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恨意难平
凌若抱着孩子跪在已经积起尺许厚的雪地上,染血的裙裾像盛开在雪地中的红梅,只是这一刻没有娇艳,只有深深的哀恸。|
仰天,泪落如珠,哀凉绝望的声音传遍整个雍郡王府,“漫天神佛啊,我求你们睁开眼,救救我的孩子!只要她可以活过来,哪怕要我死也愿意!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啊!”
说到最后凌若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不停地朝苍天磕头,希望天降奇迹,可以救她女儿于生!
可是神佛总是那么高高在上,怎会理会她这个小小的女子,不论她磕多少个头,流多少的血,在神佛眼中,都如尘埃一般,不屑一顾。
“主子!”墨玉紧紧抱住她,大声哭道:“您不要这样折磨自己了,小格格在天有灵也不愿看您这样!您起来好不好,这样下雪的天跪在这里,您的身子会受不了的。”不止她,小路子等人亦是泪流不止,尽皆跪地相求。
凌若低下头,怔怔望着怀中始终闭着眼睛的孩子,手指抚过她小小的脸颊,未语泪先落,“我钮祜禄凌若自问不曾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何上天要这样待我?为何啊?!”
她声嘶力竭地大喊,回应给她的是下得更大的雪……
康熙四十五年的雪,成为她永生永世的殇,在这一夜,她失去了她的第一个孩子……
雪整整下了一夜,而凌若亦在雪地中跪了一夜,胤禛被惊动匆匆赶来净思居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凌若跪在雪地中的场景,尽管有墨玉替她撑着伞,不至于身上尽皆覆雪,但半个腿弯子却是被埋在了雪中。不论是温如言还是瓜尔佳氏都陪她在雪地中站了一夜。
在看到凌若紧紧抱在怀中,那个小得可怜的孩子时,胤禛眼里是难言的痛楚,他缓缓蹲下身,凝视着一脸麻木的凌若,神色哀恸地道:“若儿,对不起!”
说过,一辈子不相见,但当他得知凌若动胎气早产下一名死婴时,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也顾不上还躺在床上的佟佳氏,直接奔到了这里,跪在雪地中的凌若令他心痛不已。
“王爷别难过了,还是先扶妹妹起来吧,她是刚生过孩子的人,在这样冰天雪地之中跪一夜可怎么得了。”那拉氏和年氏皆来了,她一边垂泪一边说着,年氏则站在一旁不说话。
胤禛点点头,抱起浑身僵硬冰冷的凌若到屋中,使劲搓着她僵硬的身子,又命小路子生起碳盆,待感觉到她身子暖和一些后方才松开些许,关切地问,“若儿,你可有感觉好些?”
凌若艰难地转动眼珠子,将目光对准胤禛,张嘴,用冻得麻木的舌头一字一字道:“王爷,是否妾身犯了错,所以连妾身的孩子也罪不可恕?”
“自然不是,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想。”胤禛摇头,然换来的却是凌若讽刺的笑意,“你不想?呵。”低头,将孩子举到胤禛面前,“王爷,你看看她,那眉那眼,是否都像极了你?”在胤禛还来不及说话时,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滔天恨意,“就因为你认定我害佟佳氏落水,令我动了胎气,之后李卫曾去找你,却求见无门,结果她就这么生生死了!胤禛,是你害死了她!是你害死了她!”
那拉氏闻言眉心一动,拭泪走到凌若面前哀声道:“妹妹,王爷已经说过不想,一切都只是意外罢了!何况……若非你一时糊涂犯下不可饶恕的大错,王爷又如何忍心惩治于你,你怎能将一切错怨悉数怪到王爷头上来。”
“我不知道李卫去找过我,若知道……”胤禛怜惜凌若痛失爱女,并没有因此而责备她。
“若知道又怎样?你会来看我吗?你会再踏足这净思居吗?”她摇头,神色怆然,“不会,在你心中,我尚不及纳兰湄儿的一个替身重要,胤禛!你宁愿相信一个卑鄙无耻的官女子所言,也不愿信我分毫!你究竟将我置于何地?!”
“够了!”她激愤尖刻的语言令胤禛难耐怒意,冷了脸道:“我怜你失子,特意来探望你,希望可以令你好受些,可你不思感恩,反而一再出言相责,眼下更出言侮辱梨落,你这是在挑战我的容忍度。”
温如言见势不对,忙跪下呈言道:“王爷息怒,妹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失去孩子的事实,所以才会口不择言。”
年氏在一旁冷冷道:“失去孩子固然值得同情,可天底下失了孩子的并不止她一人,王爷已经如此纡尊降贵,她还有什么好闹腾的?”
尽管钮祜禄凌若的孩子死了,可是她依旧嫉妒得发狂,至少钮祜禄凌若曾感觉到孩子在腹中成长的感觉,而她日日喝下无数苦药,却什么都没有。
见凌若不说话,胤禛叹了口气,手抚过孩子冰冷的脸庞,带着几许怜惜道:“你犯下弥天大错,原本该重重责罚;念在你痛失孩儿的份上,就饶过你这一回,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凌若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仰天大笑不止,尖锐的笑声刺得每一个人耳膜生疼,许久,她猛地一挥手冷冷道:“多谢王爷宽宏大量,只是妾身受之不起!”
“你究竟想怎样?”胤禛的耐心被她的一再挑衅崩到了极限,他从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累,自己从不曾负过胤禛,可是胤禛却一次又一次地负她,直到将她伤的体无完肤。她缓缓拥紧了怀中僵硬的小身子,一字一句道:“我想与我的孩子在一起!”
这句话立时将胤禛强行抑制的怒气给勾了起来,骤然捏住凌若的下巴冷声道:“是否在你眼中,什么都没有这个孩子重要,包括我?”
凌若没有回答,可是她那种漠然的目光依然深深刺伤了胤禛,手指骤然收紧,捏得她下颔“咯咯”作响。
就在这个时候,佟佳氏在侍女的搀扶下走了进来,瞥见屋中这副景象,忙劝胤禛暂息雷霆之怒。待胤禛松开手后,她忽地跪在凌若面前垂泪道:“姐姐,都是妹妹不好,教出含香这个混帐奴才,害了姐姐与孩子,实在罪该万死含香虽已经被我打发去做苦役了,但妹妹难辞其咎,特来向姐姐请罪,任姐姐责罚”
第一百四十六章 废黜
“我已经说过,此事与你无关,一切都是含香自作主张,你身子未大好,跪不得,快些起来。”
佟佳氏摇遥头,拒绝胤禛的搀扶,执意跪地不起,“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姐姐若不肯原谅我,我就跪死在这里,权当赎罪。”
凌若冷冷看着在那里低泣的佟佳氏,只觉得一阵阵的恶心,含香不过是一个奴才,若无她的命令,如何敢这样胡作非为,何况所有事情皆因她而起,如今却在这里装模作样扮好人,真是瞧着都想吐。
“妹妹你这又是何苦呢?”那拉氏见她这样,摇一摇头,看向凌若温言相劝道:“妹妹,一切皆是意外,没人希望孩子出事,何况人死不能复生,凡事还是要看开一些才好,妹妹尚且年轻,孩子还会有的。”在说到最后那句话时,那拉氏声音里掠过一丝难以查觉的快意。
凌若瞧也不瞧她,只一昧盯着佟佳氏,那阴狠的目光令佟佳氏头皮一阵阵发麻,未等她说话,一只冰寒彻骨的手猛然掐上她的脖子,耳边更传来凌若恨之欲狂的声音,“你要我原谅你是吗?好那就一命偿一命”
胤禛没料到她会这么疯狂,惊怒之余赶紧将凌若瘦如鸡爪的手掰开,怒喝道:“你疯了吗?”
“是我是疯了”凌若声嘶力竭地大叫,“她杀了我的孩子,你却还帮着她,爱新觉罗胤禛,究竟在你心中有没有我与孩子?”
佟佳氏用力呼了几口气,忽地爬到胤禛脚前,扯了他海水蓝的袍子哭得梨花带雨,“四爷,您莫要怪姐姐,一切,一切都是妾身的错,即便姐姐将妾身打死,妾身也毫无怨言”
这样委曲求全的佟佳梨落无疑令人心疼怜惜,愈发令胤禛觉得凌若无理取闹,不可理喻;看向她的目光中不由得多了几份厌弃。|
温如言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正待要出声,垂在身侧的手忽地被人紧紧抓住,回头,只见瓜尔佳氏正冲自已微微摇头,尽管心有疑虑,但昨夜一夜的相处,已令她对瓜尔佳氏多了几分信任,犹豫再三,终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那厢,胤禛的耐心与歉疚终于消耗怠尽,冷冷道:“错起在你,而你却将一切怪责在他人头上,你让我很失望。传令王府,即日起废除钮祜禄氏庶福晋的封号,贬为庶人,幽禁……”他刚想说幽禁无华阁,那拉氏忽地道:“王爷,妾身看钮祜禄氏心怀戾气,难以消除,若是就此幽禁无华阁只怕会令她的戾气加重。妾身记得咱们在城郊西侧有一座别院,不如让钮祜禄氏在西郊别院潜心学佛,也好消一消这身戾气。”
胤禛点点头,扶起流泪不止的佟佳氏道:“也好,就按你说的去办,即日起禁钮祜禄氏于西郊别院,没我的命令终身不许踏出一步至于孩子……”已经走到门口的脚步微微一顿,带着些许沉重道:“她始终是我府里的小格格,好好安葬吧。”
一切恩怨荣宠终在这一刻画上了一个句号……
爱,终究是错付了;又也许,从一开始,她与他的相遇就是错的……
十一月十九,冬雪漫漫的那一天,凌若被一辆破旧的马车连夜载着送往西郊别院,与她同一车的还是墨玉与李卫,这两人皆不愿离去,自请跟随凌若去别院,水秀等人原也想一道去,可是凌若一个被废的庶人,随同两人还是高福看在以往的情面上,如何还能更多?唯有留在府里,盼着有朝一日,凌若还能重回雍王府。
她走的时候,温如言与瓜尔佳氏一道来送了她,温如言紧紧握着她的手,未语泪先落,泣声道:“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妹妹身在别院一定要好生珍重,若寻得机会我定会去看你。”
凌若垂视着自己透明能看到血管的双手,怆然一笑道:“姐姐,你告诉我,我还需要珍重什么?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啊”
“谁说的”瓜尔佳氏上前冷冷道:“你还有恨还有仇钮祜禄凌若,你别忘了,你的孩子是谁害死的,你甘心就这样放过佟佳氏吗?”
凌若的身子因这句话微微颤抖,眼前又浮现那个小小的孩子,她可怜的女儿,本可以活生生来到这个世上,却被佟佳氏所害,她恨不得杀了佟佳氏,又如何能甘心
“杀人偿命”瓜尔佳氏将手重重覆在她与温如言的手上,“上天不曾给予的公道你就自己讨回来。西郊别院,不过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点,绝不会是终点。记住,我与温姐姐在这里等你,哪怕再苦再难,你也一定要回来”
东山再起吗?仰头看着即便在夜色笼罩中依然飞檐卷翘的雍王府,鼻中酸涩难言,若可以,她宁愿一步都不要再踏入这里,不要再见那个负心薄幸之人;可是瓜尔佳氏说的没错,她要报仇,她要替她的孩子讨还一个公道所以哪怕再恨再怨,她都要想尽办法谋求再踏入这里。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恳切地道:“我记下了,多谢姐姐提点。”
瓜尔佳氏见她想通,轻吁一口气,欣慰地道:“如此就好,来日方长,慢慢谋划就是了。”她左右顾了一眼又道:“伊兰没来吗?”
