份并不能抚着皇子。”
弘晟激动不已,用力点头道:“我知道,不论成与不成,我都不会怨你。老四,以前的事是三哥错了,三哥犯浑,你别怪三哥好吗?”
弘历微微一笑道:“我若是见怪,就不会连着几日来这里了,不管怎样,你都是我三哥,谁也改变不了的事实。”
弘晟激动地说不出话来,这一刻,他对弘历再没有了原来的仇视。当他如明月当空之时,身边尽是阿谀奉承之人;但他落魄后,那些原本叫着三阿哥长三阿哥短的人都不见了踪影,把他像个球一样推来推去,反倒是弘历变着法子让自己开心,甚至答应帮自己去跟皇阿玛求情。即便他只是为了安慰自己而信口一说,也好过那些人,更何况他清楚弘历的xing子,要么不说,说了就一定要做到。
“你……用过膳了吗?”弘晟突然这样问了一句,神色有些扭捏。
弘历奇怪地道:“没有,三哥有事吗?”
“如果你没用过,在这里一道用点如何?”弘晟不自然地说着,活了十四年,他还从没跟什么人这般示好过,实在不习惯。
弘历愣了一下,旋即一抹明亮的笑容出现在他脸上,重重地点头道:“好啊,除了中秋还有除夕夜宴之外,我还从没与三哥一道用过膳呢!”他心里也知道这是弘晟的示好。
“可是这里只有一副碗筷,一碗米饭。”弘晟有些为难地说道。
“这有什么,让他们再送一副来就是了。”弘历到门**待了一声,立时有小太监拿了干净的碗筷来,那小太监倒是机灵,连米饭也盛好了。
这顿饭不论对弘历还是对弘晟,都有着难以取代的意义,在今日之前,他们从未想过,有朝一日竟能静下来一道吃饭,还有说有笑,弘晟甚至夹了一块鸡肉放到弘历碗中。
世事,真是奇妙的让人难以置信。
而这,也让弘历下定决心要帮弘晟一把,他知道额娘肯定是不会同意的,所以此事他连额娘都没有说,翌日下课后,连承乾宫也没回,直接去了养心殿,令侍候他的小太监莫名奇怪,却也不敢多问。
胤禛见弘历过来,甚是欢喜,问了他几句功课,最近国事繁忙,对子女的关注少了许多。
弘历在一一回答了胤禛的提问后,见胤禛神色颇为满意,趁机道:“皇阿玛,朱师傅刚教了一段话,儿臣不是很明显,能否请皇阿玛给儿臣解释一番。”
“是什么,说来听听?”胤禛颇为喜欢这个聪敏慧黠的儿子,听得他这么说,合上奏本饶有兴趣的说着。
弘历赶紧答道:“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胤禛微微点头,道:“这是孟子说的,与那孔子说过的话是一个道理:故,人不独亲其亲、不独子其子,使老有所终、壮有所用、幼有所长、矜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说到这里,他话音一顿,若有所思地看着弘历,“这个道理你当真不懂吗?还是另外有话与朕说?”
弘历垂下头来道:“儿臣懂书上所说,却不懂人所做,所以才想向皇阿玛问个明白。”
第六百八十六章 班师还朝
“是什么?”胤禛的声音带上几分无法抗拒的威严,令弘历身子一颤,但还是坚持道:“年常在虽犯下大错,但其终归是三哥生母,她与三哥都互相惦念对方,皇阿玛何必非要将他们分开呢,既然连别人的孩子都可以当成自己的孩子看待,为何对亲生儿子却要这般严苛。”
胤禛脸色已然阴沉了一下,盯着弘历道:“这番话都是谁教你说的?”他不相信弘历会无缘无故跑来说这些,必定是有人指使,凌若吗?
“没有人指使儿臣,是儿臣的意思。”弘历努力让自己迎着胤禛审视的目光不躲闪,“皇阿玛,儿臣这些天亲眼看到三哥的难过,他真的很思念年常在。”
“思念与否是他的事,宫规摆在那里,何况你别忘了,当初年常在要陷害的可是你额娘,你不恨她吗?还有弘晟,他以前这样欺负你。”
弘历沉默不语,好一会儿才道:“儿臣恨她,可恨不是所有,额娘教过儿臣一话: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所以儿臣也可怜她;至于三哥……”弘历低一低头,说了一句话,“不管他做什么,始终都是儿臣的兄弟手足,既是兄弟,便不该恨,记得皇阿玛曾教导过儿臣,兄弟之间一定要和睦友爱。”
弘历这番略有些直白却处处透着自己想法的话,令胤禛大为惊奇,同时也肯定了确实没有人教弘历,否则他不会说得这么直白。
“皇阿玛,求您开恩,让三哥回翊坤宫吧。”弘历再一次请求。
胤禛没有责骂他,也没有生气,只是淡淡地道:“让弘晟回翊坤宫只需要朕一句话即可了,但你有没有想过,今日朕为弘晟破了规矩,那下次别人是否也可以这样来求朕,到时候每一个人都皆将宫规还有朕说过的话当成空气,那朕还有何威信可言,又该如何去治理国家。”
这句话说得弘历哑口无言,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可也有句话叫:律法不外乎人情。”
他话音还没落,胤禛就立刻接了上来,“那朕也提醒你一句: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今日同情一个弘晟,明日是否该去同情死囚,让朕也放了他们,甚至一并取消死罪?到时候,这大清还样子吗?恶人烧杀掳拐,奸**女,官兵却坐视不理!”
“儿臣不是这个意思,儿臣只是想……”弘历被胤禛一番犹如疾风暴雨的话给吓慌了神,连忙想要辩解,胤禛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打断了话道:“就是这个意思,朕并不是吓你,没有规矩不成方圆,治理好这个国家,不是你以为的这么容易。”
听到此处,弘历明白,三哥一点机会也没有了,当下低头道:“儿臣知错了,请皇阿玛责罚。”
胤禛冷哼一声道:“念在你年纪尚小,朕姑且饶过,下一次再想说什么事,先思虑周全了再说。”其实弘历小小年纪能有这份仁心,实在是难能可贵的事,然胤禛对弘历寄予了不同于其他几个儿子的厚望,是以对他特别严格,不允许他犯一点小错。宽仁固然好,但妇人之仁却易坏事。
“好了,你出去吧。至于弘晟……”胤禛声音一顿,随即道:“让他好生在承乾宫待着,一切等将来再说。”
胤禛最后那句意思隐晦的话令弘历燃起一点希望,皇阿玛说将后再说,就是说将来兴许会有还转的余地。
“是,儿臣告退。”弘历在磕了个头后退出了养心殿,看着重新关起的朱红宫门,胤禛却突然有些想笑。
看来,以后在手足兄弟的问题上,弘历会比他这个阿玛做得更好。
当弘历将胤禛的话原封不动转告弘晟时,弘晟失望不已,但总算没有绝望。而在弘历的努力下,弘晟对承乾宫的抗拒心理也在慢慢消退,虽然还不怠见凌若,但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顽劣,有时还会回答几句。
七月十七,凌若将弘晟放出佛堂,并且允他继续去上书房听朱师傅讲课,每次下了课,他都要去翊坤宫看一下,弘历会陪着他一道去,看他与年氏隔着一道宫门说话。
七月二十六日,年羹尧抵京,命军队驻扎在京郊,在本朝,没有圣旨,军队是绝对不允许入京城九门,否则等同于造反,步兵营、骁骑营、丰台大营,随时可勤王护驾,将其格杀。
得知年羹尧抵京,胤禛很是高兴,命百官迎接,当中包括奉旨赴京集会迎年羹尧得胜归来的各省大员,这些官员在各省之中都是属于数一数二的大员,平常跺一脚省府的地都会抖三抖,却被勒令来迎接一个武将,心中的不满可想而知。
当中又以负责这次迎接的允禟和允?最为窝火,他们可是皇子凤孙,居然来干这种事,胤禛摆明了是随心埋汰他们,偏还不能不办,实在可恨。
恨归恨,该做的事情还是照样得做,为给予年羹尧最隆重的归迎,在这样水贵如油的日子里,胤禛命人洒水净街。
负责洒扫的小吏,每一勺水泼下去都觉得一阵肉痛,他们虽比寻常百姓好一点,但同样要算计着用水。
在奏响的迎乐声中,一脸意气纷发的年羹尧骑着神骏的高头大马自九门而入,在他后面跟着岳忠祺及其他将领,最后还跟着一辆囚车,一个人被关在里面,除了罗布藏丹津还会有谁。
今日难得的阴天,偶尔还有几丝凉风,是以平常在家避热的百姓都走了出来,争相观望打了胜仗的军将。在骑马入内后,面对拱手相贺的百官,年羹尧丝毫没有下马的意思,倒是岳钟祺走下来朝各人还礼。
允禟心里不快,面上却带着笑容,拱手道:“年将军,恭喜你这次立下不世大功,实在可喜可贺。”
“九爷客气了。”年羹尧在马背上拱拱手,面对允禟依然神色倨傲,是啊,允禟不过是一个不得信任的阿哥,他却是皇帝宠臣,两者孰轻孰重相信是个人都分得出来。
第六百八十七章 狂妄
狗眼看人低的奴才!允禟在心里骂了句,脸上的笑意越丝毫不减,待得凯旋乐典奏完后,方才再度道:“皇上特赐年将军紫禁骑马之荣耀,请年将军与众位将军即刻入养心殿参见圣驾。”
“不错,我是要立刻去见皇上。”在说这话时,年羹尧面色有些阴沉,不知在想些什么。回头看了还在朝众位大臣一一施礼的岳钟祺一眼,喝道:“上马,随本将军入宫。”
“是。”岳钟祺无奈地答应一声,歉疚地看了众官一眼,翻身上马,随年羹尧扬鞭策马往皇宫而去,刚行了一小段路,便看到年羹尧急急勒住了结绳,他一时收势不住险些撞了下去,赶紧稳下马道:“将军,出什么事了?”
年羹尧一言不发,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小吏正颤颤地跪在地上,旁边还放着小半桶水,却是他刚才洒水净街时,忘了将桶收回去,恰好挡了年羹尧的路。
“你怎么做事的?还不赶紧将桶拿下去。”允禟也看到了这一幕,急急奔上来指着那小吏一通喝骂。
“小人该死!小人这就拿下去。”小吏刚要去端桶,就听得年羹尧道:“不必了,就放在那里。”
小吏茫然地看着他,这桶不拿下去,马要怎么过,虽说街道还算宽敞,两边设了护栏,又有百姓夹道相看,还有文武百官拥挤在此处,这剩下的路便只能供一匹马通过。
年羹尧冷眼看着小吏,言语道:“本将军奉皇上之命奉守西北,如今更平定叛乱,奉命班师回京,你这个小吏却故意挡本将军的道,若在边关,以你的罪行,便该杀头。”
一听这话,小吏顿时被吓坏了,连忙道:“将军饶命,小人只是一时疏忽,并非有意。”怕年羹尧不信,他又道:“小人见净街后,这水还有剩下,便将待会儿回去的时候拿回家去用,所以才忘了搬下去。”
年羹尧闻言立时皱起了眉头,对他的话很是不解。年羹尧是名懦将,精通文章诗词,所以他的面貌并没有寻常将领武夫的凶悍,唯有那双眼睛较寻常人锐利许多,教别人望之生畏,“水有什么好拿回家的,又不是金银珠宝。”
允禟忙解释道:“年将军初初回京尚且不知,这京城已经有数月未下雨,水源紧缺,如今所用的水都是从百里之外运回来的。若非为了迎接年将军凯旋回京,皇上哪里肯舍得洒水净街,也难怪这小吏会起贪心。年将军放心,本王待会儿自会处置他。”
年羹尧不屑地一笑,盯着小吏道:“好个没出自息的东西,水,哼!”
