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五百七十三章 朝堂之上
翌日一早,弘昼在早朝上,如实将广德的事奏禀弘历,满朝文武听闻此事皆震惊不已,无法相信曾为大清立下汗马功劳的戴佳氏一族竟然会做出这样耸人听闻的事。【看本书最新章节请到800】
弘历虽早就从弘昼口中知道文德有意投靠沙俄,以换取庇护,却也没想到,文德竟然连兵符也给了沙俄使者。
待得看过弘昼缴获的文书后,弘历森冷如冰的声音在养心殿响起,“将他们带上来!”
随着他这句话,文德、沙俄使者还有马格等人走了进来,弘历盯着面如死灰的文德道:“这么说来,永瑆真是你害死的?”
文德缓缓∽,ww⊕.co≦m抬起头,盯着弘历道:“我没有,我也从没想过要害十一阿哥。”
“那永璂呢,你也没有想过要害他?”这一次,文德没有否认,木然道:“你早就已经查到了,又何必多此一问!”等了一会儿不见弘历说话,他又道:“不错,阿德音是我的人,是我让他给烈焰下药,令烈焰失控;可惜,阴差阳错,最终死的那个人是十一阿哥。”
弘历重重哼了一声,将手里的文书掷在他脸上,寒声道:“一错不够,还要再错,竟然与沙俄签订这样的合约,戴佳氏一族的脸真是让你丢尽了!”
面对他的话,文德忽地笑了起来,“皇上说我丢尽戴佳氏一族的脸,那皇上又何尝不是丢尽爱新觉罗氏的脸!”
弘昼面色一寒,厉喝道:“放肆!”
文德没有理会他,盯着弘历道:“那拉氏一族乃是祸国殃民的罪人,谋害先帝,勾结准葛尔;可是皇帝你,却偏偏立了那拉氏为皇后,甚至……”他举起手,指着乾清宫的方向道:“若我没有猜错,此刻放在‘正大光明’匾后的密诏之中,所写的储君就是十二阿哥;敢问皇上,一个罪人所生的阿哥,怎么可以成为储君?先帝寄厚望于皇上,皇上却以此回报先帝,不是丢尽爱新觉罗氏的脸又是什么?!”
弘昼脸色铁青地道:“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妄议密诏,就不怕人头落地吗?”
文德嗤笑道:“难道我还有活路吗?”
弘历抬手阻止弘昼继续说下去,徐徐道:“虽那拉氏一族曾犯下大错,但皇后于社稷有功,不应一概而论;再者皇后贤德,天下皆知,纵然朕当真立永璂为储君,又有何不妥?”
对于他这句话,百官并未露出什么惊色,虽然无人看到密诏,但谁都看得出,诸位阿哥之中,永璂无疑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那一个,若密诏所书的储君不是永璂,那才叫人惊訝。最新章节全文阅读
文德冷声道:“什么于社稷有功,什么贤德,那皆是骗人的话罢了,如果皇后当真贤德,这些年来,后宫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或死或废;从一开始,她就不应该为后!”
“朕立何人为后,轮不到你这个乱臣贼子来过问!”这般说着,弘历话锋一转,道:“朕问你,谋害永璂一事,是否为忻妃授意?!”
文德怎会不明白弘历这句话的意思,一旦他承认是忻妃授意,那么忻妃就会以主谋罪论,必死无疑;虽然他恨极了忻妃令自己沦落到这一步,但相较之下,他更不愿意让弘历痛快。
这般想着,他道:“此事皆为我一手为之,忻妃事先并不知情,哪怕是现在,也一无所知!”
弘历盯着他道:“既是这样,为何小华子会出没在马房;之后,又何以被人灭口?”
“小华子是自己不小心跌下山崖身亡,何来灭口之说,至于出现在马房之事,小华子自己已经说明了,无需我再说一遍。”
弘历眼眸微眯,声音阴柔地道:“你以为不承认此事,忻妃便会无事吗?”
“是我做的,我一定会认,但不是我所为,谁也别想我认。”文德冷笑一声,道:“就好比这份文书,不错,是我亲手所签,但背后怂恿之人,却是马格;从一开始,他就百般哄劝我去沙俄,说只有这样才可以活命,这次与沙俄使者签定文书,也是他一手促成的,如果我该死,那么马格一样该死!”
马格没想到过了一夜,文德还这样记恨自己,非要拉着自己一起死,急忙跪下道:“微臣冤枉,从寻找使者开始,所有一切都是文德指使微臣所为;他恨微臣背叛,所以故意颠倒黑白,想要借皇上之手替他自己报仇,还请皇上昨鉴!”
弘历指一指那个使者,面无表情地对文德道:“你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与阿格斯夫的关系吗?乾隆初年,你还不是两旗都统之时,就曾与他打过交道,后来又断断续续接触过几次,而那个时候,马格还只是一个千户,与阿格斯夫根本扯不上关系!”
文德死死咬着牙,脸上青白交错;许久,他自牙缝中挤出一句话来,“你要杀就杀,不必再说什么;不过……我告诉你,你这样宠信妖后母子,将来,必有你后悔的一日!”说及此,他忽地神色诡异地道:“还是说,你真以为,紫云观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有人知晓吗?”
听得此话,神色一直未见有太大波动的弘历悚然变色,弘昼更是死死盯着文德道:“你在说什么?”
他们的反应令文德脸上的神色越发诡异,盯着两边的朝臣道:“诸位大人应该还记得,十二阿哥曾得过天花,但你们可曾知道,在那个时候,紫云观死了许多人。”
众臣面面相觑,他们倒还真不知道此事,有一人试探地道:“难道他们也是死于天花?”
“若是哪些,京城早就已经爆发天花之灾,但事实上并没有,因为他们不是死于天花,是被人生生杀死的,而杀死他们的人,就是……”文德话未说完,弘昼已是伸手指着他道:“就是你!”
“我与他们无怨无仇,为何要杀他们,事实上……”话说到一半,再次被弘昼打断,“你是与他们无仇怨,却对皇后以及十二阿哥心存不满,想要借着十二阿哥病重之事,制造流言蜚语,所以派你私自豢养的暗卫去残杀紫云观的道士,结果恰巧被本王的人发现,你的奸计才没有得逞。”
3858.第一千五百七十四章 太后
文德被他一顿抢白,脸色青白交错,厉声道:“胡说!杀死他们的,明明就是弘历,至于原因我虽还不清楚,但也可以想知,必是因为他们不能为十二阿哥祈福。”停顿片刻,他又道:“今日弘历可以为十二阿哥屠杀无辜乃至功臣,明日,弘历就可以为十二阿哥残杀诸位大人,他已经被妖后迷惑了心智,再没有理智而言!”
弘昼脸色倏变,厉声道:“文德你好大的胆子,不止诬陷皇上,还直呼皇上名讳,当真该死!”
弘历阴沉着神色没有说话,虽然文德尚不知永璂命数有缺之事,但他刚才所说的话语也已经足够惊人了,幸好弘昼急中生智,打断文德的话,并顺势将事情推到文德身上,不过看众臣神色,多数半信半疑,显然并不是全然相信了弘昼的言语。
文德冷笑道:“我不说这些,你就会饶过我吗?至于诬陷,和亲王,你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你是弘历的心腹,他有没有残杀紫云观那些人,你最是清楚不过,甚至……你也是帮凶!”
阳光穿过云层照入殿内,投下一片光影,其中一束恰好落在文德扭曲的脸庞上,令他看起来更加可怕!
弘昼神色平静地道:“到底是皇上下旨诛杀紫云观众人,还是你文德居心不良,残害无辜,紫云观的掌教广成子真人最是清楚不过,将他招来一问就知道了。”
文德脸色一变,冷哼道:“广成子确实知晓,但他又怎敢说实话,不怕掉脑袋吗?不过……”他盯着弘历道:“你可以压下一时,却不可能压下一世,终有一日,所有事情都会暴露于天下,到时候,就算你是皇帝,也庇护不了妖后母子,他们必死无疑!”
此时,有大臣试探地道:“皇上,为何紫云观惨死这么多人,却没有一点消息传出来,若非今日文德说起,臣等尚不知情。”
弘历眸光一垂,落在他身上,自从乾隆十四年瑕月陪他同上天坛求雨,并在那里诞下永璂之后,朝中就极少再有反对瑕月之声,但并非绝对没有,眼前这个赵显明就是其中一个。
被他这么一说,其余几位大臣对也跟着问及,弘昼正要说话,弘历已是道:“难道赵爱卿也以为是朕派人杀的紫云观诸人吗?”
赵显明躬身道:“臣不敢,臣只是想不明白,为何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京城之中,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文德抢在弘历之前道:“这还不简单,因为弘历利用权势,强行将这件事压了下来,诸位大人要是不相信我的话,可以去紫云观挨个询问,相信他们应该都还记得这件事,至于他们肯不肯说,我就不知道了。我也是无意中听观中之人说漏了嘴,方才得知弘历竟然为妖后母子残杀无辜,试问这样一个人,怎配为一国之君?!”
弘历眸中露出浓重的杀机,若说之前对戴佳氏一族以前立下的功勋还有一丝在意的话,那么现在是彻底没有了。
他正要说话,殿外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是谁在说皇帝不配为一国之君?”
众人神色一凛,这个声音虽然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的耳边,但没有一个人会忘记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这是大清朝唯一一位比如今坐在龙椅之上的皇帝还要尊贵的人。
随着这个念头,众人齐齐转身,朝扶着宫人的手走入殿中的人影跪下行礼,“臣等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来者正是凌若,今日的她看起来精神还不错,眉眼间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头发花白的杨海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扶着。
弘历快步走下来,恭敬地道:“皇额娘您怎么来了?”
“哀家听说侍候了三朝君王的戴佳一族有人勾结沙俄,意图谋反,所以特来看看,结果刚到殿外,就听到有人在说皇帝不配为君!”这般说着,她走到唯一没有下跪行礼的文德面前,徐声道:“哀家记得你,隆齐的儿子,忻妃的兄长是不是?”
凌若语气虽然平缓,但其目光却冷的让人打从心里发寒,令文德不敢直视,不由自主地低了头,“不错。”
凌若微一点头道:“先帝在时,哀家曾见过隆齐几面,他很是不错,为大清立下许多汗马功劳,当年他去世之时,哀家特意与皇帝商量,追封他为穆肃公,以彰他多年以来的功绩。可惜……”话音倏转一变,森冷地道:“他生了一个不肖子,不仅承不起他的英名,还将戴佳氏一族带入了绝地!”
文德激动地挣扎着,口中大声道:“不是,是弘历……他存心要灭我族!”
凌若瞥了一眼扔在地上的文书还有那个沙俄使者,凉声道:“依你所言,这文书上的签字手印,还有使者都是假的了?”
“不是,但是……”文德刚说了几个字,凌若已是道:“既然不是,那你就是承认自己通敌叛国,意图谋反了?”
文德脸色几变,好一会儿方才道:“这一切,都是弘历逼我的!”
“你既然身为大清臣子,领大清俸禄,就该忠国忠君忠民,不管皇帝做错了什么,你都不可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这件事,皇帝根本不曾做错!”
文德急忙道:“他一味宠信妖后母子,为他们残杀无辜,还不是错?”