闻言,凌若神色微微一黯摇头道:“没有,幸许是还在生我气吧。”
温如言略有些不悦地道:“纵使心中再有气,自己姐姐遭逢如此大事,她这个做妹妹理该来送一下。”
“她还是小孩子,喜怒由心,随她去吧。倒是我如今不在府中,她只怕也难留。”对这个妹妹,凌若素来是宽容的,反而忧心伊兰的处境,让温如言两人代为照片些许。
“且慢!“就在凌若准备上车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回头看去,竟是那拉氏身边的心腹小厮三福。
三福走上前皮笑肉不笑地朝温如言两人打了个千儿,“奴才给云福晋请安,给温格格请安。”
“你来做什么?”温如言拧眉问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离府
三福的眼珠子在凌若身上转了个圈儿道:“奴才奉主子之命,来送送娘子,另外主子说了,娘子既已被废为庶人,与王府无所干系,那么理所当然属于王府的东西也不该带走,所以还请娘子除下身上一应首饰物件。|主子念在曾经相处一场,特许你留下这身衣裳。”他对温如言几人的怒视毫不在意,径直道:“请娘子自己动手吧,莫要让奴才为难。”
温如言正待要与他理论,被凌若一把抓住,冷冷瞪了扬威作福的三福一眼道,“姐姐莫要与一个上不得台面的狗奴才多言,没得降低了自己身份。”说罢,当着气急败坏的三福面,将发簪、步摇、手镯等物一一褪下后往他身前一扔,冷冷道:“可以了吗?”
三福气哼哼地捡起一地饰物,小声嘟囔道:“死到临头还在摆主子的架子,等着吧,有你好受的时候。”
尽管他说得极轻,还是被温如言听在耳中,姣好的面容上含了一缕忧意,趁着三福低头捡东西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将手中的镂金嵌东珠的镯子褪下塞到凌若手中,尽管不知道别院是什么情况,但身边有些金银傍身总是放心一些。
三福将最后一根簪子捡起后,翻了翻眼皮子绕着凌若看了一圈,确定她身上再没什么值钱东西后方才不耐烦地道:“好了,该走了,这里是雍王府,可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呆的地方。”
他这是要亲自看着凌若走,只怕这也是那拉氏交给他的差事之一,凌若转身,在经过瓜尔佳氏身边时,飞快地说了一句什么,旋即便在李卫的搀扶下登上了马车,待李卫与墨玉也上车后,车夫一挥马鞭,驾车绝尘远去。|
从头到尾,凌若都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她住了整整两年的雍王府,不需再看什么,因为,她终将要回来……取回一切她应得的东西!
在目送凌若离去后,瓜尔佳氏转身正待离去,三福忽地将她拦下,笑嘻嘻道:“云福晋慢走,我家主子要见您!”
听到这句话,瓜尔佳氏目光骤地一缩,示意温如言先回去,自己则随三福去了含元居,在面对那个正在替灵汐编辫子的温婉女子时,之前嚣张得意的三福一下子变得极为老实,恭恭敬敬地道:“主子,云福晋来了。”
那拉氏淡淡地应了一声,在将最后一缕发丝编好后,方才对拿着小镜子左瞧右照欢喜不已的灵汐温声道:“如何?喜欢吗?”
“喜欢。”灵汐开心地点头,抱着那拉氏的脖子娇声道:“谢谢嫡额娘!”见三福和瓜尔佳氏还等在那里,知道是有事要说,当即她乖巧地欠了欠身道:“灵汐先告退了。”
待灵汐退下后,那拉氏方扶着翡翠地手缓缓走到沉静如水的瓜尔佳氏面前,漫然道:“想不到你还真有胆子来。”
“嫡福晋相召,妾身如何敢不来。”瓜尔佳氏话音刚落,便感觉到脖子上一凉,只见那拉氏戴着一套东海青玉护甲的手指在自己脖子上轻轻抚过,尖锐的护甲尖在上面留下一道的红印。
杀机在那拉氏眼中一闪而逝,冷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我让你去除掉钮祜禄氏的孩子,你却暗中与她勾结,存心背叛于我?!”
“妾身不敢,是嫡福晋先存了置妾身于死地之心,妾身是迫于无奈才这么做。”瓜尔佳氏银牙紧咬,恨声道:“嫡福晋先在妾身身上下毒不说,还骗妾身说有解药,要妾身继续为你卖命,若非徐太医一言点醒,只怕妾身现在还蒙在鼓里!”
那拉氏抚着袖间的花纹,淡然道:“我何曾骗过你,噬心毒确实有解药,只是忘了与你说这解药只可解三天以内的毒,过者……无效!一年之后,中毒者会全身溃烂而死,死相惨不忍睹。”
看到瓜尔佳氏因她的话而无法再保持原有的镇定之色,那拉氏眼底浮起一阵浓重狠厉的快意。
瓜尔佳氏深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冷笑道:“嫡福晋这么肯定一年之后妾身会毒发吗?”
“你以为徐太医可以救得了你吗?”随着这句话,那拉氏一把扼住她的脸颊冷冷道:“瞧瞧你的脸色,白中带青,分明还是中毒之兆,可见即使是太医也对这种毒束手无策,何况现在钮祜禄氏被废,他不会在出现在府中,你又找何人解毒去?!”她咬牙,一字一句道:“没有人可以逃过我的手掌,我等着你一年以后面目全非的样子,一定比现在好看百倍!”
迎着她疯狂的目光,瓜尔佳氏费力地从变形的嘴唇中挤出一句话,“妾身还等着给嫡福晋送终,如何敢死在嫡福晋面前!”
“死到临头还在嘴硬!”那拉氏并不以为然,她不信天底下有人能解噬心毒,甩开手冷笑道:“还有两个月,希望到时候你还能这般牙尖嘴利!”
从含元居出来,瓜尔佳氏轻吁一口气,有一种死里逃生的感觉,低头,只见双手掌心尽皆是冷汗,不由得露出一抹苦笑,那拉氏那个女人简直是个疯子,即使自己面上装着再镇定,心里依然忍不住害怕。
在匆匆回到悦锦楼后,瓜尔佳氏唤来从意,命她设法出府一趟,将凌若出事的消息告诉凌柱夫妇,另外再去一趟城西槐树胡同找徐太医,虽然徐太医不能入府,但是他对自己的病情应该心中有数,想要活命,只能靠他了;这个地址还是适才凌若经过她身边时悄悄告诉她的。
唉,想到这里瓜尔佳氏不禁忆起了那个已经被埋葬了冰冷棺木中的孩子,原本她该叫自己一声干娘的,可惜上苍无眼,让她刚出生就失去了性命,凌若……希望她能熬过这一关,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且说马车载着凌若等人一路急驰,不知过了多久,感觉速度慢了下来,墨玉挑帘问正在收紧缰绳的车夫,“到了吗?”
第一百四十八章 别院
车夫点一点头,指着一座在夜色中朦胧不清的宅子道:“对,就是这里。|”
他刚说完,夜色中就出现两条犹如魅魅的身影,把墨玉吓了一跳,待走得近了方才发现是两名相貌凶恶且为相像的男子。
“就是他们吗?”其中一个男子指了正跳下马车的凌若一行人,恶声恶气地问道。
车夫似乎很怕他们,忙不迭道:“回二位毛爷的话,就是他们。”
“行,你可以走了!”随着男子的话,车夫赶紧点头回到马车上,用力挥鞭离去,墨玉在后面追着他大叫,“停下!快些停下,我的包裹还在马车上没拿下来呢!”
车夫闻言也不停下,从车厢中找出一个小包裹随意往路边一扔,墨玉赶紧跑过去把包裹捡起紧紧抱在怀中。
“好了,快进去吧!”被称为毛爷的两名男子在将他们赶进了大宅后,把门一关凶神恶煞地道:“你们给我好好地呆在里面,如果哪个不开眼的想要逃出去的话,休怪毛大爷我不客气。”
“什么东西!”李卫在他们后面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若他们还在雍王府,哪轮的到这两个流氓痞子在这里作威作福。
“罢了,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凌若一边说着一边点亮墨玉带来的火折子打量四周的情形,待得看仔细之后,不由得心中一凉,冷笑道:“我道那拉氏怎么这般好心,特意指一处别院让我潜心修佛,原来竟是这样。”
此处说得好听是别院,说的不好听根本就是断垣残壁,宅子有一大半尽皆因为年久失修而倒塌,还有一些没倒塌的也是摇摇欲坠,且四处漏风,根本不能遮风挡雨,正如当中所说,上漏下湿,匡坐而弦。
唯一尚算完好的就是门房了,但那地方已经被姓毛的两兄弟给霸占了,而且瞧那样,他们根本就是那拉氏派来禁锢看守凌若的。
“这地方拿来当猪圈都嫌破,怎么住人啊?”墨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纵是她家中住的也比这里好许多,她小心地跟着凌若跨过一地碎石瓦砾,尽管身在屋中,紧密的夜雪依然照样落在身上。
“那拉氏是存心要置主子于死地!”李卫眼中寒光闪烁,事至如今哪还会看不出,这里比无华阁还要差许多,住的都这样,那吃的……
“既来之得安之,相信天无绝人之路。”凌若走到一处勉强能挡住大雪的角落中招呼李卫两人一道坐下,“夜就快过去了,先将就一下,等天亮后再说。”说到此处,她叹一叹气,歉声道:“只是要委屈你们与我一道受苦了。”
“主子说哪里的话,能陪着主子对我们做奴才的来说就是莫大的幸运了。”李卫一边说一边借着微弱的火光,扒来一些不知从哪里来的旧稻草,然后将所带的旧棉袄取出铺在稻草上,所幸三福只顾着凌若身上的贵重首饰,没有在意他们所带的棉衣棉袄,否则这大冬天的可真要挨冷受冻了。铺好后又取了一件旧棉衣递给凌若,“委屈主子了。”
“落魄之人哪有委屈可言。”凌若取过棉衣正要躺见,忽地瞥见李卫与墨玉将几件半旧的薄衣往身上胡乱一裹倚着墙角就要睡,不由得心中一酸,知晓他们将仅有的棉衣都给了她,自己则准备生受冬夜之苦寒。
冷寂的心因这一幕而生出几许温情,还好,还好有他们陪在身边……
这样想着,凌若将手中的棉衣扔给李卫,淡淡道:“把棉衣裹上,你受过杖责,身子一直不曾大好,熬不得寒夜。”她不顾愕然的李卫,又召手将墨玉唤到身边,取了地上的棉衣覆在彼此身上,温然道:“你与我一道睡吧。”
墨玉慌得连连摆手,“这如何使得,主子,还是您自己睡吧,奴婢没事。”那厢,李卫也要将棉衣还回来,凌若执意不肯,反而道:“我早已被废了名份,哪还算什么主子,从今往后,我所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们,若你们因为挨冷受冻而生病出事,我该如何?”见他们不说话,扯一扯棉衣道:“好了,都睡吧,天亮后还有很多事要做呢。”
三人皆是第一次睡在这样的地方,几可说露天,就在不远处雪还积了一尺厚,尽管裹了棉衣还是冷得很,墨玉靠着凌若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睡去,等她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下了整整两天的雪亦停住了,冬日从云层中露出小半边脸来,将天边渲染的绚丽无比。
墨玉发现自己身上裹了两件棉衣,而凌若与李卫都不见了踪影,连忙起身四处寻常,最后在靠近后院的地方发现了他们。原来他们一早醒来就在四处寻找能落脚的地方,昨夜漆黑一片看不真切,眼下看清楚了才发现在后院有一间小屋子,勉强还算完好,可以坐为落脚的地方。不过这所谓的完好也是相对而言,顶上有好几处的瓦片被大风吹落在地,露出碗大的洞,这几天下雪,雪花从那些洞中飘了进来,积起小堆小堆的雪。
“把这里修缮一下应该能住人。”凌若将左右仔细看了一圈,这里的屋子大多低矮,应是以前下人居住的,屋中还放着几张桌椅,床也有,就是都破旧不堪了,其中一张椅子的腿还断了一条。
李卫应了一声,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一张梯子与桶,他爬上去后,用绳子系了桶扔下来,让墨玉捡地上通用的瓦片放在桶中,然后再吊上来,如此重复数次后方才将那几个破洞补上。李卫虽不曾修过屋瓦,但他很是机灵,瞧了旁边尚且完好的瓦片几眼后便做的似模似样。
见他要下来,墨玉忙道:“哎,慢些,你既然弄了,干脆将旁边那间也补一补,咱们三个人,再加上你又是个男的,总不好和主子挤一间屋吧?”