没等众人明白这一声哼的意思,就见年羹尧扬起马鞭在马屁股上用力抽了一下,马儿吃痛,扬起前蹄就要奔,却被年羹尧死死拉住了缰绳,双脚更像铁钳子一样夹在腹上,不许它跑动。它难受地嘶鸣一声,前蹄胡乱地扬着,恰好踢在水桶上,将那小半桶水给踢翻在地,在无数人炙热可惜的眼光中将地面慢慢染湿。
“要水自己去运,这里没有给你的水!”在扔下这句话后,年羹尧冷笑而去,余下将士,亦随之策马奔去,留下一众脸色铁青的大臣。
“狂妄!实在太狂妄了!”终于,有人第一个发话了,是一位巡抚,他在众人当中,官职虽不算顶高,资历却极老,还是康熙二十一年的进士,那些总督见了,都客气地称一声老大人,可现在却被年羹尧视若无睹。他们在这里等了小半天,可年羹尧从到来后就没与他们说过半句话,这等狂傲,实在是从未见过。
老大人的话起了个头,后面跟着一连串的指责之声,有人愤然道:“何止是狂妄,简直是目中无人,自以为打了个胜仗就了不起了,哼,说到底还不是一介武夫。”
“还有那水,明明晓得京中水源稀缺,偏还要故意打翻。”有人连连摇头。
“若不是事先净过街,他奔得这般快,非要扬咱们一头一脸的灰尘不可!”又有一人抱怨。对于胤禛召集他们来京城迎接年羹尧一事不满至极。任谁被这样都会不满,何况还是官至封疆大吏,甚至贵为王公贵族的这些人。
围观的百姓也因为年羹尧踢翻了那桶水而对他印象极差,当今圣上尚且减冰供水,这位刚到京城的将军却比皇上的架子还要大。
允禟冷眼看着众人在那里抱怨,丝毫没有劝解的意思,事实上年羹尧做得越过份他就越高兴,现在已经开始期待明日早朝的热闹场面了。
因为胤禛有旨,赐年羹尧紫禁骑马,是以到了宫门口,年羹尧并没有下马,径直驱马入内。
大内禁讳之中,扬鞭策马;是何等威风得意。而年羹尧也成为雍正朝中第一个享有此等殊荣的官员。
至于随年羹尧同来的岳钟祺等将士则只有艳羡的份了,一个个老老实实在离宫门还有数十丈的地方停下马,徒步入内,至于罗布藏丹津亦被解下囚车,改以绳索缚住双手,押了往里走。
“奴才给年将军请安,年将军吉祥!”在进了宫门后,一个面生的太监斜刺里冲出来,小步跑到年羹尧马前,谄媚地打了个千儿。
“你是哪里来的小太监?”年羹尧一扯缰绳,略有些不悦地问道,今儿个刚入京就连着遇到两个拦路的,看样子这京里的人倒比川陕西北那边还要不遵教化,连宫里的太监也如是。想他在西北多年,哪个不开眼的敢拦他的路,除非是活得不耐烦了。
小太监脸上的诌媚之意越发浓重,讨好地道:“回年将军的话,奴才奉皇上之命来给年将军牵马。”
“原来如此,那你起来吧。”听得小太监这么说,年羹尧脸色好转了许多,他就说这宫里头怎么会有这样不开眼的奴才,原来是奉皇命而来,看来皇上对自己确实很重视,赐紫禁骑马不说,还专门让人来替自己牵马,不过……若牵马的是四喜或苏培盛就更体面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小太监
小太监答应一声,上前牵了缰绳往养心殿而去,一路上宫人遇之皆低头退至两边,不敢有所冲撞。这样的恭谨令年羹尧得意不已。
“你在瞧什么?”见那小太监每每走几步就往后看一眼,年羹尧奇怪地问道。
“将军恕罪。”小太监急忙回过头来告罪一声,又掩不住好奇小声地问道:“将军,那就是罗布藏丹津吗?长得跟咱们也没什么两样,只是没辫子罢了,不过瞧着倒是很凶悍。”
罗布藏丹津是藩邦异人,服饰与中原地区大不相同,也未曾梳辫子,想那小太监从未出过京城,所以一见之下起了好奇心。
年羹尧看了一眼远远拉在后面的罗布藏丹津,冷然一笑道:“凶悍有什么用,还不照样成了本将军的阶下囚!”
小太监低垂的目光一闪,旋即已是一脸奉迎之色,“那是当然,任他如何凶悍狡诈又怎及得上将军英明神武,与将军做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奴才虽然一直在宫里,却也常闻将军威名,知道将军乃我大清第一勇将,且能文能武,远非那些只懂得拿刀拿枪的武人可比。”
“这是自然!”小太监的奉迎令年羹尧颇为受用,语气比刚才好了许多,不过也没有丝毫客气的意思。
“将军,你既然抓了他为什么不直接处置了,还要千里迢迢带回京来?”小太监一脸不解地问着。
年羹尧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这小太监问题倒是多得很。”
小太监嘿嘿一笑,挠着脑袋似有些不好意思地道:“奴才一直敬仰将军,今日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了,难免激动多话,还请将军恕罪。”
“你一个太监敬仰本将军?”年羹尧面色有些古怪又似有些不屑,对这些阉人,他从来都是看不起的,自然也看不起他们的敬仰,不过瞧在小太监对自己态度还算恭谨的份上,倒是没说什么,只是道:“你懂什么,他犯得是谋逆造反之罪,若是在交战中被杀了也罢,既是生擒自然要交给皇上处置,本将军岂能越权。”
小太监用空着的一只手轻轻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道:“将军说得对,是奴才糊涂愚笨,问这种不该问的问题。”停了一会儿,他又讨好地笑道:“奴才可是听到一件事,与将军有关,不知将军是否有兴趣一听?”
“哦?是什么事?”听闻与自己有关,年羹尧不禁来了兴趣。
小太监脸上的笑意越发浓了,盈满了他脸上的每一处笑纹,令那张颇为清秀的脸有些变形,他神秘兮兮地道:“奴才听养心殿的苏公公说,皇上打算封将军为异姓王呢!”
即便位及人臣,手握数十万兵权的年羹尧,听得“异姓王”三字,也不由得狠狠吃了一惊,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狂喜在心底里快速蔓延。他太清楚“异姓王”这三个字的份量了,除却开国之初的四位异姓王之外,大清就再没有封过,竟要破例在自己身上。
皇上,皇上他果然如此看重厚待于他!这样的认知令年羹尧激动不已,骑在马背上的身子微微颤抖。
这样的颤抖透过缰绳传到了小太监手上, 令他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但很快又被笑容掩了下去,再加上年羹尧一心一意想像着自己封王后的风光荣耀,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个在他眼中犹如蝼蚁一般的阉人。
之后小太监又说些话,只是年羹尧已经没有任何心情搭理,只盼着快些到养心殿,接受胤禛的封赏,然后将家宅门匾上“年府”两个字改成“王府”,只是想想便觉得无比畅快。
当然,除此之外,他还要做另外一件事,那就是关于他妹妹素言的,他在西北的时候,家中已经寄信给他,说是妹妹在宫中出了事,被皇上贬斥为常在,连弘晟也不能抚养在膝下。
素言是姓年的,不论犯了什么样的错,都不该贬为低jian的常在,这样的名份不止是在羞辱素言,也是在羞辱整个年家,所以他此行一定要设法求皇上重新加封素言。
在这样的心思中,养心殿近在咫尺,小太监已经能够看到守在外头的四喜与苏培盛,他低头身子一转,背对着两人对年羹尧再次打千,奉迎道:“前面就是养心殿了,奴才该告退了,奴才先在这里恭喜王爷千岁,千岁千岁千千岁!”
小太监的声音不大,不过已经足够岳忠祺等人听到了,岳忠祺深深看了一眼小太监离去的背影道:“将军,末将总觉得这个小太监有些怪怪的,而且将军受封一事,连朝中大臣都不知道,他一个小太监怎可能那么凑巧的听说了。”
年羹尧不以为意地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世间事本来就是无巧不成书,你这个人旁的都好,就是小心过了头,随便遇到个人都要揣测半天,打仗也一样。两军交战,最重要的就是抓住时机,像你这样猜来猜去,早被人一锅端了。”
岳忠祺也是好心提醒,不曾想却换来这一样顿斥骂,实在让人不知该说什么好,然岳忠祺也不好与他争辩,尤其是在皇宫内苑中,只得道:“将军教训得是,是属下多心了。”
“好了,随本将军进去觐见皇上吧。”年羹尧下了马,大步往养心殿走去,刚到近前,苏培盛与四喜就一道打了千儿行礼,笑容满面地道:“恭喜将军得胜归来!”
“起来吧。”因为知道自己将要被封为异姓王,年羹尧心情极好,连带着脸上也有了笑容。仅以前与他有过几次接触的四喜受宠若惊,倒是苏培盛没什么感觉,他是胤禛登基后才调来养心殿侍候的,与年羹尧尚是头一次接触,自然无从比较。
“皇上与怡亲王还有张大人都在里头呢,将军与众位快些进去吧。”四喜恭谨地说着,对于刚才替年羹尧牵马的小太监倒是没有多问。如今哪个不知道年羹尧是皇上面前的大红人,多的人是想巴结他。
年羹尧依言入内,待得养心殿大门重新关闭后,站在暗处的凌若方自收回目光,之前替年羹尧牵马的小太监正一脸恭敬地站在她身后。
第六百八十九章 算计
“杨海。”凌若侧目对扶着自己的杨海道:“你这个徒弟很机灵,那一席话既将本宫要让他传的话说了出去,又讲的滴水不漏,令年羹尧丝毫未起疑。”
“主子谬赞了,这小子不过是有几分小聪明罢了。”杨海这般说了一句,又对后头的小太监道:“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谢主子。”
小太监闻言赶紧走到凌若面前跪下,恭声道:“奴才小郑子谢主子奖赏。”
凌若微微颔首,“嗯,跟着你师傅好生做事,往后本宫还有倚仗你的地方。”
待小郑子退下后,杨海扶着凌若慢慢往承乾宫走去,途中,凌若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逐道:“可是奇怪本宫为何要让小郑子去说这些?”
