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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六百八十九章:封国

    刘健惊道:“这些……统统都是有眉目的?”

    “这是当然……银子的事,倒是不必担心,他们所修的都是支线,花费虽是不小,可这些大商行,筹款的本事还是有的。现在将规矩立下,接着,大家都按着规矩走,前期的核验、探勘、预算,开工……也要不了多久,刘公,这是第一批,将来……说不准还会有第二批。”

    之前还忧心得很,没想到来了一个大惊喜,刘健大悦,不禁捏着胡须颔首:“好,好,好,如此,倒是令人放心,齐国公……不,镇国公办事,当真让人放心哪。”

    方继藩还不太习惯镇国公之名,今日格外谦虚起来:“刘公万万不可这样说,镇国公只是陛下说着玩的,当不得真。”

    刘健心里想,你也有怕的时候,他竟笑吟吟道:“听说陛下还欲封镇国公为燕王?”

    方继藩:“……”

    这话是要聊死的节奏呀!

    “告辞。”方继藩一揖,转身便走。

    这来了宫里,没有不去见朱厚照的道理,谁料朱厚照竟去了后苑。

    方继藩由刘瑾领着,至一处园林,便见朱厚照骑着马,一身戎装,手持弓箭,健马如飞,风驰电掣一般的狂奔,随即……一枚枚的箭矢射出,都朝一颗树干射去。

    朱厚照围着这树干游走一番,射了一壶箭,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而后才慢悠悠的骑着马到方继藩面前,翻身下来。

    他将马交给刘瑾,一面道:“这样的好身手,不能上疆场弯弓饮血,实在是太可惜了。老方,你在想什么?”

    方继藩道:“臣不敢说。”

    “说罢。”朱厚照乐呵呵的道:“赦你无罪。”

    方继藩道:“陛下的骑射,又精进了不少,几乎要和臣的弟子王伯安相媲美了。”

    朱厚照的脸顿时就拉下来了,嘴抽了抽,随即大笑:“朕也未必不如他,他年纪比朕大,练的火候比朕多一些而已,朕是天子,哪似他一般,有这么多闲情雅致练习骑射。好啦,不要说他,铁路的事如何了?”

    “臣正是来报喜的。”方继藩笃定的道:“商户们很是踊跃,只这些日子,预备修建的铁路便有七十多条。”

    “有多少条是修去陈家庄那儿的……”

    朱厚照似乎永远都忘不掉他的陈家庄。

    方继藩微笑:“陛下,这个……臣没细看。”

    朱厚照感慨道:“这些地,都是朕借了银子买来的,迄今为止,本钱虽是回来了,却一直不知这暴利是什么滋味,老方啊,朕手里攒着这么多地,实在心有不甘哪。朕思来想去,要不,还是建个新宫吧。”

    这家伙,居然还心心念念着这个。

    方继藩不禁道:“陛下,再营建新宫,只怕效果也远不如当初了,这世上,吃第一个螃蟹的人能牟取暴利,可跟在后头吃的人,却只能吃残羹冷炙,所以……臣算算,这新宫的花费,本就不低。土地的增值,未必能达到预期,这样算下来,好处有限。”

    “是吗?”朱厚照郁闷的道,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他背着手,来回踱步:“朕就想尝尝,暴利是什么滋味。”

    方继藩凝视朱厚照,突然道:“陛下真想尝尝?”

    “想。”

    “臣有一个想法。”方继藩淡定的道:“只是这个想法要实施,却需要陛下一道旨意。”

    “只是一道旨意?”朱厚照眼睛一亮。

    方继藩道:“是……一道旨意,陛下既已赐臣镇国公,可是这镇国公却连一块封地都没有,实在是说不过去,臣请陛下,赐臣陈家庄土地方圆五里。”

    “这是朕的地呀,朕花了银子买的。”朱厚照要跳起来了。

    方继藩道:“可这附近方圆数十里,不都是陛下的地吗?臣只要五里,五里之内,乃是臣的封国,其余的土地,臣敢保证,陛下的地价,能够上涨百倍、千倍。”

    百倍……千倍……

    朱厚照吓了一跳。

    太狠了。

    这岂不是比当初建大明宫时还厉害?

    可问题在于,当初……建大明宫,可是花费无数,甚至不知进行了多少的布置,连带着将内阁和六部都迁了来……这老方……

    “五里之地吗?”朱厚照托着下巴,一脸深思状。

    大明,还真没有将这京畿,天子脚下的地,许人以封国的先例。

    不过这对朱厚照而言,倒算不得什么。

    他的目光,可长远的很,也不在乎这点土地。

    何况老方乃是自己的妹婿,更是兄弟。

    他倒是心里起了疑惑,在不新修宫殿的情况之下,让地价上涨那么多,老方要如何做到?

    于是朱厚照背着手,看向方继藩道:“到底是百倍还是千倍,你说个明白。”

    “那么,就三百倍吧。”方继藩泰然自若的伸出了手指,比划着道。

    朱厚照倒吸一口凉气:“修铁路?”

    方继藩摇头。

    朱厚照道:“修戏堂子,修学堂?”

    方继藩继续摇头。

    似乎一切的手段,朱厚照所能想到的,统统都用尽了,朱厚照也无法想象,怎样才能有如此巨大的利益。

    随即,他竟咬咬牙道:“方圆五里太少了,赐卿家方圆十里,这附近的地,都在朕的手里,朕也不担心,可是老方……你说话可要算数,倘若你办不成,那你可糟了,你那妹子方小藩…朕倒是看着喜欢,便拿她来赔罪…”

    方继藩眼睛一瞪,要发作。

    却听朱厚照继续道:“到时,便让她去东宫,做朕的儿媳妇。”

    方继藩擦汗,长出一口气。

    朱载墨现在是太子了,方继藩其实一直挺喜欢这个孩子的,虽然自己的妹子嫁了太子,好像自己矮了一截,可至少……这并不算一个坏姻缘。

    朱厚照不禁道:“老方,你擦汗做什么?”

    方继藩随口道:“臣还以为……”

    朱厚照猛的明白了。

    “呸!”朱厚照朝方继藩啐了一口,大义凛然道:“你这心思肮脏的畜生!”

    方继藩:“……”

    朱厚照是个说做就做的人。

    他极想知道,方继藩到底会用什么法子,涨个三百倍。

    这个数目,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很快,一道旨意便下来,依旧还是中旨,不经内阁和部堂,等大家反应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懵了。

    陛下居然在京畿弄出了一个封国。

    虽说只是十里地,可在这京师,那也算是万户侯的级别了。

    可惜……君无戏言,想要阻止,却已迟了。

    方继藩得了旨意,倒是精神振奋。

    他确实需要这十里地。

    他既敢向陛下许诺三百倍的利润,那么……拿了这十里地,方家也差不多足够富可敌国了。

    自己的父亲和儿子都在黄金洲,方继藩在这大明,属于‘裸’公爵,想到这么多方家的亲族都送了去,在那里开垦,却也不知日子如何,是否有什么危险,便让方继藩寝食难安。

    他能做的,就是源源不断的将方家的财富送去一部分,加速整个方氏家族,对于黄金洲的开发。

    这既为了整个大明,当然,也可说是为了方家的私利。

    手里捧着圣旨,方继藩气定神闲,王金元忙是上前:“少爷,恭喜了……”

    “恭喜个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陛下赐我方继藩的地。”

    王金元知道少爷就是这个脾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连忙点头:“是,是。”

    方继藩随即道:“立即召工程院的一批人来,要挑选一批骨干,我要亲自和他们商讨一些事。”

    王金元又连忙应下。

    师祖召唤,这工程院上下早已摩拳擦掌,只是可惜,有资格去的人却不多,不过数十人。

    他们激动的到了镇国府,见了方继藩,有人忍不住热泪流下来,这是传闻中的师祖啊,活蹦乱跳的。

    众人拜下行礼。

    却见方继藩坐在案头,眼睛熬的有些红,案牍上是一沓手绘的图纸。

    显然,师祖日夜操劳,昨天又度过了一个日理万机的夜晚。

    师祖学贯古今,尚且还如此,真是令人汗颜羞愧。

    方继藩点了其中一人:“来,来,来,狗……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学生……学生……”这人匍匐在地,激动的道:“禀师祖,学生李天……”

    “这名字不好,叫李继藩就顺耳多了,来,来,来,你们都过来,先看看这些图纸。”

    众人更是激动,这是师祖亲自画的图啊。

    于是,一个个怀着激动的心情,到了案牍前,一看,却是懵了。

    这……算什么鬼工程图,如此潦草,既不工整,也没有数据,怎么看着,像童生的水准?

    不是的,断然不是的,师祖是什么人,他这样画,一定是有所用意,莫非……这不是工程图,是佛朗机画?不对,不对,山水画……也不对,神了,神了啊,师公定是又开宗立派,在绘画上,有了新的造诣,莫不是……这是什么新的绘画……

    方继藩此时认真的道:“来,看看我这工程图如何?”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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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九十章:重大项目

    好吧……

    李天等人收了方才的胡思乱想。

    可不管怎么说,只当这是草图来看待吧。

    毕竟师祖日理万机,也不可能花费太多功夫制那正儿八经的工程图。

    嗯……

    一定是这样的。

    于是众人的目光又落在这些草图上头,神情专注,只是这一看……竟骤然来了兴趣了。

    这图纸……显然非同一般,某种程度而言,这对于李天等人,是一个全新的领域。

    当然,对于工程学院上下人等而言,经过了新城的建设,铁路的建设之后,他们从中摸索了许多的经验,尤其是结构力学和混凝土的出现,在新城的建设之中,已使许多人得以大显身手。

    经验,就是这么一步步积攒的。

    可现在……师祖所提供的图纸,等他们好不容易看明白时,却一个个摩拳擦掌起来。

    李天非常清楚,能不能做到都是其次的,是否需要新的知识,也都是其次。

    搞工程,最需要的是银子,只有甲方肯投银子,什么都可以摸索。

    投了银子,建出这么一个玩意出来……却不知又能从中积攒多少知识,这些知识,更不知能转化为多少论文。

    李天现在离院士,还差临门一脚,可想要一步踏入院士的领域,却总是差许多的火候,说到底,他缺的就是这等超大体量的工程。

    李天盯着图纸,脑子已开始飞速的运转起来,如何增强结构,如何设计,这样的情况之下,巨大的应力,是否会导致垮塌。

    “师祖……这是……”李天脸上带着疑惑。

    方继藩看着这些家伙,很简洁的吐出三个字:“建出来!”

    李天等人顿时就倒吸了一口凉气,忍不住道:“只怕……破费不少。”

    他们都是有真才实学的人,虽只看了简单的草图,可一下子就看出这不是简单玩意。

    方继藩就冷着脸道:“第一期投入一百万两银子,后续……还有第二期、第三期……”

    方继藩最讨厌别人跟他谈银子了,谈银子就是在侮辱他!

    我方继藩是缺银子的人吗?

    李天等人已开始眼睛里冒星星了,卧槽……大手笔啊,这下好了,这里头实在有太多可施展的空间。

    李天生恐师祖不信自己的才华,立即道:“师祖,这样的建筑,若是用混凝土或者是砖石,是万万不可行的,必定要崩塌,学生思来想去,当初学生建设一处戏院时,曾用过一种建筑方法,倒是可行,当然……具体如何,却还需重新设计。”

    “什么方法?”方继藩饶有兴致的问道。

    李天立马回道:“钢结构。”

    方继藩点头,颇为满意:“总而言之,立即拿出方案,要确保不会有任何的纰漏,预算的事,不必你们操心。这个工程,李天你来试试看,我甚是看好你。”

    李天听罢,身躯一颤,师祖……居然如此看得起他?

    方继藩之所以选择李天,其实也是有原因的。

    第一批工程学院的学员,现在大多在工程领域地位崇高,有的甚至已经成为了院士,他们现在更多倾向于理论上的研究,而新一代的佼佼者们,这个李天,倒是主持了不少的工程,且那第一个钢结构的戏院,就是他主持完成,虽然经过了不少老一辈的院士们协助,但是有了这些经验,选择这个家伙……不会有什么差错。

    李天已是激动得热泪盈眶,连忙拜倒道:“师祖……学生……学生无以为报……”

    方继藩却不打算再跟他们多说了,一挥手:“现在可由不得你在此耽误时间,赶紧去吧,先出一个草案,而后多向你的恩师、师叔们请教,拉起一个队伍来,倘若出了差错,饶不了你。”

    “是,是。”李天心里激动的不得了。

    他虽是主持整个设计和工程,可如此大规模的工程,势必整个工程院都要参与进来,而自己……则是这个项目的核心啊!

    方继藩打发走了这些人,吁了口气,忙将草图收了,直接丢进了炭火里,烧了个干净。

    王金元还留在一边,看着少爷烧了草图,不禁一脸肉疼的道:“少爷,这……这……烧了多可惜,方才少爷只给他们看看,若是他们记不住少爷的草图,可怎么办,为啥……不让他们带走?”

    方继藩正气凛然道:“我是什么人,不是我方继藩不谦虚,而是实事求是的说,我方继藩乃是名动天下的人,倘若这些狗崽子们带走了草图,还将这玩意当做了传家宝,千百年之后,这些狗崽子们的崽子们,没准儿还要将这些草图拿出来展览呢,展览,你懂不懂?我要低调,要谦虚,后人们想看我的墨宝,我偏不给他们看。”

    王金元的表情顿时舒展开来,钦佩的翘起大拇指道:“少爷果然和那些狗东西不同。”

    方继藩坐下,却是吩咐道:“工程的事,你要上心,他们出了预算,要多少,拨多少,这工程……并不好建……除此之外,西山铁业,多建一些铁作坊,现在哪里都需钢铁,可不能供应不上。”

    王金元就道:“这些年,又是建新城,又是修铁路,这钢铁的作坊,遍地开花似的,各处的铁矿都在勘探,运来的矿石,堆砌如山,现在许多铁路,都是在修建的原地直接建起钢铁作坊来,拉去一批老匠人,招募一批学徒,便可建窑开工,西山铁业这些年来,搭建的钢铁作坊,年产已至十数万吨,可依旧……还是供不应求,其实不必少爷吩咐,小人已规划了几个作坊,至于铁矿,也探勘出来了不少,问题的根本,还是在运输上,当然……其实只要有需求,运来了铁矿有利可图,这些都不必发愁,有的是人会想尽办法去解决的。”

    说起这个,王金元可谓是如数家珍。

    他是方家的大管家,方家的产业布局极多,这些数据,他都需牢记在心里,毕竟他家少爷喜怒不定,天知道少爷何时会问起,若是答不出,会被打断腿的。

    好在今日少爷脾气好……

    片刻之后,方继藩便背着手,哼唱着曲儿走了。

    王金元又大大松了口气。

    …………

    保定府。

    这里的铁路,可以直接连接京师。

    因而,这保定也成了通衢之地,再加上新政的不断深入,这保定已隐然有了京师之外一处大城的气象。

    在这保定的车站,永远都是最热闹的。

    无数人自京师而来,又有无数人上京师去。

    以至于每一段时间发车的蒸汽机车,依旧还是供应不了如此巨大的人流,寻常人根本买不到票,只好站着。车厢里闷热,因而车厢的门是打开着的,蒸汽机车轰隆隆轰隆隆的发车,那车厢里,便有无数个人挂在车门前。

    车站的人员,察觉到了两个形容猥琐的人,他们每日都来回坐车,一日下来便可能坐三四趟。他们可能是在京师下车,再坐车回来,也可能会在中途的停靠点停下,等下一次看到的时候,他们又活蹦乱跳的到了保定车站。

    这两个家伙,穿着旧衣,风尘仆仆的样子,贴身藏着干硬的蒸饼,各自拿着两个葫芦做茶壶。

    因车站免费提供热水,所以这两个家伙只要在车站,车还未发时,他们便总是会出现在热水供应的地方,第一时间拿葫芦装满热水,一直要装到葫芦里的水溢出来,烫到他们抓葫芦的手,他们才龇牙咧嘴的扑哧扑哧发出疼痛的声音,而后小心翼翼的将葫芦塞上。

    之所以车站的人员对他们引起注意,还是因为他们的葫芦……特别的巨大,背在身后头,宛如两个小水缸。

    他们每日登车之前,都会用竹片记录下发车的时间,甚至还会观察人流,登了车,在拥挤的人潮之中,居然会掏出一块怀表。

    须知这怀表,在当今,乃是奢侈品中的奢侈品,寻常百姓根本见都见不着,价格高昂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可偏偏……他们身上居然有。

    每到了一处车站停靠,他们便掏出怀表来,而后细细记录。

    发车时,再记录。

    那竹片永远都是密密麻麻的。

    就这般,足足过去了一个多月。

    他们才销声匿迹了。

    而随后……在另一处通往天津卫的车站,他们又出现了,每日大清早来,似是检阅车站的将军,第一时间出现在了供水出。

    甚至有人发现,这两个家伙居然装了热水之后,倒了一些米进去,下一次……他们发现,这些米在热水浸泡几个时辰之后,居然熟了,他们从葫芦里倒出来的,不再是水,而是热腾腾的粥。

    “记下,记下……这一趟车……中途停靠是一刻……记好了吗?”