李卫想想也是,便爬到旁边一间修补起来,这里可是之前殘破多了,瓦片也需要很多,墨玉和凌若一道动手捡来能用的瓦片,才在晌午前勉强将屋顶补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毛氏兄弟
之前做事的时候不觉得,待停下来后才发现,几人自昨夜后就一直没吃过东西,早已饥肠辘辘,可是瞧这个破地方,不是碎石就是残瓦,哪里有能吃的东西,唯一能指望的就是那两个姓毛的,可是他们会那么好心送饭来吗?
只要稍稍动一下脑筋就知道他们是那拉氏派来的,不害他们就已是阿弥陀佛了,还送饭?
“你放心,他们一定会送来。|”凌若眯眼望着头顶当空的冬日道:“那拉氏之所以发落我来别院,无非是怕我待在无华阁中,会令王爷无法彻底忘记,美其名为消戾修佛。若我才来没几天就死了,且还是活生生饿死的,她这个一手安排此事的人如何能逃得了干系。所以,哪怕她恨我入骨,一时半会儿也不敢轻举妄动。”
凌若猜得没错,此刻毛大、毛二两个正提着食盒四处转悠找他们,在一脚深一脚浅踩着积雪找了很久都没结果后,毛大气的把食盒往地上一扔怒骂道:“那个贱人跑到哪里去了,居然让老子找了这么久,真把老子惹火了就让他们没饭吃。”
“大哥别生气。”毛二随意将倒在雪地中的饭菜捡起来冷笑道:“估计他们现在正不知道躲在哪个角落里哭呢,那种娇生惯养的女子哪受过什么苦,你看着,要不了几天就会被逼疯!”
“最好她早点疯,咱们也好早点交差。”毛大没好气地道:“要不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才不来干这差事呢!”
“她要是不疯,咱们想办法让她疯不就行了。”毛二阴阴一笑,复又露出几分淫邪之色,“话说回来,那女子长得可真漂亮,跟天仙一样,就是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也颇有几分姿色,你说咱们要不要……”
“要你个头!”毛大往他头上重重拍了一下道:“女人窑子里多的是,什么样的没有,别打不该打的主意,那位可是交待了,逼疯她可以,旁的什么都不许做,你小子赶紧把色心给我收起来,不然惹祸上身别怪我这做哥哥的没提醒你。”他与毛二是亲兄弟,自小混迹于市井之中,后来惹了仇家,无奈之下投奔到雍郡王府,做了护院,权当避难。
昨日有人快马加鞭而来,自称是雍王府的人,并且告诉他们晚些时候,别院会来一名被废黜的女子,让他们好好看管着,不许那女的踏出别院一步,并且想法子让那女人疯了,若事成的话,就给他们一人五百两银子,这笔钱足够他们舒舒服服过上好一阵子了。
不过那人在临走前也警告他们,除了交待的事之外不许动旁的心思,否则当心小命不保。
那拉氏固然恨极了凌若,可凌若始终曾是皇家人,即便已经被废为庶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她身为四阿哥的嫡福晋说不得要顾及一下皇家颜面;所以,让毛氏兄弟将凌若逼疯是最好的选择,唯有死人与疯子才威胁不到她。
毛氏兄弟在转了好大一个圈后,终于在后面找到了凌若几人,瞥见明显被修缮过的两间屋子,两人瞳孔微缩,互看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地喊道:“喂,你们几个,吃饭了。”
墨玉正饿得慌,见他们果然如凌若所言送来饭菜,不由得心中一喜,连忙上前接过递来的食盒,刚一打开脸就垮了下来,里面除了三碗米饭便唯有一碟咸菜梆子,冰凉凉不说还沾着雪,气得她道:“这哪是给人吃?”
“不是给人吃的难道还是给猪吃的吗?”毛大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捡四,真当自己还是王府里的福晋吗?”
“对啊,若是不想吃的话,还给我们好了,还省了一顿粮食呢”毛二阴阳怪气地说着一边作势要拿回食盒。
李卫忙拦在墨玉面前赔笑道:“二位大哥别跟她一般计较,她一个小丫头能懂什么。”说着往毛大手中塞了些碎银子,“往后还有很多地方要倚仗二位大哥。”
毛大掂了掂手里的银子,朝毛二使了个眼色道:“你这小子说话还像个人,那行,你们慢慢吃,等会儿把食盒给我们送回来。”
“哎,二位大哥放心,一会儿就给您送去。”李卫点头哈腰的样子看得墨玉一阵来气,待他们走后气呼呼地道:“那两人就是个流氓,干嘛跟他们客气”
“你以为我愿意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不得罪他们至少还有饭吃,否则就等着饿肚子吧。”李卫说着将饭取出来,递给凌若小声道:“主子饿了吧,您先吃。”
凌若点点头接过米饭,待见她动筷后,李卫两人才各自端了一碗,这饭又冷又硬,吃在嘴里硌牙又难吃,那几根咸菜梆子更是酸中带苦,根本不能下咽,不过三人都饿极了,而且此处除了这些米饭外再无能垫饱肚子的东西,再难吃也得吃。
且说毛氏兄弟并没有离去,而是躲在一个拐角处监视他们,原以为这种娇生惯养的主子一定受不了最下等的糙米饭,没想到那个女子竟然一句话也没说,反倒是把那碗米饭给吃了一大半。
“大哥,你的点子似乎不太好使。”毛二皱着那对扫把一样的眉毛道。
毛大yin阴一笑道:“不急,来日方长,那每人五百两银子绝对跑不了。”他睨了眼亮堂的天色道:“等着吧,天黑之后就有好戏看了。”他一拍毛二的肩膀转身道:“走,先回去睡一觉,这样晚上才有精神唱好这台戏。”
直到他们走后,凌若那种被人监视的感觉才消失,她不动声色地朝原来毛氏兄弟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对李卫道:“你哪里来的银子?”
李卫正猜着凌若什么时候会问这个呢,当下嘻嘻一笑,放下吃得精光的粗瓷碗道:“奴才知道主子要来别院,心想着外面前可能要用到银子,所以将趁着收拾的时候,将以前攒下的银子都带了过来,不止奴才自己,小路子他们的银子也全给了奴才,还好之前三福只顾盯着主子,没在意奴才,否则这银子可保不住了。”说着他从怀里小心地掏出一个钱袋,打开来只见里面满满一袋的散碎银子,都是几钱几钱的碎银子,也不知李卫他们攒了多久。
第一百五十章 荣祥
“还有奴婢”墨玉跑进屋里捧着那个差点拉在马车上的小包裹出来,里面除了一些碎银子之外,还有什么细银镶红宝石戒指、绞丝银镯、翡翠簪子等等,皆是凌若平常带的饰物,在凌若诧异的目光中,墨玉得意洋洋地道:“临走时,奴婢趁屋中没人,从主子的首饰匣中抓了一大把带上。|”说到这里朝李卫扮了个鬼脸,“怎样?这次你没我机灵了吧?”
“行,你最聪明”李卫笑着摸了摸墨玉的头,这些东西随便拿去变卖一样少说也值几十两银子,可比他那些碎银子值钱多了,怪不得墨玉之前那么紧张这个包袱。
冰凉的手指拨弄着那些同样冰凉的饰物,凌若唇畔微微翘起,那拉氏不让她带一件饰物离去,就是怕她用来贿赂毛氏兄弟,却没有留心墨玉与李卫,真可谓是百密一疏。
凌若将温如言偷偷交给自己的镂金嵌东珠镯子放到里面,正待命墨玉收起来,眼角余光忽地瞥到一只在阳光下闪着温润光泽的翡翠扳指,正是当初被胤禛捏碎,之后又寻工匠修好后赠与她的那只,没想到它也会在这里。
碎掉的始终是碎掉了,即便重新镶好也会有裂缝……
墨玉也瞧见了那只扳指,俏脸不由得一白,她记得这只扳指的来历,她不料自己随意一抓竟会将它也给抓来了,怕凌若不喜,忙拿过来作势要扔掉,被凌若所阻,只见她抚一抚扳指将它放回原处,“留着吧,说不定以后还有用得着的时候。|”
墨玉点点头,端起还没吃完的饭又扒了几口,不知是吃得太急还是怎么了,竟给噎住了,四处找水才发现毛氏兄弟竟然没给水,问他们去讨,不肯不说还惹来一顿臭骂,说满地都是雪,随便拿点吃吃不就行了。
李卫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去寻了一个破瓦罐来,装满干净的雪,又寻来枯叶残木,生火烧水。当他将烧滚的热水倒在饭碗中递给墨玉时,这丫头竟然哭了起来,抽泣道:“他们这样分明是要将主子往死里逼,一天两天的也就算了,若长此以往下去,主子可怎么办?”
“傻丫头。”凌若微笑地抚着墨玉沾了灰的脸颊,“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一切终将有好起来,你瞧昨夜我们还要露宿,今日不就可以睡在屋里的吗?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苦其筋骨,劳其心智,饿其体肤;若连这一点苦都受不过,何谈将来。”
李卫在一旁不无忧心地道:“依奴才看,毛氏兄弟分明是受了他人指使,奴才只怕他们不安好心,会加害主子。”这个他人是谁不说也彼此心里明白。
凌若笑笑未说话,在墨玉喝过热水后不再打嗝后,她与李卫也各自倒了一碗暖暖身子,趁着天色尚好,三人合力将屋子收整了一下,虽然依旧简陋不堪,但总算像个人住的样子,只需再将里面的灰尘擦去就好了。
“主子您歇会儿吧。”李卫不止一次这样劝着,他与墨玉都没忘记,主子生完孩子至今不过两三天,正是身子最虚弱的时候,本该安安静静地做月子,可如今却是在这里挨冷受冻,将来只怕会落下病根。
“我没事。”凌若随口答应一句,继续用力抹着桌上的灰尘,早在被赶出雍王府的那一刻,她就失去了矜贵的资格,再苦再累都要继续熬下去,直至复起的那一日。
李卫见劝说无用,摇摇头,刚要继续干活忽地听到一阵悉索的声音,抬头看去,竟瞥见有一个人趴在墙头,正努力地想要翻进来。莫非是毛贼?李卫吓了一大跳,正要出声忽地发现翻墙的人有点眼熟,再仔细一看不由得激动起来,颤声道:“主子,您快看,那不是二少爷吗?”
