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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败家子全文阅读

作者:上山打老虎额     明朝败家子txt下载     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千七百零四章:事急矣

    朱成心里震惊,万万料不到,这李政所图如此之大。

    他却是忧虑的看着李政道:“李侍郎,此时招惹大明,只怕……”

    其实李政的设想能否成功,朱成并不太懂。

    他所忧虑的乃是,即便计划成功,那么大明势必与奥斯曼交恶,这对奥斯曼而言,未必有好处。

    李政呷了口茶,他眼里似乎带着恨意,却又随即道:“此乃陛下之旨,我等尽奉旨行事即可。”

    他说话之间,便抬出了苏莱曼皇帝。

    李政其实并不傻。

    他自己对这计划,却也未必有十足的把握。

    可自去了奥斯曼,每日侍驾在苏莱曼皇帝左右,他所信奉的,乃是君君臣臣,又因自己乃是外臣的缘故,心里比谁都明白,苏莱曼皇帝决定了自己的未来,自己能否平步青云,便看这苏莱曼皇帝的心意了。

    没有人比李政这样的儒生,更加懂得揣摩人心。

    他每日揣摩的便是苏莱曼的心思。

    苏莱曼皇帝正在盛年,一心希望超出父祖的功业,越是这样心怀壮士的君王,便越是好大喜功,当然,若是好大喜功不好听,大可以称之为有宏图之志。

    自己所提的章程,恰恰是最对奥斯曼皇帝胃口的。

    计划是否有瑕疵,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能对陛下的胃口,能令陛下产生兴趣。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朱成,心里却想,此人……虽也读四书五经,可那书中的道理,终究还是没有读通透啊,果然……是个蛮子。

    朱成听李政将苏莱曼抬出来,便再不敢做声了,只唯唯诺诺的道:“只是,还需谨慎为好。”

    李政便借故喝茶,没有理他。

    ……

    又过了十数日,果然如这李政所料,价格似已到了极限。

    而在此时,李政打起了精神,召了佐官和书吏人等,随即吩咐道:“今日起,所有的宅邸,统统抛售,一个不得留,立即知会各处的牙行,要尽快,最好让这动静大起来。”

    “难道不该分批抛售吗?如此……至少可高位将宅邸先卖出一些……”朱成提出了疑问。

    李政却只看了他一眼,并不理会他,徐徐道:“要快!”

    说着,便拂袖而去。

    京里的牙行,第一次尝到了什么叫生意兴隆的滋味。

    平日西山新城的宅邸,几乎没有人买卖,毕竟……大家伙儿都等着坐地涨价呢,哪里肯这时候挂牌出来。

    可谁晓得……转眼之间,许多的房主便登门了。

    起初的时候,牙行尚还以为只是有人急于收拢资金,可很快,他们就意识到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

    因为来的人太多,且出售的都是十套甚至数十上百套,直接低于市价抛售,问其缘由,对方也不肯说。

    这消息是藏匿不住的。

    很快……满京师便知道了。

    人们从兴奋,到渐渐平静,最后在听到消息之后,突然开始变得不安,随即恐慌起来。

    这恐慌的气氛,迅速蔓延开了。

    因而,也开始有人跟风,想要赶紧将手中的宅邸兜售出去。

    李政命人在牙行中蹲守,他似乎一点都不急,那朱成,却显得越发的不安起来。

    李政淡淡笑道:“准备拟一份奏疏。”

    朱成道:“李侍郎,这……不知拟定什么奏疏?”

    “当然是报喜的奏疏,这报喜的功劳,老夫便赠你吧,以你的名义拟定。”

    “报喜?”朱成诧异的看着李政。

    李政徐徐道:“你可知为何老夫要一齐兜售出去,其实……要的就是造成市场的恐慌啊,市场越是恐慌,人心便越浮动,到时……只怕市面上,都要充斥数不清的宅邸了,这西山新城若是跌到了谷底,难道新城和老城不会受到影响吗?人心是最难测的,眼下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那方继藩,方继藩此刻,只怕早已尿湿裤子了,一旦暴跌,他的损失恰恰最大,毕竟此子投入了这么多的金银。好啦,你不必忧心,这份奏疏,你来拟定,先行报喜。”

    这李政乃是上官,朱成岂敢得罪,虽是心里依旧忧心,却也只好道:“是。”

    …………

    京里已开始变得诡谲起来。

    事实上……莫说是民间,便是朝中,也有人惴惴不安。

    这不少朝中的大臣,可也是信了西山新城的邪的啊。

    毕竟……人吃了亏,总有长记性的时候,前些日子,还有为数不少的人洋洋自得,说是老夫闲坐于此,一日下来,便涨动了多少多少银子。现在消息一出,骇然了,忙吩咐人去挂牌,可这时已是迟了,据说牙行到处都是出售的宅邸。

    一下子,这些人慌了手脚,彻底懵了,于是疯了似的打探消息。

    消息自是迅速的传到了方继藩这里。

    方继藩在镇国府,气定神闲,却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看着王金元道:“各个牙行都有簿子记录下挂牌的时间和人员,对吧?”

    王金元本是不安,西山新城是他负责的,现在出了岔子,也有些慌了手脚,毕竟这一切太过突然了,现在听到少爷不关心价格,而关心抛售之人,突然似是明白了什么。

    他眼前一亮:“少爷的意思是……噢,小人明白了,对对对,这牙行里,肯定有记录,只需查一查谁在第一时间抛售,抛售了多少,想来便可大致知道这些狗东西是谁了。小人这便去查,这些狗东西,居然敢拆少爷的台,定是饶不了他们。”

    令王金元意外的是,方继藩却是大怒,拍案道:“狗东西,你说什么?”

    王金元:“……”

    王金元感觉自己接不上自家少爷的节奏了。

    方继藩龇牙咧嘴道:“我们是打开门做买卖的,人家也是拿了银子购买售出,你是不是卖宅子卖疯啦,衣食父母,都要收拾?这从今往后,谁还敢咱们西山做买卖,买咱们的地?”

    王金元一听,冷汗淋淋,面若紫肝色:“这……小人万死,只是……当下……少爷,现下该怎么办才好。”

    方继藩耸肩:“你说该怎么办?”

    “实在不成,西山出手,稳住行价?否则,一旦价格崩了,可就爬不起来啦,小人知道这西山新城和陛下息息相关,倘若……陛下那儿责怪……”

    方继藩冷笑:“我们西山回购?这可不成!哪有我方继藩十两银子卖出去的东西,三十两回购的道理,你们真当我方继藩是傻的?崩了也就崩了,反正死的也不是我方继藩。”

    “只怕放任下去,人心不安,少爷您……”王金元却极清楚,倘若这样下去,会是怎样的后果。

    方继藩却是露出了贼兮兮的样子:“这可就由不得我了,他们只管死,我方继藩来埋。”

    王金元见少爷如此,心里便越发的不安起来。

    到了次日,牙行几乎已经踏破了。

    朝野上下,一片哀鸿。

    下午的时候,传来消息,四个作坊直接关门大吉,究其原因,却是他们的东家,自觉得购房有利可图,挪用了不少银子去购置西山新城的宅邸,谁料转眼之间,竟是亏了个一塌糊涂,现如今,挂牌三十两银子,竟也无人问津。

    这挂牌的,越来越多,跟风效仿者,不计其数。

    大理寺的一个堂官,好端端的当值,也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当场昏厥过去,直接送去了西山医学院。

    可方继藩似是无事人一般,照旧该吃该睡,有人去内阁拜访他时,却发现他已不知多少日没有去内阁当值了,美其名曰在镇国府主持大局,等去了镇国府,又发现这狗东西也有几日没去镇国府了,美其名曰去了内阁。

    卧槽……这狗东西,领了双俸,两边糊弄啊。

    ……

    一封奏报,已在几日之前自国使馆发了出去,李政自是一副清闲自在的样子,可过了几日,没了动静,可坏消息却是一个接一个的来了。

    短短几日时间,价格竟已至二十三四两了。

    李政开始变得怀疑起来。

    他命人出去打探。

    然而,他很快发现,似乎现在全天下都在寻方继藩,偏偏方家大门紧闭,外头护卫重重,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谁投了名贴,都是石沉大海。

    李政的心情,从清闲,变成了焦虑,在之后,渐渐察觉到不对劲起来。

    “李侍郎,不妙了,有几处牙行,直接歇业了。”那朱成急匆匆而来,眼里布满了血丝。

    李政道:“这是何故?”

    朱成道:“据闻虽有无数人来挂牌,门槛都要踏破了,可听说,一个去买的都没有,只要开张,便是损耗,连续数日都没有交易,索性便关张了。”

    “这不对,不对……”李政瞪大眼睛,带着愤怒道:“方继藩这狗东西投入了这么多银子在新城,花费了这么多的精力,难道真不管了?还有……他难道就不怕触犯众怒吗?”

    朱成有些想哭,他不禁道:“他什么时候没有触犯众怒的,不是一直都被千人锤、万人骂,他不照样这样过来了吗?李侍郎为何现在才这样问。”

    朱成已是急了,嗓音之中带着咆哮!

第一千七百零五章:方大善人必杀技

    李政也有点慌了。

    方继藩的表现,实在不合常理,处处透着蹊跷。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于是安慰这朱成道:“莫慌,莫慌,若是放任这样下去,西山新城,他方继藩,也没有好果子吃,怕个什么,这方继藩,倒是沉得住气,此人历来狡诈,这个时候越是没动静,说明此刻,他越是慌了,还在那强撑着呢,你等着吧,等着看吧,用不了几日,他自会出手,我等作壁上观,我们急,他更急。”

    朱成只觉得心塞得很,一时之间,茫然无措,也不知该怎么办。

    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皇帝会让李政来,而且还下如此大的赌注。

    可到现在,说什么也没有意义了,只是这李政的话,他不敢再信。

    李政似乎也有些底气不足,倒像是要壮胆似的,捋须哈哈大笑道:“不出三日,鹿死谁手,自可见分晓。”

    …………

    其实不只是三日,整个京师,到了当日,就已混乱不堪了,据闻已开始有了寻死觅活。

    朝中也开始惶恐起来,要寻陛下,陛下病了,要寻方继藩,天知道这狗东西藏在哪里。

    其实方继藩就躲在自家府中,闭门不出而已。难得有如此闲暇时光陪着妻儿,倒也快活。

    朱秀荣一向都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坐不住的人,可这几日却是踏踏实实的在家,倒是教她有些吃惊,心里不免有点担心,便忍不住问:“夫君,莫不是外头出了什么事?”

    方继藩正抱着方天赐,伸出一根手指,故意塞进方天赐的口里。

    方天赐抿着嘴,死活不肯开口。

    以往的时候他上过当的,爹爹将手指伸进口里来,他吧唧一咬,于是免不得挨一顿揍。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自是绝不再上爹爹的当。

    方继藩看着朱秀荣,乐道:“外头太平的很,能有什么事,我这几日心里太念着你们娘俩,大丈夫自当舍弃妻子,为国为民,可这侠骨尚有柔情,总也要陪陪你们的。”

    朱秀荣方才安心,露出了温柔的笑容,随即又道:“只是我听说陛下已许多日子不上朝了,却又不知是何故?我那皇兄,实在太荒唐了,这如何能做好皇帝呢,你该劝劝他。”

    方继藩知道外头说朱厚照闲话的人多,说实话……以朱厚照那可怜的情商,有人能说他的好那才怪了。

    好在小朱有一点好处,便是谁都可以骂,爱咋咋地,他充耳不闻,躲在宫中我行我素,至于在宫中干什么,却只有天知道。

    当然……朱厚照不上朝,却并非是说他完全不理国家大政。

    事实上,无论是历史上的正德皇帝,还是这一世的小朱,对于内阁的拟票,却还是关注的,他可以不管事,但是却要比谁都清楚这天下发生了什么,至于那上朝问政的形式,他却是不在乎的。

    正说着,外头却有人匆匆来禀报道:“少爷,王掌柜来了。”

    方继藩听着,不耐烦的想让王金元滚,朱秀荣却道:“王掌柜来,定是有要事,夫君,凡事公事要紧。”

    方继藩这才脸色缓和,道:“那我去去便来。”

    到了厅里,方继藩见王金元一副狼狈的样子,浑身大汗淋漓,便不禁道:“怎么,你从哪里来?”

    “来时,发现府外头都是人,小人好不容易才挤进来的。”

    方继藩乐了:“平时这些狗东西不敢登门来,现在敢情好,是人是鬼都来攀交情了。”

    王金元又道:“现在外头乱糟糟的,少爷……不能再坐视不理了。现在西山新城那里,许多招募来的匠人也在犹豫,怕这工程要干不下去了。”

    “干不下去?为什么干不下去?”方继藩怒道:“这群狗东西,让他们好好干活就行,没他们的事。”

    王金元继续苦着脸道:“许多人已急得恨不得上吊了。”

    “他们死不死,于我何干,我方继藩欠着他们?”方继藩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他们要死,寻个清净的地方死,别让西山建业的宅子变成凶宅才好。”

    王金元又道:“朝中百官也有不少人……”

    方继藩冷着脸:“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群狗东西平日里可没少骂我,他们若是去死,那也算是老天开眼,咱方家的祖坟冒青烟了。”

    王金元有点懵,少爷你到底站哪一边的啊,西山新城这么多宅子,难道不是越贵越好吗。

    王金元只好道:“少爷,这样下去,实在不是办法,现在推出来的新宅,已经无人问津了,这几日下来,就只卖出去一套,就这,还是个辽东来的,也没打听行情,欢天喜地就跑来付了银子,这银子一付,出门一打听,当场就哭了,死活要退。”

    方继藩依旧气定神闲,哈哈大笑道:“看来你这狗东西是急了,连你都急,这西山建业上上下下,只怕都是焦虑不安吧。好吧,好吧,说到了这个份上,少爷只好出手了。”

    王金元松了口气,似乎一直盼着的就是方继藩的这句话,于是满脸期待的道:“少爷早有主意了?”

    “当然有!”方继藩板起脸来:“贴出榜去,今日起,西山新城所有住宅,均价三两银子出售!”

    王金元脸一黑,觉得喉头一甜。

    即便是现在,虽说这宅子是有价无市,可也是挂牌二三十两银子啊。

    三两……

    “除此之外……”方继藩继续道:“西山钱庄要拟定一个优惠的利率,这首付的比例,也要降一降,所有的新宅宅源,统统放开,有多少卖多少。”

    “少爷……”王金元感觉心口有些痛,他甚至觉得要疯了。

    三两银子……这岂不是说,三五十两银子,便可买下一个住宅?

    这个价格,几乎只有新城的两成,哪怕是老城那儿,也不过是三四成啊。

    这些年,通货膨胀得厉害,大量的白银输入大明,再加上商贸的繁华,银价日跌,这三五十两,一家四五口,倘若家中有两个劳动力,三年功夫,便可挣来,若是首付还降低,这样说来……莫非……只需积攒半年,便可直接在西山新城置业?

    若是如此……那么西山新城的盈利呢?

    这西山新城……

    王金元的脑海里,开始疯狂的计算起来。

    这营造的成本……还有修建道路,铺设管道,甚至未来建设学堂等等开支,如此算下来的话……能牟的利益,只怕有限得很。

    再加上投入的大量资金,这些资金干点什么,在未来数年,都能图利的空间。

    如此算下来。

    这等于是跳楼大甩卖啊。

    王金元的脸更苦了,都快哭了,道:“少爷……咱们不挣银子啦?”

    方继藩凛然正气道:“我方继藩是什么人,我方家世受国恩,打我生下来开始,心里便装着百姓,这天底下,自是江山社稷最是要紧,若是能令百姓们安居乐业,我方继藩……百死而无悔,银子不挣也罢,我爱行善。”

    王金元眼睛发直了,觉得懵了。

    他并不认同少爷如此。

    毕竟大量的资金耗在西山新城里,对于整个西山,都没有好处。

    这毕竟是买卖,买卖就要图利,若是不图利,吃什么,又喝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无法了解少爷为何突然做这样的事,这是自掘坟墓啊。

    莫非……脑疾犯了?

    ………………

    感谢尖耳黑布丁同学成为本书新盟主,老虎感激涕零。

    除此之外,看了书评,发现大家都没发现主角到底在干什么,嘿嘿……大家继续猜。

第一千七百零六章:别让方继藩跑了

    方继藩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这也是为何朝野内外,都喜欢他的原因。

    王金元的执行力,也是高得惊人。

    事实上,王金元虽然觉得少爷此举与理念相悖,毕竟他可不想将这西山当做是善堂,西山都成善堂了,这像话吗?