“妖后?”凌若扬眉道:“皇后自位居中宫以来,事事以百姓为先;生性节俭恭顺,且深明大义,乃是难得的贤后,何来妖后二字?”
“那不过是假像罢了,那拉氏一族,对帝位一直野心昭昭,她又岂会例外;若她真如太后所言的那般贤德,就不会怂恿皇上杀了紫云观那么多人!”
凌若眸光飞快在弘历脸上扫过,其实她之前在殿外的时候,就已经听闻这件事了,文德一再提及,难不成弘历当真这么做过?
她压下心中的念头,漠然道:“紫云观一事真假姑且不论,哀家只问你一句,你究竟为何事要与沙俄做这样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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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六章 无奈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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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凌若扶了杨海的手要走,弘历连忙道:“皇额娘,儿子所言皆是实话,并无虚言。”
凌若漠然道:“既是这样,相信皇帝不会在意哀家再问一遍广成子。”凌若的话令弘历心中大急,在她将要踏出养心殿时,弘历终于忍不住上前拦住,“皇额娘留步”
凌若依言停下脚步,却不曾说话,只是冷冷盯着弘历,后者与她对视半晌,无奈地道:“请皇额娘入内殿,容儿子慢慢与您说。”
凌若朝杨海看了一眼,后者会意地扶了她往内殿行去,在亲自扶着她坐下后,弘历将永璂的事情如实告之凌若,后者虽已猜到弘历如此隐瞒,事情必然非同小可,但当听得永璂命数有缺,而永瑆是代永璂而死之时,依旧忍不住骇然失色,颤声道:“你说永璂活不过今年”
弘历无奈地道:“唐齐章是这么说的,这次围场狩猎,若不是永瑆恰好代他受了一劫,永璂这会儿已经不在人世。”
凌若久久未语,直至铜盆中的银炭爆出“哔剥”的轻声,方才沉声道:“云中子不肯将补全永璂命数的法子告诉你,所以你就杀了紫云观之人”
弘历无奈地道:“当时永璂情况危在旦夕,儿子急需他施法,偏偏云中子这个迂腐老道就是不肯说出法子,哪怕他那些徒子徒孙死在他面前,也始终不肯松口,如果他当时说了,哪里还会有现在这么多事。”
“如今可有补全之法”面对凌若的问题,弘历点头道:“倒是有一个法子”
凌若眸光一亮,急忙道:“什么法子”
“皇额娘可还记得魏秀妍”待得凌若颔首后,他续道:“云中子推算出魏秀妍命数特异,她所生的孩子,可以补全永璂命数,以命换命”
凌若微蹙了双眉道:“所以你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执意将魏秀妍安置在广秀园中”
到了这个时候,弘历已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如实道:“是,这是唯一救永璂的法子,儿子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如今魏秀妍已经怀胎将近八月,再有一个余月,腹中孩子便可生下,到时候,永璂的命数就可以被补全,不再时时有性命之忧。”
凌若神色复杂地坐在那里,她怎么也想不到,魏秀妍一事背后,竟然有着这样的缘由,更想不到,自己最钟爱的孙子,竟然有着这样令人揪心的命数,回想起来,永璂从小到大,确实命途不坦,几次都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这件事情,魏秀妍知道吗”
“儿子没有与她说,等她生下孩子后,儿子会让稳婆告诉她,孩子难产夭折,随后将她送到江南去,以后都不再踏足京城,她也永远都不会知道自己孩子真正的死因。”
“这样就好。”凌若点点头,转而道:“但是今日文德在朝堂上的言语,已经引起了赵显明几个的怀疑,他们很可能会暗中调查,你要早做提防。”
“儿子知道,儿子会让广成子他们牢牢闭紧嘴巴。”弘历话音未落,凌若已是冷声道:“只怕有些人嘴怎么都封不严,否则那文德怎么会知晓。”
“那依皇额娘的意思”弘历何尝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但一时半会儿间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凌若思索片刻,道:“你就说哀家近日身子不适,让紫云观与万寿寺为哀家祈福一月,为了让他们安心祈福,不被杂事分心,在此期间任何人不得进出;如此一来,自然就不会有消息泄露出去;一个月时间,相信皇上可以查出究竟是何人泄露了风声。”
弘历垂目道:“儿子明白,儿子待会儿就让小五去传旨。”
“好。”随着这个字,凌若起身握住弘历的手,一字一句道:“你记着,一定要保住永璂的性命,哀家不想再白发人送黑发人”
弘历怎会不明白她的心思,郑重地道:“您放心,儿子一定不会让永璂有事。”
凌若欣慰地点点头,“如果朝堂上当朝有人心怀不轨,非要借机生事,你可以去找你十七叔,他虽然已经不怎么管事,但始终是先帝的十七弟,是先帝临终时钦点的辅政大臣,有他站在你这一边,相信足以压住这些人。”
弘历依言答应后,道:“儿子送您回去吧。”
凌若摆一摆手道:“不必了,去做你的事吧。”说罢,她就着杨海的搀扶离去,弘历默默望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与来时相比,她的背影看起来佝偻了许多。
弘历明白,一旦永璂出事,不论是对他与瑕月,还是凌若,都是一个极其沉重的打击,不论用什么办法,他都要保永璂无恙。
当日,弘历依着凌若的话,传旨紫云观与万寿寺,同时,命阿桂带兵看守两处,一月之内,不许任何人出入。随后,他又召弘昼觐见,着他尽快调查出紫云观中到底是何人走漏了风声。
与此同时,景仁宫中人心惶惶,忻妃失魂落魄地坐在椅中,手边的茶水热了冷,冷了又热,不知换了几次,却一口都没有动过,她的眼睛一直盯着紧闭的殿门,似乎在等什么人。
在宫人又一次准备将冷了的茶端下去时,一个浑身冒着寒气的身影奔了进来,一看到他,忻妃急忙站了起来,紧张地道:“怎么样了”
宫人喘了几口气,躬身道:“回主子的话,打听到了,文德大人已经被皇上押入刑部大牢等候处决,另外另外”
秀竹催促道:“还有什么,快些说”
宫人涩声道:“另外皇上下旨,三族之内,但凡十四岁以上男丁,尽皆处斩,余者发配宁古塔,不得回京;这会儿,皇上应该已经派人在抄家了。”
忻妃怔怔地站在那里,嘴里喃喃不知说些什么,秀竹紧张地道:“那主子呢,皇上有没有提及主子”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主子伴驾数年,皇上应该会顾念几分情谊,不至于赶尽杀绝。”话虽哪些,他言语中却透着一丝不确定,毕竟文德犯的不是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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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七章 求而不见
秀竹也想到了这一点,眉头紧紧皱着,难以舒展,正自此时,忻妃忽地往外奔去,秀竹回过神来,连忙与另一名宫人一起拦住她,“主子您要去哪里?”
忻妃神色焦灼地道:“大哥不会谋反的,一定……一定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本宫要去见皇上,让皇上彻查此事,你们快些让开。”
宫人摇头道:“没有用的,奴才听说,和亲王当场抓到文德大人与俄国使者交易,不仅签了文书,还有副都统马格做证,而且……大人自己也承认这件……”
“不会!”忻妃激动地打断他的话,“大哥根本没有理由谋反,所以这件事一定是假的,是有人陷害大哥,本宫怎么能眼睁睁看着戴佳氏一族遭受灭族之祸。”
宫人面露迟疑之色,秀竹瞥见他这个模样,催促道:“有什么话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看着让人心烦。”
宫人闻言,小声道:“听闻,文德大人是怕皇上追究他谋害十二阿哥以及误害十一阿哥的事情,所以铤而走险,与沙俄勾结,原想远走沙俄以避祸患,没想到马格大人早已经投靠了皇上,避祸反而成了遭祸;这件事,连太后都惊动了。”
“谋害十二阿哥……”忻妃喃喃念着这几个字,脚步踉跄地跌坐在椅中,弘历竟然发现了这件事,换而言之,是她害了文德还有年迈的母亲……
“明明该死的人是永璂,为何到头来,死的却是本宫的至亲还有族人……不该……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忻妃越说越激动,待到后面已是近乎歇嘶底里!
秀竹安抚道:“事已至此,主子再难过也无用,如今最要紧的是咱们这里,也不知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迁怒……于主子。”在说到“迁怒”二字时,她有些不自在,因为彼此心里都知道,整件事的罪魁祸首就是忻妃,要不是她怨恨瑕月,欲置十二阿哥于死地,根本不会有今日之事,不过她是忻妃的宫人,这个话是万万不能说的。
她的话令忻妃本就已经煞白的脸色更加难看,一言不发地坐在椅中,眸中除了悲痛与不甘之外,又多了许多恐惧,秀竹说得没错,她眼下最要担心的是自己,弘历素来钟爱永璂,虽然他对自己有几分钟爱,但恐怕……不会饶过自己。
怎么办?她要怎么办才能避过这次的祸事?
忻妃紧张地思索着,欲想出一个对策来,无奈越是急就越是想不出来,只得将目光投向秀竹二人,“你们可有法子?”
秀竹咬一咬牙道:“如今唯一的办法,就是主子您尽量撇清与文德大人的关系,一口咬定所有事情都是文德大人自己的主意,与您没有任何关系。”
“也只能这样了。”这般说着,忻妃撑着酸软无力的双腿,道:“扶本宫去养心殿。”这件事宜早不宜迟,拖得越久,对她就越不利。
事关自身安危,秀竹不敢怠慢,连忙与宫人一起扶了忻妃前往养心殿,刚到殿外,便被人拦了下来,“皇上正在批阅奏折,不见任何人,娘娘请回。”
忻妃挤出一丝笑容道:“本宫有要紧之事要面见皇上,请公公替本宫入内通禀一声。”说罢,她朝秀竹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从袖中取出一锭银子往小太监手里塞去,轻声道:”请公公通融一下,来日,我家主子必有厚谢。”
小太监并未接她的银子,垂目道:“并非奴才不肯通融,而是皇上发了话,不许任何人打扰,奴才实在不敢违背,请娘娘恕罪。”
如今宫人上下,谁人不知文德通敌判国,三族男丁尽皆将被处斩,虽然弘历还未下旨处置忻妃,但出了这么大的事,忻妃的下场绝对好不到哪里去,任谁都不想在这个时候,与她扯上关系;所以,莫说只是一锭银子,就算是金子,小太监也绝不敢收。
见小太监执意不肯收,秀竹只得收回了银子,改而哀求道:“我家主子确有万分要紧之事需要面圣,公公您就帮个忙吧。”
小太监朝忻妃道:“能帮得奴才一定会帮,但这件事……奴才实在无能为力,还请娘娘不要为难奴才。”顿一顿,他道:“若娘娘当真想见皇上,可以在此等候,指不定什么时候,皇上就会出来。”说罢,他退到殿门边,显然是不准备再与忻妃言语。
忻妃心中气恼,她自入宫以来,一直极得弘历宠爱,再加上出身高贵,何曾受过这样的气,无奈如今情势不同往日,她只能强忍了心中的气恨,等在冷风阵阵的殿外。
冬日的夜晚来得特别早,还未到酉时,天色就已经暗了下来,宫中开始掌灯,绢红的灯光在黑暗中格外显眼。
此时,距离忻妃来养心殿已有一个多时辰过去了,无奈殿门始终紧紧闭着,丝毫没有打开的意思,忻妃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双腿也酸得站不住,宫人轻声道:“主子,要不咱们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来求见皇上。”
秀竹摇头道:“只怕到时候已经晚了。”说着,她低声道:“皇后娘娘这会儿必是一心想趁此机会除了主子,若让她寻到机会在皇上面前进言,咱们就彻底输了,所以……”
不等她说下去,忻妃已是抬手道:“行了,本宫明白你的意思,放心,本宫坚持的住,无论如何,今晚都要见到皇上。”
如此一等,又是一个时辰,弘历依旧未曾出来,反倒是这天下起了细细的雪子,忻妃出来得匆忙,披风还有暖手炉都未曾带出来,更不要说是伞了,冻得脸色发青,实在是受不住,逐命宫人在此守着,她先回去一趟,一旦弘历出来,或者养心殿有动静,就立刻知会她。
忻妃狼狈地往景仁宫行去,在走到一半之时,迎面走来几道身影,秀竹借着两边的灯光最先看清来人,低声道:“主子,是惠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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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七十九章 终知晓
夏晴一言不发地盯着黄英,后者以为她对此一无所知,殊不知,她早就从胡氏口中得知弘历在紫云观大开杀戒之事,也一早知晓永璂身上有古怪,唯一一不知的,就是永璂竟然天生命数有缺。
黄英见夏晴不语,还以为她被自己所言给惊到了,又道:“娘娘可又知晓,皇上为何会不顾所有人的反对,非要将魏秀妍安置在宫外吗?”