荣祥?凌若讶然抬头,果然发现荣祥正趴在离地足有七八尺高的墙上,瞧那样子似乎并没有看到凌若。
“荣祥?你怎么会在这里?”凌若快步跑到墙下,神色激动。
荣祥正发愁该怎么下来,忽地看到凌若,不由得心中一喜,迭声道:“姐姐,你果然在这里”说着他又回过头,朝墙外道:“阿玛,额娘,我看到姐姐了,她就在里面”
这句话令凌若心神剧震,尤其是在隐隐听到墙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时,情绪更加激动,“阿玛他们也来了吗?你们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
“嗯,就在墙外。”在李卫的帮助下,荣祥跳下了墙,他此刻比去年见时长高了不少,已经到凌若胸口的地方,荣祥脚踏实地的第一件事就是紧紧抱住凌若,闷闷地抽泣声她怀中传出,刚才趴在墙上那些功夫,已经足够他看清楚姐姐如今的处境。许久,方见荣祥放开她,而凌若胸口的地方湿了一小块,他扬着拳头咬牙道:“姐姐,到底是谁害你的?我去替你报仇,非要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
面对口口声声叫嚷着要替自己报仇的弟弟,凌若心中感动不已,表面上却是轻斥道:“从哪里学来这些打打杀杀的?真是胡闹,再说你一个半大的人儿怎么打得过人家。”
荣祥素来敬重凌若,听得她这么说不由得讪讪地低下了头,然仅过片刻,就又恨声道:“就算打不过也要打,谁教他们欺负姐姐,姐姐你快告诉我到底是谁?”这两年家中日子好些了,凌柱见他酷爱练武,便请了一个武师傅教他习拳练箭,颇有成效。
凌若微微一笑道:“你还小,姐姐的仇自己会报。”见荣祥还有些不甘心,逐转了话题道:“你还没告诉姐姐为什么会知道这里?”
从荣祥的口中,凌若知道原来自己离府后,瓜尔佳氏就派人去通知了她的家人,尽管瓜尔佳氏不知道别院是什么情况,但也能猜到那拉氏不安好心,她与温如言都不便出府,只能让凌若家人照应些。
凌柱夫妇知道后心急如焚,好不容易熬过一夜后,照着地址就找来了,可到了门口被两个凶神恶煞的护院给挡住了,说什么也不让他们进来,无奈之下,只得摸到后院让荣祥翻墙进去看看。
第一百五十一章 反制
“阿玛额娘他们还好吗?”凌若不敢大声唤着仅隔了一墙的父母,唯恐惊动了毛氏兄弟。|
“都好,只是担心姐姐,他们让我来瞧瞧姐姐这里缺什么,好给送来。”荣祥瞧了一眼残破不堪的别院,心中甚是难过,在外面瞧的时候,总觉得好歹有地方住,进到里面才发现,这哪里是人住的地方,几乎什么都没有,也不知多久没修缮过了。
荣祥却不知道,此处原是前朝一个富户的庄园,后来兵荒马乱,富户带着金银逃去了外地,此处就荒凉了下来,本朝定都京师后,就将这里收为朝廷之物,后来被康熙赐给了胤禛,胤禛也不曾在意,只派人守着,如此年复一年下来,就荒凉成这样了,那门房完好还是因为看院子的人一直在修缮的结果。
为怕凌柱夫妇在外面久等,荣祥待了一会儿就走了,待得入夜时分,他又趴在墙头上,将一大包东西扔下来,除了两床被子以及一些衣裳、蜡烛等必需之物外,还有红糖、红枣、桂圆等物,却是富察氏给她补身的,凌柱让他转告凌若:不用担心家里,好生照顾自己;他相信他的女儿不会是池中物,终有一日会在风云中化为龙凤,冲天而起
捧着那些东西,不论别院的境况如何艰难困苦都不曾落过一滴泪的凌若泪如雨下,阿玛额娘……你们放心,女儿不会放弃,哪怕是为了你们,女儿也不会放弃,一定会坚持下去让所有曾经害过女儿的人付出代价
夜,在这样近乎狠厉的决心中缓缓降临,毛氏兄弟在来送饭的时候,看到他们放在炕上的被子等物,立时恶声质问他们这些东西是从哪里来的,明明昨日还没有。|
凌若冷冷地瞥了他们一眼,不知为何,明明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但那个眼神让毛氏兄弟身子一阵发凉,气势不由得为之一弱,只听凌若漫然道:“别院是你们在负责看守,东西从何而来你们不是应该最清楚吗?怎么反过来问我还是说你们拿着雍王府给的月钱却只顾吃酒睡觉,不事职责,连被人进来了也不知晓?”
这一番质问话堵的毛氏兄弟面面相觑,哑口无言,在扔下几句狠话后灰溜溜地走了,待到了外面方才回过神来。他们明明是两个五大三粗的大男人竟被一个小女子拿话唬住,实在太丢人了,毛二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唾沫就要回去寻凌若的晦气,被毛大一把拉住,狞笑道:“不急,待会儿,咱们连本带利的讨回来,让她知道得罪咱们兄弟的下场”
毛二连连点头,恶狠狠道:“这臭娘们实在太可恨了我非要吓死她不可”
这夜,凌若正与墨玉一道睡着,隐约听得“吱呀”一声响,紧接着感觉到一阵阵的阴冷,顿时一阵激灵清醒过来。在黑暗中睁开眼,只见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了,借着月光照在雪地上的亮光,她看到窗外两道黑影在凄厉犹如冤鬼索命般的呜咽声中飘荡着,披头散发,七窍流血,极是可怖。
鬼魅乍见这样恐怖的景象,凌若浑身冰凉,涔涔冒着冷汗,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罢了,神思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在雍王府的那些日子早已让她明白世人所谓的鬼魅,许多皆是出自活人之手,人心远比鬼魅可怕千倍万倍。
在借着夜色的遮掩仔细地打量了那两个鬼魅一眼后,冷笑在唇际无声无息的绽放,不动声色地从床头包袱里取出一样东西紧紧握在手中,随即继续装睡。
两个鬼影在窗外等了许久都不见屋内有动静,似乎有些意外,犹豫一下后
从门中走了进来,若有人在这里就会发现这两个所谓的鬼竟然有脚,而且清冷的月光照在他们身后,清晰的地上投射出两道长长的影子。
“我死的好冤啊……好冤啊……”阴森尖厉的声音飘荡在屋中,惊醒了原本熟睡的墨玉,瞥见朝他们逼来的鬼影,吓得心神俱裂,正要张嘴大叫突然感觉被中的手被人紧紧抓住,顿时明白凌若早就醒了,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一直没出声,她只好死死忍住到嘴边的惊叫声,闭目在那里装睡,也亏得这屋内黑,否则那两个鬼影早就发现墨玉抖如糠筛。
两个鬼影见自己都近到床前了,凌若她们还没反应,干脆把心一横,伸出两手朝她们的脖子抓去,眼见着冰凉的鬼爪就要碰到肌肤,忽地寒光一闪,一枝尖锐锋利的簪子准确无误地抵在其中一只鬼的脖子上,同时耳边响起阴冷如从地狱而来的声音,“若敢动一下,我现在就让你变成真正的鬼!”
真正的鬼?听到这几个字墨玉一下子睁大了眼,这么说来,他们不是鬼?也对啊,如果是飘忽不定的鬼怎么会怕区区一只簪子呢?
这样想着她的胆子顿时大了起来,随意抓过一件衣裳披在骤然起身的凌若身上,自己则借着月光仔细打量着那两个鬼的模样;这一看之下顿时觉得眼熟起来,身形那么健壮,又那么高……若把那披散的头发和涂在脸上的白粉血污去掉不就是……
墨玉惊呼一声,道破了两人的身份,“你们是姓毛的那两人!”
不错,这两个鬼就是毛氏兄弟乔装了,为了那每人五百两,毛氏兄弟便打了扮鬼将凌若吓疯的算盘,鬼神之说素来深入人心,又是在这种人迹罕至的破宅子中,在他们看来吓破一个小女子的胆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哪想第一天就被人拿簪子抵在脖子上了。
现在即使不涂白粉,毛二的脸色也已经惨白一片了,保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也不敢动,他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稍动一下,那个面无表情的女子就会将要命的簪子捅进他脖子里。
毛大倒是没事,但同样不敢轻举妄动,否则死的可就是自己亲兄弟了,他们两个虽然不学无术,但感情却是极好的,说是同穿一条裤子也不为过。
“你想怎么样?”他懊恼地问,今儿个可真是阴沟里翻船了,没算计到人反而被人给算计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狠厉
他们这厢的响动惊醒了本就睡得不沉的李卫,匆匆跑过来一看,被这剑拔弩张的情况吓了一大跳,勉强定了定心神,取过还剩下半截的蜡烛点上,暗红的烛光在摇曳中驱散室内的黑暗。
“明明是你们两个扮鬼来吓我,如今却反过来问我想怎样?真是荒唐!”她笑,眸中冰冷依旧。
毛大知道自已被抓了个现行无从抵赖,干脆横声道:“不错,就是我们扮鬼吓你又怎样,你能耐我们何?”
“我能杀了你弟弟!”凌若的的眉间眼角有森森冷意漫出,随着这句话手往前微微一送,簪子顿时刺破了毛二的肌肤,一丝血迹顺着簪身流下,看得毛大神色大变,忙阻止道:“不要杀我弟弟!”
“知道怕了吗?”凌若转头看着他,冷冷道:“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为什么要扮鬼吓我们。”见毛大眼珠子在那里转来转去,她又道:“不要试图拿谎话来蒙混过关,否则……害了你弟弟可别怪我!”毛二早已被吓得心神惧裂,双腿不住地打哆嗦,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娇滴滴的女子在说到杀人时竟可以这样冷静,那股狠劲简直就跟他以前见过的那些背了命案的杀人犯一般。
毛大被她弄得心神大乱,又恐她真的伤害弟弟,只得一五一十将有人拿银子收买他们,要他们设法将凌若逼疯的事情说了出来,至于是谁让他们这么做的则说不上来,他们只是拿钱办事。
待他们说完后,李卫冷声道:“嫡福晋对主子可真是看重,打发来别院不够,还特意买通人来逼疯主子。”
“我们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你可以放开我兄弟了吧。”毛大一直盯着自己兄弟脖子上那根要命的簪子,他已经想好了,只要那女人把簪子移开,他就把那女人抓起来狠狠羞辱一番,居然敢威胁他,不过是一个废了的福晋罢了,还能翻了天去?
可是,真当那簪子移开的时候,他突然又不敢动了,因为那双眼毫无温度,看自己的时候仿佛是在看死人一般,令人打从心底里发颤,这女子究竟是什么人?亦或者她根本是地狱来的修罗?
“一人五百两?”凌若毫不在意地将簪子往桌上一放,那样子似乎根本没意识到身边的危险。
“确实是一笔不小的银子,可是……”昏暗的烛光下,她忽地一笑,嫣然之姿令毛氏兄弟看傻了眼,然她接下来的话令他们犹如浇了一盆凉水,“那也得看你们有没有命享受!”
“你什么意思?”尽管努力让自己不要去在意她说的话,但毛大还是忍不住问道。
“可笑你们死到临头还不知晓!”凌若一边将垂落如瀑布的头发拢到胸前一边道:“听过‘狡兔死,走狗烹’这六个字吗?”看到毛氏兄弟脸色微微一变,凌若眼底爬上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天底下只有死人能守得住秘密,事成之日,只怕就是你们命毙之时!”
“你休要吓唬我们!”毛大色厉内荏地说着,可惜闪烁的目光已经泄露了他内心的害怕,毛二比他还要不堪。
“我是不是在吓唬,你心里最清楚。”凌若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小摄发丝,“收买你们的人是谁,我心里清楚得很,那位主可是比我狠多了,她是绝不会留你们两个活口在!到时若是到了黄泉,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毛氏兄弟二人被她说得胆战心惊,正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那个可怖如修罗的女子突然取过一个包袱打开来摊在桌上,包袱里的东西令他们一下子看直了眼,皆是用各种金银珠玉制成的饰物,与之相比零星散在里面的碎银子就变得不值钱了许多。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毛大咽了口贪婪的口水,却没敢伸手去抢,即使自己两人在武力上明显占了优势。
“我也知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凌若将包袱往他们面前一推道:“这些东西拿去变卖少说也值千把两银子,足够抵消你们的损失了!”