杨海老实地道:“是,奴才确实不解,上次听得主子说起,皇上明明已经听从主子的劝告改封年将军为三等辅国公,不封异姓王了啊。”
凌若随手折了一朵不知名的紫蓝色小花把玩,徐徐道:“就因为皇上不封,本宫才要借小郑子的嘴传这个话,杨海,你觉得年羹尧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在本宫面前不必忌诲,但说无妨。”
杨海答应一声,仔细想过后方道:“年将军既能平定西北就表示他确实能力出众,有惊世之才;但听着小郑子刚才的话又觉得年将军有些居功自傲。”
“年羹尧是一个非常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且对自己有极强的信心,这样的性格注定了他在寻常人之中的突出,但也注定了他一个致命的缺点――自以为是。”凌若低头嗅了一下散发着淡淡清香的花朵,续道:“以他平定罗布藏丹津的战功,封一个三等公并不算委屈,若无小郑子那番话,想来年羹尧也会很开心。只可惜……”
听到这里,杨海已经反应过来,在凌若有意放慢语速时,接过了话道:“只可惜主子事先让他以为皇上会封他为异姓王。”
“不错。”手指一弹,花朵应手而落,坠在地上,随即被花盆底鞋毫不留情地踩过,“如此一来,当皇上告诉他仅封为三等辅国公时,就会造成一个巨大的心理落差,令年羹尧心里不平衡,更会认为皇上薄待了他出生入死的战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才可以令他与皇上产生嫌隙。”
在渐趋冰冷的语调中,凌若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自胤禛接受自己建议封年羹尧为辅国公时,她就已经有了这个打算。
年素言几次三番铸成大错,胤禛却一直都容忍下来,仅只是一个降位份与禁足的处罚,无非就是一个年羹尧,只有先除了年羹尧才能彻底除了年素言。否则,在前朝与后宫紧紧关联的情况下,胤禛永远不会对她下狠手。
“年将军会中计吗?”杨海小声问了一句。
凌若望一望绢伞外无比晴好的天空,淡淡道:“本宫之前还有所担心,但现在却不会了。年羹尧此人比之以前更加居功自傲,目中无人,且风头太盛,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
“可他有皇上的宠信傍身。”杨海还是有所担心,胤禛对于年羹尧的信宠除却十三爷之外,再无人可及。
“那也是以前的事,瞧着吧,年羹尧早晚会自寻死路。”如此说了一句后,她又道:“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说起了。另外,记得要好生照顾三阿哥,不管怎样,他如今在本宫宫中,就绝不允许出任何事。”
“主子放心吧,奴才一直让人盯着三阿哥呢,出不了事。”杨海知道凌若的担心,三阿哥是年常在的儿子,而年常在与自家主子又向来不合,一旦三阿哥在承乾宫里出了什么事,必然会被人以为是凌若有意加害他,到时纵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更不要说还有一个皇后在那边虎视眈眈。
暂时放下凌若这边不提,再看年羹尧那头,他进了养心殿后,果见胤禛端坐在御座上,允祥与张廷玉分立两旁。
年羹尧刚一进殿,眉头便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因为他发现养心殿中竟然没有放冰,令得空气中透着一股难言的闷热。
堂堂天家,竟然连冰都吝啬放一块,真是令人意想不到。然这些话却不便当着胤禛的面说,年羹尧压下心中的不满,拍袖屈膝行跪拜大礼,“奴才年羹尧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随同他进来的众将士也一并行礼,一时之间,山呼海遏之声响彻养心殿。
胤禛心情极好,在示意众人平身后,命跟随进来的四喜与苏培盛给他们看座,众将又是一阵谢恩后,方才纷纷落座。他们都是知道的,皇上这次召见将会对他们论功行赏,虽知年羹尧必是头一份的奖赏,但也是满心期待,他们身为武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为的不就是那一份份可以换取禄位荣华的军功吗?
“亮工,你我君臣,有一年多没见了吧?”面对这位一手提拔起来又屡屡立下战功的爱将,胤禛满脸笑意,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高兴过了。
“是啊,亮工,皇上自知道你打了胜仗要还京,便一直盼着这一天了。”允祥在一旁笑着说道,亮工是年羹尧的表字。
“蒙皇上看重,微臣实在惶恐。”年羹尧在椅中稍稍欠身,话虽如此,神情间却颇为自得。确实,军功给了他足够自傲得本钱。
胤禛微一点头,又含笑望着余下的将士道:“自然,你们与亮工一样,皆是大清的功臣,既然有功就该赏。四喜,宣旨!”
“嗻!”四喜躬身答应,取过胤禛一早拟好的圣旨念了起来,胤禛依照奏报上所罗列的功劳,封赏了他们所有人,岳忠祺在诸人之中封赏最高,为正三品二等轻车都尉,最低者则未封爵,仅赐银五百两。但这样的赏赐于他们而言已是极为丰厚了,所以并没有任何不满,唯有岳忠祺跪在那里微微苦笑。不过还有一点令人奇怪,这封赏中竟然没有年羹尧的名字,不过年羹尧并不着急,异姓王,自然是要专门拟一份圣旨,怎会与这样杂七杂八的封赏混在一起。
果然,在四喜念完一长串的封赏,并且众人谢恩起身后,胤禛挥手道:“再念另一份。”
四喜闻言郑重地捧过另一份圣旨道:“年羹尧听旨!”
“年羹尧听旨!”随着这句话,年羹尧撩袍跪地,静静等待着自己此生了荣耀的一刻,双手因为兴奋已经紧紧攥在了一起。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年羹尧平定西北叛乱,立下有功,理应封赏,着自封为三等辅国公,世袭罔替,钦此!”
第六百九十章 落差
听到这份旨意,年羹尧整个人都愣住了,怎么只是一个三等辅国公,不是异姓王吗?
虽然辅国公已经是超品,但与异姓王如何可以相提并论,让一直以为自己将被封王的年羹尧无法接受。其实年家在朝中的势力已经足够大了,连皇后的娘家也略逊一筹,但没有人会嫌权势太大,都盼着能多一些再多一些,年羹尧亦如此。王府与辅国公府之间,当然是希望前者了。
岳忠祺等人也有些发愣,刚才他们几个跟得紧的人都听到了小太监的话,说皇上准备封年羹尧为异姓王,为何如今又不封了?果然那个小太监有古怪吗?
允祥他们却不晓得这些,见年羹尧神色发愣,跪在那里迟迟未领旨谢恩,只道他骤然获此荣封,激动地过了头,逐笑道:“亮工怎么了,可是高兴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允祥的话惊醒了年羹尧,下意识地脱口道:“为什么不是……”刚说了半句,他便意识到不好,赶紧收住话,身为臣子岂能在君王面前说这种话。
“不是什么?”见他话说一半,允祥好奇地问着,胤禛也露出同样的疑问。
年羹尧纵然再不满,也不敢将心里话说出口,他自大不假却不笨,当下不自在地笑了笑掩饰道:“没什么,奴才过于激动,所以有些语无伦次。”随即,他磕头伸出双手接过圣旨,“奴才谢吾皇隆恩。”
原本这句话后面,还应该三呼万岁,可是年羹尧心中不满,竟是有意无意的将这句给省略了,不过这原本就不是什么要紧的事,胤禛也未挑他的理儿。
待年羹尧落坐后,岳忠祺拱手道:“皇上,罗布藏丹津已被生擒,如今正在殿外,等候皇上处决。
“把他带进来,朕想亲眼看一看这个胆敢叛乱造反的人。”胤禛阴阴说道,唇边是令人不寒而栗的笑意。
随着胤禛的话,立刻有人将浑身绑得跟个粽子一样的罗布藏丹津给带了进来,此人进来后叽哩咕噜说着没人听懂的话,应该是他们那边的土语。
“年将军,他不会说汉文吗?”张廷玉皱眉问着年羹尧。
年羹尧犹自沉浸在失去异姓王爵的反差中,哪有心情理会张廷玉,还是岳忠祺代为答道:“回张大人的话,这罗布藏丹津精通汉文,他是故意在这里说着咱们听不懂的话,微臣有办法让他说汉文。”说着他走到罗布藏丹津跟前,冲着他小腹就是一拳,岳忠祺是武将,这一拳力道极大,直把罗布藏丹津打得说不出话来,而岳忠祺犹在那里冷笑道:“你要是再说一句鸟话,我就再打你一拳,再说十句就打你十拳,你尽可试试。”
待得痛意稍缓后罗布藏丹津吐出一句纯熟的汉文来,“你好卑鄙。”
“不及你,最好老实点,虽说死罪是免不了的,但至少可以少受点痛苦!”岳忠祺双目冷意闪烁,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随后退了开去。
胤禛仔细打量了罗布藏丹津一眼,冷笑道:“朕一直在想,有胆子敢造朕反的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现在看了也不外如是。”
“哼,我不过是一时大意,上了姓岳的当罢了,否则,哼,就凭你们几个根本奈何不了我!”到了这个时候,罗布藏丹津竟还一脸桀骜不驯。
允祥第一个听不下去,喝斥道:“好一个狂妄自大之徒!我大清人才济济,战士骁勇善战,凭你一个藩邦小部落也想造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是不是痴心妄想,你问问你们的年大将军就知道了,他可是差点……”罗布藏丹津刚说到这里,小腹上就再次挨了一拳,而且这次比刚才重了数倍,直接把他打飞出去。不等罗布藏丹津缓过神来,耳边已经传来一句幽森如从地狱而来的声音,“我已经与你说过,此事不准再说,做为交换条件,我保你在来京的路上不受任何折磨。如今我做到了,你却想要毁约吗?这我可不喜欢。罗布藏丹津,再敢胡说一个字,我保证会让你在临死前受尽所有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罗布藏丹津心惊胆战,他自然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也知道这个男人说得出做得到,所以,在被粗鲁地从地上拉起来后,他知趣地闭上了自己的嘴巴。
“亮工,他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胤禛有些莫明地问,只看到年羹尧突然将罗布藏丹津揍飞,随后又将他从地上拎了起来。
年羹尧眼珠子一转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在与他交战时,他曾使诈想诓奴才,亏得奴才及时识破,才没有着了他的当。”
在听到年羹尧的话时,岳忠祺脸上的苦笑更甚,他旁边一个将士嘴唇动了一下,似想站起来说话,却被岳忠祺死死按住了手,同时冲他微微摇头。
胤禛没注意到这些小动作,允祥却看在了眼里,再联想到刚才年羹尧明显不想让罗布藏丹津把话说下去的举动,不由得对他们在西北的战事起了点疑心。打胜仗是肯定的,但这胜仗是如何得来,就有待斟酌了。
这个时候,胤禛已经想好了如何处置罗布藏丹津,“来人,罗布藏丹津谋逆叛乱,着即受五马分尸之刑。”
这是一个比砍头更痛苦的刑罚,将犯人头颈与双手双足分别绑在五匹马上,然后骑马者策马往前奔,得用巨大的拉力将犯人生生撕裂,场面极是血腥恐怖,一般只有犯下十恶不赦或是造反重罪时才会用此刑。
就在侍卫带了面如死灰的罗布藏丹津下去时,允祥突然主动请缨道:“皇上,不如由微臣去监刑吧。”
胤禛虽奇怪他的要求,却也没有多问,颔首道,“你愿意去就去吧,记得早些回来,今日亮工他们凯旋归来,朕在宫中设宴庆贺。”
“微臣知道。”允祥答应一声,跟着押罗布藏丹津离去的侍卫而去。
在允祥离开后,胤禛又问一些关于西北战事的情况,年羹尧一直显得有些意兴索然,泰半是由岳忠祺在回答。这样怪异的情况,胤禛也看出来了,是以在让众将去往乾清宫赴宴时,单独将年羹尧留了下来。
第六百九十一章 请求
胤禛走下御座,和颜悦色地道:“亮工,你我君臣相识多年,如今此处没有旁人,你若有事尽可与朕说。”
年羹尧没有事,只是有一肚子无法说出口的不满罢了。想他在镇守西关边陲之地,又拼死拼活,平定了罗布藏丹津之乱,临到头却仅挣到一个三等辅国公的爵位,异姓王一事胤禛连提都不提,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在勉强平息了几分怨气后,他垂首道:“回皇上的话,奴才并没有什么事。”
“既如此,为何刚才少见你说话?还是说赶了月余的路,身子疲累?”