    “记好了,哥。”

    这被叫哥的,自是张鹤龄,张鹤龄掏出了车站里取来的时刻表,对照着看,随即眯着眼道:“这群狗东西,这一趟,怕又要晚点了。哎……”

    张鹤龄一声叹息!

    …………

    感谢马建元同学成为本书新的盟主,在此致以十二万分感谢。

第一千六百九十一章:陛下日理万机

    张鹤龄脑海里统统都是数据。

    从保定站何时发车,哪一处地方是最容易导致延时的,会车时,蒸汽机车会等候多久……

    发车出去,倘若中途耽搁太多,就是浪费啊。

    这群狗东西,浪费的是民脂民膏。

    张鹤龄每日都是一肚子的怨气。

    这车辆的调度,简直就是一团糟。

    车站站台设置,也有许多地方不甚合理。

    车站附近应该多设客栈和车马行,这些多了,人们才乐于火车出行。

    否则一大堆人拥挤在一起,疏散时无法疏散,进站时又相互妨碍,这不知让多少人望而生畏。

    “哥,你饿不饿,我葫芦里还有粥。”

    张鹤龄摆摆手:“你自己吃。”

    “噢。”张延龄愉快的揭开葫芦,对着葫芦嘴,咕噜咕噜的喝粥。

    张鹤龄突然道:“对了……可以不可以设置一个道岔,如此……便可让蒸汽机车会车,免得彼此之间相互等候。”

    “道岔?这铁路不是一根线吗?”

    “你这猪脑袋,净知道吃了。”张鹤龄扬手欲打。

    张延龄立即缩了脖子。

    张鹤龄恨铁不成钢的道:“一个可以移动的道岔,车往这边走,便转到这边,要往那边走,便转至另一边,彼此之间互不干扰……我想想……我想想……先记下来,回去再说。还有这蒸汽机车的时刻表,许多地方都不甚合理。还有……车站……车站的站台……还有……”

    他喃喃自语,一一记下。

    “过几日回京里,阿姐的诞日要到了,正好去寻方继藩那狗东西,让他将这些事给我们解决了。这狗东西只晓得挑唆皇上要咱们的银子,哎呀……再说下去我又觉得心绞痛了……”

    张鹤龄捂着心口。

    张延龄总算顾不上吃了,连忙放下了葫芦,轻轻给张鹤龄揉搓:“别想那些不高兴的事,阿兄,事情已经过去了。”

    呼……

    张鹤龄长出了一口气:“还有……还有最紧要的事,便是各处车站,浪费格外的严重,甚至某些车站人员,居然盗卖煤炭,有人合伙捎带货物,这是什么?用那方狗的话来说,这是褥咱们的羊毛啊,任何事都是积少成多,水滴石穿。今日一点,明日一点,长久下去,便等于是我们张家进了老鼠,这群狗东西,都在窃咱张家的财物呢!”

    张延龄紧张道:“莫激动,莫激动,总有办法的,哥,不能再生气了,上一次就因为生气,昏厥过去,糟蹋了几十个钱买药。”

    张鹤龄猛的一怔,随即就深吸了一口气,嘴角挂上了微笑:“不生气,要快乐。”

    ………………

    工程院上下已开始忙碌起来,几乎所有的工程人员,都在盯着这个大项目。

    倒不只是因为资金的投入巨大,而在于,这个工程,挑战性极大。

    急需解决的问题,有许多。

    越是有困难,就意味着可能许多新的构想可能提出,也意味着,许多人可以趁此机会,从中受益匪浅。

    李天已经拉起了一个队伍。

    随即,他做了一个方案,交给了自己的恩师,恩师则与其他工程院的院士们议论开了,彼此之间,各自论证其中的可能性。

    若是以往,大家见了这提出的方案,还有结构图纸,少不得要拍桌子大骂,这哪个不懂工程的狗东西提出来的破玩意,好在……这一次,这些脾气火爆的院士们,出奇的表现出了他们应有的素养,也克制了自己的情绪,所有的讨论都是在融洽的气氛中进行的,哪怕是有所批评,也大多只涉及到了构造细节的层面。

    毕竟……提出这个总方案的,乃是镇国公。

    很快……前期的论证工作接近了尾声,大规模的土木……已是预备开始。

    李天调集的,统统都是精兵强将,哪怕是寻常的匠人,放到了工程界,那也是首屈一指的人物。

    除此之外,便是与各个作坊进行协调,尽力的打制各种钢结构所需的钢材。

    这其中,最大的工艺难点,就在于熔接的技艺。

    钢结构之间,如何稳定的连接一起,这是最需解决的问题。

    好在……此时锻焊的工艺早已成熟,铁匠们先给钢铁衔接处进行加温之后,趁着钢铁较软时,用铁锤进行锻打,可以起到焊接的效果。

    于是,人们尝试着使用更高的温度进行熔接,而更实在的办法,则是铁匠们亲自上阵,先用螺丝紧固,而后进行焊接。

    无论什么野路子,虽然这样的做法,十分浪费人力,可李天有银子,不愁没有人手。

    整个陈家庄,此时已搬运了如山一般的材料,地基也已开始打制了。

    方继藩对于他们的进度,却是显得有些不满,可这毕竟是第一遭,倒也没有去责骂。

    过几日,便是张太后的诞日。

    这等事,自是交给朱秀荣去上心,方家自是要备上厚礼的。

    倒是朱厚照心急火燎的叫了刘瑾来,大抵的说明了张太后心情一直郁郁,作为儿子的朱厚照,希望亲自登台,给张太后唱个戏,问方继藩这儿有没有什么新戏。

    “又唱戏呀。”方继藩一脸无语的样子。

    这年头的娱乐,实在是单调得方继藩提不起一点的劲儿。

    刘瑾就道:“这是陛下的一片孝心,太后别的都不稀罕,唯独爱听戏,这不是讨太后欢喜吗?戏班子已是请了,都是京里最好的,可陛下却希望亲自登台,干爷,您看看,有没有……”

    方继藩懊恼的抚摸自己的额头:“这个……这天底下,这么多的戏,来寻我做什么?”

    今儿是带了任务来的,刘瑾很有耐心,笑吟吟的道:“陛下是个求新的人,最受不得旧的东西,那些戏,他一个喜欢的都没有。”

    方继藩心里就忍不住默默的道:这朱厚照,也算是神了,古人都守旧、保守,唯独他,作为一个帝皇,反而喜欢怎么新鲜怎么来,幸好他不是艺术家,如若不然,人家还在坚持古典主义的时候,他已追求浪漫主义了,这样的家伙,在现在……是要上火刑架的。

    可方继藩,哪里会编什么戏曲,当初不过是大抵想到了铡美案之类的故事,让人去写而已。

    现在一时急切之间,也想不出什么来,可朱厚照催的紧,似乎对方继藩最是信得过,离了方继藩还真不成。

    方继藩很无奈,最后苦笑道:“这个……这个……刺激一点的可以不可以?”

    刘瑾一愣:“啥?”

    “刺激的。”

    刘瑾瞠目结舌了老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说:“不会是脱……脱衣的那种……”

    刘瑾不是胆大包天,敢这样问,而是他知道,干爷是啥事都做得出来的。

    方继藩却是不高兴了,板起脸道:“你这肮脏的狗东西,就只会想些乱七八糟的,我说的是……和寻常的戏曲相比,比较不同的。”

    刘瑾总算开怀了,眼一弯,乐呵呵的道:“对对对,陛下说了,就要这个,就要这个……”

    方继藩就道:“那我可教你啦,到时候可别怪我。”

    刘瑾一脸谄媚的道:“不敢,不敢,干爷做什么都是对的。”

    方继藩倒是不客气,也是用了心,教了刘瑾老半天,刘瑾却是晕头晕脑,还回不过味来,最后收起了方继藩写的唱词,面带犹豫:“这个……这个……”

    “这个什么?”方继藩一瞪眼:“有什么话直说,我是个讲道理的人。”

    “不不不,没什么,没什么。”刘瑾很有求生欲的连忙道:“干爷,您好好歇着,孙儿这便回宫复命,听宫里说,这些日子,干爷有些上火,平时多吃清淡一些,干爷,孙儿走了啊。”

    看着刘瑾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方继藩摸了摸自己的鼻头,他突然有些后悔了,这样搞,呃……陛下会不会来找他算账?

    过了几日……

    方继藩与朱秀荣穿上朝服,一起入宫了。

    今日乃是太后的诞日,作为后辈,自然是少不得前去拜寿。

    直入宫苑,至坤宁宫。

    清早的时候,张太后去拜了太皇太后,方才和太皇太后一起,移驾至坤宁宫来。

    命妇们早已来了,个个花枝招展。

    方继藩和朱秀荣去行过了礼,却左右不见朱厚照来。

    张太后便道:“陛下这几日,总是神出鬼没的,许多日子没来坤宁宫了,今日也是如此,实在太不像话。”

    方继藩就干笑道:“陛下日理万机,这个时候,我想,他理应在署理国家大事吧,娘娘,这做皇帝……不易啊……”

    张太后道:“可本宫还听人来告状,说是陛下,又不知多少日子没上朝了。你是内阁大学士,这个,你也不知道吗?”

    “这……”方继藩一耸肩:“儿臣,儿臣……”

    张太后一挥手道:“皇帝有错,本宫岂会怪到你的头上,有错,那也是本宫的错,是本宫将他生出来的,你别害怕,怪不到你的头上。”

    正说着,却有宦官匆匆而来:“娘娘,陛下在外头搭了戏台子,请您去听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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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六百九十二章:八仙拜寿

    虽是觉得诧异,可张太后人等却还是站了起来,领着方继藩和一干命妇们出了殿。

    殿外头,果然是搭起了高台。

    下头棚子也预备好了,老太皇太后和张太后等人落座,方氏与朱秀荣侍奉在左右。

    方继藩想躲到一边儿去,张太后眼尖,微笑着道:“继藩往哪里去?”

    方继藩只好驻足,尴尬一笑。

    紧接着,好戏便登场了。

    先是一干戏子登台,先唱了一段《八仙拜寿》,气氛开始活跃起来。

    皇家嘛,图的就是一个喜庆。

    老太皇太后和张太后二人窃窃私语,津津有味的谈论着哪一个角儿唱的好。

    紧接着,哐当一声……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哗然。

    “皇上………是皇上……”

    方继藩立即拿手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此时,朱厚照登台,他披着头,单看这模样,便足以震惊四座了。

    身上穿着一件短装,戴着遮了半张脸的墨镜,手里提着一把胡琴。

    刘瑾小心翼翼的跟在后头,脖子上吊了一根绳子,绳子上牵着小鼓。

    朱厚照朝着这边招手:“曾祖母,母后,朕在这儿呢。”

    太皇太后便努力的睁着眼睛看,不太认得这是自己的曾孙。

    张太后脸上的表情……哭笑不得。

    不过……终究是自己生出来的儿子,还能怎么样?

    张太后道:“皇上这又是要做什么?”

    方继藩下意识的就立即道:“娘娘,这和臣没有关系。”

    张太后狐疑的看着方继藩。

    方继藩立即干笑:“是啊,也不知皇上折腾出了什么新奇玩意。娘娘过诞日,皇上就恰好……你说巧不巧。”

    此时,台上的朱厚照清清嗓子,扶了扶大墨镜,刘瑾则将鼓放下,盘膝坐在朱厚照身后,似乎有点心虚,眼睛左右看看,似乎希望自己是个隐形人。

    朱厚照开始弹起了胡琴。

    这胡琴一起……谁也没听过这样的曲子,完全没有戏味,彩棚外头的命妇们,便开始窃窃私语,有人掩嘴轻笑。

    朱厚照这时扯着嗓子吼道:“我曾经问个不休,你何时跟我走……”

    唱到此处,后头的刘瑾敲鼓,同时用他特有的男低音扯着喉咙道:“噢…噢…噢…噢……”

    张太后:“……”

    朱厚照又唱:“可你却总是笑我,一无所有……”

    刘瑾继续敲鼓:“噢……噢……噢……噢……”

    “……”

    人们震惊了。

    谁也不知……这皇上唱的什么名堂。

    至于刘瑾那个狗东西,噢啊噢的没完没了。

    可朱厚照唱的正欢,不知多少处走了调,到了后来,嗓子哑了……刘瑾恪尽职责,依旧噢个没停。

    张太后的脸,已变成了猪肝色。

    方继藩眨着眼,他震惊了,当时还只是玩笑,没想到……陛下还真敢来……

    朱厚照一歌唱罢,呼了一口气。

    命妇们个个面上带着尴尬,可随即纷纷叫好。

    朱厚照便喜滋滋的道:“万万想不到,朕喜欢唱这歌,你们也如此的爱听,这是朕万万想不到的,如此甚好,朕再唱一遍!”

    于是众命妇个个花容失色,笑容便凝固起来。

    张太后皱着眉头朝方继藩招手:“这什么歌,闹得很,别唱了,太皇太后她老人家要吃不消。”

    方继藩忙点头:“噢,噢,臣这就去请皇上。”

    方继藩一个箭步跑过去,将朱厚照从戏台上好说歹说的劝下来。

    朱厚照则是美滋滋的道:“怎么样,老方,是不是很惊喜。你这歌儿好啊,朕就是一无所有,你这样有银子,朕的手里这么多烂地,母后过诞日,你准备送多少礼钱,要不折现给朕吧,朕内帑快不够用了,哎呀……朕还要唱。”他哼着调子,轻声唱道:“你这就跟我走……”

    身后,刘瑾下意识的敞开他的沙哑嗓子道:“噢……噢……噢……”

    这一次只噢了三句,方继藩反手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刘瑾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方继藩怒骂道:“噢噢噢,噢你m个头啊噢,你再噢一句试试看。”

    刘瑾吞了吞吐沫,吓得打了个寒颤,努力给方继藩使眼色,意思这是陛下的意思。

    待朱厚照到了彩棚里头,忙是拜下,喜滋滋的朝太皇太后和张太后磕头行礼,朗声道:“儿臣恭祝母后岁岁平安。”

    张太后僵硬的脸色,方才好看一些。

    朱厚照随即朝太皇太后道:“曾祖母,孙臣唱的好听吗?”

    太皇太后露出慈和的笑容道:“好好好,皇上唱什么都好听。”

    朱厚照又喜滋滋看向张太后道:“母后以为呢?”

    张太后:“……”

    此情此景,她这是要说真话,还是假话呢?

    朱厚照便叹息道:“儿臣唱的自是不好,儿臣是有自知之明的,本来只是博母后一笑,可谁知母后不喜,看来这是儿臣的过错。不过……”

    他晃了晃脑袋:“儿臣发现,唱歌挺有意思的,吼啊吼的,自个儿心情便都好了。”

    张太后这才道:“可你是皇上,怎可这般呢,传出去,别人要笑话的。”

    朱厚照便道:“今日是母后的大喜日子,儿臣也不是天天唱。”

    张太后终究还是笑了,溺爱的看他一眼:“本宫承你的情,起来吧,接下来……是什么?”

    “听戏,后头还有两场呢。儿臣点了母后最喜欢的四郎探母。”

    张太后脸色更加和缓:“好,好,好。”

    朱厚照先是在一旁陪着张太后说了一会儿闲话,而后趁张太后人等看戏看得入神,便蹑手蹑脚的扯着方继藩出了彩棚。

    他背着手,和方继藩一前一后晃悠,一面道:“老方,你怎么苦着个脸?”

    方继藩沉痛的道:“陛下这般,外头的人又要说闲话了。他们不敢说陛下昏聩,只会说陛下身边出了奸臣,这一切都是臣教的。”

    朱厚照瞪大眼睛:“本来就是你教的呀,你现在不认?”

    方继藩自己乐了:“原本只是和陛下开个玩笑,料来陛下不会唱的,谁晓得陛下竟真唱了。”

    朱厚照就乐呵呵的道:“其实挺有意思,虽然里头的词儿,朕看的晕乎乎,可吼起来就是带劲。且不说这些了,朕听说,你在那封地上开始营建了工程,这是什么工程?”