“你想收买我们?”他们两人倒是不笨,从中听出了凌若的意思。
凌若拍一拍手起身道:“与其说收买倒不如说合作。”睨了茫然不解的两人一眼续道:“不错,我现在是被废了,落魄到别院中来,但是绝不会在这里住一辈子。”
“你是说……你还会复起?”毛大小心地问道。
“不错,只要你们与我合作,我保证到时候好处少不了你们,眼下这些不过是一点小意思罢了。”凌若漫然说道,早在日间那不多的接触中她就已经看穿了毛氏兄弟的本性,贪婪,胆小惜命;这种人最容易收买。
尽管已经说得有点动心,但毛大仍是道:“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万一你在这里呆一辈子,咱们兄弟也陪你一辈子?”
“人生本来就是一场赌局,输了固然是一无所有,赢了却是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要不要赌这一把,你们自己看着办!”说完这句话,凌若就自顾自倒了一杯茶慢慢抿着不再理会他们。
见毛氏兄弟走到一边嘀咕,墨玉一脸怀疑地凑到李卫耳边小声地道:“你说,他们真的会倒戈相向吗?”
“看着吧。”李卫也不敢确定,不过他不得不承认主子这么做是他们眼下唯一的出路,若由着毛氏兄弟给他们下绊子找霉气,只怕他们休想过一天安生日子。
那厢,毛大和毛二正小心商量着,两人未必尽信了凌若的话,但是事关小命,哪怕有一点可能也足够他们心惊肉跳、六神无主的了。
“大哥,你说怎么办?”毛二眼巴巴地看着毛大,指望他给自己拿个主意。
“我也拿不准。”毛大呲牙道:“她说得头头是道,不像是撒谎的样子。”
毛二小心地睨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的凌若,越看他心里越没底,这娘们浑身透着一股邪气劲,明明年纪还没他大,可那说话做事的狠厉劲,实在让人心寒。尤其是那眼神,仿佛任何念头与想法在她面前都无所遁形。
第一百五十三章 过年
毛二想了想咬牙道:“大哥,我瞧着雍王府里的那些女人都邪乎得很,没一个是省油的灯,那位真有可能要了咱们的小命。要不……咱们还是搏一搏吧?”
“你是说……”毛大目光闪烁不定,显然心里正在挣扎,不过毛二接下来的那句话打动了他,“咱们求得是银子,只要能给银子,替谁办事又有什么打紧?再说,如果她真的能够从这里走出去,那咱们兄弟可就发达了,银子女人,要什么有什么。”
“你说的没错,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咱兄弟就拼这一次!”打定主意后,毛大与毛二很是干脆的朝凌若拱手道:“奴才们之前有眼无珠,得罪了主子,还请主子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等人这一回,奴才保证以后一定唯主子马首是瞻,尽心尽力辅佐主子!”话自是极好听,不过他的眼睛不时瞟向那堆首饰,显然那才是他们投诚的真正原因。
凌若将这一切尽皆看在眼里,并未有丝毫不悦之色,有贪念的人才容易掌握,待毛氏兄弟笑逐颜开地捧了那堆首饰下去后,凌若抚一抚额头温声对李卫道:“去休息吧,暂时咱们可以睡一阵子安稳觉了。”
李卫听得心中一凛,小声道:“主子是说他们……还会有异心?”
凌若把玩着手里的玉扳指,这是她之前从那堆包袱里取出来的,并未给毛氏兄弟,一并收起的还有温如言所赠的那只镯子。
“这种人只会忠于自己,若没有足够的利益缚住他们,早晚有反水的一天,你们两个都留心注意着些,一有什么异常就立刻告诉我。|”对于毛氏兄弟,有的只是利用,毫无信任可言;她如是,毛氏兄弟亦如是。
不管怎样,在将他们两个收为已用之后,凌若别院中的日子渐渐好转起来,吃的也不再是冷硬的干饭,毛氏兄弟每次都殷勤地将热饭热菜送上,不过他们的手艺凌若几人实在不敢恭维,到后面墨玉干脆自己上手做菜,以前在府里时她曾跟厨房的大厨偷了几手,一顿饭做得极有水平,连毛氏兄弟亦赞不绝口,说跟酒楼里有得一拼;吃过好的自不愿再回去吃差的,所以自那以后,除了早上他们会去买些包子什么的来之外,其余二餐皆由墨玉负责,他们顶多打打下手。墨玉起初极不怠见他们,不过处得久了,倒也愿意多看几眼说说话。
日子在这样波澜不惊中渐渐逝去,在孩子满月那天,她特意让毛氏兄弟买来香烛纸钱烧给自己夭折的孩儿,在香烟缭绕中,她将眼中的怨恨锋芒一点点收起,只是静静地将其放在心里磨砺成一把锋锐寒利的长剑,待来日刺向每一个曾有负过她的人。
康熙四十六年的正月初一,是一个极晴朗的日子,李卫一大早就起来烧水,院中扔着毛大数日前从集市就买来的鸡和鱼。虽说今时不同往日,但怎么着也是大年初一,得吃顿好的。
待水烧开后,就与毛氏兄弟一起宰鸡杀鱼,忙得热火朝天,倒也热闹,凌若没去凑那热闹,在一旁看着他们忙活。
思绪慢慢飘起,不知怎的竟是想到胤禛身上,他如今该在进宫的路上,去给皇上与德妃请安。
她本该恨极了他,可是日子久了,恨与爱渐渐纠缠在一起,连她自己也分不清,对胤禛到底是恨多一些还是爱多一些……
正想的入神,忽地听到荣祥的声音,果然一回头看到他又趴在墙上冲自己龇牙咧嘴地笑着。这些日子荣祥常爬墙进来,毛氏兄弟也知道,不过他们受了凌若的好处,而荣祥这小子又机灵,常带一些不错的东西给他们,所以只要不太过份,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甚至还在墙下放一张旧桌子方便荣祥跳下来。
荣祥背着个大包袱利落地从墙上跳了下来,先朝众人一一施礼做揖道:“钮祜禄荣禄给诸位拜年,谢谢诸位在这些日子里照顾我姐姐,祝诸位在来年里身体安泰,事事顺心!”
正在褪鸡毛的毛大在衣上擦了擦手起来笑道:“你小子说话倒是中听,怎么着,我们是不是还得给你红包?”
“如果有的话自然最好!”荣祥笑嘻嘻地伸出手去,他跟谁都混得熟,哪怕是毛氏兄弟这样的市井之徒也一样。
“想得倒挺美!”毛大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不过还是从袖中取出一封封好的红包递给他,还有毛二;紧跟着李卫、墨玉皆递上红包,分别是一把小巧的银镶珐琅匕首和一块辟邪的玉佩,显然他们早就料到荣祥今天会过来,所以特意准备好,这也是他们为数不多的随身之物。
与毛氏兄弟的应景以及带点讨好不同,李卫与墨玉皆是将荣祥当成亲弟弟般看待,虽同胎而生,但荣祥远比伊兰更像凌若,也更易相处。
荣祥小孩子心性,一拿到红包就立刻拆开,待见毛大与毛二的红包里都只有几钱碎银子时,开玩笑地说了声好少。
毛二闻言立时嚷嚷开了:“你就知足吧,好歹有红包,我和大哥可是什么都没有。”
荣祥嘻嘻一笑也不接话,只是走到凌若身边道:“姐姐,别人红包都给了,只剩下你这个亲姐姐了,莫不是没有吧?”
面对这个弟弟时,凌若神色极是温柔,抚着他的头道:“你都替姐姐谢了那么多人,这个红包自然省不得,而且每一个人都有。”
在取出红包递给荣祥后,凌若又将剩余的红包一一分给李卫几人。
“我们也有?”毛大原本有些羡慕地看着他们拿红包,待发现凌若走到自己面前,且将红包递过来的时候,顿时愣了一下。
“说了都有又怎么会厚此薄彼少了你们呢,何况这些日子也没少得你们帮衬,只是里面没有银子,是我自己拿彩绳编的如意穗子,希望你们莫嫌弃。”凌若微笑着道。
毛大与毛二一脸复杂地接过红包,他们都快想不起有多少年没收到过红包了,只知道六岁那年父母双双过世,他们被一群觊觎家中田产的亲戚赶出家门流落街头后,就再没人给他们发过红包了,不料现在竟从一个比他们小许多的女子身上收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康熙四十七年
见两人收下红包,荣祥忽地拉了拉凌若的袖子小声道:“姐姐,阿玛和额娘也来了,盼着能见你一面,你看能不能让他们两个通融一下,让阿玛额娘入府一道过年?”
当凌若拿这话问毛氏兄弟的时候,他们显得很为难,凌若心中也清楚,他们毕竟不是李卫和墨玉那样能够性命相托的人,彼此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怎肯冒险放凌柱夫妇入别院,谁也不能保证此处没有来自雍王府的眼线。
不过毛氏兄弟也没有把话说绝,在思索片刻后,毛大心生一计,对凌若道:“奴才虽不敢让老爷夫人入府,但可以让主子隔门与他们相见。”
依着毛大的话,凌若站在开了一条门缝的大门后,与假意路过此处的凌柱夫妇隔门相望,富察氏看到门内的凌若眼泛泪光,几次要冲过去都被凌柱紧紧拉住,让她冷静,千万不要害了女儿,其实他自己亦是激动万分。
他们就这么缓缓从别院门口走过,一步三回头,直至远到再也看不到别院才抹泪相互搀扶着离去。别院内凌若早已是泪流满面,低声泣道:“阿玛……额娘……都是女儿不孝,让你们二老一再担心,女儿对不起你们”只是这匆匆一面,她就已经发现阿玛额娘的面容苍老了许多,必是因为忧心她的事
“主子别太难过了,奴才相信您和老爷夫人一定会有团圆的一日,何况现在二少爷不是正陪着您吗?”李卫轻声安慰着凌若,待凌若心情平复些后,扶她至一边坐下又沏了杯茶笑让她捧着暖暖手道:“今儿个可是大年初一,哪怕再有不开心的事也得暂时放到一边,开开心心过好这个年。”
凌若点点头,在拭去眼角的晶莹后看向荣祥道:“伊兰呢,为什么没看到她?”她倒没问荣禄,因为晓得大哥在外地任职,山高路远,来回极不方便,原本去年任满可以回京叙职,但朝廷又留他再任一届,得期满了才会回来。|
“别提了。”一说起这个荣祥叹了口气,“那天她哭哭啼啼的回来,说姐姐打她,还害她被雍王府的人赶出来失了面子,说再也不要理姐姐了,阿玛额娘怎么劝都没用,今儿个一早她窝在屋里说什么也不肯来。”
对于这个妹妹,凌若始终有些愧疚,便道:“罢了,等她长大一些自然会明白我的苦衷。”顿一顿她忽地皱了娥眉不甚确定地道:“适才我除了看到额娘他们之个,似乎远处隐隐还有一个人也在看着我,只是隔得太远瞧不真切,荣祥,你知道是谁吗?”
荣祥目光一闪,把玩着李卫送的银镶珐琅匕首略有些不自在地道:“哪有什么人,定是姐姐你看岔了,那就是个不相干的路人。”
“是吗?”凌若怀疑地看着他,自小到大荣祥只要一撒谎就不敢看自己,分明是有事瞒着自己,那人绝对与自己相识,究竟是谁?除了阿玛额娘外还有谁会特意来看自己?绝对不会是大哥,否则荣祥还不一早告诉自己,莫非……她心中一动,试探道:“可是容远?”