“为何?”面对夏晴的询问,黄英神秘兮兮地道:“因为有人为魏秀妍算过命,推算出她所生的孩子可以补全十二阿哥的命数,用简单一些的话来说,就是‘以命换命’。”
“以命换命?”翠竹惊讶地道:“你是说皇上要以她孩子的性命,来换取十二阿哥的命?”
“不错,魏静萱出事的时候,魏秀妍恰好怀上龙种,算算日子,再有一个余月就该出生了,只是她做梦也想不到,皇上由始至终,都不曾打算让她的孩子活下来。”
小寿子轻吸了一口凉气,迟疑地道:“这个……应该不至于吧,怎么说那也是皇上的亲骨肉。”
黄英嗤笑道:“公公这么想,只能说明你对皇上还不够了解,皇上看似仁德宽和,其实比谁都要冷漠无情,否则怎会因为我犯了一点小错,就将我贬到打扫处来;在皇上心中,除了太后之外,便只有皇后与十二阿哥二人,其他人的生死,他根本不放在心中。”
“小错?”夏晴似笑非笑地道:“本宫若是没记错的话,魏静萱得势之时,你可没少收她的银子。”
黄英低头道:“这个奴才不否认,但奴才也是迫于无奈,毕竟宫外一大家子都靠着奴才养活,只凭那些少得可怜的月钱,根本入不敷出,不过奴才可以对天发誓,只是告诉魏氏一些无关要紧之事,所以受这样的责罚,当真是冤枉。”
夏晴扬眉道:“你是不是冤枉的,本宫没兴趣知道,本宫只问你,之前为何说本宫受皇后娘娘的牵连。”
“奴才这会儿虽已经不在养心殿当差了,但所幸还有几个念着故情的旧人,他们告诉奴才,说是十一阿哥出事后,唐齐章唐大人曾去见过皇上,这件事娘娘可知晓?”
此事夏晴倒是没有听闻,随口道:“是又如何?”
“十二阿哥被文德下手加害,却安然无恙,连一点伤都没有受,反而是与之毫无关系的十一阿哥丢了性命,娘娘您当真一点都不怀疑吗?”
夏晴神色一变,身子前倾,盯了他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黄英迎着她的目光道:“奴才之前说过,十二阿哥命数的缺陷是可以被补全的,九十九名男童如是,魏秀妍腹中的孩子如是,十一阿哥……很可能亦如是,否则唐大人为何要在这种时候,特意去见皇上。”
夏晴面色阴沉,似乌云层层叠叠,对视片刻,她冷然道:“是谁让你来本宫面前说这些的,忻妃还是谁?”
黄英跪下道:“没人指使奴才,是奴才刚才凑巧听到您与忻妃娘娘的话,不忍娘娘一直被蒙在鼓中,所以才斗胆说出实情。另外……”他瞅了夏晴一眼道:“奴才也是担心三公主,她那么机灵可爱,又是娘娘在世间唯一的骨血,万一十二阿哥的命数还没有被彻底补全,说不定连三公主也会有危险,您一定要让三公主尽量远离皇后娘娘母子,以保她平安。”
夏晴脸颊不停地抽搐着,良久,她嘴角忽地扬起一抹冷笑,幽幽道:“你这么关心和嘉,本宫是不是要好好谢谢你,黄公公?”
黄英连忙道:“不敢,奴才只是……”不等他说下去,夏晴已是道:“说吧,你想什么,要是再整那些虚头八脑的话,就立刻给本宫滚出去。”
黄英咬一咬牙,道:“奴才不想继续待在打扫处,求娘娘垂怜。”虽然他是被弘历亲口贬斥入打扫处的,但从未甘心过,更不曾认命,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整日被脏活累活围绕的打扫处,甚至是东山再起;为此他曾寻过许多以前相识之人,包括如今的内务府副总管,可是没一个人敢帮他,唯恐惹祸上身如今好不容易寻到这个机会,说什么也不能放过。
夏晴扶着翠竹的手起身绕着他走了一圈,凉声道:“你倒是直接,不过你似乎忘了自己是被谁贬入打扫处的,本宫可没那么大的难耐。”
黄英急忙道:“只要娘娘开口,皇上一定会答应的,毕竟……”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不过夏晴心里明白,因为永瑆的死,弘历对她一直存着一份内疚,这几个月来,不论什么事,只要她开口,从无不允之事;可以说,除却瑕月之外,她是唯一有资格替黄英求情之人。
那厢,黄英苦着脸道:“赵公公每日都变着法子折磨奴才,再这样下去,奴才早晚会死在他手里,求娘娘救救奴才,只要可以离开打扫处,娘娘就是奴才的再生父母,奴才一定誓死效忠娘娘!”
夏晴低头看了他一会儿,道:“你先退下吧。”
黄英虽然心里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打扫处,却很懂得掌握分寸,明白话说到这份上已是极限,再说下去就会适得其反,所以他未再言语,朝夏晴行了一礼后,便退出了永和宫。
在黄英离去后不久,夏晴忽地道:“小寿子,明日设法去钦天监打听一下,看永瑆出事那日,唐齐章是否真的去见过皇上。”
小寿子答应之余,迟疑地道:“主子,您当真相信黄英的话?”
夏晴没有理会他,抬步走到殿外,这会儿,雪子已经化成了大雪,不断从漆黑的天空中飘落,覆盖着湿漉漉的地面,偶尔有风呼啸而过,将鹅毛似的雪花吹入檐下。
翠竹担心地道:“主子,外面冷得很,咱们还是进去吧,以免着凉。”
夏晴默然盯着掌心正在化去的雪花,待得彻底化为一滩雪水后,她忽地转过身,盯着小寿子道:“你说,真正害死永瑆的人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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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章 和嘉
小寿子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个,愣了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自然是忻妃兄妹二人。”
夏晴涩然一笑,有泪水自眸中滴落,与掌心的雪水混在一起,“错了,真正害死永瑆的人是本宫,若不是本宫,他不会与永璂亲近;若不是本宫,围场中,他不会舍了性命去救永璂,所有的一切,都是本宫一手造成的,是本宫害死了自己的亲生骨肉,本宫对不起永瑆……”说到后面,她已是泣不成声。
小寿子急急摇头道:“不关主子的事,是忻妃心肠歹毒,他们才是害死十一阿哥的真凶,如今文德已经伏法,至于忻妃,想必也逍遥不了多久了,到时候,十一阿哥在天之灵便可瞑目了。”
“瞑目……”夏晴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怆然道:“希望黄英所言是假,否则永瑆难有瞑目之时。”
翌日一早,小寿子依着她的话去了钦天监,几番打听之后,证明唐齐章果然在永瑆出事后,去御帐中见过弘历,据瞧见的人所说,唐齐章当时的脸色很难看,至于他与弘历说了些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小寿子在将事情如实禀告夏晴后,小心翼翼地道:“主子,虽然唐大人确曾去见过皇上,但未必就如黄英所言。”
翠竹附声道:“是啊,黄英那厮为了离开打扫处,什么话都说得出口,听信不得。”
夏晴咳嗽了几声,道:“可有法子打听到唐齐章与皇上所说的话?”
小寿子摇头道:“唐大人是只身一人去见的皇上,回来后对此也是闭口不谈,根本无从打听。”
夏晴蹙眉不语,过了一会儿,她命翠竹取来纸笔,在上面写了两个生辰八字,其中一个,翠竹与小寿子皆很熟,是永瑆的;至于另一个,按上面的年月推算,应该是乾隆十四年七月出生,难道……二人对视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浮起一个猜测――这是十二阿哥的八字?
夏晴将纸叠好后,又另外写了一张出宫的条子,并取出宝印盖在左下角,随后将之一并交给小寿子,“本宫以前曾听颖贵妃说起过,城西槐树巷内有一个算命瞎子颇为灵验,你现在就去找他,让他仔细算算这两个生辰八字,看当中是否有什么联系或者古怪。”
小寿子依言接过后,试探道:“主子,另一个生辰八字,可是十二阿哥的?”
夏晴也不隐瞒,冷声道:“不错,既然唐齐章那里问不得,本宫就只有自己找答案了,天下间可不止他一人会推算生辰八字。”
在小寿子离去后,翠竹道:“主子一夜未合眼,奴婢扶您去寝宫中歇一会儿吧。”
“本宫没事。”夏晴掩唇咳了一声,起身道:“扶本宫去看看和嘉。”
“是。”翠竹应了一声,扶着她一路来到和嘉的住处,岂料到了那边,并不见和嘉身影,只有几个嬷嬷在那里磕着瓜子闲语,她们瞧见夏晴进来,连忙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屈膝行礼。
夏晴瞥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瓜子壳,冷声道:“三公主呢?”
其中一个嬷嬷连忙道:“回主子的话,三公主去了坤宁宫找十二阿哥。”
这句话令夏晴脸色悚然一变,急忙道:“什么时候的事情,为何没人告诉本宫?”
嬷嬷低头道:“就是刚刚的事儿,因为只是小事,再加上三公主说很快就会回来,所以奴婢们没有打扰主子。”
夏晴目光阴冷地道:“本宫说过,只要事关三公主,事无大小,都要立刻告之本宫,不可有一丝怠慢,你们可倒好,竟将本宫的话当成耳旁风,由着三公主一人去坤宁宫,你们几个则在这里磕瓜子唠家常,真是好生悠闲,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你们才是这永和宫的主子呢!”
几个嬷嬷听出夏晴话中的恼意,急忙跪下道:“主子息怒,三公主身边有桂嬷嬷跟着,并非一个人;至于奴婢们……以后一定立刻禀告主子,还请主子恕罪!”
她们心里皆是叫苦不迭,不错,夏晴前一阵子确实吩咐过这样的话,不过她们都没太往心里去,以为夏晴只是随口一说,毕竟以前夏晴都是由着和嘉随意出入,从不多加过问,哪知她竟是认真的。
夏晴取过她们搁在一旁的瓜子,用一块帕子包着,差不多有满满两把,散发着瓜子独有的香气,“好吃吗?”