    “现在八字没一撇,臣不敢泄露天机,不然就不灵了。”

    朱厚照便道:“朕现在就日夜盼着你的许诺算数呢,可朕想破脑袋,也无法想象如何将那地涨那么多……”

    方继藩道:“这事儿,陛下已提过了数次了,陛下放一万个心便是了,不过……臣还是那句话,这是臣的封地,臣在里头做什么,谁也管不着。”

    朱厚照乐了:“你这些话,可不要让人听了去,不然,人家还以为你想反了呢。老方,说实话,你到底想不想反?你看,这古往今来,谁不想造反做天子啊。”

    方继藩忍着揍朱厚照的冲动,认真的道:“臣在外头,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能约束,只要不谋反,逍遥得很。可是陛下做天子,难道真有臣快活吗?成日这么多人盯着看着,上至太后,下至百官,人人都希望陛下做他们所希望做的人,做这天子……到底有什么好呢?何况臣家族世受国恩,臣若反,良心安在?当然,这些都不要紧的,最要紧的是,皇上如此的圣明,明察秋毫,臣岂敢反?”

    朱厚照拍拍他的肩:“你我是好兄弟,好朋友,就算你反了,朕也断不会奈何你的,你若是反,朕首先会想的是,朕哪里薄待了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令你不满的事,人都说做了天子,便是孤家寡人,可朕不同,朕宁可不做一个好皇帝,也要做一个讲义气的汉子。”

    方继藩咧嘴笑了,这笑容由内而外的透着真心。

    正在此时……刘瑾小跑而来:“娘娘寻陛下和镇国公呢。”

    于是二人只得回去,继续听戏。

    在宫中耗了大半天,从宫中出来后,方继藩便回了镇国府。

    这座椅还未坐热,王金元便来了:“少爷,方才寿宁侯来了一趟,见少爷不在,晓得少爷入宫祝寿去了,他说他待会儿也去,不过……留了一个簿子在此。”

    方继藩点头:“我看看。”

    王金元取了簿子,方继藩打开,立即头皮发麻。

    可细细看下去,他却来了兴趣,忍不住的道:“有些意思,有些意思……将这东西送去周刊,刊载出来,让人议一议吧。”

    王金元明白少爷什么意思了,任何事,得先在周刊里出现,而后才会引发许多人的讨论,讨论之后,往往就可能出现一个新的东西,最后实施。

    王金元道:“还有一事……”

    “说罢。”

    王金元道:“他们临走时,搬了点东西走,说是……说那东西不是好物,少爷留着妨主,晦气……这是为了少爷好……府里的人,不敢拦他们。”

    方继藩的目光立即警惕的一扫,随即咬牙切齿道:“我的镇纸呢,我的象牙镏金蹲螭镇纸呢?”

    王金元咽了咽吐沫,脸色惨白,一声不敢吭。

第一千六百九十三章:东西二帝

    方继藩是一个重感情的人。

    难道就因为几千两银子的砚台,去和张家那一对狗东西拼命?

    终究还是自己的亲人哪。

    方继藩抬起眼来。

    那王金元已吓尿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家心胸如大海一般宽阔的少爷已经原谅了张家兄弟,忙是道:“少爷,小人万死,小人没有看住……”

    方继藩一挥手,转了话题:“陈庄那儿如何?”

    “陈庄?”

    看少爷没有追究下去,王金元松了口气,连忙道:“现如今陈庄上下已是热火朝天,那李天拿了银子,招募了数万的匠人,这家伙……糟践银子的本事倒是不一般,他雇佣的匠人,比市价高。听说……这陈庄那儿的地基,都比寻常的建筑要深得多呢,用的全是钢铁,几个钢铁作坊专门供应,少爷……小人总觉得……总觉得这李天,在糟蹋咱们的银子啊!”

    看着一脸肉疼的王金元,方继藩噢了一声,对于糟蹋银子的李天,他其实……甚是满意!

    作为一个合格的乙方,不糟蹋甲方的银子,那还是人吗?

    我方继藩啥都不多,就是银子管够啊。

    王金元见方继藩无动于衷,便硬着头皮道:“现在外头有许多的传言,毕竟陈庄那儿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什么传言?”方继藩对这倒是有点好奇。

    王金元小心翼翼道:“说是……说是……少爷只怕又想卖宅子了,还说……陈庄那儿如此偏僻,离新城这么远,附近啥都没有,乃是不毛之地,傻子才去那儿买宅子住呢。”

    方继藩乐了,哈哈大笑起起:“这群狗东西,本少爷如此为国为民,居然认为本少爷只为了卖一点楼?一群鼠辈,不必理会他们。”

    王金元显得担心,觉得那些人的一些话也没错,陈庄那儿,确实不是好地段啊。

    当然,唯一的好处,就是那地方乃是少爷的封地,也就是说……那不是在私契方面是方家的,在更高的层面,也是方家所有。

    方继藩又道:“这些狗东西,不必理会。”

    王金元忙点头:“是,是,此外还有一事,是厂卫那儿发来的示警,说的是奥斯曼的事。”

    “奥斯曼?”方继藩对于那奥斯曼的苏莱曼印象颇深。

    这个人……虽是年轻,可当初他来京时,方继藩却能感受到,此人腹中有一种寻常人难见的雄心壮志。

    这样的壮志,在寻常人身上很少见,因为人们的志气,往往是根据自身的情况而变化的,一个人饿着肚子,他的志气可能就是吃饱饭,一个人吃饱饭了,他的志气便是有诺大的家业。

    而有一种人,他们与生俱来的,便是有一种超越了寻常人的志气,比如朱厚照……朱厚照乃是天皇贵胄,要成为一个圣君,固然便应该是天皇贵胄的志气。

    可朱厚照显然不只于此,他所谓的圣君之梦,并非是循规蹈矩。似朱厚照这样的人,他的梦想,显然已超越了他本身的身份。

    苏莱曼也是这样的人。

    是以,方继藩对苏莱曼,颇有几分警惕。

    方继藩凝神道:“你继续说下去。”

    “厂卫们发现,随着商贾交流日益增多,有一群商贾,似乎一直都在向奥斯曼走私违禁的商品,其中囊括了冶炼钢铁的配方,还有某些火器,不只如此,还有一些西山医学院明令禁止的药材。”

    方继藩皱眉,冷笑道:“这群吃里爬外的东西,怎么,走私这些,能挣很多银子,那么,为何咱们西山不自个儿去卖?”

    王金元:“……”

    方继藩脸色缓和了一些:“你继续说下去。”

    “问题的关键之处就在于,这些走私,价格都极合理,这些私商,倒是没有狮子大开口。”

    方继藩脸色越不好看了。

    “他们这是什么意思?”

    “听说……这苏莱曼在奥斯曼,自从独尊儒家以来,招募了大量的儒生,而这些儒生,都纷纷依附苏莱曼,甚至这奥斯曼对外自号为大秦,他们修撰四书五经,收集各种儒学的散册,还设立了内阁,建立了翰林院和都察院,设立了六部,他们改编了军队,以巡抚制约地方。这苏莱曼,行事果决,以至,奥斯曼上下,纷纷学习汉文和儒学。甚至还有一些儒生潜回了关内,四处宣扬奥斯曼的好处,声称这苏莱曼,乃是如宋仁宗一般的圣君。”

    方继藩忍不住冷笑道:“宋仁宗算什么圣君?”

    “可读书人喜欢宋仁宗。”王金元道:“正因如此,投奔奥斯曼的儒生不少,也有人心心念念的希望能够为那奥斯曼效力,少爷还记得当初勾结倭寇的私商吗?这些私商,从前大多受高门大户的庇护,现在的情况也是一样,某些商户,大多和地方的士绅有很大的关系,是以……厂卫那儿查知,走私这些违禁品,通奥斯曼的,想来和这些读书人有关系。”

    面对这么个结论,方继藩竟是无话可说。

    “厂卫那儿是想来问问少爷,是否立即大加搜捕,拿人。”

    “拿人?”方继藩摇摇头:“先不要有什么动作,只暗中查一查吧,若是大张旗鼓的拿人,难免使人不安,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等本少爷慢慢收拾他们。”

    王金元忍不住道:“其实小人也不知这些人如何想的……”

    方继藩一挥手道:“这件事,自然和勾结奥斯曼的儒生有关,这些人在我大明已是失势,自是不甘……”

    方继藩背着手,来回踱了几步,才又道:“其实本少爷也无法想象他们是怎么想的。”

    不过……

    方继藩眯着眼:“既如此,对外放出消息去,就说……这陈庄和皇上有关,为的就是筹募新军的军费,还有……陈庄确实是要卖宅子,这价格嘛,嘿嘿……可是不菲。”

    王金元看着方继藩,脸上堆着不解:“少爷,这……”

    方继藩自信满满的笑了笑道:“你放出消息去便是了,就看他们上不上钩了。”

    王金元点头:“是。”

    ………

    西山的消息一出。

    市面上果然大多数人都是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

    方家又要卖宅子了。

    据说……价格竟还是天价。

    是为了筹募新军的军费。

    许多人议论着,大多数人都不禁摇头,陈庄……太偏僻了,砸多少银子都没有用。镇国公这是想银子想疯了啊。

    一个商队,已是启程预备出发,他们的目的,是一路向西,抵达玉门关歇脚之后,再穿越国境,前往奥斯曼。

    前往奥斯曼的商队极多,一方面是奥斯曼本也算是富庶,且又因为,奥斯曼跨越三洲,掌控了通往陆路前往昆仑洲,佛朗机甚至是南下天竺的通道。

    无数的商品抵达了那里,或是就地出售,或是继续沿地中海至地中海沿途的城镇售卖,又或者,可以南下天竺。

    陆路的成本固然高昂,可大明的宝货,只需到了地中海或是天竺,往往奇货可居,利润却也是不小的。

    何况,从大明至奥斯曼,沿途还算安全,甚至在奥斯曼,用汉话,已经可以和当地人进行简单的沟通,在奥斯曼境内,更有大量的儒生,可以为他们提供向导,这也导致,人们愿意走这一条商路。

    有一些儒生,去了奥斯曼,受了奥斯曼皇帝的重用,甚至已有人成为了封疆大吏,他们的亲眷,自是纷纷前去投靠,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而这些人若有同乡组织商队前往,自然可以得到许多的便利。

    陆地上的丝绸之路,已成了不少商行争夺的目标。

    一个商行里,即将出发的商队已经做好了准备,商行的少东家在此刻,却是将一封密密麻麻写了许多奏报的绢布,缝在了自己的里衣,而后,浩浩荡荡的商队,带着京里数不清的消息,踏上了旅途。

    商队抵达玉门关,需要数月的时间。

    可一旦出了玉门关,那夹带消息的人,便脱离了商队,骑着快马,一路疾奔,他们熟知大漠之中的每一处绿洲,而在每一处绿洲里,也有专门的接应之人,一旦穿越了沙漠,便可一路抵达奥斯曼的国都。

    现如今,奥斯曼的国都,最宏伟的建筑,便是新建的孔庙。

    这座巨大的建筑,每日都有络绎不绝的人抵达这里,对那至圣先师们行礼。

    贵族们已经开始普遍以模拟大明京师的口音为荣了。

    因而,汉话开始向寻常的百姓那里慢慢的普及。

    苏莱曼在弹压了许多的反抗之后,将那反抗之人,统统诛灭,以至奥斯曼境内,再无人敢表现出反对的声音,奥斯曼的禁卫军,牢牢的控制在了皇帝的手里。

    地方上,巡抚开始取代卡夏,而贵族们在恐惧之下,为了表现自己的忠诚,纷纷学习四书五经。

    此时……那四个月之前,还在京师的少东家,此时却已被请到了奥斯曼的宫廷。

    苏莱曼在明德殿亲自会见了他。

    这少东家拜下,行了大礼。

    苏莱曼则放下了手中的《春秋》,眼皮子抬了起来。

第一千六百九十四章:吾皇圣明哪

    “草民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这少东家很激动。

    苏莱曼微笑:“卿此番来辛苦啦,不是说自京来此,需半年功夫方至,何以卿家只四月便到。”

    “事急,特来禀奏皇上。”这少东家道。

    苏莱曼见他风尘仆仆,心知定有大事发生。

    此时,这少东家四顾左右,露出一副紧张之色。

    苏莱曼则抬眼看着着侍驾左右的诸廷臣和学士,笑了笑:“他们都是朕的心腹,朕像信任自己的手足一样信任他们,卿不必疑虑,有话但讲。”

    一旁的众廷臣和学士们,都是纶巾儒衫的打扮,听了这些话,面上固然不露声色,可眼底深处,却不禁流露出了感激之色。

    在明时一钱不值,唯独来了奥斯曼,却受如此的礼遇,他们能感受到苏莱曼对他们至诚的关怀,无论这是御下之术也好,还是苏莱曼的真心实意,在他们心目之中,圣君就当如此。

    少东家就咳嗽一声道:“大明皇帝,赐方家一块封土,就在天子脚下,方圆十里之地,虽小,却是打破了常规。”

    苏莱曼依旧露出微笑:“此事,朕已知耳。”

    几乎每隔一些日子,大明就有人前来禀告关于大明所发生的事。早十日之前,苏莱曼便已知晓这事,正因如此,所以他对整个大明,可谓是了若指掌。

    少东家道:“可问题就在于,旨意下定之后,那方继藩就立即开始营建工程,在那封地之内,欲投银千百万之数,要建造无数的宅邸,陛下,这方继藩此举,显然是……有的放矢,不只如此,草民还打探到了一个消息,西山似乎希望,借这些工程,抬升土地的价格,此后……再卖宅邸……以资军费。”

    一下子……

    苏莱曼的脸微微的一沉。

    前头卖地之事,他一点都不紧张,毕竟……每隔一些日子,消息送来最多的就是方家卖地的消息,今日是方家借修铁路之机卖地啦,明日是方家开发了新城东南,卖地啦。后日是天津卫设港,于港口左近,卖地啦。此后又是……方家已经不满足于修建铁路卖地,而是拿着一个规划的图纸,他们居然也能把地和宅邸卖出去。

    可后头这番话,却令苏莱曼警惕起来。

    以资军费!

    大明已开始设立常备军。

    这显然和奥斯曼的禁卫军一般,苏莱曼早就见识到卫所制的糜烂,因此对于常备军颇为警惕。

    当然,他也清楚,大明设置常备军最大的障碍,就在于他们的国库无法支撑,而现在……方继藩居然希望协助大明皇帝,借开发方家封地来筹措军资。

    苏莱曼眯着眼,手抚案牍,格外的警惕道:“大明新帝好大喜功,虽有隋炀帝的气象,四处修建铁路,扩充军备,耀武扬威,可这些本就不是大明朝廷可以负担得起的,可方继藩此人……若是能为大明朝廷筹措军资,到时大明常备军必定会不断的膨胀,朕见识过他们的火器,虽托诸位取来了冶炼的图纸,也偷偷请了一些匠人来,可要完全的仿制,却是不易。现在他们若是增设军马,手持火器,迟早乃我大秦心腹大患。朕欲大治天下,内圣而外王,岂容此饿虎于朕卧榻之下酣睡?诸卿以为,方继藩如此,可以成功吗?”

    众学士和廷臣们窃窃私语。

    对于方继藩,乃至于朱厚照,甚至是整个大明,他们可谓是了如指掌。

    方继藩那些把戏,在奥斯曼的翰林院里,早有数百个学士在不断的研究了,莫说是方继藩五岁开始上房揭瓦的事,便是何时偷看人洗澡,如何卖房的套路,早就分析得清清楚楚。

    在议论之后,有一人站了出来,正色道:“陛下,臣以为,单凭投入大规模的银子,是不可能卖出高价的,那一片地,臣知道,距离新城有一些距离,最重要的是,此地的闲置土地极多,如此巨量的土地,一旦推入市场,如何能奇货可居呢?那方继藩……显然是想银子想疯了,此前建学堂,建戏院,建医学院,都是为了卖宅子,可此番他还想故技重施,只怕……”

    其他人纷纷点头。

    方家卖宅的套路,这已不是机密,根据他们对京师的了解,这已绝不可能。

    苏莱曼却显得不放心,可诸生都是众口一词,便看向那少东家:“你们德胜商号,是如何看待?”

    “陛下,草民来时,家父曾有叮嘱,说是那一块地,他亲自去看过,西山的投入,乃是大手笔,花费惊人,可陈庄……确实价值不大,家父曾私下询问过京中的上下人等,他们对于陈庄,也都丝毫没有兴趣。哪怕是大明再建一座宫殿于陈庄,也没人肯买了,可见……方继藩故技重施,极难成功。”

    “如此便好。”苏莱曼露出了笑容,终于放下了警惕之心。

    他倒是能体会方继藩的感受。

    毕竟一个人从卖宅上尝到了甜头,难免还想继续卖下去,毕竟一直卖一直爽。

    西山将此作为敛财的手段,倒没什么意外。

    可方继藩被利益蒙蔽了眼睛,还想如此,可成功了一次,不代表可以成功第二次。

    苏莱曼想了一下,道:“既如此,还是需小心一些,若还有什么进展,立即奏报才是。”

    此时……却有人道:“陛下,臣有一言。”

    说话的……乃是大儒李政。

    李政的名号,当初在大明,可谓如雷贯耳,现如今进了奥斯曼,也受了苏莱曼的优待。

    苏莱曼看了他一眼,温和的道:“先生有什么话要说?”