    可他不需方继藩给他解释什么,因为这没有必要,他信奉的是把少爷的每一个命令都办得妥妥帖帖的就行,于是王金元赶紧的去办事情了。

    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的召集西山钱庄人等,制定出了一个优惠的宅贷利率,转过头,召集人手,开始广而告之。

    西山一旦动起来,效果是极惊人的。

    只一个时辰不到,所有的大街小巷,消息便传开了。

    无数的快马,飞速的通过急递铺,火速的将消息传向天下各个州府。

    所有还对方继藩抱有期望的人。

    尤其是此前买了宅邸的,原以为他们和方继藩绑在了一条船上,只等方继藩出面干涉。可谓是日盼夜盼。

    可当他们得知了消息,当场…便有人吐血了。

    三两……

    此时,已有人火速将消息送到了奥斯曼国使馆。

    先得到消息的乃是朱成,朱成看了奏报,几乎要昏厥过去。

    他甚至以为自己看错了,又重新看了几次,从相信了自己眼睛,而后胆战心惊,火速的寻到了李政。

    李政一宿未睡,他眼睛熬红了,到了此时,他尚在拼命的对照着新城的市价,以及计算着西山投入在新城的银子,他想知道,方继藩何时才能坐不住,何时才会出手。

    在他看来,这是一场无声的角力,就看谁先眨眼睛。

    此时此刻,自己一定要镇定才成,那方继藩,一定比自己更加心慌。

    “李政……李政……”

    在国使馆,第一次……有人直呼李政的姓名。

    堂堂侍郎,奥斯曼皇帝的使者,在这国使馆里,李政就是天,这上上下下,哪一个不需对他恭恭敬敬?

    可现在……李政不禁皱眉起来,露出了厌恶之色。

    随即,他的公房被人使劲的打开,他抬头,便见了朱成不客气的样子。

    朱成咬牙切齿,手里舞着奏报:“怎么,西山新城,你还有什么手段?”

    “等……”李政面露不悦,可毕竟他是斯文人,倒也不至于直接反目,他需表现得比任何人还要从容:“只需……”

    “只需什么?”朱成冷笑:“你自己看着吧!”

    他将奏报一甩,生生的摔在了李政的脸上。

    李政的眼睛,阴沉沉的盯着朱成,可随即,他又和蔼的笑了。

    将奏报捡起,打开,低头。

    只是这和蔼的笑容,不过是昙花一现。

    他身躯微微一颤。

    “不,不……”他嘴唇哆嗦着:“这绝无可能,方继藩那小贼,他是疯了……疯了吗?”

    李政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千算万算,他是万万料不到方继藩直接破罐子破摔的。

    居然三两银子……

    那么……这西山新城的宅子,哪里有利可图?

    这分明……分明……

    随即,李政惶恐起来,前期投入了如此巨大的数目,七八百万两纹银哪,这都是真金白银,这些首付,现在等于统统都丢进了水里了。

    最可怕的还不是如此,因为哪怕是你首付统统没了,这宅邸就算是卖出,这借贷的数千万两银子,只怕也是一个无底洞。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不但首付没了,那些商队和商行,还赊欠着西山钱庄数不清的银子。

    这利息,便是天文数字。

    若是还不上,西山钱庄是永远不会吃亏的,因为借贷便需抵押。

    如此……岂不是……岂不是……奥斯曼在大明的所有产业,无论是商队还是那些商行,统统都要抄没?

    这不就是……一夜之间,所有的财富统统化为乌有?

    “这……这……”李政嘴皮子哆嗦着,他依旧难以置信:“不对,一定是哪里不对,这方继藩,莫非是要玉石俱焚?他方继藩……不挣银子了?此人贪婪无度,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一定是哪里错了,是哪里错了,快,快将所有抛售的宅邸,统统下牌,从牙行里撤出来,对……对,也不是完全无计可施,只要我们有足够的银子,就可将这价格重新抬起来,我们可以大肆收购市面上的宅邸,再将新房统统购置一空,如此一来……一来……”

    朱成还在听着李政的胡话,此刻痛心疾首,却不禁冷笑:“是啊,我们自可以将所有的新房旧房统统的抢购一空,如此一来,便又可将价格哄抬起来,可是……这需多少银子?我们还有银子吗?我们全副的身家,不及那方继藩身上的一根毫毛,李政,你所谓的计划再如何的缜密,你如何挖空心思计算,你便是诸葛在世,你也必输无疑,你知道为何吗?我来告诉你,因为我们和你口中的那所谓小贼相比,他的实力,是你的百倍千倍,他甚至不需知道是谁在算计他,也不需知道你的计划,却只需轻轻的捏捏手指头,便可教你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事到如今,你竟还在此胡言乱语吗?”

    李政猛地回过神来,这番话,就如扎了他的心一般。

    他脸色变得极恐怖起来,像是整个人,瞬间跌入了冰窖之中,他身躯微微一晃,勉强大笑:“哈哈……朱成,看来你在这大明,早被人收买了,竟敢口出此言,你的心里还有没有奥斯曼,有没有圣皇,今日老夫方知,原来你早已心向大明,快说,方继藩那小贼,给了你什么好处?”

    朱成怒极攻心,抓狂似的要冲上前。

    李政却是冷哼,面上露出毫不容情之色,凛然正气道:“尔蒙圣皇恩典,不思图报,却是认贼作父,今被老夫揭破,非但不思悔改,竟还想杀人灭口不成,真是丧心病狂,人来,将他拿下!”

    二人的争吵,早让外头的佐官和文武吏们探头探脑,人人噤若寒蝉。

    可他毕竟是钦差,是正使,那武吏听罢,不敢迟疑,立马冲了进来,要将朱成拿下。

    朱成怒极,李政却朝他振振有词道:“今日之事,我定禀明圣皇,来人,且将他押起来,在搜一搜他的廨舍,且看看里头藏了什么。”

    他背着手,见其他人恐慌莫名状,却是轻描淡写道:“至于外头发生的事,不必惊慌,无非是和那小贼同归于尽而已,我奥斯曼折算诸多,那方继藩此贼子,亏损也更重,我等若是惊慌失措,反而中了那小贼的奸计。”

    “都出去!”

    李政喝令之后,这公房里,瞬间便寂静起来,最后只余下他孤身一人,只有在这个时候,李政才颓然坐在了椅上。

    他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袖口,脸色惨然,他开始感觉到……自己要完蛋了。

    巨大的财富,统统折损于此,数年来奥斯曼在此的经营和布置,还有数不清心向奥斯曼的商队和士绅……只怕在此时,也统统尽要破家。

    不过……

    他依旧还在安慰自己。

    无论如何,那方继藩……不过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不错………那方继藩……也完了……哈哈……哈哈……

    …………

    方继藩终于露面了。

    他入宫,一副没事人一般,出现在了内阁。

    刚要进去,迎面恰好出来一个刑部主事。

    这刑部主事一见到方继藩,像见了鬼似的,方继藩朝他微笑:“你好呀。”

    刑部主事本是来内阁递解公文,等听了方继藩的话,才忙不迭的作揖:“下……下官……见过镇国公。”

    方继藩朝他点头,如沐春风之色,随即进入了内阁。

    那刑部主事本要回部里复命,此时却踟蹰着不肯走了。

    现在满京师都在寻镇国公,这正主儿,可算是出现了,不能让他跑了啊。

    须知……这刑部主事……家里可也是有人在西山新城购置了宅子的。

    于是,他探头探脑,一脸猥琐的观望。

    方继藩却是无事人一般,与许多人擦肩而过。

    这些书吏,见了方继藩,纷纷避让,在旁行礼。

    方继藩也懒得点头致意,径直到了自己的公房。

    隔壁乃是刘健的公房,似有人进了刘健的公房里,说了点什么,于是乎……隔壁便传来了刘健的咳嗽。

    方继藩懒得理会,他看了自己的案牍,便道:“人来。”

    忙有书吏进来道:“镇国公有何吩咐?”

    方继藩就板着脸道:“本官的案头上,怎么没有奏疏?狗东西,我乃内阁大学士,票拟奏疏,乃是职责所在,怎么,看不起人?”

    这书吏心里暗暗想,你自个儿一个多月没看到人,这公房都积灰了,那些票拟,还不是两位阁老给你担着的,这倒是好,现在倒是怪别人啦?

    当然,和镇国公是不能讲道理的,你有道理,他有狼牙棒。

    最重要的是,你也没这个胆子!

    虽然书吏觉得委屈,却还是毫不犹豫道:“学生万死!”

    ………

    这几天要去一趟三亚开个会,可能更新会有一点不稳定,当然,会保障每天两更的。

第一千七百零七章:日行一善

    等那书吏送来了奏疏,方继藩先喝了口茶,随即低头开始票拟。

    事实上……方继藩一辈子都不擅长和案牍打交道。

    你让他出点鬼主意,祸害祸害群……不,祸害祸害那些害民贼,方继藩倒是得心应手,可一看到这数不清的案牍,便不禁头疼的厉害。

    努力的看着奏疏里各种的之乎者也,虽是新政了,可这各部堂和各州府递上来的奏疏,依旧还是老样子,看的人脑袋疼得厉害。

    可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方继藩也只好强忍着恶心,用心的干活了。

    等到票拟了数份奏疏,一看,天色不早了,正好该去镇国府当值了。

    于是忙又起身,风风火火的要走。

    那书吏一直侍立一旁,这也没办法的事,论起来,内阁大学士乃是皇帝的秘书,可内阁大学士如何能知道天下所有事,因而这秘书身边还需配一个秘书,这便是书吏,但凡有内阁大学士疑惑之处,就需要让书吏去查。

    当然,书吏这个二手秘书,也不是全能的,若是全能,何至于连功名都没有,他们常年和案牍打交道,也确实博闻强记,可不懂的地方多了,因而……

    一般一手秘书询问,二手秘书答不出,那么……书吏就必须跑腿,去翰林院或者是东阁,翰林和东阁的待驾翰林,某种程度而言,他们的职责也是秘书,到了他们这里,就属于三手了,于是乎,他们立即开始查阅文牍,再奏报上去。

    方继藩在这内阁的存在也是很有震慑性的,这书吏侍候着方继藩,本是惶恐不安,想着待会儿若是镇国公有事垂询,自己绝不可再出错了,如若不然……

    可见方继藩突的站了起来,他懵了。

    方继藩则是伸了个懒腰,口里道:“这一转眼便几个时辰过去,天都黑了。”

    书吏看了看天色,又瞅了瞅角落里的挂钟,很耿直的说出了大实话:“镇国公,天色还早着呢,外头天是昏暗了一些,只怕是要下雨。”

    方继藩就道:“啊,要下雨了啊,这可不得了,这节气怕要变了,本国公需赶紧去镇国府一趟,安排一下屯田所的劝农之事。”

    书吏却是为镇国公着急,自以为尽责的道:“国公,此等小事,吩咐一声,学生可以代劳,只需下一个条子即可,哪里需劳动公爷您呢?”

    对了那么久的之乎者也,方继藩的耐性似乎已耗得差不多了,此时,脸色猛的一变,直接抄起了案牍上的砚台便要砸过去。

    书吏眼疾手快,吓尿了,下意识的就举起手臂抱头,口里道:“公爷,学生万死,不知公爷何故如此来哉。”

    方继藩怒气未消,气呼呼的瞪着他,怒道:“谁让你这狗东西穿青衣的,真是无法无天了,一点也没将本公爷放在眼里吗?”

    青……青衣?

    书吏还在惶恐不安之间,却见方继藩背着手,大步流星的往外走,边道:“给本公爷在此好好的面壁思过,我最是讨厌人穿青衣,以后再敢穿,打断你的腿。“

    说着,人已去远。

    书吏低头,看着自己的衣衫,眼神有点发愣,百思不得其解啊!

    方继藩的步子走得很快,没多久就出了宫。

    只是到了午门,还未走几步,便见侧门处,有人大吼一声:“在此,在此,就在此。”

    方继藩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乌压压的衣冠禽兽疾冲而来。

    他们个个戴着翅帽,身上官衣上各种飞禽走兽,将方继藩围住,一个个脸色惨然,似乎在此埋伏很久了。

    方继藩吓得后退了一步。

    午门的禁卫见了,却是眼睛一亮,卧槽……他们仿佛看到了移动的军功,个个激动得像过年一般,快速的行动起来,将方继藩团团护住。

    方继藩这才安心,随即就厉声道:“你们要做什么?”

    “镇国公,新城那里,为何新宅廉价如此?”有人上前,含着热泪。

    方继藩道:“这是当然的,难道居者有其屋,有错吗?我乃镇国公,是内阁大学士!”

    众人哗然,有人瞪着方继藩,眼睛似是要冒火了,愤怒道:“可为何此前卖的这样昂贵。”

    方继藩就道:“这可不是西山新城的错,此前你们难道没有察觉,新城一开卖,立即便有人疯狂囤购宅邸,恶意炒高吗?如此囤购,岂有不贵之理?“

    “镇国公啊……”有人听这方继藩如此振振有词,已是老泪盈眶,战战兢兢的拜下,他们是一丁点办法都没有了,只好可怜巴巴的道:“镇国公垂怜,我等……”

    “走开。”方继藩就看不得这样的人,眼中透着厌恶,蛮横的道:“哭什么哭,这西山新城,我手中的新宅最多,我尚且愿让利于民,你们不就是买了几个宅邸吗?吃一点亏,便寻死觅活的?那我方继藩岂不是现在就得要找块豆腐撞死?为人臣的,上要为君父分忧,下要顾念苍生百姓,你们读了这么多书,这样的道理都不懂,谁要敢再拦我,便做逆罪处置。”

    方继藩一拉下脸,哪里还有心情再管这些人如何祈求,凶神恶煞的模样,一副毫不留情的样子,抬腿便走。

    其实消息早已不胫而走了。

    这一次,西山新城是真的热闹了。

    天子脚下,根本就找不到如此廉价的宅邸。

    京师这些年,流入的百姓不少,他们在新城几乎没有立锥之地,往往都在旧城租一个小宅安置,若是更贫困一些的,便索性在更远一些地方,搭起棚户而居。

    这样的地方,几乎没有任何卫生和环境可言,嘈杂不堪,污水横流,但凡是遇到了疫病,便随时有扩散的危险。各色各样的争斗,更是层出不穷,可对于许多人而言,似乎也只能在这样的地方安顿,如若不然,根本无法在京中立足。

    可现在……新城宅邸,竟只需三两便有一丈。

    不只如此,且还大大的降低了借贷的门槛。

    更可怕的却是,这西山钱庄,似乎是打算送佛送上西,不,打算是好事做到底,竟还推出了更小的户型。

    有的户型,不过区区数丈。

    小固然是小,可毕竟是住宅,可以遮风避雨,容得下床铺,甚至……还可容下一个勉强像一点样子的厅堂。

    这最廉价的宅邸,只需十数两银子。

    西山新城固然有诸多不好的地方,譬如过于偏僻,又如现今根本没有通铁路,甚至听说,此前宅邸的价格暴跌。

    可当这消息,传到时……

    位于李家庄的租户,统统哗然了。

    这李家庄距离京师有一些距离,并不属于城中,却因为大量的人入京,这里虽只是一个村庄,却有许多人纷纷来此租住,毕竟这儿便宜。

    刘二就是如此,他原是山东人,当初为了找食,背了老母,携带着自己的妹子逃荒来京,经同乡介绍,便在这李家庄落脚。

    他平时在十几里远的钢铁作坊上工,每日需摸黑早起,接着便坐上那犹如闷罐似的马车,这样的马车,往往一车需拉数十人,小小的车厢里,人和人几乎是贴着的。

    马车走了四五里路,方抵一处近郊的车站,随即抵达作坊。

    就这般每日起早贪黑,虽是辛苦无比,刘二却是极满足,毕竟……在任何一个世道,能挣一口饭吃,已是极了不起的事了。

    他做了两年的学徒,薪俸也低,不过是每月二两而已,自己的妹子年纪还小,也难出来做工,靠着这么点薪俸,一家也不过勉强混个温饱,可刘母不一样,她是极擅持家的,晓得自己儿子挣钱不易,哪怕是如此,也想尽办法每月攒下三四百个铜钱来。

    为了挣银子,除了干活的刘二,刘母几乎一年到头,也不见荤腥。

    而如今,全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刘二将来可以出师,成为匠人身上,听说现在到处都在招募熟手,许多的学徒,手艺好一些,有的作坊也直接以匠人的待遇招募。

    作坊那里为了留人,也已暗示到了岁末,便给刘二匠人的身份了。

    到了那时,薪俸至少可翻一倍还不止。

    今儿刘二下了工,如往常一样,在蒸汽机车中,这车里摇摇晃晃,依旧也和罐头一般,人挤着人,身边的人,散发着各种古怪的汗臭。

    本来一群疲惫的人,下了工,早已累的要虚脱,这时候在作坊做工,本就是出卖气力,一日下来,足以让你直不起腰。

    因而平日里,除了偶尔的咳嗽,彼此之间都没有人吭声。

    可今日,显然是不一样的,车厢里竟是热闹的厉害。

    人们的脸上都透着兴奋,兴致勃勃的议论着西山新城,交头接耳,或窃窃私语,刘二只觉得吵闹和疲惫,话也不想多说一句,也不知他们议论什么,便懒得理会。

    几次辗转下来,好不容易回到了家。

    这刚一踏入门槛,便听刘母道:“观音娘娘保佑,镇国公爷爷保佑,刘二,你回来啦?快来,来……”

    …………

    刚下飞机就赶紧码字,第二章送到。

第一千七百零八章:惠及天下

    刘二一脸诧异。

    默默的弯腰进了低矮的屋子,虽是傍晚,可天还未全黑。

    不过在屋里视线依旧模糊不清,刘母舍不得蜡烛,没有点灯。

    这只有巴掌大的屋子里,可谓一眼看穿,这里没有耳房,一家三口,各自在角落里铺了麦杆和被褥,而后用帘布拉起来,区分开了各自睡卧之处,中间是一个饭桌,尔后是一个长条凳。

    这便是刘二的家了。

    自然……刘家唯一奢侈的地方,就是在一个角落里,供了一个牌位,这是刘父的灵位,灵龛前,还烧了香。

    不过今儿家里是有点不一样的,此时……长条凳上,正坐着一个老者。

    此人也是山东人,和刘二乃是同族,当初逃荒,村中逃出了十数人。

    这刘老是带着三个儿子出来的,也在此落脚,因为家里壮力多,刘氏一族,但凡是在京的,大多有什么纠纷,都需寻他。

    刘老拉风箱似的一阵咳嗽,随即抬头看了刘二一眼。

    刘母则给刘老倒了水,刘家妹子是闺女,自是躲到帘布后头去。

    刘二憨笑道:“三叔,您怎么来了?”

