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家有小妹鲁西西
破晓逼迫妻妹脱衣服让她观赏这句话一出口,不但鲁西西都变了脸色,连旁边的艺妓们都张口结舌起来。{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
身为“妙手班家”的家主,而且是鲁西西的姐夫,破晓居然还说得出这种下流无耻的话来,还有什么事情不羞做、不敢做?
鲁西西涨红了脸。
她又羞又愤,她气得红了脸别过头去,看他身边一个黄衣红脸白发老人。
那人不是谁,正是“妙手班家”的二总管“天山放马”曲笑。
曲笑干咳一声,欠一欠身,道:“爷——”
破晓怒喝:“住口!”他“刷”地抽出了曲笑腰间的刀!
这只是一柄平凡无奇的腰刀。
但刀毕竟是刀。
刀象征着权威、杀气、血腥等等可怖的景象,这把刀虽普通,但同样有那种威力。
这柄刀一出,曲笑立刻闭了口。
旁边的艺妓们齐齐惊叫一声,都露出骇然的神色,掩住嘴巴。
——她们原以为今晚素来风雅的“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破晓相召,必定是文雅风流,没想到还是像强盗流寇一般,手里擎着刀,脸容犯了煞般的凶恶可怕。
只见破晓的俊雅悠闲神态,全消失不见,而是白脸上青筋突动着,淌了几行细细的汗,眼睛发出冬眠毒蛇一般冷幽的光芒。
他扬着刀,在月光下说:“小妹,现在我以家主身份号令你,脱了身上的衣服。”他“嘿嘿”一笑,悠然道:“让姐夫看看,也让大伙儿看看。”
鲁西西忍不住低位出声。
曲笑上前一步,清了清喉咙,看来似想劝解几句。
破晓挥着刀,“咯咯”地怪笑道:“任何人都不得劝解,不得违抗,谁反对我,就是与我为敌,格杀勿论。”
曲笑双眉迅速地皱了一下,欲言又止。
破晓瞪目喝问:“你脱不脱?”
哭泣惊惶中的鲁西西道:“姐夫,你疯了?”
破晓怒笑:“你敢违抗家主之命?”
鲁西西香肩抖动着,艰辛地道:“小妹不敢——”
破晓怪笑道:“那就好办。你要是不肯脱衣服,那就跳进河里吧。”他摇头摆脑的道:“今晚月圆风清,你就去把月亮捞上来给我吧……”
鲁西西的脸色完全变白。
姐夫这样说,当然旨不在捞月那般简单,可以说是处自己于死刑,因为鲁西西一个弱女子,根本不习水性。
鲁西西气得全身颤抖了起来,他实在不明白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姐夫为何变成这样子。
只听破晓又胡言乱语道:“要是你捞不到月,就不要上来见我了……唐代诗仙李太白为捞月而死,他还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你去陪他,正好做成一对,真个是只羡鸳鸯不羡仙了。”
鲁西西怒道:“姐夫你——”
破晓“呛”然出刀,一刀向鲁西西当头砍去。
鲁西西尖叫一声,她没想到姐夫真的会向她下毒手,她本能的晃了一晃,已退至船舷。
这时,船上艺妓们呼叫纷起,破晓跟着迫进,又一刀砍向妻妹。
鲁西西武功低微,当然闪不过破晓般一流高手这一刀,而此时此地又无可退身之处,她及时以双手扣住了破晓握刀的手,含羞带恨地道:“姐夫,你别逼我——”
声音未落,破晓另一只空着的左手,已点了她三处穴道。
鲁西西“咕咚”一声,摔在船上。
破晓笑吟吟,很满意的看着甲板上瘫痪、哀泣的妻妹,下令道:“把二小姐扔到河里去,快!”
艺妓里有一个烟花女忍不住颤声劝道:“爷,自家姨妹,这又何必呢?”
另一个也算久经世面的柳三娘也接口说道:“爷,二小姐不懂得尊重您,您抽她几鞭子教训教训她也就是了,弄出人命来,可犯不着……”
破晓笑了。
众人正心头一松,忽见破晓挥刀如飞。
一刀落处,两颗人头旋起。
两个为鲁西西说话求情的艺妓,全都身首异处。
情况的惨烈,使得没有人敢惊呼,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挪动也不敢。
破晓慢慢地收回了刀。
刀入鞘,破晓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照我的话去做。”
到了这个时候,谁敢不照着他的话去做?
直至鲁西西被家丁抛进了河里,破晓这才很满意地下命回航,途中一面击琴而歌,一面狂饮吟诗,吟到泪流满面,唱到泣不成声,这才罢去。
河水皎洁,明月清风。
就在鲁西西被抛落江心的刹那问,在“荆河”对岸一艘小舟上的两个少女,都一齐震了一震。
那衣发系满紫色风铃的少女说:“二姐,有人落水。”
另一个冷若冰霜的的青衣少女道:“是给人扔下去的。”
于是,她们立刻吩咐船家划船赶去,那时,“妙手班家”的画舫已在归航途中。
………………
“江傲,西西的事确定与你无关?”
“妙手一族”后花园的石亭子里,一位神色冷艳、受伤的手臂吊着纱带的女子,逼视着对面的蓝衣青年。
那蓝衣青年深鼻高目,负手而立,神色倨傲,透着一股邪气,他闻言“嘿嘿”笑道:“冰花,不是我下的手,谁不知二小姐和你是亲姐妹,就是借我江傲一个胆儿,也不敢捋您的虎须啊!“
鲁冰花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动‘班家’我不管,但我家小妹和我儿子你别动。”
江傲笑道:“破晓呢?”
鲁冰花冷笑道:“那个男人?他身边只有一堆女人,丈夫么?不称职,我从未对他有什么感觉,只是为了我儿子班马儿才留在他身边而已。”
江傲笑道:“大嫂这话怕是违心之论吧?怎么说您与家主也是一家人啊。”
鲁冰花冷笑道:“别把我当‘班家’的人,我姓鲁。呵呵,天明开始,‘鲁氏’一系的族人会一批批离职,‘班家’不堪一击,它几斤几两我心里清楚。”
傲江傲冷笑道:“破晓本来是洛阳‘铁琵琶门’韩家的人,他是‘妙手一族’的家主,先动他就不好玩了。”
鲁冰花冷声道:“听说你到过‘天山放马帮’和山西‘铁花堡’?”
江傲道:“我到‘放马帮’不到三年,‘放马帮’就因为和‘大风堂’争夺地盘火拼被击垮了;后来去了‘铁花堡’,‘铁花堡’惹上了官非,也濒临解散。呵呵,我就是一个扫把星,无奈了!”
鲁冰花笑道:“这个时候你在笑,高傲的笑,你来‘班家’不到两年,你以为‘班家’也会慢慢散了?”
江傲笑道:“我只是个普通的武林中人,我没那么大的本事。”
鲁冰花盯视了对方半晌,道:”“如果你是我的敌人,一定是个劲敌。”
话音未落,鲁冰花已飘然而去,留下阵阵余香。
江傲仰视夜空,沉声道:“出来吧!”
花丛中人影一晃,二总管曲笑屈身来到近前,礼道:“护法,属下无能,白日属下亲自带人沿‘荆河’两岸搜寻二小姐的尸体,一无所获。”
江傲沉“哼”一声,道:“一群废物!”
曲笑应“是”,沉吟一下,他又禀道:“不过属下打听到,出事当晚,有条画舫在附近水面逗留,据那个船家讲,船上两个姑娘,‘班家’的大船走后,她们在水里救出一个落水的女子,如果所料不差,必是二小姐无疑。”
安江傲冷冷的道:“查到他们的落脚点了吗?”
曲笑答道:“就在北去二百里的一家草庐,和一位坐着轮椅的女孩儿在一起。”
江傲冷笑道:“密令三总管铁如花带人连夜赶过去,鲁西西本座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曲笑动容,应声退出石亭。
他离开不久之后,沉寂的夜空里响起一片马蹄声,势如奔雷,数十名黑衣骑士,在一名腰胯判官笔的黑袍妇人的率领下,狂风暴雨般离开了“妙手班家”,投北而去,消失在苍茫夜色里。
天刚刚亮,“妙手一族”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这两个女子,一个憨态可掬,体态轻盈,身段纤柔若水,容貌清丽脱俗,紫色披风,腰悬长刀,走起路来,满身满发的铃铛清脆鸣响。正是“凉城四美”中活泼可爱的冷若雅。
另外一个青衫少女,身板笔直,颜色冷艳,一双眸子神光内敛,精湛灼人,似要直欲看穿对方心肺般锐利,眼角眉梢,在冰霜煞气之外,却又隐约透着一股说不出的沧桑与落寞。正是“凉城四美”中孤寂冷漠的冷若霜。
门前可以看得见有九个带刀壮丁,当然看不见或隐伏着的人还不在此数。九个人中,有八个人腰系白带,只有靠近门槛的一个满脸胡茬子的大汉,才是腰缠橙色腰带。
那个当值头目迎上前拱手礼道:“在下‘妙手一族’值班头领皮皮鲁,请问两位姑娘可有拜帖?”不卑不亢,谦和有礼,颇有些大家门户弟子的风范。
冷若雅一听这头目的名字,捂着樱口笑出声来。
白了三妹一眼,冷若霜递上名帖,冷声道:“‘凉城’门下,有事求见破晓先生。”
...
第三章 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
那个当值头目皮皮鲁看过二美少女的拜帖,当下恭恭敬敬的将二人礼让进客厅。
只听一个响如洪钟的声音笑道:“哈哈,原来是北城先生的两位高足二姑娘与三姑娘同时芳驾光临,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只见红脸白发老人,身穿黄袍,足登皂靴,大踏步走了下来。
来人年近古稀,背微伛楼,但虎步龙行,身上无暇可击,冷家姐妹心中俱是暗自一震。
皮皮鲁躬着身介绍道:“这位是敝门二总管曲笑曲前辈。”
摆手示意皮皮鲁退下之后,曲笑眉开眼笑道:“来来来,两位姑娘,咱们进去饮杯水酒再说。”
冷若霜冷言冷语的道道:“丫头有事在身,这酒,今天就是不饮了。”
曲笑眯着眼睛问道:“不知两位姑娘芳驾玉临可有什么见教?”
冷若雅道:“我们‘凉城客栈’的‘斩梦酒’自鲁大师与冷老先生那一代起,就一直由你们‘妙手一族’提供,也算是有些生意来往,最近风闻贵门出了些让人很不安的事情,我家哥哥有些不放心,念在上一代的交情,就让丫头过来看看,是否又能帮得上忙的,也好略尽绵薄之力。”
“哦?”曲笑一扬眉,正要开口婉拒,冷若霜已冷声道:
“近日‘班家’出了些什么事情,曲二总管理应比我们清楚,哪还用得我们姐妹多说。”
曲笑依然笑嘻嘻地道:“两位姑娘无妨说来听听,‘班家’树大招风,时有流言,乃属常事,有些事儿外边比咱们自家人先闻风声,也不稀奇。”
冷若雅道:“听说七天前,你家家主破晓先生,神智有些不正常,把族里的鸡鸭猪狗猫兔,宰个干净,有没有这样的事?”
曲笑听得一呆,微笑道:“家主偶尔亲自下厨也是有的。”
冷若雅又道:“六日前,你们家主,逼奸不遂,乱刀砍伤鲁冰花夫人一名的贴身小婢女鲁肉饭,有没有这一回事?”
曲笑勉强笑了一笑:“饭饭自小就是个白痴,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一个傻妞儿讲的话,怎可作数?”
冷若雅没有答他,径自道:“五天前,破晓先生半夜三更,站到屋顶上高声朗诵《唐诗三百首》里的‘鹅鹅鹅’,使得全族老少上下合晚不能入睡,是不是?”
曲笑布满皱纹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道:“家主半夜突来雅兴,朗诵古诗吵了自家人,这不劳‘凉城’的人过问吧?”
冷若雅一双明亮的眸子盯视着对方,微笑道:“丫头是奉了家兄北城哥哥之命,前来拜见破晓先生,还请二总管代为引见,行个方便。”
曲笑道:“不是我不让家主接见二位,而是家主现刻不便见你们。”
冷若霜皱眉道:“这是破晓先生的意思?”
曲笑摇首:“不是。”
冷若霜问:“那是大总管江傲先生的意思?”
曲笑叹了口气,道:“也不是。”
冷若霜柳眉倒竖,杏眼圆睁,煞气腾空而起。
“只是,家主此刻已不能见人,两位姑娘见着他也没有用……”曲笑长叹又道:“如果两位一定不信,一定要见了才信,也罢,两位就且随老奴进来吧……”
三人穿过大厅堂,走过很多堂皇的厢舍,走入了一间书画玲琅满目的书房,曲笑卷起袍袖,拿起了一只巨型蜡烛,竟走入了地道。
地道的石梯斜陡,曲笑走在前面,冷若霜和冷若雅跟在后面。
下面是地窖。
地窖里有一股霉烂腐湿的气味,地窖尽头窖是一间铁砖、铁栅拦成的监牢。
监牢里有一个人,这个人本来也许穿的是一件华贵、绸质极高贵的锦袍,但而今这袍子被撕得东一片,西一块的,而且染满了污垢,袍子上还长满了圆圆滚滚的虱子。
这人披头散发,也不做什么,双眼直勾勾的把右脚脚板举至自己眼睛不到一寸前,仿佛在审视着自己的脚趾。
一个人的脚趾头再好看有多漂亮?
更何况那一双脚,已脏得像涂过了粪一般,臭气熏天,恶心无比。
那人却越看越入神,好似在看自己的恋人,喃喃地道:“老大,老二,老三……”然后一手抓住自己的大拇指,不住地又摇又拔,口中狂呼道:“你们这些家伙,都要害我!都要抢我的位置!”
三人已经来到铁栅前,但那人犹浑然未觉,自娱自乐。
曲笑轻轻叩着铁栅,低唤:“家主,家主……”
曲笑这般一叫,冷若霜和安冷若雅都大吃一惊。
铁栅栏里手舞足蹈的那个疯子,赫然是“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
……
离开了“妙手班家”,冷若霜第一句话就说:“江傲要杀班破晓。“
冷若雅吃了一惊,问:“二姐怎么知道?”
冷若霜道:“破晓那几句疯言疯语,一定是暗示我们什么……”
“老大,老二,老三……”冷若雅回想道:“莫非就是这的是大总管、二总管、三总管?!他们合伙谋夺‘班家’的产业?!”
冷若霜沉声道:“看来‘妙手班家’的事不简单。”
冷若雅道:“破晓这个人也不简单。”
冷若霜道:“江傲更是个不易对付的人。”
当冷家姐妹回到“荆河”河畔落脚的草庐时,远远就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迎风扑来,二美少女暗叫“不好”,掠进草庐,只见四下横七竖八躺满了黑衣人的尸体,庭院门扉上,一个黑衣妇人被一支标枪死死地钉在木扇门上,随着风吹开开合合,诡异之极。
——那人赫然就是“妙手班家”三总管“铁花女判官”铁如花!
她仗以成名江湖的一对“索命判官笔”,一支插在门上,一直丢在远处的地上。
小姑娘鲁西西脸色苍白的坐在死尸之中,心有余悸地浑身发抖。
一袭白衣的冷若芊和她的轮椅“冰吻”歪倒在一旁,若芊姑娘不停的咳嗽,喘息一声比一声急促。
若雅抢先过去扶住表妹,急切的问道:“颖儿,是不是你的病又犯了?发生了什么事?”