    李政道:“陛下,西山想开发陈庄,请问陛下,若是中途发现根本无法收回成本,当如何呢?”

    苏莱曼一愣。

    李政道:“到了那时,西山必定要壮士断腕,收回此前流入的金银,及时止损。陛下可知,这西山富可敌国,若是及时止损,自然也不会对西山伤筋动骨。可如果……”

    李政露出了几分意味深长的表情,继续道:“如果陛下将陈庄的开发,当作是隋炀帝修建大运河呢?”

    苏莱曼似乎有所醒悟:“卿家继续说下去。”

    李政道:“那么……只有西山源源不断的投入金银进入陈庄,投入在一个无用的工程上,这……对陛下将来便有极大的益处。因此,臣的建言是,无论成与不成,陛下都不能坐视不理,而应当有所作为。既然这陈庄根本难以成功,那么……陛下要做的,应该是让方继藩看到成功的希望,而源源不断的进行投入。”

    苏莱曼眼睛一亮,道:“如何可以做到让西山源源不断的投入?”

    “此事易耳。”李政见苏莱曼对此来了兴趣,他满面红光。

    说实话,他来了奥斯曼,一直受到了苏莱曼的礼遇,莫说是宅邸,便是连妾室都准备了几个,他一直觉得受之有愧,现在……终于到了自己表现的时候了。

    李政便道:“我们在大明也掌握了不少的商行和财富,甚至陛下驻扎在京师的商队,也颇具气象,陛下不妨将计就计,先派人制造声势,让人购置一批宅邸,那方继藩见此,觉得大有可为,势必更有信心,如此,陈庄的开发就少不得要继续大增了。其他的商人和士民们见状,难免也受蛊惑,纷纷至陈庄置业。”

    “如此,这岂不是助长了陈庄的开发,使其成功?”

    “可大量的土地和宅邸都在陛下的手里。”苏莱曼道:“陛下可记得,当初方继藩如何用郁金香的种子,榨取佛朗机人的财富吗?只要陛下手里的土地和宅邸足够多,涨了,陛下的财富大增,到了必要的时机,陛下一声号令,统统抛售,西山如何肯让这地价暴跌,少不得要拼命的稳住行情,而到了那时……陛下疯狂的吸取他们的金银,将他们榨干为止。”

    苏莱曼惊讶的道:“先生大才啊,朕一直只知先生精通经义之学,万万料不到,先生竟还精通经济之道。”

    李政面有得色,捋须:“陛下,区区不才,不过……倒是对那《国富论》略知一二而已,这国富论看似高明,其实不过是鸡鸣狗盗之术,难等大雅之堂,远不及陛下所行之王道。不过用来对付这方继藩此等奸邪小人却是足够了。”

    苏莱曼动心了。

    此举……可以大力的削弱大明,同时,奥斯曼亦可从中获取暴利。

    他现在也需大量的金银,来推行他的改革,是以,苏莱曼沉默片刻:“那么,先生就请回大明一趟,负责此事,朕命先生为钦差,所需调用的金银,朕自当资助,还有为朕所用的那些商行,也尽可归先生节制。”

    儒生们顿时哗然。

    皇帝陛下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居然……对一个外臣,如此的信任有加。

    自己能为这样的天子效力,值了。

    不似大明的那个狗皇帝!

    …………

    感谢财叔六万起点币的打赏。

    感谢小i米同学成为本书新盟主。

    感激涕零,第二章,还有。

第一千六百九十五章:落成

    在这些廷臣和儒生们眼里,苏莱曼皇帝,几乎是圣君之中的典范。

    他信任儒生,托付儒生大权,甚至一定程度上,使用儒家的方式来治理国家,尊崇德治。

    那李政已是激动的热泪盈眶,感激的拜倒道:“吾皇万岁。”

    苏莱曼笑吟吟的看着李政,他对李政是极放心的。

    某种程度而言,他更乐于使用这些儒生。

    对于寻常的君主而言,他们对于外邦之人,总会心生疑虑。

    可奥斯曼帝国的传统,却完全不同。

    奥斯曼历代的苏丹皇帝们,乐于用异教徒或者是外邦之人,而且……也正是因为如此,才缔造了奥斯曼的强盛。

    譬如,奥斯曼皇帝身边的宠臣,几乎都是希腊或是塞尔维亚或是保加利亚人,这些人往往出身卑微,但凡有丝毫的机会,若能在皇帝面前表现,便会不顾性命的去做,也正因为他们外邦的身份,所以他们极需要得到皇帝的信任,因此,做事也更加的上心。

    此时,苏莱曼道:“朕等着卿家凯旋的消息,今日朕有些疲惫了。”

    于是众学士纷纷行礼,告辞。

    众人一走,随即,一个阉人蹑手蹑脚进来,低声道:“陛下,法兰西人来了。”

    苏莱曼淡淡的颔首:“请他来吧。”

    没一会,一人进来,分明是一个佛朗机人,他朝苏莱曼行了个礼。

    苏莱曼笑了笑:“盟约之事,可还满意吗?”

    这佛朗机人朝苏莱曼躬身行了个礼,用拗口的汉话道:“皇帝陛下,一切都很满意,能与强大的奥斯曼成为朋友,国王殿下对此甚为满意,他希望陛下能够珍视我们之间的友谊,这是国王殿下的亲笔信,希望陛下过目。”

    阉人接过了书信,交给苏莱曼。

    苏莱曼打开,低头一看:“朕闻,法兰西亦为礼仪之邦,今你我东西二国联合,缔结密约,共同对付奥地利和西班牙人,这是上天的美意。”

    “是啊。”这佛朗机人脸色有些不自然,却还是点头附和。

    苏莱曼双眸之中,发出了精光,却是别有深意道:“法王难道与我这异教徒联合,不会心有疑虑吗?”

    “不。”佛朗机人摇头:“诚如陛下所言,这是天主的旨意,我等凡人,不过是遵从它的心意行事。国王殿下是个虔诚的教徒,但凡是天主的旨意,他定当去完成。”

    苏莱曼心里冷笑,口里道:“在朕看来,却非如此,子不语怪力乱神,又曰,君子敬鬼神而远之。怎么可以将神时时刻刻挂在嘴边呢。这不过是奥地利人空前的强大,法王感受到了压力而已,你放心,明年,我便要调集大军,攻击奥地利,誓要将奥地利踏平。”

    “国王殿下也希望陛下能够信守约定,不可将此密约,示之于人。如若不然,只怕……”

    “我明白。”苏莱曼道:“如若不然,只怕法王要受无数人指责了。”

    佛朗机人松了口气:“陛下的心胸和气度,很令人钦佩。不过……还有一件事,事关北方省,北方省的明军,已被奥地利人围困了数年之久,他们不断的向国王殿下求援,对此,您有什么看法。”

    苏莱曼道:“朕知道这些人,这些人有的巧舌如簧,可是朕佩服他们,他们居然陷入了困境,还能坚持这么久,至于法王的看法,朕不能左右,不过朕奉劝法王,这是一个时机,让大明和奥地利人在北方省持续的流血,这并不是坏事,法王要做的,最好是让他们继续流血下去,既不可让明军在北方省的残余力量统统被奥地利清扫干净,也万万不可让奥地利人停顿攻势。”

    这佛兰机人点头:“我会将这些话带给国王殿下。”

    苏莱曼起身,背着手,送走了佛朗机人,他转身看着远处的屏风,屏风上是一幅字画,看着那龙飞凤舞的墨宝,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一旁的阉人,根本无从知道皇帝陛下的真实心思,更不知苏莱曼在此刻想着什么。

    良久,苏莱曼突然哂然一笑:“欧洲只有两个力量,一个是空前强大的奥地利人,一个是法国,奥地利人从西班牙至神圣罗马帝国,再至奥地利,已将整个法国包围,现在法国人的处境,也已是岌岌可危,朕就知道,法兰西人,会递来橄榄枝的,在现实面前,信奉的神祗并不重要。诚如朕善用儒学一般,用中土的德治,去攻他们的心,这才是征服这万里江山的唯一利刃。”

    他说罢,又陷入了沉默,坐回了案牍之后,拿起了《春秋》!

    ………………

    半年的时间,陈庄的工程已开始初具规模。

    无数的钢铁,源源不断的输送至此,若是来此的人,一定会为这里的奇观所震撼。

    一座座巨大的高楼拔地而起,虽然只是一个框架,远处……规划得极好的公园和绿地,以及宽阔的街道,也开始有了模样。

    甚至附近的河水,都特意的挖了沟渠,引了水来,修成了景观的河道。

    这里有数不清的匠人。

    从数万,变成了十万。

    大量的招募工匠的方法其实很简单。

    无非就是银子。

    方家丢了数不清的银子,几乎所有可以动用的资金,俱都投入其中。

    有了银子,便有了李天可施展的空间,一个个工程上的难题,在无数人苦思冥想之中得到解决,最后……再在匠人们的努力之下,化为了可能。

    新的铆钉技法,新的焊接工艺,无数的钢材搭建起了骨架,随即开始浇灌上混凝土,这个时代,没有大规模的机械,却有着数不清的人力。

    所有的人力,各司其职,所考验的,也是李天这些人的组织能力。

    其实……相对于技艺,一个工程的组织能力,才是关键。

    因为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种,只要有银子,肯动脑筋,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可是这十万人在此忙碌,每一个人今日做什么,明日做什么,如何让他们打起精神,不会闹出什么乱子,也无人去做无用功,这些……对于李天而言,才是真正的考验。

    好在……他是一步步提升上来的,此前就有过布置上万人项目的经验,只是这一次……项目有些大而已,在吃过许多的亏,手忙脚乱过一阵之后,李天这一批人,已经开始慢慢的轻车熟路起来。

    而此时……他戴着滕帽,小心翼翼的陪着方继藩边走边看。

    方继藩背着手,在此巡查,此时,正仰头看着那三十多层楼高的框架,也不禁乍舌,这……已是这个时代……最宏伟的建筑了吧!

    看着这气势雄伟的建筑,方继藩顿时感到很大的满足感!

    这些银子,看来没有白花啊!

    “师祖,此楼即将要封顶,紧接着,便是浇灌混凝土和内部修饰了。”李天道。

    “会坍塌吗?”方继藩眨了眨眼,目光依旧在那高耸的房子上,却是有些不自信。

    李天连忙道:“师祖放心,我们做过许多的实验,根据应力的测算,比寻常的宅邸还要牢靠,即便遇到了地崩……”

    方继藩不喜欢听这些不吉利的话,就皱着眉头道:“闭嘴,不要说这些有的没的。”

    “是,是,是,学生万死。”李天忙小心翼翼的道:“学生的意思是……呀,对了,师祖,科学院那里,正在征求此楼的名号。”

    “噢?”方继藩乐了:“怎么,名号你们也为我想好了?”

    李天就道:“这毕竟是大事嘛,整个科学院都对此楼有兴趣,认为乃是开天辟地以来,破天荒的事,因而在京师和天津卫两处进行征集。”

    方继藩显出了几分兴致,不由道:“京师这儿征集来的是什么名号?”

    “名曰通天。”

    方继藩顿时觉得没劲,摇头:“一点创意都没有,天津卫呢?”

    这下子,李天的脸色却是变得古怪起来,支支吾吾的道:“那边……许多人都希望叫人间渣滓王不仕。”

    方继藩脸顿时变成了猪肝色,若这样,自己的楼卖给谁?

    看方继藩不高兴的样子,李天忙道:“天津卫那儿,许多人都出海,因而人们深信,人间渣滓王不仕能给他们带来好运气。他们多半是想着,这么高的楼,不塌便好了,就如船不会沉一般,所以觉得叫这个……吉利!”

    方继藩已经没了耐性,就道:“先不提这都起的什么名字!我出的银子,当然是我想叫什么便叫什么,哪里轮得到他们多嘴,让他们统统都滚,少嗦。”

    李天点头,他习惯了甲方,啊不,习惯了师祖骂骂咧咧的样子,交道打的越久,越觉得亲切,这是故乡的味道。

    方继藩随即道:“这售楼的地方,得赶紧先建起来,还有规划的图纸,要做的好看一些,还得做一个大沙盘,我看……这火候也差不多了,再不赶紧募集资金,我这儿的金银也有些吃紧了,这些事都要赶紧的办,切切不可怠慢,明白了嘛?”

    李天连忙道:“是。”

第一千六百九十六章:一遇风雨便化龙

    这李天连声说是,心里却有狐疑,不禁看向方继藩道:“师祖,却是不知这些建筑到底有何用,学生虽是天天在这里看着,却是想了许多日子,都不明白……要说这地方做住宅,只怕……”

    方继藩看了李天一眼,看到李天脸上浓浓的疑惑。

    这就是多了一辈子见识的差异呀,有些事情,说了也不一定易懂,等到事情落实的时候,自然不说也会懂,于是他很干脆的一摆手:“你一个搞工程的,瞎问什么,多余的事,你也不懂,赶紧把东西给我建起来。”

    随即,方继藩直接回了镇国府。

    作为镇国公,方继藩将镇国府当做了自己的家,这里已好好的修葺了一番,总算是富丽堂皇,在此办公,偶尔小憩,人也舒坦不少。

    照往常一样,新一期的周刊会在这个时候送到方继藩的案头。

    现如今……周刊的论文,已经越来越水了,当然,也不是说无用,而是更多的论文,是进行论证和沿着前人的路,不断的去完善各种新的理论。

    那种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突破,毕竟出现的不多。甚至有院士放出狂言,前人们已将道路探索好了,后人们只需进行修修补补即可。

    方继藩拿起周刊,只轻描淡写的扫一眼,却是在周刊某一处停住。

    这是一篇不起眼的论文……论磁石。

    这篇论文有意思之处就在于,此前,人们公认为琥珀或是玻璃在经过摩擦之后,会产生磁性,因此,人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磁性化。

    在如今的大明,玻璃一点都不新鲜,满大街都是,正因为摩擦生出来的磁性,使人们对这个观点,没有任何人质疑。

    在摩擦生磁的这个研究方面,也极少有人去关注,毕竟……这东西用处不大,摩擦既能生磁,那我为啥不弄一块磁石呢,非要摩擦出来?

    可这一篇《论磁石》真正有意思之处就在于,它否认了摩擦生磁的观点。

    而是认为,摩擦所生的,理应是这个世上,还未发现的某种物质,甚至此人还进行了某些简陋的试验,借此来论证自己的判断,最后得出的结果又是,磁现象和摩擦所生的现象是完全不同的。

    譬如,摩擦所生之物虽有磁吸效应,却可以吸附任何的物质。而磁铁只能吸引铁器。同时,磁石有正负两极,同性相斥,异性相吸,可摩擦所生的物质,只有吸引力。

    最终,在他的论证之下,他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摩擦所生的物质,甚至还会溅射出火花,这个物质并非常人所理解的东西。

    当然……这个论文……显然推论是正确的。

    然而……显然周刊的评委们,对于这个论文,不太看重,虽然认同了他的验证过程,也认可他的假说,可是……依旧认为,这种研究,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

    所以,虽然上了周刊,却只在周刊的某处角落里,默默无闻。

    方继藩突然觉得有意思起来,这个狗东西,倒是挺会瞎琢磨的。

    事实上,整个西山书院,成日瞎琢磨的人很多。

    一方面,西山书院一直都在引导和鼓励学员们对世界进行研究。

    另一方面,周刊的出现,让许多的研究,转化成了名利。

    此前许多的前人,因为研究,发表出论文,立即名满天下,或是得到了巨额的稿费,甚至成为院士,学士。

    正因如此,书院的其他末学后进们,对于‘格物’,有着极大的兴趣。

    任何一种现象,他们都在瞎琢磨,想到了某种可能,于是便琢磨如何去验证这种可能或者猜想,随即发表一篇篇颠覆前人的理论。

    而在理论被颠覆之后,更多的猜想便又得以证实,又甚或,其他人在此基础上,去论证新的可能和猜想。

    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

    方继藩看了一眼论文的作者名,不禁道:“这名字有些耳熟,此前见过吗?来人,来人,将这肖静腾给我叫来。”

    片刻之后,有人气喘吁吁而来,见了方继藩,激动的不得了,连忙拜倒:“弟子见过师公。”

    方继藩端详着这个人,越发觉得这家伙面熟,便忍不住问道:“我们见过?”