“你怎么知道?”荣祥到底是小孩子,沉不住气,脱口而出,尽管随后紧紧捂住了嘴巴,但已为时晚矣。
“他既然来了,为何要避而不见,也不让我知道?”
荣祥放下捂嘴的手看着她低低道:“其实容远哥哥每一次都有陪我们过来,只是他不肯让我告诉你,说怕你心里难受;何况……这里不是还有外人吗?”最后那句话荣祥说得极轻,眼睛瞟过不远处的毛氏兄弟。
当爱太过深重时,就会化成一种束缚;容远明白这个道理,更明白他与凌若身份的区别,即便今时今时凌若已被废为庶人,依然难改其曾为皇家人的身份;不论现在不论将来,都不可能与他有所交集,否则只会害人害已
当今康熙皇帝英明神武,又有容人之度,可以不追究他与凌若的过往;但胤禛不同,这是一个疑心极重的皇子,如果被人发现自己与凌若的关系,将之拿到胤禛面前作文章的话,必会引动他深藏的疑心,化为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毛氏兄弟,始终不是真正可以相信的人。
容远知道凌若一直对自己心怀愧疚,过多的相见只会加深那份内疚,所以他选择在远处默默相守。
不求回报,不计得失,只愿她一生安好……
凌若默默听完他的话,自屋中取出一个如意穗子递给荣祥,“替我交给他,希望能保他平安如意。”
“姐姐”荣祥接过穗子忽地用力抱住凌若,难过地道:“如果你当初是嫁给容远哥哥就好了,他一定会好好待你,不像那个四阿哥,听信别人的谗言,废黜了姐姐不说还发落到这种地方来受苦,我恨死他了”
凌若抚着他的头看着天边的浮光缓声道:“这是姐姐的命,命中注定要走这条路……”
岁月静默,于无声无息中逝去,世人自出生那一刻便开始在渐逝的岁月中老去,最终走向死亡,这在短短几十年中是碌碌一生还是有所为,那就不得而知了。
康熙四十七年,是凌若在西郊别院度过的第二个年头,也是这一年,朝堂上风云变幻,发生了诸多大事。
正月,重修南岳庙成,御制碑文;
四月,捕获明崇祯帝后裔朱三太子及其子,斩于市。重修北镇庙成,御制碑文;
六月,驻跸热河。成,上亲制序文;
七月,成,上制序文;
九月,康熙召集廷臣于行宫,宣布皇太子胤礽罪状,命拘执之,送京幽禁。还京后,废胤礽皇太子位,颁示天下;
十月,储位空虚,众臣上奏保八阿哥胤禩为皇太子。康熙召议政大臣会议,议皇八子胤禩谋求储位罪,削其廉郡王爵,与之一道被困禁的还有胤祥与另几位皇子。
十一月,皇三子胤祉告皇长子胤禔咒魇废太子,削其直郡王爵,幽之。副都御史劳之辨奏保废太子,夺职杖之。同月,康熙召廷臣议建储之事,阿灵阿、鄂伦岱、王鸿绪及诸大臣以皇八子胤禩为请,康熙不允,并言胤禩为辛者库贱婢所出,无资格立为储君。废太子胤礽被释,复胤禩廉郡王位。
第一百五十五章 风起云动
凌若一边抄着佛经一边听着毛大打听得来的最新消息,这些年她虽然被幽禁在别院中,但一直让毛氏兄弟留心朝堂上的事,他们这些市井之徒尽管接触不到什么当官的,但还是有些门路能探听到,何况废太子可是大事,外头早已传得沸沸扬扬,成了饭后闲聊的最大话题,最有可能的八阿哥已经被否决了,且康熙还当众宣布他为辛者库贱婢所生,不配为皇储;那么康熙究竟会立谁为太子就成了最大的疑团,莫说民间,纵是朝堂上亦是猜测纷芸,不过经过胤禩那回事后,众大臣为着自己前程着想,可不敢再随意上奏保哪个阿哥为皇储了。
“你说四阿哥也曾上奏过?知道他保的是谁吗?”在抄完最后一句后,凌若停下笔问。
“听说是废太子。”毛大小心地睨了她一眼道:“不过奴才也是道听途说,不知有几分真。”这几年下来,凌若之前给的那近千两的首饰早就被他们变卖成银子花光了,但是在面对这个看似娇弱无力的女子时,始终难以兴起反抗之意,而且这种感觉随着日子的推移越来越明显,以至于他们现在心甘情愿为她办事。自然,往后的荣华也是主要原因之一,没人会希望一辈子庸碌无为,总盼着能有出人头地之日。
“替我放个话出去。”凌若低头挑去笔尖的断毛,此刻她已经用不起昂贵的狼毫笔,这枝不过是几文钱一支的杂毛笔罢了。
“主子请吩咐。”毛大连忙恭身道。
“就说……”她翻过另一页,笑意在唇畔无声蔓延,“皇上之所以不肯立八阿哥为太子,皆因四阿哥挑拨之故。”
这话说出来,莫说毛大悚然一惊,就是在一旁磨墨的李卫亦是手抖了一下,溅了几滴浓黑的墨汁在桌上,他赶紧拿湿布擦去。|
毛大迟疑着道:“这话会有人信吗?而且奴才所识的皆是市井之人,即便传出去也过是在市井中流传,能有用吗?”
凌若微微一笑,低头在册上抄下一个个娟秀整齐的字,“传的人多了自然会信以为真,其后替我传到该听的人耳中。”
毛大闻言不再多说,施一施礼就要离去,忽听得凌若又道:“你能否设法让墨玉悄悄出别院一趟?”
此话若是换了之前,毛大自是不会答应,但眼下情况已经不同,这两年来他们兄弟与凌若可说是已经绑在一条船上,想再反水已经不可能。
在这段期间雍王府的人曾暗中来过数次,得知凌若一直没疯颇有些不耐,催促他们赶紧办成此事。
毛大在斟酌了一番后道:“那奴才去安排一下,不知墨玉姑娘是要去哪里?”其实在雍王府所下的命令中,囚禁的是凌若,并不关墨玉与李卫的事,是她们自愿留在此处,所以放她出去不算违令。
“宗人府”这三个把毛大吓得不轻,他能安排墨玉出去却安排不了墨玉进宗人府,这事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见他杵在那里一脸为难,凌若哪有不晓得的理,“放心,宗人府那边我会另外找人安排,你只管送她出去即可。”
毛大暗中松了口气,答应一声转身离去,在门开的一瞬间有冷风呼呼灌进来,吹得李卫一阵发凉,他看了看凌若欲言又止。
“想问什么就问吧。”凌若头也不抬地道。
此刻天色渐晚,李卫在点上一枝蜡烛后小心地问道:“奴才不太明白主子为何要让毛大去造谣中伤四阿哥。当年的事固然是四阿哥对不起主子,可是四阿哥若出了事,对主子怕也是不利。”
面对他委婉的劝言,凌若默然一笑,搁笔拢一拢适才被冷风吹散的鬓发道:“你以为我要对付他?”
“难道奴才猜错了?”见她伸手,李卫忙过去扶她起来。
凌若起身走到窗前,糊在窗格上的是出自高丽国的窗纸,坚韧耐磨,极为好用,只是再好的东西在无情的岁月面前都不堪一击,多年下来,早已破烂不堪,若非在外面又糊了好几层旧纸,那冷风老早从外面灌进来的,饶是如此,依然能感觉到丝丝冷意。
“我让毛大传那些话,不止不是要害他,恰恰相反,是要助他”
在李卫疑惑的目光中她将窗纸仔细地塞回窗缝中,徐徐道:“人生七十古来稀。当今皇上已经五十有四,不再是春秋鼎盛,说句不敬的话,现在那么多阿哥都盯着皇上的那个位置瞧着,皇储啊,天下至高无上宝座的继承人,哪个能不心动?正因为如此,大阿哥、八阿哥他们才会在太子被废后迫不及待地谋夺太子之位。”说到此处她忽而一笑,打量着自己不慎磨花的指甲道:“我与四爷夫妻几年,看得出四爷有能耐亦有才干,却因一直将自己当成太子党而缺了争储之心,毛大说市井流传四爷保废太子复立,依我看并非无稽之谈,至少有六七成可信。”
听到这里,李卫浑身一个激灵,突然明白了凌若的意思,骇然道:“主子是想……”
“还记得我说过为什么会被废黜到雍王府为格格吗?”凌若依旧在笑,只是眸中多了几分冷意,尖长的指甲在窗棂上划过,留下一道浅浅的印子,“静贵人的照拂,我一直铭记在心,未有一刻忘记!”
荣贵妃曾告诉她,要对付石秋瓷,唯有等到皇权更替,静贵人变成静太妃的那一天,前提就是登基的那人必须是胤禛,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入主后宫,拥有与石秋瓷对决的资本。
“四爷是可成大事之人,既然他没有争储之心,那么我就推他一把!”她弹一弹带了些许木屑的指甲道:“四爷心里一直爱重八福晋,这件事我知道,八福晋同样知道;如果那些话传到八福晋耳中,你猜她会怎么想?”
李卫稍稍一想便道:“八福晋定会信以为真,认为四爷因爱生妒,陷害八阿哥。”
“不错,很多时候,谎言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相信!”顿一顿她又道:“待会儿告诉毛二,让他找人暗中盯着雍王府,且瞧着吧,只要这话传到八福晋耳中,她一定会去质问四爷。”
到这一刻,李卫已经完全明白了凌若的用意,纳兰湄儿嫁给八阿哥一直是胤禛心里一根刺,虽嘴上不说,但从未拔除过;如果这个时候纳兰湄儿不问青红皂白为了八阿哥而去质问胤禛,必然会对胤禛造成一个极大的刺激,说不定可以借此激起他的逐鹿天下之心。
即使身陷囹囫,亦可一言令风起,一言令云动;这一刻,钮祜禄凌若开始真正成为掌棋人!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宗人府
如今的别院已不再是原先那种断垣残壁的模样,虽然还很破败,但在毛氏兄弟他们帮忙修缮下,能住人的屋子已经不止两间。|凌若将一本心经都抄完后,方才揉了揉有些酸疼的手腕回到睡觉的屋中,只见墨玉正盯着油灯发呆,不知想些什么,连她进来也不曾发现,手上则拿着一双纳到一半的黑靴子。
凌若自然晓得她这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因何而来,轻叹一口气在她身边坐下道:“又在想十三爷了?”
墨玉蓦然惊醒,手忙脚乱地就要将那双靴子藏起来,却被凌若阻止,“你这丫头,在我面前还要躲躲藏藏的吗?”
