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一章 一碗担担面
春风瑟瑟,将怒江的水气拂来,致使空气变得湿润刺鼻。
昨夜星辰,明日黄花。这场雨过后,春天就算过去了。
蜀地的夏季最为难熬,烈阳会像火焰一样燎尽大地,如此看来,凉爽的日子可不多了。
燕青捧着酒,漫步小酌在大街上。
人们瞧了他都避而远之。
人们的眼中他不仅是个酒鬼,还是个衣着华丽的酒鬼。被这样一个有钱的酒鬼撞上,必定会惹来一身麻烦,特别是姑娘们,若是被这些衣冠禽兽的有钱人看上,那岂不是要遭殃了?
燕青没醉,但他的步态却已蹒跚。在他的眼里整个世界都在不停地旋转,大红灯笼,嚣张的夜市,还有人们指指点点和冷嘲的目光……一时间他竟觉得这座白云城有些陌生!
以往他总要站在城墙上观看这属于自己的城市,但现在看来,这城里的一切都不再那么合自己胃口。他扪心自问:是我变了还是这座城变了?
“买面条儿嘞,担担面,铺盖面,红油抄手……”
一个年迈且沧桑的叫卖声。在街角处正摆着一记面摊儿,摊下只有两张残破的木桌与一口灶锅,锅里的腾腾热气直冲,显然是刚烧开的模样。
锅前有个白发老妇人,她起码是甲子年上了,身着得十分简陋,这都快入夏了她还披着两三件厚衣服。
她的生意实在惨淡。街尾灯火昏暗,没人舍得为了吃碗面跑来光顾,再加上这个摊子不大,而且老人的手艺也许不会太好。以至于她喊了大半天也没卖出去一碗面。
“唉……”
老妇人叹气,放下长筷子正准备收工,可这时一人却走来落座,并呼喊道:“婆婆,给我煮三两担担小面,少放辣椒哈。”
老妇人愁容展笑,拿起筷子便赶面下锅:“年轻人,我看你长得壮实,三两面怕不够吃,我给你多煮一些!”
“那当然是最要得了。”燕青揉了揉肚子,光喝酒又空得肚子难受,他闻着这面香,恰似找到了童年的味道。
很快地,老妇人双手捧上一大碗红油小面,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叫燕青瞧得口水直吞。
老妇人在围腰上擦了擦手,嘱咐道:“年轻人,你慢慢吃,老婆子手艺不行,只煮得出家常。”
燕青已迫不及待呼上两口这面的味道的确粗淡,城里随便一家面馆的手艺都要比这好上很多,但往往平淡才吃得出真实,燕青爱不释口,几大口便将面条吃完,连汤都喝得一干二净!
“好吃!”他赞不绝口,随手摸出一锭元宝搁在桌上:“多谢婆婆的面条,这锭元宝就当是面钱!”
“哎呀,年轻人是个有钱人,但不得做个乱花钱的纨绔人,这碗面就三文钱,多的都不该要。”
老妇人想推辞,但燕青却将银子亲自塞到她手中,感激道:“婆婆你别误会,我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吃过饱饭,你这一碗面值得这锭银子!”
“可是”
未等老妇人说完,燕青转身离开,没几步路便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
夜美,夜瑟,似乎与这座冰冷的城主宫殿都没有太大的关系。它何尝不是一座牢笼,奇怪的是,无人抓捕,却有人挣破头脑地往里头钻。
燕青静静站在这座‘牢笼’下,他是唯一一位成功挤进这座宫殿之人,为了挤入这座牢笼,遍体鳞伤,背负骂名。只有身入寂寞中的人才会懂:人得到一些就会失去一些,而得到的并非会让人快乐,反之失去的一定会珍惜。
“城主。”忽而,三个密卫从天而降,来得匆匆。
“急事快说,闲事勿扰。”燕青冷声道。
密卫左右互看,犹豫着,先是分不清什么是闲事和急事。
燕青皱眉:“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一个密卫这才上前道:“禀城主,江姑娘她吵着要出殿,我等又不敢阻拦,只有放她离开……”说着,他又赶忙补充道:“不过我们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只是……只是……”
燕青冷冷瞥了那密卫一眼,寒声道:“你若再吞吞吐吐,我叫你一辈子也别想说话!”
密卫大惊,当即直言道:“只是属下瞧见江莹姑娘与一个青年男子走得十分亲近。”
燕青微眯眼睛,一种言语不出的失落盈满心头。他当然知晓江莹是和谁去幽会,他难过的是,自己的妹妹也有了陪伴……他这个哥哥又拿来做什么呢?
“二人可有出去乱来?”燕青忽然担忧道。现在的小孩子,若不管着些,指不定就当爹当妈……
密卫恭敬道:“城主大人您放心,那小子的确想对江姑娘图谋不轨,但被我们暗中阻止了,江姑娘也不敢再乱跑,现在已安全回到宫殿里。”
燕青颇为满意,点了点头走向宫殿,并嘱咐:“将她带到我书房来。”
当他将宫殿的烛火点亮,再坐在书桌前,往砚台里倒上一小品‘竹叶堂’的墨汁。竹叶堂的墨汁有墨竹混合之香,香气扑鼻。
他正要举砚磨墨,门却被人轻轻推开。
江莹颔首缩进书房,只敢站在门口,唯唯诺诺道:“哥哥,我来了……”
燕青则边磨墨边道:“随便找地方坐。”
江莹低头愧疚,不敢。
“小莹今年几岁了?”燕青突然问。
江莹如实道:“虚岁十八了都。”
燕青道:“南方十四岁便有成亲一说,更不说小时候定的娃娃亲。你明年便过十八,已是大姑娘,已是成亲的年级。”
“吓!”江莹险些被自己绊倒,她直顾摇头:“我可不嫁人,我可不嫁人……”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岂有不嫁人之理?”他又道:“我明日叫南宫书与我说说各城与你年龄相仿的小公子。你嫁去,顺便也帮我白云城结多个亲家。”
江莹吓得赶紧跑去,紧拽住燕青的手撒娇道:“哥哥定是在生我偷跑出去的气……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嘛……”
燕青抚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瞧着江莹,问道:“你们两个可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江莹目光闪烁:“哥哥在说什么呀,我们又是谁……”
“还是将你嫁了吧。”
“哎,没有,没有,我和卫群只是好朋友……今夜他进不来,所以我只能出去找他了……我们,我们不过是在外头逛了两圈,什么都不敢做……”
江莹急跺着脚,脸上羞得红通通。
燕青将墨砚递给她,吩咐道:“先帮我磨墨。”随后提起笔在信纸上书写着,又悉心教导:“你既是我小妹,今后自然要管着你。我知晓你们年轻人气盛懵懂,但尺度拿捏自己该有个度,况且你是个女孩子,也该懂得洁身自好……”
“哦……”江莹乖巧磨墨,她是年轻人,这番教育自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燕青又道:“以后你遇见卫群,就告诉他,若想打你的主意,就好好建功立业,毕竟我燕青的妹妹并不是谁都能娶的,你可听到了?”
江莹哪儿听得进这番话?她手头的墨汁都熬洒了几滴,她那双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燕青书写的那封信,脸上确有一丝暧昧之意……
“你这丫头……”燕青摇头轻叹。江莹却神秘一笑,问道:“哥哥,你信里的红豆是谁呀?”
燕青并不介意江莹偷窥,则是笑着边写边道:“你未来的嫂子。”
“哇?嫂子?她一定是生天仙般美丽……嘻嘻,但是她的名字好奇怪,为啥子要叫红豆呢?”
“红豆是相思子,这么诗情画意的名字哪儿奇怪了?”燕青笑着又道:“再说了,她并非有多么多么漂亮,只是人儿入我心,相思入我骨罢了。”
江莹“嘿嘿”一笑:“我就说嘛,哥哥不仅才高八斗,武功超绝,高大英俊……而且还是这白云城的老大,”说到这儿,她却疑惑:“按理说哥哥这么优秀,身旁的该妻妾成群才是,但这偌大的宫殿里,连走路都有回音,有时寂静得都叫人害怕……”
第三百三十二章 全军覆没
燕青眼眸闪烁着,他想:自己受冷受孤,也不能叫小莹一起。于是道:“我喜清幽,不过你要是觉得无趣儿,明天我就喊些同龄的侍女来伺候你。”
江莹赶忙摇头道:“我不要侍女伺候我。”
“那给你找些小猫小狗?”
江莹又道:“小猫小狗要得,但是它们又不会说话,我迟早会被憋死的。”
燕青忽然摇头,坚定道:“你若是想让卫群来陪你,那是绝对不行的。”
“哥哥你想到哪儿去了!”她噘着嘴,另言道:“我不想待在这儿,我想去陪云笙姐姐……”
燕青提笔不动,黯然伤神。
“哥哥你怎么了?”江莹瞧出其脸上的变化。
燕青无奈一叹,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你去陪伴丁姑娘也好。不过现在她正和午阙恩爱得难舍难分,你去了难免会讨嫌。所以你还得在我这寂寞的宫殿里委屈一段时间了。”
不错,他舍不得江莹离开。否则,这座宫殿,又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e?e?e”就在这时,响起几声敲门,又从门外传来一声问:“请问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我能来打扰一下么?”
“是南宫大人!”江莹兴奋着就要去开门,但那门前的南宫书却突然一闪“?e”的一声,他变换着竟从窗外跳了进来。
不寻常的人从来不走寻常路。
南宫书一席雪衣,将黑夜做陪衬,如一颗耀眼的明星钻入书房,身形飘飘儒雅,容如玉,举世无双。
江莹这样的小姑娘,最爱的便是这种迷人的公子哥。
“南宫大人!”江莹欲上前打招呼,但燕青一声唤道:“小莹,你出去泡一壶茶来。”
江莹是懂事的,只是在临走前还不望多看南宫书两眼。南宫书则冲之暧昧一笑,硬是瞪得她俏脸生红,赶忙勾着头逃离开来。
“哈哈哈,现在小姑娘……”南宫书开怀大笑。
燕青头也不抬,边写边道:“我正好差个妹夫,你要不来试试?”
“使不得也试不得,”南宫书笑着摆了摆手,也不客气,一屁股便坐在书桌上,斜眼望着信里内容。
“怎么?这么快就将你的秀儿姑娘忘记了?”燕青轻声问道。
南宫书眼中闪过一丝悲,人不安逸道:“你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她不会有危险的,你放心好了。”燕青的安慰总能使人放心。南宫书也叹道:“我想了两个日夜才想通,齐冥看中的女人应该不会太坏,我想秦书秀跟着她应该也不会有危险。”
燕青反驳道:“她是秦长歌的妹妹,又是你所喜欢的姑娘,我倒觉得她是个非常值得去利用的人。”
南宫书气愤地揉了揉鼻子:“那你还说她不会有危险?”
燕青道:“正因为她被你们所关心者,所以她才不会有危险。否则怎么拿她来威胁你们?”
“你这么说倒也对,不过……”南宫书抠了抠脑壳,苦恼道:“要怪就怪我长得太好看,否则秀儿她也不会爱上我,这后续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燕青不屑道:“你尽管异想天开。这帮人的目的本就是为了激化我与公孙羽之间的矛盾,即使先前袭击事件不会发生,他们在后头也一定会使出其他手段。”
“想看你与公孙羽掐架,莫非是冷无非不成?”
“冷无非很清楚,若白云城沦陷,下一个便是他的江南,他不会这么愚蠢的,”说着,他又分析道:“曲儿用的是孔雀胆,我也从西北了解到孔雀胆的来源。孔雀胆早在几年前就因变故流落在外,所以我怀疑这从中作梗之人必定与孔雀楼有所来往。”
南宫书邹眉道:“那你心头应该是有答案吧?”
燕青轻吐一个人名:“玄冥候。”却又道:“这种事情很难说,因为北方七城各有各的心思鬼胎,玄冥候只是野心最大的一个。据剑网透露,孔雀胆这种毒药已在北方出现过很多次,毒死的人数不胜数,甚至在三月前还害死了容城之主王有成,其猖獗程度只怕公孙羽都无法忍受。”
“你这么说来,若那幕后主使真是玄冥候,那他是要对抗整个南国……”南宫书万般不信:“玄冥候的鬼城的确让人谈虎色变,但他既无军队又无财力,怎敢以一人之力对抗天下?”
燕青轻哼一声,放下笔:“有些人之所以能活到今日,全凭心中的魄力与自身的能力。有多少把握就干多少事儿,我想他一定寻找到对抗天下人的某些方法吧。”
南宫书不屑:“阴谋诡计!”
“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能让人笑道最后的计谋皆为上上良计。”
燕青写了三封信,分别将它们装进先前就备好的信封,再用腊封死,整整齐齐地摆在书桌一旁。
“我瞟了两眼这信的内容,好似十分重要。不如我亲自替你去西北一趟?”南宫书问道。
燕青摇头:“这个倒不用,明日老三会亲自去一趟西北,我会托他带给石勇。”
南宫书苦涩道:“你真把他当老牛使了?”
燕青仰头吟道:“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风雷阵阵出云龙,凌行异面照丹心。”
南宫书却毫无遮拦地讽刺道:“说一套!是一套!做一套!”
燕青心头不是滋味儿,只得牵强解释道:“西北那里的风景优美,正是个养伤消遣的好地方,老三很乐意带着他的情人去游玩一番,所以我这也是为他好……”
“哼,老三总是那个替你擦屁股的人。”
燕青却笑道:“因为他擦的屁股十分干净……”
“?e?e”门被瞧了两响,门外江莹轻声叫门道:“哥哥,你要的茶我都备好”
她话才说一半,忽一道风影破门而入!那黑影掠过门口,江莹手中的茶几抨击出丈许之高,而她脚下踉跄不稳,惊呼都未来得及便仰头往后摔去!
南宫书与燕青身形同动,仅在刹那之间,空中飞舞的茶具皆被一五一十地搭在南宫书手头,而燕青也在江莹到底的那一刹那将其抱在了怀中。
先前闯入的黑影只是个密卫,他喘着粗气,眼眸中百般焦急!密卫一向最尊规矩,若不是事态紧急他也不至于如此冒犯。
“何事如此焦急?”燕青皱眉问。
密卫单膝叩首,咬着牙汇报道:“方才城外有一信差来报,说西北上左两侧皆有突厥种族暴乱,聚众人数不下十万,装备精良,火药斗车,而长城玉木关告破,匈奴人自东向西围攻凤凰城。石将军领着铁骑奋起反抗,而孔雀楼袖手旁观,终于半月,不敌匈奴人与突厥人的四方夹击,全……全军覆没!”
“哐当!”茶具跌落,心碎一地……
第三百三十三章 战事在即
“轰隆!”一声惊雷,撕裂天际!