“不碍事……”冷若芊费力的从袖口里掏出一个晶莹可鉴的小白瓷瓶,颤抖着手倒出两粒药丸,仰头服下。
外冷心热的冷若霜轻声责备道:“四妹,你太任性了,早就让你把‘风雪花月’四个小丫头呆在身边照拂你,总是不听。”
服过药的冷若芊气息稍稍得以平复,遂向寒着脸的二姐报以感激一笑:“若芊知错了。”
冷若霜见她心生怜惜,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忍心深责。
——当江湖风闻“妙手班家”出现变故后,念在父辈交情的冷北城,便使在“滕州”境内寻找追杀采花集团“一窝蜂”的若霜和若雅就近查看,后来又听说破晓欲要杀妻灭子,便觉得越发蹊跷,便追加了冷若芊赶来“山东”襄助。
冷若芊主婢五人启程之际,“北凉”当地百姓纷纷风传已死的无花大师鬼魂作祟,有不少去“流花寺”里上香拜佛的村姑无故失踪,若芊怀疑此事和“采花一窝蜂”有关,又担心误了哥哥吩咐的正事,就留下了四婢在镇上查访寻找失踪的民女,自己一人独自赶往“滕州”。
冷若霜与冷若雅泛舟河上,恰好救起了被姐夫破晓扔下水的二小姐鲁西西,便将鲁西西交给了赶来会合的若芊照看,结伴去“妙手班家”一探究竟。
两人离开不久,铁如花便带着三十几名黑衣杀手来袭,铁如花曾为山西“铁花堡”堡主,一方霸主,巾帼不让须眉,手下的黑衣杀手也都武功极高,若芊和鲁西西联手战他们不过,冷若芊危急关头,使出‘暴雨梅花针’,将黑衣杀手悉数射杀。
铁如花见势头不好,飞身欲逃,被若芊掷出标枪钉死在门上,而她自己也因打斗途中已发“肺痨”旧疾复作,跌倒于地,痛苦不堪。
这时候冷若雅自责道:“都怪我,不该把颖儿一个人留下来照顾二小姐的……”
冷若霜突然面色一冷,向梁上喝道:“出来!”
众人头上传来两声嬉笑,一个人影一跃而下,向鲁西西礼道:“见过二小姐。”
鲁西西惊喜望外的道:“皮皮鲁,你怎么来了?”
那“班家”的头目皮皮鲁好似与鲁西西关系熟稔,热乎的道:“二小姐,是大小姐吩咐小的来寻你回去的。”
鲁西西迟疑的道:“姐夫他……”
“有什么可怕的,”冷若雅听得甚不服气,叉着腰瞪着杏眼说:“他能怎样?难道我们要去买一只龟壳把头伸进去藏起来?”
冷若霜与冷若芊相顾莞尔。
再次荐临“妙手一族”,只见大门门前,只站这一个人。
这个人佝偻着身子,腰间挎着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单刀,抽着水烟杆,一脸都是皱纹和笑容,虽然年纪极大,但绝不衰老蹒跚,反而有一股不凡的威势。
鲁西西沉着脸,走向前,她几乎用手指住那满脸假笑的老狐狸鼻子骂道:“曲笑,江傲人呢?”
...
第四章 我好梦中杀人
鲁西西满面愤色,曲笑已却笑嘻嘻地道:“二姐可回来了?没事就好,总算老天有眼,河神庇佑。↗頂點說,..”
鲁西西倒是被气得愕住了,冷哼道:“我若是不回来,岂不正中江傲那贼子的下怀?”
曲笑好像没有听见鲁西西的话,径自笑眯眯地道:“快进去吧,夫人已等你们好久了。”他眯着眼笑嘻嘻径向冷家三姐妹脸上一溜:“夫人也在等候三位贵客。”
“哦?“冷若霜沉住气道:“那就有烦二总管前面引路。”
曲笑一躬身,笑嘻嘻径走在前面。
鲁西西忍不住想上前去掴这老家伙一记巴掌,便看见冷若芊向她摇了摇头,示意不要轻举妄动。
大厅十分宽敞,鲁冰花心神容冷艳的坐在檀香卧椅上,淡淡的道:“妹安全回来,姐姐着实有些欢喜……三位尊客,一起坐。”话虽如此,脸上却看不出丝毫欢喜的表情来。
鲁西西委委屈屈的坐倒姐姐下首,努着嘴气呼呼的不讲话。
冷若霜单刀直入,问道:“破晓先生呢?愚姐妹要见他!”
鲁冰花轻轻抿了一口香茗,道:“外子正在里面午睡,不便外人打扰。”
鲁西西忍不住道:“大姐,我在草庐受到刺客的突袭,都是二总管他指使三总管干的好事!”
鲁冰花脸色一整,道:“妹你又胡闹了,二总管对‘班家’忠心耿耿,怎么会做出这等以下犯上事情来!”
侍候在一旁的曲笑走上前来,作揖一叠声地道:“是,是呀……二姐这次可是冤枉好人了,幸有夫人明鉴。”
鲁冰花伸手去扶曲笑,口里道:“二总管请起便是。”
忽然疾风劲闪,“哎唷”一声,曲笑已倒了下去。
这变化委实太快,众人还未看清局面,鲁冰花已了曲笑的穴道。
看着愕然的众人,鲁冰花解释道:“其实二总管勾结三总管图谋不轨的勾当,我早已留心了,只是一直按兵不动,以防会打草惊蛇,现在终于有机会将这老贼制住了。”
鲁西西惊诧不已,就听冷若芊忽道:“只怕曲二总管还不是主谋。”
鲁冰花愕了愕:“四姑姑娘指的是?”
冷若霜与冷若雅暗下戒备,护在轮椅“冰吻”左右,以防她猝起发难,只听若芊道:“我们这儿有曲二总管一个活口,也许,可以从他口中问出一些什么来。”
见对方目光飘忽,神情捉摸不定,冷若芊接着道:“但是,二总管若有任何意外,不能话了,就不能出他的伙伴来了,要知道死人是不会实话实情的……所以,任何人,包括以一时怒气,诛杀反叛的名义来杀他……就是同谋之一。”
鲁冰花叹道:“不愧是北城高足,果然心思缜密……你们尽量去问话吧,本宫可以保证二总管不会出事……”
她的话未完,地上的曲笑倏地跃起!
冷若芊防的是别人对曲笑来杀人灭口,却没想到要杀人灭口的是他自己!
曲笑跃起,左手五指,飞扣冷若芊左颈大动脉!
冷若芊虽然未防曲笑猝起旋袭,但任何人想近她的身,毕竟不是一件易事!
冷若芊听风辨位,反手一格,曲笑五指,就扣在身旁的木柱上。
只听“格”的一声,木柱现出了五个指头大的洞!
但曲笑的另一只空手,却抓住了近在咫尺、目瞪口呆的鲁西西后心。
冷若雅娇斥一声,振臂出刀——
刀刀如梦,谁与争锋?
相思刀。
刀光如雪,斩到一半,竟似幻出七色一串彩虹一般,发出极之夺目的光彩,又似一连串的迷梦在天空闪现,若梦若幻,令所有的人,全都迷眩于那一连串梦一般的幻像里。
如同“斩梦酒”那一场酣畅淋漓的醉。
酒,醒。
梦,断。
刀,已斩中曲笑。
曲笑嘶吼:“梦魔救我——”仰天倒落地上。
就在曲笑发出嘶吼的同时,冷若芊乍觉后脑急风骤至!
冷若芊急忙一伏的同时,冷若霜的“别离钩”已自后刺了出去,这时,鲁西西跟若芊对面而立,显然是看清楚了偷袭的人,于是喊出一声尖叫。
但她发出尖叫之时,冷若霜已背着对方,跟对方过了十七招,这十七招之内,冷若霜是完全没有机会回过身来应战,那是因为对方的攻势实在是太急了!
鲁西西尖叫完毕之后,震惶莫名地叫了一句:“大姐,你干什么?”
冷若霜就在鲁西西这一声呼叫中,肯定了偷袭四妹的正是安鲁冰花!
冷若雅一连斩出十九刀,喝道:“不好!鲁训和鲁志森、鲁郁就是在睡梦中被人杀死的,二姐,四妹,快去阻止破晓午睡,‘梦魔’就在附近!!!”
——我好梦中杀人。
江傲的步子像风,荡在芦苇丛中,叶屑带着尘光,水面平静的无懈可击。
面对江水,能听到美丽的风啸,它唤起江傲对刀的迷恋。以剑杀人留下的是热血,而江傲的刀却是冰霜,但他至今从没见过自己杀过一人,因为他总在梦中杀人。
这梦其实也简单,只要舞起刀就在梦中。
迎风起舞,刀会分开风的哀愁。
做为“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一,“梦魔”江傲有很多仇人。不过有些仇人他并不认识,因为他的梦一旦醒来就会忘掉。
不过梦很好的保护了他,对手敌不过他的“梦刀”,经常是七死三伤,除非仇家们能进到他梦里来。
这只是江傲的猜想。
虽然“梦刀”杀人无数,但江傲还是厌倦了梦中杀人。
不做梦的时候,江傲和平常人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每当梦醒,脚下就会有一具尸体或是一滩血迹。为了销尸灭迹,江傲每每都要花费银两、买四五口棺材,添一二处坟头。
水是山的绵延,江傲站在山水重逢之间,向远处眺望。怀里的梦刀,就像一座峭立的冰川,毫无声息,却冰寒入骨。
江傲没有选择,他只能踩着大滩大滩别人的血迹走下去,这是他的宿命。
想到此,江傲的心就越发落寞。
第一个倒在“梦刀”下的,是一直找自己麻烦的长老“横眉冷对孺子牛”鲁训。
那夜,江傲进入鲁训的梦境,香风袭来,琴声渐起。鲁训梦中旷野抚琴,一曲《凤求凰》,委婉悦耳,好不动人!
江傲落入梦中,倚壁旁观,见那身长玉树的鲁长老每弹一音,树上便飘落一叶。悠而下,随着音律飘零旋转,无限凄婉。
琴弦突断,江傲拔身而起,一道惊痕划过鲁训的脸庞,直到面目模糊。这时琴声戛然而止,树上还剩一片树叶。
天明,鲁训死于床上,身上体内毫无伤痕。
三日后,午夜。
江傲带刀潜入两次三番公然反对自己的“三好学生”鲁志森睡梦中。
年少英俊,飞扬跋扈的鲁志森,已经成为江傲前进路上的第二块绊脚石。
鲁志森在他的梦境里,正在一个混沌摊上吃着一大碗热气腾腾的混沌,猛地觉着耳畔风声有些怪异,他心中一惊,手指下意识的夹住怀里的飞刀刀刃。
未闻风中啸,刀光如飞练,逼得鲁志森连连后退。
堪堪退到悬崖边上,那刀光疾风,如万把钢矛刺来,又如无数箭镞射到,鲁志森抵挡不住,大叫一声,失足坠落万丈深渊。
第二日,班家好手“大头娃娃”鲁郁等人在后山悬崖谷底,找到了堂侄鲁志森的零碎尸身。据守夜的皮皮鲁讲述,他亲眼目睹了鲁志森从睡房梦游出来,跌落深渊而亡。
“班家”人心惶惶,谣言四起。
不日之后,一开始怀疑江傲身份的“大头娃娃”鲁郁死于睡梦之中。
紧接着,班破晓疯病发作,砍伤了夫人鲁冰花。
鲁冰花是江傲的党羽,更是江傲的情人。
江傲知道,他的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已然察觉出他们的行动。
所以,破晓也开始动了。
在重伤鲁冰花这个帮凶之后,破晓佯装疯癫,时不时地做出荒诞怪异之举。
他为了保护年幼无知的二姐鲁西西不被江傲寻机盗梦暗杀,逼她离开‘班家’这个危机四伏、暗潮涌动的危险之地,他假借疯癫,甘受世人嘲讽耻笑、背负一世骂名,于“荆河”河上自毁英名,逼迫妻妹脱衣投河。
早在出游之前,破晓已通过“班家”的眼线了解到,“凉城客栈”有两位名动八表的美少女就在附近结伴泛舟,她们当然不会看着鲁西西葬身鱼腹。
在破晓成功将妻妹破晓掩护脱离虎口后,江傲已然警觉,立即联合鲁冰花以破晓疯病为由,将其软禁。
破晓本欲放手一搏,与这对狗男女同归于尽,但是被江傲料得了先机,早早将破晓年仅六岁的幼子班马儿控制在手里。破晓只能是继续装疯卖傻,忍而不发。
在得知派出去追杀二姐的三总管铁如花等一干“青龙”杀手无一生还后,“梦魔”江傲立即决定,提前行动。
——立刻除掉破晓!
江傲拂了拂梦刀,看向云雾深处的背影!!
他现在已在破晓的梦中!!!
第五章 犹在梦中
破晓在梦中回到了“洛阳”城,回到了“铁琵琶门”。可乐已更新大结局
他看到了浑身浴血的的师傅韩五娘、看到了满脸怨毒的小师妹韩飞燕,看到了断了一条腿的四师兄杨破邪和血肉模糊的七师兄司徒破病……他们披头散发、长牙舞爪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口中撕喊着:“班破晓,你这个叛徒,还我们命来……”
破晓拼命挣扎着,摆脱着,他不住口的大叫:“不是我……我没有背叛‘铁琵琶门’……是‘铁面’蔡家搞的鬼,我是有苦衷的……你们放过我……”
那些鬼魂们发出悲惨哀怨的哭啸,抓咬着破晓……
突然云雾飘渺中奔出一个紫衣少女,骇然疾呼:“先生小心!他们不是你的师门亲人!他们是江傲催动你心魔产生的幻象!!!”
破晓长长吸了一口气,双目微合,屏住心神,断喝一声:“神——”
周围鬼魂顿时止步不前——
破晓再喝:“之——”声若梵钟,震耳发聩。
“左——”
“手——”
四声断喝,接连发出,那些鬼魂们发出阵阵厉啸,最终消失不见。
破晓睁开双眼,望向紫衫少女,问道:“姑娘是谁?你怎么会出现在我的梦里?”
黄衫少女道:“我是‘凉城客栈’冷若雅。我入你梦,是因为不想让你死在‘梦魔’江傲的‘梦刀’之下……”
破晓沉声道:“他也在?”
冷若雅道:“他一直在。他现在正躲藏在你梦境的某个角落里,他在等待杀你的最好时机……”
披头散发的破晓,目射寒光,扫视着周围。
云雾深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破晓嘴角泛起一丝寒冷的肃杀,左手缓缓举起,掌心灿若金乌,神光流彩。
“爹爹,你怎么在这里呢?让马儿找的好辛苦……”一个扎着朝天小辫的顽童,乳燕投林般扑向破晓的怀抱。
破晓惊喜道:“儿子,是你吗?你怎么也来啦?!”
冷若雅看在眼里,急急喝止道:“先生小心!他不是令公子!!”
那顽童扑入破晓怀里,脸颊笑意未退,已缓缓后退。
顽童捂住胸口的血洞,汩汩冒出的鲜血,痛苦的问道:“破晓……你早就知道……”
破晓冷冷地道:“马儿的眼睛里,没有那么多复杂的东西!江傲,你想不到吧?”
他左手掌缘的鲜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那是江傲的血。
重伤之余的江傲狂态复露,怪笑连声:“破晓,你以为可以杀得了我吗?”
梦刀斩出,如梦如幻。
破晓望着眼前漫天的绮丽光彩,一时之间,怔怔出神,呆立当场!
江傲狞笑着,一刀斩向浑然不觉的破晓。
刀式未尽,一道匹练也似的刀光,如金菊盛开般,自斜刺里绽放,将江傲和他的“梦刀”裹在其中,一时间,刀影繁叠如重山,风劲汹涌若汪洋,相思刀,冷若雅终于出手!
刀刀如梦。
谁与争锋?
——破晓大叫一声,翻然跃起。
终于梦醒。
他震定了一下心神,打量着四周。他发现自己坐在囚禁自己的、铁栅栏的草堆里,脚下伏着一具尸体,全身无伤,却是断气多时,翻开尸身,才看清他的面貌,鹰鼻深目,面如金纸,正是大总管江傲。
他怎么会死在这里?