胤禛的话,给了年羹尧一个不错的借口,当下顺了胤禛的话下去道:“正如皇上所言,许是因为打了半年多的仗,得胜后又急着回京,当中不曾有休息,所以奴才这几日总觉得身子不太对劲,提不起劲来。”
“朕知道你辛苦。”胤禛用力拍着年羹尧的肩膀道:“现在叛乱已平定,你不需要急着回西北,在京中好生休养,一切等身子好了再说。西北苦寒辛苦,朕是知道的,朕也在考虑是否干脆让你回京任职。”
年羹尧心下倏然一惊,回京?他根本连想都没想过,如今在西北一地,他简直就与那土皇帝无异,说一不二,想怎样便怎样,不知多少逍遥自在。一旦回了京城便要时时处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还有言官盯着,处处都得小心谨慎,哪里有在西北那么逍遥自在。
这般想着,年羹尧嘴上却是说得冠冕堂皇,“奴才也想时时刻刻侍候皇上左右,可是现在西北甫定,奴才恐有余党作乱,与其再换一个人去守着,还不如奴才在那里多呆几年,等到西北确实安定下来后,再回京侍候皇上。”
年羹尧这番一心一意为国家社稷着想的说辞,让胤禛颇为欢喜,根本未曾疑心他这位心腹爱将的真正心思,颔首道:“也罢,就再委屈你几年,等你下次回京时,朕封你个一等公!”
这样对别人来说已经算是无以复加的荣耀,在年羹尧看来却远远不足,他要的是异姓王!异姓王!
恐怕是连始作俑者的凌若都没想到,异姓王竟然会成为了年羹尧的心魔,让他发了疯一样的想要得到!
“奴才谢皇上隆恩!”年羹尧扯出一抹难看的笑容,随后又道:“奴才还有一事想求皇上。”
“何事?”胤禛不在意地问着,然随着年羹尧后面的话,他的脸色却是渐渐沉了下来。
“启禀皇上,奴才听闻贵妃因故犯错,被贬为了常在,连三阿哥也交给了其他娘娘抚养。贵妃是微臣最疼爱的妹妹,是以得知此事后微臣甚是不安;贵妃是微臣看着长大的,虽说xing子骄纵些,本xing却是极好的。所以奴才斗胆想着,当中会否有什么误会?”
在片刻的静默后,只听得胤禛缓缓道:“时移世易,素言早已不是亮工你认识的那个人了。错,她已经承认,没有任何误会在其中,她下毒谋害二阿哥并妄图将下毒一事栽赃嫁祸于熹妃,朕只降她为常在,已是法外开恩了。”
此事年羹尧早就知道,丝毫没有意外,继续说道:“贵妃这么多年来一直尽心尽力侍候皇上,又先后生下两位皇子。就算她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也请皇上看在这二十年的情份上,饶过她一回吧。”
年素言早已被降为常在,可年羹尧却依然一口一个贵妃,令胤禛听着十分刺耳,更有一种权威被无视的感觉。若非面前站着的是他一直倚重信任的年羹尧,早已发怒,饶是如此,心中也生起了极大的不喜,扯一扯嘴角道:“功归功,过归过,功过岂能相抵。亮工,今日是你凯旋回京的好日子,这些事不提也罢。”
“皇上!”年羹尧从来就是一个护短的人,他又一直疼爱幼妹,哪里肯就此罢休,何况还有另一个不可告人的目的,跪下道:“贵妃纵有千般不是,也是您的枕边人,再说还有三阿哥,不看僧面看佛面,您……”
“亮工!”胤禛的声音比刚才还要不堪,面色更是犹如罩了一层寒霜,拂袖转身道:“后宫不议前朝之事,前朝也不该过多的议论后宫一事。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提了。”
年羹尧爬到胤禛面前,磕头垂泪道:“皇上,奴才这些年来在西北吃沙喝风,身先士卒,从未抱怨过一句,唯一盼望的就是家人平安喜乐啊!”
“放心,年常在平安得很。”胤禛说话时房间咬重了“年常在”这三个字。
“可是贵妃与三阿哥母子分离,心如刀割,又怎会喜色。”他再度磕头,哀声道:“求皇上念在奴才这些年尽心尽力为皇上,为大清效忠的份上,再给贵妃一个机会。”
年羹尧自然不仅仅只是为了护短,而是为了更大的目标。想让三阿哥有机会继承大位,一个身为常在的额娘是绝对不行的。这样的出身,不管她生的儿子再怎么出色,都是不可能登上那个位置的,康熙爷时的八阿哥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所以,他一定要再扶素言坐上贵妃的位置,唯有如此,弘晟才有机会登基为帝。至于胤禛这样,他相信凭着自己与胤禛多年的君臣之情,又刚立下不世之功,定然可以说服他。
然,年羹尧想得太过理所当然的,同时他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不管怎样得宠信任,他都只是一个奴才,岂有奴才bi主子的理。
且他更低估了胤禛对权力的绝对掌握之心,与君王相处,共患难易,同富贵难。何况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年素言的复位与否,已经变成了君权与臣权的碰撞。
胤禛一言不发地走上台阶,端起放在小几上的茶,刚抿了一口,便将茶盏砸向了冲战战兢兢站在一旁的四喜,“狗奴才,怎么沏的茶,竟然这般烫!”
四喜吓得连忙跪地请罪,“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重沏。”他一边说着一边收起砸在脚边的碎瓷盏,快步退出了养心殿。
在等重新沏来的茶水过程中,胤禛未说过一句话,令殿中本就闷热的空气越发难受,尚跪在地上的年羹尧有些后悔自己刚才过于急进,万一真惹怒了胤禛,该如何是好?
第六百九十二章 席宴
就在年羹尧忐忑不安的时候,四喜重新沏了茶进来,小心翼翼地端到胤面前,“皇上请喝茶!”
四喜已经做好了再被骂乃至于泼一身的准备,岂料胤出人意料的平静,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茶水一口接一口地抿了起来。【
面对胤如此大的反差,四喜诧异地抬了下眼,但很快他就惶恐地低下了头,根本!根本没有什么平静,只是一瞬间的接触,便让他深深感觉到那双眼底里蕴藏的怒火,四喜感觉再多看一会儿,自己整个人就会被焚烧怠尽,连一丝灰烬都不会留下。
皇上……这次真的很生气。
有了这个认知,四喜愈发垂低了头,连眼皮子都不敢抬,而年羹尧并不晓得刚才那一席话已经令他在胤心里的印象大打折扣,还仅仅只是觉得自己有些过于急进,逼得太紧了些,应该缓缓再说。
直至将一盏茶全部喝完,连一片茶叶梗子都没留下,胤方才压下心中的怒火,在放下茶盏时,望着空空如也的茶盏,那张脸忽地浮现出一丝笑容来,并且不断扩大,而且变得越来越真挚。
他走到年羹尧身前,亲自扶了他,和声道:“亮工起来!”
胤骤然改变的态度令年羹尧愕然不已,站起身好半天了才找到舌头,“皇上,您……您不生奴才的气了?”
胤握了他的手和颜道:“朕与你多年君臣,你什么xing子朕还会不知道吗,xing子耿直,说话直接,不过对朕却是极忠心的,这一点朕从未怀疑过。”
听得胤这么说,年羹尧心下一激动,挺直了身子道:“是,奴才对皇上一片忠心,可鉴日月。”
“所以,朕又怎么会生你的气。坐下吧,虽说朕现在是皇帝了,但也不想与你生份了去。”胤语气越发温和,待年羹尧坐下后又道:“刚才你与朕顶了几句,朕一时动气也是难免的,不过静下来后,发现你说得也有几分道理。素言陪了朕二十年,这份情意着实难能可贵,纵不能相抵也该着情斟酌才是。”
年羹尧心下一喜,忙道:“那皇上的意思是……”
“复位一事,朕会郑重考虑,断不会委屈了素言。”从始至终,胤脸上都挂着亲切的笑意。
年羹尧听得此话,大喜过望,连忙跪下道:“奴才谢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次扶起年羹尧,胤感慨地道:“不必如此多礼,你我既是君臣,也是知已,朕盼着与你做一个千古君臣知遇的榜样。”
胤的话令年羹尧心头一热,动容地道:“奴才不过一介庸愚之身,能得皇上看重,实是奴才三世之福,奴才无以为报,唯有以此身此命,报皇上的知遇之恩。”
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的功绩朕心里清楚,不止朕一人记着,世世代代都要记着,倾心感悦,若稍有负心,便不是朕的子孙臣民。”
“皇上如此厚待,奴才……奴才……”年羹尧激动得说不出话来。
胤笑笑道:“好了,时辰不早了,随朕去乾清宫吧,莫要让他们久等了。这次你平定西北归来,立下大功,朕心中也极是高兴,所以早早将各省的总督巡抚传到了京城,共同庆贺此次叛乱的平安。”
“是,皇上请。”虽然心里还有未封异姓王的怨气,但胤言语间一再的重视厚待,还是令年羹尧颇为欢喜,连带着神色也比刚才恭谨了许多。
胤从年羹尧身边走过,在无人看到时,笑意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与夏日格格不入的冷意。
当他们来到乾清宫中时,众位大臣们已经齐聚在里头,在他们面前摆着两人一张的席宴,上面摆着一应时令水果与香茗,以做正式席宴开始前的开胃。
看到胤进来,众臣连忙起身拍袖行跪拜礼,“臣等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越过众人,至正当中的椅子中坐下,随后才挥手示意众人平身,含笑道:“平素里可是难得今日人这么齐。四喜,让御膳房开席吧。”
“奴才遵旨!”四喜走到殿门口,扬声道:“传皇上旨意,开席!”
