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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沈舒     好花时txt下载     好花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007 各得其所

    拜堂,行礼,一切如例。

    当然绸制的喜帕在三拜之后,变得有些微斜。凌家大少爷——她的夫君,轻轻把它弄正了,触到脸畔的手掌虽然冰冷,但落下时仍是给了子姹安心的一握。子姹心中闪过一丝恍惚,先前的疑虑似乎也已经不重要了,任何事情也都不重要了,——也许她要的就是这么一抹安心而已,而不是它背后的真相。

    恍惚中拜堂完毕,恍惚中喜烛摇曳,待那一阵恍惚过去时,子姹发现自己已坐在了喜床上。

    “小姐,我端了碗汤来,你要不要先喝一点?”喜儿在一旁轻声问道。按例,新郎还未入洞房,新妇便不可进食,但喜儿心疼子姹,也顾不了那许多了。

    “喜儿,凌家不比秦家,这里人多口杂,往后,一切都按照这里的规矩来,我们只图过个清静日子。”子姹摇摇头,这样说道。喜儿“嗯”了一声,“小姐的话,喜儿都记着了。喜儿此后一定小心行事,不落人话柄。”

    门外传来一阵轻轻的对话声。喜儿上前看了看,对缓缓走进来的人拜道:“大少爷……”然后,轻轻退了出去,带上了房门。

    子姹忽然有些紧张,手里的小瓶握得更紧了。她不知道母亲奉献出初夜的当晚,是不是也这样害怕过秦世昌,可是现在,她忽然很想就这样走出去。

    “别害怕,是我。”他说。

    子姹还是紧握着双手。透过红绸,她看见他似乎在对面的凳子上坐下了,而且气息还微有些不稳。“我是凌云,你的丈夫。”他说的如此平静,就好像在对一个路人介绍着自己。子姹又有些疑惑,身子不安地抖了抖。

    他站起来,拾起盘子里的喜棒挑开了那一幕红绸。子姹微惊地抬起脸,刹时,那一张让人过目难忘的丽颜尽显于烛光之下。

    凌云顿时有一瞬间的木然。子姹不光看见了他深邃的目光里闪过的一丝讶异,也看见了他瘦削的身子和苍白的面容。子姹吃了一惊。突然间,她似乎明白了秦世昌肯让她嫁过来的原因,也明白了那一日母亲眼中的怜惜。

    凌云低下头。叹息着说。“很抱歉。相信你也已经看到了。我是个病体残躯。娶你进来其实是我祖母地意思。虽然我选择了你。却非我之所愿……”

    子姹怔怔地没有出声。凌云望着她。又说道:“总而言之。我们不会圆房。而你。可以按你地想法去过日子。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真地想要离开。我可以放你走地……”

    子姹望着地面。说不清楚是什么心情。

    而日子就这么继续下去了。

    第二天早早地。喜儿侍候着子姹起了床。又仔仔细细地梳妆打扮。等着拜见长辈。梳头地过程中。从小丫环朵儿地口里知道了这院子原来叫西林苑。是整座府里最宽敞地一座院落之一。是凌老太太特意吩咐给大少爷和少夫人住地地方。

    还知道了凌家老爷夫人已经过世了。“家里只有老太太并两位少爷在。这园子大人又少。平日里很是清静。如今有了新少夫人。倒比从前热闹些了!”朵儿端着水盆说。

    喜儿笑了笑,替子姹挽起了髻。“朵儿,大少爷起来了没有呢?”喜儿望了望对面,问道。拉开了窗幔,却见一人正好走进来了,她讶异地叫了声:“大少爷。”

    子姹便已抬起头来,抿唇朝衣装齐整的凌云拜了一拜。

    “都收拾好了?”他温和地瞧着她。子姹点点头,看见他原本苍白的脸色在晨光中看起来更加苍白,可是那原本是张多么俊美的脸,假若再稍稍丰润一些,便足可称作完美无缺。

    凌老太太住在偏安静的紫竹苑,凌府占地足有三座秦府那么大,从西林苑走到紫竹苑足足要花上老半天。子姹自己是没什么,只是凌云,走了一段路便要停下来歇歇。

    子姹陪着他在紫竹苑前面的石凳上坐下。他看她默然不语的样子,不由笑了,“你为什么老是低着头?”子姹脸上一红,把头抬起了一点。

    到了老太太苑里,请安奉茶一切事宜被子姹做得一丝不苟。老太太已年介八旬,面相庄严又不失大家风范,平日里吃斋念佛,甚少出门。她对子姹的表现甚是满意,手搭在龙头拐杖上宽慰地说:“云儿身子不好,我极不放心。今日见了你如此娴静,与云儿又恩爱非常,心里很高兴,往后,你就跟云儿两个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罢!这府里下人多,也都忠心,暂时倒不用你操什么心,好好照顾着云儿就是了!”

    子姹跪下磕了头,接过老太太执意塞过来的一对寒玉镯子和一枝紫玉发钗,与凌云又一同出了来。

    看得出老太太极为疼爱凌云,只是这一趟下来,她越发不明白老太太何以对她特别青睐,从众多的京城闺秀中独独选中了她这个庶出之女作为她的嫡长孙媳。

    两人沿着湖畔慢慢走着,好像有话要说,然一时间又都没有开口。湖畔有座亭子,上面挂着“莫愁”二字,字迹刚劲有力,雄浑超然。子姹不由驻足看了一会儿。一个名作“莫愁”的亭子,是因人太“愁”而需“莫愁”吗?

    “你先回去吧。”凌云也抬头看着那块牌子,跟子姹说。他的神色比起先前时要沉黯了一些,有些像天上的灰云,忧郁而感伤。子姹犹豫着没动,她不是想缠着他,她只是觉得一个称职的妻子不应该放着病中的丈夫一个人在这里。

    可是凌云背着手,又说:“回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坐会儿。”

    子姹望着他的背影,张了张嘴,却巧身旁的朵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袖子,又低下了头。子姹遂拜了一拜,转了身,留下朵儿在那里。

    子姹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凌云有心事。她的确应该离开的,她有什么资格去管呢?她只是他请回来放在西林苑里的一尊摆设,她只要管好自己就好。

    “以后,不需要再这样对我小心翼翼了。”

    平静无波的声音从身后远远的追来,她照听了,并没有停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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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8 宿命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喜儿捧着一捧金黄的大寿菊进屋,唤了声立在窗前的人儿。嫁来凌府已有十三日,可是大部分的日子都被她用来发了呆。

    “今儿下雨,这大冷天的你站在那窗口吹风,可别着凉了!”

    子姹低低叹了口气,伸手接了一捧雨水,“我想起了我娘院子里的寒梅,这时候,也快开了吧?”

    喜儿手里插着花朵,默然不语。“想那梅花,还是我三岁时娘种下的,都成老梅树了……喜儿,我想去看看我娘的坟。”子姹忽然转过身来,说。喜儿走过来,拿了件斗篷披在她身上,“想去就去吧,反正现在也不像在秦府的时候。再说我也挺想去拜拜三姨娘的。”

    子姹点点头,含笑说:“那等天一晴,咱们就去。”

    喜儿也微微笑了,“当然。不过现在,小姐还是去歇息会儿吧,这几天晚上总是做恶梦,也没睡好……”

    “少夫人!”

    朵儿走进来,捧着个漆木匣子说:“少夫人今日华诞,大少爷让我送了些首饰过来,说是送给少夫人做礼物!”子姹愣了愣,看了喜儿一眼。

    喜儿忙说:“少爷是怎么知道的?小姐和我可都没有说啊!”

    朵儿笑着把匣子放下,双手背在身后抬着下巴道:“夫人和姐姐还不知道吧?我家少爷可是很厉害的哦!虽然这一年来身子总是不大好,连朝也不上,可是心思却缜密得很呢!他想知道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再说了,如今少夫人跟少爷成亲了不是?要知道点事情哪有那么难的!”

    “真的?”喜儿疑惑地道,“少爷真的这么厉害?”

    “那当然!”朵儿地小下巴又骄傲地往上抬了些。“我可以这么说。这大溏天下要比咱们家少爷还要聪明地人可没有几个呢!不过咱们少爷为人一向低调。虽然挂着侍郎地职。却不大参与政事。要不然。连丞相都早已经当上了!……”

    子姹心里忽然有些说不上来地滋味。

    朵儿跟喜儿说了几句之后。就走了。而她则怔怔地坐下来发起了呆。喜儿打开首饰盒看了看。一双手顿时也呆住了。“小姐。大少爷……他还真大方。”子姹闻言侧了侧目。不见其物。只见一片耀眼地光芒从匣中飞出。地确华光四射。

    他不像是会在意这些事情地人。成亲后这十来天里。他甚至都没有过任何一丝“逾矩”地举动。也并不曾过问过她地生活。他们之间。连擦肩而过时都透着股相敬如宾。有时候子姹把自己放在旁观者地立场上来看。更是不明白像他这样地人怎么会遵巡长辈之意。做出“奉命成亲”这种事。

    她忽然站起来。问道:“他在书房吧?我去瞧瞧。”

    “小姐!”喜儿忽然拉住她。眼中有些警惕。“你要去做什么?”

    子姹垂下眼帘,一眨未眨地望着地面:“我只是去看看,去道个谢……”

    书房在园子东边,门前的廊下是一丛茂密的修竹。雨点打在竹叶上,落下一串串细碎的声响。

    子姹拢紧衣领,沿着回廊到了书房前。他正伏在书案上专心画着一张画,并没有察觉她的来临。子姹抬眼望了望画面,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的肖像,巧笑立于湖畔,眉间英气勃勃,衣袂飘飘绝美如仙。

    子姹收回目光,轻轻叩了叩门框。他头也不抬地道:“什么事?”子姹抿了抿唇,一时倒又不知说什么了。“……是你?”大约是她的沉默引起了他的好奇,他抬起头来,目光里有一丝诧异。

    子姹点点头,“是不是打扰你了?”