破晓努力地回想着梦境里发生过的事情,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监牢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打斗声,破晓轻轻一扭,将牢门上铁链捏断,循声来到前面的客厅。
目光落处,只见鲁西西被四名黑衣人的四杆红缨枪逼在角落里,头发散乱地挥舞着手中半截断剑,苦苦支撑。
破晓心系妻妹安危,想也不想,一个箭步跃出,人在半空中,左手已祭起一道金光,带着死神的召唤,掠向四名“青龙”枪手,血光迸现处,那四人立时被分割成了八段。
“西西,你没事吧?”破晓紧张的握住妻妹的手,满是惶急关切之情。
在鲁西西面前,这个时候的破晓,全然没了一家之主的霸主雄风,手足无措的像个孩子。
西西狠狠地踢了姐夫一脚,娇嗔道:“姐夫,大姐和客人们看着呢……”
破晓脸红红的,诺诺应“是”,握住妻妹的手,却是再也不肯放开。
冷若霜运剑如飞,钩风纵横,将对面的黑衣人一一刺倒,一面没好气的哼道:“喂!差不多就得了哈!让你们两个肉麻死了!”
打斗中,鲁冰花娇呼一声,左臂被冷若芊发出的“连珠箭”射中,受创倒地。
破晓踏前一步,神情冷峻的道:“贱人!我和‘班家’对你不薄,你为何与‘梦魔’勾结、害了那么多人性命?”
鲁冰花委顿在地,嘴角溢出血来,呵呵惨笑道:”我害人?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为了权势名利,你我都一样的不择手段、害人性命……你的四个宝贝徒弟公输斧、公输锯、公输尺、公输斗,不就是你的师门‘琵琶透骨针‘射杀的嘛!还有你的老仆人班鸠、我的的贴身丫鬟鲁肉饭……”
破晓脸色铁青,勃然大怒的喝止道:“‘斧锯尺斗’那四头蠢货,早已被江梦魔收买过去,那个跟随我多年的老仆班鸠和你的贴身丫鬟饭饭那个猪一样的胖女人,都是‘青龙会’埋伏在我身边的眼线,我不借故装疯先下手为强,难道等着他们来杀我吗?”
“那么‘荆河’河上的柳三娘姐妹呢?一对手无缚鸡之力、靠卖肉陪笑为生的苦命娼妓,难道她们也该死吗?”鲁冰花脸上惨笑更盛,表情极为诡异。
破晓一时语塞,沉默不言。
鲁冰花喉头一甜,大口大口的血块喷将而出。
鲁西西不由得上前焦急的道:“大姐,你别说话了……”
“来不及了,”鲁冰花苦笑道:“小妹,你生性纯良,这里不适合你,将来的‘班家’还会有暗斗、还会有阴谋、还会有杀戮,早早离开吧……”
鲁西西握着姐姐的手,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顿了顿,鲁冰花看向丈夫道:“破晓,妾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罪不及骨肉,马儿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牵挂,答应我,替我好好照顾这个苦命的儿子……”
破晓面色凝重,微微颔首。
“小妹,我知道你一直喜欢你姐夫,他心里也有你,你们好好珍惜保重,马儿就拜托你们了。”鲁冰花红光满面的将丈夫和妹妹的手拉在一起,絮絮叨叨的叮嘱着,破晓和鲁西西早已热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鲁冰花艰难的转过脸,望向“凉城三美”,余恨切齿的惨笑道:“你们记住了,我们主上‘青龙老大’随时上‘凉城’讨还这笔血债的……”
冷若芊平静如水,淡淡的道:“北城门下,随时恭候。”
“马儿……”鲁冰花叫着儿子的名字,终于气绝。
冷若霜代表三美上前劝慰道:“两位节哀顺变。”
破晓扶起哭成泪人儿的妻妹鲁西西,凄凉一笑,面对三美言道:“五年前,我与贵上曾有过一晤,当时一坛‘斩梦酒’我们两个分着喝。北城先生当时和我说,喝了‘斩梦酒’就会忘掉以前很多不开心的事和人,就如他的雷晓雅、我的韩飞燕,直到梦里我才知道,‘斩梦酒’只是个玩笑,有些事,有些人,真的需要自己去面对,不论结局有多残忍。”
——七日后,“妙手班家”家主“妙手天成,神之左手”班破晓,将家主之位禅让于二小姐鲁西西,孤身赶赴“洛阳”城“铁琵琶门”废墟,约战与他齐名江湖的“铁面蔡家”家主“铁面枪牙,魔之右手”蔡入夜,了却七年前一场旧怨。
当然,这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从“妙手一族”出来的时候,“凉城三美”恍如做了场噩梦,冷若霜长长舒了口气道:“一切总算结束了。”
冷若芊落寞笑了笑,道:“不,事情远远没有结束。”
冷若雅奇道:“怎么?班破晓已经宣布暂时退隐,带着小班马儿回‘洛阳’老家省亲,‘妙手一族’事务临时有二小姐鲁西西打理,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冷若芊道:“方才那个叫‘皮皮鲁’的头领送我们姐妹出来的时候,我从他眼睛里读出了很怪异的东西,他在那一瞬间,有杀我们灭口的想法,虽然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冷若霜推着“冰吻”,有感而发:“人心,便是如此可怕------”
冷若芊安静的道:“人活在世,都是要有梦想,有执念的。有人贪恋权位,追求无上荣光;有人执意名利,穷图千秋霸业。梦生梦破,缘起缘灭,善恶爱恨,都存在我们的一念之间。”
冷若雅叹道:“你是说皮皮鲁很有可能变成下一个‘梦魔’?!”
冷若芊回望车椅后来时的路,惊然发现天边云雾中一个鹰鼻深目,面如金纸的蓝衣青年,手挽“梦刀”踏浪赶来,不由得失声道道:“江傲!现在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在梦中?”
...
第一章 红粉骷髅谁一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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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城客栈”墨红色的匾额,在这个严冬酷寒风雪里,磨砺的格外凄厉而彰显岁月。
四楼的隔间里,浓浓的火锅辣香牛肉的味道,透过门窗的缝隙,弥漫在楼梯过道的角角落落。
热气腾腾的房间里,冷若雅香腮鼓鼓的塞满了食物,左手筷子上夹着两片鲜嫩肥汁的半熟牛肉,右手汤匙慢慢的一勺美味汤汁,碗里盛满了青菜、肉块,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兀自盯着火锅里沸水翻滚中的菜肴。
“哥哥去了哪里?几时走的?”百忙之中的冷若雅含糊不清的问了一句。
“三姑娘,你慢点吃。”坐在对面花十八不忍直视的道:“爷去‘山东’有半个月了,还带走了老唐和小宝,听说冷冷的娘亲雷晓雅生了重病;晓雅的父辈叔伯‘雷门五老’向来瞧不上爷,两人分开后,与我们‘凉城客栈’更是水火不容,丫头也是知道咱家爷的,只要是晓雅有事,不管火里、水里,他都是要走一遭的……”
好不容易将一大块热汤的牛肉卷囫囵吞下,冷若雅宽慰掌柜道:“花大姐,你不用担心啦!唐叔是老江湖了,小宝也机灵得紧,不会有问题啦!再说二姐就在‘滕州’左近追杀‘采花一窝蜂’,会就近照看到哥哥的。”
冷若雅说话,就听街上人喊马嘶车响,她注意到楼下有一辆精巧的马车,在街边马料店慢慢地停下来。
车夫是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豹头环眼,背插一把系着红丝巾的大环刀,刀环在风中作响,整个人龙精虎猛,颇具威势。
若雅目光一转,已经瞧见被风丝扬起的车帘后一张苍白而清秀的脸和一双微愁而轻恨的眼,眼神里充满极其复杂的甜蜜。
若雅吃了一惊:“这女人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城外刑场一声炮响,惊得驾车的键马长嘶了一声,前蹄一抬,带动那马车猛然一震。只见“砰!”地一声响,一方墨油油的箱子从车帘后掉了出来,箱盖掀翻之际,一颗黑糊糊的物事,“骨碌碌”地滚出数步远。
紧接着,冷若雅惊然发现,“凉城客栈”的楼左、大街对面的“漱玉斋”以及斜对过的“梅花镖局”等处,纷纷涌出形形色色的人来,就连蹲在街边墙根的一些乞丐,也有不少人目光炯炯的向那辆马车缓缓靠近。
这些人的衣服底下都藏着短刀、怀剑、手链、指环,在阳光下映出的光芒,正耀着居高临下的若雅美丽的眸。
冷若雅心中一紧,从他们的兵器和步法来看,这些人显然不是一路人,而是来自不同的门派帮会。他们尾随跟踪着马车和车上的女子已非一日,他们从四面八方以各种身份做掩饰,相互提防地向中间潜伏靠近,他们都目光灼灼的盯视着滚到街边黑箱子。
御车大汉一个虎跃跳下车来,三步并作两步追上那又黑又圆的物事转入箱子,动作快捷无伦的拾起。
车厢内的女子声音低沉的道:“六郎,你太不小心了。”声音虽略显疲倦,但委实婉转动听,应该是“蜀中”一带的西川口音。
“是是,表小姐,我错了。”那猛汉诚惶诚恐的地抢前一步,恭恭敬敬地双手奉箱举过头顶。
他低垂着头,看都不敢看轿里的女子一眼。
“哼!”车里的女子冷冷地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自帘后面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把箱子接了进去。
“……难道是……她?”一想到这女子的名字和她家族代表的那一股可怕势力,冷若雅禁不住放下筷匙,胃口全无。
“怎么?丫头认识那位姑娘?”花十八也自窗口向下张望着。
“如果我没记错,这女子应该是‘蜀中唐门’的唐晚晴。”冷若雅脸上突然露出了一丝艰涩的苦笑:“丫头和这位唐姑娘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四年前的苏州‘萧园’,那时候她不单是萧扬眉的表妹,更是他的未婚妻,是我的到来,取代了本该属于她的位置,就如同后来顾流鸢取代了我。”
——当日,唐晚晴离开“萧园”,我就有一种很奇怪的预感:我和她还会再见面的。
一想到“萧园”,冷若雅就想起了赶车猛汉名叫“萧六”,那年萧老夫人忌辰之日,他是众多来“萧园”祭拜的“落花轩”弟子之一,她还记得萧扬眉还把自己介绍给这位礼貌上尊称“六叔”的家族长辈。
萧六这一支虽属于“落花轩”旁系,但人丁兴旺,兄弟昆仲十八人,个个武功强横,其中“万里飘红,宁死不从”萧三因受“慕容氏”挑唆,伙同“唐门”唐太宗等人潜入温门支派“幽冥谷”,被温襄儿诛杀。
而今,这萧六陪护着唐晚晴竟然隐匿行踪地出现在塞北偏僻小镇,冷若雅猜不透他们的来意,心中不免惴惴。
只见萧六买了六袋马料,看来他们要赶远路。他喂了马,装入车,跨上辕,吆喝一声,那辆马车继续沿着长街东行而去。
那些不明来路的江湖客,或远或近,或明跟或暗随,衔尾紧追不舍。
花十八苦笑一声:“‘唐家堡’和‘落花轩’的人怎么会突然在‘凉城’里出现?难道‘塞北’武林又要有一场大变故了?”
“那个箱子?”冷若雅眼睛蓦然一亮:“如果我没看错,箱子里面装的,应该是传说中的‘骷髅盖’!”
花十八神色一凛,然后她就发觉娇憨可人的若雅犹如坠入冰窟般的唇色泛白,全身发抖。
她急忙上前抓住若雅冰凉的小手,怜悯的道:“好妹妹,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还是放不下吗?”
——都说时间是一件神器,可以让任何人忘记任何不愉快的过去,但有些事情,偏偏会在某个触景生情的时刻,以猝不及防的姿态重新打败你的全部信念。
五年前,“大风堂”名下的“虎威镖局”押送的贡宝“骷髅盖”被劫,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与十数名镖局兄弟都惨死在萧扬眉成名暗器“花开花落知多少”之下,“大风堂”由此对“落花轩”宣战。
萧扬眉为猎取冷若雅芳心,故意将若雅的未婚夫孟楚白支配到“关东”与“大风堂”谈判,再使“杀人作坊”的“日月星”三大金牌杀手尾随暗杀,一来嫁祸给“大风堂”,二来绝了冷若雅的心思,一石二鸟,奸计得逞。
时隔两年之后,当日跟随孟楚白一个大难不死的兄弟“矮金刚”胡大勇,在临死之际,将事情来龙去脉向冷若雅全盘托出,若雅才知,那传说中“得其物即可得天下”的武林至宝“骷髅盖”被劫事件,竟是“富贵集团”大佬童贯指使萧扬眉所为。
冷若雅曾经不止一次听孟楚白和萧扬眉向她描绘过“骷髅盖”,事情过了这些年,按道理说,萧扬眉早就应该将这“窟窿盖”奉献给他的“主子”大宦官童贯,可是今日,这件在人们视野中消失了近五年的宝物骷髅,如何又出现在唐晚晴这红粉佳人的手里?
萧六和唐晚晴又是什么关系?
那些窥视异宝的江湖客又是什么来路?
这件事与萧扬眉继母公孙小娘的“五月初九”青龙分舵又有什么关联?
“富贵集团”的柴如歌、童贯会有什么反应?“大风堂”的云端大小姐和“关东三虎”会不会再度牵扯其中?“权力帮”的权相蔡京呢?“青衣楼”的布先生和“青衣三秀”呢?
这一切的一切,会不会是一个圈套?是不是背后隐藏着一个天大的阴谋??
“凉城客栈”在这场即将到来的浩劫中,又将何去何从???
“我必须要查个水落石出,还那些无辜死者一个清白。”好似下很大决心决定了一个久决不下的决定,冷若雅望着檐前低垂的怒云:“因为这件‘骷髅盖’,遭遇不幸的人太多、太多了,‘摇头狮子’张大威、‘金鞭擒鹏掌’孟楚白、‘飞云手’伍刚、‘矮金刚’胡大勇、梁牛和梁妈妈……还有我那场逝去的‘七夜雪’……”
楼下木门轻轻响了一下,两个女孩子几乎是同时扭过头来,穿过昏暗的楼道望过去,却不见有人开门进来。花十八不自然的道:“哦,是风……”
半醉半醒的账房先生温十七,伸手捶了捶有些酸涩的膝盖,每次天气要变,他的膝盖旧患总会钻心的痛。
他探出头来望望东北的天空,低声自语:“看来,又要变天了……”
在冰天雪地的门外,一名青衣冷峻剑客如一根标尺般伫立,他饱含深情地仰视楼上冷若雅的一笑一颦,仿佛在那里已经站立了一万年……
花十八目光落处,轻声问:“他好像在那里看了丫头很久,他是谁?”
冷若雅抿着唇:“柳生寒。”
第二章 一负手竟已是千年
——我实在不敢想象,这两个花骨朵似的小姑娘落在采花淫贼集团手里,会有什么悲惨耻辱的下场。
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冷若雅更急了。
连她自己,也从来不会这样子急过,她一向很随和、随便、随意。
胯下的坐骑,已经累得折蹄,垮倒道旁,可是,她仍是没有停下来,发足飞驰,不肯歇一口气。
十!万!火!急!