这句话一个接一个的传了开去,听得胤旨意,一早已经备好宫人立刻如流水一样自御膳房端了各式各样的山珍海味进乾清宫。胤向来厉行节俭,但这一次席宴却是极为丰盛。
宴席进行到一半,允祥回来了,一番告罪后入席,至于罗布藏丹津那边已经被五马分尸以正刑罚。
这场宴席中,除了胤之外,就只有年羹尧与允祥是独享一席,可见他们身上所眷系的隆宠。只是有一点不同,十年圈禁,令允祥变得沉稳内敛,与张扬自大的年羹尧截然相反。
席间频频举杯,君臣之间觥筹交错,气氛极是融洽,直至之前曾负责去迎接年羹尧的老大人朝年羹尧举杯,口中道:“恭喜年将军被封为三等辅国公,我虽痴长你几岁,论功绩却远逊许多,连威风也是远远不及年将军。”
老大人这是不满年羹尧之前的张狂无礼,所以在此时暗自嘲讽,出一口当时所受的恶气。
年羹尧哪里会听不懂,在心里暗骂一句,皮笑肉不笑地道:“老大人说笑了,年某资历浅薄,又是晚辈,以后还有许多地方要向老大人请教,至于威风二字更是万万不敢受。”
“辅国公谦虚了,适才接迎之时,您的威风咱们可都是领教了。”他话音刚落,立时有另一人接了上来,却是浙江的按察使钱晋松。他也去迎了年羹尧,对其印象极差,又见他以一介包衣奴才之身,位列在他们所有人前面,早已心怀不满,既是听老大人起了头,自然想要趁机说道说道,也好落一落年羹尧的面子。
再说,自京城出现旱情后,胤连冰都不用了,全部拿去救济灾民,年羹尧却肆意地踢翻半桶水,一旦捅到胤面前,绝对讨不得什么好处。
【作者题外话】:后面还有四章,在改,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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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三章 找死
年羹尧脸色阴沉地盯着浙江按察使,他知道自己此次进宫封赏,必然有一些人心怀不满,伺机进谗,却没想到事情来得这样快,倒令他有些猝不及防。【
胤听着苗头有些不对,停下筷子问道:“怎么了,迎接的时候出什么事了,说出来与朕听听。”
钱晋松起身拱手道:“回皇上的话,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刚才迎辅国公时,有一小吏在净街后忘记将水桶拿走,冲撞了辅国公,辅国公一怒之下将那桶水给踢翻了。”
允在席中慢慢抿着酒,虽然没有看过来,但耳朵却一直仔细听着,他倒是没想到有人今日便沉不住气将事情捅了出来,而不是等到明日早朝上再说,由此也可看出他们对年羹尧的意见有多大。
且说胤那边,听得钱晋松的话,目光微微一沉,看向年羹尧道:“果真有这么一回事吗?”
年羹尧恨恨地看了一眼面带得意的钱晋松,起身一脸委屈地道:“回皇上的话,确有这么一回事,只是张大人有些误会了,奴才知道如今京中干旱,运水不易,皇上更是为此裁除了养心殿乃至后宫的用冰,奴才又怎会如此不懂事,实在是当时马势收不住,这才不甚踢翻了水。”
钱晋松一听这话,立时指了年羹尧道:“皇上面前,你休要颠倒黑白,当时情况我与众位大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分明就是故意了,你还恶声骂了那小吏一句。”
不等其他人附和,年羹尧已是摊手,满脸无辜地道:“年某所言句句属实,反倒是钱大人为何要在皇上面前如此诋毁年某?是否年某哪里得罪了钱大人?”
钱晋松原意是想让年羹尧面前难堪,却不想他这般无耻,不仅将自己做过的事推得一干二净,还恶人先告状,指称自己故意诬蔑,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
待得他缓过神来,想要让其他几位大人为自己作证的时候,允祥已是笑着打圆场,“好了,此事想来是一场误会,钱大人不必太过在意,来来来,继续喝酒。”
在说这话时,允祥暗暗朝胤使了一个眼色,令本想问个清楚的胤打消了念头,他知道,这个十三弟定是有什么话要与自己单独说。
果然,在席宴散去,百官一一告退离宫后,允祥留了下来,胤将四喜等人遣下去后淡然道:“如今此处就你我兄弟二人,有什么话就说吧。”
允祥笑着将把玩了半天的茶盏放下,“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四哥。”如今虽君臣有别,但私底下,他们依然以兄弟相称。
说完这句,允祥正一正身子,肃然道:“四哥可曾感觉年羹尧这一次回来后的言行举止,与以前有很大不同。”
“譬如呢?”他刚一说,胤心里便有了数,却没有直接说出来,而是等允祥先开口。
“其实臣弟与年羹尧接触不多,但是察言观行,却也看得出些许,这次回来他比以前骄狂了许多,即便在四哥面前极力收敛,仍可观一二。”整个宴席当中,允祥虽没怎么说话,却将各中情形看得一清二楚。
“居功自傲吗?”胤屈指重重一叩桌案,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头阴云散去后,被再度出现在天空中的烈日烤得无精打采的树叶沉声道:“你可知在去乾清宫前,年羹尧向朕要求了什么?他让朕复年素言的位份!”后面那句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
尽管自登基之后,皇权一直受到挑战,但是被自己所信任倚重的人挑战却还是头一遭。胤能够一直不露声色地忍到现在,实属不易。
允祥闻言,大是吃了一惊,脱口道:“年羹尧竟然如此大胆干预后宫之事?”
胤回过头来,朝允祥露出森冷的笑意,“吃惊吗?朕当时也跟你一样吃惊,去了一趟西北回来,年羹尧长进许多,连朕的家事他都敢干预,如此下去,以后怕是朕一言一行都得问过他年大将军的意思了。”最后一句话胤说得极是刻薄,但由此也可以看出,年羹尧将胤bi到了何种地步。
“那四哥答应了吗?”允祥关心地问道,如今年羹尧已经嚣张到这个地步,若再复了年素言的贵妃之位,只怕还要更加目中无人。
胤冷冷回道:“朕只说会考虑,并未立即答应。此事先拖着,等他回了西北,自然就无人再提。”
“只怕年羹尧不会善罢干休。”允祥颇有些担心,试探着道:“万一他再bi劝,四哥您这边该如何是好?”依着他的想法,年素言是万万不能复位的,即便不提对前朝的影响,后宫那边也是一样,毕竟年素言这般加害小嫂子,若复了她又该如何跟小嫂子交待,后宫众众也都不会心服。
面对允祥的问题,胤竟不知该如何回答,郁闷之余,狠狠一拳砸在桌前的长几上,咬牙挤出一句话来,“年羹尧,他找死!”
自这一刻起,年羹尧彻底失去了在胤心中的地位,若非看中他的带兵之才,再加上年羹尧手中还握着数十万的兵权,胤现在就让他从三等辅国公沦为阶下之囚。
而这个时候,胤也开始后悔赋予年羹尧的权力太大了些,在西北,几乎是听任为之,从不加以过问。
“其实……四哥何不现在就卸了年羹尧的兵权?”允祥思忖半晌,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左右如今西北已经平定,罗布藏丹津也已经伏诛,西北那边局势暂时还算稳当。”
“暂时而已,那个地方朕清楚的很,穷山恶壤,最是易出凶民,若是没人压着,不需要多久,立刻便又出来一个罗布藏丹津,还有准噶尔自败在先帝爷手下后何曾真心臣服过,不得不防啊。”胤无奈地说着,他的意思很明确,年羹尧确实可恶,但现在还缺不得年羹尧。
“臣弟也明白,但是臣弟担心,万一有朝一日,年羹尧不再甘心于臣子的身份,起兵谋乱,那岂非养虎为患?”十年圈禁磨练了允祥的心思与头脑,令他凡事都想得更远些;当然,之所以敢这样说出口,也是因为他与胤之间几十年的兄弟情份,胤也晓得他全无任何私心,否则换一个人来说,必会以为是刻意中伤皇帝宠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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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四章 真正的功臣
“这一点朕也想到过,只是你别忘了,他带来的那几万人军队就在郊外扎营,而那些人他又带了多年,只怕他的话比朕的旨意还有用。【若朕此刻卸了他兵权,他不甘心,煽动那些人造反,然后跑去西北自立为王,岂非更加麻烦?而且你该明白京师之地,是绝对不能乱的!”胤沉眸说着,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倚为心腹的年羹尧竟会变成最棘手的棋子,不愿留却也无法弃。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由着他坐大吗?”允祥双眉皱成了一个疙瘩,他心里总觉得年羹尧是个祸患,越早除掉越好。
“兵权迟早要卸,但不是现在,也不是这样直截了当,得一步步来。”胤心里已经有了打算,“先找一个能代年羹尧镇守西北的武将,莫要让西北那边出问题。”
听得这话,允祥沉默了一下,忽地扶着椅子起身肃言道:“臣弟愿为四哥解忧,前往西北!”
“不行!”胤断然拒绝,随后又切声道:“你身子不好,去西北苦寒之地无异于要你的命,以后这话不许再提。”
允祥一听这话,顿时有些急了,“四哥,上回你已经拒绝了臣弟一次了,现在就让臣弟为你做些事吧。何况臣弟如今的身子好多了,就算去西北也不会有事。”
“你为朕做的事还少吗?”胤定定地看着允祥,有那么一缕阳光照在他脸上,令他双眼看起来特别明亮,郑重道:“十三弟,朕明白你的心意,但与西北比起来,朝中局势更要艰难得多,朕如今可以全然信任的也就你了。”
允祥迎着他的目光半晌,忽地叹了口气,低声道:“臣弟明白了,臣弟会留在京中好好辅佐四哥,助四哥可以开创一个前所未有的繁华盛世。”
“好!”见允祥改变了心意,胤心下欢喜,待要说话,外头突然响起叩门声,却是苏培盛。
看到进来的苏培盛,允祥忽地想起一事来,自宴席散了之后,便一直没见到他,不知去了哪里。
“奴才给皇上请安,给怡亲王请安。”苏培盛恭谨地打着千儿行礼。
“如何,打听清楚了吗?”胤回到椅中坐下,扬声问着。
苏培盛低头道:“回皇上的话,都已经打听清楚了,奴才也找到了冲撞年将军的那名小吏,年将军在百官接迎时,确实踢翻了他一桶水,还骂他是个没出息的东西。这件事,所有接迎的大人们都看到了,钱按察使并没有冤枉年将军。”
在允祥诧异的目光中,胤淡然道:“适才宴席上,你不是不让朕问吗,那朕就让苏培盛去查个清楚明白。年羹尧,呵,还真是睁着眼睛说瞎,完全没有将朕放在眼里!”
他说得轻描淡写,仿佛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然允祥与苏培盛却是清楚的,胤越生气就越是反常,眼下这个样子,分明已是气到了极处。
果然,隔了一会儿,胤又尖锐地道:“允祥,瞧瞧,这么多年来,朕究竟养了一个什么样的东西,就是畜生都比他好百倍!”