嬷嬷们摸不出她这句话的意思,不敢答话,直至夏晴问了第二遍,方才战战兢兢地道:“还……还好!”
夏晴随手将瓜子掷在她们面前,淡然道:“既是好吃,就连壳一起吃了,一粒也不许剩。”
一听这话,嬷嬷们顿时傻了眼,这瓜子哪里有连壳一起吃的,真要吃下去,非得把人吃坏了不可。
见她们迟迟没有动作,夏晴冷声道:“怎么了,没听到本宫的话吗,还是要本宫亲自喂你们吃?”
见她这么说了,嬷嬷们只得苦着脸捡起地上的瓜子连壳嚼着,但是不论怎么嚼,都无法嚼烂瓜子壳,以至每次勉强咽下去之时,都仿佛要将喉咙划破似的,令她们痛苦不堪,勉强吃了一些后,有两人被瓜子壳卡在了喉咙里,吐不出咽不下,连话也不能说,实在难受至极,不停地朝夏晴磕头,希望她开恩。
翠竹心有不忍,道:“主子,她们并非存心犯错,再加上平日里侍候三公主也还算尽心,就饶过她们这一回吧。”见夏晴不语,她压低了声音道:“奴婢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将三公主从坤宁宫带回来,避免她与十二阿哥过多接触。”
夏晴神色一动,扫了不停磕头的几个嬷嬷一眼,冷言道:“念在你们是初犯,这次本宫就饶过你们,若再有下一回,可就没这么轻巧了,记住了吗?”
嬷嬷们连连答应,眼里充满了恐惧,总觉得自从十一阿哥薨了之后,惠贵妃的性子越来越古怪了,要换了以前,这样的小错,顶多只是训斥几句便作罢了。
夏晴并不知道嬷嬷们的想法,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乎,她现在在乎的,只有和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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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一章 不由分说
“走快一些。”夏晴不停地催促着抬肩舆的小太监,令他们的脚步加快了一次又一次,终于在一柱香后,来到了坤宁宫。
未等肩舆停稳,夏晴已是迫不及待地走了下来,翠竹连忙扶住她道:“主子小心一些。”
因为夏晴与瑕月关系甚好,所以无需通传便可直接进去,她也不去见瑕月,径直往永璂的住处行去,刚到门外,便听到里面传来惊呼声,这个声音很像是和嘉,难道……她来晚一步,和嘉已经遇到了危险?
想到此处,她整个人都慌了起来,用力推开朱红色的四棱交花门走了进去,刚一入内,便看到永璂手里拿着一把三尺长的剑,而和嘉就倒在他脚边,神色看起来颇为痛苦,在其旁边,同样有一把长剑。
看到这一幕,夏晴大惊失色,急忙上前扶起和嘉,慌声道:“和嘉!和嘉!你怎么样了,你不要吓额娘!”
“姨娘,您别担心,和嘉她……”永璂上前想要解释,然还没说完,夏晴已是抬手一掌掴在他脸上,厉喝道:“你害死了永瑆不够,竟然还要伤害和嘉,若和嘉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永璂被打得愣在那里,自他懂事起,夏晴与胡氏就对他极为疼爱,不论有什么好吃的好用的,都会记得给他留一份,所以对她们二人,他一直以姨娘相称,万万想不到,夏晴竟然会动手打他!
和嘉也被夏晴的举动吓到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急忙道:“额娘,好端端的您为何要打十二哥?”
夏晴没有理会她的话,只是紧张地打量着她道:“快告诉额娘,你哪里受伤了,严不严重?”说着,她又对站在一旁的翠竹道:“立刻去请太医来。”
和嘉被她说得一头雾水,疑惑地道:“额娘您在说什么,儿臣没有受伤啊。”
“没有?”夏晴拉起她,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后,确实没发现和嘉哪里有受伤,她松了口气道:“既是无事,为何躺在地上,倒是吓了额娘一大跳,还有这剑又是怎么一回事,万一真伤到了怎么办”
和嘉捡起地上的剑递给夏晴,“额娘您看,这是木剑呢,根本伤不了人,至于刚才……”她吐一吐粉红色的小舌头道:“儿臣是与十二哥闹着玩呢,没想到额娘您会突然进来,还不由分说地打了十二哥。”说到这句话,她鼓着腮帮子,很是生气,永璂与她虽非一母同胞,但论感情,不比永瑆差。
被她这么一说,夏晴方才发现不论是地上的剑,还是永璂手里的剑,都是木头所制,并非真剑,刚才她一心记挂和嘉安危,根本没顾得上仔细看这个,以为永璂拿剑刺伤了和嘉。
这般想着,她走到永璂身前,努力缓和着语气道:“刚才是姨娘不好,姨娘还以为……”她尴尬地笑一笑道:“你别生姨娘的气。”
永璂低头道:“永璂明白,姨娘放心,永璂只会好好保护和嘉,绝不会伤害她分毫,至于十一哥……”
“永瑆的事情不能怪你,是文德他们丧心病狂,连当朝皇子也敢害,本宫相信,就算重新再来一次,永瑆……”她压下胸口传来的剧痛,道:“仍然会毫不犹豫地救你!”
回想起永瑆在自己眼前停止呼吸的模样,永璂声音有些哽咽,“我……对不起十一哥,对不起姨娘;如果可以,我宁可出事的那个人是我!”
夏晴抚着他的肩膀,温言道:“真是个傻孩子,你若是出事,皇后娘娘要怎么办,你要好好的活着,连同永瑆那份一起活下去。”
“嗯。”永璂感动地点头,并未看到夏晴眼中的冰冷,更不知道,一切……都已经变了。
夏晴望着他红肿的脸颊,关切地道:“还疼吗?”
永璂连忙摇头道:“姨娘别担心,早就已经不疼了。”
夏晴点点头,道:“没事就好,都怪姨娘鲁莽,没看清楚就打了你,这事儿……”她一脸担忧地道:“也不知该怎么与皇后娘娘解释才好,希望她不要误解。”
永璂不疑有它,道:“只要我不说,姨娘不说,皇额娘自然就不会误解姨娘了。”
夏晴说了这么许多,就是为了等他这句话,故作诧异地道:“你肯替本宫保守这个秘密?”
永璂笑着点头道:“嗯,我也不想姨娘与皇额娘因为这点小事而有所生份。”
夏晴一脸感动地道:“难得你如此懂事,好,姨娘记下了。”
在与永璂又说了几句后,夏晴带着和嘉回了永和宫,甫一踏入正殿,她就将翠竹以外的宫人都遣了出去,随后望着和嘉道:“为何突然去了坤宁宫?”
和嘉正在玩一只手掌大小用木头雕刻出来的小兔子,这是永璂亲手做了送给她的,她没听清楚夏晴的话,随口问道:“额娘您说什么?”
和嘉这个样子,令夏晴心头火起,一把夺过和嘉手里的兔子,冷声道:“本宫问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去了坤宁宫?”
和嘉被她这个举动弄得一愣,嘟囔道:“儿臣在屋中待得无趣,便去找十二哥玩一会儿,以前也是这样的。”说着,她伸手想要拿回兔子,无奈夏晴并不给她,反而喝斥道:“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以后不许你再单独去见十二阿哥。”
这句话引来和嘉的不满,“为什么?”
夏晴不便与她解释什么,只道:“总之你不要再去就是了。”
和嘉气鼓鼓地道:“额娘今日好生不讲道理,先是不分青红皂白的掴了十二哥一掌,现在又不许儿臣去见十二哥,儿臣不要!”
夏晴不悦地道:“你现在连额娘的话都不听了吗?”
和嘉倔强地道:“如果额娘说的有道理,儿臣一定会听,可是现在……儿臣听不出有何道理!”
“你……咳咳咳!”夏晴待要喝斥,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翠竹连忙替她抚背顺气,和嘉虽然因为夏晴的话有些不高兴,但毕竟是亲生母女,看到夏晴咳嗽难看的模样,哪里还顾得上生气,连忙与翠竹一起替她抚背,待得夏晴止了咳后,紧张地问道:“额娘怎么突然咳得这么利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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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五百八十五章 知春
自从黄氏逝后,与她感情最好的,莫过于夏晴与胡氏,论相识之久,夏晴甚至还要早于胡氏,她实在不愿彼此之间闹出什么不快之事。
“奴才知道了。”在齐宽应下后,锦屏道:“主子,忻妃那边是不是也要盯着一些,奴婢听说,她这两日一直去养心殿求见皇上,万一皇上禁不住她的哀求,当真饶过她,只怕会对咱们不利。”
瑕月冷声道:“不必了,她的所作所为,皇上心里比谁都清楚,就算当真顾念着以往那一点旧情不杀她,后半世也必将在冷宫中度过,闹不出什么花样来。本宫现在只担心惠贵妃,希望……这一切都是本宫多心了”
一夜无眠,翌日起来,下了许久的雪终于停了,齐宽依着瑕月的吩咐派了个面生的小太监去永和宫附近打听,自己则等在不远处。
等了约摸一个时辰,小太监回来,苦着脸摇头道:“启禀公公,永和宫上下嘴严得很,小的又怕问多了会惹人怀疑,所以没打听出什么要紧的事来,只知寿公公昨儿个曾出过宫。”
齐宽虽有些失望,却也没说什么,只道:“罢了,先回去吧,明儿个再过来打听,记着,机灵一些,别问得太直白,以免让人起了疑心。”
“小的知道。”在小太监答应后,齐宽带着他往坤宁宫行去,刚走了没几步,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齐公公。”
齐宽回头看去,果见知春正站在自己身后,惊喜地走过去,“姑姑怎么在这里?”
知春笑道:“最近天冷得很,钟粹宫里好多宫女的棉衣都没下来,实在冷得受不住,所以想去宫廷裁作那里问一问,看能否快一些,哪知这么巧遇到齐公公。”
齐宽皱了眉道:“怎么,他们故意拖着不做吗?”
知春低头一笑道:“也不能说故意,只是宫中那么多人,难免顾此失彼。”见齐宽不说话,她又道:“别替我担心了,实在不行,我就去内务府讨些棉花来自己做,相信这点忙,郑九不至于不帮。”
齐宽点头道:“若有什么为难的,就来找我,虽然咱们如今不在一起当差,但能帮的我一定帮。”
知春笑道:“行了,要真有什么事,我一定找你这位大红人帮忙。”顿一顿,她道:“主子……还好吗?”虽然离开坤宁宫已经许多年了,但她仍是习惯称瑕月为主子。
“还好。”说话间,齐宽目光一直落在知春脸上,后者疑惑地抚了抚脸道:“怎么了,可是我哪里脏了?”
“没有。”齐宽摇头,有些伤感地道:“我记得上次见你的时候,你鬓上的白发没这么多,钟粹宫那边……很苦是不是?”
知春神色微微一滞,旋即笑道:“你自己也说了是钟粹宫,又不是辛者库,哪里会苦,就是操心的事情多了一些,再加上这段日子来了一些新进入宫的宫女,许多事情都不懂,得手把手的教。”
齐宽看了她一会儿,忽地道:“你有没有想过回坤宁宫?”