——臭名狼藉的“采花一窝蜂”,在“山东”境内被冷若霜追杀的走投无路,其中九大股里有一股采花盗贼竟然一路作案逼近了“塞北”。
最先发现那个采花集团作案的是胡家姐妹,胡骄和胡娇。
胡家双胞胎姐妹,是“矮金刚”胡大勇临终前托付给冷若雅的一双女儿,若雅一直把她们小姐妹当作亲人一样对待。(参见《七夜雪》第五章)
胡氏双姝一发现“采花一窝蜂”在“百家村”祸害民妇时留下的蛛丝马迹,便一边向“凉城客栈”飞鸽求援,一边追了过去。
两姐妹虽然跟着若雅学了些拳脚功夫,但限于二人的资质有限,最多也仅仅是学到了些皮毛。
所以冷若雅心急如焚,如果小胡姐妹有个一差二错,她就自觉辜负了胡大勇这忠义汉子的临死重托,她就将会内疚一辈子。
月上中天,冷若雅已经来到距“凉城客栈”十五里的“百家村”。
根据胡氏双姝留给她的线索提示,这股流窜到“北凉”的采花盗贼一共有九个人,而且个个都有一身不错的身手。
越过一道结满冰的窄窄水沟,冷若雅自地上拾起了一支金钗。
这是爱美的小妹胡娇的头饰。
在一处民居的门口台阶前,若雅又发现了两颗奶糖。
那是贪嘴的姐姐胡骄的零食。
冷若雅马上开始担心,毕竟以胡氏双姝的身手还不是“采花一窝蜂”的对手。
现在,若雅已经追击到了村子后面的“多脑河”,采花盗贼跟胡氏双姝留下的痕迹突然消失了。冷若雅向四面望了望,遍地芦苇在冷风里瑟缩着,只有呼啸的寒风从头顶上肆虐而过。河左岸大约四十几丈距离有个用芦苇搭成的茅草屋,静静地在北风里矗立着。
黛若雅踩着薄冰,踏进了茅屋。
然后她就看见胡家的两个小女儿,和一个村妇一起,被剥光了衣服捆绑在柱子上,下体一片猩红狼藉,触目惊心。
“啊!”冷若雅犹如万箭穿心的地惊叫一声,身体下意识地一个前扑,也就在她的身体翻动的一刹那,“嗖嗖嗖”三支闪着蓝光的毒针,准确无比地钉在她刚才身体所处的门框位置,看位置应该是一在咽喉,一在心口,一在眉心。
冷若雅双手一分,三个紫色风铃顺着箭来的方向穿过屋顶飞出,伏在小屋顶上放毒针的三只采花淫蜂各闷“哼”了一声,翻身滚落沟中,“噗通”几声溅起大片水花。
蓦地四面里响起杂乱疾速的脚步声和踏水声,数人低声呼喝着向小屋围奔过来。
冷若雅俯下身子,见胡家两个女孩儿并那同时遭难的村妇昏迷躺着,两腿间满是血污,显然被多人轮流侵犯过。若雅抑制住心中的悲痛,对着昏昏厥中的姐妹二人轻轻道:“姑娘没照顾好你们,姑娘对不住你们九泉之下的父亲,你们在这里稍等,姑娘马上出去替你们杀了那帮畜生!”
冷若雅就地一个翻滚,抢到茅屋的门口,双手连挥,射出两道紫光,斜前方一个穿白袍、贼眉鼠眼的年轻后生应声栽倒。
目光一掠,刹那间,冷若雅已经看明白了外面形势。
除了屋顶施放冷箭的三人和门前放倒的后生,剩余的淫蜂还有三个,他们一见同伴被杀,立刻步法慌乱地向后退了几步。趁着敌人一慌,冷若雅身体倒飞,从茅屋的窗户里撞了出去。
外面的淫蜂只以为冷若雅要从门口冲出来,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门口,没料到若雅自窗口现身,皓腕上、长发里风铃紫燕般齐飞。
三只淫蜂中当场就有两个倒下,另一个采花盗贼其实早就萌生了退意,所以,在冷若雅出手杀这六名同伴的空档里,他扭身疾退,并且在退却的过程中还趁乱出手,向冷若雅掷出了自己手上的“毒蜂针”。
毒针带起风声呼啸而去,他突然在飞针的呼啸之外听到了另外一种奇怪的声音,然后他的颈后一寒,一只紫色风铃穿洞透过,“噗通”一声栽倒在脚下一条结着薄冰的水沟里,汩汩的鲜血将水沟霎时染红。
冷若雅稍微松了口气,游目四顾,芦花荡里只见风吹动苇叶不住地乱摆,再没有人出来。她悲愤的心情稍微平和了一些,轻轻跃回茅屋来。
冷若雅伸手探了探两个女孩儿还有鼻息,心中稍宽,又见还有一个瘦弱白皙的村妇倒伏着,她的脸向下,看不清模样,但衣衫凌乱,身下同样是淋漓的血,她的腰肢十分纤细,几乎不盈一握,心中不禁道:“咦?这女子是什么人?应该是被这帮畜生在附近村子掳来祸害的可怜人……”
若雅一面寻思着,一面伸手扳住她的肩头,将她翻转过来,便看到一张美丽清秀但苍白无比的脸,只是早就没有了呼吸。
“可惜了这么一个好人家的女子,就这么被这群伤天害理的采花淫贼害死了……”冷若雅又恨又怜,还来不及松手,这本已经没了呼吸的女子突然动了起来。
那女子灵巧地扭腰,运指如风,制住了冷若雅九处大穴。
冷若雅无法再动,这个细腰长身的女子才长嘘了一口气,缓缓坐在地上,伸手揭下面上的皮质面具,额前的冷汗落了下来。
“唐姐姐?!你……”冷若雅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我也是‘采花一窝蜂‘中的一员吧?”细腰长身女子唐晚晴得意的道:“我就是‘采花一窝蜂’中‘六王三后’中三‘蜂后’之一,我最喜欢细皮嫩肉的童男子了。”
冷若雅心里蓦地一阵悲凉:“想不到我一时大意竟然落到唐晚晴这旧情敌的手里!”
“啪啪啪!”
只见唐晚晴击掌三次,茅屋外四面水花翻溅,有一个背插大环刀的威猛大汉浑身湿漉漉地虎跳了出来,一面进屋一面欢喜的道:“我竟连出手帮忙都来不及,表小姐果然好手段!”
“唉,六郎你这个没良心的怕死鬼,就知道躲在水底看热闹,这丫头是冷北城那病夫调教出来的顶尖杀手,刚才我冒死一击,你可知道有多危险么?”唐晚晴扶着手扶着纤纤细腰,迎向萧六激吻着,娇嗔着。
一男一女旁若无人的舌吻缠绵许久,激情稍退,萧六将注意力就转移到被制住穴道的冷若雅身上,他看着冷若雅娇憨的面容,邪笑着道:“表小姐,刚才胡家那两个小妮子要胸没胸、要臀没臀,直挺挺的死狗一样,兄弟们也没玩尽兴,不如在杀这美妞儿之前,让我享受一番,就这么杀了她,太暴殄天物了吧?”
他的笑容还没有完全展现,“啪”的一声,脸上已经挨了唐晚晴重重一巴掌,就听她恼怒的喝斥道:“老娘故意让那七个蠢货送死,把你独个留下来,还不是念在你有副好皮囊,床上侍候的老娘也欲仙欲死,这个关口,你还敢打别的女人色主意?”
萧六捂着挨打的脸,讪讪地问:“姑奶奶,现在依你看怎么办?”
唐晚晴眼珠转了转:“带上她,将这丫头和’骷髅盖‘一起献给童公公作为我们晋见之礼。我可是听说童贯大人对‘凉城’这四个大美人垂涎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萧六心有不甘地嘿笑道:“可惜了这么一个小美人,让童贯那阴阳人消受了。”
唐晚晴“吧嗒”亲了萧六一口,哄道:“好啦,不要再吃酸味了,背着这活礼物马上走,等事情成功,老娘让你舒服个够。”
两个男女正要带冷若雅离开茅屋,野风一吹,破旧的房门半开,卷进来一团雪花,迷的三人纷纷闭了眼。
待三人睁开眼睛,便不约而同的“咦”地一声,只见星月下,野地一棵孤独的树上,有个双眉入鬓、冷峻机烈的青衣的少年端端正正地负手立最高的横枝顶端,包括他腰中悬着的那三把长短不一的剑,皆是一尘不染。
这青衣剑客神情异样冷漠,仿似一负手竟已是千年,不带一丝尘世间烟火。
“咦?”阅人无数的唐晚晴,抬眼再看那少年,也不由自主地惊叹了一声:“好一个俊美少年郎!”
萧六心里充满了不服跟嫉妒,因为青衣少年此刻那种气定神闲君临天下、视天下英雄为尘土草芥的冷傲气概,把他们直逼入卑贱不堪的尘埃里。
冷若雅淡淡的地道:“柳生,你终于看到我的狼狈相了。”
夜风吹动青衣少年白色的发带,他仰面向着东方天空的星星缓缓地说:“可儿,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柳生寒可以欺负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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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十里红妆心头血
柳生寒蓦然凌空而飞,天青色的袖子一展,像一只单翅展翼空飞的孤鹤,直扑向唐晚晴三人。△頂點小說,
今晚的天空月圆星稀,星光月色映衬下,柳生寒的剑光像一道戏诸侯的烽火号,更像一场国破家亡的倾城宴。
同时,萧六高大威猛身躯围绕着柳生寒屹立的孤树飞转三周,他的大环刀也响了九响。
柳生寒的“倾城剑”似乎动了动,仔细看时,剑仍在鞘,但萧六已经败了。
在“一剑倾人城、二剑倾人国,三剑灭满天神魔”柳生寒的剑下,败,就等于死。
所以,萧六发出一声懊恼的长啸,自空中栽落。频死那声长啸,犹如暗夜里受伤后的野兽哀嗥。
唐晚晴的纤细身体开始瑟缩,她很想出手擒捉身边的冷若雅作为人质,但她又不敢确定这个人质对那冷傲的“东瀛”少年会不会起作用。
正迟疑间,蓦然,有人在她身边轻轻道:“唐姐姐,其实,你完全可以抓住我做人质的。难道你不忍心?还是念旧下不了手?”唐晚晴给这人的声音惊得猛然跳起来,像给猎人弩箭射中了屁股的野兔。
“啊?你、你不是已经……”当唐晚晴发现在她耳边轻轻说话的人正是冷若雅时,她像受伤后又受惊的兔子,又跳了一跳。
“唐姐姐的点穴手法类似于‘落花轩’的‘有花堪折直须折’,小妹在‘苏州萧园’的时候,也学了些皮毛,要想解开,也不会花费太长的时间。”冷若雅笑吟吟的道。
唐晚晴突然抱住了自己的头,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冷若雅向高枝之上的柳生寒笑了笑:“六年了,柳生可还记得‘靠山村’溪畔那个浣纱女林可儿?”
柳生寒轻轻一跃,已经落在地面,神情冷漠地望着若雅道:“当日国中奸佞谋反,父王危难,事态紧急,柳生不得不走。”
冷若雅淡淡笑道:“你是‘东瀛’幕府柳生大将军的儿子,为父尽孝,为国尽忠,是你做臣子和世子的责任,我从来没有怪罪过你。有始无终,也总好过从未碰头,不是吗?”
——柳生寒十三岁时被父亲、“东瀛”幕府大将军柳生一刀入质大宋,一年后两国修好,柳生寒重获自由,在回国前夕结识了浣纱女林可儿,留下了一段孽缘情债。(参见《七夜雪》卷第一、二章)
也正因为柳生寒的身份特殊而又敏感,当初柳生寒投入“青衣楼”门下时,布青衣曾指令辰源将柳生的身世资料秘而不宣。(参见《凤凰台》卷第一章)
夜更冷,唐晚晴背上冷汗津津:“我、我……”她的嘴唇开始颤抖:“我想,两位青梅竹马久别重逢,一定会有好多知心的话要叙,似乎我可以先告退了?”
“你没地方可以躲的。”柳生寒的声音比冬夜还要冷:“萧扬眉的为人你该很清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现在你已经背叛了他,你引诱‘落花轩’的好手萧六,勾搭成奸,合伙盗走萧扬眉瞒着他主子童贯、藏匿六年之久的‘骷髅盖’,你股下包括萧六在内的‘采花一窝蜂’同党也消灭殆尽,你以为你的表哥情人这次还会放过你吗?”
唐晚晴脸上的笑开始渐渐凝固,最后变成了死灰色:“萧扬眉几次三番地花言巧语哄骗我上床,他答应我会休了顾流鸢那个矮女人,会八抬大轿十里红妆迎娶我做‘落花轩’的少奶奶,结果呢?
结果他一次一次的失信,一次一次的玩弄我的身体,欺骗我的感情,我瞧不起他,更瞧不起自己,我自甘堕落,我作践自己,我一个堂堂名门闺秀,去做了倒采花的女淫贼,我要淫遍世上所有的好看男人,我要报复给萧扬眉看……
是我勾引了萧六那个色鬼,拉他下水进入‘采花一窝蜂’集团,是他帮我把‘骷髅盖’从萧扬眉的密室里盗了出来。
萧扬眉当年从‘大风堂’开镖局的张大威手里得到‘骷髅盖’,并未打算交给童贯,而是编造了一个借口推搪了上去,因为他也有野心,他也想利用‘骷髅盖’传说中的力量,建立自己的皇朝霸业。老奸巨猾的童贯当然不会相信萧扬眉的借口,所以他在‘落花轩’收买安插了不少死间密谍为他打探异宝的下落,这些人其中就包括萧六。
这五年多来,萧扬眉竭尽心智,也没有找出‘骷髅盖’称霸天下的秘密来,不免有些泄气轻心。而萧六经过长达五年的暗中观察和等待,也才有机会趁萧扬眉去找寻离家出走的妻子顾流鸢之机,偷偷进入密室盗宝得手。
本来我二人想携宝远走高飞,找一个僻静之所躲藏起来,等风声过后再露面徐图大事。哪曾想一出‘苏州’就被消息灵通的道上人物盯上。为了保命,我听从了萧六那死鬼的话,改变原有的主意,将宝物奉献给一直念念不忘的童贯,以求个安身立命的富贵路。
为了能安全到达‘京师’,我把在‘采花一窝蜂’的股下兄弟也叫了来暗中保护,胡家那两个小妮子不知好歹的跟了来,被萧六他们八个轮流上了一通,又设局来害可儿姑娘,这都是我的不对。”
说着话,唐晚晴将背在萧六身上的黑箱子解下推了出来,哀求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东西就在这,求求二位,放我回‘蜀中’吧。”
“即使他们放过你,”门外一个声音冷冷的道:“我也不会放过你这个贱人。”
唐晚晴打了个哆嗦,柳生寒摸了摸腰间“倾城”短剑的剑柄:“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萧扬眉萧少主么?”
在暗影里站着的一个佩剑的瘦削人影瞬间动了一下,躲到灯光映不到的更黑暗处,身体飘忽得像一条在风里不能自主的柳条:“我就是萧扬眉。”
冷若雅一听到这个名字,她一看到这个人,就全身无力,好像他是他致命的死穴,永久的伤。
唐晚晴赔笑:“萧郎,都是萧六的主意,我也是被逼的……”
萧扬眉原本英俊的脸庞,满是阴沉的乌云,冷漠的逼视着口不择言的就如情人,不发一声。
“你不要杀我,以后表姐再不跟流鸢妹妹争风吃醋了,我情愿做小,我和流鸢妹妹一起侍候你……”
唐晚晴步步后退,萧扬眉紧紧进逼,忽然,唐晚晴发出了她的救命绝招:蜂刺!
蜂刺,是蜜蜂唯一的武器。那种从醉人的甜蜜里炼化出来的武器,总是在敌人最没有防范的时候发动攻击。
——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皆不毒,最毒妇人心。
唐晚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哀求,心肠硬如铁石的表哥萧扬眉都不会放过自己,与其自己死,不如送他去死!
于是,唐晚晴选择冒险一搏!