    刘老却是表情严肃,道:“坐下,认真说话,你年纪几何了?”

    “二十有三了。”刘二老实的回答。

    “二十有三,还未娶媳妇,哎……若不是那一场大灾,你爹若是没死,现在……早就给你张罗了。”

    一说到这个,刘母便在一旁抹眼泪。

    虽说她这辈子,无论是做闺女的时候,还是过了刘家的门,已活了四十多年,可人命本就如草芥,所经历的灾难,也不知多少次,身边不知多少人,或是病死,饿死,哪怕是太平时节,可能昨日还活蹦乱跳的人,今日便因为劈柴,死在了山上。

    生死的事,对于刘母而言,早已见惯了。

    刘父死的时候,也不过是借了个草席,随意埋下,她拉扯着两个孩子,又是逃荒,又是安顿,这其中的辛苦,可想而知。

    可但凡念及死去的丈夫,刘母眼睛便发红,眼角的余光,不禁看向那牌位一眼。

    刘老便怒斥道;“真是妇道人家,生死有命的事,哭个什么。”

    他的声音极有威严,刘母便忙收了泪。

    刘老磕了磕手中的杖子,随即道:“刘二,你们家,就你一根独苗苗,还指望着你传宗接代呢,不取妻生子可不成。可你看看你们现今的样子,谁家的女儿肯嫁了来。刘二啊,你是本分人,只晓得埋头做工,这事儿,你母亲不说,想来早就心急如焚了。”

    刘二心头一热,他也想寻个婆娘啊。

    他没有啥要求,是个婆娘就好。

    刘老随即又道:“西山新城的事,知道吗?”

    刘二摇头:“今日是听到许多人提西山新城,只是我没怎么用心听。”

    “脑子不开窍。”刘老吹胡子瞪眼,气呼呼道:“西山新城现在卖宅子了,三两银子一丈,老夫算过,你家人少一些,哪怕将来就算是娶媳妇,这三居也够了,思来想去,十几二十丈,足以安置下来。你可知道这价格,只是新城的二三成吗?你知道楼房吧,就是新城的那种,不过西山新城的,更高一些,老夫今日来,就是来说这件事的,我虽不是你爹,可你爹过世啦,我这老骨头今儿便倚老卖老,做这个主,我家的大子,你也晓得,他读了书,现在在蒙学里做先生,是知晓事理的,催促着家里来买,老夫家里宽裕一些,三套宅子,三个儿子一人一套,可是你……迄今还是学徒,你又没了爹,虽晓得你母亲持家勤俭,想来也攒了一些银子,却不知够不够……”

    他说着,从怀里掏了一个油布包来,一层层揭开,里头是一两张已有些发黄的宝钞,都是最小额的,除此之外,又从腰间解下一串铜钱来,点清楚了,搁在桌上:“这是二两银子和几百个钱,不多,我……咳咳……”他咳嗽了一阵,又道:“你自己凑一些,要赶紧,不能耽误了,明日就去西山新城,下手要快。这是镇国公他老人家的恩典,我那大子特意跑来,说的就是这个事,这天底下,没人比镇国公他老人家更念着咱们百姓了,这三两银子的价钱,就和地上捡宅子差不多,人要先安居,才能立业,立了业,便能成家,这是祖宗们的道理,不会有错的。这银子,你拿去,我那也得顾着自己三个孩子呢,只能拿这么多,好啦,我要走啦,谨记着,明日便去,若耽搁了,明日我就来打断你的腿。”

    刘老说罢,起身,直接走了。

    刘二却还是觉得跟浆糊一般,脑子依旧转不过弯来,老半天,回过劲来,那布帘子后头,钻出刘家妹子,一把扑上来,扯着刘二,清脆的道:“哥,你回来啦,你瞧,我新学了缝衣。”

    刘母便又在边上念叨:“你得听你三叔的,他见多识广,又肯帮衬咱们,往后可要记着这个恩……”

    刘二唯唯诺诺的应下,当日草草吃了东西,睡下,次日天刚亮便起。

    因置宅子是大事,刘母不放心,也要跟着去,刘二的妹子也只好带着,一家三口,本想等马车来,谁料今日要去新城的多不胜数,居然一辆马车都不肯停下,车里都是满当当的。

    刘母便咬牙:“走着去。”

    她本就舍不得车钱,现在倒是遂了她的心愿。

    意想不到的是,这道上,竟有许多人一起一路跋涉,到了西山新城,却发现这里已是人山人海。

    整个西山新城,已是一个巨大的工地,方圆十里甚至数十里地内,到处都是挖掘出来的地基沟壑,那建起来的高楼框架,远远看去,甚是骇人。

    刘家妹子觉得新鲜,天有些寒,她穿着一件花布袄子,却是刘母当初成亲的衣料改的,她显得局促,乱蓬蓬的头上,虽扎了辫子,却依旧还是蓬头垢面的样子。面上或许是天气冷,肤色干的有些可怕,以至唇也破了。

    好在西山新城这里,早已预料到将会有无数人来购置宅邸。

    所以……也懒得用此前高端的销售套路,直接将这发售的场地,放在了外头。

    数十个书吏,一字排开,摆在了桌椅,桌上堆积着大量的资料,此后……再有衙门的人在旁看顾,有专门的账房摆着一桌,再到隔壁排开。

    皆等候着汹涌的人潮。

    可即便如此,也足足花费了半天时间,刘二牵着妹子,看顾着老母,好不容易轮到了他,他对此一无所知,唯一所知晓的,就是镇国公的买卖。

    若是别的商贾搞出这个,还让他带银子来,刘二是决不相信的,这些是他的身家性命!

    可毕竟是镇国公的缘故,他心里安心,照着规矩,书吏先取十数个户型图纸:“时间有限,地段就免选了,这是户型,你且先看看,打算买多大的,看完之后,交了定金,这买卖便成了一半了,此后的事,可以慢慢来,交付首付,去钱庄办手续,寻保人来保,这都不急的,一月之内办好即可。”

    刘二只看着图纸,刘母也极小心的将脑袋凑过来,这是天大的事,可不能出差错。

    刘家妹子只觉得好玩儿,左看看,右瞧瞧。

    最终,刘二落在了一个小户型上头,点了点:“这个。”

    这个便宜,首付只需七两。

    书吏倒是觉得怪异起来,好奇的打量了刘二一眼。

    来此买宅的,虽大多都不是什么有银子的人家。

    可因为这个时代一户人家人口是不少的。

    毕竟孩子多,有的兄弟也不分家,一大家族都需住一起,恨不得这宅子能装下一大家子人才好。

    倒是这等三居小户型,愿意来买的较为罕见。

    当然,顾客至上,时间有限,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紧接着,便是交银子,办手续,刷刷几下,银子没了。

    刘二晕乎乎的,许多事还想问,可后头依旧还是人,拿着收据,便被挤到了一边。

    幸好,他刚办妥当,便又有人来了:“交完了银子吗?好极了,赶紧,你买的乃是三居,三居的样板房在那儿,走,带你去看。”

    这个环节是不能省的,人家毕竟交了银子。

    这伙计先等了几拨人,都是三居的,方才带他们出发,所谓的样板房,是临时搭建的,远远便可看到。

    刘二和刘母心里顿时激动起来。

    到了门前,居然踟蹰着不敢进去。

    因为他们探着头,发现里头一尘不染。

    墙面上,竟是刷了白灰,雪白雪白的,而地面和半墙上,则是绿漆。

    毕竟是楼房,价格又低廉,也不可能铺昂贵的瓷砖。

    自然而然,这廉价的绿漆,便成了主要的材料。

    当然,这等特制的绿漆有诸多的好处,譬如光滑,洁净,踩着也舒坦。

    再认真的看去,发现里头的桌椅,都是齐全的。

    刘母颤颤的,依旧不敢进去,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满是尘土的黑布鞋,自惭形秽的道:“老身只在外头看一看,只在外头看一看就好!”

第一千七百零九章:天不生方继藩

    倒是那刘家的妹子,却是轻快的步了进去,刘二迟疑一下,也跟着进了去。

    这里头虽放了家具,不过……预料到未来购置这些宅邸的人家,想来也不会放什么奢华之物。

    所以装饰这样板房的人,倒是没有刻意的添加什么奢华之物,不过是寻常的桌椅。

    可这屋子整洁,明亮,有窗,窗上是玻璃,因而阳光能照耀进来,这种标准,其实放在后世,依旧还是有些昏暗,譬如阳台因为这时代的建造工艺问题,这样的宅子,在后世早被淘汰。

    可比起现在这些百姓的居所,却不知亮堂多少。

    那伙计尽职的介绍,这是厅堂,这是餐厅,这是阳台,这儿是三间屋子。

    是了,屋外头,就在长廊的尽头,是一个公共的茅房,上茅厕,并不需下楼。

    对了,这天花处,会有灯,当然,会是什么灯,现在还未确定。

    伙计很实在的道:“不过……已经预留了线路的管道,到时只要灯可以用了,自会安置,到了那时,便连蜡烛也不必用了。”

    这些话,刘二其实听不甚懂,只是他心里已是翻江倒海,左看看,右瞧瞧。

    沿着墙壁的腰线,下头是绿漆,上头是白墙,甚至角落里,还有专门的踢脚线,他猛地……觉得自己的心里踏实起来……

    这样的宅子……现在是自己的了?

    以后……自己和母亲,还有妹子,都将住进这里?

    刘二从不是一个享受的人,他自幼丧父,遭遇了灾荒,吃了许多的苦。对于一个没有尝过蜜糖的人,吃苦只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可现在……他第一次尝到了蜜饯的滋味。

    他站在厅的中央,有些眩晕。

    方家妹子发出了笑声,兴冲冲的寻自己的房间。

    刘母则显得拘谨得多,只是眼里夺眶的泪水要出来,对于刘家这样的人而言,要寻一个安生立命的所在,是根本不敢想的事。

    她努力的看着里头,也没了心思听伙计喋喋不休的介绍,只是哪怕这宅子是一个空壳,什么都没有,地下是一片泥地。,只要头上有遮掩,对刘母而言,这……已胜过一切。

    她遥想着倘若自己的丈夫没有死,亦或者此时他在天有灵,不知该有多欣慰。

    几乎一趟趟来看宅的人,都是激动的。

    他们和刘二一样,统统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人。

    他们打量着这里的一切,行动却很拘谨,哪怕人多,却也绝不敢轻易触碰这里的桌椅和墙面。这是出于不自信的本能,下意识的觉得这宅邸过于金贵。

    当日……数不清的宅邸成交。

    而后……消息传至更远。

    已开始有人担心新宅涨价了。

    好在西山新城,只允许一户限购一套,可依旧还是有人担心……如此的畅销,将会引发价格的暴涨。

    甚至一些此前手里有宅的人,如那奥斯曼的礼部侍郎李政,开始误以为,这是方继藩的以退为进。

    是了,这个狗东西如此奸诈,先是以低价吸引人流,到时自是畅销,到了那时,再将价格慢慢的抬回来,对,一定是这样,此子果然是狡猾如狐。

    可很快,李政就陷入了绝望。

    因为第二日,第三日,乃至于第十日,甚至过去了一个月。

    这价格……依旧还是纹丝不动。

    毕竟……根本没有限量一说,地有的是,先卖,卖出去了再建。

    既然如此,那么许多急迫的人,就慢慢变得心安起来,大家所担心的,就是价格不断的暴涨,最终达到所有人都望洋兴叹的程度。

    若是没有这般的急迫,那么银子不够的人,便可慢慢的筹措。

    一个月不到,宅子的销量,竟至十万。

    此后……依旧还在热销。

    虽然这个销量,更多的只是在纸面上。

    可依旧承载着无数人的期盼。

    更有甚者,竟有人从其他的州府,千里迢迢的赶来,这宅子,是值这个价的。

    李政已知道……自己完蛋了。

    某些商贾已开始寻上门来。

    这些平日养尊处于的人。

    他们以往对于奥斯曼带着憧憬。

    毕竟……数百年学而优则仕的传统,数百年来,深入人心的理念,哪怕是那方继藩如何的折腾,朝廷做了多少事,可那根植于骨子里的东西,岂可轻易的破除。

    诚如那王守仁所言,破贼易,破心中贼难一般。

    这些商贾,亦或者此前的儒生,他们依旧认为,远在奥斯曼的苏莱曼皇帝是对的。这大明繁华的背后,掩盖着的乃是巨大的危机。

    迟早有一日,大明所摒弃的名教会卷土而来。

    这也是为何,他们甘心与供奥斯曼驱使,勾结奥斯曼的儒生,里应外合的原因。

    而如今,他们却是已将自己的身家性命统统都搭进去了啊。

    眼看着每日的房贷,压得他们透不过气来,手中握着的宅邸,三两银子竟都卖不出,心急如焚之际,想要甩卖,却又不甘……手中流动的金银早已告罄,原有的产业,在失去了流动的金银之后,也已岌岌可危,于是不得不想尽办法变卖家产。

    可随之而来的,还有他们的愤怒。

    他们本是做贼心虚,根本不敢承认自己和奥斯曼有任何的关联。

    可现在的状况,是火烧了眉毛。

    于是终于有人再也忍不下去,直接跳了出来,大剌剌的寻到了国使馆。

    他们哭天抢地,个个捶胸跌足,疯了似的控诉。

    见了奥斯曼人,便揪着衣襟,发出质问。

    要知道,就在不久之前,他们还是‘老爷’,是斯文人,而如今,却成了泼妇模样,丝毫雇不得斯文了。

    “那李政在何处,李政在何处,叫他出来,叫他出来说话。”

    愤怒的人发出了怒吼。

    而不得不出来面见他们的书吏显得更急,苦着脸道:“李侍郎……李侍郎已不见踪影了。”

    “什么?那我们手头的宅子怎么办,我们盖怎么办?”

    他们万万想不到,不久之前,还风淡云清,智珠在握的李政,竟是逃了,于是更加的愤怒。

    李政确实已是逃了。

    再不走,事情败露,这等针对大明朝廷的阴谋,必不为大明朝廷所容。

    他甚至想象得到,那方继藩若是知道自己对他下过黑手,非要将自己切碎了不可,他深知方继藩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何况……他不但恐惧于大明朝廷,更害怕这些来寻自己算账的儒生和商贾。

    这些失去了一切的人,自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于是连夜的,他已是飞马一路西行,犹如丧家之犬。

    只是……哪里还有路呢,大明去不得,回了奥斯曼,这奥斯曼的财富被自己挥霍无数,苏莱曼皇帝,会肯放过自己吗?