    他将笔放入笔架,伸手拖过一张白纸覆住了画上美人的脸。“这大冷天的,你怎么过来了?”子姹望着被遮住上半身的美人,说:“我来谢谢你,寿礼我很喜欢。本来我以为没有人记得我的生日了。”

    他悠然一笑,“这不值什么。你喜欢就好,不必这么亲自跑过来。”

    子姹抿抿嘴,又说:“除了这个,还有一件事……我想,等过两日天晴了,出趟门。”

    “哦?做什么?”他挑了挑眉。“去给我娘上坟……”她抬起头,远远看着他。他沉默了一下,问:“需不需要我陪你去?”子姹摇头:“多谢,不必了。我只是去走走而已……”

    “少爷!——哦,小的见过少夫人。”管家凌原拿着两封书信跑进来,见到子姹在此,略微有些诧异。

    “什么事?”凌云问。凌原扬着信说:“江南那边和二少爷都来信了!”

    “哦?”凌云接过信,看了起来。

    子姹见状,转过了身子。凌原的模样看起来有急事,却又不是那么方便有她在场。然而一只脚才抬到门槛上,又听到他说话了:“最近外面可能会有些乱,最好少出去。万一要出门,也多带上几个人。”

    子姹顿了一会儿才意识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于是回头,说:“多谢。我会小心的。”

    屋外还在下雨,而天已经渐黑了。

    子姹回到屋里的时候,朵儿已经送了饭菜上来,喜儿正在等她。“快吃吧!要不呆会儿凉了。”子姹依言坐下。拿起筷子,看着一桌子的菜肴,却又停住了不动。“喜儿,你也陪我一起吃吧?一个人过生日……怪冷得慌。”她说。

    喜儿没有推拒,坐下了。

    “你怎么不说话?”子姹苍白地笑了笑,“别这样……今天我生日,陪我开心些。”

    喜儿放下碗,咬着下唇哽咽着道,“我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难受?往年虽然也冷清,但有了姨娘在,倒还好些……从此以后,却是有越来越冷清的势头了!”

    “好了,别哭。”子姹望着地面,脸上的笑容越发苍白无力,“人总是要死的嘛……谁也不能陪谁一生一世不是?这世上,谁又不是靠自己管着自己呢?”

    喜儿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平住了气息。“你刚刚过去,一定是为了试探他吧?”子姹的脸又白了些,她点了点头。“怎么样呢?他是不是知道了?”喜儿紧张地问。“应该不可能的……秦家为了隐瞒这件事费了多大功夫!”

    “想是还没有……”

    子姹看着她,尽量轻松地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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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0 伤口

    回了府,果然惊动了不少人,首先管家就惊呼起来,朵儿还要去叫大夫,可是子姹不想小题大做,更不想惊动老太太,便拉着喜儿在屋里清伤了伤口,又找了些药来敷上。

    “但愿不要留疤……”喜儿望着铜钱大的一个伤口,忧心地说。子姹却不在意,将刘海长长地梳下来盖住了伤处,转身又躺在榻上看起了书。喜儿见她如此,只好打下帘子悄悄走了出去。

    不知什么时候就睡着了,梦中是一片绿油油的小山坡,五六岁的小女孩在草坡上自由地奔跑,四处弥漫着馥郁的芳香。十来岁的少年远远地呼唤:“姹儿!别跑那么快,小心摔着!……”

    但稚嫩的呼喊怎么绊得住回到了广阔天地的双脚?年幼的孩子带着串串银铃般的笑声在野花间飞舞,像朵绚丽的蔷薇……可是紧接着,画面忽然间又转成了黑暗的夜空,那透着血腥的晚上,爱恨交织的大床,纠结不清的记忆……

    “不要!”

    像誓要击退潜藏在这黑夜里的心魔一样,子姹大惊着坐起,张大了一双眸子紧盯着帐外的漆黑。她摸了摸身下,锦缎挑花,丝滑无比,竟然不是软榻,而是自己的床!

    这……莫非,她也有着梦游的毛病么?

    然而只一刹那,她又自嘲地暗笑了声,摇了摇头。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在这世上活了十六年,夜夜都有人伴着入睡,她还从未听身边人说过她有这样的事。她是极规矩的,就连睡觉也是,十六年的秦家生活,容不得她有丝毫异于常人的地方。

    “喜儿。”她冲外面唤了一声。

    喜儿答应着进来,点着了蜡烛。烛光下,秦子姹仍有些怔怔地,也不知是为了恶梦还是为了诡异地换了地方。“小姐,别发呆了,府里二少爷回来了!”喜儿坐在床沿上,也不觉她神色有异,只好笑地望着她。

    “二少爷?”她怔怔地回头,像是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

    “是啊。二少爷!”喜儿拿了件衣服披在她身上。“就是上个月领了军队去边关打仗地二少爷呀!不过我也还没有见着。听说这会儿正和大少爷一块在老太太屋呢!”

    子姹下了床。穿了衣服。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地面容。到底还是放不下心里地疑虑。问道:“喜儿。我是怎么睡到床上去地?”喜儿正在铺床。听见这话一愣。“不是小姐您自己上床地吗?”

    “我?”

    “是啊。我先前从外边进来地时候。小姐就已经睡在床上了。被子也盖得好好地!我还想呢。小姐今儿个睡觉可乖着了。知道睡榻上会着凉……”

    喜儿自顾自地说着。没有看见秦子姹愕然地脸。

    门口走进来一丫头。敲门打断了喜儿地话。“禀少夫人。喜儿姑娘。老太太那边派人来传话。说二少爷大老远地回来。今儿就先歇下了。明儿再行见长嫂之礼。”

    老太太那边传来的话,自然就等同于圣旨了。不过喜儿认为子姹此时神思恍惚,面容有损,的确也不适宜见客。“好好的一张脸,一出门就摔成这样,早知道就看好时辰再出门……”

    喜儿犹自唠叨着,子姹愕然听着,手指头停在伤口附近,有些哭笑不得。

    点了灯,用了茶饭,左右是睡不着了,便且看会儿书,喜儿另又点了灯,用纸笼轻轻笼住,挪到了靠窗的书案前。子姹坐在灯下,灯光柔和地覆在清如淡月的脸上,肩上披着的浅紫色绒袍挨住下巴,映得两颊也有两抹蔷薇色的晕泽。

    窗外,清风撩叶,淡月如水。

    在这深秋的夜里,此时却也缓缓走过来一个人,背手驻足站在对面的廊下。看样子他原本是要进屋去的,但不知为什么,却又停下来朝这边望了两眼。“想是少夫人醒来了……大少爷,咱们要不要再过去看看?”身旁的小厮弯腰禀请。

    凌云扶着廊柱,低头微微咳嗽了两声,像是不胜自紫竹苑走来这一趟路途辛苦。

    小厮见他并未答话,想是不愿过去的了,正要扶着上台阶,却见他又扭转了身子,清矍的背影下微微传出一声叹息。小厮跟了上去,一道穿过了紫茉莉夹径的卵石小径,又绕过了怪骨嶙峋的假山。

    说是说看书,子姹捧着书本,目光却望着窗棂上的秋兰出神。也许是这静谧的夜让满腹心事的人更加思绪万千,独自在这清冷的屋里坐着,她不免有些百无聊赖。

    恶梦醒来后的时间哪里适合看书?从山上下来后的日子里,她总是不时做着同一个梦,里面的纠缠,血腥,还有诅咒……都像巨石一样狠狠压着她,在黑暗里蹂躏着她,使得那双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就算是在灯光下,也显得黯然无光。

    她也不像这样折磨自己的,但是每当回想起那一幕时,她总会感觉到自己的心在随着那些殷红的血迹一点点被啮咬,这让她觉得,她起码还知道痛,起码证明自己还活在人间。

    “咳咳……”

    寂静的夜里,窗外忽然传来两声轻咳,透过园里的花木,依稀传到子姹的身边,穿进了她的耳朵里。

    她挪挪有些酸麻的胳膊,把目光移回到书上。

    原来这个夜里,也还有孤单的人未曾歇息……她垂下眸,肩膀微微垮下,身子向后靠在了椅背里。摊开的书就那样随意地覆在胸腹上,被交叉的双手轻轻压住。

    “小姐,到床上睡去吧!”喜儿进来,忍不住说。而她只是默然不动,垂下的眼帘处隐隐有亮光闪烁。喜儿握住她的手,半跪在旁边,低沉地叹息:“难道,离开了秦家还不能让你放松下来吗?”

    子姹睁开眼,一双如漆的眸子沾上了烛光,更像是黑夜里寂寞的星。“小姐,”喜儿轻轻抹去手背上温热的水珠,又自叹息,“要是大少爷身子没病就好了,等过上一两年,小姐生个孩子,——有了小孩子,一定会好些的……”

    “好了……别说了!”子姹身子一震,腰背挺得僵直,一双眼睛好一会儿才有了焦距,看着喜儿,那里头是两汪深不见底的痛意。“小姐……”喜儿站起来,捉着衣角嗫嚅着。

    “我们……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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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9 风中秋千(粉红加更)

    这里是一小片开阔地,高大的梧桐黄叶纷飞,枫叶也很红了,悉悉唆唆地飘荡在初冬的风里。周围种着一圈早熟的梅树和晚开的秋菊,这一切都给这灰暗的冬季带来了几抹亮丽的色彩。

    连日未出门的子姹为眼前这般美景惊艳不已。可是,就在她正要踏步上前的时候,她的面前——那株高大的红枫树上,却蓦地垂下来一架五彩的秋千!它就像一朵从天而降的彩云,刹时映亮了她的眼眸!……秋千悬挂在半空中,被鲜花装饰过的绳索如同仙女臂弯里的彩绸,而秋千之下,却缓步走出了一道瘦削的身躯。

    “这……”

    子姹回头,可是雨墨已悄然离去,静谧的空地上,只有树梢的风声和两人鼻息间的呼吸。

    “喜欢吗?”