在两情相悦的日子里,醉入爱河的唐晚晴为了留住萧扬眉不安分的心,不顾族规,偷偷将自己所会的“唐门”暗器一股脑的交给了见猎心喜的情郎萧扬眉。
她会的,他自然也会,而且更精。
所以用原有的暗器术射杀萧扬眉,那是几乎不可能的。
因此,唐晚晴用上了混迹“采花一窝蜂”时学到的杀人绝技“蜂刺”,那是她用身体贿赂其他七位蜂王才得到的技能。
天下最毒的三件东西,“蜂后”唐晚晴已经占了其中之二。
萧扬眉眼前一亮,再突然一暗,有一道金黄色的光芒自唐晚晴袖子里发出。开始时只是一道光芒,瞬间又分散为数十道、数百道,速度惊人。
萧扬眉似乎吃了一惊,他拢着的手突然展开,也就迎上了唐晚晴暴进的身体。
唐晚晴手里的武器,与其说是“剑”,倒不如说是一支更粗更长的金针,她就是以这样一支巨针斜刺进萧扬眉的面门。
萧扬眉惊叫着拔出了自己的“扬眉剑”,剑光像一场缤纷凋零的花雨。
萧扬眉的剑光发出的时候,唐晚晴那支甜蜜的“蜂针”已经陡然刺入他英俊不凡的脸部,但萧扬眉临危发出的“扬眉剑”,还是让她感受到了那剑锋的锐利。
唐晚晴被剑气所伤,她只有挽着黑箱飙飞,她一飞丈六,自萧扬眉头顶飞了过去。
然后,冷若雅就看见一条瘦瘦小小的人影,包裹在一团春雨甘霖般剑气,迎着唐晚晴逃逸的方向飞了起来。
唐晚晴纤细高挑的腰身,被迎面而至的剑气划开了一道口子,一串扇面形状的血珠,犹如下了一场赤色的红雨,满空飘洒。
“流鸢!”萧扬眉看清那矮小女子的面容,激动的道:“幸好夫人你来得及时!要不然就被那贱女人跑掉了,快把宝物拿给为夫!”
身材瘦小,五官精致的顾流鸢看了一眼表情复杂的冷若雅,将身体挨近受伤的丈夫,哀哀怨怨的道:“是啊,我这明媒正娶的妻子,总要比外面那些野女人对夫君好一些的……”
说着话,顾流鸢面容淡定的将手中短剑递进萧扬眉的心窝——
第五章 小楼一夜听春雨
两人破窗而入,欺近正面对面卧着的权宦童贯和为其捶腿的柴如歌,柳生寒轻松制住了童大公公的喉咙。n∈頂n∈n∈n∈,..
冷若雅出手对付的是柴如歌。
“相思铃”穿过冷若雅的袖底,发出划破空气的急促尖利锐啸,摄魂夺魄。
柴如歌随手拾起书架上的一本古卷,翻开扉页,漫声读了一首无题诗。若雅心惊,这个时候,这个年轻人怎么还会有心思看书读诗?
她一也不敢大意,她反而更加紧张,谁都看得出那个垂着好看的脸庞微笑的年轻人,是一位精华内敛的绝高手。
柴如歌随意如常的翻开第二页,若雅直觉眼前金光耀眼,那书页之中竟夹藏着三片金叶子。
“黄金屋”里竟然真的有黄金?!
金叶子不止三片!
是十片、百片、千片、万片……
书架上罗列了千本本书,每本书里都夹着一片片金叶子。
柴如歌随手翻书,随手发射金叶子,书房里满天金叶子旋转飞舞,犹如下了一场金色的雨。
二人交手的那一刹那虽然短暂而急促,却如烟火初绽般的炫目流彩,灿烂惊人。
——一个月后,《凉城月报》作者“蜀中唐门”二公子唐云曾经拜会了亲眼目睹“黄金屋”那一战整个过程的两位目击者。
柳生寒是如此描述的:
首先,我耳朵听到的是声音。
金叶子飞撞上风铃的清脆撞击声,集成了一曲暗器的歌……
然后,我眼睛看到了光亮。
黄色的是柴如歌“黄金叶”的光芒;紫色的冷若雅风铃的颜色,更多的一种是两个人暗器相撞之后发出的灿烂火花……
另外一位目击者童贯则做出了如下的回忆:
起先柴如歌迎着冷若雅的身形疾进,两个人的对决在间不容发的距离内展开,气势最盛。
然后,冷若雅向后退却,表面似乎给柴如歌以逸待劳的气势所压倒,但转眼间柴如歌的气势烟消云散,退的反而变成了柴如歌。
柴如歌一退三丈,背脊紧贴在书房的后墙上,再也无路可退。
这一进一退,两个人对战的距离自始至终未超过三尺,而两个人的手脚乃至四肢每一个关节都在闪电般快速地射出各自的暗器……
然后,柴如歌在间不容发之际又闪电般飞升,冲破书房的天窗跃上飞檐。厅外星光下,不断闪现出暗器对决暗器的星星的火花,目不暇接,命悬一线,惊险万状……
最后,对决的二人骤然停歇,暗器跌落飞檐青瓦上的细碎声音,仍然延续了许久方才停止。
“刀呢?”唐云问:“他们始终没有出刀?”
柳生寒与童贯答:“没有。”
他们始终没出刀,不管是冷若雅的‘相思刀’,还是柴如歌的‘楼一夜听春雨’。”
静止。
对决的两个青年男女相对静立。
“三姑娘的风铃都用尽了,”柴如歌羞涩的地笑,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而我还有最后一片叶子,你输了。”
激战过后的他,依旧保持着风度翩翩,眉宇间更隐隐含着一种独步天下的霸气。他两颗修长手指夹着以一枚金叶子,隔着三寸距离遥指冷若雅的颈下。
冷若雅无奈的笑:“王爷果然富可敌国,你赢了。”
方才这一战是柴如歌平生之最惊险的一战,他胜得侥幸,这片金叶子也是他最后一枚暗器。
柴如歌唇角浮出一个微笑:“承让,那就劳烦三姑娘的朋友柳生公子,放开枢相大人吧!”
柳生寒冷冷地盯着他的脸:“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的……下一次,我希望大家谁都不要给谁留下机会。”
柴如歌黯然道:“当然。令兄辰源大公子手上,还欠着郭伯一条命(参见《霸王命》卷第八章)。”到这里,柴如歌垂下了手,神色萧瑟。
柳生寒叹息着提了茶几上的包裹,跟冷若雅迅速退走。
二人一走,童贯就恢复了原有的那种独霸天下的气势,与刚才被柳生寒制住时的惶恐无能判若两人。
柴如歌向他只望了一眼,已经给他那种匕首般锋锐的目光压制住,不得不低下头去,默默地露出一个谦恭的微笑。
童贯目视着柴如歌的脸,高亢尖利地道:“王爷方才并没有尽全力么?”他的眉目如刀,似乎要把柴如歌埋伏在微笑下面的真实想法挖掘出来。
柴如歌沉吟着想了想,蓦地露齿一笑,“的确,王没有尽全力。义父不也是故意隐藏武功,假装示弱被柳生所擒么?”
童贯刀眉一挑,双手重重地拂了一下锦袍的下摆,旋身在长椅上坐了下来,似乎马上便要发难、发怒、发作。
柴如歌向童贯身前迈了半步,趋身低声道:“如果王真的留住对方,或者跟对方拼得鱼死网破、两败俱伤的话,岂不是将义父的妙计破坏掉了?”
童贯吐出一口积郁的长气道:“好,王爷连我的计划都看得清清楚楚了?看来,这‘富贵集团’,咱家大可以放手交给你去打理了。”他语音里似乎十分失望,却隐约又有着十二分的欣慰。
柴如歌垂首道:“义父一石数鸟,算无遗策,王万不及一。”
童贯猛然抬眼,两个人,一老一少,都是“富贵集团”里心机深沉的高手。四目相对之间,彼此都无法隐瞒自己的心事。
所以,他们各自将目光迅速转开……
太傅府。
八角楼上,夜雨听声。
“二十年前,朝廷党争激烈,时年我出任‘礼部’左侍郎,蒙圣上钦,做了当年恩科大考的主考官。”布青衣把那颗“骷髅盖”握在手中,翻来覆去地抚摸着。
柳生寒与冷若雅就站在桌前,沉默地看着布先生。
“开考之前,我暗中将试题兜售给应届考生里的富家子弟,除了收取数量不等财物外,我还让他们签了保密书,我从而筹集了一大笔巨资,而这笔赃银,也成了我日后建立‘青衣楼’基础资金。”布青衣继续道,两个年轻人接着听,他们不明白布先生为何要选在这个时候自爆旧丑。
“当时经我之手花钱买题中举的考生,多大两千六百余人,分布极广,安徽、山东两省的考生最多,当年自状元、榜眼、探花以下,到甲、乙两科进士,几乎都是靠作弊贿赂手段上去的,基本没有一个是真才实学的,这也是当今朝廷吏治不举,官场积弱的一个主要原因。当初我也只是想赚一笔外财,后来我发现了一个更大的契机。”
柳生寒省道:“人脉。”
“的确。”布青衣赞赏的头道:“经过二十年的经营投机,官场摸爬滚打,当年那两千多考场舞弊的举子,如今都纷纷做了很大的高官,其中升得最高、爬得最快的榜眼郎,如今已经是正二品的户部尚书了。这些人平均分布在中央和地方的要津部门,数量庞大,手握实权。换一句话,谁要是掌握了他们,就是掌握了‘大宋’的命脉。”
冷若雅恍然大悟:“所以,布先生就是想用当初这些舞弊官员的签名名单威胁他们为‘青衣楼’效力做事?”
“不错。”布先生道:“为了安全起见,我将那名单藏于这‘骷髅盖’中掩人耳目,希望在将来大举之时能够派上用场,谁料谋事不机,‘骷髅盖’被‘青龙会’长老‘贼王’白妙妙盗走,其后,白妙妙被‘大风堂’十六位高手缀上,白妙妙寡不敌众,受创弃宝遁走,在‘大风堂’押送‘骷髅盖’进京上呈皇上的途中,又被童贯那奸宦指使下的萧扬眉劫走……几经周折,数易其手,‘骷髅盖’终于完璧归赵,也是让里面的舞弊官员名单大白于天下的时候了……”
罢,布青衣向侍立在雨檐下的一个人吩咐道:“唐喜儿,打开它。”
唐喜儿应声接过“骷髅盖”,双掌合击。只是她没想到,任何人包括冷若雅也没有想到,头骨碎裂之时,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响——
片刻之后,“太傅府”飞出十几只信鸽,投“贺兰山”方向而去。
而有一只灰色的鸽子展翼而飞,“呼啦啦”地扇动着翅膀,向相反的“梁王府”飞来。
“可惜、可惜——”自檐前飞鸽传书上得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童贯不住地摇头叹息,似乎意兴意兴阑珊:“布老头不愧为‘智慧之王’,‘骷髅盖’里的炸药不但没伤到他毫发,还将我们安插在‘青衣楼’的内线唐喜儿(参见《霸王命》卷)炸得粉身碎骨,果然技高一筹!”
柴如歌微笑道:“看那些信鸽投去的方向,是不是他要回来了?”
童贯捻须道:“下个月‘关东三虎’要在‘京师’为他们的大龙头云飞扬举办六十大寿,‘青衣楼’正是用人之际,布青衣第一个召回的一定会是辰源。”
柴如歌恭敬的道:“现在的‘京师’就像个大火炉,只要我们再添把柴、烧把火,‘大风堂’和‘青衣楼’必将拼个鱼死网破,我们‘富贵集团’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哈哈哈……”(卷终)
第二章 胸了个咚!
血鸢尾热血沸腾的质问道:“偌大一座‘北凉城’,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救救他们吗?”
“有。”身后有人发声回应。
血鸢尾猛然回首,动作过急,鼻端已撞在后面那人的鼻头上,高傲的胸脯也抵住了那人壮硕的胸膛。
血鸢尾吓了一跳。
那人也吓了一大跳。
血鸢尾脸红耳赤,杏腮含嗔,向后退了一大步。
那人向后一跳。
血鸢尾缓过神来,定睛看时,才看清那是一个剑眉星目,乱发披肩,龙行虎步的布衣少年。
他的身后还有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垂泪着,正是一行人在城门口猪笼里看到的金掌柜和儿媳妇小玉。
那少年摘下头顶上的破毡笠,丢到桌上:“给金掌柜他们一杯水喝吧!街上所有的店铺和人家都不敢接待我们。”
花十八马上风风火火的去给两个遍体鳞伤、衣衫不整的男女各倒了一杯茶。
温十七轩眉一敛:“舟行早,你帮了金掌柜和小玉,就是和公子明过不去,你知不知道,得罪公子明,没有好下场的。”
舟行早火道:“自从那淫少来到‘北凉城’,像‘漱玉斋’这种伤天害理、草菅人命的事,这两个月只怕也有个十七八宗。席老爷、蔡都监趋炎附势,跟他们声息相应,狼狈为奸,祸害的还是咱们老百姓。
就说上个月,‘大石镇’和‘白虎村’一些乡亲父老,少纳延交了一部分官粮,公子明就一个请示奸相,说是暴民串联谋反造乱,蔡老贼立即派‘戏子将军’和‘断头将军’带军队协助他屠村灭镇,妇孺老幼血洗干净,牲畜钱粮抢掳一空!
生此乱世,强权当道,我辈无拳无勇,若不奋起抵抗,哪还有活路可走?”
血鸢尾气愤的道:“真是悔不当初,在‘臭洞’放公子明那淫少一马!让他又出来害人!”(参见《血鸢尾》卷第七章)
墨小黑一拳击在桌上道:“我为鱼肉,人为刀俎。这个世道就是个弱肉强食、欺善怕恶的混账世道,杀了一个公子明,还有千千万万个公子明冒出来继续为非作歹,就凭我们几个人,又能杀掉多少?!”
花十八叹息道:“恶人总有天收的,迟早会有报应的,我们好好等着瞧吧。”
“等老天收拾?天有眼么?简直是笑话!”舟行早激动的道:“我们等他们这些恶人到哪一天有报应?就算老天真长了眼、世上真有报应,我们等得到那一天吗?等到那一天的时候还,又要有多少无辜的人被他们害死?
长久以来,我们就是一味的忍着、等着,任由他们胡作非为而不声不响,他们才敢那么无法无天!他们方能如此作威作福!
我命由我不由天,天欲灭我我灭天!与其等天来灭,不如我们自己来灭了天!”
这时,忽听门外有一个清朗但冷越的语音道:“说得好!”
舟行早下意识的以为衙门的人追了过来,在听到第一个字的时候,已倏地掠出了店门!
语音在门外的,却没料一个妖娆矫健的身形正急掠进来!
舟行早立即顿住身形。
那身形如飞箭的少女也想马上立住步桩。
可是两人却一个照面,都“哎”了一声,一时收不住身形,虽没撞个正着,但鼻尖对着鼻尖,胸膛对着胸脯,仍是碰了一碰,两人又“哎”了一声,各自退了七、八步。
舟行早只见那冷艳异常的少女,是“凉城客栈”冷若霜姑娘,一下子又从脸额头红到耳根,耳根又红到脖子根去。
那冷若霜除了脸上飞起两朵彤云之外,仍白皙亮丽得如阳光下的一片霜雪。
血鸢尾掩口笑道:“小舟哥是故意的,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的!这个人外边看着老实忠厚,可是居心不良呢,嘻嘻,这么一会功夫,就和两个女孩子胸了个咚!”
除了不谙世事的小红以外,墨小黑,姬北命,花十八和温十七都没有笑。
笑不出来。
——刚才舟行早那一番“大逆不道”的话,还留在他们脑里心中翻滚、燃烧,他们的心里,正汇集操演着千军万马复仇大军。
冷若霜很气,把红红的唇抿得一片白:“……毛手毛脚的,亏你还是指挥千百人的‘北凉山’义军大首领……”
大手大脚的舟行早觉得自己这次不但手大脚大,还头大舌大:“二姑娘,我……”
冷若霜仍是很气,气得大力抿着冷艳的唇。
花十八打圆场:“二姑娘回来啦!事情都办得怎么样啦?”
冷若霜神色稍缓,黯然道:“我去晚了一步,救不了敖老总……”
花十八和温十七都是一声重重的叹息。
“发生了什么事?”血鸢尾好奇的模样像极了她怀里的那只猫。
花十八解释道:“总捕头‘九指神捕’敖近铁的小妹秀儿才十二岁,被公子明和关山月一伙看上拉进府陪酒,没两个时辰,就给抬出来,下体流血不止而死!”