知春默然低首,许久,她说了一句,“我在钟粹宫很好。”
“那里每隔三年就要负责照料新进的秀女,遇到性子好的也就罢了,否则还不得头疼死啊,就算不是秀女入宫的年份,平常也要负责教导宫女,劳心费神,又能好到哪里去。”说到此处,齐宽叹了口气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又何必一直耿耿于怀呢。”
冷风呼啸而过,将地上的积雪吹到空中,之后又缓缓飘落,仿佛又下起了雪,知春的声音隔着雪传到齐宽耳中,“我……没脸去见主子。”
“其实仪敏贵妃的事并不能都怪你,只是当时,主子心里难过,才会说出那样严厉的话;这些年主子经常会问起你,我去钟粹宫时带给你的那些点心,衣料,大多数都是主子特意赏的,只是不让我告诉你,虽然主子嘴里不说,但我看得出,她其实很惦念你。”
他的话令知春激动不已,呼吸急促地盯了齐宽道:“你说的都是真的?”
“我怎会与你开这样的玩笑。”说着,齐宽诚恳地道:“回来吧,相信这也是主子的意思。”
“我……”知春眼圈微红地攥着双手,自打离开坤宁宫后,因为觉得对不起瑕月,从不敢去见瑕月,以为瑕月会一直一直地恨自己,没想到……
见她不说话,齐宽一把拉了她道:“左右你这会儿也没什么要紧的事,干脆与我一起去见主子得了。”
知春闻言,连忙挣开他的手,慌张地抚着两鬓还有抽丝的衣角,“这样乱糟糟的怎么能去见主子,怎么着也得收拾一下,还有棉衣那个事也不好再拖,我……我还是晚些再过去。”
齐宽知她一时之间还不知怎么面对瑕月,也不勉强,道:“那好吧,我先回去向主子覆命,不过你可别食言了,否则我一定亲自来钟粹宫把你五花大绑,然后带到主子面前。”
原本有些紧张的知春被他这么一说,不由得笑了起来,“行了,我一定会去;话说回来,我还不知道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齐宽眸光微微一闪,随口道:“没什么,就是随便走走罢了。”
知春疑惑地道:“可是你刚才还说要回去向主子覆命。”见齐宽不说话,她敏锐地察觉当中有问题,“可是有什么事情不方便说?”
齐宽犹豫片刻,道:“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前几个月围场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
知春点头道:“嗯,十二阿哥的座骑突然发狂,令他遭遇危险,恰好十一阿哥路过,救了十二阿哥,不过他自己就被黑熊害了性命,实在可怜。听闻这两日皇上已经查出,一切皆是文德的阴谋,后者为了逃避责罚,欲逃往沙俄,幸未得逞,除了他之外,戴佳氏三族之内,十四岁以上的男丁尽皆被杀。”
“不错,可是当中出了一件谁也想不到的事情。”说着,齐宽将昨日的事情细细说了一遍,令知春吃惊不已,訝然道:“惠贵妃……她怎么会这样想?这件事是文德一手所为,十二阿哥也是受害者,怎么能反过来怪他呢?”
第一千五百八十六章 临时起意
“主子也不清楚惠贵妃心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所以让我过来打听打听,无奈永和宫的人一个个口风都很紧,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来,小良子只打听到昨日小寿子曾出过宫。”
跟在他们身后的小良子接过话道:“可不是吗,就是这句话,还是我偷偷跟在永和宫出来的两名宫女后面听到的。”
知春若有所思地道:“说起小寿子,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昨儿个一早,我路过钦天监的时候,看到他在那里。”
“钦天监?”齐宽惊讶地道:“他好端端地跑去那里做什么?”
知春摇头道:“这个我就不知道,当时就是恰好见到,也没多看,更没往心里去,要不是你提起他,我也不会想起这事。”
在问了具体的时辰后,齐宽道:“照你这么说,小寿子出宫,应该是在你见到他之后,难道……出宫的事与钦天监有关?”
“钦天监负责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之等,按理来说,与惠贵妃应该扯不上关系。”
齐宽苦思半晌,始终寻不出其中的关联,摇头道:“看这样子,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惠贵妃……实在是让人猜不透。”
知春思忖片刻,忽地道:“其实想要知道惠贵妃心中所思,倒也不难。”
“不难?”齐宽苦笑道:“我刚才想得头都快炸了,也没想出惠贵妃半分心思来,你居然说不难?”
知春指了自己道:“你忘了我吗?”
“你?”齐宽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满面疑惑地道:“你怎么了?”
知春正要说话,忽地神色一变,用力推了齐宽一把,令他猝不及防之下跌倒在地,不待齐宽说话,她已是一脸慌张地道:“齐公公,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刚才没看到您,所以才不小心撞到的。”
齐宽听得没头没脑,“知春你……”不等他说下去,知春已是急忙道:“我这就扶您起来。”趁着俯身去扶的机会,知春在他耳边悄声道:“惠贵妃就在你后面不远处,想知道她在想什么,最好的法子,就是得到她的信任,而我应该是一个不错的人选。”
齐宽心思极为灵活,一听这话,便明白了知春的意思,一把挥开知春伸来手,阴阳怪气地道:“照你这么说,还是咱家的错了?咱家经过此处之前,得先看看你知春姑姑是不是也要打从这里过?”
知春心中一定,面上则一派惶恐地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是……”她似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转而道:“还请齐公公恕罪。”
齐宽冷哼一声,对愣在那里的小良子道:“傻站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咱家起来?”
小良子回过神来,连忙依言搀扶起他,真是奇怪,刚才明明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齐宽低头打量了一眼满是灰尘的衣裳,对一直在说对不起的知春道:“你自己说吧,该怎么办?”
知春疑惑地道:“什么怎么办?”
齐宽冷笑道:“你装糊涂是不是?你自己瞧瞧,把咱家今儿个才穿的衣裳弄得这么脏,难道一句对不起就算了?”
知春连忙道:“公公说的是,要不……公公回去将衣裳换下,然后我帮您洗干净再送回来?”
“灰尘倒是能洗得干净,但这里呢?”齐宽指着袖口道:“磨破了又要怎么办?”
知春仔细看了一眼,发现只是袖口处有一根线断了,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想是刚才齐宽撑地的时候,不小心磨到了地上的沙石,“我帮公公补上就是了。”
“补上?”齐宽抬了下巴,倨傲地道:“咱家可从不穿补过的衣裳。”
知春试探道:“那依公公的意思是……”
齐宽似笑非笑地道:“咱家的意思很简单,这身衣裳差不多值十两,你照赔就是了。”
知春眉心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凡事过犹不及,齐宽如今的言语与他平日的性子太不相符,很容易被夏晴看出破绽来,但夏晴就在不远处盯着,她不便说什么,只能道:“这身衣裳至多只值三两,何来十两之多。”
齐宽沉下脸道:“咱家说十两就是十两,难道以咱家的身份还会诓你不成?”
知春咬一咬牙道:“我没那么多银子。”
齐宽凉声道:“怎么说你也是钟粹宫的管事姑姑,每三年就会有上百名秀女入住钟粹宫,少不得要给你一些好处,岂会连区区十两都拿不出。”说着,他伸手道:“还不赶紧拿来。”
知春气恼地道:“齐宽,不管怎么说,你我以前也曾一起在坤宁宫共事过,你何以一点情份都不念,非要咄咄逼人!”
听得这话,齐宽面色一寒,冷声道:“你还记得坤宁宫吗?这么多年来,我与你说了多少回,你却始终记恨主子将你赶出坤宁宫之事,不愿回去见主子,更不愿认错。”
“我……”知春刚说了一个字,齐宽便打断道:“你什么,难道你敢说仪敏贵妃的死与你无关吗?当年要不是你疏忽大意,没有及时通禀,仪敏贵妃根本不会死。”
知春这会儿已是懂了齐宽的意思,心中暗暗赞许,顺着他的话道:“不错,是我没有及时通禀,但我也是因为心疼皇后,不想打扰她歇息,难道错了吗?结果她却不分青红皂白,不念多年主仆之情,将我贬去了钟粹宫;我不该恨她吗?”
“主子要是不念主仆之情,你还能舒舒服服地做你的管事姑姑吗?早就被贬去辛者库挨鞭子了,真是不知好歹。”说罢,他掸去身上的灰尘,漠然道:“我并非真要你那十两银子,只是希望你弄清楚,主子从未薄待过你,相反,她一直都护着你,盼着你能够回去见她。”
知春紧咬了银牙道:“我的事情,我心中有数,不劳齐公公操心。”
齐宽被她气得不轻,扔下“冥顽不灵”四个字后,拂袖离去,在其走后,知春又站了许久,方才抹一抹眼角的泪准备往前行去,抬眼之时,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夏晴,露出惊慌之色,屈膝道:“奴婢参见惠贵妃,娘娘万福。”
夏晴走到她身前,和颜道:“还好吗?”
第一千五百八十七章 解心结
这句话令知春刚刚止住的泪又流了下来,她急忙抹去泪,哑声道:“奴婢没事,倒是让娘娘看笑话了。”
在示意她起身后,夏晴带着几分感慨道:“自从仪敏贵妃过世后,本宫就没有再见到过你,你看起来老了许多,刚才要不是齐宽唤你的名字,本宫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知春垂目道:“奴婢陋颜污了娘娘的眼睛,还请娘娘恕罪。”
夏晴微微一笑,转而道:“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还放不下吗?”
知春低头盯着脚下的积雪,喃喃道:“奴婢原以为随着时间的过去,以前的事情会慢慢放下,但原来不是,每每想起皇后毫不犹豫将奴婢赶出坤宁宫的情形,仍然会心痛难受,甚至……更胜从前。”
夏晴瞥了她一眼,道:“仪敏贵妃那件事,你确实是做错了。”
知春激动地抬起头,“是,奴婢错了,错在不该那么在意紧张皇后,否则就不会有后面的诸多祸事。”说到此处,她嗤笑道:“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一切已成事实。”
夏晴盯了她半晌,徐徐道:“有没有想过去向皇后认个错,钟粹宫管事虽说不是什么辛苦的差事,可怎么着也不能与坤宁宫管事姑姑相提并论。”
知春摇头道:“多谢娘娘一番好意,只是……奴婢实在做不到。”
“想不到你也是个倔强性子。”这般说着,夏晴又道:“对了,你去哪里,这好像不是回钟粹宫的路。”
知春将棉衣的事情又说了一遍,夏晴颔首之余将捧在掌中的鎏金手炉递给她,“此处离裁作坊还有好长一段路,你拿着暖暖手吧,最近天冷,别冻坏了。”
知春受宠若惊地道:“这……这如何使得,再说给了奴婢,娘娘您怎么办?”
夏晴笑一笑道:“本宫让人回去再拿一个就是了,好生拿着吧。”
这一次,知春没有再推辞,感激地道:“多谢娘娘,奴婢明儿个拿来还给娘娘。”
“行了,快走吧。”在知春走远后,夏晴的眸光渐渐沉了下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且说齐宽那边,他回到坤宁宫后,当即将小寿子出宫以及去过钦天监的事情说了一遍。
“钦天监……”瑕月喃喃念了几遍,神色若有所思,齐宽试探地道:“主子可是猜到了惠贵妃的用意?”