大雨倾盆而至,毫无征兆,毫无细雨微微。
诸葛三生赶着马车踏雨飞驰,南宫书则在宫门口将他拦了下来。
他下马,第一句便问:“燕青呢?”
南宫书支起一把伞,替他遮掩大雨,再后一指宫顶处站立在风雨中的燕青。
有人备受风吹雨打,负手望天,孤傲又惨淡。
“他说他想一个人静静。”南宫书叹道。
诸葛三生懊恼:“静静又有什么用?”说完,抢过南宫书的伞,几步踏雨登上宫顶!
燕青仰头闭眼遥望天边,任由冷雨狂袭脸颊,他好伤,人伤,心也伤。
“回宫吧,着凉了划不来。”诸葛三生替他撑伞,得知此消息,谁的心情会好受?
“也许可能是假的。”燕青来了一句。
“什么?”诸葛三生有些愣。
燕青肯定道:“一定会是假的,我这才回来一月,怎就爆发战争了?而且一万铁骑精锐,又有石勇亲自坐镇……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诸葛三生轻声安抚道:“不论真假,今日黎明我即赴西北,到时候真相一目了然!”
“你还要去西北?”燕青瞪眼道。
诸葛三生淡然发问:“你不是说不相信么?或者是你也亲自去一趟?”
“我……”燕青咬牙切齿,懊恼道:“我从未想过事态竟发展得如此迅速!”
“事态早就该在呼延休占领大通明寺时发生,只因你的到来才将事态延缓。西北一直都是个谁都不愿去收拾的烂摊子,否则公孙羽早就大军南下一举吃透,”他拍了拍燕青的肩膀,又劝道:“你现在不该去自责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怎么补?”他迫切问道。
诸葛三生道:“匈奴破长城入关,波及的战乱绝不止西北,对于北方而言同样是一处致命伤口。相信公孙羽一定不会坐视不管。”
话音刚落,一股隐匿的杀气渲染在雨夜!
“能越过密卫的跟踪,来者不善!”燕青剑出水袖,杀机骤起!诸葛三生却搭住他制止道:“且慢,来者非战,相反是客。”
“客?”燕青暗下脸色,“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欢迎客人。”
“那我去欢迎。”诸葛三生要走,燕青反之将他拦下,道一句:“你不是他的对手。”便自顾跃下宫顶,嗅着空气中的杀机,蓄力一道剑气斩出,仅仅顷刻间,方圆三十丈,雨不敢落!
没了大雨的掩护,“客人”暴露无遗他冷冷站在街头,披头散发,褴褛的衣衫被大雨侵湿,像是个邋遢的乞丐。
若不瞧他的眼睛与腰间别着的剑,还真会认为他就是一个乞丐。
有的人追求华丽富贵,有的人向往清贫自然;有的人焦虑一生忙碌一生,有的人两袖清风笑傲红尘;有些人一辈子都不愿意骑马坐车,他们觉得脚生下来便是为了走路的,无论刮风下雨,天寒地冻,他们依旧踏足不止,不打伞,不添衣,忍着,忍着……所以他们风尘仆仆,衣衫褴褛,甚至遭人闲话……
痛苦成就强者!
燕青的剑气丝毫未对他造成影响,反之他的魄力更骇人三人。
雨又倾盆而下,似在高歌强者之间的意念对抗。燕青落在那人不远,眼神寒得雨水结冰!
那人眼眸无情,丝毫未将燕青的杀意放在眼里,只听他开口,极寒道:“我是来送信的。”
燕青冷声道:“我这里不收信,还请回。”
“送信是我的任务,送到了便会离去,”他顿了顿,又道:“是公孙羽大人送的信。”
燕青眉头紧皱,公孙羽后头还要加个‘大人’,又是个执剑的高手“你是剑网的人?”
那人道:“你管不着。”
燕青又道:“像你这样我行我素的人,实在猜不透为何会替公孙羽办事。”
“你管不着。”他字音更重,更寒!
燕青嘴角微翘,竟客气道:“来者是客,我若不请你难免不尽待客之道,屋里请”
“不用了,”他斩钉截铁,张口道:“我要给你带的信是口信,信的内容是:玄冥候重兵封死北下西南关口,北方军无能为力,燕城主好自为之。”
“你说什么!”燕青惊呼!
那人不屑道:“‘你还太年轻’这是公孙羽大人赠于你的话。”说完,他转身要走,但一梭黑影从天边划过,落在他不远处拦住去路。
午阙握着刀柄,断袖因雨水而耷拉,红眸在夜中显得冷漠又狰狞!
那人瞧着午阙,神色颇有动容,手情不自禁地握上剑柄!
“午大人,他是客人也是使者。”诸葛三生急忙在一旁喊道。
南宫书却人站高处,一支穿云广寒箭早已搭在弦上!
午阙却冷声道:“客人不谦,使者不卑,他的态度也让我有些不喜。”
那人不屑:“白云城里似乎并不是由你喜不喜而取决待不待客的。”
“那你恰恰错了,”午阙缓缓抽刀,一步踏着一步,带着滔天杀气朝着那人走去……一旁诸葛三生瞧得焦急却又不敢去阻止,南宫书的弓也已拉满,似乎争斗已成必然
“够了!”燕青一声怒喝划破整个雨夜!他闪身拦在午阙面前,一言不发地瞪着午阙!
午阙与之对视了几息,终究是斜眼收起刀,不了了之。只是那人笑得得意,他竟走来拍了拍燕青的肩膀道:“燕城主,我所带来的消息并非是坏消息。你想想,若北方不拦住玄冥候,他若挥军南下,你的白云城又会陷入怎样的危机?”
燕青冷声道:“那还得劳烦你回去替我谢谢公孙羽。”
那人不言,轻蔑一笑,大摇大摆地往城外走去。
大雨下得更大了。敲得瓦片“噼里啪啦”,几人就站在雨中,各自窝火得话都不想说!
“如何?滋味如何?”午阙笑问燕青。
燕青伸手捧了一?g雨水送入口中,吞下后才摇头道:“无色无味。”
诸葛三生摇头叹道:“这些事你也无需去在意,公孙羽巴不得我们陷入困局,以好坐收渔翁之力。”
燕青闭着眼,尽管他极力掩饰却还是露出了一种无可奈何的苦涩味道。
南宫书却笑着搂过他的肩,理所当然道:“哎呀你放心好了,石勇与宋正那么神勇,他们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若西北沦陷,凭那些外族人的野蛮手段,汉人哪儿还会有好下场?燕青急得快要发疯!不仅是兄弟朋友,还有他的承诺过的挚爱!
在内心万般挣扎后,他终于决策:“传信蜀地,明日点兵五万,我亲自远征西北!”
诸葛三生甩袖哀叹:“难道你真的打算保远不保近么?”
燕青怒道:“蜀山已是苟延残喘,就算他利用蛊术反攻,我白云城何惧?!”
“我知晓弱者无惧,但是万一”
“万一?!”燕青发狂,袖里青锋甩现,一剑划过竟将大地斩迫一条半丈厚的大口子!他指着电闪雷鸣的苍天道:“若万中之一都被我燕青撞见,那老天又为何推我做这白云城主?若真有天意,岂非是要逼我逆天?”
“你……你容我想想办法可好?”诸葛三生先是被燕青的愤怒吓得不轻。
南宫书要明智一些,他搡了搡午阙,示意让午阙去劝劝燕青。午阙摇了摇头,用刀鞘轻轻地点了点燕青的手腕,先道:“你先将剑收起来我再告诉你一个可行的方法。”
燕青回眸一瞧,午阙的神色总能让他消气。他缓缓收起剑,轻声道:“说说看。”
午阙直言道:“复仇不急,重要的是先将人救出困局。你可以给我列上一份需救之人的清单,明日再遣我几个得利助手,我赴西北去帮你救人。”
燕青一口回绝:“西北就要沦陷,玄冥候一定会亲自把关,我又怎能再许你们去送死?”
午阙道;“正如你所说,突厥人,匈奴人,玄冥候,三者聚集起码不下十五万兵马。你点兵五万,不说以少对多,还会种下蜀乱的根源。这样双双失利的行动,聪明人不会去做。”
燕青被说得动容,却还是道:“就算是流沙行动,那也绝不能让你去冒险。此祸乱是因为而起,该我去!”
午阙冷哼道:“君王哪个不糊涂?但哪个君王能赴死?我劝你少说这些风凉话,还是想想办法怎么韬光养晦!”
诸葛三生这时却惊呼:“对了!我心中还有一计,就是不知可不可行!”
“关键时刻你买什么关子?快说!”几人皆期待地瞧着他。
诸葛三生吐出两字:“借兵。”
“借兵?”
“不错!”诸葛三生自信道:“公孙羽虽按兵不动,但江南却有兵可借!”
“你是想靠冷无情?”燕青问候一句,却又摇头道:“恕我直言,他大哥说一他却不敢说二,何况是借兵此等大事?”
他话音才刚刚落下,一道有情似无情的声音被大雨亲自送了过来:
“谁说我靠不住?”
第三百三十四章 秦长歌
一辆马车摇摇晃晃地从街头驶来,马车十分奇特,并没有人赶车,而是一根车杆链接车厢,无论是衔接还是传动,皆由一系列的机关构架而成。
燕青眼睛一亮,听到了希望,也看到了转机!
马车停在几人身旁,听里头右传来一声:“外边雨这么大,不如进来一叙?”
可这话才说,里头又有人反驳道:“不行不行,他们一个个淋成落汤鸡,放进来可没位置给他们坐!”
诸葛三生眼睛发亮,一股激动与喜悦涌上面容,于是当即跃上马车,伸进车内那么一拽,先是讲一人给扯出了马车!
“喂!谁啊?如此粗鲁?西南人就是这么待客的吗?”
百里玄机依旧是玩世不恭的性子,不过半年未见他竟蓄起了小胡须,瞧起来悄悄稳重一些。
“师哥,是我,诸葛三生!”诸葛三生满是激动道。
百里玄机摸了一把脸上雨水,乍看惊呼道:“老三,竟真的是你!”欢喜着他又捧着诸葛三生心疼道:“哎哟……诸葛家的独苗儿哟,怎瘦了这么多?是不是经常受累啊?可别惹坏了身体……”
诸葛三生却大笑:“师哥,你能来真是太好了,闻说你在西北有一家固若金汤的地堡,此刻正应用得紧!真是天助我白云城,天助我白云城……哈哈……”
百里玄机却叹道:“区区一个地堡,苟且保命还差不多,所想驱逐外族人,靠我,靠你们,那都不得行。”他说着,反手一拍门前木钮,那马车门便自动打开,一个灰眸子的人缓缓走入雨夜!
百里玄机苦笑道:“真正给你们带来帮助的还得要属他。”
燕青咬着牙,并非是不喜,而是自己欠了这些朋友太多太多……
“无情……”
一道火闪电光划破黑夜,恰巧印出冷无情那张举世无双的无情脸。他伸出手,比出一根手指,淡淡道:“我只帮你最后一次。”
燕青眼中一定感出了泪花儿,只是雨大瞧不见。
冷无情又撇头望了一眼马车里头,轻唤道:“你也该出来见见老朋友了。”
?0?2?0?2?0?2?0?2?0?2谁也没注意马车里的人。但马车里的确还坐了个老朋友。
“好久不见。”秦长歌缓缓走出马车。
最吃惊的莫过于南宫书,他却不敢去看秦长歌的眼睛。
燕青终于不忍大雨,招呼着:“进宫殿一叙吧。”
……
“你这宫殿里可真够冷清的,走了半天却连连侍卫的影子都未瞧见过。”百里玄机边走边言,一口一个瑕疵,乐此不彼。
诸葛三生道:“几年来,今夜却是整座宫殿来客最多的一次了。”
百里玄机瞥了一眼冷无情与燕青,叹道:“若大个地方却住着些寂寞人,还不如拿来让我改造改造,省得浪费了这么好的地段儿……”
燕青冷哼道:“这世上又没有杀得了我的人,与其将人力浪费在宫殿,不如多分些人去守住城门。”
百里玄机叉腰道:“嘿!不瞒你说,江南走一遭,再看看你这一穷二白的白云城。真可谓是天差地别……”他随即又道:“不好意思哈,我这人心直口快,有啥说啥,你们可别生气。”
诸葛三生轻叹着劝道:“那你就少说两句可好?发生这种事情谁心里不是闹的?”
百里玄机却异常自信地拍着胸口道:“我百里玄机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你们就放心好了。”
“报恩?从何说起?”诸葛三生疑惑道。
百里玄机笑道:“地堡嘛,那是我家族的心血,但我这人血脉不纯,所以被势大的霹雳堂逼了出去。我又听无情说,燕城主以一人之力覆灭霹雳堂,而现在百里家就剩我一人,那地堡自然就非我继承不可……”说到这儿,他冲燕青恭敬一礼:“多谢燕城主,多谢燕城主!”
“呃……”燕青无功不受禄,摆手婉言道:“不必多谢,只是误打误撞的举手之劳罢了。”
“哦?那不知燕城主可有从张映泉那老狐狸身上摸出些东西?”百里玄机问道。
燕青则反问:“百里先生说得是四位分堂主各执有的钥匙?”
“极对极对!”百里玄机惊呼,“可在你手头了?”
燕青总算是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又对诸葛三生道:“老三,你先将他们请入书房,我去去就来。”说完便快步向前走去。
“他很急。”冷无情,无情道。
“换做是你,你也急。”秦长歌道。
“但这种事情急不来的不是么?”诸葛三生,左拥右抱揽过冷无情与秦长歌,又笑道:“咱们好久都未聚在一起喝一杯了,我恰巧知晓燕青将酒藏在书房哪个地方,正好拿来给你们驱一驱寒。”
冷无情却瞥了他一眼:“燕青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而你却神态自若……难道你们不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
“呃……这人总要学会苦中作乐的嘛……”
……
“咿?外边那么冷清,没想到书房里却装修得如此别致,看来燕城主还是个很有情调的人嘛。”百里玄机入书房后,一番滔滔不绝的点评,瑕疵,格局,就连书桌摆放的位置他都要“数落”一番。
诸葛三生招呼着众人先坐,自己则来到一张书柜前,寻了几行几列后准确按在一本书背上,只听“咔”的一声,书柜缓缓张开,紧接着便是一股沁人心脾的酒香原来在书柜机关后还藏着一张微型的酒窖!
“我去!原来白云城里还是有机关的!”百里玄机惊呼道。
诸葛三生取出两坛子,并笑道:“燕青这个人活着便没什么情趣,除了一天展望天下外就是在这书房里喝酒看书写字。所以这酒也得藏在离他最近的地方才是,”他又从书桌上取出几个茶杯,纷纷满上并呈给众人道:“来来来,今日英雄、故人皆满堂,大家该痛痛快快地喝上一杯才是!”