    凌云微咳了两声,好听的声音从苍白的双唇间温柔地流出。子姹睁大着眼睛望着他,似是在等待一个解释。然而他也那样看着她,神情亲密而坦诚,就像随着一日日过去,渐渐地他的目光已经习惯停留在她身上,也好像是,他真的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一个妻子。

    风儿把他随意束起的发丝吹落了一两缕,轻轻飞扬在线条分明的脸庞边,子姹望着这张俊美的脸,心里在微微叹息。

    终于,他牵起了她的手,温柔地合在掌心。那双掌合得那样紧密,令子姹忽然间觉得特别心安。她放松了手掌,任它安然地躺在那宽厚而微凉的掌心之间,并感受着自己手掌的温度缓缓传递到了他的皮肤的触感。

    眼前的情景跟成亲那一日何其相似,盖着喜帕的她,披散着长发已为他妻的她——他是她的丈夫,而她,正在被他呵护……有那么一刹那,子姹觉得,她也许是真正远离秦家的气氛了。

    “为什么……”她低下绯红的脸,轻问。她承认,她有那么一些些受宠若惊,下一刻,身子却被一道柔和的力量拉向了那道单薄的身躯,他环住她的肩膀,下巴抵在她的额际,“你是我的妻子,你值得的。”

    子姹伏在他的胸膛,腰背变得僵直。“可是,你可以不用做这些的,不做这些,我的身份依然是你的妻子。”说罢,她站直起来,看着适才伏过的地方。

    凌云勾起唇角。手指轻抚她地脸。许是那触感太过柔腻。半晌。他还未将手放下来。“我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年轻地时候。总要留些回忆以供晚年回味。”

    子姹移开目光。望着树顶摇摇欲坠地梧桐叶。“一辈子?……你不是说过。如果我想离开。你是可以放我走地么?”

    “你。难道真地想过离开?”他扶着秋千绳。轻咳了两声。喘毕。却也望着天际叹起了气。“是不是也像老太太所说。我太亏待你了?”

    “不!”子姹急急转身。目光里是慌乱和无措。“我。我只是说如果……如果而已。”

    这话说得多么像受惊地小猫儿在讨饶。于是。他又笑了。拉起她地手。“我想喝你泡地茶。去你屋里坐坐吧!等明天早上太阳出来。我再陪你荡秋千……”

    子姹顺从地随他地脚步转身。一齐出了园子。身后地秋千仍在摇荡。带来一阵阵馥郁地花香。

    假若他能使她倚靠,那么她为他放下所有似乎也是可以的,毕竟,她从没有想过另外一种可能。可是苦笑又一次盈上了她的眉头,在经历过那么刻骨铭心的一夜之后,她还有资格和余力来接受他给予的一切吗?

    不过不管怎样,凌云还是将这份体贴继续下来了。第二天并没有食言,晨曦初出时,他将她抱上了秋千,静听着园子里的雀啼虫鸣。此后却也常常过来说说话,坐会子。

    这一日午后,两人刚刚从紫竹苑回来,路过秋千时停了停。他将手搭住秋千绳,轻轻止住了晃荡,“昨夜我没睡好。”

    “怎么了?”她随即问。凌云拉着她在花亭里落座,朵儿捧了茶上来,放在两人面前。“我心里有事。”子姹拿起茶端给他,自己也喝了一口。“你不问什么事么?”他问,眼神有些灵动,像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意外。子姹看了他一眼,把茶盅放下,“你的事我早说过不管不问,这会儿你要是想说,便自然会说。”

    凌云默然一会儿,而后又轻轻笑了,“那我说了。”

    子姹点点头:“听着呢。”

    “七王爷说——”他刚说到这里,便看着她蹙起眉来,“你怎么了?脸色忽然这么白?”“哦……没事。”她极力克制住心底的慌乱,说,“大约是太阳有些大,眼睛有些晕。”

    “你呀你!”凌云微嗔,“平日让你多调养下身子也不听,罢了,回去吧。”

    “不,”子姹扯出一抹笑,情急下将手搭了他的胳膊,“无妨,你说吧。七王爷他……他说什么?”

    凌云低头望了望那只素手,唇角微微扬起。子姹慌忙把手收回,藏进了袖笼里。凌云也不以为意,任她在他的注视下变得浑身拘束。“七王爷说,云南境内有个非常美丽的山谷,叫做‘焰谷’,谷内四季如春,且因得天独厚的地势,里面人迹罕至。”

    “哦……”子姹怔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可是转头却又回神,“那,那,那你因为这个没睡好?”凌云叹息着,背手站起来,“明年开了春,我想去那里住一阵子。”

    开了春,那又是怎样一番光景?

    子姹低下头,拈着手帕不语。她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个,如果是用龙煜来试探她,那他脸上不该有忧伤,如果只是为了告诉她他的行程,那更不合常理。

    除了知道他跟龙煜有接触外,她几乎不知道他的任何事情,他再怎样体贴,她也只是被他隔在窗户外的园木而已。她不是抱怨,只是觉得,他完全没有必要把这些事情特地告诉她。

    “我会回来的。”他忽然回过身子,抚着她的肩膀郑重地说。“会回来的”,也就是说,他不会邀她一起去。不过这倒在情理之中。子姹沉默,肩膀抖瑟了一下,却被他揽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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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1 国寺遇险(2)

    “王爷,凌大人夫妇还真是伉俪情深啊!”

    蓄着八字胡的中年将官站在龙煜身后,摸着下巴呵呵笑道。龙煜望着窗外渐渐走过来的俊美男子,唇角不着痕迹地扬起一道弧线。

    盘腿端坐在蒲团上的年老禅师道了声法号,“凌公子年少才俊,又兼新婚燕尔,依依难离实乃人之常情。吴将军此言,倒是又佐证了一段人间佳话。”

    八字胡的将军吴毅笑道:“圆真大师此言甚是!凌大人进来了,咱们可得好好讨他一杯喜酒喝喝!他大婚之日,咱们也没敬上他几杯,今儿个可不能放他先走了!”

    “是啊是啊!那天晚上,凌大人这新郎倌可早早地就回了洞房陪新娘子,落下咱们兄弟几个在那里喝闷酒,还是靖远候陪着我们直到散场,太没义气了!”

    “哈哈,就是,让凌大人请我们吃酒!……”

    屋里坐着的其余众人也一一附和,圆真和吴毅相视而笑,一个捻起了佛珠,一个参与了讨论。窗边的龙煜却仍然微眯着眼睛,背着双手,静静看着已抵达窗外的人。

    “来了?”龙煜浅笑。

    凌云望着他,也勾起了唇角。“久等了。”

    龙煜朝左边一伸手:“进来吧,门没栓。”

    凌云点头,伸手推门进来。

    “属下见过凌大人!”

    屋里除龙煜与圆真外。七八人等皆向其行下属礼。凌云站定。身子虽然随着轻咳在微微抖动。但浑身上下。却半点也不见孱弱地迹象。那是一股天生地强者之势。顷刻间就震住了满屋地纷扰。再与身旁看似闲散实则隐含王者之气地龙煜站在一起。无疑已让人觉得。这天下地锦绣江山。无不尽握在这二人之手。

    “免礼吧。”凌云摆了摆手。龙煜朝身旁地侍从微一示意。凌云身后便多了张软椅。“谢王爷。”他朝龙煜鞠躬。退到椅前坐下。

    “今天召集大家来此。乃是为商议举旗之日……咳咳……抱歉。让大家久等了!”他顿了顿。继续说:“王爷今已回来。是以我等计划之事已可开始实施。如今太上皇已然仙去。皇上为参仙道闭宫不出。加之近来龙体欠安。留下圣旨云择贤禅位。可如今已有一年之久。皇上却仍未择出皇储。各皇子之间地争斗导致民心惶惶。实乃社稷之大忌。故。举兵之日事不宜迟……”

    ——————————————

    子姹坐在禅房里。静听了一阵颂经院传来地经声。心下更觉比往日舒坦了许多。睁开眼时。望着禅味浓厚地屋子。又自闭了闭目。

    “小姐,你不觉得这院里太安静了么?”喜儿原本一直站着窗前打量外头的景致,这会儿见她睁开眼了,便问。子姹轻叹,嗔道:“佛门清静之地,若是嘈杂得如同街市,又如何清修?”

    喜儿捏着绢角说:“我只是觉得,这里比一般寺院里倒还要显得清静些。你可还记得,从前随三姨娘去乾安寺上香时,那里还有些鸟雀声?可是这里,却是连虫鸣也无。”

    子姹听罢,也不由侧耳听了听,四周果然安静异常,连树叶都静静地没有声音。“想是……这大寺里,究竟是不同些罢!这大溏天下,又有几个这样的大寺院?”她不确定地这么说。喜儿开门看了看外头,蹙眉道:“也不知少爷去了哪里?雨墨也不见了,咱们留在这儿,竟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子姹安慰她:“不要紧,他说去了长老房里,会很快回来。——他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

    喜儿复又把门关上,坐回了子姹身边。“小姐,我去一去茅房。”她望着她说。脸上为难的神色却逗笑了子姹,“去个茅房,值得这样为难么?”“我,我是担心你一个人在这儿……”“怕什么,”子姹拍拍她的手背,“这里是佛门静地,他又在此,还能有坏人将我怎么着么?”