墨玉低头绞着手指嘴硬道:“哪有什么好躲藏的,奴婢就是闲来没事纳着玩罢了。”说到这里她忙又站起来道:“主子累了吧,奴婢服侍您歇息。”
“不急。”凌若拉着她坐下心疼地道:“你这丫头明明心里担忧得紧,为何不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方听得墨玉喃喃似自语的声音,“说出来又能如何,奴婢又不可能去见他,再说奴婢也不想主子担心。”
“傻丫头,你以为不说我就不担心了吗?”她揉着墨玉用红丝绳绑起的长发道:“你啊,明明去年契约就满了,偏还执意留在这里,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脱困,你这样陪着我岂不是耽误了自己吗?算起来你只比我小了几个月而已,都已经十九了,再不找人嫁了可真成老姑娘没人要了。”
墨玉蹲下身趴在她的膝上,“那正好,奴婢可以一辈子陪在主子身边。”
“真是个傻丫头。”长灯如豆,在墙上投下两人的影子,“我已经跟毛大说过了,让他设法安排你出府去见一见胤祥。”
“十三阿哥?”墨玉先是一惊,旋即带了掩不住的喜色,紧紧抓着凌若的衣角道:“奴婢真的可以去见十三阿哥吗?”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凌若将墨玉扶起,拍着她沾在衣上的灰尘道:“不见他一面,你是难以心安了,等毛大安排好了你就去吧,宗人府那边我会找人帮你疏通,把要带的东西都带上,别拉了什么。”
“多谢主子。”听到凌若肯定的话语,墨玉欢喜得直掉泪,这些年来,胤祥的身影从未在她心底淡去,时不时便会想起他逗自己的样子,前些日子听得胤祥因废太子一事被牵连圈禁宗人府的消息后,忧心不已,恨不能去看他,不过她晓得自家主子如今的处境,是以即使再担心,也绝口不在主子面前提此事,不曾想凌若竟悄悄替她安排好了一切。
数日后的一个深夜,墨玉在毛大的安排下悄悄出了别院,坐上等在拐角处的马车直奔宗人府而去。因为凌柱事先打点过,所以墨玉没费什么劲就见了圈禁在其中一间小屋中的胤祥。
胤祥没有睡觉而是坐在椅中发呆,从被关起来到现在已经快一个月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听到有人开门进来不由得愣了一下,这么晚谁会来看他?借着屋内微弱的烛光胤祥眯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个人,待得看清时他顿时从椅中跳了起来,瞪大了眼怪叫道:“小墨玉?”
“嘘”墨玉生怕他的大嗓门惊动了别人,连忙示意噤声,她来这里的事是万万不能泄露出去的,否则势必会连累到主子。
胤祥亦回过神来,快步将开了半阙的窗关严后方才压低声道:“你不是与小嫂子一道被关禁在西郊别院吗?怎么到这里来了?”说到此处他又露出些许喜色,“莫不是小嫂子被接回来了?”
凌若推佟佳氏下水,并生下死婴被胤禛废黜囚禁别院一事,胤祥还是在一次去雍王府,找不到凌若时才从下人口中得知的,为了此事有生以来他第一次与胤禛大吵一架,坚决认为凌若不会推佟氏下手,其中必有误会;无奈胤禛根本不听他说,也不许他去看凌若,结果弄得两兄弟不欢而散。
“没有,主子依旧被禁锢在别院,奴婢是偷偷溜出来的。”墨玉一边回答一边打量着胤祥,见他虽然形容憔悴,但精神尚好,悬了许久的心总算是放下大半。
胤祥一脸怪异地看着她,“你没事溜出来做什么,还跑到宗人府来?”这话问得墨玉粉面涨红,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总不能说是自己担心记挂于他,所以才跑来的吧,这也太羞人了。
正自窘迫之际,胤祥忽而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明白了,一定是小嫂子我被囚在宗人府,放心不下,所以让你溜出来看我。想不到小嫂子自己身陷囹囫还这般关心我。”
瞧着胤祥那一脸感动的模样,墨玉哭笑不得,不过好歹是化解了自己的窘境,就由得他去误会吧。如此想着她从随身小包袱中取出连夜赶制的冬靴道:“这是奴……呃,主子让奴婢做给十三爷的,您试试合不合脚。”
胤祥依言将新靴子穿在脚上,起来走了几步连连点头道:“不错,大小正合适,底也很舒服,想不到小墨玉你的手还挺巧的。”
他绑在发尾的杏色带子本就有些松,如今再这么一走动顿时掉了下来,在替他捡起后,墨玉目光一动,含了几分缱绻的情意轻声道:“十三爷,奴婢替您梳头好不好?”
胤祥点头在椅中坐下,墨玉执了一柄桃木慢慢替他梳着头发,梳齿划过头皮时是酥麻的轻痒,胤祥舒服地闭了眼睛问道:“小墨玉,我记得你和小嫂子是同一年生的是吗?”
“嗯。”墨玉的手势很轻柔,仔细将他凌乱的头发一点点梳齐。
“那也就是十九了。”他摩娑着冒着青色胡渣的下巴皱眉道:“这年纪你可得抓紧一些了。”
“抓紧什么?”墨玉好奇地问,手指在发间灵巧地穿梭着。
“抓紧找人嫁了啊,不然等将来成了老姑娘可就没人要了,难不成你还想一个人过一辈子啊。”胤祥没有注意到墨玉渐渐有些不对的脸色,自顾自说道:“不过你现在这情况,想找人也不容易。呃,我瞧着和你们一道在别院的李卫挺不错的,头脑机灵又有些学问,不如就他吧。”他正说得起劲头发突然被人大力扯了一下,疼得他哎呀一声仰,你做什么?”
第一百五十七章 质问
“我说小墨玉,你想谋杀爷吗?”胤祥痛得直咧嘴。|
墨玉也不理会他,黑着一张脸用力将杏色发绳绑好后气呼呼地道:“十三爷有那空倒不如想想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说罢转身就走,根本不给胤祥说话的机会。
待得墨玉走出老远后,胤祥才回过神来,抚着自己因绑得太紧而有些生疼的头发莫名其妙的说了一句,“这丫头发得哪门子疯?刚才还好端端的。”
且说墨玉憋着一肚子气走出宗人府,待上了马车才想起自己裹靴子的包袱没拿,想再回去发现原先接应她的那人不知去了哪里,她又不敢大声叫门,索性里面没什么东西,只是一个空包袱,拉了也就算了。
如此想着,墨玉示意车夫动身,随着马车的颠簸,心里那股气渐渐消了下去,转而化为深深的无奈,其实她不应该怪胤祥的,胤祥是一片好意替自己着想,是自己执意不肯让他知道自己心中早已有了人,而这个人就是他。
唉,适才她真不应该这么冲动的一走了之,还有好些话憋在心里没讲呢……
墨玉托着下巴在车厢里唉声叹气的后悔,不想马车一个急停,令毫无防备的她立时往前栽去,亏得及时扶住旁边的木档才没有一头磕在地上,还没等她问车夫出了什么事,外头已经响起傲慢的喝斥声,“哎!怎么架马车的,居然敢冲撞廉郡王府的马车,活得不耐烦了吗?”
驾车的是个老实巴交的车夫,听得“廉郡王府”三个字吓得魂都没了,嗫喏着不知该怎么是好,而那四个字也令原本想要掀开帘子的墨玉如遭雷击,赶紧收回手躲在马车中不敢出声。胤祥大婚那日自己曾随主子去过十三贝子府,如果马车中的人是八阿哥或者八福晋,说不定会认出自己来。
“阿成。”那辆朱帷金顶的马车中传出一个极为好听的声音,墨玉认得,那是八福晋的声音。
被称为阿成的车夫听得这个声音连忙收起脸上的傲慢之色,毕恭毕敬地对着坐在车内的人道:“福晋有何吩咐?”
车帘被微微掀起一角,露出小半张清丽的脸庞,“想来他们也不是故意的,何况我也没什么事,算了吧。”
“嗻!”阿成答应一声,回过头对恐慌不安的车夫道:“我家福晋发话了,这次就饶过你,往后长眼些。”
马蹄声在车夫的千恩万谢中远去,墨玉悄悄掀开了车帘,果然发现那辆远去的马车上挂着印有“廉”字的灯笼,只是……那位八福晋这么晚是要去哪里,这个方向……墨玉脑中灵光一现,忽地想起昨日里李卫说起的话,她想起,雍王府就在八福晋此刻所去的那条路上……
难道事情真如主子所料?想到这里墨玉心里顿时一阵欣喜,催促着车夫快些走,她要赶紧将这件事告诉主子才行。
就在墨玉将途中遇到廉郡王府马车的事向凌若回禀时,纳兰湄儿亦在阿成的搀扶下在雍王府门口下车,那张娇艳如花的脸庞上满是凝重之色。
门房在得到阿成的知会后,忙不迭请纳兰湄儿进去,自已则跑去通知胤禛,彼时胤禛已在佟佳氏房中歇下,听得纳兰湄儿四个字猛地坐了起来,倒把睡在旁边的佟佳氏吓了一大跳,问其怎么了?
“你说八福晋来了?”胤禛的声音有难以自抑的颤抖,湄儿嫁予胤禩这么多年,尚是头一次来寻他。
待得门房确认后,他顾不得理会佟佳氏,径直起身穿衣匆匆离去。在他身后,是脸色一片阴霾的佟佳氏,此刻的她已经贵为侧福晋,以一介官女子之身连越格格、庶福晋两级被立为侧福晋,许以与年氏并列的荣耀,实在难得,倒有些像第二个德妃。
数年来胤禛一直对她恩宠有加,从未有像此刻这么怠慢,究竟那个纳兰湄儿是何方神圣,值得胤禛这般重视?
带着这个想法,她唤过侍女替自己更衣,悄悄尾随胤禛来到了正堂外头,府中但凡有贵客,必在此处相待以示郑重。
且说胤禛强捺了激动的心情赶到正堂,果然见到湄儿等在那里,素来冷凝的目光在这一刻化成足以令府中所有女子为之疯狂嫉妒的绕指柔。
“湄……”他下意识的要延用以前的称呼,待要出口时才记起彼此之间已不复往昔,只得苦涩地改口唤了声“弟妹”。
“四哥。”纳兰湄儿起身朝他欠一欠身,神色漠然,与胤禛的激动恰成对比,“突然叨扰,还请四哥见谅。”
“无妨。”这样的生疏令胤禛黯然,“弟妹怎得深夜过来,可是有要事?”
纳兰湄儿睨了环绕在身周的下人一眼,胤禛会意,命他们都退下,连狗儿也不曾留下,待屋中只剩下他们两人时,胤禛道:“好了,弟妹有事尽管说吧。”
纳兰湄儿起身,深深地看着胤禛神色复杂地道:“四哥,我嫁给胤禩是否一直让你耿耿于怀,记恨胤禩?”
胤禛不意她会问起这个,不由得一怔,良久才道:“为何这么说?”
他的愕然看在她眼中却成了心虚,亦令她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想,看向胤禛的眸光多了几分失望,“我真没想到,原来四哥是这么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这么些年我还以为四哥早已放下……”
胤禛越听越糊涂,忙打断她的话,“弟妹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不用再否认。”纳兰湄儿冷然道:“外面早已传得沸沸扬扬,群臣上奏保胤禩为储君,是你在皇阿玛面前挑拨是非,令皇阿玛厌弃胤禩,不止驳回众大臣的上奏,还当众斥胤禩出身低贱不配为储君,让他从此再无被立为皇储的可能,四哥,你好狠的心啊!”说到后面纳兰湄儿已是一脸激动,若非为着此事,她又怎会漏夜踏足雍王府。
她的话令胤禛觉得荒谬无比,不错,皇阿玛让众臣商议皇储一事时,他确实不曾保胤禩,但也没保过别人,那折子还在他书房中没呈上去,但他何曾在皇阿玛面前说过一星半点关于胤禩的坏话,甚至于皇阿玛要废胤禩廉郡王封号的时候他还曾劝过。
第一百五十八章 心之所恨
“我不知道这个谣言是谁所造,但我可以对天发誓绝不曾做过此事。”说到这里胤禛长吸一口气涩声道:“自皇阿玛将你接到宫中抚养开始,一直都是我在照顾你、保护你,努力不让你受一点委屈,你若有什么不开心,我都会想尽办法哄你开心,可是你却告诉我你对我仅有兄妹之情并无男女之爱,你真正喜欢的人是只见过几次但却温文尔雅的胤禩。湄儿,你可知听到这句话时我的心有多痛?”