瑕月摇头道:“没有,本宫只是想起一件事来,永瑆出事那会儿,本宫去见皇上时,唐齐章正好也在,当时他与皇上的脸色都很难看;本宫问及他的来意,皇上说,是为十一阿哥挑选墓地还有下葬的时辰,当时没想太多,如今思来,却觉得有些不对,十一阿哥才刚刚过世,皇上怎会这么快就想到挑选墓地与时辰。”
锦屏思索道:“也就是说,皇上是为其他事情将唐监正召来的了?”
瑕月微一点头,道:“你让人去钦天监那里问问,看有没有线索,至于永和宫那边也继续盯着,哪边都不要漏了。”
“奴才知道。”在齐宽躬身答应之时,锦屏瞧见他身上未及掸去的灰尘与脏污,抿唇笑道:“齐公公这是摔了还是怎么了,竟弄得这样脏?”
齐宽笑一笑道:“确实是摔了一跤。”说着,他对瑕月道:“主子,奴才刚才遇到知春了。”
送到唇边的茶盏因为他这句话而停住,待得搁下后,瑕月问道:“她还好吗?”
“算不得太好。”在听齐宽说了知春的事情,瑕月沉默片刻,道:“本宫记得前些天裁作那边送了一批棉衣过来,这会儿还收在库房,你拿去给知春,与以前一样,别说是本宫给的,免得她心里介怀。”
“启禀主子,这会儿,怕是不宜送去。”在瑕月疑惑的目光中,他将二人故意做戏给夏晴的事情说了一遍,随即跪下道:“奴才擅自将事情告诉知春,还请主子恕罪。”
瑕月抚着腕间碧绿青翠的镯子,轻声道:“知春……她没有怪本宫吗?”
齐宽瞅了她一眼,恭声道:“知春从来没有怪过主子,之所以这些年都不曾来给主子请安,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害死了仪敏贵妃,没脸来见主子。”停顿片刻,他试探道:“主子,等这件事结束后,不如……让知春回来吧,奴才看她这些年,老了许多”
“主子您就原谅知春吧,这些年来,最痛苦的人就是她了。”锦屏以前因为仪敏贵妃的死对知春有几分怨气,但过了这么多年,什么怨都放下了。
瑕月静默良久,终于在齐宽二人期盼的目光中道:“她若愿意,就回来吧。”
齐宽大喜过望,跪下道:“奴才代知春谢过主子大恩。”
在示意他起来后,瑕月又道:“你们今日想的这个法子倒也不错,可以一试,不过惠贵妃那边的情况,咱们眼下谁都摸不准,你设法去见一见知春后,告诉她不要太过勉强,以免沾祸。”
“奴才明白。”当夜,齐宽趁夜深人静之时,悄悄去钟粹宫见了知春,告诉她瑕月同意其回坤宁宫的事情,知春高兴地直落泪,这些年来,她虽然绝口不提,但心里无时无刻不想着瑕月,想着回坤宁宫,只有那里,才能给她家一般的归属感,其它地方,无论再好,在她心里,都只是一个歇脚的客栈罢了。
待知春心情平复了一些后,他道:“对了,今儿个我走了之后,惠贵妃有没有与你说过话?”
“说了几句,但没有什么要紧的,你别急,等我明日去还手炉时,再设法探一探她的口风。”
齐宽点头道:“嗯,主子让我转告你凡事小心,不要太过勉强。”
知春心中一暖,道:“我心中有数,你让主子放心就是了。”这般说着,她道:“倒是忻妃那边,我听说她今儿个在养心殿跪了一天了,应是想求得一条生路,你让主子留心着一些。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知道了。”齐宽看了一眼外面漆黑的天色道:“我先回去了,过几日再来找你。”
“你等等。”这般说着,知春从柜子里取出一双做工精巧的鞋子,道:“这是我做给十二阿哥的,你替我拿去,看合不合脚。”
第一千五百九十三章 深夜进言
魏秀妍急忙道:“你想到了什么?”
范进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道:“娘子,您当真认为是杜管事下毒吗?”
“砒霜是他买的,和大人又从他屋中搜出许多银锭还有银票,你要我如何不怀疑他?”顿一顿,她道:“你来,是想替他求情?”
范进神色黯然地摇头道:“奴才之前一直都很相信杜管事,可是现在……”他轻吸了口气,转而道:“砒霜确实是奴才让杜管事买来毒耗子的,但奴才当时说一两就足够了,结果杜管事却买来二两,他说是怕一两不够用,所以多买了一些。”
魏秀妍披衣下床,掀开帘子盯了范进道:“这件事你之前为何不说?”
“奴才当时怕说了之后,会令娘子更加疑心杜管事,所以瞒了下来,直至……”他抬头看着魏秀妍道:“奴才看到和大人从杜管事屋中搜出来的那个小包裹,在杜管事抓砒霜回园子那个时候,奴才曾经见过,当时还随口问了一句,杜管事说是家里人给他烙的几个饼。”
魏秀妍打量了他一番,冷声道:“你现在不担心我疑心杜成了吗?”
范进抬头,神色痛苦地道:“如果他真是无辜的,奴才当然担心,可是……如果真与他无关,为何会有那些银子,又》 为何当时要骗奴才?只是奴才怎么也不明白,他为何要这么做?”
“杜成可有与你提过一些什么,或者,他最近与何人来往密切?”面对魏秀妍的询问,范进摇头道:“虽然杜管事待奴才不错,但他极少与奴才们提及私事,偶尔出园子,也是独自一人,从不带奴才们同往,实在无从得知。不过……”他似想到了什么,却又迟疑着没有说下去,直至魏秀妍一再追问,方才小声道:“娘子可还记得奴才以前不小心告诉您的那件事?”
魏秀妍脸色微微一变,声音微沉地道:“你指我家人被皇上处死一事?”当初向魏秀妍告密其家人被弘历处死,又替她悄悄寻来坠胎药,令魏秀妍以此逼迫弘历来见的人,正是范进;弘历曾一再追问魏秀妍此人姓名,无奈魏秀妍始终不肯说,管家又查不出什么来,只得作罢。
范进点头道:“不错,奴才在想,会否是有人怂恿皇上杀了魏氏一族不够,还要害娘子您,但是因为皇上护着您,所以就改而收买杜管事,在您的安胎药里下毒?”
魏秀妍被他说得脸色一白,连连摇头道:“我只进过一次宫,与宫中之人没什么瓜葛,她们应该不会这么做。”
范进叹了口气,“奴才跟在杜管事手下做事的时候,曾无意中听他提起过和大人府里的事情,那几房姨太太为了争风吃醋,什么样的事情都做得出来,您不害人,人却未必不害您;更不要说,您现在还怀着帝裔,若生的是位小阿哥,那对有些人来说,就是一个极大的威胁!”
魏秀妍抚着腹部,咬牙道:“我从未想过让我的孩子入宫,这一点,皇上也是知晓的。”
“皇上知晓,但宫中那些个娘娘主子却不知晓。”在范进说完这句话后,屋中寂寂无声,只有外面呼啸不止的风声。
在外头传来打更声时,魏秀妍徐徐开口道:“依你所见,会是何人?”
“这个……”范进觑了魏秀妍一眼,轻声道:“奴才也说不准,不过能够做出如此狠毒之事的人,想必恨极了娘子。”
“恨极……恨极……“魏秀妍喃喃重复着这两个字,拼命思索着那个人会是谁,忽地,一道灵光在脑海中闪过,脱口道:“难不成是皇后?”
范进面露惶恐地道:“是了,奴才记得,当初劝皇上诛杀魏氏一族的,就是皇后。”
魏秀妍紧紧攥着衣袖,沉声道:“她已经杀尽我家人,为何还要如此,当真一点活路都不肯留吗?”
“奴才曾听主子提过皇后娘娘与您姐姐的过节,她们之间纠缠了整整二十年方才分出胜负,当中积累的怨忿,非咱们所能想象。”
魏秀妍狠狠一拍桌子,咬牙道:“不论是谁,胆敢伤害我的孩子,我都不会放过!”说罢,她对范进道:“你退下吧,刚才的话,不许与任何人提及,包括……皇上!”
“娘子放心,奴才一定守口如瓶,绝不泄露半分。”待得躬身退出屋外后,范进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他正是被忻妃收买的那个人,故作不小心将魏家人尽数被处死的事情告诉魏秀妍,从而闹出那场风波。
前不久,忻妃派人传话给他,让他尽快引魏秀妍对付皇后,他几番布置,才终于做成了今天这个局,而杜成,就成了那个可怜的替死鬼。
然范进并不知道,就在数日之前,忻妃已经被弘历废为庶人,废入冷宫之中,以为自己仍受着忻妃的控制。
翌日早朝过后,弘历自和珅口中得到消息,大惊失色,第一句话就问魏秀妍腹中胎儿是否安然,待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转而问起具体的事情来。
待和珅细述了一遍后,弘历诧异地道:“你说那些银子都是官银?”
“是,十两一锭,出自江宁官府的官银,所以奴才斗胆猜测,收买杜成的,应该是有机会接触到官银的……朝廷之人。”
“杜成招供了没有?”听得这话,和珅惭愧地道:“奴才无能,虽几番用刑,但依然未能从杜成口中问到主使者的名字。”不等弘历言语,他又急忙道:“请皇上放心,奴才一定会设法问出。”
“此事就交给你处理,另外查一查那些官银的来历。”这般说着,他对小五道:“让人备马,朕要出宫。”
小五提醒道:“皇上,今儿个是惠贵妃的生辰,您前儿个说答应过,会陪惠贵妃同过生辰。”
弘历稍一思索,道:“朕会赶在入夜之前归来,你这次不要随朕同去了,去内库中选几样珍奇的玩艺给惠贵妃送去。”
第一千五百九十四章 九曲珠
稍一停顿,他又道:“对了,把那颗九曲珠也送去,另外把朕之前交待你的事情,都好生办了。”
“奴才遵旨。”在小五命人备马之后,弘历带着和珅及几个近身侍卫赶往广秀园;魏秀妍正站在檐下发呆,未曾瞧见他过来,直至披风覆身,方才回过神来,“这么冷的天,怎么也不多加件衣裳就出来了,小心着凉。”
听着弘历关切的声音,魏秀妍心中一酸,当即掉下泪来,哽咽道:“妾身与孩子差一点就见不到皇上了。”
弘历轻拍着她的背道:“朕都听和珅说了,真是没想到,园子里竟会出这样的事情,不过你放心,杜成已经被抓了起来,其他下人,朕会让和珅挨个仔细筛查,保证不会再出同样的事情。”
魏秀妍颔首,待得拭了泪后,她道:“和大人,问出杜成背后的人了吗?”
和珅拱手道:“回娘子的话,暂时还没有。”
“我自来广秀园后,就一直深居简出,怀了孩子之后,更是一步都没有踏出过,按理来说,不该会有什么仇人。”说着,她试探地道:“皇上,会否是以前与姐姐有仇之人,不愿见到我这个魏家人继续活在世上,所以收买杜成下毒加害?”
弘历闻言,目光有所闪动,转 瞬已是恢复了刚才的样子,握了魏秀妍冰凉的手指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你与魏氏所犯之事无关,没人会想要你死,更不要说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
“但是除此之外,妾身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人会如此歹毒的要妾身性命。回想起昨日之事真是险之又险,若只是妾身一人也就罢了,可是……”她抚着腹部含泪道:“皇上,这个孩子是妾身的命根子,妾身不可以没有他。”
弘历安抚道:“朕明白,朕与你一样在意这个孩子,绝不会再让人有机会伤害他。”说着,他又道:“朕回宫之后,就命周明华来广秀园中照料,直至你临盆为止;他医术高超,心思也密,有他在,相信可以护你安全。”
魏秀妍挣开他的手,淡淡道:“只怕周太医护得了妾身母子一时,护不了一世!”