允祥劝慰道:“四哥息怒,只要四哥心里清楚他是什么人便好,以后他再怎么花言巧语都蒙蔽不了圣听。另外,还有一件事,臣弟要禀报皇上,是关于……罗布藏丹津的。”
“他?”胤目露不解之色,罗布藏丹津已经死了,还有什么事要禀的,不过他晓得允祥绝不会无的放矢,所以耐着xing子听他说下去。至于苏培盛,则乖巧地退了下去,有些话并不是他这样的奴才能听得;懂进退,知分寸,方可在宫里长久安身——这是师傅李德全离开时与他们说的,也是他这辈子跟在康熙爷身边几十年屹立不倒的最**门。
“刚才在养心殿皇上询问罗布藏丹津时,臣弟就觉得他与年羹尧的态度有些奇怪,仿佛瞒着什么事,所以臣弟就请旨去监刑,目的就是想问清楚。”
“那你问出了什么?”胤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气味。
允祥走到窗前,慢慢将畅开的窗子关了起来,随后才说出惊人之语,“真正平定了西北战事的,不是年羹尧,而是岳忠祺。”
“什么?”即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听到这句话胤依然大吃一惊,“这怎么可能,奏报上明明说是年羹尧率这军平定这场战事。”
“奏报是年羹尧呈上来的,他想怎么写自然就怎么写。”允祥停顿了一下道:“所以臣弟还是相信罗布藏丹津说的,另外有一件事要请皇上恕罪,臣弟因为要问出西北真正的情况,所以答应了罗布藏丹津死后再执行五马分尸之刑,未曾按皇上的吩咐处刑。”称呼上的转变,代表允祥现在是以臣子的身份站在胤面前。
胤此刻哪有心情在意罗布藏丹津的死法,挥手道:“朕恕你无罪就是,赶紧告诉朕,他都说了些什么。”
随着允祥的叙述,胤才知道,原来在追击罗布藏丹津时,年羹尧刚愎自用,又急着立功,不理会岳忠祺的劝告,径直带了三千轻骑兵追击,不想落入罗布藏丹津事先设下的圈套中,被围困在山上,逃生无门。
亏得岳忠祺谨慎行事,怕他们会中伏,所以私自带了他底下的千余人马追击在后面,原本他还可以带更多人,但是年羹尧留下的命令是让大军驻守原地不得擅动,他是主帅,大军只听他一人的命令,岳忠祺所能指挥的仅仅是自己底下那千把个人。
在发现年羹尧被困围后,岳忠祺没有莽撞救人,而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用千余人马造成大军袭来的假象,令罗布藏丹津慌乱害怕,顾不得剿杀已经被困住的年羹尧而慌乱撤走。
年羹尧平安归来,但随他同去的三千精锐轻骑却折损大半,仅余一千不到的人归来。
年羹尧是何等骄傲之人,这次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又是被属下所救,直觉面上无光,虽嘴上不说,心里对岳忠祺却是有了意见。
这还不算,之后在追击罗布藏丹津时,他一时失误,差点被化妆成妇人的罗布藏丹津逃走,亏得岳忠祺细心,揪出了罗布藏丹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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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五章 相告
这一连串的事情,令年羹尧对岳忠祺的意见越发大,同时也怕在奏报军功时,他越过自己,成了头一份功劳,这是他绝对不能容忍的。【:
所以,他以擅自行动之罪问责岳忠祺,岳忠祺虽然觉得委屈,却还是忍了下来,受责二十军棍,并且功劳薄上甘心屈居于年羹尧之后。他清楚,唯有这样,年羹尧才会继续容忍自己。
这样的结果,让岳忠祺手下那些将士心生不忿,但岳忠祺自己都不争了,他们这些下属又能做干什么。
“照你这么说,此次平定西北,岳忠祺才是最大的功臣?”胤犹如在听天方夜谭,若非面前站的是他最信任的允祥,根本不会相信。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臣弟相信罗布藏丹津不会撒谎,而且他被什么人所抓他心里最清楚,至于年羹尧问罪岳忠祺一事,却是在押解途中听军士说的。”允祥仔细地分析着,其后更道:“皇上,这一次若非有岳忠祺,我大清怕是要蒙受不小的损失。”
“年羹尧!他!”气到极处,竟是说不出话来,胤怎么也想不到,年羹尧不止自大还这般自私无耻,隐瞒自己犯下的错不说,还抢夺属下功绩,这样的人怎配为主帅。
对年羹尧失望至极的胤胸口发闷不已,在缓了一阵气后方才道:“这件事实在委屈岳忠祺了,难得他倒是肯不计较。”
允祥慢慢道:“岳忠祺此人有勇有谋,更兼一心为我大清,不计较私利得失,从他肯帮着年羹尧隐瞒失误被困一事就可以看得出来,这样的人,远比年羹尧更适合镇守西北。”
“朕知道了,明儿个你让岳忠祺进宫一趟,朕要亲自问问他。”不止允祥生出用岳忠祺取代年羹尧的想法,胤同样如此。
“臣弟知道了。”允祥答应一声后,又道:“四哥,臣弟有阵子没见小嫂子了,想去给她请个安,不知是否可以?”
“想去就去罢,朕何时限制过不让你见若儿的。”因为年羹尧的事情,胤心情不怎么好,随口说了一句,便示意允说退下。
在屋中只剩下自己一人时,胤一把抓起桌上的黑玉貔貅镇纸狠狠摔在墙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两者相撞的结果是镇纸四分五裂,墙上也留下一个深陷的大洞。
年家……看来是时候慢慢拔除了,以往的纵容已经令他们忘了自己的身份,再继续下去,怕是要爬到他头上来了!
从这一刻起,年家在胤眼中已经成了眼中钉,可惜这一切年羹尧并不知道,依旧做着自己皇帝宠臣的美梦。
且说允祥去了承乾宫,恰好凌若正在那里挑内务府新送来的秋衣料子,虽说还有一个月才入秋,但宫里这么多娘娘,全部裁制起来颇为耗费辰光,所以得早些准备起来。
虽说彼此身份变了,但凌若与允祥却没有丝毫生疏,凌若甚至还开着他玩笑,“咦,怡亲王今日怎么有空来本宫这里?”
“臣弟来给熹妃娘娘请安。”不等允祥行礼,凌若已是抬手道:“罢了罢了,本宫还是喜欢听你那句‘小嫂子’。”稍稍一顿又道:“你不是该在前朝陪着皇上给年将军接风洗尘吗?”凌若一边说着一边将挑好的料子让莫儿拿到内务府去。
“早散了,臣弟见时辰尚早,所以回了皇上来此给小嫂子请安。”允祥在凌若面前向来随便,如今也一样,自顾着在椅中坐了,水秀沏了茶进来,允祥抿了一口赞道:“不错,火候正好,将茶的香味完全给勾了出来。”
“你这么喜欢,不若以后让水秀专门给你沏茶去好了。”凌若接过水秀递来的茶盏玩笑道。
“君子不夺人所爱。”允祥脸上带着散漫的笑容,待要再说话,突然急促地咳了起来,脸上泛起一阵不自然地潮红。恰巧站在他身边的水秀连忙替他拍着后背顺气。
凌若见他咳得利害,吩咐水秀道:“去给怡亲王换一盏清喉润肺的茶来。”
“不用……不用麻烦了。”允祥一边咳一边摆手,待得气顺一些后方道:“老毛病了,咳,一会儿就没事。”
“唉,你这身子总是不见好,可真让本宫和皇上担心。”这般说了一句,凌若示意水秀道:“去,换茶来。”
“臣弟没事。”允祥不在意地说着,“就算真有事也没什么,左右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不过早晚的事罢了。”
“呸呸呸,不许胡说,你倒是看开了,那墨玉还有孩子怎么办?以后本宫面前不许再说这样的话。”听到允祥说那个死字,凌若就没来由得一阵心慌,好半晌才缓过神来,“对了,今日年羹尧回京,场面想来极是热闹吧?”
“热闹是自然的,不过有件事小嫂子只怕怎么想不到?”允祥故作神秘的话语果然引起了凌若的好奇之心,追问道:“是什么?”
允祥此来本就是为了提醒凌若,自没有再继续卖关子,径直道:“年羹尧向皇上请求恢复年常在位份。”
“复她位份?”凌若掩唇惊呼,没想到年羹尧这般狂妄,竟敢妄图干涉后宫,不过很快她便冷静下来,“皇上没有答应他的要求?”
允祥一怔,旋即轻笑了起来,“是,不过小嫂子是怎么猜到的?”
“很简单,如果皇上答应了,晓谕后宫的旨意应该已经传下来,如今一点风声也没有自然是没答应了。”
允祥没想到答案竟是这么简单,摇摇头道:“是,皇上暂时没答应下来,不过臣弟还是要提醒小嫂子一句。虽然现在没有答应,但年羹尧毕竟是立下大功的人,如果他一再上奏请求,也许皇上会答应也说不定,小嫂子心里得先有个准备。”这才是他来承乾宫的目的,怕万一年素言复位,与她积怨最深的凌若会按捺不住,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来。
“本宫……本宫知道了!”凌若艰难地吐出这一句,到了这个地步,年素言竟然还有复位的可能,实在出乎她意料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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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六章 岳忠祺
年素言几次三番加害她,且次次心狠手辣,容远更差点死在她手中,这样的人未杀她已经是便宜了,如今竟还要……
她不甘心!不甘心!
寒光在凌若闪中不住闪现,几欲跳脱出来,但终归还是压住了,抬起头,以平静的语调道:“多谢王爷专程相告。【,”
允祥晓得凌若说出这句话有多困难,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早有准备至少比事情发生时再知晓要好许多。
“小嫂子暂且先忍忍吧,臣弟相信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前朝的事允祥不好与凌若说太多,只能这样隐晦的提醒。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凌若想明白了,看样子,年羹尧的这个请求也让胤十分不痛快,只是一时发作不得罢了。
年素言即便登上贵妃之位,也不过是她最后的风光罢了,一旦失了圣心,莫说贵妃,就是皇贵妃乃至皇后,也没用了。
翌日,岳忠祺奉诏入宫,等在南书房,在南书房墙上挂着康熙赐给胤的一幅字,上面唯有一个“忍”字。
忍字不过区区七划,但要做到却是千分万分的不易,看着这个忍字,岳忠祺不由得想到自己在西北所遭受的不公正待遇,神色微黯。
“皇上驾到!”正想得出神,耳边突然传来太监惯有的尖细声音,岳忠祺赶紧收回心思,朝那抹出现在眼前的明黄行大礼参拜,“微臣岳忠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胤脚步一顿,在岳忠祺跟前停下,并未叫起,反而冷声责问道:“岳忠祺,你可知罪?”
岳忠祺心下大惊,连忙垂低了头惶恐地道:“微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还请皇上明示。”
胤冷哼一声,道:“西北战事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罗布藏丹津又是如何被生擒的,相信岳将军你心里很清楚,却瞒骗于朕,这还不是罪吗?”
岳忠祺比刚才更加吃惊,连不得直视君王的规矩也忘了,愣愣地抬头看着胤,“皇上……怎么知道……”
“这么说来,你是承认自己犯上欺君了?”胤一脸讽刺地盯着岳忠祺。
“微臣……”岳忠祺颤抖着低下头,无力地道:“微臣知罪,请皇上降罪!”