    无数可怖的事,在李政的脑海划过,可他已顾不得其他了。

    奥斯曼国使馆之事,终究还是败露了。

    一下子……京里又开始哗然起来。

    原来此前涨价的真正幕后黑手,竟是奥斯曼人,是奥斯曼的礼部侍郎,一个叫李政的害民贼。

    当日,顺天府围住了奥斯曼国使馆。

    随即,发出了海捕文书,缉拿李政。

    而此时,在宫里的朱厚照,美滋滋的看着一份份奏报。

    本以为在此刻,定会有数不清的人要弹劾方继藩。

    可令他意想不到的是,这两日,却一下子哑火了。

    朱厚照难得今日‘病’好了一些,自是召百官觐见。

    升座之后,随即百官觐见,刘健,方继藩为首,随即拜倒,三呼万岁。

    朱厚照像是这些日子都没有睡好,显得有些憔悴,先是看方继藩一眼,与方继藩交换了一个眼色,才道:“朕前些日子圣躬违和,可朕承上皇帝大统,虽是大病,却也并非没有视事,朕前些日子见了许多弹劾奏疏,都是弹劾镇国公的,说镇国公引起人心浮动,可有此事?”

    朱厚照说着,扫了殿中群臣一眼。

    而下头的众臣,都很一致的默不作声。

    朱厚照便道:“奏疏中敢言,怎么到了朕的面前,反而不敢言了?”

    “……”

    殿中依旧如死一般的沉寂。

    朱厚照索性,便举起了一份奏疏,打开,大声念唱奏疏中的名字:“都御史刘宽,你出来说话。”

    班中,有人忙出来,拜倒道:“臣在。”

    “这弹劾奏疏,是卿所书吗?朕看看……你说镇国公……”

    刘宽一脸惶恐,忙道:“陛下,这份奏疏,确实是臣所书,只是那时,臣不懂事,所查不实,实是冤枉了镇国公,镇国公他……上报国家,下安百姓,此不世之公,臣却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蝇营狗苟,今臣幡然悔悟,每念及此,都惭愧万分,臣……大错特错,请陛下万勿听信奏疏中的言辞,臣万死。”

    朱厚照一头雾水。

    真是怪了,前几日大家不都还在跳起来骂街,像是老方干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的吗?怎么转过头,却个个反而骂自己,则将老方捧到天上去啦。

    朱厚照忍不住看了方继藩一眼。

    方继藩微笑,一脸的淡定从容。

    嗯,对于这样的吹捧,他习惯了。

    …………

    昨天的第二章。

第一千七百一十章:杀手锏

    这刘宽正惶恐不安呢。

    现在哪里还顾及得上自己高位接盘的损失。

    那奥斯曼的消息一曝露,天下哗然,眼下人人都认为,西山新城价格的暴涨,都来自于奥斯曼人的阴谋。

    如此说来,当初一哄而上去抬高价格的人,都极可能和奥斯曼人有瓜葛。

    这可是叛逆大罪啊,此时若还骂方继藩降价,引发了天下的不安,这几乎形同于是告诉别人,自己就是和那该死的李政沆瀣一气,说不准早有勾结。

    这不是那一家子的命开玩笑吗?

    那李政逃了,可刘宽能逃到何处去?

    刘宽现在最担心的,反而不是西山新城的宅邸价格了,说到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所恐惧的,恰恰是此前送上去的那份弹劾奏疏,可万万不要有人将这弹劾奏疏,和奥斯曼人的阴谋联系一起!

    此前这朝中不满之人,心思也都差不多。

    如今是人人自危,再性命攸关面前,再顾不得其他了。

    朱厚照道:“如此说来,方卿家倒是好人了?”

    他这般一问,许多人纷纷颔首,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于是都纷纷忙道:“陛下所言是极,镇国公一心为国,人所共知,此乃天下百官之楷模也。”

    “降低宅邸的价格,惠及了百姓,这是何等的功业,臣等不如也。”

    得到这么多人的赞美,方继藩心里汗颜!

    自己能积攒下如此好的口碑,当然和自己一心为国为民分不开关系的,可是……他们的夸奖,太重了,自己所做的,不过是力所能及之事,正所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天下的道理,莫过如此。

    朱厚照的心情就不一样了,却有些憋得慌。

    这些日子放任方继藩行事,封地给了,啥事都依着他,自己在宫里,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方继藩在那卖宅邸卖的热闹,可谁晓得,这家伙居然来个跳楼大甩卖。

    跳楼大甩卖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银子呢?

    此前不是说好了,让陈庄一带的土地涨了数十数百倍的吗?

    可现在方继藩倒是得了一个美名,结果……对于朱厚照期望却不甚理想。

    至于这其他百官,虽是口里夸着方继藩,心里却也忍不住有人鄙夷。

    方继藩这狗东西,放着这么多的土地,白白给人宅子,几乎无利可图,这狗东西不知是转了性,亦或者是想要邀买人心。

    话说起来,这还真是一个败家子啊。

    倒要看看,你这三两银子的宅子,能卖到几时。

    朱厚照显得不自在。

    他这天子,做的有些业余,便看向方继藩道:“朕听闻卿在西山新城,廉价兜售宅邸,惠及百姓,百姓都在称颂卿的恩典。”

    方继藩就立即道:“陛下时常对臣说,百姓们居无定所,甚是可怜。陛下对此忧心如焚,以至于……忧虑成疾,臣知道陛下这些日子病了,生病的原因也即在此。臣蒙陛下厚爱,敕为镇国公,拜内阁大学士,自当要为陛下分忧,西山新城如今确实投入不菲,更是招募了大量的人力,这新城的规模,比之此前之新城,更加宏大。臣之所为,自是因为饱受陛下爱民之心的感染,这才尽心竭力去做。若说百姓们称颂臣,不妨说百姓是在称颂陛下。”

    方继藩顿了顿,又道:“就如今日之百姓,称颂魏征一般,自是因为有唐太宗这样的明君,才会有魏征这样的名臣。臣说来惭愧,当然及不上古之贤臣,可陛下仁爱之心,却是远超历代贤主,这是我朝军民百姓之幸,是苍生之福。”

    朱厚照憋红了脸。

    他不想有仁爱之心啊,他要银子。

    憋了老半天,皇帝不语。

    此时,百官之中,有不少人用别样的目光朝方继藩看来。

    他们猛地心头一震。

    这方继藩如此邀买人心,莫非陛下……

    是了,陛下此时定是心中不快,难怪今日陛下沉默寡言。

    居然……有人生出了幸灾乐祸之心。

    朱厚照一直不作声。

    方继藩倒是不耐烦了,抬头看着朱厚照道:“陛下何故不言?”

    朱厚照这才瞪了方继藩一眼道:“西山新城,价格如此低廉,无利可图,若如此……若如此,朕……朕自也是欣慰,可招募了这么多的匠人,如何的养活?”

    陛下此言一出,殿中哗然。

    敢情……

    陛下是嫌卖便宜了,偏偏又说不出口?

    于是,大家都看着朱厚照。

    或许,有人和陛下心里产生了共鸣,不错……大家都嫌卖便宜了。

    自然也有人的心沉到了谷底……这是悲剧啊……

    方继藩乐呵呵的道:“陛下,谁说无利可图?”

    “……”

    方继藩的回答,却又让人震惊。

    “陛下放心。”方继藩微笑道:“明日……臣便从这新城中,挣来一笔银子。”

    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朱厚照失笑:“明日涨价?”

    方继藩点头道:“陛下到时自知。”

    这君臣二人,完全将百官当作空气了!

    反正他们胡闹惯了的。

    无论说出什么话来,大家也都已不惊讶了。

    只是……方继藩所透露出来的讯息,却是震惊了所有人。

    怎么……这方继藩能如何做到盈利?

    其实明眼人都清楚,方继藩这样的模式,是走不长远的,西山新城现在维持三两银子的价格,还积压了如此庞大的建设资金,却几乎没有多少利润,迟早要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资金压力。

    而若方继藩能从中牟取利润,就全然不同了。

    朱厚照来了兴致,眼眸也顿时明亮了几分,对朱厚照来说,只要有银子,就什么都好说了。

    于是他便道:“是吗?朕倒是拭目以待。”

    百官个个心里嘀咕起来。

    只是他们不敢去问方继藩。

    等散朝的时候,却有人逮住了那王不仕。

    王不仕毕竟乃是首富,身价千万,且对这买卖之事,总有独到的见解。

    尤其是他如今越发气度非凡,鼻梁上的墨镜,也越来越增大的趋势,脖子上的大金链子,也越来越粗,别看他依旧还是翰林学士,却再没有人敢小看他了。

    所以散朝之后,王不仕刚刚走到了午门,便有许多一直等在这里的人将王不仕围住了。

    有人率先道:“王学士,是不是明日新城的价格要涨了?那镇国公的言外之意,可不就是如此吗,否则何来的有利可图……”

    这自是大家都在意的,大家眼巴巴的看着王不仕。

    王不仕捋须,幽幽叹了口气,他很痛心:“诸公……时至今日,却还关心着宅价一时的涨跌吗?”

    “……”

    这个回答有点怪,大家听不懂。

    王不仕摘下了墨镜,露出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里闪动着光芒:“功名利禄,不必看的如此着紧,这无银是三餐度日,有银子也吃不着四餐五餐,家中纵有金山银山,也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我劝诸公,今日在朝为臣,要将心思放在江山社稷上,如这镇国公一般。”

    “……”

    有人面带羞愧,有人心里呵呵冷笑。

    “西山新城的宅邸,老夫既不看好,也不看坏。之所以不看好,是因为镇国公此人,历来言而有信,他说三两,想来就是三两了。而之所以看好,是因为……三两银子,无论如何,也不吃亏,不上当。“

    王不仕看着有些人的脸色憋的难看,却又道:“说来,老夫也在西山新城置了一些宅邸……”

    “什么,不是说一户只能购置一套的吗?这……这……”

    “这是当然。”王不仕道:“不过老夫买了一万套。”

    “……”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老夫自金榜题名,便入朝为官,这下半辈子都在京师,可做人需饮水思源。说起来,老夫乡中,阖族上下,还有这远亲近邻,恰好也是万户,人哪……到了老夫这个岁数,也就不在乎什么金银了,想到乡中的百姓,日子还过的苦,老夫心里便放不下,所以随便以他们的名义,买了一些,当作是他们将来搬迁来京师的安顿之处。”

    众人又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套,至少数十两银子。

    一万套,便是数十万两了呀!

    可在王不仕口中说来,却像是……这宅子不要钱似的。

    ”所以老夫奉劝诸公,不要总计较着私利。陛下心疼百姓,镇国公呢,为了百姓们如此用心良苦,我等……自当也要效仿,竭尽所能,做一些力所能及之时,至于个人的私利,为何要如此看重呢?老夫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挣下了亿万家财,毕竟……这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之物,留着又有何用呢,绫罗绸缎,锦衣玉食,并不能给老夫带来快乐。恰恰是赠人一饭,博人一笑,因为自己的缘故,而能惠及他人,反而令人满足。”

    “王学士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人问道。

    王不仕觉得自己已经说的够多了,此时似乎没有耐性了,拉下脸来道:“意思很简单,蝇营狗苟之事,莫来问老夫!”

    …………

    欠一更。

第一千七百一十一章:要发财了

    这王不仕说翻脸就翻脸。

    尤其是这蝇营狗苟的话说出来,更是让人无地自容。

    偏偏,大家心里不高兴,却是拿他没有任何办法。

    而如今,大家越来越发现乌纱帽固然要紧,可手上没有银子,便觉得自己低气不足。

    就如这王不仕,虽只是一个学士,可人家有的是银子,你能奈何他什么?

    于是大家只能憋屈的看着王不仕背着手,大剌剌走了。

    …………

    而李政,则继续一路西行!

    他可谓是仓皇而逃,身边只有两个护卫,他心里自有万般的不甘,焦虑不安之际,却又疲惫不堪,在沿途停下,寻了一个客栈暂时住下。

    他的身份已成了一个寻常的儒生,躲避搜捕。

    惊魂未定时,那护卫出去打探消息回来,李政立即紧张的问:“外头情形如何?”

    “据闻海捕文书已至,四处都在搜查先生,先生……这些日子,出入却需小心,好在先生早已有其他的身份在,倒是暂时还查不到先生的头上。”

    虽说暂时安全,李政却脸色蜡黄,接着道:“那方继藩……”

    说到此,李政咬牙切齿,眼中透着切骨的恨,道:“今日之仇,不共戴天,方继藩那小贼,屡次三番辱我,他日必定百倍奉还,有朝一日,我要这大明社稷倾覆,迟早毁了他的宗庙,教此地血流成河。”

    见这护卫沉默不语,李政更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了极大的伤害,如今便如丧家之犬一般,此时的夸口,像一个笑话。

    他顿了顿,却又大笑:“此次虽是棋差一招,让方继藩那狗东西算计了一番,却也未必没有收获,那方继藩为了打击老夫,自己的损失也是不轻,可谓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他的西山新城,已是无利可图,我回奥斯曼,至少可对陛下有所交代了。”

    他捋须,依旧露出风轻云淡之色,自然自我安慰,让他的心里平静了一些。

    倒是回到了奥斯曼,如何脱罪,才成了他现在最紧要的问题。

    不过对此,他倒是并没有露出恐惧之色。

    他朝那护卫道:“既已下了海捕文书,近来定是到处需盘查,我等在此先避一避,等风声小了,再出玉门关。你们在外多打探消息,烦劳了,待我回了奥斯曼,定有重用。”

    …………

    次日一大清早。

    大大小小的商贾们,统统都收了一份帖子。

    帖子里,自是镇国公邀请大家,前往西山新城。

    收了帖子的人,一头雾水。

    镇国公这个时候,请大家去西山新城,究竟是何故?

    只是……但凡受到了邀请之人,却是满面红光。

    你看看……看看,镇国公还是很给面子的,他是什么人,位极人臣哪,居然能想到老夫。

    这是光宗耀祖的事,得了帖子的人,只恨不得广而告之,生怕别人不知道似的。

    而在大明宫里皇帝朱厚照,今儿也起了个大早。

    他心里还惦记着西山新城呢。

    虽是得了方继藩拍胸脯的保证,可朱厚照依旧还是不放心。

    “陛下,陛下……”

    就在这个时候,刘瑾兴冲冲的来:“陛下……听说今儿一大清早,干爷便邀了许多商贾去西山新城,只是……奴婢却不知干爷心里是什么盘算。”

    朱厚照听罢,顿时来了精神,略显激动的道:“怎么,他要卖地了嘛?他要卖什么地?”

    他自是满心期待,却一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可朱厚照是个急性子呀,于是道:“不等啦,不等啦,快,快,给朕换一身衣衫,朕也去西山新城瞧一瞧,看看这家伙的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刘瑾似乎早料到如此,他心里有些许的隐忧。

    陛下这几日虽在宫中,闭门不出,安分了不少。

    可他时刻伴驾左右,却是最清楚陛下心心念念着西山新城,现在西山新城不挣银子,陛下这儿茶饭不思,干爷那儿却不知该如何交代。

    朱厚照兴冲冲的换上了一身儒衫,带着众人,却也不走大明门,而是往午门那儿溜了。

    …………

    这时,西山新城这儿,许多受邀的商贾们已三三两两的来了,早安排了人负责招待,将他们请到了一处临时的宅邸落座。

    这里宽阔,众人先喝茶,等那镇国公来,彼此相互寒暄。能来的人,都是与有荣焉,显得格外的激动。

    那王不仕也来了,他人一到,立即获得了无数人的关注。

    只是王不仕毕竟是朝廷命官,虽是有人想亲近,却也有些畏惧。

    王不仕倒也镇定,他似乎对今日的邀请,早在意外之中,一副平静的样子。

    再过一些时候,便听外头喧哗起来,却是有人道:“这是朱寿朱少爷,瞎了你的狗眼,让开,我家少爷出入哪里,都不需要有人邀请的。”

    外头吵闹了片刻,便见朱厚照手里扬着扇子,带着刘瑾进来了。

    许多人倒是没有注意,只觉得朱厚照面熟。

    王不仕却是格外多看了朱厚照一眼,虽显得有些错愕,可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朱厚照落座,显得很兴奋,左右看看,见边上一个商贾,便道:“你也是受邀来的?怎么,这儿今日做什么?”