    肖静腾就立即道:“师公,说起来,还真见过的。师公还记得吗,十数年前,那时候,师公命真人祈雨,师公不知何故,命人将弟子绑起来,说是祈不来雨,便杀学生祭天。”

    “呀,有这样的事!”方继藩觉得骇然,自己何时做出来这样的事,真是令自己都无法想象。

    肖静腾随即又道:“当初也多亏了师公,那一次祈雨之后,弟子本是在金吾卫任一小小的校尉,却是立了功劳,封了一个金吾卫的百户,弟子那时便晓得,师公实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后来听闻师公开设西山书院,招募弟子,学生想尽了办法,入学读书,便连百户都不要了,这些年来跟随恩师、师叔、师兄弟们一道随师公学习,受益良多,每每念及于此,弟子想到师公的恩情,便忍不住感激涕零。”

    方继藩见他果真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倒是有些歉意起来:“哎……可能当时……师公我……我……脑疾犯了吧,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啊……你勿要见怪,从前不愉快的事,就让他随风过去吧。”

    肖静腾立即动容的道:“师公切切不可这样说,没有师公,哪里有弟子今日,此再造之恩,无以为报。”

    肖静腾心里有些感动,突然听到师公传唤自己的时候,他内心是震撼的,自己算什么,师公居然还惦记着自己。

    又见师公一副抱歉之色,心知师公对自己怀有愧疚之心,便更加的感动了,所谓士为知己者死……

    方继藩却是手指头敲了敲案牍,说到了正题上:“这里有一篇论文,叫《论磁石》,可是你写的?”

    “呀。”肖静腾顿时露出羞愧之色。

    说实话,他入学十数年,一直都在做研究,可研究的方向,一向偏门,不似其他师兄弟,有的已经硕果累累,至不济,那些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工程学员,现在也都独当一面,只有自己,依旧还在研究,也没什么成果。

    至于这篇论磁石,他已研究了许多年,可他自己也清楚,这个成果是有的,可放在周刊里,却是十分不起眼。

    他忙道:“是,是弟子所写,弟子有辱师门。”

    方继藩摇头,露出了一点笑容:“我看这一篇论文就极有意思,怎么,你所提到的这个物质叫什么?”

    “这……”肖静腾露出几分懊恼:“学生没想好。”

    于是方继藩眼眸一亮,不暇思索的就道:“摩擦出来的火花,叫电光,不妨就叫电,如何?”

    肖静腾自是连连点头:“师公肯赐名,这是再好不过,此后,学生就叫他电了。”

    肖静腾内心深处惊起了惊涛骇浪,万万想不到,师公居然……对自己这无用的研究,也有兴趣。

    不愧是大宗师啊!

    方继藩随即道:“这东西,你该继续深入研究下去。”

    “是,不过……”

    “不过什么?”方继藩和颜悦色的看着肖静腾。

    肖静腾苦笑:“学生的研究虽有一些进展,这十数年来,学生无一日不在观察和验证,只是可惜……迄今为止,虽有小成,可学生依旧还是没有明白,这电有什么用,不只如此……学生甚至没有真正见识过这电为何物。”

    “还没见过?”方继藩挠挠头。

    是啊,这也确实是一件让人觉得遗憾的事,难得这个家伙对此有研究,可科学这玩意就是如此,一旦研究陷入了停滞,可能一百年过去,也未必能有什么突破。

    肖静腾现在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情况。

    可是就这样错过成果,多可惜呀!

    于是方继藩道:“你想试一试,或者说,想捕捉这电吗?”

    肖静腾正色道:“朝闻道,夕死可矣,弟子研究此物已有十数年,若能有所突破,便是死了也是甘愿。”

    这个要求很合理。

    方继藩想了想,事实上……方继藩现在也很头疼。

    他毕竟不是理科生,让他研究出电力,十个方继藩,怕也研究不出。

    可这电力的大致发展,方继藩却多少知道一些的,正因为知道,所以可以让人免走许多弯路,任何科学研究就是如此,少走一些弯路,多一些突破,那么……一切便水到渠成,突飞猛进了。

    方继藩再不犹豫,就道:“既如此,为师满足你,来人,来人……给我取绳索来。”

    外头,很快就有人取了绳索进来。

    肖静腾眨了眨眼,一脸费解。

    方继藩则是手指着肖静腾:“来,来,来,将这狗东西绑起来。”

    肖静腾面上还挂着笑容,只是双目有些茫然:“师公……师公……”

    几个大汉,早已将肖静腾按倒,接着开始绑缚。

    肖静腾这才明白了什么,这……似乎是似曾相识的味道。

    他大吼:“师公,师公,我是肖静腾啊,师公……”

第一千六百九十七章:壮哉

    肖静腾发出了哀嚎。

    这种场面,他太熟悉了。

    自己的身子被人按倒,动弹不得,几个壮汉开始绑缚。

    绑缚的很专业,如粽子似的。

    为首的一个,直接将他拎起来,此人胳膊能跑马,犹如拎小鸡一般,轻而易举的将肖静腾提起了起来。

    肖静腾难以置信,刚才还说的好好的呢,刚才还……

    他凄厉大喊:“师公……”

    可惜他的声音,很快方继藩就听不见了。

    听他凄厉大喊时,方继藩的心还有些疼,可很快,便又麻木了。

    毕竟……这是他自己的要求,而方继藩作为他的师公,很难拒绝。

    当然……最紧要的是……科学的道路上,难免会有一些牺牲,只是牺牲自己的徒子徒孙而已,这……似乎也很合理。

    谁让自己忧国忧民呢,难道让外人去探索?自己和徒子徒孙们捡现成?天上不会掉陷阱的,这注定是艰辛的道路。

    这时,那王金元慌忙的赶了来:“少爷,少爷,出啥事了。”

    凡是在这个时候听到有人痛苦的呼喊,王金元都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感觉。

    他心……很疼。

    方继藩道:“你来的正好,西山游乐场也该有个新项目了,传出消息去,过几日,挑个好天气,给大家表演一个天打雷劈,好啦,不要多问,滚吧!”

    王金元记下,只记得少爷的话,再不敢多言,立即溜之大吉。

    …………

    说也奇怪。

    自打见了肖静腾。

    到了次日,天色便阴沉沉的。

    莫非……有雨?

    择日不如撞日啊。

    西山游乐园,顿时来了许多人。

    他们就想知道,这天打雷劈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作为一个爱看热闹的佼佼者,朱厚照也早已闻讯而来,整个人激动的不得了。

    一见着方继藩,却见方继藩在雨棚下头背着手,焦虑的看着天色。

    等他见着朱厚照,不禁诧异的道:“陛下,你怎么来了?”

    朱厚照乐哈哈道:“朕正在宫中养病呢,正无所事事,突然听说西山有乐子看,便来了,怎么……怎么……谁要天打雷劈了?”

    方继藩汗颜,就板着脸,正色道:“陛下,这不是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朱厚照便绷着脸,故作沉痛,揪着自己的心口,痛心疾首状:“这样总成了吧,这劈的是谁?”

    方继藩道:“肖静腾。”

    朱厚照瞪大眼睛,想了很久,最后只好道:“不认识,还以为是认识的人呢!”

    方继藩道:“很快,陛下就认识了。好啦,陛下……不要妨碍臣布置。”

    这游乐园正中,是一个巨大的广场,广场上,肖静腾正五花大绑,浑身都用铜线缠绕,似乎还觉得不够,铜线上还挂着一个个的铁片。

    与铜线连接的,乃是一个个飞起的小飞球,小飞球挂着绳索,越飞越高。

    此时,天上乌云密布。

    所有人看着那身上缠绕着铜线的人,一个个目瞪口呆。

    这是要做什么?

    肖静腾感觉自己好像上了刑场,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着身边无数人争相看向自己,当然,绝大多数人都被士兵驱赶到了距离自己百米之外。

    于是,有人开始拿起了望远镜观看。

    “这是干什么,这是干什么?”

    偶尔,有一两个西山医学院的大夫经过,有人拿针刺破了肖静腾的静脉,采集了血样,转身便走。

    肖静腾被捆绑得动弹不得,惊惶不安的反复询问:“这……这是要做什么,能不能有人告诉我?”

    他吓尿了,尤其是这乌云压顶之时。

    不只是如此,他浑身上下都贴身的穿了一层皮衣,整个人……依旧还像一个粽子。

    方继藩背着手站着,远远的看着,心里默默为肖静腾祈祷。

    他能为自己这徒孙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人群之中,已有人开始呼喊起来:“不是天打雷劈吗,怎么还没有下雷来,我们买了票的,一两银子一张票呢,七八日的工钱啊!”

    于是人群开始喧哗。

    甚至有人觉得自己上当受骗了。

    却在此时,有人拿着望远镜,仔细的去端详肖静腾,似乎有人认出了肖静腾:“呀,这不是肖静腾吗?他最爱吃我铺子里的蒸饼,是我店中的常客,他是西山书院的读书人,这个我知道……我知道……”

    一下子……

    方才还喧哗,甚至叫嚣着要退票的人……骤然之间安静了下来。

    除了乌云压顶。

    又似乎……

    有一种诡异的气氛在所有人的心底深处蔓延。

    这个五花大绑的人,竟是西山书院的生员……

    啊呀……这方继藩……他……他……

    狗,不,虎毒尚且不食子呢,这狗东西,他居然对自己的徒子徒孙,竟也如此之狠。

    大家都很尴尬,方才自以为是法不责众,大家闹一闹。

    可现在才发现……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看看这镇国公,人家连自己的徒子徒孙都宰给你来看,你敢惹他?

    气氛莫名的尴尬。

    大家似乎骤然之间有了耐心,没有人发出声音,犹如乖宝宝一般,个个不敢叫嚷,甚至不敢移动,此时有人觉得脚站的有些酸,却也不敢轻易的挪动,甚至萌生退意的人,此刻想走的心思也打消了,此时这人不免会想,我这时候走,会不会显得镇国公的游乐场没有意思,会不会让镇国公的面子上难堪,还是算了,留在此吧,于是露出了一副欣慰的样子,仿佛自己的一两银子没有白花,眼前所发生的事,虽是枯燥,却又不免在枯燥中,寻找出欢愉。

    那小飞球的顶端,缠绕了一根铁针。

    飞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

    瞬间,天上下了雨,可总不见雷电来。

    方继藩昂首,看着那几乎要没入进乌云之中。

    那飞球缓缓的上升,越来越高,最终……似乎已隐入了低矮的云团。

    此时,方继藩眼睛一亮,突然大喝:“电来!”

    他这一声大吼。

    把站在一旁也是看得云里雾里的朱厚照吓了一跳。

    朱厚照下意识的转头看向方继藩。

    可就在此时……

    突然……

    乌云之中,猛地亮起了火光。

    那一道火光……瞬间将整个阴霾的天空闪耀起来。

    紧接着,那火光火速的顺着飞球的绳子,迅速蔓延而下。

    绳索本身是不导电的。

    可是架不住已被雨水浸透的绳索导电。

    当然……这也是为什么方继藩没有用铜线的原因,若是铜线,威力绝比这大十倍,而绳索上的水……终究可以减少一些电量。

    人们这时才意识到……那火花以极快的速度,迅雷不及掩耳一般,击向了肖静腾。

    此时……所有人惊得张开了嘴。

    可是……他们却没有发出惊呼。

    因为这一切太快,太快了。

    乌云之中充满了电荷,遭遇了笑飞球上连接了鱼线的铁丝,立即发出了闪电,而根本不必等待雷电来劈中。

    就在下一刻。

    突然……人们便听到了一声惨呼。

    这惨呼,几乎到了惨绝人寰的地步。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却见那电火,已弥漫了肖静腾全身的铜线和铁片,于是噼里啪啦瞬间电光生出了电弧,在肖静腾的全身蔓延,这电弧……久久不散。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人们听到了这恐怖的声音,在见那浑身电弧的人。

    骤然间,所有人开始汗毛竖起,竟有人觉得自己的两腿战战,脚软的厉害。

    朱厚照激动起来,睁大眼睛,他第一次看到,本是令人恐惧的大自然现象,竟是生生通过人为的因素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不可置信的揉着眼睛。

    最终……轰,似乎生了一团火焰,最后……终于……一切都结束了。

    这一切来的太快,快到人们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与此同时……一群早已待命的大夫们,疯了似的抬着担架冲向肖静腾。

    当人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头上的长发,居然一个个炸起,像金毛狮王一般。

    好在有将他浑身包裹的皮衣,不至于让他变成一团焦尸。

    四肢完好,五官俱在。

    只是好似……没什么气息。

    有人拨开了皮衣,伸手把住他的脉搏,而后惊喜的道:“还活着,没死,没死。”

    没死……

    人们一丁点也不觉得轻松。

    因为……在大家心里,似乎死和不死,也没什么分别。

    不死才惨,活受罪啊!

    “快,快……抬起来,抬起来。”

    “不……”突然……

    那紧闭的眼睛,猛地张开了。

    吓的医学生们个个骇然,以为见鬼了。

    肖静腾浑身还在抽搐和抖动。

    当然,这是正常反应,哪怕身上有绝缘体,可方才的电量还是有些大,这甚至超出了方继藩试验之前的预料。

    身体条件反射一般,尤其是肌肉,还在不断的颤抖。

    可肖静腾……眼里……却是放出了光。

    这令医学生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现在十分怀疑,是不是该请精神科的师兄过来看看。

    只见肖静腾气若游丝的道:“扶我站起来……我……我终于明白了……终于明白了……快……快去寻纸笔,我要记录……记录!”

第一千六百九十八章:神人的诞生

    皮衣已有一些糊了。

    里头内衬乃是一层薄橡胶。

    医学生员们开始取下环绕在皮衣四周的铁片和铜丝。

    这些铁片和铜丝,紧紧的黏在肖静腾的全身,其中一条,直没地下。

    因为有地线和绝缘体的缘故。

    所以方才虽是看着骇人,受惊不小,可实际上……

    肖静腾受伤并不重,只是……唯一的感受就是……他觉得浑身麻麻的。

    当然……这种感觉,他不敢尝试第二次。

    等大家将他搀扶起来,准备扶他上担架的时候。

    他却是拒绝了,深吸一口气,虽觉得有些懵,却是一瘸一拐的,在人的搀扶之下,来到了棚里。

    所有人都瞪大眼睛的看着他。

    这个……天打雷劈第一人。

    想不到……他竟还活着。

    这镇国公如此对待自己的徒孙,实是过份啊!

    人们恋恋不舍,似乎还体会着方才的一幕好戏,有人甚至还意犹未尽,觉得没有看够一般。

    可同时,又不免生出了道德感,心里不禁鄙视镇国公的为人。

    当然……这等鄙视绝对不可对外张扬的,毕竟大家都那么热爱生命。

    “师……师公……”

    到了棚子里…………见着了方继藩。

    肖静腾的眼里,甚至没有看到皇帝,他满眼热切,两腿已是支撑不住,直接拜倒在地,痛哭流涕的叫着:“师公……”

    棚中的,除了朱厚照,便是一些肖静腾的师兄弟。

    他们同情的看着肖静腾,自是能体会他的感受。

    毕竟……被自己的师公这般的折腾,侥幸留下了一条性命,此刻……一定是信仰崩塌,内心绝望到了冰点吧。

    可肖静腾一跪,惨然的叫了一声师公后,随即放开喉咙道:“学生…学生终于体会到了,这电与此前摩擦所生之电全然不同,学生……学生终于见识到了,师公大恩大德哪,若非师公,只怕弟子一辈子尚且浑浑噩噩,学无所成,现在……终于明白了………师公大恩大德,弟子这辈子没齿难忘。”

    方继藩看他还能行动自如,也是松了口气,此时听了他的话,不禁慈和的看了他一眼,心知自己的苦心并没有白费。

    这个世上,蠢材和天才,其实只在一线之间,似乎……被电了一电之后,肖静腾……终于开窍了。

    方继藩很是欣慰:“你明白了什么?”