见岳忠祺没有为自己开脱,而是直接认错,胤颇有些意外,更有一丝赞赏在眼中闪过,声音则依旧凉薄冷漠,“把西北的情况如实给朕说来,若有一丝不实,朕绝不轻饶。”
“是。”到了这一步,岳忠祺自不敢再替年羹尧隐瞒,一五一十将事情说了出来,与允祥从罗布藏丹津处问来的基本相同,仅细微处有所出入罢了。
胤负手在殿中走了几个来回后问道:“为何之前不说?”
“辅国公也是为了极早得胜,平定叛乱,才会一时不查,中了敌方的圈套,至于说擒住罗布藏丹津不过是罪臣饶幸罢了,实不敢居功。”岳忠祺言词恳切的说着。
“这个世上没有饶幸二字。”胤淡淡说了一句,继而以温和的语气道:“起来吧。”
“皇上……”岳忠祺被胤骤然改变的态度给弄得颇为不安,一时不敢起来,直至胤不耐烦地轻踢了他一脚,喝道:“起来!”
“!”岳忠祺惶惶不安地站起身来,始终不明白胤的态度何以会转变得如此之快。
看到他惶恐不安的样子,胤笑骂道:“怎么,朕有这么可怕吗?”
“不是,是罪臣……罪臣……”岳忠祺平时也算会说话,可这个时候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神色颇为窘迫。
“好了,别再口口声声罪臣了,你没罪,相反,你是我大清的功臣,若非有你在,西北战事怕是要吃败仗了。”不等岳忠祺说话,他又道:“也难得你肯受这个委屈。”
这一句话说得岳忠祺热泪盈眶,万万没想到胤会如此肯定自己,仅有的那一点委屈也随之烟消云散,哽咽道:“微臣是大清与皇上的臣子,自当尽忠报效于吾皇。”
“一切是非曲直朕心里自有数,好生守着自己的本份与差事,往后,朕还有重用你的时候。”胤深深的看了岳忠祺一眼,这一次召见,令他对岳忠祺印象甚好。既然年羹尧不能继续用,允祥又不宜去西北,那么岳忠祺就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岳忠祺隐约明白了胤的意思,激动不已,颤声道:“得蒙皇上看重,微臣纵粉身碎骨亦难报万一。”
与昨日年羹尧在自己面前说的相差无已的话,但从岳忠祺嘴里说出来,胤却觉得舒服顺耳许多。
如此,日子在看似平静中缓缓过去,雨依旧没有下,用水越发严峻,原本取水的地方也面临干旱,不得不换地方取用,至于冰窖中的冰除却供慈宁宫留出的那几块之外,再无一块多余。
此曾,胤又祈过一次雨,却依然无功而返,他曾去微服巡视过城郊的田地,那里已经没有任何稻谷生长了,地面干裂成一块块,犹如龟壳一般。
胤心情甚是沉重,唯一令他欣慰的是在回宫路上遇到一个五六岁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小女孩,当时她捧着一只缺口的小碗站在街上茫然张望,碗中有小半碗水,女孩看到胤他们过来,连忙跑过来问皇宫在哪里?
“你问皇宫做什么,那里可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去的。”刘虎一边护着胤,一边警惕地看着小女孩,唯恐她是哪里来的乱党,虽说有些可笑,但那些乱党无所不用其极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实在不敢轻视。
因为干渴的关系,小女孩嘴唇有些开裂,她伸出小小的舌头tian了一下道:“我知道,我不进去,只要将这碗水给皇上就好。”
这个回答让人意外,胤从刘虎身后走出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丫头。”女孩的笑容很可爱,让人不自觉的喜欢。
“丫头为什么想到要把水给皇上喝,你自己不渴吗?”胤蹲下身,看着那双纯净无瑕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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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九十七章 入秋
丫头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皱着小小的眉毛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因为皇上是好人,爹娘说皇上为了给咱们喝上水,自己一块冰都不用,与丫头家里一样干受酷热。丫头想感谢他,这碗水是娘给丫头,丫头喝了一半,剩下的给好人皇上。”
“好人皇上?”胤喃喃重复了这四个字,骤然大笑起来,竟是说不出的开心,自大旱之后,他还是头一次这般畅快的大笑。
“叔叔,您还没告诉丫头皇宫在哪里呢!”丫头眨着长长的睫毛道。
“你不用去皇宫了。”胤止了笑声拿过丫头手里的碗,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丫头见他喝了自己的水,急得踮着脚就过来抢,一边还叫道:“坏叔叔,把水还我,那是丫头给好人皇上的,不许你喝!”
等她把碗抢来的时候,里面早已空无一滴,丫头撇着嘴就要哭,她刚才忍了很久才没把水喝掉,一心盼着谢谢好人皇上,没想到遇上一个不讲理的叔叔,把水全喝了。
“别难过,好人皇上知道丫头的心意了,他很高兴!”胤摸着丫头脑袋上的揪揪柔声说着。
“真的吗?”丫头毕竟还小,将信将疑地看着胤,就在这个时候,后面传来唤丫头的声音,想是她爹娘发现她不见了,四处在寻她。
“快回去吧,别让爹娘担心了。”胤拍一拍她的脑袋,在看到丫头朝一对中年夫妇奔过去后方才离开。
在回宫的路上,胤每一步都走得极为坚定,丫头的出现,让他知道自己的努力心血没有白费。
帝王以百姓为天,百姓亦反哺帝王。
只要他在位一天,就会一日善待他的臣民,绝不放弃一个人!
回到宫中的胤,下旨加派了更多的人去运水,以缓解京城的ji渴,另外自江南等地运米至京城,控制住京中的粮价,不至于出现百姓买不起米粮饿肚子的情况。
一边是竭力救灾,一边是老天仿佛刻意的断绝生机,两边做着持续的拉锯战,只看哪边能熬得更久一些。而此时,距离上一次下雨,已经整整有近三个月了。
这段日子,胤对年羹尧一直的宠信有加,甚至于比以前更甚,特命其在进说期间,与隆科多、张廷玉一同处理军国大政。胤还因他“能宣朕言”,令其“传达旨意,书写上谕”如此一来,年羹尧俨然越过张廷玉等人成为总理事务大臣之首。
另一边,凡有重要官员的任免变动,胤皆询问于年羹尧,四川陕西一带的官员,上至封疆大吏,下至七八品小官,概听从年羹尧的意见加以任用,譬如任命范时捷那次,他原是署理陕西巡抚,之后胤起意想改为实授,把原任巡抚调任京城,便特意询问了年羹尧的意见,至于陕西四川之外的官员任用,也常询问年羹尧,将他远置于其他官员之上,甚至连允祥也略有不及。
之后,在赏其三等辅国公爵位之上,又以筹划精密,出奇胜为由,晋为二等公,另再赏一子爵,由其子年斌承袭。
除此之外,还有双眼孔雀翎,四团龙补服,黄带、紫辔、金币等非常之物。
这样隆盛到极致恩宠令年羹尧得意万分,飘飘然陶醉其中,根本没意识到他如今所拥有的一切皆只是胤演给他与天下人看的戏罢了。在胤心中,年家早给判了死刑。
然,不管怎样,如今的年家都是令人艳羡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年素言如今依旧是个常在,胤迟迟未复其位。
初秋的风带了一丝丝凉意,停在树上的蝉少了好多,再不像夏日那般吵闹不休,无奈秋雨迟迟不来,令旱情逐日加重,眼下,连宫里用水都紧张起来,与那猪牛羊肉一般每日定量供送各宫。为此好不容易因为天气转凉不需要用冰而消停几天的宫里又开始闹腾起来,都是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更不要说宫里这么多女人,只是想想就觉得头疼。
走在朱红宫墙内的凌若摇摇头,暂时不想这些烦心的事,在她身后,莫儿提着一个精致的篮子,里面是凌若亲手炖出来的百合雪梨汁,用来防秋燥是最好不过的。
刚到养心殿门口,就看到四喜灰头土脸地从里面走出来,在他身后隐隐还能听到胤的喝骂声。四喜看到凌若连,连忙上前唱了个喏。
凌若瞧着不对,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四喜一脸苦笑地道:“奴才也不知道,刚才皇上还好好的在看折子,突然就发起了火,把奴才好一通责骂。”
凌若若有所思地看了紧闭的殿门一眼,轻声道:“最近前朝事多,京中又干旱不止,皇上难免心气不顺,你是皇上贴身的奴才,论起来比本宫还要亲近几分,这皇上跟前多担待着一些吧。”
听得这话,四喜满面惶恐,“娘娘言重了,奴才万不敢当,再说皇上肯骂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哪有说担待这回事的。奴才只是担心皇上的身子,这段日子,皇上已经动过数次大气了,这是以前没有过的事,万一伤了肝火可怎么是好。”
胤不是那种沉不住的人,能让他一再发火,必然是触极到了他心底里那根底线,也让凌若好奇究竟是什么事,当下道:“本宫进去瞧瞧。”
养心殿无外臣时,胤是许凌若自由出入其中的,是以四喜没有阻拦,只是小声提醒了一句,“娘娘小心着些。”
门刚一推开,但听得里面传来冰冷如雪的声音,“朕不是让你滚出去吗,又进来做什么?”
凌若知道他是将自己当成了四喜,当下微微欠身道:“臣妾见过皇上,皇上吉祥。”垂落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胤面前,只见一本奏折被扔在地上,想来就是四喜说令胤勃然发怒的那一本,却不晓得里面写了些什么。
原本一脸怒意的胤看到是凌若时,面色微微一缓,但还是有几分扭曲的痕迹在其中,僵硬地道:“你来做什么?”
凌若自莫儿提的篮子中取出一个彩的炖盅来,柔声道:“入秋之后天气越发干燥,令人甚是不舒服,所以臣妾特意炖了百合雪梨汁来给皇上。”
第六百九十八章 复位
“朕不想喝,拿下去吧。”胤此刻哪有这个心情,背过身挥一挥手道:“你先回去吧,朕还有事要处理。”
凌若略微有些发怔,自回宫之后,胤尚是第一次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她,却也没说什么,只是将默默将炖盅与一同带来的碗勺放在小几上,“秋干气燥,皇上仔细身子,臣妾先行告退。”
凌若平静的听不出一丝委屈的声音落在胤耳中,不知为何,心中竟浮起一丝不忍,回过头时眼角余光看到整齐摆放在小几上的东西,更是觉得有些内疚,张口唤住已经走到门槛前的凌若,“朕突然又想喝了,你给朕盛一碗。”
“是。”凌若意外地停下脚步,走过去揭开炖盅,从中舀了一碗沉着几片百合的晶莹汤水递了胤,“皇上尝尝看,梨与百合都有清心安神的功效,秋季里常喝最好不过。”
胤尝了一口颔首道:“清甜适中,丝毫不腻,很好喝呢!”如此说着,他将一碗汤皆给喝光了,在凌若想要给他盛第二碗,摇头道:“不喝了,这一碗已经足够令朕胀饱了。”
凌若微微一笑,停下手里的动作道:“皇上的胃口何时变得这样小?”