    喜儿想了想,抿着嘴出去了。

    子姹摇了摇头,随手拿起了手边的一本经书。这是专门放在禅房里供香客们阅览的典籍,子姹从头一页开始,慢慢翻了下去。

    四周仍如之前一样的静,屋里少了一个人的走动,似乎更加静谧不堪。子姹努力不去在意这些,而是将所有心神都集中在了经文之上。

    “嗤——”

    就在这时,伴随着一声短促而迅疾的声音,从窗口倏地窜进了一道寒光——定睛看时,一个手执匕首的美艳少女如怒仙般从天而降落在了眼前!

    子姹惊叫一声倒在地上,望着抵在颈上的长剑一时间面无血色!面前的女子冷艳逼人,美目含怒却还隐含着一抹浓浓的诧异:“你是谁?!凌宵呢?”

    子姹惊恐地望着她,连呼吸也忘了继续。“说话!我问你话呢!”少女怒喝。子姹极艰难地平复了震惊,出声问:“你,要找谁?”少女又低吼:“我问你是谁?!”

    子姹顿了顿,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但最终她还是答了:“我是秦子姹。”“秦子姹?”少女皱了眉,“你是凌家什么人?”子姹暗暗叹了口气,看着面前寒光烁烁的刀刃说:“……我是凌云的妻子。姑娘……”

    “妻子?!你是凌云的妻子?他居然成亲了?!”少女手里的匕首忽然抖了抖,刀尖无意识地在子姹的颈上划下一道小小的血痕。鲜血缓缓从伤口流出,顺着颈项的弧线流了下去。

    子姹微蹙了眉,往后缩了缩。

    “不准动!”女子将匕首恨恨地往前一推,刀刃又一次刺到了她的皮肤。子姹不再移动,只静静望着她。“哼!”少女忽然将系在腰间的一枚玉佩朝地上狠狠一摔,低头呆望着地上的碎玉。子姹看见,少女侧对着窗口的眼眸里隐隐闪烁着几点亮光。

    “男人果然没一个好的!”少女的声音有一丝哽咽,俏丽的下巴有些颤抖。

    子姹无语,一动未动。

    少女蓦地回头,噙泪瞪着她:“我知道他在哪里!我要杀了他!我的人已经在每间禅房里都布下了埋伏,你既是他的妻子,那我也不能留下你!”

    子姹还未来得及惊叫,那把匕首就已抬高到空中,又已朝自己颈中猛刺了下来……那是带着恨意的一刀,它来得那样迅猛那样激烈,纵然子姹本能地想求生,却也无丝毫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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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2 国寺遇险(3)

    “住手!”

    随着一声长啸,一把长剑适时地挑开了匕首!……门开处,凌宵挺拔的身影像利箭般冲过来挡在了子姹身前——“你又受伤了!”伴随一声惊呼,他上前扶住了她。子姹撑住自己的身子,摇头说:“我没事——你大哥他只怕不好!你快去救他……”

    凌宵倏然起身,将长剑直指向少女:“你也该收手了!”

    “凌宵!你来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少女却没有罢手之势,举着剑又刺了过来,凌宵剑势凌厉,丝毫不惧她的逼攻,剑尖一扬又往前伸了寸许,将她一步步逼回到门,怒喝道:“你还是住手吧!看在大哥面上,我不想杀你!”“你还不如杀了我!”少女大吼,两眼清泪已随之滑落下来。

    凌宵微愕,收了招,少女却把剑猛地摔在地上,忽地扭转了身子夺门奔了出去。凌宵追到门口,却见园中花木一阵抖瑟,已然不见了她的踪影。

    那条用来系玉的缨络静静躺在地上,末端还有一片末落的碎玉。子姹将它拾起,拿在手心里呆了片刻,跟着也马上扶着矮几站起来:“宵儿!我们要快去救你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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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的禅房里,气氛比先前略微有些僵持。

    “如果定在静太妃凤诞那一日起兵,我只怕宫里会有准备,介时会有些棘手!”吴毅握着拳,皱眉说道。“我的意思是,还是挑个平常日子,出其不意地进攻!”

    “可是平常日子,又如何能得进宫门?如今有三王和六王各自拥兵在宫门把守,我们的人想要进去,岂不是白白耗费力气?”兵部侍郎林其反驳道。

    “难道趁着太妃寿宴入宫。就能身藏兵器瞒天过海入内么?!”

    “但这样一来。起码可以让部分人进去设下埋伏!……”

    两人开始争论。龙煜、凌云和圆真三人却俱都垂眸不语。圆真忽问:“镇远将军怎地还未曾到?若有他在。倒也多个人提提意见。”

    凌云俯首:“想必已经在半路了。出门时为免家人起疑。我与宵儿商议好。一前一后出门……”他话还没说完。袖子便被身旁地龙煜猛地扯住。他回头望着龙煜。却见他脸色顿变。似有可疑之色。

    龙煜抬起手来。不着痕迹地掩口低语:“梁上有人!”

    凌云正要抬头。头顶却忽地飘来一阵寒气——一阵阴风刮过。梁上已忽地跳下来七八个执刀地蒙面杀手。反应极其迅速地各自挑了目标开始进攻!不过。显然屋里地六员猛将更为老道。在他们出手之时。也已经从隐蔽处摸出了武器开始接招。

    一时间刀光剑影,敌我双方交战一处。

    龙煜挟着凌云迅速退开,蹙眉望着场中。“像是泷国的人!看来,咱们的行踪已经被老三发觉了!”“泷国?!”凌云一怔,接着却猛地咳嗽起来,久久仍未平息。龙煜望着他,低叹:“我倒忘了,你的毒也是来自他们身上。只是不知他们的主人可曾一并前来?如是,倒可以一举多得,夺下解药解你的毒了。”

    被激烈的咳嗽引得满脸通红的凌云等喘息稍微平定,便抬头皱眉定定看向了那些蒙面人。那些人个个身形矫健,看不出来谁是头儿,更加看不出来性别年龄,不过他们的攻击训练却极其有素,己方的六名将军须得小心对付着,方能占得些许上风。

    “还是速速将他们拿下吧!”龙煜缓缓说道,“拖久了势必引人注意。”

    六将领得令,更是小心地应付着。而原本静坐着的圆真当即也飞身跃了下去,抡起了墙角的木杵扫向了蒙面人。如此一来,场下形势便有了显著变化,片刻后,八名蒙面人已全部被各人手里的武器架住了脖子。

    “捆起来!”龙煜低喝,便立即有侍从上前将八人捆得严严实实。八人犹自目露光,齐齐狠瞪着他。龙煜回之一冷笑:“先丢入里头暗室,回头再来处置。——此处不宜久留,云,我们必须马上离开!”

    “嗯……”凌云点头,正待开门,却在这时,从窗外由远而近响起了一道急促的呼唤声:“凌云!你在哪里?!这里危险……凌云!你快些开门呀!……”

    屋里所有人又是一惊。凌云皱眉举步,龙煜却比他更快地到了窗口,透过半支起的窗门,看见长发凌乱的女子急急地拍打着每一道禅房的门!她踹跚着一路走来,神情如此焦急,仿佛无助的孩子在呼唤着身边最亲近的人,披散的长发随着身子的动作摆动,原本白晳的脖颈赫然显现出了一小道殷红的血迹!

    “姹儿!”凌云撑住窗棂,低声惊呼。

    龙煜拧紧了双眉,目光远比适才刺客降临时更为冷峻,修长的十指不觉也紧握成了拳。“去——”

    “王爷!大哥!”

    龙煜正要有话吩咐,凌宵却突然出现在屋里,一双清亮的眸子里闪现着无边的痛色。

    ————————————————————

    跟凌宵商议好分头寻找之后,子姹便开始拍打着禅院的每一道房门,每拍一道门就呼唤着一声名字,可是,道道门都紧闭着,里头不但没有凌云,更是静默得让人无所适从!

    她心里越来越慌,她好像很希望此时有道门忽然开了,却又害怕开了门后,看到的是令她难以承受的一幕……她脑子里想的是初闻母亲死时自己心里那铺天盖地而来的恐慌,她害怕在一颗心好不容易变得安宁后又要面临血腥和死亡,她好害怕,每一个对她好的人都将面临着不幸……

    一连十来道门都无人应答,她渐渐无力地瘫坐在门槛上,抱住了膝盖。眼泪无声地流出,濡湿了绣着白色茉莉的裙摆,而后又随着掠过的寒风,在静谧中变得冰凉。

    “姹儿!”

    左边的一道门忽然缓缓打开,仍然飘逸仍然俊美的凌云仍然好端端地站在面前!美好得就像,是梦一样……子姹睁着雾气迷朦的双眼,呆了好一阵,才缓缓站直了身子。

    “你,你没事……”她哽咽着,眼泪又从眼眶里涌了出来,“我以为,以为有人要害你,我……”

    “姹儿……”凌云跨出门槛,伸手环住她颤栗着的肩膀,“傻瓜,我没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有人要害我呢?倒是你,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会受伤?我不过是离开了一会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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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3 泥人儿

    子姹紧紧靠在他的胸上,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凌云轻轻叹息着,拿丝绢印去她颈间的血迹,“瞧瞧,又流血了……”子姹默默流泪,借着他身上的微温让惊慌不安的心缓缓平定下来。

    凌云拍着她的背,“好了,没事了,回头上马车我给你上药。——既然来了,就进去跟大师打个招呼吧。”

    子姹抬起头,抹去了脸上的濡湿,跟随他进了屋里。圆真面容和煦地站在屋中央,二人互见过礼,凌云拉着子姹坐下,紧握着她的手心。屋里地上摆着七八个十分平整的蒲团,禅床上,摆着一串黄色玛瑙的佛珠,佛珠旁,是一盏陈旧的油灯和一本打开至一半的经书。

    看到这一切,子姹的心又稍稍安定了些。方才那少女撂下的狠话,想必是吓唬人的吧?她自嘲地弯了弯唇,伸手理了两下凌乱的发丝。可是垂膝的长发却在坐下时被压在了腿下,双手撑地一挪,坐好时,手指尖却感觉到有些许湿意。

    凌云与圆真仍在对谈。

    子姹望着自己的指尖,一颗心仿似掉了底似的一路往下沉。

    “我们这就告辞,大师请留步。”凌云含笑起身,朝圆真行了一礼。子姹呆呆地站起,收起微颤的手,怔怔望着面前谈笑风生的二人。

    ——————————————————————————

    “小姐,这对小泥人儿摆在何处?”