弘历听出她话中有话,拧眉道:“秀妍你想说什么?”
魏秀妍盯着他的双眸道:“妾身想问皇上一句话,如果……指使杜成谋害妾身母子的人,是皇上的亲近之人,您可会姑息?”
“亲近之人,你指何人?”面对弘历的话,魏秀妍微勾了唇角道:“恕妾身直言,谁与妾身姐姐嫌隙最深,谁都最可疑。”
弘历看似静默的眼底,有波澜迭起,冷然道:“你怀疑是宫里之人?”
魏秀妍也不否认,依言道:“在真相未明之前,任何人都有可能,自然也包括宫中之人。”
弘历凝望片刻,徐徐道:“真相之下,朕自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待”
魏秀妍唇角微微一弯,屈身道:“妾身代孩儿多谢皇上。”
弘历亲自扶起她,抚过她高隆的腹部,“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你一定要好好照料这个孩子。”
魏秀妍笑道:“皇上放心,妾身一定会拼死保护咱们的孩子。”
弘历神色复杂地望着被母性温慈所笼罩的魏秀妍,于她而言,这个孩子是她的骨血至亲,但于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延续永璂性命的工具罢了;若有朝一日,魏秀妍知道真相,想必会恨死他。
想得出了神,直至魏秀妍唤了好几声方才回过神来,后者疑惑地道:“皇上,您在想什么?”
“没什么。”弘历不愿就这个事情说下去,转而道:“朕最近忙于国事,没什么时间陪你,今日天气不错,积雪也差不多化尽了,朕陪你去外面游览一番如何?”
魏秀妍惊喜地道:“当真可以吗?”虽然她在广秀园中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却被下令不得离开一步,犹如困在笼中的金丝雀,如今听得可以出去,怎会不高兴。
“自然是真的。”弘历话音刚落,和珅已是知趣地道:“奴才这就去准备马车。”
在他们乘上马车,出园游览京中风光之时,小五也从内库之中挑选了珍奇之物,送到永和宫,恰好胡氏也在,待得朝二人行过礼后,小五恭敬地道:“皇上命奴才来给娘娘送生辰贺礼。”
夏晴微微一笑,颔首道:“有劳公公了。”
“不敢。”随着这句话,小五命跟随他同来的几个小太监打开了手上的锦盒,每打开一个,就念出锦盒中宝物的名称,无一不是世间少有的奇珍,最后一样,犹为特别,名为:九曲珠。
“九曲珠?”胡氏惊讶地道:“本宫听闻,此珠为春秋之时的奇物,珠中有九曲,唯蚁可通之,难道就是此物?”
小五笑眯眯地道:“春秋战国之时,离着咱们太久远,九曲珠又早已失落,无处可寻,这是皇上命能工巧匠仿制之物,与娘娘所知的九曲珠一样,珠有九曲。”
胡氏取过拇指大小的珍珠,盯着当中的珠孔,疑声道:“这么小一颗珠子,真有九曲?”
“千真万确。”说罢,小五又道:“娘娘若是不信,奴才可以示范给娘娘看。”说着,他将目光转向夏晴,毕竟此物是弘历赏给她的,若她不肯答应,他也不能妄动。
夏晴哪里会不明白他的意思,笑道:“本宫也很好奇,就请五公公代为示范。”
“奴才遵命。”小五躬身答应,随即命人取来蚂蚁以及比发丝还要细的金线,当初工匠作出九曲珠的时候,为了验证,弘历就特意让人备着这些,至今仍在。
这个蚂蚁比寻常所见的要稍微大一些,差不多与珠孔同大,体呈暗红色,宫人仔细地将金丝绑在蚂蚁身上,然后将其放在已经抹了一些蜂蜜的珠孔旁边,蚂蚁受蜂蜜吸引,当即往珠孔中爬去,随着它的爬行,金丝一点一点地往里穿行,未过多久,便见蚂蚁从另一边的珠孔中爬了出来。
在命人拿走蚂蚁后,小五又着人掌灯,取走灯罩,将九曲珠放在高照的烛焰上,随即道:“二位娘娘请看。”
第一千五百九十八章 打扫处
小五大喜过望,虽然弘历没有松口让他回养心殿,但能够调去鹰房做事,已经好过在打扫处许多,连忙磕头道:“奴才代黄英谢过皇上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历牵过夏晴的手,温言道:“安心了吗?”
夏晴低眉一笑,柔声道:“皇上宅心仁厚,乃万民之福,能伴驾于皇上,实在是臣妾几世修来的福气。”
弘历笑一笑道:“夜深了,朕陪你回去吧。”
在回到永和宫,侍候弘历他们歇下后,小五执灯快步往打扫处行去,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黄英。
到了打扫处,那里的人门还没关,隐约看到一人影正坐在院子里面捶肩,小五走进去道:“请问,黄英住在哪一间屋子?”
人影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站了起来,在小五又问了一遍后,终于有一个讽刺的声音传来,“五公公深夜纡尊降贵来这打扫处寻我有何贵干?”
小五身子一震,连忙走近几步,举高了手里的气死风灯,借着橘黄的光芒,终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不是黄英又是谁?
小五又惊又喜,待得仔细打量了一眼,又觉得心酸无比,正如夏晴所说,黄英如今的样子,实在很不好。
未等他? 转完思绪,黄英的声音再一次传来。“如今五公公没什么事情的话,就请回吧,我还有许多活要做。”
他的话令小五惊讶不已,打量了一眼夜色道:“都快三更了,还要做什么事?”
黄英冷笑道:“我可没五公公那么好的命,乾清宫那个铜缸的水还没有蓄满,得赶紧去挑水蓄满,否则明儿个又没的饭吃了。”
小五面有怒意,“那个姓赵的,当真如此苛薄你?”因为当时闹得不甚愉快,所以黄英来打扫处后,他未曾来探望过,不过曾托人来带过话给赵管事,让他多多照顾黄英,岂料后者全然不当一回事。
黄英挑起空水桶,走到小五面前,冷声道:“赵管是是苛薄了一些,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他从来不会说话不算数,要是说了不给饭吃,就一定不给。”
见他要走,小五一把拉住,神色复杂地道:“过了这么久,你还在怨我?”
“不敢!”黄英讽刺地道:“我只是一个最底等的杂役小太监,哪里敢怨皇上跟前的大红人,五公公您只需伸出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给捻死。”说罢,他低头盯着小五攥着自己胳膊的手道:“公公,您要是再不放开的话,这水怕是要挑到天亮了。”
小五一把夺过他那两只木桶,道:“你以后都不用再挑水了。”
他这个异常的举动还有话语令黄英心中一动,难道……自己可以离开打扫处了?
这般想着,面上却依旧是一派讽刺之色,“我不挑水可没法向赵管事交差,还请五公公不要为难我。”
“皇上下旨,从明日开始,你调去鹰房做事,再不归那姓赵的管。”虽然心中早有猜测,但真正从小五口中听到时,黄英还是激动地浑身发抖,死死盯了小五道:“你……你没与我开玩笑?我真的可以……离开这里?”
“千真万确!”听得这四个字,黄英先是大笑不止,随即又哭了起来,眼泪不停地从眼眶中滴落,他一边抹泪一边喃喃道:“我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终于可以活命了!”
听到这句话,小五心酸无比,如果他能够亲自来打扫处看看,黄英就不会过得那么艰难,他这个做师傅的,实在有所愧。
黄英又哭又笑的声音,惊动了打扫处已经睡下的众人,包括赵管事,他披着衣裳骂骂咧咧的走了出来,一眼瞧见站在院中的黄英,走过来指着他的鼻子道:“大半夜的,你在这里鬼哭狼嚎做什么,还让不让人睡了,水都挑好了吗?”不等黄英回答,他已是瞧见了摔在地上的两个水桶,瞪眼道:“哟,还耍上脾气了,怎么,挑区区几桶水很委屈你吗?”
“蓄满宫中所有铜缸,这也叫区区几桶水?”直至小五开口,赵管事方才留意到院子里还站了一个人,待得仔细看了一眼后,他连忙赔了笑脸道:“原来是五公公,有失远迎,您什么时候来的?”
小五冷冷道:“要不是咱家今夜过来看望黄英,还不知道原来赵管事是这么待黄英的,咱家之前托人告诉你的话,你都当成耳旁风了吗?”
赵管事连忙道:“五公公的吩咐小的岂敢不遵,小人一切都是照您的意思办。”
小五气急反笑,“你将黄英折磨成这个样子,也叫照咱家的意思办?”
赵管事理所当然地道:“您叫人传来的话,不就是叫小的好生折磨黄英吗,以报他当初连累您受罚之事!”
小五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敢情是这赵管事自作聪明,误解了他的意思,令黄英白受这么多苦。
赵管事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凑过来笑道:“五公公您要是还不满意的话,小的明儿个再想别的法子。”
小五哭笑不得地道:“真是个蠢材,活该你一辈子待在打扫处。”
听到这里,赵管事总算意识到不对了,疑惑地道:“五公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小五没理会他的话,只是拉了黄英往外走,赵管事见状,连忙上前拦住,“五公公这是要带他去哪里?”
“自然是离开打扫处。”听得这话,赵管事连忙道:“不行,黄英是皇上下旨贬入打扫处的,您不能将他带走。”
小五面无表情地道:“从现在开始,黄英不再是打扫处的人,他将会去内务府的鹰房做事,这是皇上刚刚下的旨。”
“这……”赵管事愕然道:“皇上恼恨他收受魏氏好处,泄露养心殿的事吧怎么会突然饶他?这……这不可能啊!”
小五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你觉得咱家假传圣旨?”
赵管事虽确有此念,却不敢说出口,只道:“小的不敢,只是觉得此事有些匪夷所思。”
小五不愿与他多说,冷言道:“黄英我带走了,你若不信,待明日天亮之后,尽可去问皇上。”
第一千五百九十九章 鹰房
这一次,赵管事没敢再阻止,小五带着黄英一路来到他在养心殿的住处,取来一些点心,又给他倒了杯茶道:“快些吃吧,吃完好生睡一觉,明儿个侍候皇上上朝后,我就带你去内务府那边。”
黄英拿起桌上的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赵管事对他极为苛薄,一天只给吃两顿饭,且还是半饥半饱的那种,许久都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偏偏每天还要做那么多活。
“嗝!嗝嗝!”见黄英被点心噎到,小五连忙将茶水递到他手里,心疼地道:“慢点吃,没人抢。”
在黄英将堵在喉咙里的点心努力咽下去后,小五叹然道:“我实在没想到那个赵管事这么蠢,害你平白受了许多苦;这件事……是师傅对不起你。”
黄英盯着手里的点心,低声道:“是你向皇上求情?”