    “太多,太多……”肖静腾很激动,却是道:“现在学生的脑子如浆糊一般,意识还不够清醒,方才所有的猜测都还需去验证,在验证之前,不敢胡说。”

    “很好。”方继藩很满意肖静腾这踏实的处事态度,于是亲切的道:“师公很看好你,你歇几日,试验的事,不要急。”

    肖静腾执拗的摇摇头:“不,不,师公……学生……学生……”

    肖静腾说着,眼泪扑簌而下。

    十年啊。

    人生有几个十年。

    这十年间,无数次的研究和验证,虽是初窥门径,可一直都是止步不前,原以为……自己所选取的方向,如所有人认为的那般,不过是个死胡同,是无用功,可今日……一下子……都贯通了。

    师公费尽苦心,终于让自己敲开了一个新世界的大门。

    此时……

    肖静腾已是热血沸腾,他渐渐从被电的酸麻之中,缓了过来,那本是木讷的脸上,多了几分朝气:“师公,学生等待了十年,已经一日,一个时辰,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朱厚照在旁看着……一头雾水。

    “师公……弟子先告辞。”他很着急,直接起身,作揖,转身便走。

    方继藩倒是没有责怪他的无礼。

    很明显,肖静腾急需要将自己所想的东西,成为现实。

    这也是自己的初衷。

    想到如此……方继藩不禁心里叹息,自己和肖静腾又何尝不都是如此呢。

    这个世上,只有极少人,才能看到这个世界……将会发生什么样的改变,方继藩有两世为人的经验,自然便是这个智者,可超前的思想,在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看来,更像是一个恶棍和脑残。

    可又如何?

    人不能因为别人的误解,便放弃自己所认为正确的路,不能因为自己拥有超越时代的智慧,被人所曲解,便要泯然于众人。

    让那些傻瓜去笑吧。

    朱厚照乐呵呵的大笑:“老方,你这弟子,是不是也得了脑疾,雷劈了还能治病?要不老方你也电一电。”

    方继藩就冷着脸道:“陛下,臣今日不想说话。”

    朱厚照却还沉浸在方才的一幕之中,他不禁道:“方才朕才看一会儿,还未回过劲,便结束了,真是遗憾啊,朕还想再看看。”

    说着……目光落在了刘瑾的身上。

    刘瑾感受到炙热的目光,顿时尿了,噗通一声就拜倒在地:“陛下……奴婢对您,可是忠心耿耿哪。”

    …………

    京师又哗然了。

    这天打雷劈,一般只是诅咒的话,可亲眼看到有人天打雷劈,却又是另一回事。

    何况还有这么多人亲眼见证。

    于是,消息一传十,十传百。

    听过的人,都不禁骇然,更有人心里隐隐觉得,这镇国公对待弟子如此苛刻,难免……弟子们要离心离德。

    自然少不得有老成持重之人,捋着胡须,眼里放出自认为智慧的光芒,絮絮叨叨的道:“师者传道解惑,须有父母之心,那肖什么肖的,就算是犯了天大的过错,也是罪不至死,何以如此凌虐,幸赖没死,倘若死了……哎……”

    于是西山书院里,人人自危。

    人们不禁同情起了肖静腾。

    他们自知师公和师祖严于待人,可还是觉得有些过了。

    少不得有人想要去探望一下肖静腾,安慰一番。

    可在自己的宿舍里,肖静腾却是闭门不出,他一个人都不见。

    哪怕是饭菜,也只是托人送到宿舍之中吃了,且为了方便,只吃蒸饼和白水。

    就这么连续七八日,众人依旧不见肖静腾出现,各种猜测便更甚嚣尘上了。

    说起来,这肖静腾在西山书院里,本只是一个小透明,毕竟……他平平无奇,放在人堆里,实在不起眼。

    可一下子……却因被雷劈了,骤然引起了所有人的关注。

    几日之后,肖静腾终于打开了自己的宿舍门,他腋下,夹着一大沓厚厚的文稿。

    同窗们见了,纷纷来嘘寒问暖。

    肖静腾面上蜡黄,头发乱糟糟的,犹如鸡窝一般,双眼深陷,眼里布满了血丝。

    却只礼貌性的点点头,随即便走。

    肖师弟这是怎么了?

    整个人……看起来变了许多,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于是,人群之中,若有医学生,顿时眼睛发出亮光。

    莫非雷劈……还能改变人的精神?这么说来……倒是很有研究的必要。

    一个时辰之后。

    肖静腾那叠厚厚的稿子被送到了周刊。

    周刊的诸评委们,在这稿子上,看到了肖静腾的名字后,先是愕然了一下。

    是那个被雷劈的肖静腾?

    人们顿时来了精神,纷纷开始对他的论文进行检验。

    与其说是论文,不如说是许多篇论文。

    这第一篇,便惊世骇俗《新的物质,电的发现》。

    评委们个个皱眉,看着论文,显然……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甚至已经超出了绝大多数评委的认知。

    这一篇论文……立即开始引起了评委们的相互讨论,有人认为没有价值,有人认为……推论的过程,有些想当然。

    可当大家看到第二篇,却又震惊了《静电论》。

    而这篇静电论,里头有大量的举证,其中有不少,都来自于当初肖静腾这十年来的猜测,他认为,之所以会出现静电现象,定是在物质之中,本身具有电能,而摩擦导致物质内部的结构改变和失衡,最终出现静电现象。

    摩擦生电的现象,同时又引出了他的第三篇论文《电磁现象》。

    评委们此时……已经无法质疑了,因为这三篇论文,可以相互印证,通过大量现实生活中的静电现象,确实可以让肖静腾的论证站住脚。

    人们看到了第四篇,却是肖静腾最拿手的《电传导》。

    肖静腾认为,电是可以传导的。

    就如他被雷劈一般,电从乌云之中诞生,沿着导电体最终落在自己身上。

    同时又认为,物质之中,许多东西都能导电,譬如铜、铁,甚至铜铁的导电性十分优异,与此同时,水也可能导电,而有的物质,却并不导电,比如,拯救了自己的橡胶。

    于是,他进一步推论出《电流热效应》。

    电是会发热的,这也是为何闪电会发光,肖静腾被劈中时,通过身上的铁片和铜线,产生了大量的电弧。

    当时人们看到这一幕,只感受到了恐惧。

    可置身其中的的肖静腾,却在那一刻,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一股力量。

    而正因为如此……肖静腾进而推导出了一个可能。

    蒸汽的根本在于煤炭的燃烧,燃烧产生的热量,形成了动能。

    那么……电流热效应,是否也能产生能量?

    当评委们翻开下一篇时,却都倒吸了一口凉气《电能论》。

第一千六百九十九章:西山书院的新世界

    若说此前的论文,更多只是去观察世界的理论知识。

    那么这一篇《电能论》,则是肖静腾尝试着想要用这个发现,去将这些理论带给现实的世界。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任何动力的根本,无非就是烧开水的过程,就如蒸汽一般,用燃料点燃,将水烧开,产生蒸汽,再用机械将蒸汽转化为动力。

    这些东西,起初的时候,让外行人看着咋舌,觉得了不起。

    可在这周刊的评委们看来……不过是最简单的原理。

    而显然……这篇《电能论》,则是提供了一个新的烧开水的方式。

    当然,行得通还是行不通,只有天知道了,可至少……肖静腾的理论体系是极完整的,许多提到的方向,也能够在试验中进行验证。

    肖静腾研究这个方向,已有十年。

    他缺乏的,恰恰是一个突破而已。

    此前的肖静腾,了解到摩擦所生之物,并非是磁,而是新的物质。而这种物质,最终一旦确认为电,那么……通过被雷劈的经历,他此前所有没有头绪的研究,一下子却是串在了一起。

    原来电是可以传输的。

    原来电还有静电之分。

    既然摩擦生电,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如此,而产生电力,再通过电力,转化为热能?

    若是能产生热能……那么又可以如何的应用。

    他的电能论,不过是打开了一扇大门。

    而评委们,却迅速的开始产生兴趣起来。

    若说最初的那篇《论磁石》,不过是抛砖引玉,许多人对此没有关注的兴趣。

    可现在……当一个又一个新理论出现,就足以颠覆许多人的常识了。

    某些评委心里已开始打起了小九九。

    研究这玩意,其实很多时候,未必靠的是苦功,因为一旦没有新的理论出现,绝大多数人不过是如无头苍蝇一般在原地打转而已。

    除了真才实学,运气,也是很重要。

    这个肖静腾的运气,就极好。

    倘若这个领域继续深入研究下去……那么……未必不可能在此基础上,诞生更多的可能。

    评委们几乎围绕着这些论文,探讨了足足一夜,最终下了定论,新一期的期刊,全数刊载这数篇论文,其他各科的论文,暂列副刊。

    这样的事……已经许久没在周刊出现了,除非出现了重大的发现,和颠覆性的理论。

    于是……当新的期刊出现时,各家书铺,直接挂出了牌子,本期周刊新增副刊。

    但凡是京里的学子,统统都明白,周刊增添副刊,是极少有的情况,而增加副刊,就意味着这一期,定有看点了。

    当人们纷纷买了周刊细看后,顿时又开始哗然了。

    虽然外人能看懂的不多,可是能看懂的人,心里都忍不住震撼。

    新的物质发现!

    天上的雷电,原来竟是由此而出。

    电流能产生热效应。

    热效应啊,热效应就意味着这极可能是一种新的能源。

    章涛便是拿着周刊,连续读了几遍的人之一,他在工学院一直是籍籍无名存在,总觉得自己现在的处境,十分的不妙。

    看着一个个师兄弟,渐渐崭露头角,而自己依旧一事无成,章涛除了感慨自己的学艺不精,便难免要哀叹自己的命运蹉跎了。

    可此时……他忍不住羡慕起这电能的发现者了,一看下头的署名,顿时吓了一跳。

    这个难道……就是那个被师公捆绑起来,让雷劈的肖静腾?

    肖静腾啊,他认识……当初就是和他一样,哈哈……这个家伙当初和他一样的一事无成……可心里还没开始乐,突然章涛又沮丧起来,现在连他都翻身了。难道……师公那一次……根本不是惩罚,而是……

    想到这里,章涛心里就升起了惊涛骇浪。

    师公真乃是神人也,不但无所不学,无学不精,桃李满天下,教授出来的弟子,个个了不起。最紧要的是……他将人只电一电,那人便可……

    章涛越想越是恐怖,此时,他不禁羡慕起来,若是当初被电的是他,便纵做鬼,也是一件光宗耀祖的事啊!

    章涛郁闷的叹口气后,怀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继续研读。

    这一读是越读越觉得稀罕。

    这时,却听到有人道:“肖静腾不得了了。”

    “什么?”听到宿舍外有人呼喊,章涛立马冲了出去:“怎么了?”

    “肖静腾的论文,师弟没看吗?这家伙……一飞冲天了,凭着这几篇论文,直接授了学士,且还从学里申请到了一大笔的钱粮,现在他已设了电能实验室,正在招募人手,快……快去,许多人都去了。”

    章涛听罢,哪里还迟疑。

    他心动了,在工学这一块,他几乎已再难有什么成就,那些有成就的人,早已占据了这一领域的许多位置,与其在此耗费时间,倒不如……

    “去。”他咬了咬牙,拔腿便走。

    …………

    此时的肖静腾,其实有些晕乎乎的。

    一下子的,他变得炙手可热起来,学爵有了,地位水涨船高了。转眼之间,便从那只有巴掌大的宿舍,直接搬进了学里提供的华宅,甚至还专门给他雇请了一个佣人,照顾起居。随后,便又被上头叫了去,西山书院自是希望他继续深入的研究。

    于是……几乎是手把手的教他写了一份建立实验室的奏报,奏报被人送上去,当日便被学中诸院士批了。

    紧接着……实验室的地址也迅速的给他选好,助手也请了几个,都是有学爵之人,平时肖静腾高攀不上的人物,现在竟给他打下手了,不只如此,人手自然还远远不足的,接下来……还需招募更多的人,于是乎……在肖静腾的要求之下,拟定出了一些条件,随即便在学里开始招募生员。

    当日收到的申请状,就有三百多份,最终肖静腾挑了七八人,结果很快,他又被某院士叫了去,吐沫星子喷在他的脸上,一顿臭骂。

    肖静腾还在云里雾里,他总觉得被电之后,自己像是麻木了一些,有些迟钝了,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方才知道,之所以挨骂,是因为某院士觉得他太过小气。

    既然给你批了钱粮,让你来带这个头,深入的研究,要干就得干大的。

    书院已经很久没有新的方向了,好不容易出了一个新的指向,镇国府拨发的钱粮,年年都用不完,大家都很操心啊。

    于是,某院士很慎重的伸出了两根手指。

    肖静腾惊讶的道:“招募二十人?”

    某院士恨铁不成钢的盯着他,吐出了两个字:“两百!”

    …………

    电能研究所挂牌,规模不小。

    肖静腾开始负责制定研究的计划,以及未来可能实现的研究方向,而后开始对新进的的学员们进行短期的讲解,让他们大抵知道电能的原理,于是……一切就变得井然有序起来。

    而与此同时……一个条子送到了肖静腾的面前。

    是师公命人送来的。

    一听是师公送来,肖静腾顿时肃然起敬。

    他这辈子,最佩服的就是师公,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等只要看到一个方形的桌子,便能想到方,随后想到方继藩,想到师公伟岸的身躯,想到伟岸身躯下,那充满了智慧的伟大头脑,伟大头脑里,还有对自己言传身教,想到言传身教,于是,肖静腾的内心里,便仿佛升起了一股暖流,以至于这股暖流,连自己的眼睛都融化了,夺眶的泪水便要流出来,内心深处的感激涕零,还有敬仰之心交织一起,便让他不禁想哭。

    于是……他不允许实验室里用方形的桌椅,一概都用圆形,似乎只有如此,方才不会唐突了师公,更不至自己总是触景生情。

    他现在需心无旁骛,深入研究,不可分心。

    因而,手里接过了条子后,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才小心的将条子打开。

    只见上头只两个词‘发电’、‘发光’!

    呼……

    这并非是哑谜。

    因为肖静腾一看便明白了。

    发电的原理很简单,就如摩擦生电一般,当然,师公想要的,显然不是摩擦所生的静电,那么……根据电磁感应的理论,能否当真产生电呢?

    至于发光,肖静腾自然也再熟悉不过了。

    当初雷劈的时候,他就在发光,那雷电在铜线和铁片上,产生的热量和电弧,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只是……要如何转化呢?

    肖静腾很慎重的道:“请告诉师公……弟子一定竭尽所能,也一定要穷究这电能之理由。”

    说着,肖静腾将这条子小心翼翼的收好,对身边一个新招募的研究员,据说好像叫章涛的家伙道:“请个装裱匠,将这四个字装裱起来,要张挂,挂在最显眼的位置。”

    章涛连忙点头:“是。”

    慎重其事的接过了条子,他知道这是师公的手笔,师公小小的点拨,就成就了肖静腾,真是令人羡慕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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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七百章:丧家之犬

    有了人力,有了足够的钱粮,有了一个切实可行的方向,那么……一切也就好办了。

    肖静腾不傻。

    他总感觉自己的师公还知道一些什么。

    出于对师公完全无条件的膜拜,但凡有什么困难,便厚颜无耻的登门,去寻师公,希望能从师公口里得出答案。

    可师公的性子很乖张,有时倒是很大气,直接回答他提出的问题,而且肖静腾惊奇的发现,一旦用了师公的答案,回去一验证,果然……师公是对的。

    可有时候问出的问题,却是石沉大海,师公一副恼羞成怒的样子,扬言让他赶紧滚。

    对于师公的脾气,肖静腾早已习以为常了。

    可无论如何,许多的障碍,却在师公的提点之下,不断的清除。

    不只如此,因为有足够的人力,这些人,此前都是工学、算学方面的人才,随着他们对电学的研究深入,也开始有所成就。

    这等事,无非就是积少成多,渐渐的,研究所已经打开了一些局面。

    而对于方继藩而言,成日跑来求教的肖静腾,实在是令他烦不胜烦。

    对于所谓的电学,他不过是半桶水而已,所有的学问,也不过是拜上一世的教科书所赐,直白的说,他就是个门外汉,所有的记忆,也不过是一些基础的原理,至多……也就给肖静腾指点一下方向。若是肖静腾问到了其他的细节,方继藩便要忍不住要骂街了,到底谁在研究来着?

    如此这般,实是不堪其扰,方继藩搜肠刮肚,偶尔也会亲临研究所,看看他们的研究进程。

    研究所里的人多,各自的方向不同,更多人是无头苍蝇一般的想当然,被方继藩拍打着脑袋,痛骂一通,而后纠正他们各种奇怪的想法。

    大抵……一切进展还算顺利。

    却在此时……有人来拜访了。

    这人是个儒生。

    当然,这个儒生的身份,现在却非一般,此人如今已拜为了奥斯曼国太子少傅,以礼部左侍郎的身份,前来大明。

    方继藩当然不认得他,只看了一眼名敕,口里喃喃念道:“李政……这是哪一根葱?来人啊,把人叫进来。”

    没多久,李政就踱步进来。

    数年前,他如丧家之犬一般的出关,可谓落魄到了极点。

    而如今,在五年之后,他回到了久违的京师,甚至到了京师,第一个要见的,就是当初将他踢出大明的齐国公,不,现在齐国公已成为了镇国公。

    李政面带微笑,此番风尘仆仆而来,他已摇身一变,虽不至位极人臣,却也是平步青云,一飞冲天。

    “学生见过镇国公。”

    方继藩打量着他,此人纶巾儒杉,一副伪装成智者的智障模样,面带微笑,似乎极力想要使自己的情绪能够平复。

    方继藩淡淡道:“你求见我,所为何事?”