房间里的人,各自都有故事,各自都是挣扎在乱世江湖中的侠客。酒这种东西能多喝就多喝,能喝最好的便喝最好的,能醉就一定要醉!
美人会客气朋友所倒的酒,于是他们纷纷举起杯,情深似海。若不是为难在即,他们自从离别后就再也没有再相聚的理由了。
冷无情独自看中了书桌上那叠好的三封信,挑了一封最厚实的信封拆开,而才读上两三行便不由露出冷笑:“有趣,有趣……”
“哪儿有趣了?有趣的事情在哪儿?”
大家伙都凑了过来,想看个通透。连冷无情都觉得有趣的事情,想必是真的有趣了。
冷无情却将信封摆在烛火下供众人看好欣赏,自己却捏着下巴取笑道:“我怎都不信,这些酥麻入骨的情话是出自他的手笔……”
“吾妻红豆,今夜悲落雨,思量你的第五十七日,心头惶恐,彻夜难眠……”诸葛三生念叨一阵后,只觉得浑身泛起鸡皮疙瘩,他拍着自己大腿道:“他娘的,都以妻名相称了,难道是所谓的私定终生?”
冷无情嘴角微翘:“我实在想看看那个女人长什么样。”
“不止是你,我们都想去瞧瞧”
“啪!”门被人一脚踹开,燕青赫然出现在门口,眼神冷得让人头皮发麻!
“偷窥他人书信?老师的德育你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会晤
“是冷无情拆的,可不干我们的事。”众人赶忙扯开,独留冷无情一人站在书桌前。
冷无情不觉为然,反倒是拿起信纸在烛火上点燃,随手一洒,信纸烧成灰烬。他这才道:“我看得出来你这封信是在知情前写的,信里满满是爱,不过很可惜,这爱非同眼下局势,就连信是否能送到她手里都将是个问题。索性我将它烧了,你肯定不会有意见的。”
燕青瞧着地上的灰烬,面若无情,心里却好伤,这封信已如花事了。
他暗叹着从怀中取出一窜钥匙并丢给百里玄机:“这四把钥匙可对?”
百里玄机接过钥匙,在燕青晃了晃,欣然大喜道:“地堡有,钥匙也有,那西北三成便能入我手!”
“三成?”诸葛三生疑惑道。
“怎么?你嫌少了?”百里玄机反问。
诸葛三生摇头道;“并非并非,西北那么大,三成一定也大得出奇可是就算地再广阔,我们的目的是为了驱赶外族人,最终还得沙场见分晓才是。”
百里玄机自信道:“老子藏着的车弩大炮,轰地他娘的东南西北都找不着!以后就跟着老哥我,让你瞧瞧什么叫做万炮齐发!”
“师哥厉害!”诸葛三生露出了少见地谦卑之色。
百里玄机摆了摆手道:“炮仗怎得说也只是战争手段。想要获得最终的胜利,还得靠金戈铁马才是,”说着,他拉过燕青又拽过冷无情,撮合撮合,淡笑道:“你们二人才是真正的老大,具体决策还得听他们的。”
南宫书则将过冬的暖炭炉捧了过来,几下点燃后,温暖瞬时驱赶冷雨夜的寒气,再往炉子上架起一壶烧酒,七人围着坐下,开始了一夜的会晤。
燕青长叹一口气,这才打开话匣子:“先说发兵一事,白云城从西南调兵四万,百越调两万,外围守城军也可点出一万。这样一来七万将士已是极限了……”说完,他满怀期待地瞧着冷无情。
冷无情,冷声道:“你该知晓,我手中没有兵符。但好在我大哥不是薄情寡义之辈,他念及与我手足之情,答应差我来与你做一个交易。”
“无理的交易?”燕青皱眉道。
冷无情直言道:“你别无选择。”
燕青微怒:“你们这是坐地起价!”
冷无情紧蹙着眉头,他不愿争吵,因为这是他唯一赠送给朋友的机会了。
诸葛三生赶忙来打圆场,劝燕青道:“无情都还未开条件,你怎就说他坐地起价?且听听条件可好?”
燕青忍着怒,落后就要挨打,他又怎能不妥协?
冷无情这才开出条件:“西南山珍灵药齐多,这正是江南所缺乏。如今白云城攻陷蜀山,所以我江南要求引流怒江,并开凿一条通往江南长江的运河。运河上流照样归你白云城管辖,但是出山后的下流,全全划为江南土地。”
此话一出口,就连中肯的诸葛三生也经不住皱起眉头,这哪儿是坐地起价?分明是狮子大开口!
冷无情又道:“若白云城愿意合作,江南则愿意出兵十万,自河西的回旋走廊进发西北,上可对抗匈奴,下可镇压突厥,中间也可支援凤凰城。”
燕青的脸色已难看到极致,割让土地倒合乎常理,但是修筑运河分明是暗有阴谋!运河实则通商,但若交战,必定会成为一条直通的水路,且还是距离白云城不到百里的怒江!
此种战略的运河,怎能说修就修?
诸葛三生凑近燕青耳朵,细声嘀咕道:“燃眉之急,燃眉之需,只有先行缓兵之计。无情带着师兄来目的就是为了帮你。即使冷无非有所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咱只能先答应下来,再见机行事……”
冷无情却是轻哼道:“再坐诸位皆是内力深厚之人,就算你的声音细弱如蚊也一样能听得一清二楚,有什么事情就当着大家的面直说,何必鬼鬼祟祟?”
百里玄机也搭话道:“对呀,老三,你们现在可是求人办事呢!咋脑子不开窍?这事儿又要师兄明说么?”他清了清嗓子:“无情亲自去冷无非面前恳求,拿得这些条件,虽苛刻了些,但至少能从冷无非手里把兵权暂时要过来。至于其他的什么运河,我不信这条运河不修个三五年到那时战争只要一结束,该罢工就罢工,该食言就得食言!”
这是大实话。连冷无情也撇头默认了。
“这……”燕青为自己的猜疑而受愧,他取下烧酒替冷无情倒上一杯,并亲自敬酒道:“是我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这里赔罪!”
冷无情倒不客气敬酒,他举着杯,理所当然道:“你只是把友情看淡了一些罢了。这是应该的,作为一城之主你也必须理性一些。你也不需要赔罪,因为冷无非修运河目的就是你心头所想的,”说着,他将酒一饮而尽,嗤声道:“但是又关老子屁事?我只是来帮忙的,所以你给我领情一些!”
燕青感慨无言,只能双手捧起酒杯,对着众人敬酒,一口闷,情深似海。
诸葛三生长吁一口气,接着道:“如今兵甲充足,又有师哥的机关术支持,相信外族人一定会被驱逐西北大地,”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又道:“将外族人驱赶还不算结束,真正的幕后主使玄冥候,以及他所主宰的暗影鬼城。此地此人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他还看众人,特别是将目光放在了秦长歌的身上,问道:“想必诸位恨玄冥候毁了书院,如今时机一发不可收拾地涌来。诸位又该采取怎样的方法抹杀玄冥候?”
秦长歌知晓众人都期盼着自己的消息,他缓缓开口道:“玄冥候的野心从十年前便已勃发。据我这些日子的情报调查,近十年以来,武林中的各大小世家都在无缘无故中惨遭灭门,且都寻不到灭门的凶手是谁,直至……”言语至此,他暗下眸子,沉默了小片刻才轻叹道:“直至秦家也惨遭灭门后,我才从蛛丝马迹,顺藤摸瓜,大致对玄冥候的行动有所了解。”
燕青试问:“你也发现了孔雀胆的毒,对么?”
秦长歌点头道:“不错,正是因为这孔雀胆的毒,我才一路追赶至凤凰城。在那里,我通过一些手段得知了孔雀楼里的内部消息孔雀楼曾与玄冥候有所来往!”
燕青点头道:“这个我也曾调查过,但东方千寻一口否定孔雀楼与玄冥候并无深交来往,我瞧她的模样也并不像是在撒谎。”
“没想到你也查得相当透彻,”秦长歌随口一赞,又接着道:“秦长歌的名字早就随秦家大火而消亡。索性我将计就计,改头换面,又通过无情的安排潜入公孙羽的剑网。剑网的情报组织果然庞大,在几年的搜集中总算是让我知晓了玄冥候的种种阴谋他也想雄霸天下!”
诸葛三生也顺势分析道:“玄冥候势单力薄,只有靠耍些阴谋诡计,譬如假冒剑网来挑起白云城与北方的矛盾,又借助外族人的力量侵略势力薄弱的西北……”
秦长歌心酸道:“玄冥候亲自拜访过诸多世家门派,顺他者日益壮大,逆他者便是满门屠杀。不止是通州秦家,唐家霸王枪,宋家关刀,迫害安家盗取孔雀胆的秘制方法,灭门百里家并与张映泉勾结霸占地堡……最可恨,蛊惑昏君,炬焚书院,逼死老师!兽行令人发指!”
一旁久不吭声的午阙忽然来了一句:“坏人能做到这种地步,也算是个枭雄。”
“枭雄?”秦长歌瞥了一眼午阙,众人之中,只有午阙的面孔他不认得。
午阙也不搭理几双怨恨的双眼,只是淡淡道:“他很难杀。”
第三百三十六章 今夜相聚
杀手出任务,结果永远只存在两个,要么杀,要么杀不了。“很难杀”这三个字显然不会是第三种可能,它的意义在于,杀人的周期很长,情报要求更多,杀人的手法更犀利,当然也存在,被杀。
这时南宫书也开口道:“我在北方,总顾见过玄冥候三次。第一次他身旁随了两个黑刀护卫,我射出两箭,只杀一人,却不近玄冥候三丈,这一次我刺杀失败。第二次,他身旁随了两个白剑士,我射出十箭,一个不杀,反倒被剑士追杀了半个京城,”他顿了顿,环顾着众人,长叹边道:“第三次,我伺机半月,终等至他策马出猎,我算风向,挑地理,望向一箭毙其命!”
午阙冷声道:“但玄冥候现在还活的好好的,很明显你失败得很彻底。”
南宫书摇头道:“那一箭我拼尽全力,却没想到竟被玄冥候二指轻易夹住。”
燕青与冷无情皆皱起眉,南宫书全力一箭,他们只敢避却万万不敢接。
“你确定他只用双指便接住了你的箭?”燕青不确定发问。
“我没撒谎的必要,”南宫书又肯定道,“玄冥候江湖人称‘鬼面阎罗’,是家师天慧师太的师兄,三十年前因修炼鬼术被轰下天山……他若是走正轨,天山掌门非他莫属矣。”
“玄冥候行踪紧密,身旁又有黑白刀剑守候,自身武功也独步天下……看来我说得没错,他很难杀。”午阙并未恐惧,依旧是以‘很难杀’三字做底,在他猎杀的生涯中,似乎未曾有过任务失败。
秦长歌道:“玄冥候害死了很多人,且以后还会不断增加。对于他的死亡每一个人都该出一份力所以此行目的,号召各路志同道合之士,待时机成熟后一齐统一,猎杀玄冥候!”
众人皆是书院学子,对玄冥候有着深恶的憎恨,诸葛三生道:“外族入侵已是火烧眉毛,若西北沦陷又有玄冥候把关,无论是西南,江南乃至北方,更不说百越,狼族,琉球……窥探南国大地的群雄必将趁虚分食,若事态真发展到此等地步,莫说三分天下,整个天下都将被人瓜分!”
冷无情则道:“我大哥愿出兵平乱,一方面也有考虑过此事。江南大军已在河东一带集结,今日与白云城达成共识之后,将由蒙成将军亲自西渡,从回旋走廊进发西北土窟。”
燕青拍了拍诸葛三生的肩,敛嘴托付道:“老三,明日动身会不会太早?”
诸葛三生倒上一杯烧酒,敬满堂人,感慨笑道:“若不是今夜有这么多好哥们儿作伴,我连夜将就赴蜀山点兵去咯!”
燕青长叹,自愧道:“我错了,太心急了……若是石勇他们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和将士们交代?”
南宫书则安慰道:“你放心好了,所谓的全军覆没肯定是严重说法,我看石勇顶多是吃了个大败仗而已。”
燕青摇头道:“可石勇的性子你们又不是不懂,他视死如归!”
冷无情却骂道:“狗屁视死如归!他欲求死,匈奴人也绝不舍得杀他!”
秦长歌也点头道:“石勇绝不会那么不堪,但以我对他的了解,十分好强,所以他会自责这是真的。”
众人看似争吵却并非如此,每人都口出“狂言”,但都是变着方儿在祝福石勇的安危……曾经书院的德才也就他们这一批,没了谁,谁都会可惜。
诸葛三生招呼众人道:“好了好了,你们莫要争了,我早在军中替石勇算过卦他呀,命长着呢!”说完又举起酒杯,热情高昂道:“来来来,老三我明日便要提刀上马远征西北,你们得陪老子喝上几杯才行!”
众人满杯,友情无醉!
“说了战事与阴谋,愁苦之事明日再忧,谁又来说一说开心的事情?”诸葛三生酒过提议道。
南宫书却愁眉苦脸道:“还有何开心的事情说?长歌的妹妹我……”
“我早就听说了。”秦长歌平静道。
南宫书却愈发羞愧道:“我并不知晓你还有个妹妹,我”
诸葛三生一声“切”,直言不讳道:“我们都不知晓他还有个妹妹,要不然我们早就下手了,哪儿还轮得到你?”他又问众人:“你们说,是不是啊?”
“极对极对……”众人一阵起哄,此事的尴尬瞬间烟消云散。
南宫书感激地瞧着诸葛三生,这个台阶实在给得太恰当。
连秦长歌自己都笑了,他拍拍身旁的冷无情,感叹道:“若不是书秀中了孔雀胆的毒,无情也不会知晓并告诉我。我本以为秦家人尽数死在了那场大火中,而今得知还有个妹妹存于世间,我高兴得很,又哪儿舍得怪你呢?”
南宫书挤着秦长歌坐下,二人叙旧甚欢,还真像是要做秦家的人。
“那下头又该调侃儿谁了?”诸葛三生又问。
燕青眯了眯眼睛,轻吐道:“谁的脸最臭就调侃谁。”
调侃那些冷漠无语之人,乐趣自然是最大的众人瞥向冷无情。
冷无情那张嵌着灰眸的冷俊脸瞬时臭到极致。他冷声道:“我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供你们调侃,就算你们调侃我,我也会觉得毫无意义,我也不会笑。”
燕青当即反驳道:“我记得上次你从地堡救回一个剑网的女刺客,这里头应该有故事吧?”
冷无情轻哼道:“你们调侃我,却要我给你们讲故事?”