    “不知。”

    这商贾显是见他年纪小,似乎觉得没有什么沟通的必要,不咸不淡的样子。

    朱厚照:“……”

    随即他哈哈一笑,却又不以为意了。

    众人在此左等右等,也不见方继藩来。

    好在大家都有耐心。

    只有朱厚照显得不满,嚷嚷道:“怎么人还未来,又睡懒觉啦?大家都在此等呢,去喊一喊。”

    众人便又投来异样的目光。

    ……

    “刘公,刘公……”

    这个时候,在内阁里,有人疾跑而来:“陛下……陛下又出宫了。”

    刘健听着书吏的话,却是面无表情,不咸不淡的道:“噢。”

    好吧,他是习以为常了。

    “消息不知怎的,走漏了,翰林和都察院那儿闹开了,不少人……要尾随而去,已经动了身了。”

    刘健沉默了片刻,随即慢悠悠的道:“噢……”

    这书吏发现,刘公也是绝了,似乎对于宫中之事,一丁点也不放在心上,永远都是一副,自己干好自己事的模样。

    ……

    今儿的翰林和都察院,确实是热闹起来了。

    他们心如明镜,自然知道陛下是往哪跑了。

    在这部院里,又是无所事事的,陛下一跑,还被抓了个现行,他们心里是咬牙切齿。

    可又打听到方继藩那狗东西,邀了商贾去新城,却又不知葫芦里卖了什么药,竟也起心动念。

    于是乎,有人振臂一呼,便打着迎驾的名义,蜂拥而出了。

    那都御史刘宽,最是积极,前些日子弹劾了镇国公,结果碰了一鼻子灰,现在手头七八套数十两银子一丈的宅子烂在手里,一边还着贷款,再看看手中这不值一钱的房契,这几日,总是日思夜想着什么时候才能涨起来。

    他心里怨愤哪。

    他甚至想,是不是今日该涨了,方继藩那狗东西,向来不肯吃亏的,他不会做吃亏的买卖,对,一定是要涨了,邀了商贾去抬价。

    一念至此,他便心里百爪挠心,更想去看看。

    而当众人赶到了西山新城的时候,守在这里的人,却不肯让他们进去。

    数十个朝廷命官,个个义正言辞,摆出一副人上人的姿态,可那些护卫却是不为所动。

    恰在此时,一辆马车稳稳停下,马车四周,是数十上百个骑马的护卫,这马车前后,还有数辆车,却不知里头藏匿着多少人。

    正在大家纳闷的时候,就见继藩自马车上下来了,他看着众人,不高兴的道:“吵什么吵,谁敢在此喧哗?”

    刘宽等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愤怒的脸上先是错愕,而后震惊,随即表情变得复杂,最后慢慢的面部肌肉努力的上扬,露出几分笑容:“见过镇国公。”

    方继藩眼皮子抬了抬,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

    刘宽忙堆笑道:“镇国公,我等听说皇上……”

    方继藩却是立马打断他:“住口,一边待着。”

    一丁点也不客气。

    刘宽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想要据理力争。

    可最终,求生欲令他努力的平静下来,于是低头默不作声。

    随即,方继藩召来人:“大家伙儿都到了吧,赶紧请他们出来,这就带他们去看看。”

    那王金元早就预备妥当了,点点头,随即进入了临时的宅院,将所有人都请了来。

    方继藩见朱厚照也混杂其中,却也不点破。

    却是怒视了刘宽等人一眼,这目光,似乎隐含了警告。

    刘宽等人见着了朱厚照,平日里在部院里骂街的勇气一下子丧失了,竟也不敢作声。

    方继藩便对众人道:“请大家伙儿上车,先参观‘大厦’。”

    这等事,讲的就是效率。

    受邀的商贾,自是无话可说,连忙纷纷的登车。

    方继藩的马车在前,先一步启程,很快便在那高楼下停车了。

    这高楼,早已完成了框架,足足三十余层,自下朝上看去,巨大的建筑,给人一种压迫感。

第一千七百一十二章:镇国公的秘密

    众人对于这个高楼,是没有丝毫兴趣的。

    起初搭建起来的时候,人们觉得这是佛塔。

    因为在这个时代,人们对于高楼的印象,大抵和佛塔有关。

    后来才发现,这大厦和佛塔又有不同。

    建起这么高的楼来,这不是吃饱了撑着?

    谁也不知方继藩葫芦里卖着什么药。

    可方继藩随即打头,进了这还未完工的大厦。

    主要的框架已经完成。

    可内部的修饰,却还需花费许多时日。

    先进入的,乃是一层的大厅,方继藩随即道:“这楼中,统统都会贴上瓷砖,不但是地面,亦或者是墙面,来来来,随我来。”

    拐过了一道墙,这里还是毛坯,不过……一排奇怪的门却是出现了。

    有专门的人推开门。

    这里头只是一个一丈方圆的空间,方继藩率先进入,其他人蜂拥进来,只是人太多,却是挤不下,随即外头有人将门关上。

    “此乃升降梯。”方继藩解释道:“这梯箱上头,由牢固的缆绳拉升,揽绳有特殊的滑轮相连,在这儿,会有专门的人员将这升降梯升起,拉下。”

    说话之间,这升降梯果然动了。

    里头的人个个脸色惨然。

    每到了一个楼层,升降梯便会暂时停留,而后有专门的人员关门,接着升降梯继续到下一个楼层。

    这是人力升降。

    大明最不缺的,就是人力。

    整个大厦里,有七个梯组,每个梯组分配五个人力,分毫不停,一个个楼层上下。

    当然……这样做是需要成本的。这也是为何,即便是西山新城,造出超过八层的高楼,也是寥寥无几。

    等到了最后,升降梯终于打开,这是整个大厦的最顶层。

    方继藩步出升降梯子,其他楼层虽未修饰,还在施工,可这里……却已加急的调拨了人手,进行修饰了。

    前头是一个长廊,长廊四壁和地面都铺垫了瓷砖。

    靠墙,是一盏盏的煤油灯,灯火的照耀,加上瓷砖对光线的折射,使这里灯火通明。

    过了长廊,这里便看到了一个招牌。

    这招牌上写着‘西山钱庄’四字。

    这一下子,上了楼来的人顿时哗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窃窃私语。

    方继藩道:“等这大厦完工之日,西山钱庄便要搬迁至此,这里一整层,都将是西山钱庄的办公所在。不只如此,二十九楼,乃是西山建业;二十八楼,为西山煤业;二十七楼,为西山铁业……”

    此言一出,又不免引发了喧哗。

    要知道……西山的产业,和许多的买卖都是紧紧相连的。

    商贾们需要借贷,需要还贷,就必须得前往西山钱庄办理手续。

    而有些人需要建作坊,需要大量的煤铁,也大多自西山这里采买,若是量大,更是少不了和这里打交道。

    方继藩又道:“以往的时候,西山占地很大,许多办公的地方,散落在各地,跑起来不方便,管理起来,也是极为不便,而如今,西山诸业,统统在此,楼上楼下都可随时办公,岂不是好?”

    进入了这西山钱庄,这里占地极大,眼前一片开朗,几乎四面都采用了大量的玻璃,再加上又在高处,光线充裕,这诺大的西山钱庄里,前头是一个个木桌,是一排排的资料储存柜子,笔墨纸砚,一应俱全。

    两侧,则是一个个分隔开的小公房,这显然是给司吏或是掌柜用的。

    “买卖的本质,在于互通有无,人无我有,亦或者是人有我无,于是方才有了交易。可如何知道人有人无呢?这便这座大厦的根本,大家伙儿,聚集在一起办公,不但可促成交易,也大量的节省了用地。等将来,西山的各个产业在此入驻,其他的各个商行,想来也都会入住。诸位……你们看……”

    方继藩走到了尽头,尽头是一大片的玻璃,自这玻璃上朝下看去,整个西山新城,便落在自己的脚下。

    许多人纷纷尾随而来,站在此处,竟也觉得稀罕起来。

    朱厚照左看看,右瞧瞧,他胆子大,到了玻璃前,用拳头先轻轻砸了砸,发出咚咚的声音。而后,朱厚照开始加大气力,敲得玻璃哐哐的响。

    大家却是被吓得面如土色,生恐这玻璃碎了。

    方继藩拉下脸来:“那个……那个……”

    朱厚照回过头,一脸极认真的样子:“这玻璃,牢靠不牢靠啊?”

    方继藩咳嗽:“这用的……乃是特制的玻璃,轻易之下,不会碎裂的。”

    但是这玩意,历来不防手贱,方继藩连忙将话题转到别处:“自然,今日只是带你们来看看,这座大厦竣工,只怕还有两年,这两年之中会有什么改进,还是未知的事,今日请大家来,自是给大家一个实惠。”

    众人只想着西山钱庄等大商行要入住。

    敏锐的人立即意识到,若是自己的商行能和西山钱庄和西山建业的商行在同一座大厦中办公,这对自己的商誉而言,定有莫大的帮助。

    大家伙儿每日打理自己,坐着最好的马车,戴着最时新的墨镜和大金链子为的是什么?还不就是为了让别人知道自己的实力吗?

    这大厦若真如镇国公所言,那么这座大厦,势必要成为整个西山新城,乃至于整个京师的地标,这对于自己的买卖,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样的大厦,自然是不适合居住的,可大家都是买卖人,归根到底是为了赚银子,若能赚银子,其他的……都是小事。

    可当听到方继藩口称这是两年之后的事,不免有些遗憾。

    既然两年之后……那你现在说个啥?

    刘宽等翰林和御史也厚着脸皮跟了来。

    他们心里吐槽着这大厦统统都是一些奇淫巧技的东西,一点都不实用,一面伸长着脖子,却见方继藩已到了公房里,公房里取了一张舆图,摊开。

    就在所有人一头雾水的时候,方继藩道:“这新城,现已卖了十数万宅邸,未来的规划,将要容纳五十万户,甚至更多。诸位请看,这儿……这儿是三百亩地,占地并不大,可是诸位可知,在这里,会有多少户即将入住吗?”

    这个位置,靠着大厦。

    商贾们纷纷皱眉。

    方继藩就道:“是七千九百六十户。这一户人家,便以最少的四五口人来算,那么这区区三百亩的地方,便有三万至四万人口,诸位若是在新城和旧城,可见过这样的地方?”

    方继藩这一句反问,却是让大家愣住了。

    这个时代,人口的密布不高,毕竟……城镇化才刚开始。

    寻常的府城,县城,能住在城里的,也不过是数千人罢了,若是人口上万,便算是大城了。

    当然,北京城是个例外,在弘治年间的时候,京师已是极为鼎盛,可谓是生齿日繁,物货盆满,其人口,已抵达了百万之数。

    当然,这个百万之数,是有水分的。

    毕竟……大量的京营,还有禁卫,以及许多的宦官,也在其中。

    而真正的居住人口,大抵是在七八十万之间。

    这几乎是世界上最大的城市,无出其右。

    等到了新政开始,大量的外来人口流入,建起了新城,这人口,也如滚雪球球一般的增加,以至于京师的人口,在三百万上下。

    这是一个可怕的数目。

    只是这些人口,却如摊大饼一般,散落在京师的各个角落。

    毕竟这个时代的建筑密度低,且不说那些达官贵人,随随便便就占地数亩的土地营造宅邸,便是寻常的百姓,那也是用百丈的地,搭起一个小院子居住。

    同样一亩地,在以往,倘若能住三户人家,十几口人的话。

    那么……在西山新城,便可达到三十户,数百人口。

    方继藩随即又问道:“敢问这三百亩土地,数千户人家,数万人丁,他们要不要衣食住行,他们要不要做工,要不要开销?”

    这一番话绝对是效果巨大的,许多人已是身躯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们诧异的看着方继藩……突然有一种……惊为天人的感觉。

    朱厚照还是一头雾水,不明白方继藩的意思。

    刘宽等人,只是一脸挑剔的样子,心里只想着方继藩能赶紧的将宅子炒起来。

    只见方继藩继续道:“各位,这个世上缺的,永远都不是土地,缺乏的,乃是人口啊,有了人,才有财富,才有买卖,才能兴旺,如若不然,那黄金洲的土地,为何一钱不值,现在谁有兴趣去黄金洲,我爹在黄金洲,为了招揽流民,所有投靠黄金洲的,赠予土地一千亩,这一千亩地,是白送的,有没有人对此有兴趣?”

    大家连忙如拨浪鼓似的摇头,生怕镇国公对自己会产生什么误会。

    方继藩眯着眼:“那么……各位,若是在这三百亩地里,建一排的铺面,这一百两一丈,不算贵吧?”

    一百两……一丈?

    刘宽下意识的就道:“那还不如去抢呢!”

    可这时……

    却有人道:“不知铺面具体坐落在何处,百两银子,可以现在给付吗?”

第一千七百一十三章:峰回路转

    众人朝着说话之人看去。

    说实话,方继藩的话确实很令人动心。

    毕竟……这里的人口密度,比之新城和旧城都高得多。

    对于商贾们而言,什么最值钱?

    人哪。

    有了人,便可大量的雇佣人手。

    有了人,便会产生巨大的消费力量。

    这些商贾深知一户人家进了城,消费能力会有多大。

    毕竟,再不可能男耕女织,在城中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银子。

    区区一个巴掌大的地方,便可容纳数千户人家,这数千户放在外头,就是一个县城,甚至是一个府城。

    那么……这样的商铺,值钱吗?

    可方继藩一开口,便是百两银子,且还是一丈,或多或少,让人心生出疑虑。

    可当有人信心十足的喊出是否可以现在给付的时候,自然……一下子冲垮了所有商贾的心理防线。

    说话的人,乃是王不仕。

    方继藩道:“明日开始预售,这百两银子,也并非是所有铺子的价格,这铺子,总是有好有坏,好的,远远高于百两,差的,自会少一些。”

    王不仕微笑,从前他对方继藩乃是仇恨,此后变得有些敬畏。可现在,他开始用平静之心来对待方继藩了。

    他便道:“那么下官明日清早再来。”

    这一下子……所有人的心里顿觉得自己的血液沸腾了。

    这铺子,可是稳打稳的买卖,放在手上便算是资产,拿出去,还可以做买卖,这里未来的人流,绝不会差,不……依着这整个西山新城的规划,几乎所有的铺子,人流都不会差,如此巨大的人流,意味着什么?

    将来……甚至这些铺子,还可以传给自己的子孙。

    将铺子留给子孙,总比将银子留给他们要好。

    商贾们的嗅觉是最敏锐的,再加上王不仕的催化,一下子让他们激动起来。

    一个商贾大着胆子道:“公爷,这上头的规划,草民还有一处不太明白,这儿是一个转角,怕有百丈之多,恰好又在街角处,如此算来,岂不是要一万两银子……”

    他指着其中一个铺子的位置,道:“这样的铺子,不知有没有优惠?”

    方继藩白了他一眼:“优惠?此处街角的铺子,至少两百两银子一丈,哪里还有优惠。”

    有人倒吸一口凉气,两百两一丈……这岂不是说……这至少是两万两银子?

    这可一亩地都不到啊,价格飞天了。

    有人痛心疾首的道:“太贵了,公爷……若是在这里做买卖,也不知何时才能收回成本来。”

    “公爷,只有这三千亩地才有铺子卖?”

    “这只是开始,以后每月,自会推出不同的旺铺。”

    “公爷,小人斗胆一言……这铺子的格局……有些怪异啊,为何是上下三层,这中铺和上铺都没有门脸,却为何也算进铺子的面积,小人不是要拆公爷的台,只是……只是……草民觉得有些不妥。”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认同。

    实在太黑了吧,楼上两层也算铺面吗?

    为啥要一起算?

    街角那儿要加钱,靠居住区近的也要加钱,处处都要加钱,说是一百两,实际上但凡是好一丁点的铺面,若只算地面的面积,有的甚至达到了五百两银子每丈了。

    这何止是黑心,简直就是黑心透顶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个摇头。

    刘宽等人先听王不仕要买,心里咯噔一下。

    他们万万想不到,方继藩这狗东西,居然玩出了这样的套路来挣银子。

    可一听众人纷纷摇头,个个挑三拣四的样子,心便放下了。

    方继藩这狗东西,贪婪无度,你看,这些商贾,谁肯上当?

    朱厚照也急了,只巴不得先让方继藩将价格降一降,有什么事,等这些狗东西买了铺子掏了银子,下进套子里再说。

    方继藩也急了,不高兴的大手一挥:“爱买不买,今日就到这里,统统给我滚出去。”

    众人一看镇国公大发雷霆,顿时鸦雀无声,灰溜溜的走了。

    …………

    朱厚照气咻咻的回到了宫中,刘瑾在旁小心的伺候着。

    朱厚照咬牙切齿的道:“老方还是不高明啊,这个时候发什么脾气,就差一点儿,那些商贾们便上当了,谁晓得他这个时候使上了脾气,这买卖,十之**是黄了。”

    他能不气恼吗?这不是跟银子过不去吗?