    晚上,喜儿就着油灯默默地铺着床铺,装着泥人儿的小盒子从袖笼里跌出来,落在床上。子姹拾起来看了看,将他们对放在妆台上。“这额上的伤刚好呢,脖子上倒又落下这么一道!这近来也不知是怎么了?事情总是一波接着一波……”

    喜儿望着沉吟中的子姹,抱怨地说。子姹却还是不语,只是呆望着自己的指尖。喜儿又道:“偏巧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几个月不出门一趟,一出门就遇了刺,难道那刺客是冲着咱来的么?”

    子姹叹息着。把指尖垂下。“睡吧。有些事。不该我们猜测。”

    她说过要谨守本份。那就一定要安分守己。圆真地禅房里无论发生过什么事情。那都是男人们地事。既然男人都喜欢将女人当成附属品。那么。于她来说。只要能保有自己地一方平静。附属也无不可。

    隔日。凌宵来了。

    彼时她正在独自坐在秋千上。眯眼望着天空。凌宵就静静出现在梧桐下地秋海棠后。唇角微勾地望着她。“宵儿。”她坐在秋千上。轻吐声音打了声招呼。可是手下。却并未因为他地出现特别改变动作。——秋千还是那样在空中微微晃荡。就像被风摇动一样轻灵。

    凌宵微笑走过去。阳光刹时停在他脸上。那样健康和俊朗。

    “你虽然受了伤。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他微皱着鼻子。站在她旁边。“当时那样凶险。难道没有吓着你么?”

    子姹把头抬起来,摇了摇,反说:“你又救了我。我却还没谢谢你。”凌宵把鼻子又皱深了些,道:“我已经说过,不需要你说谢。”

    子姹无语浅笑,把头靠在了秋千绳上。长发袅娜地垂下来,半掩住微白的脸。

    “你不问问昨天那个女刺客是谁么?”他终于忍不住问,“我本以为,你会感到好奇。”

    “不。”她定定地望着前面某处,声音变得飘渺。“我知道她是谁。”

    “你知道?”他有些吃惊。

    “唔……这并不难猜。”她转头望着他,又再眯起了眼。

    “你眯眼的动作真像一个人。”凌宵忽然说。“他也常常这样把眼睛眯起来,只是,他眯眼时让人觉得莫测,而你,却只会让人觉得像是个迷茫的孩子。”

    “可我却已不小。”她跳下秋千,在喉间低语,“我甚至已经嫁为人妻。你大哥待我极好,我觉得,此生能嫁给他,是我的福分。”

    他咬咬唇,转身背对着她道:“……可是我想,大哥他还应该对你再好一些。”

    “也许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梦,而我,不是他梦里的风景。”她自嘲地扬起了唇,“但是已经足够了,假若再多,便使我承受不起。”

    “你真容易满足……”他忽地转过身子,望着她的眼,似是要透过这里望入她的心。待子姹将目光移开,他却已踏下了石阶,大步走了出去。

    喜儿端着茶从后面走出,叹着气道:“要是二少爷是大少爷就好了。”

    子姹接过茶,默然捧在手里。

    ——————————————————————————

    “大哥!”

    凌宵离西林苑的书房还有好些距离,就已经开始大唤。小厮雨墨开门出来,道了声安,让了他进去。“大哥,余莫愁如此嚣张,难道你一点也不想给点颜色她瞧瞧么?”

    他跨进门,冲着正在案后写字的凌云说道。

    沾了饱墨的毫尖一抖,一滴漆黑的墨便落在了白纸上,形成一点触目惊心的瑕玼。凌云将纸拈起来,拿干笔小心地吸尽,才抬头看着他的兄弟。

    “我们大局已定,他们对我们已造不成什么威胁,不须在意她。”

    “可是,你的解药还在她手里!而且,她还在帮助他的表哥三王爷为我们制造麻烦!”凌宵有些激动地抓住他的手臂,“大哥,难道在你眼里,她余莫愁就堪比一切么?!能令到你连自己的身子也不顾?”

    不知是因他摇晃得太厉害,还是因凌云病患缠身,那条覆着银丝绢绣的胳膊看上去有些颤抖。

    “她不肯见我……我也没有办法。”凌云痴痴望着台面,眼神里充满了少有的痛色。“我不想强迫她,可是我会等,等到她愿意来见我的时候……”

    凌宵身子僵了僵,木然说道:“那大嫂呢?如果你还在等待余莫愁,那你对大嫂的好,难道竟都是溥衍?”

    “她?”凌云蹙起眉,片刻后,将身子仰在椅背上,“她现在这样,不是极好么?”

    “好什么?”凌宵怒道,“你满心挂念着的女人拿匕首刺伤了你的结发妻子,你竟然说这样极好?……大哥!我真不明白你,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凌云闭了闭目,叹息着望着他:“宵儿,我跟你大嫂的事,你不要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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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4 寒梅俏

    “我才不想理会你们之间的事!我只是不想再看见余莫愁伤害我们凌家的人!”凌宵撑在桌沿上,冲着他自幼敬爱的大哥蹙眉低喊,“你要是不想对大嫂好,就不要对她做那么多事!不要让她对你产生期翼!难道你不知道,无心的付出比有意的伤害更容易让人陷入其中无法自拔吗?!”

    “宵儿!”凌云沉下声音,当他站起来时,神色却又已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宵儿,别管我的事,我没有想蓄意伤害她……”

    “可是你的所作所为已经在开始了对她将来的伤害,比较起你的溥衍,你还不如对她不闻不问呢!”凌宵难过地看着他,眼神是让人揪心的郁结。

    “是么?”凌云拿起一张书签,夹在手指间把玩。那是一张绘着宁静湖泊的小图,淡月浅映在湖面上,悠然而淡泊。片刻后,他把书签轻掷下,闭上眼说:“我有些累了,你先回去吧。回头我再与你聊聊正经事。”

    凌宵顿了顿,闷声出了门。

    凌云睁开眼,招手唤来门口的雨墨,“少夫人在做什么?”

    雨墨说:“方才在园子里摘花,这会儿想是在屋里看书。”

    ————————————————————————————

    连日的秋雨笼罩了整个京城,凌府的镜湖里,满池残败的荷叶被细雨浇得透润,湖畔湿漉的泥石小径上,细碎的秋花和着雨水,用仅剩的一点凄红用泥土书写着最后的美丽与忧伤。

    “小姐,这天儿可真是越来越冷了……”

    喜儿举着油纸伞,扶着子姹小心地走在路上。“这么冷的天儿,还下着雨,咱们非得出来么?”

    子姹轻轻叹息:“不过是下雨而已。有何要紧?”喜儿道:“我只是心疼您罢了!回头要是又着了凉。头又疼了怎办?”“哪能就那么弱了?”子姹漫不经心地答着。一路小心着脚下。“你把那袍子给收好。别被雨淋湿了。”

    “包得好好地呢。刚才熏过地热气都还没散。大少爷穿上一定会觉得很暖和地!”喜儿暗暗笑了笑。子姹不觉。口里幽幽地说:“大清早地也不披上件衣服就出去了。却也知道冷。还会唤人回来拿。”

    喜儿抿着嘴说:“人家可没有说让小姐你亲自送过去哦。他只是让雨墨回来问。‘少夫人在做什么呢?’‘少夫人今儿可把参汤给喝了?’‘少夫人今日可曾……’”

    “你少贫嘴了。”子姹抿紧唇。停住步后又轻轻地说。“他一向待人都极温和。你不要想到别地地方去。”

    “我哪有?”喜儿抬起了下巴道。“再说。什么叫‘想到别地地方去’呀?大少爷和小姐您已经拜过堂成过亲。对你关心些不是正常地么?为什么你一定要这么不自然?”

    “好了。喜儿。”子姹想止住话题。“呆会回来后。把壁橱里那匹云丝锦缎拿出来吧。再准备些丝线。”“是。小姐。”喜儿答应着。扶着她到了廊檐下。“可是突然把那些翻出来做什么呢?是要给谁做衣裳么?”子姹瞟了一眼她怀里抱着地袍子。轻轻说:“都腊月里了。他日日夜夜地困在书房里忙。我想着左右无事。便缝件厚些地衣裳吧。”

    “哦——我知道了!”喜儿拖着长音,欢快的笑意漾到了眉眼里。

    梅香院的腊梅已然初开,殷红的花瓣星星点点散布在深黑的枝桠上,给这灰暗的冬日平添了不少亮色。细雨微微地洒在院里的草木上,书房外的屋檐流下一串串银丝般的雨水。

    正对着院门的书房房门紧闭,窗户却开着,屋里生了炉火,暖意洋洋。三道各具神韵的身影或坐或站围着当中的圆桌,桌上摊开了两张地图,一道圣旨,还有一堆黄色令牌。屋里充满了一股沉重而压抑的气氛。

    坐在上首的龙煜拿起一个令牌在手,就着窗外的光仔细看了看。“离咱们发兵之日不足五日,父皇却突然病重,看来,老三和老六都已经猜到我回来了,已经沉不住气。”

    站在书架边的凌宵点头,“如此一来,咱们的计划便又要往后拖……杀父弑君,罪当凌迟!下这毒手的人,怕是抱定了破釜沉舟之心——只是不知下这毒手的究竟是谁?”