众人睁大眼,皆期待着他快些讲。他们知道,冷无情虽无情,但绝不会对朋友无情。
冷无情‘切’了一声,举杯边饮酒边道:“我当爹了。”
“咳咳”燕青呛得直顾咳嗽,他不信:“才……才几月便怀上了?”
午阙这时冷冷来了一句:“若用心的话,一夜就足以。”
冷无情却异常平静道:“是青丝留下的。”
此言一出,鸦雀无声。
“怎么?很意外么?”冷无情灰眸已渐渐变得黝黑。
他至少还有牵挂,他至少还有亲情,那么他再也不是只作无情的空余恨。
诸葛三生惊得下巴险些落地:“我心头还在犹豫是否告诉你真相,没想到你竟还突然做了爹……这……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冷无情傲然道:“不瞒你们说,还是龙凤胎!试问你们的婆娘生得出来么?”
诸葛三生大笑道:“哈哈……世间情缘果真是这么巧妙生动。经你这么一说,连我都想着做爹了!”
在坐之人成亲者恐怕只有午阙一人,若对他们说生子,实在是太渺茫太渺茫……
百里玄机则拗着诸葛三生道:“老三,你可得抓紧物色咯!诸葛家可就你这么个乖独苗儿,可不要断了传承的香火,否则师傅他老人家非得被气得从棺材里蹦出来不可!”
诸葛三生拗了拗鼻子,“嘿嘿”一笑傲然道:“不瞒你们说,老子的媳妇儿身段儿高挑,有峰又有勾儿,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倾国倾城绝代风华,才艺双绝天下独步,仙女下凡都比不过她……”
“哦?谁不知你诸葛三生吹牛的本事也是一流啊?若真如你说得那般尤物,喊出来给咱几个瞧一瞧呗?”
诸葛三生叉着腰,摇头吹起牛来:“这般美人儿怎舍得给你们瞧?我金屋藏娇要自己瞧!”
众人哄堂大笑,唯有百里玄机心头焦急,他搡着诸葛三生道:“老三,不给他们瞧,我这个做师哥的也该瞧瞧是吧?我得替你爹娘把关!”
燕青这时插嘴道:“若这个世界真的那么小,没准儿百里先生还认识他的情人呢。”
林帆原本就是霹雳堂的分堂主之一,不出意外百里玄机也该认得她才对。
“哦?此话怎讲?”不仅是百里玄机,就连一旁的诸葛三生也觉得一头雾水。
燕青本想如实告知,可他才刚开口,门外便传来了几声呼喊:“诸葛三生,诸葛三生……”
是林帆的声音!
第三百三十七章 孤家寡人
“看来是说曹操,曹操到了。”
“曹操是谁?”
“呃……估计是一句典故。”
“?e!”林帆一把推开大门,诸葛三生一夜未归,她自然放心不下。在来时的路上她便已经想好,先要臭骂诸葛三生一顿,教训他说:“你伤势未好怎还到处乱跑?”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站在门口却再也不敢踏入毫无疑问,房间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是江湖中的强者,光是气场便抨得她无法呼吸,更别说是一双双带着“炽热”的眼眸。
“还不错。”秦长歌赞道。
连冷无情都禁不住点头:“的确不错。”
最激之人当属百里玄机,他眼睛已瞪得发直。林帆衣着并不刻意,只是匆匆出门裹上的一层素衣,但,的确是恢复了女儿家的模样。
一个女人,若活到三十六岁的年纪,肌肤,容貌,胸脯,细腰,却宛如十八岁的少女,又将岁月所赠予的气质再加持在这番美丽上,那打造出来的美人儿,的确是绝代风华。
“莫不是我打扰了诸位?”林帆站在门口,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诸葛三生皱着眉上前,细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出意外,而且你身上的伤……”她原先编好的怒言变得好生温柔。
诸葛三生内心暖暖,却嘱咐一声道:“你先回去,将行李收拾好,我们天亮就出发。”
“出发?去哪儿?”林帆惊疑道。
“去西北。”诸葛三生道。
“西北!”林帆捂着嘴差点呼喊,她瞥了一眼不远处的燕青。燕青闭着眼,似乎在逃避一些不得已的事情。
诸葛三生瞧出了她眼中的忧色,轻声抚慰:“你若是不愿去”
“我愿意!我说了会随着你南征北战!”她斩钉截铁,再留下一句:“清晨时分我在城门口等着你”,转身走出书房并将门轻轻地掩上了。
“哎,弟媳妇儿咋就这么走了?我还没问个名字呢!”百里玄机惊呼了一声,却又暗自挠头道:“我怎觉得我好像再哪儿见过她……”
诸葛三生淡笑:“你又管她在哪儿见过,重要的是我并没对你们撒谎吧?”
百里玄机道:“瞧容貌倒是过得去,但背景呢?身世呢?品性呢?这些还得有待考证!”
诸葛三生苦笑道:“师哥,咱现在都这样了,能捞个美人儿做媳妇儿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作甚?你都二十七八了,怎就不操心操心自己?”
百里玄机却道:“这必须得彻查!当今世上,既漂亮又干净的女人又有几个?”
午阙却反驳道:“百里先生的话太过偏激,我曾遇见过一群尼姑,她们是既漂亮又干净的。”
百里玄机一挑眉,竟另眼看待午阙:“这位大人看来也是位风流人物,连尼姑的注意都该打。”
燕青这时笑道:“百里先生若是去过西北的大通明寺,相信你也会打那群尼姑的主意。”
秦长歌也赞同道:“不错,若是未去过凤凰城,还真体会不到做男人的乐趣。别说是尼姑,就是在街上随便牵一个,容颜皆是娇美动人的,还不说孔雀楼,里头的斋主,楼主,堂主,哪个不是人间绝色?”
诸葛三生拍手道:“嘿!照你这么一说,等到外族人被赶走后,我还非得去凤凰城走一遭瞧一瞧!”
“倒不如将凤凰城给火并了,以后何愁没有女人?”
“好主意,到时候啊,一天换一个都不带重复的,哈哈哈……”
“哈哈哈……”
……
短暂的欢愉总在一阵阵笑声与一杯杯美酒中悄然逝去。
天亮了。
雨未停,只是渐小,酥酥麻麻。
诸葛三生与百里玄机各自留下几句告别后便匆匆离去。
秦长歌动身传令西北,南宫书也以白云城使者的身份一同随去。
天边初芒乍现,燕青,冷无情,午阙,仅剩这三人,此刻他们身临细雨中,一同观赏雨中的黎明。
细雨成帘,流光似幕,并非落下,而是冉冉高升!
三人的刀剑若同时出鞘,江湖必将为之一惊,天地必将为之一颤!
“喂!三个大侠客,老淋着雨就不怕生病呀?”一个清脆如铃儿的声音在细雨中响起。
江莹捧着三把油纸伞快步跑来,她将伞塞进三人手里,转身又往外跑开。
“江莹。”燕青忽然叫住了她。
“怎么了哥哥?”江莹回首道。
燕青温柔一笑:“你不是说想去陪你的丁姐姐么?你先收拾好东西,再唤密卫用马车送你过去。”
“真的!真的?!”江莹睁着大眸子瞪着午阙。
午阙嘴角挂笑,点头也同意了。便见江莹欢呼雀跃,蹦蹦跳跳地赶着回去收拾行李呢。
燕青脸上有一抹发自内心的欣慰。
冷无情道:“你可以有个妹妹,当然也可以有个妻子。历经了这么多事情,你总该知道欲速则不达这个道理,”他顿了顿,又劝道:“你可以停下来休息休息,往后光阴数十年,何必在朝朝暮暮?”
“我懂,我懂,我懂。”燕青连续三声,但又一笑,对冷无情道:“你呢?是否也该休息休息了?”
冷无情点头道:“等这一切结束,我要好好地去陪陪我的两个孩子,他们是青丝留给我的宝贝,心肝宝贝。”
燕青担忧:“你认为公孙羽会将孩子给你么?”
若换做以往的冷无情,他一定会说:就算是拼了命我也会将孩子抢回来。
但现在的冷无情已经不同。只听他道:“我会去要,以一个女婿的身份,带着真诚去要。”
燕青浅笑道:“在没必要的杀戮下,坦诚对待往往最有效,公孙羽绝不忍心自己的外孙失去母亲后再失去父亲。”
冷无情却突然想起问:“对了,我曾以为你会爱上虞姑娘,难不成你也懂得放弃了?”
燕青幽幽一叹,将蜀山的变故极后患简易地与冷无情陈述了一遍。
“爱一个女人,或是得到一个女人很简单,但你想要留住她却往往是最难的。此事我不予评价,但再怎么说也有我与青丝的前车之鉴,你该自己去拿捏,”说着,他静静地撑开油纸伞,轻叹道:“好了,我也该走了。”
燕青苦涩道:“我真想陪你们一起去。”
冷无情道:“以后猎杀玄冥候的时候绝对少不了你出力,但现在我们的任务只是将猎杀的消息秘密散播,用不着多费心。”
午阙道:“那还请冷宫主在城门处等待,我回去与家里交代几声再来。”
冷无情道:“不如我随你一起回去,请我吃一顿早饭再赶路如何?”
午阙笑道:“通常这个时候,夫人已将早点准备好,那就来我家做一回客。”
冷无情问燕青:“你去不去?”
燕青犹豫了好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懒得倒时候舍不得分离,”他苦笑,赶紧又招呼道:“对了,若是北上遇到白成风,叫他小子赶紧给我滚回来,城里正缺人手呢!”
“知了知了。”冷无情摆了摆手,与午阙一同撑伞离去。
“哦,对了,你若是回了苏州城,记得待我像鱼老师问一声好……”
“知了知了,倒不是你问,鱼老师每次都会先问你的好呢!”
燕青本想再喊些交代,可当他思绪后再次抬起头,前方午阙与冷无情的身影早已化作了黑点儿远去。
他站在原地,慢慢地转了个圈儿,偌大的宫殿,淅沥的雨,暗淡的黎明,寂寞的人。
这下子,宫殿里,真真正正地只剩下他这一个“寡人”了。
犹豫了一下子,只能苦涩一笑,撑起伞走回书房。生命要继续,雄图霸业也不能停息,招兵,建商,征税……很忙,很忙。
……
第三百三十八章 芊芊以心(一)
西北的夏要比西南的晚,且昼夜温差显著,所以才入夜便恍若回到了南方的冬季。
夕阳未落,明月初生,日月光辉同天而下,照耀在这间别致的小院屋中。
院屋似独生在天地中一般,由木头搭建了房几间,用泥巴围成的篱笆墙,院儿旁有一方结着青果瓜菜的黑土地,挨着土地本该是个牛棚羊圈,但是空闲的,且搁置了很久,甚至都垮塌了一些。
院屋前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澈见底,月儿弯弯躺在水中央,鱼儿来啄却扑了个空。
夕阳西下,平静的一日变得更加幽静,大致体现在,溪流“哗啦啦”,老树被风摇曳得“嘎吱嘎吱”,而院屋中的伙房更升起了袅袅炊烟。
原来这院屋里头还住着人。
芊芊就是这屋子里住着的唯一一个人,二十出头的姑娘,说不上美,却质朴清秀,可人的农家女孩儿。
她放下锅铲并解下灶衣,锅里的饭至少还得煲上一刻钟多,自己恰好趁着空闲去将衣服洗了。
她轻叹一声,一个人的日子总是这么忙碌。
再见她从房间走出,手中端着一个木盆,盆里偶尔仅有几件布衣薄纱。
在瞧着将要落下的夕阳,她又叹一声,心想:剩下的日光可不多,得抓紧了。
感叹日复一日时,她独自一人来到溪边的枯藤下。
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夕阳西下,有女花样年华,玉手浣衣纱。
可她浣洗着,一片殷红染上衣襟。她先不觉,以为是夕阳红色,可发现越洗衣服越红才举着衣服凑近鼻尖嗅着竟是一股血腥味儿!
血!
她吓得手头一松,衣襟“扑通”掉入溪水中!
血从何来?又是谁在流血?
黑夜挤走了最后一丝余晖,仅剩月光独显光明。月光下的血变成漆黑,像是墨汁倒入了纯净的溪水中,清风徐来,阵阵腥味香!
芊芊一个姑娘,哪儿见得血光?她拾起溪中的衣物就要逃走,可就在她弯腰时,一具“尸体”顺溪水靠了岸,且刚好撞在她脚下。
她吓得踉跄不止,软在溪边不知所措。
那“尸体”却不走了,半截身子冲上岸,半截身子入水。
芊芊心里又急又怕,她想:若“尸体”不被冲走,若烂在这儿,又臭又脏水源还晦气得很!
内心挣扎了许久,她终于鼓起勇气,抻着地想用脚将“尸体”踢回溪水中。可那“尸体”实在太重太大,她脚劲儿力不够,怎么踢都踢不下去。
在万般犹豫中,她只能选择用手去试试。她咬着唇,眯着眼,看那尸体上的血像是剧毒,生怕粘上一丁点儿。
她使出浑身力气去推,“尸体”果然一点儿一点儿滑向溪水,而就在那“尸体”将要全没入水中之时“它”竟伸出手一把扣住她的腕!
她吓得毛骨悚然,但下意识却察觉不对这手是有温度的。
他还活着!
可瞧这人的模样也是半死不活的,更何况他还身着一身盔甲,一看便是打仗的屠夫,不说救不活,万一救活了个坏人怎么办?
她犹豫着是否拯救,但那只手却再也没有力气抓住她,就在“尸体”将要滑落的刹那,她扑上去牢牢将他拽住人善怎忍生死?她还是选择了救人。
夜黑尽,凉风瑟瑟,独见她一人连拉带拽将“尸体”往房屋内拖去,每个一会儿她都要停下来歇息,可又不敢歇息久,生怕那人死在自己手里。
就这样磨啊磨,磨啊磨……整整十丈不到的路程竟使了大半个时辰!
她将“尸体”搬上床,探了探脉息总算是松下一口气:还活着,也没被自己给磨死……随后她替他将身上的盔甲脱下,闭着眼又将其湿衣服褪去
“尸体”身上的伤可又将她吓坏,血淋淋的伤痕纵横交错,皮肉已翻白发肿,不尽地往外头淌血!然而这仅仅只是新伤,旧伤更是数不胜数!
她心想:我莫不是真的救了个魔鬼?能受这一身伤的人非得是个魔鬼!可是魔鬼又怎么了?世上能救魔鬼之人又能有几个?
她信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她更信魔鬼再坏也会报恩!
她开始寻起常备的创伤药,又在附近采了些止血的草药,不懂医术的她却心灵手巧,悉心地清洗,上药,包扎……直至三更天才算找回空闲。
她抹去额间汗水,鼻子却闻到了一股呛烟味儿!
糟了!她锅里还煮着饭,灶里的火也没熄!