    刘瑾低着头,不作声。

    朱厚照作势要踹他:“说话。”

    刘瑾歪着头,想了很久,最后下了决心似的道:“干爷做事,不会错的。”

    “你这狗东西,胳膊肘往外拐。”朱厚照挥拳,吓得刘瑾忙是匍匐在地:“奴婢万死。”

    朱厚照余怒未消:“等着吧,明日这铺子卖不动了!哼,到时再说吧!不过说起来,方继藩怎么就想到不卖宅子,而卖铺子呢?朕怎么就没有想到?得了脑疾尚且如此,倘若没得脑疾,那还了得,他要上天吗?”

    他叽叽哼哼着,心里既是焦虑,却又不禁心生佩服。

    …………

    今日的事,传播得很快。

    镇国公亲自卖铺子了。

    不过……似乎商贾们对这些铺子不甚满意,想来……前景堪忧。

    这银子,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大家都不傻呢。

    怎么可能凭那方继藩三言两语,便掏出大把银子来。

    众人都摇头,这时候才明白了方继藩的如意盘算!

    用低廉的宅邸,来吸引大量的人口,再用大量人口,营建铺面,吸引人来购铺。

    可惜,镇国公狮子大开口,商贾们怨声载道。

    刘宽等人可谓是恨得牙痒痒的!

    若当真铺子能卖出去,这西山新城,便又要大赚一笔了。

    如此一来,宅邸越是低廉,对他们而言,未必没有利益。

    可是自己三十多两银子买来的宅邸怎么办?

    火烧眉毛了啊。

    刘宽与人一合计,最后得出结论。

    这方继藩是在拆东墙补西墙,可不能让方继藩这狗东西将铺子卖出去。可是……

    方继藩毕竟是镇国公,指不定他强迫商贾们购买的,要知道,方继藩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啊。

    既如此……

    那么……这几日,自己等人可要盯紧了,切切不可让方继藩强迫商贾,只要这方继藩稍有异动,便死死的弹劾他,就算和他拼了,也定要代表商贾,讨还公道。

    如此一来,到了第二天,刘宽便起了个大早,他向都察院告了病,此后便急匆匆的坐了马车,往西山新城!

    他得守在那,揭发镇国公。

    可一到西山新城。

    得意洋洋的刘宽脚刚刚落地,便被眼前的场面吓得惊呆了。

    人山人海啊!

    都是闻讯而来的商贾。

    此时晨曦初落,天上刚刚翻起鱼肚白。

    却是一盏盏灯笼提了起来。

    前头小厮们照路,后头商贾尾随。

    他们都显得很焦虑。

    等到了地方,发现许多人来的更早,心里便更焦虑了。

    有时,若是有熟识的人碰见,免不得个个咬牙切齿:“老刘,你不是说不值当的吗?你来做什么?”

    “吴贤弟昨儿不也说这铺子无利可图的吗,却为何今儿来的这样早?”

    “呀,你别挤,别挤,要有规矩。”

    “方才我小解,此处该是我站的地方,到底是谁没有规矩。”

    刘宽打了个冷颤,看着这汹涌的人群,竟觉得脑子嗡嗡的响。

    这群该死的狗东西啊。

    个个和那方继藩一般,都是言而无信之徒,昨儿没一个说真话的。

    这时,听到锣声一响,似乎是队伍的尽头,已有西山新城的人开售铺面了。

    于是……人群开始混乱起来。

    刘宽还没站稳,便被人猛地推挤到了一边。

    他打了个趔趄,刚要开口,谁晓得,却挡住了另一人的去路。

    此人恶狠狠的道:“有没有规矩,挡着道了,你不买铺子,老夫还要买呢,走开,走开!”

    刘宽瞪大眼睛,觉得浑身手脚冰凉,他气的咬牙切齿:“你……你……你……”

    可他这你……你……你的功夫,却令几个商贾远远落后,他们看着前头汹涌的人潮,心里生出了绝望,今日……肯定是抢不到了。

    事实上,对于这里的铺子,他们早就连夜算计过。

    起初肯定没有多少利润的!

    可未来整个西山新城真有数十万甚至上百万人呢?

    如此庞大的人口,只在这方圆二三十里的地方,这样的铺子,就是现在盈利不大,可是可以传给子孙,让子子孙孙都受益无穷的啊。

    所以昨日大家虽骂的厉害。

    可若不是因为真的想买,谁吃饱了撑着,斗胆在镇国公的面前挑刺?

    还不就是想买吗?

    可哪里想到……自己还是大意了,见这么多人摇头,还以为别人当真不买,可哪里想到,自己只来迟一步,此刻……只有望洋兴叹的份。

    刘宽不但挡道,竟还喋喋不休:“全无礼法,诸位……诸位……切切不可。”

    “砰!”愤怒的人已是气极,那里还有淡定的心态,看着这喋喋不休的罪魁祸首,有人恶从胆边生,一拳直砸刘宽面门,口里气呼呼的骂着:“狗东西,号什么丧!”

    …………

    还有!

第一千七百一十四章:

    刘宽觉得自己的鼻头一酸。

    随即涕泪横流。

    疼的睁不开眼睛。

    他捂着自己的鼻子,口里要骂。

    可很快,却被人潮推倒了!

    他无法想象,平时见了他客客气气,彬彬有礼的商贾,在此时此刻,竟是化身成了野兽。

    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这个道理……刘宽不懂。

    又或者,他固然懂,可感触毕竟不深。

    毕竟此等低贱的商贾,夺了也便夺了,你能奈何?

    那些温顺的商贾,平时自是温良,甚至有些怯弱,可一旦牵涉到了利益,便是亲爹在面前,也没有客气可讲的。

    只小半时辰,天还未亮,所有的铺子没一会就售罄了!

    于是,无数人为之懊悔,甚至有人捶胸跌足。

    据说王不仕当夜都没有走,今儿是第一个进去,直接将所有好铺子统统买了。

    足足三十七间,都是价格最高,位置最高的。

    即使这样,后头那些尾铺,依旧没有阻挡大家的热潮。

    很快便售了个干净。

    不只是有人打算买下来,当作传家用,更多的商行,也有计较。

    这西山新城眼看着就要热闹起来。

    如此巨量的人口,即将涌入。

    无论哪一个大商行,都少不得需要在西山新城开始布局。

    那些百年的老铺,那些时新的百货商场,岂可不在西山新城经营分号?

    现在这铺子不买,将来就少不得租。

    几万两银子,甚至是十万两银子,其实这都不紧要。

    重要的是未来的布局之中,切切不可落后于人,商场如战场,落后一步,便被竞争的对手压了一头,这都是无法令人容忍的。

    管他呢,先买了再说。

    今儿的消息,也很快的传到了京师。

    这时候,所有人都已经有了预估,接下来,若是西山新城还推出铺子,这铺子的价格,势必要涨了。

    毕竟,买铺子的人是不在乎银子的。

    况且……现在铺子如此的热销。

    而那些已在西山新城买了宅子的人,也不禁奔走相告。

    铺子热销,虽是自己的宅子依旧还是三两,却也意味着,未来他们的生活,可能提供巨大的便利。

    甚至……将来那儿少不得商家要招募大量的人手经营,未来搬了去,说不准就近的工都找着了。

    当日,方继藩就入宫觐见。

    朱厚照已得知了消息。

    他觉得自己被那些该死的商贾们欺骗了,分明昨儿就是这些家伙,将铺子说的一钱不值的啊!

    见着了方继藩,方继藩先朝朱厚照行礼:“陛下……”

    朱厚照回过神来,就道:“这些商人们真是没有信义啊……”

    方继藩笑了笑道:“陛下,历来嫌货才是买货人,只有那些没人要的商货,方才没人去挑毛病。”

    朱厚照今儿的心情自是高兴,乐呵呵的道:“说的有理,朕还是太年轻了,没想到里头还有那么多的干系,可为何你也这般年轻,却懂这么多呢?再过一些日子,只怕这铺子还要涨,朕的地,也就跟着要一飞冲天了,这是好事,老方,朕记得赌约的,既如此,这太子的婚事……”

    朱厚照看了刘瑾一眼:“太子的大婚,当然需太后首肯,你上一道奏疏,就说这是你的主意,母后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方继藩又道:“最好还是请龙泉观的大真人去查一查太子殿下和舍妹的八字,若是八字不合,可就不妙了,臣是个很传统的人,倘若当真八字不合,固然陛下不介意,臣心里也是有所芥蒂的。”

    “对对对。”朱厚照大乐,吩咐刘瑾道:“就找李朝文那个狗东西,测一测八字,朕也是很传统的,若是八字不合,便打断……不,这一场婚事,便只好遗憾了。朕还是极喜爱方家小妹的。”

    刘瑾小鸡啄米的点头,他记下了,自己上书太子年纪不小了,该成婚了。之后咱推荐方小藩,当然,还得测八字,所以得寻龙泉观的大真人李朝文,但是要不要告诉他,陛下想打断他的腿呢?

    朱厚照像了却了一桩心事似的,开怀的道:“朕最高兴的,还是百姓们得以安居乐业。”

    说着,他面上倒是收起了嬉皮笑脸的样子:“朕是和百姓们混居过的,在百姓家里,还住过几宿呢,深知民生艰难,也晓得他们的顾虑,朕现在是他们的爹,眼看他们居无定所,岂有不过问的道理?老方的厉害之处就在于此,既让百姓们得了好处,可该挣的银子,却是一文不少,这才是真正的大本领。”

    方继藩谦虚的道:“陛下,切切不可这样说,臣都是自陛下身上学来的,臣当初患有脑疾,成日浑浑噩噩,声色犬马,真不是东西,可自打结识了陛下,便不晓得如何,竟是长了智慧,说来也是奇哉怪也。由此可见,陛下乃是上天之子,有如神助。自然……若只是如此,臣还是不佩服陛下的,臣最佩服陛下之处,便是陛下虽是真龙天子,天命所归,得上天之眷,却依旧能随时保持清醒的头脑,心心念念的,还是军民百姓,此等爱民之心,臣阅遍经史,竟也难寻可以比肩的,陛下如今登基大统,真是万民的福气啊。”

    朱厚照自是被赞美的晕乎乎的,得意洋洋起来:“这话倒是很有道理,朕就是这么的爱民如子。”随即,朱厚照想起什么,却是皱眉起来:“只是可恨那个李政,竟是让他逃了。”

    方继藩笑吟吟的道:“陛下,其实……这李政的一番作为,臣并不意外!”

    “什么?”朱厚照一脸愕然!

    方继藩淡淡道:“陛下……当初陛下和臣打赌时,可曾记得臣放出一个消息,说是要在西山新城卖宅子,为陛下筹措军资?”

    此事,倒是挺久远了,朱厚照现在方才想起来,的确是有点印象的!

    方继藩接着道:“其实当初这消息,本就是放给奥斯曼人听的,这奥斯曼人……乃是我大明心腹大患。而新城要建设,势必需要大量的前期投入的巨量资金,臣当然可以拿出不少,可毕竟现在又是修铁路,又是练兵,如今又要建设如此巨大规模的新城,也是很吃力啊。臣就在想,既然如此……那么何不如……请奥斯曼人帮忙一下呢?”

    朱厚照虽然性格偶有不靠谱,却也是极聪明的人,方继藩这般一说,他顿时就恍然大悟了!

    西山新城的投入是巨量的。

    且在前期那不毛之地上,凭啥宅子能卖起来呢!

    说起来,可不就是多亏了这些奥斯曼人吗?

    朱厚照倒依旧带有疑惑,就皱眉道:“可是,老方你又如何知道他们一定会动手呢?”

    方继藩就道:“因为那苏莱曼,自打来了京师,便一直对我大明念念不忘,他野心勃勃,既是独尊儒术,岂会没有入主中原之心?所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可这苏莱曼,一直都在惦记着咱们呢。”

    “再者,苏莱曼身边,围绕着大量的儒生。臣对他们,实在是太了解了。他们是最晓得揣摩帝心,知晓皇帝的喜好的,别看他们在大明,个个仗义执言,那是因为,在上皇帝在的时候,决定他们升降的,乃是士林的清议,所以,他们挖空心思,揣摩的乃是士林。可到了奥斯曼,却全然不同了。他们是外来人,地位尚不稳固,因此,毕竟会极想在苏莱曼面前表现自己。”

    “他们自然知道苏莱曼心心念念的希望入主中原。这就让他们有了用武之地,毕竟……他们可是汉人啊,对于汉地的一切,自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有苏莱曼越想入主中原,他们才更有价值。想来这些年,他们一定想尽办法,在那苏莱曼面前鼓动此事。”

    说到这里,方继藩也不免露出了几分得意之色:“臣料定他们既听闻臣在筹措军资,自是要引起苏莱曼的注意,他一定会想尽办法破坏此事。而恰恰少不得有儒生希望借此机会,在苏莱曼面前表现。所以……臣以为……奥斯曼人脑袋发热,来到京师乃是必定会发生的事。就算来的不是李政,也会有王政,张政。”

第一千七百一十五章:赐婚

    方继藩此言一出,倒是让朱厚照觉得有道理。

    如方继藩所说,这些儒生,既然挖空心思想要建功立业,又猜测了苏莱曼的心思。

    那么……主动请缨,也就不难理解了。

    如此说来,这一开始……就是布置好了的,不过是请君入瓮的把戏罢了!

    苏莱曼就算是再聪明,可这大明毕竟距离奥斯曼太远,身边这群儒生,对汉地的了解肯定比苏莱曼清楚,这群人成日在苏莱曼面前,就少不得要灌输许多他们自以为是的思想,如此……最终出现方继藩所算计的情况,也就不难了。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谁比谁聪明,根本的问题,在于谁掌握的资源更多,谁看到的情报,掌握的情况更深刻。

    朱厚照一想到方继藩挖了个坑,直接将那苏莱曼埋了,顿时大乐,开怀的道:“哈哈……老方啊老方,真有你的。不过……”

    说到这里,他板起脸来:“今后,你可不能再做这样的事了。”

    方继藩倒是诧异起来:“陛下,这……是何故?”

    这不是方继藩所了解的朱厚照啊。朱厚照最喜的,本该就是挖坑埋人,看热闹不嫌事大。

    “这苏莱曼,以后留给朕。”朱厚照一脸自信满满的道。

    方继藩秒懂了,立即道:“苏莱曼在陛下面前,不过是一只小虫罢了,不过陛下既然对他有兴趣,臣自是成人之美。”

    朱厚照心里舒坦了许多,他越看方继藩,越觉得方继藩可爱,便连他抠鼻子的举动,都觉得与众不同,这……想必就是爱屋及乌了。

    他感慨道:“真的想不到,朕还是少年的时候,就仿佛在昨日一般,可转眼之间,朕的太子居然要大婚了。老方,朕越来越觉得时间紧迫了!”

    方继藩也颔首点头。

    那个时候,太子还只是一个娃娃呢,刚出生的时候,大老鼠一般大,记得那时候,方继藩抱着他,依旧还记得他来到新世界时的恐惧,以至于浑身上下,瑟瑟发抖。

    一阵唏嘘,随即朱厚照就让人召了朱载墨来。

    没多久,朱载墨入殿,行了大礼,道:“儿臣见过父皇。”

    而后,他的眼睛落在方继藩的身上:“见过恩师。”

    朱厚照和方继藩先是相视一笑,随即,朱厚照就板着脸道:“最近可读书了吗?”

    “不曾有。”朱载墨的回答很耿直!

    朱厚照的脸色顿时有些糟糕。

    这时,只见朱载墨又道:“儿臣近来在研究作坊,发现这作坊和治国,道理是相合的,尤其是近来京师的一些大作坊,上上下下有数千上万人,如何合理的利用奖惩来约束人员,又如何让所有人能够各司其职,这里头都是学问。”

    朱厚照的脸色这才缓和一些,却又道:“你这逆子,真是糊涂混账,朕在你这个年龄的时候,哪里似你这般成日游手好闲,朕……朕……”

    朱载墨顿感惶恐,他是极畏惧朱厚照的,或者这是老朱家祖传的心理罢。

    他忙是道:“儿臣万死。”

    “你以为朕不敢罚你吗?朕今日不罚你,你岂不是要飞上天去啦?”朱厚照背着手,继续道:“从明日开始,朕要禁你的足,禁足一年,朕绝不容你成日游手好闲。”

    朱载墨脸色变得更坏,一脸的诚惶诚恐,他可不愿成日呆在东宫,这和杀了他有什么分别?