冷若霜紧握茶杯:“敖老总赶过去找公子明拼命,头颅给公子明割了下来,抛在县衙后大粪坑里喂食蛆虫,他的手脚早已给‘断头将军’关山月大将军饲养的的狼犬啃光了,脊椎骨给公子明造了一种兵器,听说就叫做‘白骨锁龙鞭’。他的肚肠听说还令厨房煲了肉汤,请全城的胥吏和乡绅赴宴品尝,席中有不食或呕吐者,当场割鼻剜目,处以酷刑,家产尽没,妻女充公为奴,先后已有十几家大户和衙吏遭难,情景惨不忍睹。”
冷若霜将这番话的时候,脸色惨白,阳光在她脸上淡褪了颜色。
血鸢尾眼瞪得越大,唇就紧抿得越小:“……有这种凶残的恶事,我的天!”
墨小黑忿忿地道:“难道就没有王法了吗?!”
舟行早一只脚踏着凳子,气愤难平的吼道:“县大老爷席青谷大人,原本也是个人人爱戴,家家称颂的好父母官,可是这一年来,他一改往昔为民请命、克勤克俭的清廉亲和作风,助纣为虐地做了多少恶事,杀了多少好人,判了多少冤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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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尊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们早上好
“戏子将军”萧怜花无比淡定的道:“二姑娘,你以为单凭你们‘凉城客栈’一己之力,就能和朝廷的大军抗衡?”
在一旁一直默不做声的舟行早忽然急声道:“谁说‘凉城客栈’单兵作战,还有我们‘北凉山’的义军并肩战斗!”
血鸢尾伸出猫爪:“还有我,血鸢尾。¥f頂點小說,”
墨小黑、姬北命和小红同时伸出了手:
“墨小黑!”
“姬北命!”
“申屠小红!”
盛秀才等十人激情澎拜的伸手道:“算上我们,即使我们不懂武功,我们还能为你们呐喊助威!”
接着,人群后挤进来两双手,也搭在了舟行早等人的拳头上,大家看时,却是虚弱德不成人形的金掌柜和儿媳小玉。
小玉婉然中带着凛然,坚强的说出自己的名字:“别忘了我,张漫玉。”
金掌柜凛然中带着凄然,大力的拍打大家的拳头:“算我一个,我叫金诚武。”
姬北命向翁媳二人一竖大拇指:“两位好名字!”
冷若霜逼视着萧怜花,一字一句的道:“萧四将军,你都看到了吧?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要以为我们老百姓只会逆来顺受,逼得急了,我们也会愤而反之!”
若霜身后的人们轰然叫好!
但就在喝彩声甫起的一刹那,现场发生了一件事——
发生得迅雷不及掩耳,结束的眼耳不及盗铃。
“戏子将军”萧怜花忽然自他花袖里抽出一根绣花针,长针不到眨眼的时间,就到了冷若霜的玉颈,陡然止住。
“放下你的‘离别钩’,宝贝儿。”萧怜花这个时候仍旧保持着温柔的笑容和语调:“我们‘落花轩’萧家的‘花开花落知多少’,可是会要人命的。”
——“花开花落知多少”是“落花轩”萧家的绝技,昔年萧扬眉曾经藉此射杀“大风堂”高手、“虎威镖局”总镖头“摇头狮子”张大威(参见《七夜雪》卷第一章),所不同的是,萧扬眉用的是花瓣,萧怜花用的是绣花针,武器不同,手法却是殊途同归。
空气完全凝住。
冷若霜的钩剑,指着“断头将军”关山月的下颔。
“戏子将军”萧怜花的绣花针,则威胁着若霜的颈脉。
舟行早、花十八、温十七、血鸢尾、墨小黑、姬北命以及盛锦棠等人全皆震住,不敢稍有妄动,生怕一动就害死了冷若霜。
萧怜花用一只眼睛监视着舟行早等人,另一只眼睛盯着冷若霜,他以一种稳操胜券的口吻命令道:“放下你的剑,别耍花样。”
冷若霜凝眉反问:“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萧怜花温柔的道:“因为你的小命握在我手里。”
冷若霜伸舌尖舔了舔嘴角那颗“胭脂泪”,忽然淡淡的道:“你太自信了。”
萧怜花闻言,心头一凛。
然后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发生了。
——冷若霜扬了扬左手,掌心绽放出一道哀艳夺目的剑光!
那哀艳的剑刺中萧怜花的手腕,萧怜花受伤倒退。
萧怜花一倒退,那剑光就跟着暴涨,一直指着他的喉管三寸之处。
现场的局面完全改观。
萧怜花铺满厚厚胭粉的小脸,这是显得更加煞白。
“你太高估自己,而太低估对手了。”冷若霜的目光连着“掌剑”剑光像三道利箭射向打扮成小丑的将军,使他从眼里、喉里一直寒到心底里去:“你和当年‘惹猪林’一战中的‘青龙会’护法‘九天九地十八人魔’之‘兽魔’秦授犯了同一个错误,那就是忽视了我的‘掌剑’。”
嘴角现出一丝坚忍的微笑,冷若霜看着左手“掌剑”、右手“钩剑”控制下的两位将军:“滚回去,告诉‘摧花公子’公子明,马上离开‘北凉城’!若再留在这里害人,我冷若霜第一个杀他!”
冷若霜霍然收剑。
——冷若霜一收剑,敌人就疯狂反扑!
偃月刀、虎头枪、镔铁戟、宣花斧、托天叉、鎏金镗、枣阳槊、狼牙棒、紫金锤、熟铜棍。
十名彪悍骑士,十件长型重兵器,全部攻向冷若霜。
“断头将军”关山月的“开山钺”,淹没了同袍的所有兵器,他气势汹汹的一斧头剁向被十件长兵器架住的冷若霜。
——冷若霜让他在部下和萧怜花面前丢尽了面子,他恨死了冷若霜,他发誓要把这个女人砍成十六段。
关山月不怕在舟行早、盛秀才这些人面前丢人,因为在他的想法里,这些人很快就都会变成死人。
死人面前,有什么可顾虑的。
关山月只是想想,萧怜花却是付出了行动。
萧怜花在自己一十一名同袍攻向冷若霜之际,他调身过去杀人。
他要去杀盛秀才那群“小绵羊”。
对萧怜花来说,杀十个不懂武功的人,不会浪费太多的时间、耗费太大的力气。
——或许就是撒泡尿的功夫,上个妞的力气。
萧怜花杀心一起,他的绣花针,就像是一条金色的蛇,直刺盛秀才的喉咙。
冷若霜已被十名大力士的十杆又长又重的兵器架住,关山月的“开山钺”带着怒火和风声,距离她细长白皙的脖子,只有不到一尺!
这个时候,貌不惊人的舟行早却做了一件事。
他冲进兵器阵,他去救助冷若霜。
舟行早在撞进兵器大阵的片刻里,连攻十招:
“一马当先”、“二龙戏珠”、“三阳开泰”、“四门兜底”、“五虎攒羊”、“六道轮回”、“七星高照”、“八方进宝”、“九子连环”、“十面埋伏”。
这十招里没有一招是奇招、怪招、高招。
每一招都是江湖打把式卖艺都会的糊口招数,平平无奇。
这“铁马金戈,腥风血雨”十大悍卫一看,顿时又好气又好笑。
——这名声响亮的义军首领舟行早,也没什么大本事,不过如此!
然而就是这十招平平常常的庄稼把式,竟然中规中矩的一招一个,将“十大悍卫”一一全部打倒在地!
冷若霜身上恢复自由,她的“离别钩”就轻而易举、自然而然地抬到了该抬到的位置。
第五章 人固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它山
“戏子将军”萧怜花马上改变计划,他要先抓住盛秀才做人质来保住同胞的性命。∷四∷五∷中∷文n∈,
盛锦棠张大了嘴巴,忘记了躲闪,萧怜花暗自冷笑:“果然百无一用是书生!”
遽尔,盛秀才身前多了一个黑黑的少年,带着满脸的羞涩。这少年一剑就刺在他的“绣花针”上。
线断。
针落。
当萧怜花觉醒这害羞的黑黑少年墨小黑是个高手时,一切已经来不及。
他“戏子将军”又中了一刀。
释刀。
姬北命那把看上去又粗又钝的释刀,直搠入了萧怜花的臂骨并直入肋骨。然后冷姬北命抽刀。
萧怜花只觉鲜血外喷,然后他又看到了血鸢尾和她怀里的猫。
他那花花绿绿像五彩斑斓蝴蝶的戏子服,被一人一喵瞬间似的粉碎。
——行动之前,萧怜花已经打探清楚“杀手之王”冷北城带着两名得力干将“招财进宝”出了远门,“凉城客栈”里如今只剩下“二姑娘”冷若霜”和同为女流之辈的花十八、以及烂酒鬼温十七,以他与“断头将军”关山月并其副将“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已足够应付场面,萧怜花甚至自信的连自己的五大亲信“生旦净末丑”都没带来。
如果“五角”这个时候都在身边,局面定然大不相同。
谁能曾想,“凉城客栈”会突然一下子冒出了这么多年轻高手?
那个羞答答黑小子的剑之快,丝毫不逊于义军首领“天下第一快剑”舟行早;还有那个刀和人一样普通的血衣长发汉子,年纪轻轻,藏锋之势,竟隐约有了一代宗师的风范;再有那个抱着“波斯猫”的大胸长腿姑娘,脚步身法俏皮难测;另外一个丫鬟装束的小姑娘虽然没有动手,想来和他们走在一起,身手也不会弱到哪里去。
他们是谁?
他们来自哪里??
他们这个时候出现“北凉城”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戏子将军”萧怜花就被小红一花瓶砸中后脑晕死过去。
花十八肉疼的道:‘哎——我的古董……”
“最后警告你么一次!”冷若霜声调依旧冷若冰霜:“马上给我滚出‘北凉城’!滚得越远越好!”
这次谁也没敢反扑。
当关山月和十名副将一如斗败公鸡,扶着伤重的萧怜花上马蹬靴之际,关山月狠狠丢下一句话:“你们别得意的太早,叶屠城大将军与‘四大恶人’即日就到,届时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听完这句话,除了某位胸大无脑爱玩猫的妹子,所有的人都好像被从头到脚浇了五桶凉水,冰寒彻骨,即使是冷若霜,脸上那坚忍的表情,也有了瞬间的惊惶。
“叶屠城是谁?‘四大恶人’又是谁??他们能吃吗???”血鸢尾好奇地问。
“‘四大恶人’是江湖中凶名昭著、恶事做绝的四个大恶人,专门剜食人心的‘狼外婆’苏晚、不男不女的双采花‘阴阳客’檀郎、虐杀小童为乐的‘疯书生’楚狂、喜好放养毒虫害人的‘蛇公子’欧阳净月。”这是温十七于惊惶失色中提供的线索。
“叶屠城是当今朝廷册封的‘镇南大将军’,更是‘权力帮’九大将军中的第三位,号称‘屠夫将军’,行军征伐,每陷一地、克一城,不管男女老幼,全数坑杀屠戮,鸡犬不留,在‘边南’一带,小儿听了他的名号都不敢夜啼。”这是花十八在花容变色之中给予的答案。
当温十七提到第一个人的名字时,屋子里的人都好似被母狼咬了一口;说到第二人时,大家放佛是被恶蜂蛰了一次;讲到第三个人时,人们有如同让疯狗撕了一下;及到第四个人时,每个人都感觉被一群毒蛇缠住了手脚,丝毫动弹不得。
直到花十八道出“屠夫将军”叶屠城的名号,客栈里所有的人全部面如死灰,几乎同步到了彼此的呼吸。
忽听冷血鸢尾轻“哎”了一声。
屋子里所有的男人几乎全冲过来关照这朵鸢尾花。
血鸢尾却以玉葱般的食指,指向舟行早,关切地道:“血……小舟哥你受伤啦?!”
血,正自舟行早虎口背间渗了出来。
那粗豪少年毫不在乎的道:“不打紧。和那十个家伙硬碰硬,吃了点暗亏……”
血鸢尾很关切地问:“你……伤得重不重?”
墨小黑与姬北命不约而同地干咳两声。
血鸢尾嘴儿一撇:“我关心小舟哥,关你们两个什么事!”就算在驳斥人的时候,血鸢尾样子仍是纯真、明朗、俏皮、可喜,就像月光在水波上般亮了又亮。
两个大男人“嘿嘿”不语,都觉得非常羡慕受伤的舟行早得到女神的关注,几乎立即就想砍自己一刀。
血鸢尾撕下自己的衣袖,为舟行早包扎伤口。
舟行早双肩起伏,呼吸急促,他与血鸢尾离得那么近,脸又红、气又喘,害臊、紧张、亢奋、开心,激动得像做了一场不现实的梦。
盛锦棠带着圆悔等九人上前来,一一拜谢过在场诸人。
花十八问:“各位今后如何打算?”
“人固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它山,”盛锦棠坚毅地道:“赴京上书为民请愿,还是一定要坚持要去的,如果怕死就畏缩不前,我辈那还有颜面去见‘北凉’父老!”
“大家放心,我们出发前,就给家人修好了遗书,我们早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头可断,血可流,我辈为国为民的志气绝不可丢!”
“……”
身后的六个书生、三个和尚一起上来七嘴八舌地挥舞着拳头。
冷若霜道:“各位先生、大师,你们都是地方上的精神领袖人物,为国为民,抛头颅、洒热血,既然投在我们‘凉城客栈’了,我们就会免费提供你们的食宿,全力你保护你们的安全。“
只见大伙一起动手,客栈里这一会儿已把刚才掀翻的桌面凳椅重新摆好,并煮了酒、烧了菜,团团围坐。
舟行早席间道:“我们‘北凉山’义军已经和关东‘大风堂’安东野三当家取得联系,十三爷‘闪电貂’杨弋捷带着‘紫貂堂’的兄弟现正在赶来支援义军的路上。”
花十八为众人倒酒:“我怎么听说‘大风堂’这位十三当家是个女儿身啊?”
舟行早正要答话,忽见血鸢尾凑上一张艳若桃李清胜水仙的美脸:“你的手还痛吗?”
舟行早心神一荡,手一震,“啪”的一声,手里酒杯落了下来,酒和汤汁溅了一身。
舟行早连忙站起来,却见汤汁酒水也溅着了血鸢尾红色的袖子上,一时张着两手不知替她擦拭好、还是不擦拭的好,只是手足无措地站在那儿,像个呆头鹅。
但墨小黑、姬北命和小红抢着给血鸢尾抹拭,鸢尾却不介意的地接过若霜递过来的手帕,轻轻自己揩抹。
这时,冷若霜忽道:“有人来了。”
确有人来了。
不止一个,而是极多。
舟行早一拍桌子,怒道:“我们和这群王八蛋拼了!”
冷若霜冷静的道:“是自己人。”
来的是砍柴的钱掌柜和代写书信的李员外,带同了算命的卜瞎子还有倒夜香的叶来香等四、五十人(参见《蝴蝶梦》第一章),他们有的操着锄镐,有的举着棍棒,“呼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这些镇上的居民,有很多都是“大风堂”的子弟和“凉城客栈”外围的杀手眼线。
冷若霜欣慰的道:“你们终于赶过来了,我们的力量太单薄了。”
性格毛躁的钱掌柜气喘吁吁地说:“我们进城的时候,听打更的柳三更说:席青谷大老爷报称‘凉城客栈’收藏乱党,正调蔡都监的厢兵百数十人,赶来剿匪拿人。”
脾气恬静的李员外也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听说,‘镇北军’也在‘北凉城’城外近郊集结,看来,这次,狗官们要大动干戈了。”
舟行早、盛锦棠马上会意,双双站起,一个抱拳,一个整衽,谢礼道:“官军是冲着我们来的,我们不能连累大家,我们马上走。”
“走?”冷若霜挑眉,冷淡的问:“现在外面全是官军和‘权力帮’的鹰犬,你们又能走到哪里?”
“我们离开此地,以免拖累大家。”舟行早诚挚地道:“二姑娘和诸位盛情,我等心领了。”
“不许走!”倒夜香的叶来香怒叱道:“小舟哥别小看我们‘北凉镇’!我们这镇上的人,虽然没有像你们‘北凉山’上的兄弟姐妹揭竿而起,可我们也不是孬种!”