她赶忙往伙房跑去,可才一出门便瞧见那伙房燃起的熊熊烈火!
伙房与牛棚、住房紧密相连,火势已也到了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若再让其发展下去,这个家就得彻底被焚了!
她急得只顾跺脚,眼泪汪汪垮下,却不知该怎去救火……而回首一见床上那“半死不活”之人,心头又恨又悲!还说不是魔鬼,还信什么天意!早知就不该去救他了!
“轰隆!”这时天空一声巨响,突然打雷了!
雷声起,月不见,乌云密布不过三息,“哗啦啦……”大雨倾盆而至!
这为何不是天意?
……
石勇与燕青一样,身上的伤都是南征北战得来的。身为一个武将,他并不愿意自己活下来……他曾获过无数人的称赞,无论是敌人还是朋友,都赐他一个“不败将军”的神话。
然而……然而今天他一败涂地!
钻心的疼痛足以让他认清现实自己并没有战死沙场,反而是活在了温柔的被窝里,哼!苟且偷生!
他气血上涌,疼痛欲裂,“咳咳……噗!”在干咳两声后,一口鲜血从口里喷出!
“?e!”门被人一把推开!
刺眼的阳光先钻进屋里,小园清香与炊烟紧随其后,而芊芊则落在了最后头。她站在门口,因忙活烧焦的梁柱,脸上溜溜黑,活脱脱的像只花脸猫,倒添了几分俏皮意味儿。
石勇一口鲜血吐红了整张床,他还是活着,死不了就是死不了,否则他早就死在溪水里了。
芊芊赶忙端来一盆热水,先悉心地替他拭去嘴角血迹;仔细瞧看他伤口,不红也不肿;最后摸了摸他的脉搏,四平八稳相比昨夜要好上太多……
明明有了好转的迹象,为何还要吐血呢?
石勇再喷出那口鲜血后,整个人都精神畅通了些。届时他总算明白自己又死里逃生了一次,且这次还被好心救起,还悉心地照顾自己。
他抽了抽鼻子,一嗅体香,顿时神清气爽,他心中欢喜道:原来还是个女人。
他也会闻香识女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芊芊以心(二)
芊芊拗好巾布,来时清澈的水却已染成淡红,她摇了摇头,心里只盼石勇自求多福,转身想离去,可还未迈出一步,一只手便牢牢地扣住了她的腕:
“姑娘且慢。”
石勇不仅睁开眼,还立起身子,尽管伤口疼痛却面不改色心不跳。许是受伤麻木了,在他们这种人眼里,无碍乎只有生与死这两种可能性。无论大小伤痛,实在不值得一提。
芊芊已记不清是第几次受到惊吓,但这一次她只觉得血充脑壳,一个无意,仰头便倒了下去。可石勇正拽着她的手,又怎会让她摔倒?
见石勇顺势轻轻一扯,芊芊立身便坐在床弦上。
“多谢姑娘搭救,在下感激不尽!”
石勇对每一个姑娘都是热情的,高矮胖瘦美丑皆不在乎,至于为何,也许是他太久没见过女人了吧。
芊芊只认为他是个满身伤痕的魔鬼,那番感谢的话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赶忙退后一丈扯开距离,用那张花脸上的并不威严的大眼睛瞪着一个举世无双的大将军,很显然,才瞪一眼她便低着头“落荒而逃”。
“姑娘似乎觉得我是个坏人,”石勇想下床,可掀开被子才发现自己全身上下竟一丝不挂,他窘迫地瞧着芊芊,心头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问道:“姑娘放心,在下并不是坏人。你若能替我找来一套衣服,我穿上便离开此地,概不相扰。”
芊芊终于敢抬头瞧石勇模样,若南宫书的美堪比越柔,那石勇的俊便比肩罡阳!他杀戮时刻能令敌人闻风丧胆,但温柔时刻却如细水涓涓长流。
他现在的脸色虽不是很好,但没有那个女人会嫌弃这样的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
芊芊抿了抿嘴,转身跑出屋子,过了一会儿她便捧着一套盔甲先来。过后又跑出去,找来一身粗布衣裳。随后再跑出去,端来一碗香喷喷的米粥。
石勇眉眼稍喜,这姑娘竟还是个善良细心的人,而他又的确是饿了,端起米粥几口便吞了个干净,他豪爽如饮酒,递给芊芊道:“好粥!再给我来一碗!”
芊芊接过碗,走去又盛来一碗。
石勇接过又几口饮尽,再递过道:“熬粥是细活儿,喝的出姑娘火候掌握得精湛……不如再添一碗如何?”
芊芊浅浅一笑,这次可未接过碗而是直接离去,待返回之时竟将整口梯锅都捧了过来,还特意抓了些腌菜,“哚”在床前,任凭石勇吃个够!
“哈哈?那在下可不客气了。”石勇笑着,又连续干了几碗,直至这梯锅见底后才满意地放下碗筷:“这却是我行军几年来吃过的最好吃的米粥了。”
芊芊浅浅点头,收过碗筷先指了指床前的衣裳,再点了点枕头,最后做了个偏头睡觉的姿势,示意再说:你先将衣服穿好,然后躺在床上好好休息。
石勇本想问些什么,但话未开口芊芊却捧着锅碗走出了屋子。
他下床穿衣,这布衣很适合他,许是方才那姑娘的男人穿过的。那她男人又去了哪儿?
他实在无暇去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只转身抚摸起一旁的银光战甲,胸铠与背铠各有三两道致命的刀痕,也正是他身上留伤的位置……他不经感叹,身中五刀却无一处致命,还最终被人救起!
“看来是天意不让我死!”
将未死,军马九生,势必卷土重来!
他想套上战甲,将遗落的将士们寻回,再找凤凰城的宋正……可那该死的孔雀楼,出尔反尔!
心头怒火冲眉,血气也跟着直上咽喉,他只觉胸口剧疼、嗓子发甜,一丝血迹又从他嘴角溢了出来!
这下子他浑身的力气像是被抽空,若不是捌着床沿他真就要倒地翘辫子了!
芊芊本来得轻巧,但一见床前色白如纸的石勇,自己的脸色也吓得恰白,她赶忙抚着石勇往床上躺下,并横着眉使劲儿地拍打枕头边,示意在说:你给我老实躺好了!
石勇苦涩一笑:“姑娘是不屑与在下说话么?”
芊芊的确不屑,她不喜这些军人,更不喜这些自大不要命的人。
“姑娘可否告知芳名?也好让在下得知是谁救了我,日后也好报恩,”石勇问着,又自我介绍道:“在下石勇,是西南人士。”
芊芊恍若没听见,悉心替石勇盖好被子,二人相邻不过半尺,不经意间就交换了鼻息。
石勇强忍住内心的悸动,若是他身体无碍,此女必将是他盘中餐可如今这女子却名字都不愿告诉他。
他又真诚道:“姑娘若不愿意告诉名字,那告知姓可好?我总不能一口一个姑娘地喊你吧?”
芊芊眨巴眨巴眼,无奈之下只抬起使用的手掌,并在其手中轻轻地写下了:“张芊芊”三个字。
她是个哑巴。
从一开始她就未说过一句话。
“呃……”石勇倍感惊疑,纵使心中千言万语却一字也吐不出。
芊芊摇了摇头,哑巴是天生的,她也并未因自己的残疾而自卑,更不需要谁来同情和感激,相反她实在讨厌那些知晓了自己是哑巴后便露出惊疑神色的那些人,譬如眼前的石勇。
石勇不解尴尬,唯有安抚道:“芊芊姑娘你放心,今日你救了在下一命,在下必将回报我知在西南境地,有一神医名叫做‘纪晓风’,他医术高超,能治先天残缺也能解后天不足,倒时候我也可带你去试试。”
芊芊一笑而过,算是谢绝了石勇的好意,做个哑巴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祸从口出惹麻烦!
祸可不单单是从嘴中惹出的,麻烦有时候也会自动寻上门来。
这时,一阵尖锐的呼喊突然从屋外传来,只听道:“大侄女儿,大侄女儿,你快将院墙开开,姑妈要进来告知你个好消息嘞!”
石勇听得出来,一般这类尖锐的声音,要么出自泼妇,要么出自妓院老鸨,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两种人会来找姑娘,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石勇自信道:“张姑娘,我猜此人要么是来催你还债,要么是想方设法把你卖!”
芊芊心头“扑通”一跳,硬着头皮推门而出。
院墙外,一个五大三粗的丑肥婆正叉腰在门前叫喊。她一定不是芊芊的亲姑妈,否则也不会长成这个鸟样。
芊芊打开门,自己出去了,却没让张姑妈进来。她疑惑地瞧着姑妈,似在问:“你来做什么?”
张姑妈却蹙眉道:“侄女儿可真不懂事,姑妈来了也不叫我进屋坐一坐。”
芊芊摇了摇头,屋里藏的那个男人可是个当兵的,现在整个西北都在闹战乱,若是让姑娘这势利眼瞧见了,必定要那他换钱财的。
她执意不让。
张姑妈本身目的也不在做客,她脸色一变忽而笑道:“那就在门口说说便是,姑妈待会儿也忙着呢,”说着,她拉过芊芊,郑重又喜庆道:“侄女儿啊,你看你也年过二十啦,村镇上哪个姑娘是过了二十还没嫁人的?所以呀,姑妈替你物色了个男家,好着嘞!”
芊芊瞠目大惊,石勇竟猜得一点儿也没错!可这荒唐事,她又怎能答应?
她坚定又坚决,直顾摇头不同意。
张姑妈也不急,她耐心劝道:“侄女儿,你听我说完。那男家啊可是镇中铁器铺的王铁匠,一天能入好几两银子呢!你若是嫁给他,这辈子的吃穿都不用愁了……”
芊芊竟一把甩开张姑妈的手,赶忙摆手不干。那王铁匠虽是有钱,但却是个有丑又矮的单身汉,镇上的土窑子里老常客。嫁去了那种人家,不是挨打就是挨骂,谁又愿意?
张姑妈有些急了:“侄女儿可不要犯傻了,女人不就是图个安稳日子过嘛?那王铁匠虽人品不佳,但有钱有脸的多风光啊?”
芊芊微怒,她可不是笨蛋,张姑妈这势利眼,定是那王铁匠给了什么好处。实则是真的要把自己给卖了!
她拾起一根棍子,在地上大大方方地写上几个字:“家无高堂,芊芊不嫁!”
张姑妈不耐烦:“高什么堂呀?你老爹与哥哥都被抓去充了壮丁,这不前几天打仗就死了数万人呢,我看他们也活不成了,你还惦记着他们干啥?”
芊芊瞪着怒眼,扬起棍子打在张姑妈脚下,激起一片尘土!
“哟!你这妮子咋还会撒泼呢?!”张姑妈吓得蹦跳起,连忙后退,身上的肥膘蠕动发抖,那副恶心又丑陋的嘴脸尽显无疑。她才要开始撒泼了:
“我告诉你,你爹去年修牛棚和羊圈是找得老娘借钱,连本带利五十两银子。将你配给王铁匠还真是便宜你了,就你这身段买到窑子里也不过十两,可真是不识抬举的哑巴女,你守着这破烂屋,哪天来几个二流子,轮流就将你糟蹋了,你还喊都喊不出来。到时候你来求姑妈我,我可卖不出烂货……”
她骂得越来越难听离谱,芊芊换不上嘴,又不敢真动手去打她,无奈之下她只能逃进院儿子里,掩上门窗,捂着耳朵不去听叨!
“哼,你躲,你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要是三日后还不上老娘的钱,不仅是你,就连你家这几间破屋子老娘都要收咯!”
第三百四十章 芊芊以心(三)
张姑妈的功力可谓是“招招抨心窝”,几百句脏话竟不带重复,整整半个时辰大气也不喘上一口,从篱笆东骂到篱笆西,非得尽兴了才抖了抖肥.臀,如鸡公般昂首挺胸,大摇大摆的离去。
可怜芊芊是个哑女,不过她就算不是哑女也得抵不过张姑妈叫骂的功力。她蹲在门口抱头痛哭……哑巴连哭都与常人不已,沉闷顿挫的地鸣,听了好让人揪心。
不知哭了多久,一根手帕抵在她跟前石勇不知何时已走出屋子,尽管全身无力,但这姑娘的哭泣着实让他不忍听下去。
他安抚道:“张姑娘勿要在意这些泼妇的搓话,她们百无一用只会磨嘴皮子,甚至以此为乐。”
芊芊是个坚强的女孩儿,她倒不接过这手帕,而是用手抹去泪花,起身瞪着石勇并指点了其身后那间屋子,像是在质问:你怎出来了?不是叫你躺在床上休息么?
石勇大致是懂了芊芊的意思,但他却不愿去听个娘们儿的话,只见他将手帕随手一抛,转身找了处干净地儿坐下,才吁声道:“我想晒晒太阳。”
芊芊也无暇再管他,今日阳光明媚,晒晒太阳对伤病总是好的。而她也得趁着日子大好将昨夜烧焦的伙房与牛棚清理一番。
伙房里的柴米油盐差不多都烧没,但好在锅碗瓢盆是铁的、瓷的烧不烂,要不然连开个小灶都没地方下锅。
清理木烬,打水砍材,修个小灶开锅,采些蔬果做饭……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中,一个大上午就这样过去了。她甩了一把额间的汗水,理想的活儿只进行了一半,想将这一团糟糕弄得规规矩矩,起码还得花上两三天才行。
她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更何况她还是个女人。
石勇就静静地瞧着芊芊的每一个动作,这是他坐在这儿的唯一乐趣,尽管这别样的小居天地很美,但却不及勤劳的芊芊一半。
无奈是他身上有伤,否则这些苦累活儿他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摆弄规矩。
“芊芊姑娘,在下饿了。”他索要得是如此直白。
芊芊才发现已时至正午,且经石勇这么一说,她的肚子也饿了……她冲石勇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转身进屋拿起簸箕走进菜园子里,没一会儿她便捧回簸箕毛桃子,在洗净后才呈到石勇面前。
“有肉吃么?”石勇打趣着问,他若不是个傻子也该知晓这贫苦的人家中吃不起肉。他又笑着拾起一枚桃子,咬上一口,还未咀嚼便大赞道:“嗯!倒是甘甜可口的果子,若是用来泡上一壶桃子酒,更加美哉!”
芊芊颇有些愧疚遗憾,若真是有肉她也不会吝啬拿出,她知晓病人需要补身子,可当下她连米饭都供不起……
石勇虽常年与男人为伍,但单纯的女人的心思总是写在脸上,他忽然问道:“张姑娘这附近可有村镇集市?”
芊芊点了点头,方才姑妈便是镇子上来的人,距离此处也不远。
“近么?”