    可现在,他的上皇祖父走了,再没有了依靠,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只能心里暗暗叫苦。

    朱厚照托着下巴,随即又道:“又或者……寻一个其他的惩罚?嗯,什么惩罚好呢?那就罚你将方小藩娶了吧。”

    “啊……”霎时间,朱载墨的嘴张得极大,一时说不出话来。

    朱厚照皱眉:“怎么?你还敢不肯?”

    “不不不。”朱载墨连忙摇头道:“儿臣……儿臣遵旨。”

    朱载墨开始怀疑,自己进入了一个圈套,想了想,脑海里便浮出了方小藩的影子,心头一热,也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朱厚照一挥手道:“就这样定了,你年纪也不小了,大婚之后,想来便可收收心了,小藩是自家人,朕正好让她管教你。”

    朱载墨:“……”

    朱厚照道:“朕赐她一根铜锏,老方你怎么看?”

    方继藩的脸拉了下来:“陛下,切切不可,夫妻之间,该是和和睦睦才好。”

    朱厚照摇头:“这夫妻嘛,便如两军对阵一般,只有相互之间有了威慑,彼此方才不敢轻举妄动,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要和睦……嗯,那朕赐小藩铜锏一支,再赐太子一柄御剑,如此……方可高枕无忧,以后他们若是吵闹起来,便不免要相互忌惮,唯恐吵闹升级,举起御剑亦或铜锏来,举头便砍杀,他们越是心怀忌惮,自然也就不敢太过造次了。”

    卧槽……

    方继藩震惊了。

    好高级啊,这……这莫非是传说中的核威慑理论?

    朱载墨:“……”

    朱厚照转过头:“太子以为呢?朕的主意如何?”

    细细的看,不难看出朱载墨额上冒着细汗,他期期艾艾的道:“儿臣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那就这样定了!”朱厚照道:“锏叫打夫锏,剑叫杀妻剑,如此,你们相互之间,才能和和睦睦,举案齐眉,朕也就放心啦。”

    既然商议定了,接下来,刘瑾一封奏书,上至张太后处。

    张太后于是请了太皇太后,此后再召方皇后来议了议,随即命人测问八字。

    这本是礼部的职责,必先经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的程序。

    这问名,便是问生辰八字,此后的纳吉,则是取回八字之后,至祖庙进行占卜。

    不过陛下让礼部询龙泉观,倒是没人敢反对。

    太皇太后也对此欣然应允。

    不出其然,龙泉观那儿传回的消息乃是天作之合。

    李朝文大真人,据闻对他们的生辰八字,可谓是惊为天人,当场认为这是合的不能再合了,这是上天注定的姻缘,此二人若是结合,不但利家,且还利国利民……

    他连忙上了一道万言书,非常详尽的解析了这生辰八字,里头的话,虽是生涩难懂,不过却让太皇太后和张太后高兴的不得了。

    接下来,自是一切按着程序去办。

    方继藩对这些繁文缛节,没什么兴趣。

    他只在乎结果好就行,自家妹子能寻到一个好归宿,这也是父亲和自己共同的本意,少不得要修书,给父亲报喜。

    …………

    玉门关。

    此时,李政不敢轻易出关,他一直都在避风头,寄望于这风头过去,再出关去。

    外头的搜捕,越来越紧了,这令他风声鹤唳。

    两个护卫,每日在外打探。

    就这般惊慌不安的呆了一个多月。

    那护卫却有一日,急匆匆的进来道:“李侍郎,李侍郎,不妙,不妙了。”

    李政气得咬牙切齿,如今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处境更加不妙的消息吗?

    他看着护卫道:“怎的?”

    “从京里传来的消息,过往的客商都在传呢,说是西山新城,推出大量的铺面,这些铺面销售的极为火爆,为了争抢铺面,以至万人空巷,这铺面,现在价格已是涨到了两百多两银子一丈了,且量还不小,隔三岔五,就推出了一批,这西山新城……要赚疯了。听他们的意思是,那三两银子的宅子卖的越多,未来流入的人口便越多,这铺子的销量,自是越发的火爆。”

    李政:“……”

    李政懵了。

    此刻……他的心不断的向下沉,沉到了谷底,他脸色铁青着,竟是说不出话来。

    完了。

    这下真的完蛋了。

    这样说来……这不是杀敌一千,自损三百。

    这分明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哪。

    这样说来……自己这一趟,非但折损掉了奥斯曼数不清的金银,还让方继藩那狗东西,借机将新城建了起来。

    自己等于是给那姓方的抬了轿子。

    一念至此,李政顿时觉得惶恐起来。

    若是如此,这些消息迟早要送去奥斯曼,或许现在,苏莱曼皇帝已经知道事情的本末了。

    那么……自己即便还有颜面去见苏莱曼皇帝,这天大的罪过,怕也是吃罪不起哪。

    李政锤了锤心口,觉得心如刀绞。

    罪过……这是罪过啊。

    那护卫和李政朝夕相处,倒是心善,看着李政如今的模样,却不禁道:“李侍郎,不如我们与你告别吧,我们只当没有见过你,这奥斯曼,怕是李侍郎也去不成了,李侍郎往后自谋生路。”

    “天下之大,哪里还会有老夫的容身之处!”李政脸色铁青,叹息着,随即,他咬了咬牙,龇牙裂目的道:“还得去奥斯曼,要去见皇上,我一定要去见他。你们放心,这世上没有人能杀死老夫,没有人可以,今日遭遇些许挫折又算什么,即便回到了奥斯曼,老夫也要教皇帝以礼相待,他日……老夫还要卷土重来……”

    护卫诧异的看着李政,他无法理解,这个已经到了绝路的人,如何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一千七百一十六章:置之死地而后生

    李政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他依旧泰然的摆出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在这玉门关潜伏了半月后,他也终于寻觅到了机会,混杂进入了商队之中,改名换姓的出了玉门关。

    一路西行,到了奥斯曼的领地,偶尔间,方才知道,北京城里的消息,早就通过商队带到了。

    李政一路往伊斯坦布尔,骑了快马,到达了城中的时候,天色已至傍晚。

    他没有急着入宫去见驾,也不曾去相关的衙门里点卯。

    而是连夜开始拜访这奥斯曼京中的某些显赫人物。

    这些显赫的人物,和他一样,都是汉人,有人渐渐得到了苏莱曼的重用,得以侍驾在苏莱曼的左右。

    这一夜功夫,起初差点吃了闭门羹。

    当这些人得知李政竟是回来了,自是带着嫌弃。

    他们很清楚,李政完蛋了。

    一个已经失去了任何价值的人,根本没有见他的必要,说不定见了此人,甚至还会引火烧身。

    可李政执拗的非要见不可,口称有大事相告,终究该见的人,还是见了。

    到了次日清早,忙碌了一宿的李政,依旧还是精神奕奕。

    他坐上了马车,随即至皇宫。

    命人通报之后,没多久……却见金甲的禁卫军迎面而来,他们犹如看押囚犯一般,将李政直接带走,随即下狱。

    李政并没有机会见到苏莱曼,恼羞成怒的苏莱曼,也根本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

    不过对此……李政似乎早有预料。

    他居然显得很平静。

    在地牢里,足足呆了七八日,终于……一个阉人来了,带着苏莱曼的旨意,命人押着狼狈不堪的李政,随即到了皇宫。

    皇宫里……

    苏莱曼脸色铁青,他余怒未消,这是一个极大的挫败。如此惨重的损失,是他无法接受的。

    若不是身边的儒生,屡屡提起这个人,苏莱曼已决心直接将这李政处死了!

    只是……这个念头闪过时,苏莱曼最终还是决定见一见此人,他想知道这个人在临死之前,还想说什么。

    看着脸色铁青的苏莱曼皇帝,李政居然没有一点异样之色,他显得不疾不徐的,身上虽是伤痕累累,衣衫褴褛,可还是尽力的捋了捋衣衫。

    到了殿中,见苏莱曼高高在上的坐着,四周环顾着阉人以及儒生,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信任的禁卫军武官。

    苏莱曼的鹰钩鼻微微一扬,鼻孔朝着李政。

    李政三跪九叩:“臣李政,见过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莱曼皇帝依旧不作声,只是那一双眼睛,却依旧如钩子一般,死死的盯着李政。

    似乎……他愤恨难平,在他眼里,若非是李政,自己绝不至如此的狼狈,现在不但许多的商队都已彻底破产,奥斯曼国库,竟也消去了大半,自己的宏图大志,似乎因这李政,而变得渺茫起来。

    李政见苏莱曼不言,随即道:“陛下,臣此次前往大明,犯下大错,实是有愧于陛下的厚爱。臣有万死之罪,只请陛下诛戮臣下,以儆效尤。”

    苏莱曼这时候终于开口了,他冷淡的道:“是吗?卿既知死罪,何以还活着来见朕。”

    这意思是反问李政,你不是早便该死了吗?怎么还不死?

    只见李政道:“臣还有一言,不吐不快。”

    苏莱曼冷笑,他的眼睛,似乎已经洞悉了李政的居心。

    到了这个时候,他还有话说,这不分明是想活下去吗?

    可是……朕岂会让这样的人活下去!

    他甚至觉得李政有些可笑。

    铸下如此的大错,李政不但敢回来面见他,竟还想厚颜无耻的活着,实是该挫骨扬灰。

    苏莱曼冷冷的道:“卿想要说什么?”

    李政一脸诚恳的表情道:“臣希望,陛下定要提防副使朱成。”

    苏莱曼皱眉。

    李政便道:“朱成此人,自去了北京城之后,似乎一直如鱼得水,在那儿与大明的许多达官贵人结交,且关系匪浅,陛下……臣此去北京城,便觉得此人甚是可疑。臣无论布置什么,那方继藩就像是臣肚中的蛔虫一般,竟都知晓,故而屡屡提前有所安排,臣到如今,固然是死罪,今日若是被陛下诛杀,那也是死不足惜。可一路回来,越想就越觉得可疑。不知陛下,可曾收过朱成的奏疏?”

    苏莱曼狐疑的看了一眼身边的阉人。

    阉人会意,立即走了,过一会儿,他拿着一份奏疏回来。

    苏莱曼看了一眼,这确实是数月之前,朱成送来的奏疏,里头是来报喜的,内里的言辞,就仿佛整个大明,都已被国使馆玩弄于股掌之中。

    苏莱曼别有深意的看了李政一眼:“这份奏疏发出来的日子,是六月初九,里头是报喜的。”

    李政立即道:“陛下……这就怪了,六月初九,胜负还未揭晓,可是何以报喜的奏报就来了?还请陛下明察,臣在大明京师的举动,都是可查的,臣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国使馆中上下,知道的人不少,这个时间点,恰恰是臣正在尽心竭力布局之时,那么,为何会有一份这样的奏疏呢?陛下历来圣明,这朱成……”

    苏莱曼却是不为所动,反问道:“卿的意思是,你之所以失败,是因为这朱成已被那方继藩所收买,成了他的走卒,你的一举一动,都在方继藩的掌握之中?”

    “臣不敢轻易定论,不过……国使馆中,确实有不少的流言,都说朱成……形迹可疑。当初臣对朱成说出臣的计划,朱成也是极力反对,认为陛下命臣如此,有碍两国邦交,实是不妥,这一点,几乎在国使馆内,人所共知。只是……臣真是悔不当初,自以为那朱成,毕竟是乃我奥斯曼副使,又蒙陛下厚恩,定是对陛下忠心耿耿,可哪里想到……”

    “哼!”苏莱曼脸色越加铁青,他猛地拍案而起:“好一番漂亮的说辞,你是想要脱罪吗?以为将一切都栽在朱成的身上,便可令朕免了你的死罪?”

    “臣不敢,臣早已做好了万死的准备。”李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就算是朱成乃是大明的细作,事到如今,臣的死罪也是难逃了,只是临死之前,希望陛下需小心提防而已。臣……臣自知死亡且在眼前,所谓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陛下对臣,有厚恩,臣只希望,陛下戒之,慎之。”

    苏莱曼站了起来,他定定的看着李政,良久,他才背着手转过身去,一副毫不留情的模样:“即如此,那么……来人……”

    “臣还有一言。”李政露出了慷慨赴死之色。

    皇帝身边的阉人们,个个冷冷的看着李政,在他们的眼中,就仿佛李政已经是一个死人。

    而其他的儒生,则一直都默不作声,似乎他们心里也在权衡着什么。

    那些禁卫军的武官们,按刀而立,面露狰狞。

    苏莱曼背着身,双肩微微一耸,声音冰冷刀:“说。”

    “陛下还需小心地方上的卡夏。”李政道:“臣这一路而来,途径了许多的领地,大明的消息,早已传到了他们的耳朵里,臣听说,许多的卡夏,闻之欣喜,这士民之间,也流传着许多对陛下不利的消息,他们都说……都说……”

    他的话,到了这里,嘎然而止。

    而苏莱曼皇帝猛地转身,死死的盯着李政,脸上带着羞愤:“他们说什么?”

    “臣……不敢说!”李政露出惶恐状!

    苏莱曼脸上掠过了杀机。

    固然李政不敢说。

    可是苏莱曼却已可以想象,那些曾被自己打压的卡夏旧贵族们,在此刻,是何等的暗喜。

    是啊,李政的错误,不正是因为皇帝重用儒生取代卡夏的后果吗?

    这群儒生,并没有给帝国带来任何的好处。

    恰恰相反,这一次……却是犯下了极大的错误。

    这无疑证明了皇帝是错误的。

    这个巨大的错误,更会给整个奥斯曼带来巨大的灾难。

    苏莱曼眯着眼,他的眼眸里,掠过一丝阴冷。

    若说……方才他不过是愤怒。

    那么现在,他整个人却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他居然十分平静的坐下,看了李政一眼,而后轻描淡写道:“这是商队传出的消息吗?”

    李政立即道:“臣……臣不知,不过想来,是商队带去的。”

    “朕看……不止,区区商贾,何以能制造如此大的声势。”平静的苏莱曼皇帝,手指抵着案牍,轻轻的敲了敲,随即道:“是有心人……故意而为之吧,你还听到了什么?”

    “没有什么特别的。”李政道:“不过……倒是听说,许多人甚是怀念大行皇帝。”

    苏莱曼在这一刻,脸色更是骤变。

    大行皇帝,自然是苏莱曼的父皇,大行皇帝自然已经故去,按理来说,苏莱曼乃是大行皇帝无可争议的继承人,在天下人眼里,父子二人,本该是一体的,可现在……有人突然怀念大行皇帝,却似乎……别有意味啊!

    苏莱曼淡淡笑起来:“有趣,甚是有趣!”

第一千七百一十七章:喜上加喜

    苏莱曼四顾左右,显得若有所思。

    自登基以来,他一直表现得过于强硬。

    正因为强硬,自然而然就免不了遭到了旧贵们的不满。

    这些旧贵,即被新上位的儒生不断打击,同时又被禁卫军镇压,哪怕是不满,也是可控的。

    可这一次,巨大的挫败,苏莱曼哪怕不必听从李政之言,此时经过了提醒,想来也已明白了。

    自己的权威,在这一刻,已经遭受了动摇。

    而这……对于苏莱曼而言,却是致命的打击。

    奥斯曼的体系之中,依旧还带着当初奥斯曼人部落的原始残留,即强者为王。

    苏莱曼阖目,良久,他看了一眼左右的儒生,淡淡的道:“不知诸卿如何看待?”

    众儒生都低着头,个个抿口不言,殿中陷入了可怕的沉默。

    而这沉默……却让苏莱曼皇帝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他道:“怎么,不说话了吗?”

    “陛下。”终于有人自是忍不住似的,痛心疾首的道:“臣等追随陛下,不曾有过异心,自来了奥斯曼,便与陛下休戚与共,此时此刻,正是非常之时,一旦有贼子操控朝政,那么……我等必定死无葬身之地。诸卡夏之中,多是陛下的同族,此陛下家事也,臣等岂敢妄言,自是陛下乾坤独断。”

    苏莱曼沉默了良久,才道:“这一次……虽是事败,却和李卿家没有太大的关系,李卿的计划,可谓是完美无缺,只可惜国使馆中有人勾结方继藩,以至事泄。那朱成卖主求荣,朕深恨之,纵碎尸万段,诛灭其阖族,亦难解心头之恨,下旨,速召朱成,押解回京,明正典刑,杀!”