“换了平常自不至于,只是之前朕已经被气饱了。”说到这里,胤脸色再次变得难看起来。“
“臣妾斗胆问一句,究竟是何事让皇上动这么大的气?”凌若小声问道。
胤目光往莫儿身上一扫,后者立刻会意的福一福身退出了大殿,待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时,胤方指着地上那份折子道:“你捡起来看看。”
凌若依言捡起,待得全部看下来后,终于明白了胤这么生气的理由,这份折子是年羹尧呈上来的,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催促胤及早复年素言的位份。
“看到了吧,呵,年羹尧,他还真是迫不及待,知道自己九月便得回去,所以这些天使了劲上折催促,你手上拿的已经是第三本了。”胤脸上带着凉薄的笑意,“朕已经处处优待于他,连他儿子都封了子爵,他竟然还不知足。”
凌若默然将折子合起,放到御案上,“年羹尧的胃口太大了,竟然想左右皇上的思想。”
“何止是胃口大,他简直就是不将朕放在眼里。”眸中冷光一闪,胤咬牙道:“还有一件事若儿你怕是连想都想不到?”
凌若有问是什么,只是静静地听胤说下去,胤对年羹尧愈不满,对她就越有好处,等了二十年,终于是看到年家失宠了,若年羹尧谨言慎行一些,或者还能多苟延残顺喘一阵,可惜他背道而驰了,这样只会加速年家消亡的速度。
“有人曾听到他大放厥词,说‘以年某之功,岂为不异姓王乎?’。”胤用力一掌击在扶手上,脸庞因掌骨击落时引发的的痛苦而扭曲变形,气息不匀地厉声道:“听听,听听,朕已经加封他为二等公,他竟然还不满足,痴心妄想着封异姓王!那再过几年,是否要与朕一道并称着大清天子?”他现在庆幸当时听了凌若提醒,没封年羹尧为王,否则怕是比现在还要嚣张狂妄。
如此失态的胤是凌若平常不曾见的,她连忙劝道:“皇上息怒,臣妾瞧年羹尧不像是这么不知进退的人,兴许里头有误会也说不定。”
“他若是懂进退就不会上这样的折子!”胤骤然打断了凌若的话,喘了几口粗气后道:“该死!若非大军还在郊外,暂时不能卸他的兵权,朕早已将这个不知死活的奴才打入天牢!”当深宠变成深恨的时候,也代表着年羹尧离死不远了,不过是早与晚罢了。
待胤怒意稍缓之后,凌若问出了最根本的问题,“那年常在一事,皇上准备怎么办?”
如今再说起年素言,胤根本没有丝毫二十年相伴的情意,所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厌恶年羹尧对自己的逼迫,厌恶纵容年家带来的后果。
“朕……”胤刚要说话,忽见凌若跪下去,然道:“怎么了?”
凌若深吸一口气,用最清晰的声音道:“请皇上复年常在贵妃之位!”
惊意跃然于胤眉眼之间,好半晌才道:“若儿,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年素言是如何害凌若的,胤心中再清楚不过,是以在这后宫之中,若说谁都恨年素言,必然是凌若无疑,可她现在居然求自己复年素言的位份,这……这莫不是疯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惊意慢慢自眼中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怜惜与温情,因为他突然明白了凌若这样请求的原因。天色明亮,带着桂花香气秋风吹入殿内,拂动彼此的衣襟发带,“你不恨她吗?”
低头,有酸楚的声音在殿中缓缓响起,“若臣妾说不恨,那必是骗皇上的,可与之相比,臣妾更不愿让皇上为难,依眼下的形势来看,皇上若不复年常在贵妃之位,只怕年羹尧不会善罢干休,且他手里又握了西北军权,即便是为了大清的安宁稳定,皇上也不好太过拂逆了他的意思。”
拂逆……从来只有臣子不敢拂逆君王之意,如今却反了过来,实在令人可悲……可恨!
凌若的话令胤动容不已,他抬起凌若的下巴,只见那张秀丽精致的脸庞上盈满了不甘与委屈,更有那澹然的泪光在眼底闪现,拇指在其脸上缓缓抚过,“只是委屈了你。”
胤心里也清楚,如今这形势,只能先复年素言贵妃之位,安抚住年羹尧,然后再做打算。
“有皇上明白,臣妾便不委屈。”这样说着,泪却落了下来,顺着脸颊滴落在胤掌心,胤缓缓收紧手指,将那滴泪握紧,既是对凌若也是对他自己发誓,“若儿,朕答应你,今ri你所受的委屈,来日必加倍还于年家身上。”
如此,事情定了下来,于八月中秋这日,胤以年羹尧屡立战功,有功于社社稷为由,恕年素言之罪,复其贵妃之位,并重许协理六宫之权,至于,弘晟自然是重归她膝下。
第六百九十九章 拜别
当圣旨晓喻六宫时,掀起一阵轩然大波,后宫诸女对此皆颇有言词,认为年氏犯下如此大错,岂能因兄弟的功劳而被宽恕,甚至于重登贵妃宝座。
但是圣旨已下,她们就是再不愿也没办法,只能在私下里一边抱怨,一边胆战心惊地去迎奉复起的年氏,唯恐她秋后算帐,怪她们之前的疏远冷淡。
当知道自己可以回到额娘身边时,弘晟欢喜万分,于他而言,再没有比与额娘在一起更开心的事了。
他顾不得收拾东西,便跟了来接自己的宫人离开,在将要跨出宫门口时,却骤然停了下来,在一番犹豫后,转身往东暖走去,他知道,这个时候,熹妃一定在东暖阁中。
“奴婢给三阿哥请安,恭喜三阿哥。”杨海笑容满面地打着千儿。
“熹娘娘在里头吗?”弘晟客气地问着,自从佛堂中出来后,他变得沉静了许多,对宫人也不再不像以前那样无礼苛待。
“回三阿哥的话,主子正在里头。”杨海一边说着一边让开了身子,请弘晟进去。
弘晟微一点头,进到里面,果见凌若正坐在椅中绣花,水秀在窗边对着外头的天光比丝线颜色,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看到弘晟进来,凌若并没有什么意外,微微一笑,放下手里的棚架道:“三阿哥可是来向本宫辞行?”
因为与弘历关系转变的缘故,弘晟已没有了初来时的针锋相对,朝凌若深深揖了一礼,“是,弘晟多谢熹娘娘这些日子照料之情。”
“三阿哥客气了。本宫是你长辈,你生母不便,本宫帮着照顾你也是应该的。”凌若抚着衣间的绣花笑道:“本宫晓得这些日子你心里的难过,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本宫也为你高兴,只盼你不要怪本宫这些日子对你过于严厉才好。”
“弘晟知道,是弘晟之前太鲁莽无礼了,熹娘娘责罚弘晟也是应该的。”若换了以前,打死弘晟也不相信自己会对熹妃说出这样的话来,可是那几日佛堂的禁闭,还有与弘历的接触,令他逐渐意识到自己以前是错的。
再者,他这些日子辗转于坤宁宫与承乾宫之间,虽然坤宁宫时,皇后待他也很好,一应吃喝穿用从来不缺,但也仅限于此,皇后待自己的态度从来都是客气的,有时他发脾气,乱砸东西甚至对宫人拳打脚踢,皇后也是一笑置之,从不加以责罚,处处纵容。
这样是真的待她好吗?以前的弘晟认为是,可现在学会静下心来思考的弘晟却认为不是,所以他对凌若反而更有好感。
凌若笑一笑,转而道:“见过弘历了吗?”
“还没有,今日下课后就一直不曾见弘历,不知他去了哪里。”弘晟略有些奇怪同时也有些失落,过了今日他就不住在承乾宫了,往后虽也能见面,但额娘与熹娘娘的关系并不好,他与弘历也不好走得太近。
说起来,他与弘历的关系很奇怪,以前像仇敌一样,一见面准没好事,不是打架就是吵架,为此他还受了皇阿玛的责罚。可是在承乾宫这段时间,他重新认识了弘历,发现他并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讨厌,甚至于很好。
至少,在所有人都对自己这个三阿哥避之不及的时候,他没有;在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替自己到皇阿玛求情;当宫中所有人都在为争夺权势而跟高踩低,翻脸不认人的时候,他却始终坚持兄弟二字。
天家,会有真正的兄弟吗?以前的弘晟对此嗤之以鼻,现在却愿意去相信,不为其他,只为一个弘历。
“水秀,见到过四阿哥吗?”凌若心下奇怪,转脸问着正将丝线放回小箩中的水秀。
水秀摇摇头道:“说起来奴婢今日一直都没见过四阿哥。”
“这孩子,明知道你今天要走,偏还四处乱跑,真是不懂事。”凌若轻斥了一句又道:“既是不在那也没办法了,你快些回去吧,莫要让年贵妃久等,往后若是方便,便来本宫这里坐坐。”
“是,弘晟告退。”如此说了一句后,弘晟退出了东暖阁,最后再望一眼巍峨高耸的宫殿,大步往宫门走去。
回去了,终于要回去了,回到额娘的身边,这样想着,弘晟恨不得一步就能回到翊坤宫。唯一的遗憾就是不能亲自与弘历告别,不过明日上书房见了再说也是一样的。
就在弘晟一脚已经跨过宫门的时候,一个身影飞快地奔了过来,停在他面前大口大口地喘气着,然后扬起一张大大的笑脸,“还好,还好赶得及!”
“弘历?”弘晟愕然,但更令他愕然的是在弘历身后还站着一个弘昼,磨磨蹭蹭的走上来唤了声三哥。
“你们两个这是去哪里了?”弘晟奇怪地打量着两人,因为弘昼与弘历要好的关系,这些日子没少见,所以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
弘历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是将拿在手里的东西递给弘晟,“三哥,我知道你要回年娘娘那里了,不知道送什么给你合适,想起你喜欢斗蛐蛐就与五弟一道做了这个蝈蝈笼子,你看看喜不喜欢?”
“你之所以不在宫里,是跑去弘昼那里做笼子?”弘晟愣愣地看着递到跟前的蝈蝈笼子,笼子很精致,是六角凉亭的式样,单檐卷翘,顶上的铜钩处,还有一个做得栩栩如生的蝈蝈。
“嗯,时间太赶,一个人来不及,便拉着弘昼一道做。”弘历一边笑一边回答,“刚刚才做好的,一路过来真怕三哥已经走了,亏得是赶上了。”
弘晟捧着弘历他们亲手做出来的蝈蝈笼子,心里甚是感动,嘴上却道:“没人告诉你吗,我已经不喜欢斗蛐蛐了。”
弘历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年纪最小的弘昼已经“啊”的一声沮丧道:“你不喜欢吗?可是这个笼子我与四哥做了整整两天啊,我手指头还被割破了好几刀!”
那边,弘历也回过神来,他想了很久才决定送亲手做个蝈蝈笼子送给弘晟,没想到他不喜欢,黯然之余又强笑道:“那我改日再补东西送给三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