芊芊摇了摇头,若去镇子上至少得走上半个时辰,已算不上近了。但她又疑惑,执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到:“你问这些为何?”
“哦?想不到你还会写字。”石勇却不觉得惊讶,此女虽为山家女子,但容貌得体,气质大方,而这小居又落座在清幽之地,有流水小桥相伴,可得知这居室的主人一定是个情操山水的先生。乐水仁者,想必其女儿必定不会差啦。
芊芊挤着眉,点了点自己地上写的那“你问这些为何”一句话,执意要石勇回答。
石勇却笑道:“我是想让你去镇上购置些酒肉回来,但想想路程颇远,你一个哑女我又不放心,所以还是算了。”
芊芊白了他一眼,又在地上写下两个字:“钱呢?”
石勇挑了挑眉梢,抿嘴道:“我那战甲乃精铁金刚而铸,虽有些破损,但就当做废铁卖也得值个千两白银,”才说完,他自顾摇了摇头:“不行不行,那战甲太重,你搬不动的。”
他想了会儿又叹道:“那战盔上还有一颗绯樱玛瑙珠我这败军之将又岂怎佩它的荣耀?所以你将它摘下,并拿去……拿去”话还未完,他又自我打断道:“也不行也不行,那玛瑙非白银万两拿不下来,你一个清贫姑娘持着如此贵重之物,必定会遭人怀疑迫害……”
芊芊却不知为何,神色中竟有一丝激动,她扯着石勇并在地上写下:“你真的是大将军?”
石勇点了点头,却苦涩道:“还是个吃了败仗的大将军。”
芊芊又写到:“有多大呢?”
石勇悲叹道:“大到一场战役能害死成千上万人。”
芊芊咬着唇,一笔一划地写到:“那你可听过张赛与张远山?他们是我的父亲和哥哥,也从军了。”
石勇摇了摇头,先前在张姑妈的骂声中可了解到,这家人的男丁都被抓去充了军。但此处是西北,军属于凤凰城,和他白云城毫无关系。
这结果芊芊早就知晓,数以万计的军队,谁又会去记得两个普通人?可她还是好生失望,听外头打仗都是死伤成千上万,父亲又是个文弱书生,哥哥也不精通武艺,倘若上了战场岂非是九死一生?
想着想着,她又泪流……
在家盼君归,沙场思乡人。身为三军将帅,离别的情感见得实在太多太多。征战生死,空等一头白发,他想,这个女子会独守故里,一定是想等着父兄回来团聚吧?
有些难。
石勇轻轻将芊芊搂进怀中,可不是暧昧,只是温柔安抚:“张姑娘勿用担心,等我伤好便带你去万里长城,你父亲与兄长必然坚挺在那里。”
芊芊大喜,扬起头万般感激地瞧着石勇,若是这句话兑现,她什么都愿意奉献。
石勇知晓自己的时机到了,若他无伤,此刻该一口亲在这个姑娘的嘴唇上,然后解开衣带就地颠龙倒凤。
但可惜他身上有伤,动怒动欲只会让疼痛愈发强烈。
芊芊稍稍有些脸红,她不知晓自己被人放过一马,于是挣出了怀抱,羞涩地朝着篱笆外跑去。
“你要去哪儿?”石勇发问。
芊芊一指门前那条小溪,欢快一笑,在篱笆下取了根鱼叉便跑了过去。
昨夜下雨,溪水有所高涨,鱼儿正直下游时分,若是在小桥下堵上几块石头,用鱼叉那么一叉,保准儿能串上两三条大白鱼!
第三百四十一章 芊芊以心(四)
溪水很甜,人儿很美,这样做出的鱼汤简直是人间绝味儿。
芊芊守着这间屋子已有两年,对于一个年轻得女人来说两年实在太珍贵,若他父兄还在,指不定她已远嫁人妻侍夫生子。当然也不会再遇见落难的石勇。
这种缘分很微妙,世上亿亿万人,偏偏他和她在此相遇,大家都心知肚明,知晓此乃天意。
芊芊捧着一碗汤,做着一个哑巴似乎都会做的事发呆!
哑巴话不出口,只能在心头与自己说,一旦心里沉淀的事情多了,久而久之也就学会了发呆与沉默。
她静静地坐在篱笆上,眺望着唯一通往院屋的幽暗小径,她总认为父亲和哥哥有一天会从小径转角归来……
她每每一等,便是一下午。
石勇吃了些鱼汤,昏睡了一下午,起床时倍感精神,力气起码恢复五成!只要不去刻意触碰伤口,他定能再提戟上马浴血杀敌!
傍晚黄昏时,会瞧见:
小山丘天色,小溪水天色,小居室天色,小姑娘绝色!
此刻就该将南国最有名气的画家“久石山人”请来作画一幅,提名:“金日天色图”,若拿去买卖,少不了万两银子!
“张姑娘,在下又饿了。”
石勇悄悄出现在她身后沉默了一下午,突然泛起人声,她吓得手头的瓷碗一甩,人也从丈许高的篱笆上跌下来,刚好跌在石勇的怀里。
这也是石勇的目的。
如今他恢复了力气,血气只要不过猛,该不会出什么事的。
芊芊敏感地意识到了危机,赶忙抻着石勇的胸膛跳出怀抱,这下子可不小心按到石勇伤口,疼得龇牙咧嘴的:
“张姑娘,你这可是要疼死我啊?”
芊芊瞧瞧自己的爪子,又见石勇胸口沁出的血迹,嘴里欲言不出,写字又显得太慢,她只能在原地跺脚懊恼。但却万万不敢靠近石勇,生怕他图谋不轨。
石勇捂着胸口,瞧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芊芊,竟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罢了罢了,小伤无碍小伤无碍,快去煮些晚饭来,在下是真的肚子饿了。”
芊芊懊恼衍变成怒,她拗着嘴,执起地上的木棍写下:“你笑话我,我又凭什么还要伺候你?”
石勇嘴角微翘,走去用脚撵去地上几个字,最后芊芊写下的那句话仅变成了四个字:“我伺候你。”
石勇傲然一笑:“这样写才对嘛,你就该伺候我。”
芊芊气得折断木枝,罢手一甩两袖清风,她虽善良,可却是有脾气的。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就算是大将军,那凭什么要她去伺候?她也不是婢女,也不是妻妾!
石勇笑着悠然道:“张姑娘,你若不伺候好我,我就无法恢复力气,而我若恢复不了力气,万一三日后你姑妈真带人来抢亲。那你岂不是真的要嫁给那个什么王铁匠了?”
芊芊一听“嫁给王铁匠”这五个字,心头的怒火瞬时被灭得一干二净,反倒还露出了伤神的模样。
石勇挺身而出,大手轻轻揽过她的细腰,并柔声在其耳旁道:“有我在,没人能伤害你分毫。”这是媚话,让女人依靠,死心塌地地倚仗着你,然后……然后男人就可以得寸进尺了。
这种女人说不出哪里好,但就是他们这些行军打仗的最爱,石勇有过不少女人,美丽的自然也不少,但多数都为风尘女子。试想,大风大浪历经过,大鱼大肉品尝过。往后择一座清幽小居,归田卸甲,不羡荣华,再来一位似如眼前的俏佳人,夫复何求?
芊芊还是挣开了石勇的怀抱,她抚弄了一番秀发,也不回头地开始操.弄起今夜的晚饭。
石勇倒不觉得遗憾,也更不会去猜。她知道这个女人迟早会是自己的人,从被拯救时拽住她手腕的那一刻开始,情早已由天注定。
晚饭同样是鱼,煮一条,烤一条,但都因油盐紧缺而显得十分淡口。
夜晚星河璀璨,院屋里连灯油蜡烛都不曾有,所以只能简易地在坝坝里烧一堆火。虽说今夜的月亮十分明亮,但家火照明总是需要的。
石勇也坐在篱笆上悄然发呆,他心中愁苦的事情甚至比发丝都还要多。
他会想:外族入侵,西北受难西南受威,将士们的忠骨,后事如何料理,燕青一定着急,天下一定大乱……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是因他败军所造成!
这责任太重,压得他就快无法喘息!
“咳咳咳!”他像是要将肺都咳出来一般,口鼻里淌着血,人也昏沉恍惚他再也稳不住自己的身子,仰头一栽,摔下篱笆昏死过去……
……
若芊芊不管他,那他必死无疑。
他不仅没死,还躺在温柔的被窝中,一觉睡到日赛三竿。
看样子芊芊真的将他伺候得很好。
温柔的阳光透过门缝钻进屋子里,桌子上摆了几个小桃子,而桃子下还压了一张字条。
石勇赶忙下床抓过纸条,念叨其内容:“我去镇上一趟。”
他放下字条,心头莫名的担忧,一个哑巴,一个弱女子,她那恶人姑妈与王铁匠也在镇上,她去了是否会遭难?且来回路程又远,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万一遇见坏人怎办?
他越想越心急,攥紧纸条便推门而出!可当他正要出院门时,却见芊芊背着个背篼正从小径赶回,她是蒙着纱的,她可不会蠢到羊入虎口。
石勇赶忙前去接过背篼,话里还稍稍责备:“你怎一声不吭地就赶集去了?”
芊芊扯下面罩,大喘了两口气,在背篼里翻出几包药草,没好气地塞给石勇并瞪了他两眼,转身便朝着小居里走去。
石勇心头好生感激,捧着药赶忙追上,边喊道:“张姑娘,你别走呀,你既去了镇上一趟,那该告诉我外边事态如何?”
芊芊实在疲累,坐在石凳上歇息好久才执起木棍,缓缓在地上书写过三个字:
“突厥人。”
石勇瞧过后仅是稍皱眉头,这概是他所想的情况。突厥人起码吃透了大半个西北,附近的村镇只怕是要遭殃了。
他又问:“那些突厥人没在镇上烧杀抢劫么?”
芊芊摇了摇头,在地上写到:“好像是在找人。”
石勇不屑:“应该是在找我。”
芊芊瞧着石勇,但不是很惊,却在地上写着:“听说找着你就发一万两赏银,你好像很值钱呢。”
石勇嗤声道:“看来我的命并不金贵,只值得一万两,想想燕青当时在西北,赏银可是五百万两……虽说他是君我是臣,但这差距也太大了些吧?”
芊芊微笑,写到:“我真想把你卖了!”
石勇淡然道:“就算你把我买了,那一万两也得流进张姑妈与王铁匠的手里头。”
哪壶不开提哪壶!
芊芊气红了脸,噘着嘴就要离开,但石勇一把将其入怀,这次怎么也不撒手。
她赶忙在地上写:“你放”连放字都未写完,石勇已不客气地亲在她的柔唇上。
一个吻,会带来超于雷电千万倍的刺激。
没人会在雷劈下躁动不安。
芊芊不知不觉放下了木棍,沉醉其中。
石勇忽然抬起头,深情又感激:“你发上先有银钗,手上也有银镯,”他又抚着芊芊盘发,扬其右手,道:“而如今两样饰品都没了踪影,”这才深邃问候:“抓药的钱是你用这两样银饰去换的么?”
芊芊点了点头。
石勇也点头认真道:“我从不妥协于命运,所以不拜天地;此处又无父母在上,所以也不拜高堂;而方才我又亲了你一口,也算做夫妻互相叩首了……有的没的也省去,咱就直接入洞房好了。”
他是认真的,抱起芊芊便往屋子里走去。可芊芊哪儿容得这番玩笑?就算眼前之人是如意郎君,但女儿家的终身大事怎能如此草率?红烛不点,喜字不贴,算哪门子成亲?
她像是鱼儿搁浅一般来回挣扎着。可石勇又怎舍得放她“逃生”?只抱得越来越近,并傲然道:“本人乃千军万马大将军,十六岁便在万军斩敌将马脚并取之首级,二十三岁便挥军踏平蜀山。即使如今虎落平阳,吃了败仗受了伤,但放眼西南又有哪个人比得上我?”
他的话,就是要告诉芊芊,自己即使英雄气短,风姿却依旧不减!
芊芊心头却开始惊恐起来,她并非是怕洞房花烛夜,而是英雄心太宽,自己又何德何能去挽留?虽是一夜**,却是一辈子的空虚!
她不干!正想着再尝试挣脱,但人却已被轻轻搁放在床上。
上了床的女人就如鱼儿下了锅,往哪儿逃?
石勇又点着她的额头,郑重告诫道:“你若不嫁给我,便会被村头又丑又老的王铁匠抢去,一辈子都无法翻身你怕不怕?”
芊芊木讷地点了点头,她自然是怕得要死。
石勇嘴角微翘:“怕就对了……于是你今夜就多使些力气,将我伺候好了!”
说完,他将绣被一盖。
今夜**。
……
第三百四十二章 芊芊以心(五)
女人的身体就像是麻醉药,大致的药效就是分散注意力,从而让你再愉悦中忘记疼痛。
石勇不仅胸前旧伤迸裂,就在背后还多添了几处抓痕,事中不觉,事后才体会到那火辣辣的、钻心之痛!
芊芊枕着石勇的臂弯,她的身上也受满**的“伤痕”,她泪流,有些不敢接受现实整整才过去两日,便与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做了这些事,她似乎觉得自己是个浪荡的女子……不,她已变成了正真的女人。
想着想着,泪流变作抽泣,她无助地搂着石勇,哭得好生无助。
石勇可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以往的女子都会与他打趣欢笑,哪儿像现在哭泣的芊芊?
他不忍心伤,轻轻地拭去芊芊的泪花儿并安慰道:“张姑娘你放心,我先前骗你入洞房是真,但我会对你负责任也是不假的。”
芊芊噘着嘴,直顾摇头。
“摇头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让我负责?那实在是太好了……”
芊芊讲不出话,像是个受了委屈的孩子,干脆偏过头再也不去理会石勇。
石勇欠了欠身子,捧着脑壳悠然道:“我看窗外入夜,已到了吃晚饭之时,你快去做饭,并将药也煎好端来……”
芊芊气得一脚后踢,却不慎踹到石勇胯.下“哎哟!”石勇吃疼,呼喊一声:“张芊芊,你这是要我断子绝孙?”