“所以你就借机报复?”纳兰湄儿并未因他的话有所动容,反而一脸气愤。
这句话似乎触怒了胤禛,骤然起身大声质问道:“纳兰湄儿,在你眼中我就是一个连亲兄弟都可以拿来陷害出卖的卑鄙之徒吗?”
“以前不是,但是现在……四哥已不再是我所认识的那个四哥。”纳兰湄儿的这句话让胤禛心寒不已,双手在身侧紧紧握起,用力地连指节亦泛起了青白之色,十余年的相处竟敌不过一个不知从何处来的谣言,真是可笑!
良久,他忽地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道:“那么胤禩呢,你就真正了解他吗?八贤王?呵呵,天底下哪有真正完美无缺的人,那不过是他为争皇储而呈现给世人的一张假面具罢了!”
“住嘴!”纳兰湄儿怒道:“不许你污辱胤禩!胤禩心系黎民百姓,一心一意只盼能替百姓做些事,何曾有过争储夺位之心,百官上奏保胤禩为储君,那是因为在他们看来没有人比胤禩更合适。”说到此处她又尖锐地指道:“四哥会这样想,只怕根本就是四哥自己存了争储之心!只可惜四哥天性刻薄寡恩,喜怒无常,连兄弟亦不肯善待,皇阿玛怎可能将皇位传给你,始终只是四哥的痴心妄想罢了。|”
浑身冰凉的胤禛听到最后突然很想笑,只是这笑意怎么也穿不过压抑在喉咙的哽咽。良久他伸手一指紧闭的房门道:“如果你来这里只是为了说这些的话,那么可以走了!”
“我自然会走!”随着这话纳兰湄儿从腕间褪下一个鲜红欲滴的红翡镯子放在桌上不带一丝感情地道:“这是大婚那日四哥送的贺礼,现在还你,我与四哥的情谊到此为止!”
在她走后,胤禛狠狠将那只极为名贵的红翡镯子掼在地上,在玉镯断裂的同时,他低吼着一拳接一拳狠狠砸在墙上,借此发泄心中的痛与恨,直至双手指节血肉模糊时方才停下。低头,一滴晶亮的液体滴落在血水中……
湄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待我!怎么可以!
他好恨,若非胤禩,湄儿不会离他而去;若非胤禩,湄儿不会误解他……
“胤禩!”胤禛冷冷从牙缝中挤出这两个字,眼中有深切的恨意。
湄儿,你不是说我有争储之心吗?那么我便争给你看,我要将胤禩最在乎的东西统统夺过来,让他一无所有!
也就在纳兰湄儿踏出正堂时,躲在暗处的佟佳氏终于看清了这位八福晋的面容,下一刻,她听到了自己抽凉气的声音。
好像,她好像自己……这个念头仅仅维持了片刻便被她自己给否决了,不,不是她像自己,而是自己像她。
终于明白自己身上远超他人的恩宠因何而来……
府中那些风言风雨并非空穴来风,而且确有其事,胤禛他竟然喜欢八福晋!
然,心中并没有太多的不甘与愤怒,替身而已,只要能让她摆脱官女子的插贱身份,成为人上人,纵是替身又如何?!何况八福晋的身份注定胤禛不可能得到她,既如此,那么自己便是唯一能安慰胤禛的人。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只要胤禛中心一日有八福晋,那么自己在雍王府的地位就一日稳如泰山。
想到这里,佟佳氏的嘴角不由得攀上一缕笑意,真情假意并不重要,荣华富贵才是真正能掌握在手上的幸福……
在深寒的夜风中,胤禛犹如牵线木偶一般,僵硬地踏出正堂,木然地不知要去哪里,狗儿不敢问,只是默默跟在他身后。
许久,胤禛终于在一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抬头,“净思居”三个刺目的大字映入眼睑,令他一下子清醒过来,自康熙四十五钮祜禄氏被自己废黜后,自己就再也没来过此处,怎么今日会走到这里来?那个女人他不是早就忘记了吗?
欲走,可是脚却不听他的指挥,不止没有离去反而一步步踏了进去。
净思居早已不复昔日的盛况,自凌若被废后,这里近乎封院,只有几个下人看守,除了少有的几人之外,旁人即使路过也是绕得远远的,唯恐染上这里的晦气。
如今留在净思居的便是以前服侍凌若的那些人,尽管主子离去已经有三年,但他们依旧日日将净思居打扫得不染一尘,甚至里面的摆设一些也没变动过,仿佛凌若还住在里头,只是有事出去了。
小路子至今仍留着守夜的习惯,是以一听到脚步声立刻匆匆奔了过来,待看到是胤禛时愕然不已,连忙磕头请安。
胤禛没有理会他,径直走了进去,从正堂一直到凌若居住的后堂,陈设一丝未动,桌上甚至还放着几件做到一半的小衣,恍然间令胤禛生出一种尚在康熙四十五年间的错觉。
在拿起一件小衣时,发现在小衣下面还有一方灰色的帕子,帕子没有什么花纹,只在周围挑了一圈不断纹的福字,再余几个福字便可绣完,当是凌若打算绣好后送给胤禛的,不想中途出了那么大的事,再没机会将之绣完。
见胤禛目不转睛地盯着那方帕子,狗儿连忙拿起来递到他面前,轻声道:“其实凌福……钮祜禄氏待四爷一直是极有心的;那回之所以对四爷不敬,也是因为痛失爱女之故,这些年幽居别院,想必钮祜禄氏心中十分后悔。”
目光在帕子上一扫而过,落在狗儿脸上时已是一片阴霾之色,“你是在替钮祜禄氏求情吗?”
第一百五十九章 念
狗儿闻言慌忙跪下,连称不敢,胤禛冷眼瞧着惶恐不安的狗儿,声音冷凝如冰,“钮祜禄氏居心不善,蓄意谋害梨落,罪无可恕,我禁她于别院已是从轻发落。”
狗儿小心地睨了脸色阴沉的胤禛一眼,他知道这位主子喜怒不定,一句不对就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可钮祜禄氏毕竟救过自己妹妹一命,她被废黜之后自己常常心有不安,而妹妹亦在自己面前求过好几回,让他寻得机会帮忙说几句好话。眼下无疑是最好的时机,若错过了也许就再也没有了,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轻声道:“四爷,恕奴才说句不该的话,当年佟福晋落水一事会否有什么误会。”见胤禛不说话,狗儿将仔细斟酌了许久的言语说了出来,“其实每到冬天,蒹葭池畔就会变得极为湿滑难走,奴才前些日子路过的时候,还滑了一跤险些掉入池水中。所以奴才不禁在想……那次会否是佟福晋自己不小心掉入池水中,而佟福晋因为过于害怕记不清当时的情况,以为是有人在后面推她。”
就在狗儿以为他的话打动胤禛时,头顶传来令人遍体生寒的声音,“那耳坠呢?你又该如何解释钮祜禄的耳坠会在梨落手中?”
狗儿跟在胤禛身边多年,如何听不出胤禛动了气,连忙趴在地上不敢说话,果然又听得他道:“狗儿,你到我身边做事,我与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狗儿战战兢兢地道:“主子说:既然做了奴才就要无时无刻都谨记忠心二字,万不可忘,若失了忠心,纵是再小的错也不轻饶;反之若是无心之错,纵是再大也不重责!”
他话音刚落,便听得胤禛冷笑道:“真难为你还记得清楚,既然知道要忠于主子,为何处处替钮祜禄氏说话,难不成她给了你什么好处勾结在一起,让你冒险替她求情?”
狗儿忙不迭替自己叫屈,“奴才纵有天大的胆也不敢背叛四爷,更不曾收过钮祜禄氏好处,若有的话叫奴才天打雷劈。|何况她现在人在别院,奴才一直跟在四爷身边,如何能与钮祜禄氏相勾结,求四爷明鉴!”见胤禛面色有所缓和他又垂泪道:“至于四爷说奴才替钮祜禄氏求情,那真是冤枉,她废黜与否和奴才全然无干系,奴才何必冒着被四爷责罚的危险替她求情讨饶。奴才之所以说那样的话,全是因为发自肺腑,奴才与钮祜禄氏虽然接触不多,但多少见过几次面,奴才瞧她实在不像那种会狠心害人性命之人,恰好之前奴才自己又摔了一跤,所以才大胆揣测,求四爷饶恕。”
胤禛冷哼一声,既不说话也不叫起,直到狗儿跪得双膝发麻方才听得头顶再次传来喜怒不定的声音,“管好你的嘴巴,否则当心连吃饭的家伙掉了都不知道。起来吧。”
“多谢四爷!”狗儿如蒙大赦,又磕了个头后方才敢站起来,小心翼翼地垂手站在胤禛身后,刚才这一阵他感觉自己简直就像在鬼门关绕了个圈一般,险些就踏进去了。唉,凌福晋,不是奴才不帮你,实在是奴才无能为力。
正当狗儿在心中叹息时,眼角的余光却瞥见胤禛拿起了那块未绣完的帕子,犹豫再三后放入袖中走了出去,这令狗儿心底重新燃起一丝希望,也许自己刚才那番话并非一无所用。
胤禛正要踏出净思居,忽地脸上一凉,抬头望去,借着灯光能看到适才还晴朗的夜空开始飘起了细细的雪花,就像两年前她早产的那一夜……
会否,事情当真像狗儿说的那样,一切仅仅只是一个误会,他记得自己当时质问凌若时,她显得很伤心很失望,那神态并不像是装出来的。
生平第一次,胤禛开始质疑起自己的决定来。
适才,在湄儿误会自己陷害老八的那一刻,他脑中竟然会闪过凌若的身影,甚至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来:如果是凌若,她一定不会如湄儿那般误会自己。
正是在那个念头的驱使下,他才会鬼使神差地来到早已被自己刻意遗忘的净思居。
“狗儿……”他忽地道,声音在飘雪中显得有些迷离。
“奴才在。”狗儿连忙答应,垂首等待胤禛的吩咐。
狗儿等了许久才等到胤禛再次开口,“明天你去一趟别院,看看钮祜禄氏在那边如何,是否有诚心礼佛,再瞧瞧有什么缺的,你送些过去。”
狗儿心中一喜,忙不迭答应,这是四爷第一次主动提起钮祜禄氏的名字,只要四爷心里还有钮祜禄氏,那么事情就一定会有转机。
听到这句话的不止狗儿,还有跪地相送的小路子,他不是笨人,自然也听出了其中的含义,顿时激动地热泪盈眶,也许自己和水秀他们真的能等到主子回来。
胤禛顿了顿又道:“另外,我记得钮祜禄氏还有一个妹妹叫伊兰,以前经常出入府中是吗?”
“回四爷的话,正是,不过自钮祜禄氏犯事被废为庶人幽居别院后,伊兰小姐就不被允许入府,为着这事,灵汐格格亦问过数回。”狗儿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小路子递来的油纸伞撑在胤禛头上,为他遮住飘扬不绝的雪花。
胤禛沉眸自伞外接住一片雪花,因手心的冰凉使得那点晶莹并未即刻化去,这一刻他竟无比想念凌若与那早夭的孩儿,想来那一夜她必伤透了心,所以之后才会那般激动。
“那女孩甚是聪慧可爱,既是灵汐喜欢,那往后还是让她入府吧,你去凌家通传一声。”胤禛在说完这句话后,大步离开了净思居。
翌日,当狗儿出现在正准备打水洗脸的李卫面前时,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用问也知道,狗儿会出现在这里必然是得了胤禛的命令,否则他纵然有天大的胆也不敢私自来此。
其实吃惊的又何止是李卫,还有狗儿,他是头一次来别院,万万没想到别院竟然是这副模样,一路走来,几乎看不到完好无缺的屋子,不是塌了便是漏了,根本住不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