算命的卜瞎子也接口道:“大家都是血性汉子,左右被那些‘京师’派来的狗官逼得没活路了,我们就一条心和他们斗到底!”
一时间,舟行早、盛锦棠等都感动的说不出话来。
血鸢尾吐吐舌头:“我和小黑、小师父、小红,虽然不是‘北凉城’的一份子,但北城先生和若芊姑娘帮过我们,我们愿意留下来与大家并肩作战!”
第六章 一个打一千八百个
打更的柳三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急道:“厢军已经开到镇口了!”
“兄弟们!和这群天杀的拼了!”舟行早一翻手,抽剑跳上桌子,踢下碗碟,一声大叱,登时客栈里的百姓和住客,群起响应,均抄起板凳,拔出菜刀,抱过石块,浩浩荡荡地跟随舟行早出去。∷四∷五∷中∷文¤,
花十八自言自语道:“这些厢兵,都是本地的乡勇子弟,平日里来喝酒听书,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娘也去劝劝他们,他们怎么也得给我花大姐的几分薄面不是。”说罢,也领着钱掌柜、李员外等一众居民出去,临走时还交代吩咐:
“盛秀才,圆悔小师父,你们这些读书人和出家人,都别担心,天大的事,有我们‘凉城客栈’顶着!”
血鸢尾偏问了一句:“要是顶不住了呢?”
冷若霜冷冷的道:“顶不住,便一齐死!”直听得血鸢尾吐了吐舌头。
众人都走了之后,血鸢尾老实不客气地问金掌柜:“喂,金诚武,人人都去和官兵拼命,你却留在这里干吗?”
“因为我怕死,”金掌柜居然也很老实地答:“因为我有钱。”
姬北命“哼”了一声,没讲话,满脸的不屑和草泥马。
墨小黑“哈”的一声,讲了一大箩筐的话:“金诚武,你还算不算个男人?舟行早如果不是为了救你和张漫玉,会只身冒险进城吗?公子明踢爆了你的卵蛋,是不是连你的胆包也一起踢碎了?大军压境,铁犁扫穴,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你狗日的有钱你怕死就可以做缩头老乌龟了?”
“我是怕死,但不是缩头乌龟。”金掌柜道:“我年纪大了,不能像年轻后生那样去前面和暴军真刀实枪的对抗,但我金诚武,也是有血性的人,公子明虽然封了我的‘漱玉斋’,但我在街面上还有一间米店,我这就带着小玉去打开仓库,捐出所有的米粮,让父老兄乡亲兄弟姐妹们不致于饿着肚子打仗,去保卫我们的家园和家人!”
“大家有一份力发一分光,”张漫玉将散在额前的乱发一甩,迅速地用丝巾在秀发上打了一个结,手势还是极其优美,坚声道:“男人们前面打仗,我们姐妹们在后面送水烧饭,救治伤员,保障大家的后勤,我们要生存下去!”
翁媳二人说罢,牵着手也匆匆去了。
墨小黑吁了一口气,道:“就剩下咱们了。”
血鸢尾站了起来,霍然道:“我们也去。”她一动,姬北命和小红就如影随行。
正要往外走去,冷若霜忽问:“你们要去哪里?”
血鸢尾身形一凝:“当然去跟小舟哥和乡亲们御敌啊!难道窝在客栈里做缩头小乌龟不成?”
冷若霜道:“那么,我问你,你们可熟悉镇子上的路径?可知道官军会打哪条路进镇?你们知道来的有多少官兵?几路官兵?领兵的将官又是谁?你们这样贸贸然出去,只怕帮不上舟行早,反会给他们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小红瞅瞅墨小黑。
墨小黑望望血鸢尾。
血鸢尾看看姬北命。
姬北命瞧瞧冷若霜,惜字如金的问:“你的意思?”
冷若霜秀眉一扬,像两道亮丽的飞剑,天色愈暗下去,她的冰霜颜靥却愈像一个亮丽的梦般逐渐清晰而清冷:“我和你们一起去!”
“好!”“干他娘的!”“血河派”四个年轻男女全部都摩拳擦掌,跃跃一试。
等他们赶到镇子口,他们才发现事态的严重性。
——一千八千百多名厢兵、衙役、捕快、牢子、乡勇、家丁,重重包围了“北凉城”。
席青谷和蔡耀扬想干什么?!
出动近两千人手,连箭队、火器营、炮手都出动了,为了抓捕舟行早、盛锦棠这十一名“刁民”?
“狗官们如此兴师动众,看来是想一举荡平‘北凉城’中最难啃的的骨头‘北凉镇’了。”温十七带着醉意道。
血鸢尾回顾冷若霜:“我们怎么办?”
“打!”冷若霜紧闭的银牙中挤出一个冷冰冰的字。
打?
怎么打?
冷若霜手握着“离别钩”,笔直的走过去,去面对一千八百个敌人。
——一个打一千八百个!
然而,血鸢尾的担心还是多虑了。
镇子里突然意外地涌出许许多多的男女老幼,他们手牵着手排成一队队人墙,拦阻住了强行进镇的厢军。
这些驻地的厢兵,都是本地的子弟兵,要他们去驱赶殴打自己的父老兄弟姐妹家人,即使是铁血军人,他们也万万狠不下心,下不去手。
这一千多名厢兵,全在镇口给镇上百姓们堵截了下来。
后面督队的“北凉县厢军兵马都监”蔡耀扬一看之下,抽刀在手,恼怒喝道:“苟胜,刀斧手前面开路,拦路者一律就地正法!”
坐骑前的苟虞侯(参看《相思铃》卷第二章)哭丧着肥油光亮的大脸,整理一下歪斜的甲叶,挥手招呼:“刀斧手,跟我来!”
眼见对方要下死手杀人,居民们扶老携幼,哭喊震天,连成一线苦苦堵在镇口,死死不后退半步。
就连七、八岁的垂髫小童、还有七、八十岁的白发老翁、老婆婆,这个时候也不惜挺身出来,为保家住家园,为保全国家一点正气和良知,置生命于如狼似虎的国家机器刀斧枪炮之下。
只见一个破衣烂衫的妇人抓住一个衙役持着水火棍的手臂,摇晃着哭诉道:“阿牛,咱家的小三和妞妞儿都饿死了,我也不活了,你连为妻也一起打死吧。”
那衙役眼含热泪,高高举起的棍子再也落不下来。
一个面黄肌瘦的机灵小童,趴在一个厢兵的脚下,死死抱着他的两条腿哭喊着:“爹爹,家了已经抢的没粮了,娘亲让那些将军大官欺负投井死了,不要再帮坏人做事了好不好?”
那厢兵双手掩面,跪倒在地再起站不起来。
夫妻、父子、姐弟纷纷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到处是愁云惨雾的哭声,悲伤和哀痛的情绪,迅速在厢军中传染、散播开来。
第七章 生旦净末丑
场面完全失去控制,军队完全失去理智。⊙四⊙五⊙中⊙文£∝,
苟虞侯双目充血,挥舞着马鞭抽打着抱着亲人痛苦的部下:“混蛋!起来,执行都监大人的军令!”
无论他怎么抽打,被打的厢兵紧紧抱住家人,默默承受着,死也不撒手。
苟虞侯高举马鞭的手臂,忽然被一个佝偻的老婆婆一把抱住,几乎与此同时,苟虞侯油光肥胖的脸上,被另一位穿着绫罗袍褂的花甲老人跳将起来狠狠抽了一个耳光,看来老人使用了全声的力气,直将虞侯大人的护耳盔叶都打得歪到一旁。
苟虞侯被打得火起,正要发飙,定睛一看着两个老人,脸上的肥肉哆嗦了一下,“噗通”跪倒在地:“父亲大人,母亲大人,您们二老怎么也来了?”
老爷子拄着拐杖,用手颤颤巍巍指着儿子:“你这个不孝的东西,你可是土生土长的‘凉城’人啊!你反过来帮着京里来的高官显贵来欺负乡亲们,你让你爹和你娘的两张老脸在街坊邻居面前往哪搁啊?”
老婆婆撕扯着儿子的铠甲哭将道:“狗胜啊,咱不当这兵了,儿你不能再造孽了……”
苟虞侯哀求道:“军令难违,二老快回去吧!”
就听阵后的蔡耀扬怒喝道:“苟胜,你也要造反不成吗?”
苟虞侯将手里马鞭和钢刀丢在地上,返身大声哭吼道:“将军,他们可都是兄弟们的家人啊!”
“呛啷”“呛啷”“呛啷”随着地一声响,厢兵们手的兵器纷纷松手落地,最后就连远处督战的箭队弓弩手,也默默地垂头放下了搭箭在弦的云弩箭矢。
蔡耀扬眼见场面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就连自己最心腹的刀斧手和炮手,都纷纷面露不忍之色,心知今日之事已不可违,如若再强行进镇,必定会激起兵变,越发不可收拾,只得吆喝一声,悻悻收兵。
看到不战而屈人之兵,血鸢尾高兴的拍手雀跃:“太好了!还是民众的力量大!这下‘北凉镇’保住了!”
然而,大家高兴得太早了!
镇口惨呼声突起——
冷若霜脸色一变,舟行早气急败坏奔来:“厢军前脚刚撤,后脚就来了一队‘镇北’边军,怕有一千之众,中间还夹杂着不少赤顶扎辫子的‘契丹’藩兵,完全不听乡亲们劝说,见人就砍,镇外路口,已给这群蛮兵杀伤了五、六十人……”
舟行早话未说完,在镇后外围负责探哨、耍戏法的戏彩师又急跑来报:“镇后来了二千军马,都是‘中州’京里口音,个个凶蛮无理,不分青红皂白,一路见人就杀,见屋就烧,居民已给他们杀伤百十余人,钱掌柜和李员外他们正带着乡亲们节节抗击,快顶不住啦!”
冷若霜倏然色变:“不好!公子明想是猜到厢军对乡亲们下不了手,便私调这些原用于征伐戍边的边军和京军这两支客兵来强攻。这些暴军抢掠烧杀,残民以快,凶悍绝伦,他们来了,‘北凉’的老百姓就要遭殃了!”
血鸢尾一听,心头火起:“真是没有天理,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怎么抵挡得住武装到牙齿、如狼似虎的军队?”
姬北命一语道破:“暴军已将前后路口封死,公子明已动了大开杀戒之念。”
舟行早目视冷若霜,目光坚毅:“你抵前,我截后。”
冷若霜眼神坚定的点头。
舟行早返身奔去,姬北命道:“帮忙!”拖了血鸢尾的小手跟着舟行早就走,墨小黑与小红紧随其后。
镇前方路口黑压压的都是边军京兵,有的策马,有的搭箭,有的扛刀,有的提矛,杀气腾腾,远远看过去,竟要比一群择人而啖的下山猛兽还可怖。
镇口栅栏处已倒下了数十名镇民,兽群般的军队带着死亡的黑色气息继续前进,他们要踩着前方百姓的尸体强行进镇。
开到镇口,前军就不由自主的停止了前进。
因为大路中央,冷月寒星之下,百姓人墙之前,立着一个冷酷美艳的青衣少女。
一个人,面对一支军队。
冷若霜以一人敌一军的强大气场冷冷地道:“从哪儿来,回哪儿去!黎民百姓节衣缩食地贡献赋税,供养你们是为国家、为百姓保家卫国,不是让你们来欺杀你们的衣食父母。”
少女的声音冷冷淡淡,但对面数千军士,无一不清晰的声声入耳。
只听一人怪啸道:“冷若霜,你算什么东西?给老子滚开!”
冷若霜猛一抬目,目如电射。
那发话的将军坐下骏骑,忽然惊骇得长啸扬蹄直立。
冷若霜冷声道:“关七将军,我已放过你两次,你要是知道好歹,就带手下回去,别再伤害百姓。”
“断头将军”关山月黑面戟须,披帜竖甲,状甚威武:“你们已被朝廷大军前后合围,就不必虚张声势了!”
冷若霜笑了,如风吹冰开,让人不寒而栗。
她面对的敌人,至少有一千五百人。
——一千五百个挺着器,以杀人为乐、视冲锋陷阵为家常便饭的边军悍卒。
身经百战的“断头将军”关山月得意的哈哈长笑,可是冷若霜并没有等他笑完。
冷若霜拔剑,冲入大军,直奔关山月。
“断头将军”关山月,在重重铁甲骑军的保护下,任何人要接近他,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可是冷若霜一人一剑,就是直奔他而来。
她冲过去的时候,至少有三百支箭弩,向她迎面射来。
冷若霜不退,不躲。
她全身激起一股骇人的冲力,把箭撞飞,她迅若星火的一路挽着剑冲过去。
“金戈铁马,血雨腥风”十大悍卫招呼着所有的边军兵将拦截冷若霜,可是若霜仍是在“断头将军”关山月未笑完之前冲到了他马前。
关山月脸色大变,陡然止住笑声。
他这一敛笑,却发现嘴里已含着一支剑尖弯曲的钩剑。
那雌豹一般美丽凶悍的冷若霜,已用野兽一般的兽睛,像浸过寒冰的利剑,私欲洞穿他的躯壳和灵魂。
关山月的嘴牙往外冒血,他的笑容僵在脸上,哭笑不得模样在千军万马中有些滑稽。
“这是我第三次放过你,”冷冷的冷若霜冷冷的道:“事不过三,记着,永远没有下一次机会了!”
长官被擒,十大悍卫投鼠忌器,只能听从冷若霜的命令倒退着缓缓后撤。
冷若霜将五花大绑的关山月交给算卦的卜瞎子和倒夜香的叶来香:“把他押回客栈严加看管。”
镇尾传来冲天的喊杀声。
冷若霜叮嘱花十八带着青壮镇民收好镇口防止“镇北军”反扑进镇救人,向镇尾狂奔疾驰。
像一头发怒的雌豹。
在镇尾的街道,战况异常惨烈。
倒下去的镇民也有八、九十人了,金掌柜和儿媳妇小玉正带着妇女,不顾危险地把伤者拖移到街旁或者门板后等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抢救。
砍柴的钱掌柜和代写书信的李员外双战“戏子将军”萧怜花,他们二人都受了伤,尤其钱掌柜一只眼睛已被萧怜花神出鬼没的绣花针刺瞎,兀自汩汩冒血,相当凄厉恐怖。
但两人都坚持不退,因为他们生身后就是大群大群老弱妇孺。
他们已无路可退。
舟行早和血鸢尾几个想上去帮忙,但却被对方军中窜出的五个面具人缠住了。
挡住舟行早的是一个带着武将面谱的武生,长手长脚,一招一式有板有眼。
截下血鸢尾的是一个青衣小旦,粉脸绣鞋,手舞绢帕,青莲游步,穿插如粉蝶。
对上墨小黑的是一个大花脸,打斗之中,口里咿咿呀呀,念念有词。
阻止姬北命的是个须生,大袖挥舞,上下翻飞,围着姬北命走马灯似的满场乱走。
抵退小红的是个白鼻梁小丑,高窜低伏,摸爬滚打,将小红逼得手忙脚乱,连连被对方吃了豆腐。
——生、旦、净、末、丑。
“戏子将军”萧怜花的五大亲信一并来了!