    说到了杀字的时候,苏莱曼咬牙切齿,脸色冷冽。

    随即,苏莱曼又道:“李政此番,虽是顾虑周全,可毕竟也有失察之责,难辞其咎,罚俸三年,以儆效尤。”

    李政于是痛哭流涕的感激道:“臣本该万死之罪,陛下竟宽厚如此,实是无地自容。”

    苏莱曼接着道:“这些年来,诸卡夏大多目无纲纪国法,不知纲常,这大明皇帝,虽是倒行逆施,可有一点,却没有错,他们设置了厂卫,查禁妖言,防范于未然,依着朕看,这锦衣卫,也该有了。只是……大明皇帝的厂卫,大多操持于阉人之手,阉人大多不读书,不明理,国家大器,岂可使这样的人操纵呢。李卿家此番虽有大过,可该罚的,也都罚了,敕命其为锦衣卫都指挥,建锦衣卫指挥使司,招募良家子,命其守卫值宿,掌典狱,侦缉廷杖,李卿家,朕令你戴罪立功,切记要谨言慎行,不可再重蹈覆辙。”

    李政听罢,连忙叩首:“吾皇万岁!”

    他行了五体投地大礼,身躯匍匐,激动得发抖。

    苏莱曼心情不得开怀,随即淡淡的道了一声倦,于是诸儒生纷纷退了出去。

    李政与诸儒出了殿,接着便驻足,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朝诸儒深深作揖:“若无诸位先生,学生必死无疑,活命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

    众人捋须,面带微笑。

    其实一开始……李政就明白,想要活命,引发这些儒生们的危机感最是紧要。

    自己的身份,就是儒生。

    奥斯曼皇帝新政,本就是打着富国强兵的旗号,可这一次,作为儒生的自己,居然犯下了如此巨大的错误,那么……整个奥斯曼上下,包括了奥斯曼皇帝,都势必会怀疑儒生们的能力。

    这已不只是疑心李政一人了,而是整个儒生的群体。

    正因如此,李政到达之后,立即拜见所有重要的儒生,晓以利害,其实就是要引发儒生们的危机感。

    而对于众儒生们而言,一旦自己的学问被人质疑,甚至认为百无一用,这后果,是极为可怖的。

    也幸好他们是苏莱曼近臣,因此,他们接着在苏莱曼身边的机会,早已旁敲侧击,进行了许多事前的工作准备。

    事实上,苏莱曼皇帝并非是傻子,他绝不会只凭身边的儒生们,就轻易改变自己的看法。

    他是理智的,做任何的事,并不会权衡好坏,而是权衡利弊。

    最终,他还是见了李政,想要给李政一个机会。

    李政起先将所有的责任推给了朱成,当然……靠推诿责任,是绝不可能让自己活命的,而李政也并不打算靠推诿,让自己活下来。

    他真正的杀手锏,在于引发皇帝内心的焦虑。

    皇帝登基已有数年,新政已经有了一些成效,奥斯曼的权力,开始逐渐的集中在了奥斯曼皇帝的手里。

    可旧贵族的势力,依旧强大。

    李政出使,本就是皇帝恩准。

    也就是说,这个计划,和皇帝息息相关。

    皇帝怎么可能不圣明呢?若是让人知道,这统统都是皇帝的错误,这个计划根本行不通,那么……少不得会让那些反对皇帝的人,造出声势,让这奥斯曼上下,失去对奥斯曼皇帝的信任。

    所以……此事,只能是执行之中出了差错,而绝非是决策的问题。

    正因为如此,此前李政所铺垫的朱成,便成了替罪羊!

    因为他作为副使,乃是最大的执行者。至于李政,当然不能重惩,因为皇帝和李政的决策以及思路是一致的,即然皇帝没有错,那么李政就不会错,李政最大的责任,也不过是失察之罪罢了。

    且李政和诸儒们方才的一番奏对,已让苏莱曼皇帝明白,时至今日,已经没有退路了。

    那些旧贵们居心叵测,而皇帝想要继续集中权力,唯一的方法,就是依赖这些对他死心塌地的儒生,越是到了危急时刻,身边之人的忠诚,才尤为紧要。

    能力大小是次要的。

    若是不忠,那么能力越大,破坏力反而越大。

    苏莱曼自是懂得审时度势,立即就做出了一个对自己最稳妥的选择!

    那些旧贵族显然不明白,若是苏莱曼和李政的计划成功了,奥斯曼的国力大增,或许苏莱曼反而会对他们进行拉拢,展现出宽容的一面,告诉他们,朕是如何的正确。

    而一旦计划失败,且还是一败涂地,那么越是如此,勒在他们脖子上的绳索,将会越来越紧。至于李政的安排,苏莱曼自有考量,他需要一套锦衣卫的系统,来监视甚至打击旧贵,而这个犯错的李政,定有着绝对的忠诚,用这样的人,实在再好不过,因为他绝不担心,对付这些旧贵,李政会心慈手软。

    这个时候,其实众儒生也是暗暗松了口气,而事实上,其实他们很清楚,自己被李政利用了。

    可这又如何呢,重要的是,现在大家的危机都已解除了。

    再说李政是自己人,如今手握锦衣卫,拉拢此人,对自己只有莫大的好处。

    于是,众人纷纷颔首点头,有人道:“李公何必称谢,这都是陛下圣明的缘故啊。”

    “是啊,是啊,都是陛下明察秋毫,我等有什么功劳。”

    李政微笑,依旧一一作揖谢了,彼此之间相互见礼,又是冗长的相互寒暄。

    ………………

    太子大婚,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

    方家的妹子嫁入东宫,嫁妆永远是人们关注的焦点。

    而方继藩是个很实在的人,直接送了一车车的金银。

    一辆辆装载着宝钞的车马,招摇过市的一路送到了东宫,如此大的排场,京师自是哗然。

    朱厚照对此很是欣慰。

    方继藩给的嫁妆,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多。

    以至于他受了莫大的启发……现在琢磨着,是不是该再赚一点彩礼钱了。

    拿着一个公主的名册,看着自己琳琅满目的女儿们,朱厚照在想,哪个女儿比较适合嫁给方正卿。

    “正卿也是朕的外甥哪。”朱厚照对着皇后方氏道:“朕要挑一个最好的,哪一个合适呢?还有天赐……天赐年纪也不小啦,现在都会读书了,这个孩子,朕看着长大的,平时教授他文武艺,也不能薄待了。”

    方皇后道:“陛下,天赐还小呢。”

    朱厚照就板起脸道:“话虽如此,可是做父亲的,关心自己女儿的婚事。做舅舅的,关心自己外甥的姻缘,这都是很合理的事。”

    这个时代,表亲之间成婚,非但不是忌讳,反而是亲上加亲,青梅竹马的表现。

    所以朱厚照一丁点也不忌讳。

    现在的朱厚照,正是意气风发,西山新城有了大规模的资金,已是热火朝天。

    无数的百姓,都盼着这新城赶紧建起来。

    商贾们,也蜂拥而入,也都望眼欲穿。

    朱厚照登基,比之先皇更激进一些,商贾们对于投资,也更加感于冒风险。

    这令朱厚照怡然自得。

    正在此时,刘瑾匆匆而来道:“陛下……徐经……徐经回来了。”

    “徐经是谁?”朱厚照挑了挑眉道。

    刘瑾:“……”

    刘瑾只好耐心的解释道:“他是干爷的弟子啊,就是跑船的那个……”

    朱厚照想了老半天,才有了印象,随即略带诧异道:“喔,他从黄金洲回来了?”

    刘瑾便道:“正是。”

第一千七百一十八章:新的王国

    朱厚照听到了黄金洲这三字,便顿时眼睛发亮。

    上皇就是去了那儿呢,可许久不曾有上皇的消息了。

    虽是偶尔会有一些自黄金洲回航的船队来,可毕竟黄金洲占地数千上万里,就算带回来消息,那也不一定准确。更何况绝大多数船队,甚至根本不知上皇在何处。

    可是徐经就完全不一样了,徐经的身份地位,在黄金洲是首屈一指的,他一定会有消息。

    朱厚照虽是偶尔不靠谱,可还是很有孝心的,此时有机会知道父皇的消息,于是兴冲冲的道:“快,快将他召来。”

    “陛下,奴婢也是知道这个,所以赶紧来给陛下报讯了,只是这徐经到京之后,先去拜见了恩师,只怕这个时候,师徒二人还在叙旧呢,想来很快徐经也就来了。”

    朱厚照倒也没有气恼徐经没有第一时间入宫觐见,不过他素来是急性子,于是背着手,急躁不安的样子,偶然口里絮絮叨叨的,也不知念一些什么。

    徐经回来了,带着一支船队抵达了天津港。

    这两年,他探索了黄金洲周围的海域,发现了数十个岛屿,当他意识到,黄金洲一路向西,便是佛朗机和昆仑洲西岸时,徐经突然不禁哽咽。

    这意味着……天下是有边界的,探索也有穷尽。

    原来哪空白的世界,如今大多数都出现在舆图里,自己毕生的事业,也到了终点。

    他的脚有些瘸,这是船队在一次遭遇黄金洲当地土人的袭击时,他被箭矢射中了脚裸,留下来的后遗症!

    而当初英俊潇洒的面容,如今被一个干瘦,脸色黝黑又蜡黄的面貌所取代。

    出海,对于徐经而言,已如家常便饭一般。

    可每一次回航,他的心……依旧悸动。

    回到京师的时候,徐经迷路了。

    每一次抵达方府,他都能看到方府的规模不断的扩大。

    无数的亭台楼榭,拔地而起。

    方继藩每一次也都亲自迎出来,然后一脸懵逼的看着来人。

    因为……每一次……徐经的变化都太大了。

    “恩师……”徐经叫了一声,长长作揖。

    方继藩心里感慨,这是自己将其当作儿子一般看待的人哪,这一别又是数年,数年之后还是数年,而今物是人非,实在令人感慨,更令方继藩心疼不已。

    “来,进里头说话。”

    方继藩对弟子们,总是严格,甚至可以用苛刻来形容。

    他不容的弟子们身上有丝毫的缺点,所以弟子们也难见恩师会有好脸色对待,除了王守仁,其他的弟子,大多时候见了方继藩,总是有一些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害怕不知何时又惹恩师不满意。

    可方继藩一声叹息,接着一句进里头的话。

    这本是寻常的话语,却猛地让徐经突然泪水倾盆而下!

    他抑制不住的哽咽,最终,发现自己长满老茧的手被恩师抓住,徐经心里一暖,连忙随恩师进了厅堂。

    朱秀荣听闻徐经回来了,亲自去了茶房斟茶,她知晓徐经乃是南直隶人,因而特意斟的乃是江南的雀舌!

    徐经忙是诚惶诚恐的接过茶盏,又起身作揖,行了大礼,方才小心翼翼的落座。

    方继藩道:“黄金洲那儿如何?”

    这是方继藩最关心的问题。

    黄金洲和大明之间相隔万里,而方继藩全族,统统都被送了去,这固然是方继藩高风亮节,决不让任何一个同宗同族的亲戚,有打着方继藩名号,在大明作威作福的机会。同时……也借此机会经营黄金洲,为民族的存续而开拓进取。

    方继藩曾有明言告知天下,方家不流尽最后一滴血,那么老方家绝不放弃黄金洲。任何一个民族,想要踏入黄金洲,便需踏着方家阖族上百万口的尸首过去,且必须齐齐整整,一个都不能少。

    徐经道:“师公坐镇在那,暂时倒没什么事,只是各方面的人才,依旧是奇缺,齐鲁的封地在五处大湖附近,圈地数百上千里,正卿师弟,现如今,练了两卫的兵马在那里。这方家阖族,主要聚集在三座城镇,一处靠近港口,此港命名为青岛,在那里,黄金洲的第一大港,几乎已现了雏形,每年从大明输入的无数物资,都是往那港口去的,至于其他地方,虽也有港口,可毕竟那附近的海域不太平,其他宗室的王爷们,不得不仰赖齐鲁的港口输入大明运来的商货,以满足需求。”

    徐经顿了顿,对于黄金洲的事,他可谓是如数家珍。

    “其次,便是五大湖附近的新临淄城,不过在黄金洲,人们却已习惯了直呼其为临淄。此城占据了最肥沃的土地,那附近的大湖,实是养人,当初的时候,师公便在那里,招募方家阖族的移民进行开拓,所有开荒的,都准许其持有土地千亩,占为己用。”

    到了黄金洲,便赠土地千亩,且那里的土地,最是肥沃,一旦开辟出来,其粮产比之江南的土地还要肥沃。

    想一想……还真是令人激动。

    要知道,在这个时期,较为富庶的江南地区,一户人家,人均的土地,也不过十亩而言,这其中相差百倍。

    若是拥有千亩肥沃的土地,放在西山钱庄免租之前,足以在江南成为一个地主,若是延续几代,没有家道中落,那么便算是士绅人家了。

    方继藩不由唏嘘,心里开始在想,何不以此为卖点,糊弄……不,招募更多的移民前往黄金洲呢?

    似乎大明的子民,唯一能吸引他们的,还是土地。

    徐经继续道:“现如今,这新临淄开荒的土地,多达亿万亩,可谓阡陌相连,只不过………因为人力有限,所以对于耕牛的需求极大。除此之外,便是耕种的方式粗糙了一些,亩产量,反不如江南那里精耕细作出来的产量。若是能有江南的亩产一半,便算是好的了。”

    方继藩乐了:“为师若有千亩地,才不精耕细作呢,精耕细作,那是穷人的玩意。就如穷人家,花银子总是精打细算一般,恨不得一个铜板分出两半来花,可殷实人家,并不在乎。”

    徐经感慨道:“恩师所言甚是,恩师就如移民,有了足够的土地,也就不在乎那些……”

    方继藩纠正他道:“为师是穷的那个,你不给为师当家,都不知道为师有多穷。好了,你继续说下去。”

    方继藩显得很真诚。

    徐经:“……”

    缓了一下,徐经便继续道:“这些粮食,大多输送至另一座城,此城名曰新曲阜,此城因为处在数条河流的交汇之处,又靠近最大的南湖,交通极为便利,这黄金洲第一条铁路,师公提出来的规划,便是从这里开始修建的。此城有大量的匠人,因为大量农业的需求,所以对于农具的要求极高,师公你想想看,移民们土地众多,自是希望用畜生来取代人力,用最好的农具,来节省气力才好。这不似是大明,大明的农户,土地只有这么多,若是专为数亩地,而养一头耕牛,去购买价格高昂的新农具,这不值当。可在齐鲁,这样的需求却是极大,移民们卖了粮食,或是其他的农产,只恨不得购买最好的农具,因而对于冶炼和铁器的需求极大。好在,这附近发现了大量的煤矿……”

    “恩师……”徐经不禁叹息:“论起来,这黄金洲,实乃天选之地,不但沃野千里,这矿产也极为丰富,这些煤矿,多在浅层,挖掘起来,成本甚是低廉,且不费功夫。且周遭多为平原之地,没有崎岖山路,却不似我大明一般,有的矿产挖出来容易,想要运出去,却是难如登天。”

    “新曲阜,正是靠着附近的源源不尽的矿产,方才建起来的,且又因为需求极大,吸收了大量自大明来的匠人和工学知识之后,已建起了许多的作坊,源源不断的供应黄金洲之用。”

    方继藩讶异的道:“供应整个黄金洲?”

    说到此处,徐经又叹息:“恩师有所不知了,黄金洲虽是封国无数,可是……绝大多数的宗室,虽也带去了数千户人家,可毕竟规模不大,有的宗室,竟是比不上附近的土人部族,宗室们享乐惯了,那里肯披荆斩棘,有的害怕被土人袭击,有的呢,又招徕不了移民,空有无数土地,却只能荒在那里,他们无法忍受了,便索性携家带口跑去了临淄,青岛,亦或者是曲阜,在他们看来,此三处都是人口聚集之地,又招募了大量的兵马,渐渐工商开始繁华,几乎在大明能享受的,在那里也能享受,既安全又舒适,当然比在自己的封国之中,朝夕不保的要强的多。”

    “还有一些宗室,本就不会经营,哪怕是坐拥着好地方,最终也不过是糟蹋而已。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完全不守规矩的,对于过境的商贾,声色俱厉,长此以往,便没有商贾去互通有无了,只数年功夫,便败落了下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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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承认,我不是人,我是败家子,我卑鄙,我无耻,我卖了家业,我愧对祖先,我还四处沾花惹草,恶贯满盈。爹,有话好好说,可以把你的大刀放下好吗?”明朝败家子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败家子,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败家子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