    李政早就将方继藩研究透了。

    自是知道方继藩的脾气。

    他依旧微笑:“我奉国主之命,特来出使,今日刚刚到大明京师,我奥斯曼国主,当初与镇国公有过一面之缘,至今……国主对镇国公还是念念不忘,一直对左右说,大明能称得上英雄者,唯镇国公是也。国主一直想与镇国公再叙,奈何如今已登大位,日理万机,操劳国政,实是分身乏术。此番学生出使,来时,国主千叮万嘱,让学生定要面见镇国公,问一声安,又谴我带来书信一封,备礼三车,还望镇国公笑纳。”

    方继藩看着李政,自然也注意到,这李政提到了苏莱曼时,口吻之中不免带着几分骄傲的语气。

    说着,李政取出了书信。

    方继藩接过书信,只见上头是漂亮的馆阁体。

    不得不说,这苏莱曼,当真是恐怖如斯,这才数年功夫,行书居然进步如此之快,行书的水平,竟已在他之上了。方继藩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禁不住暗骂,这个狗东西……

    只略略看过,其实书信之中多是寒暄的话。

    方继藩便抬头,看了李政一眼:“想不到苏兄的行书,又精进了,我听说奥斯曼国上下都学汉字,读四书五经,可是有的吗?”

    “达官贵人,大多都已开始学习了,不只如此,国主还开了科举,以八股取士。”李政得意的看着方继藩:“是以,奥斯曼上下,但凡贤达之人,有凌云之志者,大多学习汉文,读四书五经,孔孟之学,充塞市井。便是寻常的百姓,现在也偶会说几句汉言,虽不识字,却也足以用汉话去驱使他们。”

    方继藩感慨道:“这才数年功夫,想不到苏兄就做到了这个地步。”

    李政道:“既怀有继往圣绝学之志,那么想要去做,恰恰不难。”

    方继藩抚案,却是道:“此番苏兄派你来,还有其他的事吗?”

    李政道:“学生此番来京,不过是替换此前的使节,今日之后,学生便常驻北京城,代表国主与大明交涉。”

    方继藩道:“看来苏兄对你信任有加了。”

    李政依旧带着微笑道:“国主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正所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学生受国主恩典,无以为报,只好粉身碎骨,以作报答。”

    他的言外之意,颇有讥讽之意。

    今日,我李政又回来了,只不过这一次,我李政可不怕你方继藩,我现在乃是外臣,当初你们视我李政为草芥,而今日……明珠蒙尘的我,现在照样找到了欣赏我李政的人。尔之砒霜,彼之蜜糖!

    说到此处,李政似乎心情不错,想到自己衣锦还乡,不免有些得意洋洋。

    他眼睛似笑非笑的看了方继藩一眼。

    仿佛是在说,今时已不同往日了。

    方继藩顿时龇牙咧嘴:“狗东西。”

    一声大喝,一点不客气。

    “什么?”李政错愕,他没想到方继藩会当场反目。

    方继藩冷冷的看着李政道:“你竟敢讽刺我?”

    显然,方继藩生气了。

    李政勉强定了定神,忙道:“学生并没有讽刺,学生不过是代国主特来问候镇国公而已。”

    方继藩拍案:“来人,给我将这狗东西打一顿!”

    方继藩最受不得这种人,就算今日这人身份改变了,也不打算给这种人好脸色。

    一声号令,外头便有人要冲进来。

    说翻脸就翻脸了。

    李政:“……”

    他很费解啊。

    李政脸色难看的看着方继藩,不禁道:“镇国公,学生乃是奥斯曼臣子,镇国公凭什么如此羞辱学生。”

    方继藩冷哼一声,得意洋洋的道:“苏兄早知我有脑疾,打你又如何?来了京师,竟还敢在我方继藩面前造次,嫌自己活腻了吗?来人,给我掌嘴!”

    李政顿时大汗淋漓,他预想到了一切的可能,唯独没有料到……自己居然还会挨揍。

    早有侍卫冲进来了,毫不客气的揪住了李政,直接一巴掌下去。

    这些护卫,跟着方继藩,对于揍人这等事,早已是千锤百炼,得心应手。

    只一巴掌,李政的牙便落下来,李政含糊不清的喷着牙血道:“我乃……我乃……呃……啊……”

    可是话没说完,一顿拳脚后,李政便如丧家之犬一般,被打了出去。

    方继藩这才背着手,冷笑道:“最讨厌的,便是这种小人得志的模样,狗东西以为成了使节,便敢在我面前耍横,也不想想,我方继藩专打的,就是你这等关公门前耍大刀的狗东西。”

    说罢,又叮嘱人道:“这个人,给我死死的盯着,若是还敢在京里翘着尾巴,下一次,继续打。”

    …………

    奥斯曼使节馆。

    当这上下人等,迎接来了新的使节时,所有人都诧异了。

    谁也没想到,这位李侍郎,竟是鼻青脸肿而来。

    众人虽是惊愕,却依旧硬着头皮纷纷上前见礼。

    李政被打落了牙,心里沮丧又愤怒,偏偏说话又漏风,觉得自己斯文扫地,便不禁恼羞成怒,想要痛骂点什么,话到嘴边,又吞回了肚子里去。

    君子擅文斗,不擅武斗,且不和那姓方的硬碰硬。

    于是,他努力深呼吸,只朝下吏们点点头,便进入了使节馆,让人搽了药,而后招徕来了几个书吏。

    “我奉陛下旨意来此,只为一事,此事关系重大,乃削明而壮我奥斯曼之大计,此策若成功,我等少不得乃是大功一件。”

    他一面说话,一面呷了口茶,只是觉得这茶水都带着血腥气,不禁皱眉,随即又道:“这京里,和我们有关联的商行和商贾,还有奥斯曼国驻此的商队,近来都要让他们有所准备,听从老夫的号令,告诉他们,这些日子不必来见老夫,却需随时暗中听从吩咐,今日开始,老夫要令这大明上下哀鸿遍野!”

    说到哀鸿遍野时,李政不禁咬着牙关,面上露出狰狞之状。

    当初他被赶出大明,在他出关之时,就曾对自己说过,他日迟早自己定要回来,而回来时,必教这大明上下后悔不及。

第一千七百零一章:圣君总多病

    而现在的李政,回来了。

    这数年在奥斯曼的日子,除了读四书五经,便是读从商队那儿购置从西山带来的书籍,尤其是国富论,他最感兴趣。

    当然,对于李政而言,国富论不过是术而已,犹如雕虫小技一般的变戏法,这样的术法,对于国家,不会带来好处,真正的仁君,当行的是仁政,是德治。

    可这依旧挡不住李政对于国富论的热情。

    他读的越多,对于西山和方继藩翻云覆雨的手段,了解的便越多。

    读书人都是骄傲的。

    甚至到了狂妄的地步。

    这倒也并非是因为他们天生如此,只是……数百年四书五经予以他们的优越感,令他们对任何人,都不免心生鄙夷。

    了解了方继藩手段的李政,自然而然狂傲一些

    更何况,今日竟还被那姓方的狗东西揍了。

    又一次的斯文扫地。

    李政按捺住心中的气愤,呷了口茶,又继续道:“所有能调用的金银,都要记下,告诉他们,现在急需现银,此时不必计较个人的得失,这是为奥斯曼皇帝陛下效力,到时自是论功行赏,少不得令他们封侯拜相。他们所有的钱粮都要预计,若是还不够,便将那些不动的资产,暂时质抵钱庄,总而言之,老夫要现银,要数之不尽的现银。”

    顿了一下,他继续道:“此番……老夫还从奥斯曼调用了一批钱粮来,这一批金币随商队入关,过半月即可到达,陛下对此事格外的看重,正等着我们的好消息。”

    这书吏,也是儒生,不过却是个阿尔及利亚人,此人高鼻深目,因学习汉文学得速度快,而受人欣赏,所以调用在此。

    他听完李政的话后,心里甚是骇然,忍不住问道:“不知侍郎,要做何事?”

    “这不是你需知道的事,不过……你听说过郁金香吗?”

    郁金香……

    这书吏先是一愣,随即骤然间明白了什么:“您的意思是……意思是……可是……这不对……”

    李政莞尔一笑:“你一定是在想,我们手里有这么多的金银,可郁金香并不在我们手里。你错了,你可知道有一样东西,天然就是郁金香吗?”

    “不知何物?”书吏诧异道。

    “宅邸!”李政胸有成竹的道:“宅邸乃是死物,谁先下手,便可推高,而有用的宅邸毕竟是有限的,一旦推高,势必引发上涨,到了那时,我们已底价进入,其他人自是纷纷蜂拥而入,只要一路上扬,倘若我们在高位突然抛售呢?”

    这书吏显然要谨慎许多,他慎重的道:“侍郎,此事只怕还需斟酌,这镇国府非同小可,绝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我等是过江龙,岂对付得了地头蛇。”

    “事情有趣的就在这里。”李政不以为然的笑道:“其实一旦抛售,镇国府应对的手段,老夫都已事先预料好了,你等着看吧,那方继藩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他终究读书不多,不过是学了一些旁门左道之术而已。这其中的具体细节,我已写了一份章程呈报陛下,陛下亦是对此赞许有加,认为大有可为,你想想看,吾皇何等的圣明,尚且认为此策极有把握,这才命我来此。”

    李政说完这些,显得非常得意,就像已经预见了方继藩的一败涂地似的。

    书吏听罢,倒是在心里稍稍安定了一些。

    他细细一想,自己所恐惧的……不过是镇国府,还有镇国公而已。

    可难道苏莱曼皇帝不够英明吗?他既认为可行,且给予了当下这李侍郎如此的信任,令他独当一面,见机行事,那么……定是因为有极大的把握了。

    “那陈庄,你们可曾查探过吗?”李政见这些书吏,统统服气,于是不禁道。

    “陈庄?此地乃是镇国公的封地,大明皇帝赐他陈庄十里封地,小是小了一些,可毕竟是在天子脚下,现如今……那镇国公已投入了数不清的银子进入了陈庄,修建了诸多建筑,说来……倒也奇怪,其实……许多人都去打探过,大家原以为这建的乃是宅子,可那楼极高,自是宏伟,却和寻常的宅院,全然不同。”

    书吏顿了顿,又道:“更有意思的是,有人查过这些楼的布局,却是发现,这些宅院,根本无法让人居住,许多人听了陈庄,都暗暗摇头,说是这样的地方,他们是绝不肯买的。那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至于其他的,也就不知道了,不过……那些楼,若是李侍郎亲眼见了,也一定为之惊讶,比大明的佛塔还要高呢。”

    李政露出微笑道:“噢,无论如何,却还需再打探一下,想尽办法从那些营建高楼的人口里得出一点什么。”

    “是。”

    随即,李政就挥挥手:“很好,你们退下吧。”

    李政本是生的相貌堂堂,整个人颇为威仪和气度。书吏们起初见他鼻青脸肿,觉得滑稽,可对谈了一番,见他说话不疾不徐,似乎深藏不露,倒也不敢对他造次了。

    次日,李政则是入宫觐见,只可惜,大明皇帝病了,李政便从午门回来。

    到了国使馆,这里热闹非凡,却已排起了长龙。

    却是因为……许多人听闻新任的奥斯曼国使赴任,都来拜访。

    奥斯曼国现如今极热门,不少人听说那里在苏莱曼皇帝的治理之下,百姓们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不只如此,皇帝还礼贤下士,对于儒生极尽优待,凡事读四书五经,得功名的,便可免赋,甚至沿袭了大明所废黜的科举,莘莘学子,可凭腹中所学登科及第。

    于是乎,这国使馆永远是京里的热门所在,有的是觉得在大明无望,想打听一些若是自己这样的人过去,是否给予什么厚遇。也有人只是单纯的将此地当做内心深处的慰藉。更不必说,自通商以来,商队往来频繁,那奥斯曼,毕竟占据的乃是津要之地,陆路的通商,是决计绕不过去的,来拉拢关系的,也不是少数。

    李政自是欣然的与来客会谈,来的都是纶巾儒杉之人,对方见新任国使竟是汉人,先是诧异,随即欣喜。

    于是彼此入内,各自落座,彼此通报自己的籍贯和姓名,谈一些时闻,说的高兴了,自是忍不住要吟诗作赋,一抒情怀。

    李政听到最多的抱怨,就是当今皇上已有许多日子不上朝了,成日称病,这病就没好过,说到这些的时候,无论是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彼此眼神交流一番,露出意味深长的样子。

    又过了一些日子,终于……陈庄那儿有了消息。

    陈庄设了新城,那方继藩将这称之为西山新城,开始售卖一些宅邸。

    消息一出,京里倒是没有太多的动静。

    毕竟……绝大多数人对于那个不毛之地,没有丝毫的兴趣。

    当然……也有人动心的。

    当初的新城刚开的时候,大家伙儿都觉得价格不菲,可事实证明,价格在此后,却是一路上扬,而如今,这里已成了大明的心脏,最是繁华富庶之地。

    虽是这样想,可有实际动作的人,却是不多……

    大家也不傻,都在观望风向。

    李政顿时来了兴趣,他立即连夜召集了佐官和诸吏,吩咐道:“传令下去,想尽办法,将所有能调用的资金,统统调用出来,有多少要多少,那些商行,还有老夫自奥斯曼带来的数千斤黄金……现在起,所有人都要造出声势,这放出来的宅邸,统统给老夫抢来。”

    佐官和书吏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他们在京里呆的久了,也算是半个地头蛇,对北京城是颇有几分了解的,还有那些商行、商队的主人们,统统都和国使馆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

    现在突然要对西山新城抢购,似乎……有些……

    “李侍郎,是不是太冒失了。”有人忍不住忧心的提醒道。

    李政笑了,背着手,气定神闲的道:“等着看好戏吧,很快,你们就知道老夫如何四两拨千斤,教此地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众人虽是心中疑虑,却不敢违拗,自是连忙暗中去联络了。

    到了次日……

    李政亲自坐着马车,抵达了西山新城。

    只见这里……许多高楼的框架,已开始有了雏形,人置身其中,顿有渺小的感觉。

    只是……工程还未完工,不过照着从前西山建业的规矩,售楼的地方已是开张,开始徐徐放出一些楼来。

    李政没有下马车,只坐在马车上。

    他透着玻璃窗,悄无声息的观看着外头。

    而此时……已是来了许多人,这些人表面上自是和奥斯曼没有丝毫的牵连,却是蜂拥而至,将这售楼处围了个水泄不通。

    “现在有多少宅子?”

    “客官是否要先实地去看看。”

    “不看了,有多少宅子,老夫包圆了,先来三五十……钱庄的人在不在,老夫要贷款,赶紧!”

    这样的客人,让售楼处的伙计们瞠目结舌,这口气……是买菜吗?

第一千七百零二章:有价无市

    来此的人可谓是络绎不绝。

    以至于王金元都惊动了。

    毕竟起初调查的时候,王金元认定了这陈庄的宅邸并不好卖,因而,现在虽徐徐的推出一些宅邸来,却不敢推出太多,不过先拿数百套来试试水。

    可哪里想到……竟是火爆如斯。

    这些大户进了来,却是发现,这些宅邸居然‘廉价’。

    当然,毕竟是上了楼。折算起来,占地并不大,因而……更是豪气。

    王金元匆匆的赶来,外头还有乌压压的人,可这数百套,却早已卖了个精光。

    “大掌柜,您看现在怎么办?”

    王金元眯着眼,脸抽了抽。

    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少爷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看着这乌压压的人群,他甚至有些费解,这陈庄的宅邸定价其实不算低了,一套二十丈的宅邸,可那也需几百两的银子。

    自起了楼,这京里并非所有人都会买那等带宅院的宅邸,绝大多数的百姓,能在几层的小楼里有个栖息之地便算是幸运。因而,这等楼房,大家都用丈来计量!