    凌云轻咳了两声,捧着杯望了他一眼,“三王城府颇深,断不会把这事做得这样明显。六王冲动好胜,加之其母倪妃谗言相惑,倒有可能。”

    龙煜“嗯”了一声,却笑道:“云说的不错。只是,这回连你也猜错了一着。”

    凌云挑眉:“如何?”

    龙煜眯眼望着书架顶上一个堆着五彩祥云的琉璃花瓶,那抬高的下巴和带着几分慵懒的双眼,无不显现他与生俱来的贵气与尊荣。“老三的城府深,深就深在这里。当所有人都认为此举必为六王所为的时候,却恰恰忽略掉了最重要的一个细节,——如果是老六,那么老三为何从头到尾一言也未出?而是任由臣子们议论纷纷,而他却作壁上观?”

    凌云凝眉:“王爷是说,这下毒的其实乃三王,而从头至尾都是他在陷害六王?”

    龙煜含笑点头,“别忘了,老三已经与我成了二十年的仇人,对于仇家,我总是了解得比朋友还要彻底。”他将手里的令牌扔到圣旨上,牌面正好覆住了印下玉玺的地方。而他伸出来的手腕上,有一道约有两寸长还略带粉红的伤痕。“只是可叹,老六如今明知是受老三陷害而被软禁,却根本无计可施。父皇一旦驾崩,他便也连命也没了,真是可惜了他手里那三万精兵。”

    凌云微笑,将茶盅轻移至唇边,停住轻语:“王爷的意思,是不是想把那三万精兵也夺为咱们所用?”

    “知我者非凌云莫属!”龙煜曲起手指叩着桌面,点头道:“如今咱们兵力看起来虽也足够,但是老三身后却有舅家泷国皇帝相撑,且暗中培植了不少党羽,这朝庭里究竟有多少他们的人,我们心里也没有确数。如果能把老六拉过来,那咱们不但少了一个敌人,且还多了几分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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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6 寒夜惊

    “小姐,银色的袍子配上黑色滚边吧,这样显得稳重。”

    烛光下,喜儿把壁橱里的缎子抱出来,摊开在床上,又把丝线从针线蓝里一色色地清出来,不停在裁好的缎面上对比着。子姹坐在桌旁,仔细地画着花样,口里说着:“黑色就黑色吧,再做条腰带,你把上回老太太给的那方玉面拿出来,镶在上头。”

    “好的。”

    喜儿裁了腰带所用的缎子出来,接过子姹递来的花样,坐在床沿上细细缝着。烛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对映在墙壁上,这冬夜却因有了这番小小的忙碌,而显得不那么寒凉。

    花样画好后,子姹起了身,把裁好的缎面抱起到了软榻上,拿针线细细缝将起来。喜儿怕她着凉,将火盆移近了些,又拿了张毛毡覆在她身上。

    “这下子,坐一整夜都不怕了。”子姹微笑着,炉火旺旺地燃烧着,映红了她的脸。喜儿不依地说:“一整夜可不成!大少爷又不是赶着这件衣裳穿,为何一定要连夜制出来?”

    子姹含笑说:“明天就是他的生辰,这礼物要是不赶着做出来,迟了就没意思了。”

    喜儿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难怪小姐今儿个还嘱朵儿那丫头准备明天早上的寿面来着!”

    子姹笑了笑,把头低下了。她的手法难得地又快又细致,大约是心思细腻的人做起事来也专注认真得多,以前在秦府,秦子嫣每年生日都会要她缝件衣裳。

    “想起从前二小姐让你缝衣裳的时候,我心里真难受。”喜儿一边勾着花边,一边低低地说。“你背着个小姐的名,实则却做着大丫头的活儿,二小姐和太太一样地过分。”

    子姹叹着气,没有接话。她与秦子嫣的性格完全相反,也许这也是秦家夫妇不喜欢她的理由之一。有什么好怨的呢?各人有各人的命,出来了就好。

    “自小姐成亲以后。也再没有过那边地消息。这会儿表少爷回京了。也不知二小姐与他成亲了没?”喜儿又说。只是话才说完。子姹手下一抖。却不慎扎了手指。“小姐。你近来总是这样魂不守舍地。让人好担心……”喜儿慌忙扔下针线。拿着丝绢奔过去替她擦拭起来。

    子姹安然地一笑。说:“没事。不过是扎了个小眼。何需这样大惊小怪?”但到底被喜儿这一说。又更加专心了些。直到袍子地整个腰身缝完。蜡烛也差不多燃尽。这才招呼也正认真挑着花地喜儿换烛。

    “呀。不知不觉。都快天亮了呢!”

    喜儿把烛换上。顺便开了窗看了看外面地天色。东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远方已隐约看得见暗黑地山峦。喜儿掌着灯在桌旁坐下。掩嘴打了个哈欠。回头看了看子姹地进展。“照这功夫。再有一会儿就可以制好了。”

    子姹点头。手下仍不停。只是脸上已现疲色。

    一个时辰后。当朝晖开始漫上了窗户时。屋里地烛光也适时地被熄灭。喜儿伸着懒腰站起。把已镶好玉地腰带摊平在也已完工地子姹面前。“可还行吗?”子姹拿起来看了看。满意地点了头。于是也拿起缝好地衣裳抖开看了看。可是衣摆太长。必须站起才能看得完整。

    子姹笑着撑着软榻边沿,刚要站起,没料到一阵眩晕顿时如山洪般陡地袭来,眼前一黑,整个人已是软软地倒了下去!

    “小姐!小姐!你醒醒啊!小姐!”喜儿抱着子姹的身子,焦急地往外狂呼:“来人啊!小姐晕倒了!快来人啊!”

    “怎么了怎么了?”

    门外早起的小厮和丫环们一涌而入,合力将子姹抱起放到了床上。等到凌云赶了过来时,喜儿已去了找人唤大夫。

    ——————————————————————————

    天色又断黑时,子姹从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醒来。她望着帐底,仍在回味着梦里那具小小的身影扑进怀里时那种难以言喻的满足感。

    床头的灯忽然亮了,灯光刺得她又将双眼轻轻闭上。

    “小姐,你醒了。”喜儿的声音低低地在床头响起。子姹张开眼,唇角微勾地看向她。“我睡了很久么?”“是……睡了一整天。”

    喜儿的脸上是奇怪的难过和无措交织的表情,子姹却没有在意,只是叹息,“袍子送过去了么?我真是该死,偏偏在这个时候晕倒。”说着就要起身,喜儿赶紧拦住她:“小姐还是快躺着吧!”子姹不依:“不,我等去给他贺寿呢!虽然晚了些,但这一天总算还没有过去……”

    喜儿忽然抱住她,哽咽起来:“小姐!您还是乖乖躺着吧!大少爷……大少爷是不会见你的!老太太也大怒,还说,还说要休了你……”

    子姹抬起头,一脸地不解:“为什么?莫非,他们还会因为这个而生气么?”

    喜儿哭着拼命地摇头:“不是!不是!”

    “那是为什么?”她柔声问道,又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你为什么哭?到底发什么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不可以见他?又或者,他为什么不见我?”梦里的情景太过于温馨,她还舍不得让自己从那种感觉里抽离出来。

    “小姐……”喜儿望着她痛哭,手掌轻抚在她的小腹,“你,你有身孕了!……”

    “……”

    这一句话就像晴天霹雳一样,把刚刚醒转的秦子姹震得又是一阵剧烈的眩晕!……身孕?!她扶住床沿,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失声痛哭的喜儿,仿似面前跪着的根本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不……不……不可能!”她喃喃低语,推开喜儿的手,自己将手心覆在平坦的腹上,惊恐地望着窗外的黑暗:“这不可能!!”

    她撕心裂肺地狂叫,拼了命地要冲下地来,雕花大床的床架因她的动作而摇摇晃晃。喜儿拼尽全力抱着她,和着泪水苦苦哀求:“小姐!你不要这样子!你要保重啊!……”

    “不……这不可能……”

    当身子终于疲倦,她停止了挣扎,眼神里充满了绝望,泪水也已经随着一点点崩溃的意志连绵不断地涌了出来。窗外寂静无声,似乎是为这足以淹没人的悲哀提供了背景,那无声的黑暗像魔鬼一样从此依附在她的身旁,让她推也推不走,赶也赶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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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7 谁的罪孽(1)(粉红加更)

    “小姐,大少爷来了。”

    当窗外再一次渐渐变得明亮,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喜儿提着一颗心,缓缓走了进来。秦子姹收回望着窗外的呆滞的双眼,怔了怔。喜儿走过来,噙着泪坐在床沿。

    秦子姹忽然抬起手,木木地理了理披散着的头发,抿了抿干燥的双唇说,“请他进来吧……”

    片刻,凌云跨进了门槛。屋里被带进了一股寒风,子姹缩了缩身子,犹豫着抬起头来。凌云站在床前,她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但是,那眼里刺人的光芒总是让人惧怕的。

    她垂下了头,眼睛看向地面。一只微凉的手伸过来,抬起她的下巴。

    “你真让我意外。”他说,语气里有一丝嘲讽地。

    这六个字就像冰块一样被一个个吐出,又一下下砸在她的心上,她不由得往后退了退,可是他容不得她退却,抬住下巴的手马上又扶住了她的肩膀。“告诉我,他是谁?”他垂下眼眸紧望着她,虽然只是询问而不是逼迫,可是此刻,她再也无法从他身上感受一丝一毫病体的气息,在那张俊美秀逸的容颜之下,原来还潜藏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锋芒——

    他微微蹙起了眉尖,手指刮过她白得几近透明的脸,似乎还在眷恋着昨日梅林下落在指间的质感而不忍放开。“你可知道,凌家家规里,对于不贞者有什么样的惩罚?”