芊芊又羞又愧,但又怕回头去瞧,捂着脸是不知所措。
这一踢,疼到是不疼,但又将石勇的火气踢上了正道,而恰好床上的女人未走,他搂过芊芊细腰,冲其耳旁暧昧一句:“我饿了,它却精神着呢……张姑娘要使劲儿了。”
……
然后芊芊就学乖了,等“他们”都没有精神后,裹上衣襟便跳下床,飞速地逃离开这间屋子。
石勇倒不认为这大半夜的,荒郊野岭她能跑哪儿去?果不其然,一阵炊烟飘入房中,接着便是一阵阵扑鼻的菜香……
忙活了小半个时辰,芊芊来来回回跑了七八趟,桌子上的菜也上了四五道,最后她端来两碗白米饭才规矩地站在桌子旁。
西北的规矩和西南一样多,女人家要等男人上了桌才能入座,而且还不能做上席。由此可见,芊芊真把石勇当成了家人。
桌子上拢共五道菜,五道都是荤,就是住在镇上的人也不敢这么吃。
“我倒是忘了,今日你特意去了镇上一趟,没想还真买了这么多荤食,”石勇来坐下,瞧着一桌子菜,还是叹道:“只可惜好肉有了,没有好酒便是最大的不足呢。”
芊芊却指着他胸口的伤,示意在说:你有伤在身,不能喝酒。
石勇却摆手笑道:“所以你们西北的娘们儿不懂我们西南的汉子,受伤了,就是要喝酒才会好!”
芊芊挤了挤眉,半信半疑,她未去过西南,当然不知风情。
石勇却瞧出了端倪,眨巴眨巴眼问道:“芊芊可有酒?”
芊芊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石勇眼睛一亮!酒!如此如醉!一天不喝他都心里不踏实!
“你快去取来,快去!”
芊芊瞧他如此狂热,只好起身去拿,不过一会儿她便捧着一尺青瓷老坛。
老坛还未揭开,一股浓郁的桃花味儿就盈满了整间屋子,此乃真真正正的桃花纯酿矣!
石勇咽了咽口水,莫说他酒痴,要说他是酒鬼!
芊芊可舍不得给他囫囵吞枣,这酒是他爹老早就酿起的,说是要等她出嫁的时候才拿出来的女儿红,此为烈酒,寻常人喝不过三杯。而且傻子才信西南人喝酒能有疗伤功效!
于是她只取赖两个茶杯,斟满后便将老坛搁在一旁,随后将一杯给自己,一杯推给石勇,示意谁都不许贪杯!
石勇倒不认为自己今夜只能喝到一杯酒,所以他不急,举着被子托着腮,也不动筷也不喝。芊芊有些纳闷,自己动筷子替石勇夹了两块肉,再亲亲拍了拍桌子,做了个吃饭的手势。
石勇挠了挠头,瞧一眼手中美酒,忽而问芊芊:“张姑娘,你是否觉得我很难伺候?”
芊芊冲他翻了个白眼,其中含义他自己就能体会。
石勇惨淡一笑,凑近芊芊身旁又将酒杯塞到其手中,而自己却端起芊芊眼前的那杯酒,以手交叉缠绵后才道:“不知张姑娘可否听过合卺酒这一说?双手缠绵饮下此酒,你我二人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夫妻了。”
芊芊举着酒怎么也不敢喝,反倒是蘸了蘸在桌上写到:“你真愿意娶一个哑巴做妻子?”
石勇道:“我虽不信天意,但这的的确确是天意。”
芊芊也知晓天意难为,她与石勇相视了片刻,二人共同饮下了这一杯缠绵的合卺酒。
“啪嗒!”酒杯从芊芊手中滑落,破碎一地。她一头扑在石勇怀中,人醉了,心也醉了。
“你救了我的命,且还是我中意的那种女人。我若将你留下,只会成为心中牵挂,所以我要将你带走,”石勇长叹一声放下酒杯,不论芊芊是否能听见,他温柔依旧道:“西南的男人其实也很温柔,我可以教你伺候我也是另有目的,因为我是个礼尚往来的人,你伺候我三天,我便照顾你一辈子。”
芊芊并未听见这番出自将军口中的情话,她已熟睡并起了鼾声。
石勇将她捧上床,悉心盖好被子后便推门而出。
夜凉如水,黑得吓人,静得可怕,门前老树像是生出的妖魔鬼怪。石勇又回首瞧了一眼屋子里熟睡的芊芊,实在难以相信,一个女子,以往是怎渡过这无数个恐怖的黑夜的?
他不放心地返回屋子里,将窗户全都掩上,灯也吹熄,最后出门时还将门给锁上。
他又加快了脚步,顺着溪流一路寻找起自己的战戟,这也是为了明日的离开而做准备。
月溅星河,光影顷撒,小溪像是一面镜子,映照着天上的东西,但他越清澈越瞧不清溪底的东西。
石勇颇有些失望,也许自己趁夜来寻东西本就是愚蠢的。于是他原路返回,可越走他心里就越不踏实,右眼皮也直顾跳个不停!
“难道芊芊出事了?!”
他越发不安,也顾不得伤口疼痛,身形动若惊雷,朝小居狂奔回去!
第三百四十三章 芊芊以心(六)
临近小居,一阵极为刺耳的鸣叫凭空传来,在那朦胧的月光下,竟瞧见三只尖耳朵的畜生正伺机在小居前,一只翻着篱笆墙,一只在小院儿里盘旋着,而另一只则已跳上窗台想要掏窗潜入!
石勇随手抓起一颗石子,对准那窗台上的畜生便发了过去石子很重,一子便打碎了那畜生的脑袋!
其余两只见同伴暴毙,却没被吓退,反之警惕起四周,像是做好了争斗的准备!
它们立起身子,弓着背都有半人之高,石勇猜疑,难道是黑熊出没?可这附近不过是一片小山岗,哪儿会有熊的踪迹?
畜生的呼喊划破夜空,像极了婴儿啼哭,似猫叫也不像,骇人至极!
石勇越发担忧起屋中熟睡的芊芊,再拾起两片石子儿,随手一发,下一刻便将那两只畜生打死。
畜生一死,整个夜又恢复了死寂。死寂并非平静,它是恐惧过后的产物,是骇人的延伸!
石勇无暇去看那畜生到底是如何,只是赶忙开门进屋查看月光透门而入,洒在床上却不见了床上躺着的人!
“芊芊!”他高声呼喊,赶忙点燃了屋中的油灯,火光照亮了屋子,也找着了蹲在角落里的芊芊。
芊芊裹着被子瑟瑟发抖,脸色被吓得惨白,额间的汗水亦如豆大,她瞧见门口的石勇,先是要泪流,可突然间瞳孔大缩,一副极恐的模样!
石勇只觉后颈发凉!
沙场中历练的只觉告诉他背后有人!
“嘎嘎嘎”又是一阵尖锐鬼叫!
他眉眼一紧,霸气横流以手做刃,又以腰部发力,反手猛然一击,打出一道致命气斩!
“噗呲!噗呲!噗呲!”
凌空偷袭的三“人”被一击切割,分为两块惨死在空中!
“人”并不是人,但有手有脚还有爪!口中有獠牙,披头散发,面容似猿,扁鼻小眼,曲面小耳……丑陋又骇人!
石勇暂不管这些秽.物,反手将门掩上,而他一转身,芊芊便含泪扑了个满怀!
芊芊不断地掐打着他的手臂,像是在埋怨他为何锁门离去。他瞧着芊芊可怜模样,心里愧疚极了,他搂紧怀中人儿直顾道歉:“对不起,我不该将你一人留在屋子里,我”
话还未完,又一声尖锐的厉喊划破夜空!芊芊吓得将要喘不过气,是先前被掏空的窗户,而在窗台上正抻趴着个“怪物”,绿幽的眼眸贪婪又骇人!它虎视眈眈地盯着房中搂抱的二人,嘴里不断散出“呼哈……”的喘气声,涎哈喇子直顾流,它定是将人当做了猎杀的美餐!
这怪物必定不是西北所产,否则芊芊早就成了它们的盘中餐。
石勇借芊芊两丝秀发,含内力发出,发丝成针!一击便穿透那怪物的眼珠与头颅!
“你别怕,一根头发杀一个,我不信今夜你成尼姑,我成和尚。”说着他又抄起一根板凳砸近窗口,恰好将窗户掩死。做完这些后他才将芊芊重新捧回床上,而自己则坐在床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八方来袭的敌人!
但往后一个时辰内,怪物没有再攻,也不听鬼叫再响。
石勇却没有丝毫松懈,只有愚蠢的人才会通过声响动静来揣测杀机。
空气中的杀机依然存在,那就证明那些怪物还埋伏在四周并未走远。
芊芊在有了石勇的陪同下,即使惊恐也在悄然中睡去。这个女人其实很需要感情,哪怕是惹她生气,让她哭泣都要得,就是莫要让她感到无助又孤独。
哑巴的无声沉默已是最大的孤独。她需要人守候,需要人陪。
桌脚下还放着老坛桃花酒,石勇早就知道今夜他不可能只喝一杯酒他提起酒坛,夜有多长,酒就有多少杯!
而不知不觉中,黑暗慢慢退去,杀气也慢慢地消散,一丝光明天边绽放,黎明破晓天就要亮了。
桃花酒实在有些烈,石勇又是个易醉之人,他晓天亮后,才宽心一叹,饮尽最后一杯酒,放下杯站起身,摇摇晃晃躺上床,搂着美人腰美美睡去……
……
昨夜惊魂,今日**。
二人搂着搂着便不自主地缠绵起来……直至日晒三杆,芊芊才伏在石勇胸前娇嗔,两只手紧拽着石勇的胳膊,生怕他又离开。
石勇昨夜虽酒醉,但此刻眼神却清明得很,他知晓昨夜那些怪物突袭绝非偶然,今夜也势必会来
此地不宜久留。
“芊芊,今日我们就走。”石勇轻声道。
芊芊十分乖巧,冲之做了个“吃饭”的手势,便穿衣下床要去做饭。但就在这时,一阵锣鼓声隐隐在屋外想起,时不时还伴有“噼里啪啦”的炮竹声
“侄女儿啊!王相公亲自来接你上花轿咯!”
是张姑妈的声音!
“没想到那泼妇还真的来了,哼,来得正好!”石勇含怒正要起身,但芊芊却将他按下并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石勇叹道:“那泼妇是不会和你讲理的,最后一定还得我出面去解决。”
芊芊依旧摇头否定。不论怎么说张姑妈也是她亲戚,万万使不得伤人的行为。她盼着求着石勇,渴望其不要插手。
石勇轻叹着摆手道:“罢了,就让你去试一试,不过那泼妇若有什么无礼的行为,我必叫她知晓什么叫做痛。”
芊芊颔首一笑,整理好衣襟妆容便推门而出,她心头想得好,自己昨夜已喝了合卺酒,那便是嫁人了,可不信那王铁匠还要娶个有夫之妇。
锣鼓喧嚣骤停,一行人停在院门外,四人抬着的大花轿,张姑妈在则前头带路。一个黑脸壮汉骑着马,胸口绑着一朵大红花,头上还戴了一顶新郎冠,他本身就又黑又丑又老,这副喜庆的妆容一加上,反差得更丑更粗糙,也怪不得人到中年还娶不着媳妇儿,哪个女人瞧了他这副嘴脸不呕吐的?
“侄女儿,姑妈给你带了一身绸缎嫁衣,可是王相公花了十两银子订做的,保证你风风光光的!”张姑妈叩响了院儿前的大门。
芊芊赶忙开了院儿门,却只身横在门中央不让一行人进去,只见她从腰间取出那早已备好的二十两银子,转手递给张姑妈,又指着自己身后几间屋子,打了几句哑语后便笑着做了个“请回”的姿势。
张姑妈哪儿知晓这何意?掂了掂手头的银两,疑惑问:“侄女儿,这难道是你给的彩礼钱?”
芊芊摇了摇头,执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到:“还你二十两,房子抵押三十两,欠钱两清,不嫁人。”
张姑妈脸色霎时憋红,她就要发怒撒泼,可这是那马背上的王铁匠却指着地上的字问:“张媒婆,老子不识字,这地上写了个啥意思?”
“王相公别急,我这侄女儿是好闺女,嫁人自然要矜持些了。”张姑妈回首笑脸,可再回过头瞧芊芊时,颜色狠毒甚要吃人!
芊芊昂首挺胸,做出决不让步的姿态,当下的钱也还了,人情世故也了,难不成他们还在光天化日下抢亲不成?
“张姑妈,快快替我的小娘子妆容呀,我可要等不及了!”王铁匠砸着嘴,一双淫目就未离开过芊芊的身子,光是口水都咽了不下几十回!
张姑妈咬着牙口,肥面泛着狠色,她将银子又一把塞回芊芊手头,挤出一句话:“侄女儿,这彩礼钱王相公不屑要,你还是收回吧!”她又拽紧芊芊不放手,命令并强迫道:“让姑妈替你穿嫁衣披红霞,就嫁进王家,做那吃穿不愁的王娘子!”
芊芊勃然大怒,一脚便踹在张姑妈的大肥肚子上,别说力道不足,竟将那“肥球”踢退了好大几步!
她又用树枝丫在地上“我不嫁”三字前狠点了几下,最后一把折断树枝,撒手一甩转身步入院墙并将门重重掩上!
“张媒婆,你家侄女是不是不想嫁给老子啊?!”王铁匠本是来迎亲,却没想到吃了个闭门羹,心头怎能不窝火?听他又发狠道:“老子今天很中意那小娘们儿,要是你不将她送进花轿,赏给你那一百两就要你拿双倍!”
张姑妈本已气得是脸黑如煤,再经王铁匠这么一威胁,也管不得什么伦理道德,她狠声道:“王相公你莫急,老娘今日就是绑也要将那死丫头绑到你府上去!”说着,她撸起袖子,先朝着院子里头破口骂道:“死丫头!你还敢动起手脚来!果真是有娘生没爹教的东西!你老爹估计早就死求了,我这个姑妈就是你的高堂!识相的乖乖开门,穿上红衣服进娇子来,我还可以叫你一声侄女……哼!你要是不听话,莫怪接下来不客气!”
第三百四十四章 芊芊以心(七)
芊芊当然不得应,她还找来两根扁担将门栓住,相信只要闹腾够了他们便会自行离开。
如今世道恶人远比想象中的恶。王铁匠的贪婪嘴脸,张姑妈的险恶嘴脸,二人才是冥冥中的绝配!
张姑妈既已夸下“绑都要绑回去”的海口,又怎会轻易离去?她叫嚣了许久也不见芊芊搭理,嘴巴那个一歪,抖了抖浑身肥膘!大吼一声:“老娘非得将你这死丫头揪出来!”形如一个大肉球撞向院门!
“砰砰砰!”不知是院门不经事,还是张姑妈力道强!那栓门的扁担竟被撞折了一根!
芊芊被吓得不清,这哪儿还是自己的亲戚?分明就抢人的土匪!她边后退想要去叫出石勇,可就在这时,院门终于抵不住撞击“啪”的一声巨响,连门带框都给撞得稀巴烂!
张姑妈应收不住力,向前一个扑趴,四仰八叉摔了个狗啃泥!“哎哟!你这个死丫头,害得老娘吃跟斗!”她挣扎着爬起来并随手抄起身旁的半截木棍儿,恶狠道:“今日老娘若不教训你,就不算做你姑妈!”说完她便执起木棍上来要打,但这时一记茶杯破门而出,只听“咻”的一声,杯子竟一举将张姑妈手头的木棍撞成两半截!而杯却丝毫不损!