“是惠贵妃先开的口。”说着,他将御花园里的事情说了一遍,旋即感概地道:“幸好让你遇到惠贵妃,而她又菩萨心肠,替你说尽了好话,否则你不知要等到何时才能离开打扫处,你明儿个一定要好好去谢谢惠贵妃。”
“我知道。”这般说着,他又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直至将两碟点心吃了大半,方才停下,起身道:“多谢五公公赏赐点心,明儿个{一早,我自己会去内务府见郑总管,不劳烦五公公专程陪我过去了。”
在他一只脚踏出门槛之时,小五神色复杂地道:“你真准备从此都与咱家形同陌路,互不理睬?”
黄英停下脚步,头也不回地道:“五公公高高在上,一句话就可以让赵管事奉为金科玉律,小的又怎高攀得起。”
小五连忙道:“咱家刚才已经说过,是赵管事误解了意思,咱家的本意是要他好生照顾你,自你去了打扫处后,咱家一直很记挂你,很……”
黄英豁然回身,满面痛恨地道:“撒谎,你若真的记挂我,为何不向皇上求情恕我出打扫处,甚至……未曾踏足打扫处,如果你肯来,哪怕只是看一眼,你也会知道赵管事是怎样苛刻我的。”说及此,他冷笑道:“如你所说,我幸好遇到惠贵妃,否则这条性命,就要交待在打扫处。”
面对他的指责,小五沉沉叹了口气,道:“如果咱家当真无心帮你,之前惠贵妃开口之时,就不会帮着一起求皇上了,黄英……”
“多谢五公公。”在突然说了这么一句后,黄英讽刺地道:“这样可以了吗?”
“你……”小五想要再说,黄英已是转身大步离去,全然不给他机会,嘴边的话语,只得化为一声沉重的叹息。
虽然黄英不愿小五同行,但他还是去了内务府,除了将弘历的意思告之郑九之外,还请他以后多照顾一下黄英,然不论他说什么,黄英都当没听见,由始至终都不曾与小五说半句话。
鹰房中除了一名管事之外,还有三名小太监,加上黄英就是五人,专职负责照顾弘历还有几位阿哥豢养的猎鹰,差事还算轻松。
在安顿下来后,黄英便去了永和宫,一见到夏晴便立刻屈膝拜伏,“奴才叩见贵妃娘娘大恩大德,从今往后,奴才当以贵妃娘娘之命是从,绝不敢有违。”
夏晴嗅一嗅宫人刚刚摘来的黄腊梅,凝声道:“已经去过内务府了?”
“是,奴才一安顿好,就立刻来叩谢娘娘大恩。若无娘娘鸿恩,奴才非得死在打扫处不可。”
“本宫原想让你回养心殿,无奈皇上不答应,只将你安置在鹰房,不过你也别气馁,好生做事,往后自有回去之时。”
黄英心中大喜,连连磕头谢恩,鹰房那边虽然也算是个不错的差事,但又岂能跟养心殿相比。
夏晴轻摘了一片腊黄如玉的花瓣在手中把玩,淡淡道:“见过小五了?”
“是,他昨夜里就来找奴才,一门心思向奴才邀功,希望可以重归师徒之好,可惜奴才早就看穿了他这个人,所以未曾理会他。”
指甲微微一用力,娇嫩的花瓣上立刻出现一个新月似的指甲印,“这样意气用事可不好。”
她的话令黄英惊讶不已,“娘娘您……”
夏晴抬眼道:“虽然小五如今无官无职,但谁都看得出,这只是暂时的,哪天皇上一高兴或者有人替他说几句好话,立刻就会官复原职,继续做他的大内总管。”
黄英咬了牙道:“奴才知道,但要奴才忘记以前的事情,去巴结他这个无情无义的小人,实在做不到。”
“做不到也得做,除非你不想回养心殿了。”
“可是……”黄英刚说了两个字,便被夏晴抬手打断,“如果是本宫要求你与小五和好呢,答应吗?”
黄英露出难以置信之色,良久,他有些无奈地道:“奴才说过,以后唯娘娘之命是从,所以如果这真是娘娘所愿见的,那么……奴才遵从就是了。”
“好!”夏晴扬眉一笑,旋即道:“你也别觉得委屈,本宫知道你心里的气,可是……你觉着,是这样老死不相往来能够出气,还是将小五踩在脚下,让他对着你卑躬屈膝更能出气?”
“自然是狠狠踩着他来得解气痛快。”这般说着,黄英又涩声道:“可是皇上那样宠信他,奴才又怎么可能爬到他头上。”
“凡事皆有可能,唯有忍别人所不能忍,方才能够成就大事;黄英,本宫费尽辛苦,把你从打扫处救出来,可不是为了让你去饲养那些猎鹰;你只有回到养心殿,方才能够更好的为本宫做事,也才能够更好的为你自己筹谋,明白了吗?”
黄英能够在众多太监中,被小五挑中收为徒弟,脑子自然灵活,细细思索片刻,便明白了夏晴的意思,眸中露出一抹兴奋之色,恭声道:“娘娘这番言语,对奴才而言,犹如醍醐灌顶,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了。”
“知道就好,下去吧;对了,见了小五若有机会,就帮本宫打探一下紫云观那边的情况。”
第一千六百章 忆当初
“奴才遵命。”黄英再次朝夏晴施了一礼,躬身退出永和宫,在宫门口站了一会儿方才往西行去。在他走后,不远处的树簌簌晃了一下,在一个人影闪过后,恢复了平静。
人影一路穿过重重门阙,最后进了坤宁宫,在踏进正殿后,他拍袖跪下道:“奴才小良子给主子请安,给颖贵妃娘娘请安。”
“起来吧。”瑕月抬一抬手,道:“你这会儿来,可是与黄英有关?”
小良子想不到瑕月竟会一语破其自己的来意,脱口道:“主子您如何知晓?”
瑕月没有回答,只道:“说吧,怎么一回事?”
小良子应了一声,道:“奴才奉主子之命,监视永和宫的动静,发现黄英出现在永和宫,在里面待了约摸一盏茶的功夫方才离开,奴才觉得有些蹊跷,所以特来禀告主子。”
瑕月淡淡地道:“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在小良子退下后,胡氏紧拧了眉道:“臣妾之前只当宫中传言有误,如今看来,当真是惠贵妃替黄英求情,令他得以离开打扫处;臣妾真是越来越想不明白惠贵妃在想什么了,先是替戴佳氏求情,这会儿又替黄英求情,这些人或多或少都曾害过她。”
小良子一大早就得了齐 宽的命令去监视永和宫,所以并不知晓刚刚在宫中传开来的事情。
瑕月低头盯着黄绿色的茶汤,徐声道:“慢慢瞧着吧,终有一日会弄明白。”
胡氏叹了口气道:“当时娘娘让臣妾去试探惠贵妃,看戴佳氏能够逃脱一死,是否与她有关,臣妾当时还觉得娘娘多心,如今看起来,是臣妾想得太简单才是。”说着,她又蹙眉道:“若说饶戴佳氏不死,是想让她活在世上受罪,那饶过黄英又为了什么?”
夏晴求弘历饶戴佳氏性命一事,只有少数几人知道,并没有在宫中传开,自然也没什么流言,汪氏的话令瑕月对夏晴起了疑心,所以让胡氏去试探一二。
瑕月啜了一口甘香的茶水,轻言道:“贵妃忘了黄英当初是因何获罪的吗?”
“臣妾自然记得,他收受魏静萱好处,私自泄露养心殿的事情与魏……”说到一半,她似乎想到了什么,肃然道:“难道她想效妨魏静萱?可是她已经是贵妃了,皇上如今对她又是百般怜爱,还想要什么?”
瑕月摇头道:“本宫也猜不出,但这是唯一的可能;有些事情,本宫不方便过问太多,你替本宫多盯着一些。”
胡氏正要答应,殿门突然被人推开,一个身影携着满身寒气走了进来,含笑欠身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金安!”
“贵妃免礼。”在宫人奉上茶后,瑕月和颜笑道:“快喝口茶驱驱寒,一直不见贵妃过来,还以为贵妃嫌天冷,不愿出门走动。”
“旁的地方可以不走动,娘娘这里却是万万不行。”在抿了口茶后,夏晴惊讶地道:“娘娘不是把今年所得的碧罗春都给了臣妾吗,怎么还有?”
瑕月似笑非笑地道:“贵妃可以为本宫未说实话,私藏了一部分吗?”
夏晴在椅中欠了欠身道:“臣妾岂会做此念头,只是有些奇怪罢了。”
锦屏插话道:“娘娘有所不知,主子昨儿个去给太后请安的时候,太后赏了一些茶叶给主子,当中就有碧罗春,主子知道娘娘喜欢,特意嘱咐奴婢们,专门沏给娘娘喝。”
夏晴闻言,连忙起身,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娘娘如此厚爱,实在令臣妾不知如何回报。”
瑕月含笑道:“你我自家姐妹,无谓说这样见外的话,快坐下。”
“是。”在斜签着身子坐下后,夏晴看着二人道:“对了,臣妾刚才在门口的时候,听到娘娘与颖姐姐说多盯着一些,不知是指什么事?”
胡氏没想到会让她听到,一时神色有些不自在,正自思索着该如何回答之时,瑕月已是道:“不就是说冷宫那个吗?”
夏晴訝然道:“戴佳氏,出什么乱子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一旦用刑,难免她不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甚至是寻死,所以一定得盯紧了,不可大意。”见夏晴看向胡氏,瑕月道:“你别怪颖贵妃,是本宫听到了宫中的流言,她怕本宫误会,这才如实相告。你也真是的,既然心里难过,就该与本宫说,为何要一个人承受这些?”
夏晴垂目道:“这些年来,娘娘已经帮了臣妾许多,臣妾不想再麻烦娘娘,所以才未曾告之,还请娘娘恕罪。”
“本宫明白,唉,别说是你了,就算是本宫,这几个月来心里也一直不舒服,经常想起永瑆,如果他还活着,那该有多好。”瑕月轻叹一声,转而道:“本宫刚才说过,咱们是自家姐妹,这二十年来,要不是咱们一直相扶相持,不离不弃,怕是也走不到今天,既然你要戴佳氏生受其罪,本宫与颖贵妃就一定会帮你,只盼你能够尽快解开心中的结。”
瑕月的话勾起夏晴许多回忆,令她一时想出了神,二十余年前,她只是辛者库一个小小的宫女,唯一的愿望就是等到年满二十五岁之时被放出宫去与家人相聚,然后寻一个老实厚道的男人嫁了。可是阴差阳错,她不仅没能出宫,还做了皇帝的女人;曾经她是多么的感激瑕月,可是现在……为什么一切都变了?到底,是谁错了?
“妹妹在想什么?”胡氏的声音令夏晴回过神来,笑道:“没什么,我想起以前被魏静萱冤枉害死她女儿之时,是皇后娘娘替我在皇上面前力证清白,我方才得以保全。”
瑕月微微一笑道:“都已经是陈年旧事了,想不到贵妃还记得。”
夏晴垂目道:“臣妾没旁的好处,就是恩怨分明,谁对臣妾好,谁又对臣妾不好……”她飞快地看了瑕月一眼,续道:“臣妾心中一清二楚,莫说区区十几年,就算是几十年,也不会忘记。”
“好!”瑕月凝望片刻,徐声道:“不过在本宫看来,咱们三人最该记住的是这二十年的姐妹情谊,本宫希望这份情谊,就算再经历二十年也不会变。”
【作者题外话】:今天比较卡,只写了一章出来,明天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