    譬如新城的楼房,往往是一丈二十一两银子,如此一来,寻常一个二十丈三口之家勉强能住下的楼房,却也需四百两银子上下。

    当然,老城的价格要低廉得多,不过**两银子一丈而已。

    现在银价在大明贬值,且通货膨胀的影响,这价格在老城倒是不吃力,不过新城……却足以让寻常人望而却步了。

    西山新城所售的价格,现如今和老城差不多,二十丈,也不过两百两银子不到,当然,看似是便宜,可实际上……却是价值不菲,需知一亩地,便可建数十套这样的宅子,何况新城的楼,明显要高不少,这样算下来,甚至可达上百套。

    “怎么办?”王金元背着手,他在少爷面前,固然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可除了少爷,他在京里是横着走的人,自是气度非凡,连说话都是慢条斯理:“还能怎么办,再拿出几百套来,先卖一部分,到了明日……挂牌涨价,每一丈加二两银子。”

    有人来抢,这还有什么说的,当然是极力满足他们的要求了。

    于是乎,西山新城楼还未建完,居然火热起来。

    这些疯了似的人,三五十套,甚至上百套的买,放出一批,便立即售罄。

    这些年来,奥斯曼在京里,凭借着当初那些出关的儒生为纽带,早已笼络了许多人,何况奥斯曼的金银,已开始悄无声息的流入,李政每日都会将所有购置的宅邸数目和金流进行汇总。

    他不懂精密的计算,却大致心里是有数的。

    每日数百套的抢购,以至于西山新城的宅邸价格,不断的攀升。

    而每日买入所费的银子,往往超过了十数万之数。

    这个数目,是极惊人的。

    毕竟每日花销如此巨大,若是坚持一月下来,便是数百上千万两纹银。且还随着价格的不断上涨,所需的资金,却是越来越大,越到后来,便越是吃力。

    当然……李政对此,一丁点都不担心。

    因为绝大多数抢购,用的都是自西山钱庄借贷的资金,自付三百万两便可撬动上千万两的金流。

    他在国使馆中,犹如运筹帷幄的将军,每日指挥着下头的商行,以及商队不断的买入。

    可与此同时,许多人也开始察觉出不对劲了。

    西山新城每日攀升,短短一月功夫不到,价格竟从每丈八两银子,升至十五两。

    这即是说,一个月前,倘若买了一套宅邸,自己的身价,便可翻上一倍。

    人总是盲从的。

    起初没有人看好西山新城,都认为过于偏僻,有这闲钱,在老城和新城买,难道不好吗?

    可一旦西山新城暴涨起来,许多人便动心了。

    这等于是在地上捡银子啊。

    据闻现在在西山新城,到处都是打探消息和挥舞着宝钞去买宅邸的人。

    更听说,需清晨去排起长龙,方才有机会将宅邸买下来,若是迟一些,便只能明日请早了。

    于是乎……许多人开始行动起来。

    那西山新城,竟是转瞬之间热闹了不少。

    乌压压的每日都是人。

    人们兴奋着,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新城购置房产的岁月。

    以至于寻常的百姓,也拿出了积攒了数年的积蓄,东拼西凑,妄图去分一杯羹。

    理智的声音,很快被贪婪的声音所淹没。

    “李侍郎,又涨了,清早时,我们的人便继续抢购,可谁料到,居然……居然……今日卯时过去,已是排起了长龙,只有刘东家派去的人,买下了百来套……其余人,只能望洋兴叹。”

    此时,书吏们都很兴奋,看李政时,眼光就全然不同了

    李政却是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只颔首点头,而后继续发号司令:“明日让他们赶早,现在流动的资金,还够不够,若是不够……还需抽调……”

    “是,是。”

    “现如今,手里的房产有多少?”

    “已抢购了四万套了。”

    这是一笔惊人的数目。

    不过……李政依旧摇头,叹道:“还是不够,还差得远。”

    “只是大家手中的现银,已经枯竭了。”一个书吏为难的道。

    “带来的那些黄金,统统兑换了宝钞没有?”

    “已是兑换了。”书吏道:“为了掩人耳目,故意用的乃是商队的名义。”

    “还是要小心一些。”李政淡淡道:“除此之外,让大家伙儿想尽办法筹措金银,手中的宅邸越多,这西山新城的涨跌,便操持于我们的手里了。”

    “是。”书吏乐呵呵的道。

    …………

    王金元能帮方继藩打理这么多的产业,自是有能耐的,他早已看出了有些不寻常,这突如其来的金流,犹如水漫金山一般,迅速的冲击着西山新城。

    原本这是西山新城的大利好,人们习惯于买涨杀跌,卖得好,自然而然,更多人愿意去买。

    可王金元却还是察觉出了什么,他令西山钱庄,开始查看这些金流的源头。

    另一方面,一面加大供应宅邸,一面气喘吁吁的寻到了方继藩。

    “少爷……少爷……”他手里抱着一沓账目,送至方继藩的面前:“少爷,小人觉得这有些不同寻常,您看……这西山新城,火的过了头,起初小人还以为,大家伙儿相信少爷的本事……不不不,现在小人也认为,少爷手眼通天……”

    方继藩扬手便给他一个耳光:“手什么眼,通什么天,狗东西,外头已有人喊本少爷是立皇帝啦,你还想手眼通天?”

    方继藩瞪着王金元。

    王金元忙捂着腮帮子,哭了:“小人不是那个意思。小人的意思是……”

    方继藩随即,倒是心平气和了。

    年纪越长,他越晓得不可动怒的道理,平复了情绪,他拿起了账目,只粗略的一看,便抬头:“你的意思是,背后有大量的金流,拼命的流入西山新城?”

    “正是。”王金元对此显出了担忧,道:“这太不寻常了,原本这西山新城,按着原有的计划,是徐徐放出的,可每日都是人潮汹涌,不得不加大供应,少爷……您说……”

    事有反常必为妖啊!

    方继藩却是微微笑道;“人家要买,当然没有不卖的道理,地……是本少爷的,无论什么金流,终究还是落入了本少爷的囊中,这很合理。”

    “可是……小人就怕……掌控不住啊……”王金元忧心忡忡,他还是极有风险意识的:“要不,西山钱庄那边收紧一下……”

    这是他想到的规避风险的办法。

    方继藩显得很是泰然,摇头道:“既然打开门做买卖,就没有不卖的道理,你放心便是,这不过是些许的小事,若真有人添乱,也不必担心,我踩死他。”

    看着自信满满的方继藩,王金元心里松了口气,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少爷英明。”

    他对他家少爷就是这么信服!

    方继藩随即道:“这时候,我倒是想起了我的爱徒刘文善了,却不知他现今如何,这已过去了两三年,也不曾有他的消息,按理来说,这船队理应到了北方省吧,这个时候也该有消息来了。”

    作为一个有情有义的人,他还是很在乎他的每一个徒弟的。

    说到此处,外头却有人莽撞的冲了进来,慌张道:“不得了,不得了……公爷,不得了了。西山新城那儿闹起来啦,许多人清晨排起长龙,谁晓得,只半个时辰便售罄,那些买不着的不肯散去,然后闹得厉害。”

    方继藩:“……”

    王金元皱着眉头忙道:“少爷,小的去处置,小的这就去处置。”

    方继藩颔首点头:“滚吧。”

    等这王金元一走,方继藩收起了心神,却是坐回了案牍。

    只见在这案牍上,是数不清的设计图纸,都是常威送来的。

    方继藩提笔,在上头不断的删删改改,显得极认真。

    现在框架已经建的差不多,再接下来……便该拿出点真东西了。

    ………………

    感谢新盟主江西老琚同学,感激涕零。

第一千七百零三章:发大财了

    这些日子,京师里可谓是人心惶惶。

    西山新城的价格,非但没有下跌的趋势,甚至还连日攀升。

    到了下月月中,居然到了二十七两银子。

    每丈二十七两,这几乎已是天文数字,哪怕是在新城,这价格也堪称是恐怖了。

    可新城那里,要什么有什么,无论是学堂,戏院,道路,几乎什么都有,可这方继藩的封地处,却还是一个大工地。

    两相对比,任何一个理智的人,想来都明白。

    可现在的问题就在于,西山市面上的宅邸,就是吃香。

    价格在短短两个月不到时间,竟是涨了三倍。

    这个收益,是极骇人的。

    因而,才有更多人,疯了似的想要购买。

    似乎人们已经疯了,完全不再在乎那憋屈的小宅到底是否适合住人,未来如何。

    一些家族也纷纷倾尽了家财,彼此拆借,都想去分一杯羹。

    某些商行看的眼热,也忍不住取出了一部分本用于去扩大生产的金银,投身其中。

    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已经不再是李政这些人暗地里购买,人们似乎寄望于这里的宅邸,会一直涨下去。

    以至于涨幅在二十七两银子的高位上,非但没有任何下跌的趋势,反而更大起来。

    因而,当价位突然三十五两时,只用了短短的六天。

    六天的时间……价格竟已至四倍。

    李政的心情轻松许多。

    一切都如自己所料。

    而现在……他终于不再紧张,而是有了闲情雅致,邀了国使馆的佐官喝茶。

    副使乃是奥斯曼人,本叫穆斯塔法,不过现在早已改了汉名,叫朱成。

    这番邦之人改汉姓的不少。

    姓朱的较多。

    毕竟在他们眼里,朱姓乃是国姓,反正自己叫着,也不必入大明的皇册,没人追究。

    此后还有姓李的,姓赵的,姓刘的,这些姓氏相对少一些,却也是多数。至于其他的姓氏,也是不少,毕竟……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当然……姓方的就比较稀罕了。

    也不是没有,去岁的时候,倒是有个交趾人改了方姓,还挺高兴的,似乎有人说,当天夜里就有顺天府的差役围了他的客栈,将人揪了出来,一口咬定他乃方家海外遗孤,他拼了命的否认,至于此人后来如何,却无人知晓了,客栈里的人只晓得他被带走,便消失的无影无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留在客栈里的行囊,迄今还没有人来取过。

    当然,这等事,大家都晓得,都有了默契,不过却决不会开口说出来,形成了隐形的禁忌。

    朱成给李政亲自斟茶,他毕竟不是茶童,乃是副使,按理来说,他的身份,是不该给李政斟茶的,可他依旧甘之如饴,看向李政的眼神,都带着几分崇敬。

    朱成带着盈盈笑意道:“李侍郎,给陛下的奏疏,已经发出去了。”

    “噢。”李政施施然的端起了茶盏,轻轻的抿了一口,依旧是云淡风轻的样子:“陛下若知,价格已涨了四倍,定是要龙颜大悦,放心,此次,大家都有功劳,老夫已向陛下给你记了一功了。”

    朱成立即露出了肃然起敬之色,连忙道:“多谢李侍郎提携。李侍郎,您是如何知道西山新城的地……”

    四倍啊。

    这是多大的能耐,难以想象,只几个月功夫,翻云覆雨。

    现如今,他们手里掌握着六七万套宅邸,而当初购入时,用的又是首付,也就是说,花费了九百万两纹银,却得来了价值数千万两银子的宅邸。

    对于奥斯曼而言,**百万两纹银,乃是天文数字。

    这一次可以说,奥斯曼几乎是孤注一掷了。

    此前汉商大规模的涌入奥斯曼,奥斯曼接收了不少大明的宝钞,而这些宝钞还有一笔黄金,再加上商队和商行的财富,这些统统都投入其中。

    而现在……

    万幸的是……成功了。

    “这很简单,你该去看看国富论。”李政微笑道。

    一听到国富论三字,朱成虽是奥斯曼土人,可脸却是绷紧起来,眼中透着几分不喜,正色道:“此等坏人心术之书,下官是绝不看的。”

    李政点头,也表示认同。

    四书五经传到了奥斯曼,给奥斯曼人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再加上奥斯曼皇帝的强力推广,无数儒生进入奥斯曼的中上层社会反复的宣讲,一批似朱成这样的奥斯曼士人已经渐渐的崭露头角。

    他们和汉儒之间,最大的区别就在于,前往奥斯曼的汉儒固然是坚定的顽固分子,固守理学,对新学大加挞伐。可毕竟……偶尔也会看一些闲书。而奥斯曼士人似乎颇有几分诡异狂热的气氛,他们将所有非孔孟程朱之学,统统视为异端,任何其他的学问,在他们眼里,都不过是闲书、杂书,甚至是坏人心术的学问,统统要予以摈弃。

    李政又微笑道:“此书,确实通篇都是诡诈之术,可对付诡诈之人,需用诡诈之法。这国富论中,有一点提到,所谓的价格涨跌,本质在于需求,西山新城之所以价格暴涨,其根本是供不应求,表面上,它卖了十数万套宅邸,可实际上呢,接近半数都捏在我们手里,可以说……之所以上涨,不在于老夫知道它会涨,而在于老夫入场,它就非涨不可。”

    朱成听罢,似有所悟,忍不住道:“这样说来,只要我们有足够多的银子,就可继续将西山新城推高。”

    李政笑了笑继续道:“那也得有个限度,新城的宅邸是二十余两,可西山新城,竟是破了三十,再往上,也不是不可能,而是……需要比之从前更多的资金,以往百万两银子可使宅邸的价格涨一倍,可现在,只怕投入五百万,却也未必能达到这个效果了。”

    “这样说来……”朱成似懂非懂:“涨不了了?”

    “也差不多了。”李政自信满满的道:“不过不急,得再等一等,等一两个月吧。”

    “这……”

    李政便道:“现在使新城产生涨幅的,并不是我们,我们的资金已经杯水车薪了。可因为连续的暴涨,使这后续许多贪婪之辈纷纷拿着银子购置西山新城的宅邸,所以……未来可能会微涨一些时间,宅邸也会不断的成交。凭着我们的金银,已经让这西山新城成了一块香饽饽了。”

    “那么此后呢?”

    “此后?”李政又笑:“此后便是将这些宅邸,统统卖出,换来宝钞。”

    “宝钞?”朱成难以置信的道:“我们这么多宅邸……能统统卖尽吗?”

    李政道:“若只是有一千套宅邸,当然会比较麻烦,可若当你有数万套时,那么……想不卖尽也难了。你可知道,一个二十万套的市场里,突然六七万套宅邸开始抛售,会引发多么可怕的后果吗?这个后果就是……宅邸的价格,势必要暴跌,而且这暴跌的速度,会是上涨的十倍,这是一个极凶险的局面,这就意味着,将会有无数跟风的人,一夜之间,所有的财富化为乌有。”

    朱成还是有些不明白:“如此一来,我们的宅邸,岂不只是纸面上的财富,一旦抛售,那么李侍郎,我们也要跟着完了?”

    李政摇着头微笑:“不可能!这其中的原因很简单,因为那西山,并非是寻常的商人。这方继藩乃是镇国公,他乃是大明皇帝最重要的臣子,你想想看,若是十数万人,突然之间,一切化为乌有,如此后果,他方继藩,承担的起吗?方继藩唯一能做的,就是想尽办法,稳定住行家。可如何稳住呢?想来,也只有高价回购这些宅邸了。我们投入了**百万两银子的宅邸,那方继藩非要用四五千万两银子的市价回购才成,若是不回购,他的损失,也必定是在数千万两银子之上,甚至可能还招致许多严重的后果。”

    朱成吸了口气:“原来如此,这样说来,李侍郎真是棋高一着,短短数月,便为皇帝陛下,挣来了数千万两纹银的财富。”

    看着朱成脸上越发佩服的表情,李政更感得意,却是摇头道:“你又错了,这次做了这么多的安排,挣银子,其实是次要的,此番我奉圣皇帝之命来此,乃是削弱大明,挣来了数千万两纹银,其实只是第一步。”

    朱成目光炯炯,看着李政佩服的道:“那么下一步呢?”

    “下一步很简单,就是用这数千万两银子的宝钞,短时间内,兑换黄金和白银。”李政眯着眼:“我们真正的目标,乃是西山钱庄。西山钱庄,采用的乃是金银作为储备,发放宝钞。这些宝钞,按规矩,是可以足额取兑金银的。现在突然市面上,有人拿着如此庞大的宝钞要求取兑,那么……对于西山钱庄而言,不啻是灭顶之灾。”

    听了李政的安排,朱成打了个寒颤。

    李政随即慢悠悠的道:“那么接下来,方继藩又将面临一个可怕的选择,他可以选择不兑换,一旦不兑换,那么势必人人自危,因为这大明天下,人人用的都是宝钞,人们深信自己手中的宝钞是和金银等价的,一旦宝钞不能兑换,这天下的大明宝钞,岂不和废纸没有区别?”

    “可若是方继藩选择足额兑换,那么就一定焦头烂额,想尽一切办法抽调所有的真金白银,想尽办法回首宝钞。”

    “如此……更可怕的事,可能就要发生了,这可能会导致西山钱庄的储备金暴跌,到时,他是西山新城和西山钱庄,两头都得顾,两头却都顾不着,顾此失彼,我等若是趁此机会,制造出一些流言蜚语,这整个西山,便如一个泥足巨人一般,只怕轻轻一踹,就可能要轰然倒塌,哪怕它撑了过去,怕也是伤筋动骨,如此……既凭借着这些真金白银,强大了我奥斯曼,又大大削弱了大明,这不正是一箭双雕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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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