好中均、巧妙的力道!
但张姑妈是个外行人,她不但不知这武功能杀人,还以怒目反瞪着屋中。
石勇边穿衣边走出,神态自若,说话也中肯:“张姑妈,我是你的侄女婿。”他衣衫不整的模样害得连芊芊都有些羞,芊芊赶忙挡在他身前挡住那些羞耻的痕迹……
“你羞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奸夫淫妇。”石勇苦笑道。
芊芊面有腮红,自知是关系正常,可张姑妈若是知晓了,那整个清水镇怕都知晓老张的女儿竟多出个“奸夫”。爹虽不在,但怎能平白无故背负闲话呢?
王铁匠也下马跑进院子里,紧拽着张姑妈便质问:“张媒婆,你不是说你家侄女儿肤白貌美还是个雏儿你他娘的得给老子个解释!”
石勇则一把揽过芊芊细腰,理所当然道:“还解释什么?我瞧着肥婆就是想赚你的钱,”说着,他又冷眼极寒看众人,字里行间带着威胁:“芊芊是我妻,怎么?你们还想抢人不成?”
王铁匠惊怒,揪着张姑妈便呵道:“张媒婆!你原来是要骗老子的钱,说得好一百两,赶紧还给老子!要不然将你皮子都扒咯!”
张姑妈气得不行,叫她吐钱更不可能!她撒开王铁匠的手,像是个发了疯的老婆子,指着依偎在石勇怀里的芊芊骂道:“你这吐不出话的死丫头,想不到竟是在外头找野男人的破烂货!真是丢尽了你爹的脸,真是丢尽了老张家的脸!”
这席一话的确是有些难听了,石勇是个野男人不错,但芊芊未嫁也未寡,跟了个男人又怎能称之为破烂货?
芊芊已感到石勇身上的杀气,她又惊又恐,边摇头边流泪,牢牢扣住石勇不让他上前半步。
“世上怎有你这么善良的女人?”石勇疼惜芊芊的眼泪,轻叹一声将之护在身后,郑重道:“你放心,我不会伤害这肥婆。但她辱我爱人,必定要让她长个记性。”
张姑妈见石勇摆出架势,自己也不敢示弱,揪过那王铁匠道:“王相公,我张家是不认这野女婿的。你若是替我摆平了他,返你五十两银子外带送你个年轻貌美的婆娘,此等买卖别说你不干!”
王铁匠也是个贪婪的货色,竟出言砍价道:“返我七十两银子如何?”
张姑妈大怒:“你莫要坐地起价!否则你娶不到婆娘也拿不到钱!”
王铁匠却笑指后头的几个轿夫道:“张媒婆别误会,后头这些人都是我兄弟,喊他们帮忙做打手,那也是要银子的呐……”
张姑妈瞥了一眼后头已抄起家伙的轿夫,咬牙算是同意:“那你们就给我上,打断这臭小子的手脚,”她恶狠嚣张,冲着石勇飞了一口唾沫:”呸!敢偷吃我张家的女人,臭小子,真闲自己命活得长了不成?”
王铁匠顺手抄起一根木棍,呼喊着后头四个轿夫一齐行凶!
石勇轻取芊芊五根秀发,列无虚发,随手一发!而不过眨眼的功夫,发丝杀入五人眉心,滴血不留,死不瞑目!
芊芊瞠目结舌,一个劲儿的掐着石勇的后背。
“干什么?”石勇异常平静道。
芊芊指着那死不瞑目的五人,又急又怕,泪如雨下!
石勇却轻哼道:“我答应过你不杀姑妈,却没说不杀这些滋事之人。”说着,他带着芊芊来便到张姑妈跟前。张姑妈吓得连肥肉都垮了几寸,一颗颗豆大的汗滴盈满额头,嘴里也不知叨念着什么。
石勇气势凌人,却十分恭敬地冲之行了个礼,唤了一声:“姑妈。”
张姑妈浑身一哆嗦,结结巴巴应声道:“怎……怎么了?我……我的侄女婿?”
石勇又道:“我姓石,名勇。白云城人士,西南白云军将士统领,半月前清水一战的败军之将,就是镇子上突厥人花一万两银子要所寻之人,”说到这儿,他又问:“姑妈,你觉得我与这一个月只赚几十两的王铁匠相比,谁更适合做你张家的女婿?”
张姑妈仿佛听了天方夜谭,依旧是结巴道:“将……将军?一……一万两?女……女婿?”
石勇又冲身旁的芊芊道:“你快去倒两杯茶来。”
芊芊搓了搓脸,赶忙进屋端来两杯茶,自己一杯又递给石勇一杯并与之并排着。石勇则举着杯,冲张姑妈又道;“姑妈怕是这张家唯一的高堂了,今日我与芊芊敬你一杯茶,你做主将她许配给我如何?”
张姑妈在迷迷糊糊中,竟还忘不了问一句:“可有彩礼钱?”
石勇指着房屋内,道:“屋子里头有我一套金刚战甲,价值十万两银子,你敢拿去卖,全都是你的。”
张姑妈一听这价格,不要二人递茶,自行抓起茶杯便往嘴里灌,喝下后才笑道:“准了准了,若不是我这乖侄女是个哑巴,十万两我还嫌少呢。你今后可要好生对待她呀!”
石勇将茶杯一扔,道一句:“告辞”,便拉着芊芊往小居外走去。
芊芊甚觉得一切太快,转眼间她已嫁做人妻,转眼间便要离开此地……石勇将她送上先前王铁匠骑来的大马,随后自己上坐,轻嘘一声赶马走过小桥,他并未选择走小径,而是顺着溪流一路往上行去。
“看什么看?舍不得家么?”石勇淡然道。
她用手指在石勇手心写到:“行礼都未带。”
“到了凤凰城我给你买新衣服。”石勇道。
他走得这么早自然是有理由的,倘若再耽搁下去恐怕在夜幕降临前很难走出这片山岗。昨夜的怪物肯定隐匿在这片山岗之间,倘若走慢了一定会出现些不必要的麻烦。
昨夜他曾弑杀过几只怪物,但今早起来却连一丝血迹都未曾发现。由此可见这些怪物一定是有组织有计划的……难道是有人刻意饲养?
“会不会是突厥人的妖术?……”他呢喃。
第三百四十五章 芊芊以心(八)
外族人的邪术便是改造人体,比巫族的蛊术与百越的降头还要残忍,其中最臭名昭著之人便是鬼城之主玄冥候!
“若那些怪物真是来自突厥人,我想你的姑妈怕是过不去今夜了。”石勇突然道,芊芊大惊,测过头怎都不信他这一番话,他又平静道:“凭你姑妈那张嘴,在乱世之中活不过三日,她能苟且偷生到现在也应该知足。我的战甲很重,你姑妈搬不走,所以她一定会亲自守候在小居中。我猜今日入夜,那些怪物还会‘光顾’小居……你姑妈那一身肥膘,也许正合了它们的口味。”
芊芊震惊,赶忙在石勇的手心写下:“救人”两个大字。石勇缓缓摇头:“现在我们若折回,不但救不了她,反倒自己还会陷入困境,得不偿失。”
芊芊却可怜巴巴地搡着他衣襟,边撒娇边哀求着。可石勇却怎么也不将就,他正儿八经道:“我还有一个原则:我从来都不会去救胖子。”
芊芊又哀求求了几次,但石勇的态度异常坚决,无果之后她只能嘟着嘴生起来闷气。
下午时分,太阳似有了收工的迹象,它不断地西斜着。云彩越发厚积,浅灰逐变成乌黑之色,微风也不再那么客气。
要下雨了。
顺着溪流上游走,天黑不要便能走出山岗,山岗外便是苍茫的西北大草原,草原以北则通往凤凰城,以南的地界应该已被突厥人占领。
石勇时刻都在留意溪水中的状况,他必须找回自己的战戟,否则一路遇险自顾无暇,更何况还带着一个柔弱的女人。
看老天爷的脸十分凝重,不久后便会有一场急来的暴雨。雨势若太大,将溪水冲浑后起码得沉淀个两三日才会变得清冽找到战戟一事刻不容缓。
“你还在生闷气?”他揪了揪芊芊的耳朵,又轻哄了几句,直到芊芊的态度好转了些才嘱咐道:“你快帮我留意留意溪水中的异样,我那战戟乃天外玄铁所住,聚光射线,在这清冽的溪水中一瞧便见。”他才说完,一道寒光自溪水中散出,光芒直射双眼!
芊芊甚是惊呼,揉了揉眼不敢相信那溪水中淀着的东西那像是一条沉睡溪底的银龙!
“呵,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果然全不费功夫。”
石勇还看了一眼四周,此处的山峰怕是整个西北最高的存在。先前他被突厥人一路逼迫至山顶,只为不被俘虏,飞身从山顶上跳下。本以为会摔得粉身碎骨,没想到却落在河中,还被怀中这小女人救了。
即使他坠落此处也难免触景伤情,同时更感天意安排,同时将芊芊搂得更紧。
他忽然道:“芊芊,我身上有伤,下不得水去,你替我去将它摸上来如何?”
芊芊欣然点头,这是应当的。于是她下了马,顺理成章地褪去衣裳,而在脱去一半时她才恍然大悟,回首一瞧马背上的石勇,果真是一副淫笑的嘴脸!
“你怕什么?你的身子我全身上下都亲了个遍,难道还怕我看两眼么……”
这是一种骨子里的暧昧。芊芊咬着柔唇,弯腰拾起块石头扬手便要砸向石勇,可就在这时,一只飞羽破空“咻”的一声!
一箭穿透了芊芊的胸膛!
石头从手头脱落,人也屈膝倒下。
“芊芊!”
石勇的呐喊突破天际,一声震荡溪水百丈之高!他飞身而过接住了倒下的芊芊,一双眼睛恨得血红!
芊芊很难活过,胸口的血才片刻便染红了她的衣襟,她喘着粗气,瞪着石勇,眼睛里好生不愿,她的心头还有千言万语未说她颤动着嘴唇,好想说话,好想说话!
可她是个哑女,生无语,死无言……她只能抓过石勇手心,意想写些什么,可才落下两笔,一口鲜血呛出,呼吸戛然而止。
伊人消逝于人世间。
石勇的泪说不上珍贵,但他的的确确是第一次流泪。他好恨自己,分明可以凭内力召回战戟,却为了满足色.欲害死了爱人!他更恨那射箭之人,凭何要残害一个无辜的女人?
血目瞪八方,原来在山间已站满数十个突厥箭士……他早该想到战戟会是个陷阱!
可后悔莫及又能如何?唯有杀!方可解他心头之恨!
“我……我要你们赔命!”
他冲天一声吼,玄铁战戟如银龙出海,他抓过战戟竟单凭力道直上悬崖!
突厥箭士百箭齐放,妄想将石勇射下崖壁!但石勇人之怒,动之迅速,已是肉眼无法识别!
男儿一怒为红颜!千人万人皆要死!何况这山头的几十箭士?
一刻钟后,山头已被平削了一大截,三十几具尸体七零八落地耷拉在山坡上,血淌过了整片山崖。
战戟染血丢竖在一旁,石勇则捧着芊芊黯然伤神。
他本以为“一生戎马”这四个字能贯彻自己一身,带兵,打仗,为燕青争夺天下,也成为举世无双的大将军,拥有至高荣誉,喝不一样的酒,驾驭不一样的女人如今他的确遇到个不一样的女人。也就是他怀中所失去的女人。
以往的女人都是一个样,在拥有她们之后自己还能想着“一生戎马”。但怀中这个已逝去的女人不同,遇见她后,心生“归田卸甲”之念,失去她时,轻弹几滴将军泪……
“唉……”他一声长叹,泪不自主落下两行。他握着芊芊渐凉的双手,失心呢喃道:“先前在书院的时候,燕青选的是纵横术,诸葛三生选的绑过论……唯我一人选兵法。老师问我为何,我说要争做天下第一大将军,光耀门楣,因为世家便是将帅出生,我爹也想让我继承他的风姿。但是老师告诉我,若成将帅,必要杀人饮血,惹厉魂诅咒,五弊三缺之后还要遭天谴,遭报应……”
他捧着芊芊哭得撕心裂肺:“报应……报应……报应……”
……
入夜,细雨先至,“淅淅沥沥”似在哭泣。
小居内灯火通明,透过窗影,可瞧见一个肥硕的身影,她双手高举着一顶盔甲,对着灯火摸摸瞧瞧,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张姑妈看宝贝一向准确,所以一眼便瞧出这顶头盔上的宝珠价值不菲。她一想到自己手头正捧着几万两银子,心里便开始盘算起,要买最贵的胭脂,要穿戴最好的饰品,还要赏几个俊俏的小相公……
世道无常,乐极生悲,该来的总会来,该去的总会去,而该死的人怎么也活不了。
“嗷嗷嗷……”刺耳的鬼叫终于在入夜的刹那响起。外边儿开始躁动!
“噼里啪啦”雨势渐大,夜也变得焦躁不安!
张姑妈打了个机灵,她本该是害怕的,可一瞧自己怀中抱着的“万两白银”,那胆子“蹭蹭蹭”地往上冒起
“哼!该死的山猫子,难不成还想打老娘宝贝的主意不成?”
她抄起一只独凳,打开门便要发狠,但下一刻她却被院中之景吓得一屁股耷在地,手头的头盔也“哐当”一声跌在一旁!
院子里横着王铁匠等五人的尸首,而此刻正有不下十来只尖耳猴腮的怪物正围着尸体啃食,它们撕扯着皮肉,掏心挖肚,吃得是不亦乐乎!
张姑妈打颤着,想掩上木门,可这时忽见一道闪电划过,一个人影赫然立在门前!
薄嘴唇又黑又紫色,绝不是可以涂上的颜色。一双眼睛冰冷无情,脸色恰白,鼻子高耸,双耳齐大还打着耳钉。身高七尺多半寸,妆容兽皮布衣。
是个女人,剧毒无比的突厥女人!
她轻轻拾起过地上的头盔,瞧看一两眼,开口问冷声问姑妈:“从何而来?”
姑妈缩着身子,支吾道:“女……女婿的。”
“石勇是你女婿?”她实在不屑,却又问:“他从哪个方向走的?”
“溪……溪上游,”她被吓得口吐白沫,一个劲儿的抽搐呐喊道:“别杀我,别杀我……”
突厥女人头也不回地便走了,但院中的尖脸怪物却愈发得多,它们已将王铁匠等人的尸体吃尽,此刻正流着口水贪婪地瞧着屋子里头这块可口的“肥肉”悉数起来,不下百双幽暗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