    秦子姹咬紧了下唇,点了点头。撑住床沿的手肘忽然一软,几乎使她跌下地去。

    凌云扶住她,轻轻叹息着,“我说过,你若不想呆下去,便可以离开。我还说过,我们可以在一起一生一世……可是,你却偏偏选择了让大家都难做的一条路,你说,你让我怎么办才好呢?”

    他说得那样无奈,甚至还将双臂轻轻环住了她颤抖的身子。仿佛,他根本不想这样子对待她,反而是想好好呵护她,不想令她受到一丝丝伤害。

    秦子姹闭上眼睛。一颗眼珠悄然从眼帘下滑落。他伸手接住。拭在手心。温柔地声音仍然在她耳畔响起:“你我毕竟拜过天地……姹儿。听话。把那个人地身份告诉我。然后。把孩子打掉吧。这样。你还可以在西林苑安安静静地过日子……”

    “……”

    她慌乱无措地抬起头。手掌按在小腹上。眼睛里有无限惊恐。“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他淡淡地说。眼神并未有一丝妥协。“难道。你心里还在想着那个人?”

    子姹拼命摇头。眼泪随着动作而大滴大滴地落下。“求求你留下他……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她爬起来。跪在地板上向他磕头:“大少爷!求求你了……”

    凌云站起身子。双手背了起来。

    “你若是不答应,便只有按家法处置,不会再有别的可能。”

    说罢,他已是开门走出了屋外,那刺骨的寒风又顺着开启的门一股脑涌进来,将跪在地上的瘦削身影忽地袭倒,那光洁的额上多出来的一片触目惊心的殷红,像极了霭霭白雪里盛开的红梅……

    ————————————————————————

    紫竹苑内,凌老太太拄着拐杖端坐在上首,接过身边丫环递过来的茶,慢悠悠咽了一口。底下的地板上伏地跪着一个人,她瞟了一眼,又接过丫环递过来丝绢,印了印唇际。她左右静立着五六个丫环婆子,皆将目光投向了地上的人儿。

    “咱们这凌家,自太祖时起,风光了一百来年,却从来没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这回倒好了,百来年的声誉竟毁于你们主仆身上,——丫头,你家小姐这一着,可把咱凌家害得惨哪!”

    老太太将茶盅放在身边的案几上,茶盅底儿跟桌面陡一接触,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喜儿伏在地上,身子蓦地抖了一抖。

    “当初云儿从一堆的贴子里独独挑中了你家小姐,进门后她又还乖巧,我只道她果真贤良淑德,更是巴巴儿地像待自个儿的孙女儿似的对她好,却不料我活了八十几年,却在这事儿上头栽了个跟头!——你说,你让我这心里头往哪儿想啊,啊?!”

    老太太说到激动处,把拐杖往地上一戳,满腔的怒意一露无遗。

    “老夫人!”喜儿抬起头,跪爬上前,扶住老太太的膝头,眼泪成串地落下,“老夫人,求求你饶了小姐吧!小姐真的很可怜……她,她不是那样的人呀!”

    “不是那样的人,那她肚里的孩子是哪里来的?云儿有病在身,并不能与她圆房,难道,这孩子还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不成?!”老太太喝道,声音铿锵而坚决。

    “小姐她……她是身不由己……”

    “什么身不由己?我看她是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就守不住寂寞了吧?!自古美人易得,淑女难求,亏得你家中还出了个皇上身边的贵人,怎么,连几分德行操守也未学成?!”

    “老夫人,小姐从来没有招惹过谁呀!是……是……”喜儿情急之下,几乎就要把肚里的话说了出来,那一刻子姹凄苦隐忍的面容浮现在眼前,她为了那个人日夜放不下心头的往事,如果说了,她是不是从此就能解脱呢?

    ……可是,她不能说呵,子姹一定不会同意……

    “是什么?!快说!”老太太又笃了一下拐杖,声音愈加响亮。

    喜儿心里又是一震,但是她抬起了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老太太说:“老夫人,丫头不能说……丫头对不起你……小姐她太可怜了,要是我也背叛了她,她就成了这世界上最最孤独的人……”

    凌老太太的拐杖定在地上,她拧眉望着痛哭但是眼神坚定的喜儿,有好一阵的静默。

    喜儿将放在她膝上的手挪下,伏在地上朝她“咚咚”磕了几个响头:“老夫人,丫头虽然知道这不可能,但是,丫头还是想再求上一句,请饶了小姐吧!世上的事有果必有因,就算这是错,这是孽,也不是小姐一个人的罪孽……”

    老太太的手肘略微有那么一瞬间的颤动,可是紧接着,那威震厅堂的嗓音又再一次掷地有声地响起:

    “拖下去!还有把那不守妇道的丫头一道拖进寒波阁里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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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还有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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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8 谁的罪孽(2)

    园里的林木经历了一场冬雨,又更加萧索些了。子姹站在窗沿处,两眼空洞地望着外面地上的落叶,就像是一个等待宣判的死囚。

    “砰啷——”

    房门忽然被推开,几个手拿绳索的壮硕奴妇冲进来,站在屋里不语地朝她上下打量了几眼。子姹侧身对着她们,心底升起了一丝不祥之意。

    “你们,要干什么?”

    说完这句话,她又有些暗笑自己的痴,——她们来干什么?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么?她暗叹了一声,将手从窗沿上放了下来,交叠着放在腹前。

    “少夫人,请恕我们无礼了!”

    名门世家的家风就是好,连在“行刑”之前也如此客套。子姹微微勾了勾唇角,低头望着地面。“你们说吧,要我怎么做。”左右是要做的,倒不如顺从一些,至少,不会那么难看。

    瞧见她如此模样,几个奴妇对视了一眼,一时倒又不知说什么了。

    片刻后,换上了布衣的秦子姹走在前,奴妇们在后,一行人跨出了房门,依带头奴妇的指示,一路往院门口缓缓行去。子姹在寻找喜儿的踪跡,可是举目望去,遍寻不着,却在环视的途中,对视上了对面廊下那两道目光。

    凌云望着那行人,不禁蹙起了眉。

    “是谁让这么做的?”雨墨在旁边答:“是,老夫人的指令……”于是,也就默然了。他不明白如此纤弱的她骨子里何以如此倔强?其实只要她可以放弃腹中的孩子,那么,他是真的可以保住她的……可是那个孩子的爹,难道竟可以使得她为了他而连性命和名誉统统不要?他,究竟是个怎样的男人?!

    背着地双手暗暗握紧了拳。俊美地脸上却因胸中地不甘而显得冷硬。

    “少夫人。请吧!”

    奴妇又在催了。子姹收回了目光。低下头继续迈开了步。叹了口气。轻得只有自己才能听到。——是地。他不是她所能依靠地那棵树。不是能拉着她迈出深渊地绳索。不是她以为可以相敬如宾如朋友般一直相处到老地伙伴。即算是他曾拉着她地手带她走进了婚礼殿堂。那双微凉地手。虽然也曾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地安心。可是也同样。能够冷酷而毫不犹豫地把她推进永不见底地黑暗里!

    她一直都在犯错。一直都在重蹈娘地覆辙。

    她又忘了娘地遭遇。她忘了情是女人地命。却是男人地旧衣衫。

    她傻气地以为。尽管他心里有着另一个她。可是也许。他也对她有那么一点点地情……

    走向寒波阁的路多么漫长。那里是府里的祠堂,是历代长辈惩罚晚辈的处所,那里,据说有一处专门腾出来的楼阁,没有被褥火炉,只有冰冷的青石地砖,没有帐幔帘栊,只是草席两张……那里,将是她未来的归宿!

    楼下的木门吱呀被推开,屋里昏暗一片,一个被掌括得小脸儿青肿的人影忽地冲了过来,抱住了她的身子:“小姐!小姐!……”

    是喜儿。子姹扶起她,摸着她肿起的脸庞,颤抖着落下了泪。

    “进去吧!”身后的奴妇伸手一推,将相拥着的两人推倒在地板上。到了这里,似乎已连客套也可以省去了,——进了这里,她便已不是她们的主人,只是一个不守妇道的贱妇而已……

    “砰——”

    门又关上了。她望着紧闭着的门,听着她们落锁的声音,目光幽幽望向了墙上那一尺见方的一个小方窗。透过那里,总算还能见到天空的模样。

    “小姐!……”

    喜儿又扑进她怀里痛哭起来。她抚着她的头顶,喃喃低语:“喜儿,对不起……是我害你受苦了……”“不!小姐!”喜儿抬起泪眼,激烈地摇着头:“求求你不要说这样的话!这世上只剩咱们俩了!咱们不要再说谢谢和对不起……”

    两道滚烫的泪水沿着白晳的脸庞滑下,一滴滴滴在灰色的地板上,隐隐腾起了一丝热气。

    子姹抬起头,望着那一尺来见方的天空,微微又叹息起来。也许,在这天地之间,只剩下面前这泪水还有着一丝热气了吧?人情,那是早已经冰冷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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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镜湖的冬景一如往年,而莫愁亭的栏杆经过了一个春秋,已经不再如当初那样新崭。

    凌云站在亭子里望着远处,寒风的吹拂使他禁不住轻咳起来。“少爷,”雨墨走上前,将手里的衣服披在他身上,“站了这半天了,回屋去吧!朵儿又该唤吃药了。”

    “唔……”

    他答应着,身子却未动。

    “少爷!”