就在大家都纷纷感觉坚持不住的时候,他们看到了冷若霜。
在小镇微微的晨曦中,若霜之美,如一个将醒未醒而不愿醒的美人梦。
冷若霜的青色头巾在笨跑中已经掉在路边的草丛里,一头乌黑秀发,在残月微曦中映得脸颊分外的白。
她动手的时候,身姿极美。
每一出手,均娇叱一声。
声音很冷。
且清丽。
她叱了五声,纠缠舟行早等人的五个面谱人就全都摧枯拉朽地,纷纷倒了下去。
这使自己人和敌人都看直了眼。
冷若霜刺倒五个戏子,一路冲过去,那些京军并兵将就一路倒下去。
长矛拦路,她依然是贴着矛头冲击;短刀迎面,她仍然是贴着刀口冲杀;飞箭临门,她还是贴着箭锋冲过去。
无论冷若霜面对的敌人是一个,还是一群,几乎交手一招,便给她手上那把似钩非钩、似剑非剑的“离别钩”刺倒。
杀意越冷,剑势越盛,冷若霜一人一剑突入千军万马,如入无人之境,所向披靡。
她的目标已锁定“戏子将军”萧怜花。
第八章 车船店脚牙
寂寞的冷若霜,手挽孤独的“离别钩”,步伐如风的冲向“戏子将军”萧怜花。∷頂∷点∷小∷说,
她一路冲过来,她刺到了“生旦净末丑”五个戏子,她至少重创了六十四名京军副将、偏将、牙将和校尉、军卒。
她就这样勇不可挡、悍不畏死的冲到萧怜花马前。
但凡拦截她的,就血溅五步。
在冷若霜的字典里,没有“退让”这两个字眼。
——自从杀死丈夫温良玉那一刻起,冷若霜的人生,就已无路可退。
冷若霜杀到萧怜花面前,还未出手,萧怜花忽然急风暴雨的穿针引线,连攻七招,迫退满身浴血的钱掌柜和李员外,拨转马头就走。
萧怜花不比粗鲁武夫关山月,他是个聪明人,冷若霜势不可敌,既然落了下风,就不可恋战!
舟行早急于截阻,手掌着了萧怜花一针,“哎”的失声,退了下去,血鸢尾连忙护着。
萧怜花是京军主帅,急闪快逃,避到哪里,都有保驾掩护着的兵将。
冷若霜铁了心的不想放过他,他猛逃,她就穷追,阻挠者非死即伤。
当躲入最后一座盾镇的时候,冷若霜催动剑气,洞穿厚重军盾,刺伤了萧怜花的背。
军心大散的京军,跟着受伤的萧怜花落荒而逃。
黎明迎来了曙光,前后两路暴军均已被击溃、击退,冷若霜才收剑,就听街中心的“凉城客栈”之内,突兀的传来一声掺叫——
——黎明之前,有一段时光是黑暗的。
“凉城客栈”里死了人。
死的是镇上倒夜香的叶来香。
他是轮值看押柴房里的俘虏“断头将军”关山月的,另一个守护后门的同伴卜瞎子也被人刺了一刀,要不是发现得早,也险些死于非命。
犯人关山月被人放走了,只留了一地齐口割断的绳索。
饭堂里围了一大群人。
账房先生温十七仔细检查过叶来香的尸体伤口,他的身手并不弱,凶手绝不简单。
“我在客栈后门把守,就听身后一声咳,我问了声,凶手就从侧背出刀,是个练家子,可惜我有眼疾,我看不到他的样子。”卜瞎子恨声不止。
大家都面面相觑,人心惶惶。
是谁杀了叶来香,救走了断头关七?
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救人杀人,只有一种可能。
客栈里除了内奸。
谁是内奸?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下意识的彼此拉开了距离,猜忌和不信任,迅速蔓延开来。
值此乱世,谁知道下一个被暗害的会不会是自己?
果然有一下个!
——这次死的是地方上的饱学之士、精神领袖人物,县衙书办、“白马书院”的教授“吹眉笔”盛锦棠。
他就死在自己的客房里,两个同住的书生一个吓得呆若木鸡,一个哭得死去活来。
“早上起来,我和同学听见柴房里的叶师傅出了事,就赶出来看,锦堂兄有早起晨读的习惯,当时没在屋里,想必是在后院用功,我们也就没在意。”哭得死去活来的那个哭着道。
“刚才我们去后院找教授,就发现人已经倒在血泊地上了。”另一个呆若木鸡的呆呆的道。
舟行早重重一拳击在桌案上:“凶手一个时辰之内,救一人、伤一人、杀两人,简直是太猖狂!”
人群里的小沙弥圆悔和六个书生、两个和尚耳语了几句,走过来对冷若霜道:“二姑娘,盛先生是死在你们‘凉城客栈’的,你们总该给个说法吧?”
冷若霜冷月眉一挑,还未说话,温十七已经开口:“圆悔小师父,我们好心好意收留你们,出了这样的事,大家都不想,你怎么可以把责任都推到我们客栈身上?这就是你们读书人和出家人的以怨报德吗?”
圆悔轻咳一声:“咳,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谁知道你们收容我们又安的什么心?”
温十七不怒反笑,正要下逐客令将圆悔一干人轰出客栈,病床上的卜瞎子忽然坐起,虚指着圆悔大声叫:“是他!就是他捅了我一刀!”
大家都不敢相信的看向圆悔,距离圆悔最近的六个书生和两个僧侣,也不约而同的退开了两步。
圆悔有些惶急的辩解道:“卜瞎子,你一个瞎子胡说八道什么?”
“正因为我眼瞎,所以我对外界的声音格外敏感。”卜瞎子痛恨的道:“是你的那声咳,出卖了你!”
大家再度瞅向圆悔的目光,除了迷惑,更多的是鄙视和仇恨。
反观事情败露的圆悔,这时倒冷静下来:“不错,你是我伤的,可惜那一刀没杀死你。关七将军是我放走的,叶尿壶和盛穷酸也是我杀的。”
冷若霜逼视对方:“你倒也交代的痛快。”
圆悔古怪的笑笑:“不但如此,还记得花坊老板娘林投花的妹妹、暗娼林眠花年前被奸杀一案么?那也是我做的。”(参看《曼陀罗》卷第五章)
温十七齿冷:“你这样为虎作伥,胡作为为,真是枉费了无花大师将‘流花寺’托付于你的一片苦心和重托。”
圆悔怪笑数声:“我师父就是惨死在你们‘凉城客栈’和这些该死的镇民手上,他老人家的后人欧阳公子,就要找上你们报仇啦,哈哈哈……”
笑声中,他瘦小的身形,突然向门外窜起。
冷若霜眸子一寒,杀意方起,圆悔整个人就飞了起来。
被迎面而来的人撞飞——
圆悔撞得七窟流血,魂飞魄散!
撞死圆悔的人,高高瘦瘦,白白净净,肩头蹲着一头牙尖爪利的紫貂。
这个人五官单个看很普通,但组合在一起就很好看,让人看着很舒服的感觉;细腰猿臂,举止干练,在紫色披风的衬托下,更显得英姿飒爽。
“这个人是男是女?”血鸢尾小声嘀咕。
“男的,没看是男人装束吗?”墨小黑咧嘴道。
姬北命板着脸挤出一个字:“女。”
冷若霜沉声道:“朋友是?”
就见舟行早张开双臂迎了过去,热情的欢迎道:“十三爷,我们北凉的义军,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您盼来了!”
第九章 世人皆可杀
舟行早热情、热忱、热烈的和来人拥抱,好似多年老友一样热火朝天。⊙四⊙五⊙中⊙文△,
他拉着来人细巧的手,热不可挡的向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和大家常提起的‘大风堂’十三当家,‘紫貂堂’十三爷杨弋捷,我们‘北凉山’的大救星啊!”
众人礼貌的抱拳行礼,心里都有一个疑问:“这个好看的客人,是男是女……”血鸢尾更直接把这个问题问了出来,立刻遭到了身旁小伙伴们“胸大无脑”的白眼。
杨弋捷浅浅一笑,拱手作了一周罗圈揖,明锐的目光最后定格在舟行早身上:“我刚从‘北凉山’赶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大头领先听哪个?”
舟行早似乎意识到什么:“好的。”
杨弋捷道:“我家三哥安东野已亲自赶往‘京师,说服左相李相爷联合六部官员四十一人联名上书圣上,恳请朝廷免除‘北凉’诸县徭役、赦免流亡山民,至于圣上是否恩准,还是个未知之数。”
众人一听,精神不由为之一振,纷纷欢喜议论:
“这下我们‘北凉城’可有救了,咱们老百姓总算熬到头了。”
“李纲青天大老爷真是个好官啊,皇上一定会体恤我们的,我们要得救啦!”
“安东野安三爷为我们老百姓出头,救百姓于水火,这才是真正的侠之大者啊。”
“……”
欢喜激动的气氛中,舟行早目不转睛的看着杨弋捷:“坏事呢?是不是山里出事了?”
“是。”杨弋捷抿着唇:“‘北凉山’十六个堡寨全部被‘屠夫将军’叶屠城的‘镇南军’荡平了,现在这伙暴军已经浩浩荡荡向‘北凉镇’这里杀奔过来。”
“啊——”
如同被人从头浇了一桶冷水,大家不久之前的热情和喜悦,一下冰到了极点,接下来就是无边的惊慌和无尽的恐惧。
——“屠夫将军”这个名号,绝对是“毁灭”和“灾难”的代名词。
所有人都知道,叶屠城和他手下野兽大军的到来,对“北凉镇”乃至“北凉城”将意味着什么。
如同末日降临。
舟行早沉浸在震惊和悔恨当中良久,最后终于回过神来,他痛心疾首的抓住自己乱蓬蓬的头发,蹲在地上,呜咽作哽。
血鸢尾似乎想上前安慰一下这个性情少年,然而樱唇蠕动两下,却又不知说些什么好。
杨弋捷轻拍了拍舟行早得的肩:“大头领,你也不要太难过了,陈老爹和大姐、二姐、三姐(参见《相思铃》卷第二章),以及一些幸存的山民已在我们‘紫貂堂’兄弟的保护下,陆续向镇上转移,相信不日之后就会陆续到达。”
舟行早略感安慰的松了口气:“我离开‘白凉山’区的时候,向十六个堡寨的头领都做了交代和部署,怎么会轻而易举被叶屠城全盘攻破呢?”
杨弋捷道:“这‘屠夫将军’叶屠城在‘权力帮’九将军中排行第三,是奸相蔡京近年来手上第一号狠将。
他带兵最先去剿灭‘徐家堡’,‘徐家堡’的乡亲太托大,正以为‘镇南军’在山腰的隘道口上不来之际,叶屠城却已似天降神兵,杀了上来,一下子如风卷残云,猝不及防之下,‘徐家堡’合堡上下二百多口,无一不给格杀当场,乡亲们的鲜血将山道都染红了。
拿下‘徐家堡’,叶屠城马不停蹄、刀不入鞘的连夜攻打‘李家寨’,附近的‘商家堡’、‘孙家沟’、‘程家村’、‘白家岭’以为自己暂且没有危险,都采取了观望态度,哪料叶屠城攻破‘李家寨’之后,将把附近的四家也全一齐杀个鸡犬不留。
在相继又接连攻破数家壁垒村寨之后,张、胡、司马等三家怕死的族长主动向叶屠城请降,叶屠城亲口承诺,只要三家肯帮助官军拿下最后一块坚硬堡垒‘陈家村’,就赦免三家族人死罪,三家都帮着军队,一口气把‘陈家村’给铲平。事后,叶屠城以奖励三家襄助官军平叛义举的名义,将三家族人系数召集到谷场平旷之地,全部坑杀。
这个人带兵有素,手段狠辣,在他的杀人理念里,他只信奉一个信条,那就是:唯独我可活,世人皆可杀。”
“撤离。”墨小黑提议:“大军过境,没有完卵。趁叶屠城的屠城大军还没有开到,我们应该保护着乡亲们马上撤离,我们已经流了太多的血,不能再牺牲过多的无辜生命了。”
墨小黑的话无疑很有道理,可是,生于斯长于斯的乡亲们,又有谁愿意放弃自己的家园呢?
“我们不走。”金掌柜站出来:“宁做家乡鬼,不做异乡客。我金诚武就是拼掉这一身老骨头,死也要死在‘北凉’!”
儿媳张漫玉紧接着支持:“对!这里是我们的家!我们不走!”
算命的卜瞎子扶着伤口大叫:“死守北凉!”
打柴的钱掌柜瞋着流血不止的独目:“我们和叶屠城、公子明他们拼了!”
代写书信的李员外从担架床上挣扎坐起来:“整个‘塞北’到处都是兵荒马乱,我们能走到哪里?与其被他们四处追杀,不如在此地跟他们拼命倒底!”
最后,群情激动的乡亲们,把目光都落在了灯下清冷的冷若霜身上。
花十八道:“二姑娘,爷和大姑娘都不在,你拿个主意。”
灯花爆响之际,冷若霜猛地抬头:“战!”
入了夜,军队果然又来了。
负责镇外探哨的杀猪匠朱四两跑回来报:“这次来的恐怕不止五千兵马,都是身材瘦小、皮肤黝黑的南方蛮子,旗帜林立,部勒森严,领军大将就是凶名昭著的镇南大将军‘屠夫将军’叶屠城!”
叶屠城行军速度如此之快,可见他是欲挟铲平“北凉山”十六堡寨之威,一鼓作气荡平“北凉镇”!
“北凉镇”已被暴军重重包围!
舟行早和几个书生、僧侣提议:“绑我们出去见官,保全一镇百姓。”
这个提议当场遭到了在场所有的人的强烈反对:
“这是什么话!你把我们‘北凉镇’的乡亲看成什么人了?我们是那么不讲义气的怕生怕死之辈吗?”花十八红着脸骂道。
“交出你们,公子明和叶屠城就会放过我们吗?别痴人说梦话了?就看叶屠城的阵仗,摆明了是要屠城的!”温十七打着酒嗝气道。
“即使大家活下来,面对大家的还不是永无止境的压迫和残害,那般活法有意义吗?”杨弋捷清澈的目光审视着大家。
“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大家已同在一条船上了,舟行早,你要是再说这种伤人的话,你自己去死好了!”血鸢尾气鼓鼓的翻了脸,撒了泼,生了气,凶了人,搞得“血河派”另外三个小伙伴尴尬的向被骂得愣在当场的义军大首领舟行早摇手、陪笑、点头、示歉。
看到大家的态度反应如此激烈,舟行早等人再也不好坚持。
镇外的暴军已经开始有十数个斥候兵出来喊话:
“镇民听着,交出刁民乱党,自动投降者合家免罪!”
“镇上良民若协助抓拿钦犯者,大将军必有重赏。
“受舟行早胁迫从贼者,若肯弃暗投明,朝廷定必宽大处理,不予追究!”
“……”
镇上居民对官军的喊话早已司空见惯,伏在路障后小心戒备,充耳不闻。
叶屠城看喊话示警不见收效,更加调集各路后续兵马,筑好外围防事,排好阵仗,随时准备攻进“北凉城”屠杀“乱民”。
镇上青壮,也在舟行早、杨弋捷、冷若霜、花十八、温十七等人的组织指挥之下,准备好长期抗御的布局阵地。
其中舟行早毕竟做过义军大头领,有着一定的军事经验,总指挥一职自然也就当仁不让落到了他的头上;而杨弋捷身为“大风堂”的十三当家,其带来的二十几名“紫貂堂”弟子,武功强横,就成了民军的中坚主要力量。
此外,墨小黑走南闯北,见识广博,加之博览群书,粗通阵法韬略,奇门遁甲,对民军的布阵埋伏,大有裨助。
姬北命年纪虽轻,但胜于沉稳持重,言简意赅,能一举抓住重点要害,补缺拾漏,自然非他莫属。
被小伙伴们贴上“胸大无脑”标签的血鸢尾,到底也是个冰雪聪明、心细如发的女孩子,很多绝妙而安全的防守措施,都是由她和小红突发奇想出来的。
做为绝对的第一高手,冷若霜以及花十八、温十七等人也不闲着,各负责镇子前后的警报前哨。
虽然大家做了万全准备,傍晚时分还是出了事。
因为外界封锁所日久,金掌柜的粮仓和各家的米缸很快就空了,粮食成了当前最大的问题。
为了保障男人们能吃饱肚子有力气对抗暴军,小媳妇张漫玉带着四十几名妇女,到镇外附近去挖掘野菜,不料却遭埋伏,妇女们给弓箭手射杀十余人,余者尽被抓进军营轮留淫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