    雨墨又催起来。他叹息了一声,望着湖面渐密的雨点,回过了身子。

    步下台阶时,他拢了拢衣领。衣领处的结被雨墨扎得并不甚好,他微扯了两下,想起了梅林下那双轻轻系着梅花结的手。

    “二少爷呢?到了洛阳了么?”他把领结松开,又自结了一遍。

    “到了,昨日就到了。”雨墨小心地打着雨伞,说:“回来的老金说,少爷大概要四五日才能回来,因为事情有些麻烦。”

    “什么麻烦?他可有带话?”

    “没有。”雨墨摇摇头,“想必是二少爷自己能处理,所以叫老金也回来了,说是洛阳离长安这么近,以免不小心被人认出来,打草惊蛇。”

    “唔……”一串轻咳过后,他又踏上了园子里的长廊。长廊那头,便就是西林苑。那里,最近冷清了许多。他抱紧了双臂,把脚步放慢了些。

    “大少爷!你回来了?”

    朵儿拿着件衣裳站在廊下左看右看,看到两人的身影,已是迎了上来。“少爷。”“怎么了?”他随口问,并习惯性地往对面扫了一眼。

    “少爷,你看这个……”

    “这是什么?”

    “是衣服!是从少夫人房里拿出来的!”朵儿把手里的衣服举高,凑到他面前,“少夫人晕倒的那天早上,手里就拿着这件袍子……”

    凌云瞄了一眼,抬腿进了屋。“那又怎么样?”

    “这上面……绣着个‘雲’字呢!”朵儿抿了抿嘴,似乎本不想说,可是又还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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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9 谁的罪孽(3)

    凌云抬起的脚又收了回来。转过身时的脸色是如同天色一样的阴郁。他一把把袍子拿过来,——那衣襟里侧,果然有个秀气的“雲”字。

    他拿着这件袍子在寒风呼啸的廊下发起了怔。

    “其实……少夫人对您还是很好的。”朵儿低声说,脚尖儿勾着地上的小石子,“她一定是为了赶制这件袍子送给你做寿礼,所以才熬了一整夜……”

    崭新的袍子被攥在手心里,片刻后,却又被一把塞进了雨墨的怀抱。

    “少爷!”

    雨墨抱着衣服,怔怔地望着踏进了门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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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又黑了。小窗户上已只看得见一片微亮。

    子姹从墙角边端了一碗水来,跪在地上,撕了一块裙角小心地擦拭喜儿脸上的伤痕。“疼吗?”她轻声问。喜儿摇了摇头,“不疼,一点也不疼!”子姹抿了抿嘴,把手里的布放下,坐在一旁发起呆来。

    “怎么了?”喜儿伏在她的膝上,问。

    “又没有药,擦了也是没用。”

    喜儿一怔。接着用布吸水自己擦起来。“没事!擦擦也好得快些……”子姹抓住她地手。沉重地放下。“喜儿。别擦了。省些痛苦。”

    “小姐……”喜儿噙着泪。趴在她地肩侧。“喜儿没事。喜儿只是担心小姐……您现在这样。不要说连孩子都保不住。竟是连自己地性命都成问题呀……”

    子姹不由得将手移到了腹部。那里面透出来地某种讯息。能让她有种莫明地安心。“无论怎样。我都要保住他地……”她微微弯了唇。干燥地皮肤上有了一线粉泽。喜儿难过地握住她地手。将它们从她地腹上移开。“为什么你一定要留下他?你不是一直为了那个人而不开心吗?大少爷不是说过。只要你舍弃他。你就还是能像原来一样过日子吗?为什么你一定要这样!”

    “喜儿。你不懂……”她低下头。唇畔地笑开始苦涩。“其实我也不懂。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孽缘。我伤害了他。我不能连他地孩子也杀了。否则这一生。你要我如何活下去?……何况。当有一个小生命跟你血脉相连。你会觉得你不是孤单地。这世上。即将有一个人会与你息息相关。会喊你做‘母亲’……”

    她神思恍惚地说着。脸上忽然漾起了一种奇特地光辉。喜儿怔怔地看着。一时竟有些入神。

    “可是。孩子地爹怎么办?”喜儿担忧地看着她。开始有些动容。“难道。你打算这辈子都不告诉他地爹爹是谁?可是……万一说了。那他地爹爹会怎么待你呢?他是那么——小姐!为什么你一定要选择这条路?为什么你不肯放过自己?!”

    “什么叫放过自己?什么又叫宽待自己?喜儿,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他不会带给我幸福……”

    “可是我认识他的爹爹!我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而且我也知道,眼下你能不能把他保住还是个谁也保不准的事!”喜儿有些激动,她恨她的傻,恨她的痴,恨她的不争气!“凌家这样子对你,这才第一天,到了明天后天会发生什么样的事,谁也不知道!”

    “可是只要有最后一口气在,我也要保住他,——哪怕最后,跟他同归于尽。”她靠着墙角坐着,目光痴痴地望着那方小窗口。“其实,就算没有他,这一关也是迟早也会过不去的。你知道,他们在意的不是有没有这个孩子,而是我有没有被人玷污过这件事情的本身!……呵!”她微微冷笑了一声,又道:“秦世昌夫妇执意要我嫁过来,何尝没有想到这点?但是,他们还是这样做了……我至今也不知道凌家为什么会挑中我,是真的无意?还是蓄意?我一点也不清楚……”

    她的眼中忽然有了泪光,在这漆黑的夜里,借着门缝里射进来的一点点光亮,闪耀在这屋里。可是那泪光里又隐含着那么一点点不甘,于那细致的脸庞上又多了两分坚毅。

    喜儿缓缓垂下了肩膀,也靠在了墙壁上,“既然你决定了,那么,就这样吧!我会拼尽我的命来保护他,在我闭目之前,一定不让他离开你……”

    “我们也许会被送回秦府去。”

    “不怕!有我陪着呢!”

    “也许会比如今的境况还不如……”

    “……没事。我们都是那样过来的!”

    窗外,轻轻的脚步声由近而远渐渐消失。窗下,地上有件绣着“雲”字的崭新袍子。

    远处,传来寒风声声的呼啸,还有,握紧着的拳头里骨骼被挤压太紧的“咯咯”的声音……

    ——————————————————————

    随着一声“吱呀”的开门声,一道强烈的阳光蓦地照进屋里,刺醒了相偎在墙角昏睡的人儿。

    亮光处,两个奴妇手拿着瓷碗和白绫站在门口。子姹怔了怔,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这阳光刺得她虽然还未完全清醒,但是,她多少也意识到了将要发生的事。

    “小姐!……”

    喜儿紧紧攀住她的胳膊,惊恐地望着门口。

    “少夫人,”左首的高个儿仆妇端着碗面无表情地走过来了,“按照凌家家规,犯了七出的妇人必须被清理门户,悬梁自尽或是喝药,——请自己选吧!”

    子姹紧抿着嘴,双手捻着衣角。“这是他的意思吗?是他让我自尽?”

    仆妇不答,却将药碗稳稳递了过来。“还是请快些喝了吧!看着少夫人上了路,我们也好回去交差。”

    “不!”喜儿跪爬上前,朝仆妇哀求道:“大嫂!求求你们了!你们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也是女人,不要这样对待我家小姐……”

    “让开!”

    仆妇抬起脚,把喜儿踢翻在一边。“我们虽是女人,也做了母亲,却严守妇道,绝不做那卑劣苟且之事!如何能相提并论?”

    “可是孩子总是无辜的呀!……大嫂,求求你们吧!”

    喜儿仍在哭求,子姹忽地拉拉她的肩膀,目光却看向了门外。门外被践踏过的地方,有一件银色的锦袍,几个泥泞脚印落在上面,放眼望去,满目都是嘲讽和讥诮。

    喜儿愣了愣,爬起来,冲过仆妇身边到了门外,捡起那肮脏不堪的衣裳,噙泪回头看着子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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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0 谁的罪孽(4)

    子姹眼神飘忽地回望着她,唇旁开始也有了微讽的笑。喜儿脸上充满了惶恐,见她开始向仆妇挪步,顿时如箭一般冲了进来,挡在中间歇斯底里地叫道:“不!为什么我们一定要这样?小姐你究竟犯了什么错,非得承受这样的折磨?!”

    “也许不是折磨,而是解脱——”她推开喜儿,接过碗在面前,一颗眼泪像断珠一样沉重地落在黑色的水面,引起一圈小小的涟漪,落在水面上的并不清晰的倒影被击得粉碎,终至面目全非。

    “喜儿,你好好活着吧!来生……”

    说罢,喜儿还没来得及惊叫,她那药碗已是不加迟疑地移到了唇边。

    “小姐!——”

    “慢着!”

    门口陡然传来一声厉喝,震得子姹手里的药碗一歪,已是洒了有一小半出来。一滴黑色的汁液溅在白晳的下巴上,带着触目惊心的一抹死气。

    子姹眯眼望着门口,拄着拐杖的凌老太太在一众丫环的簇拥下,凝着面孔出现在那里。

    “老夫人……”喜儿看清了来人,慌忙拉着子姹跪下。

    “哼!”老太太笃了笃拐杖,望着伏在地上的二人冷哼了一声。子姹咬紧了唇,将头一直低了下去,直到感觉到地面反射回了自己呼出的气息。

    “谁让你们这么早过来的?”凌老太太回头冲着仆妇道,“我都还没有出了心里这口气,如何能甘心让她就这么死了?!”

    “老夫人……婢妇逾矩了。”仆妇躬着身子赔罪。退到了后边。

    凌老太太回转身子。狠瞪着地上地子姹。丫环们扶着她上前了几步。停在子姹身前一尺处。“抬起头来!”怒喝下。子姹缓缓把头抬了起来。仰头望着面前威严肃穆地老人。

    凌老太太同样望着底下地她。忍不住咬了咬牙。眼前是一张多么精致地小脸。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会惹不住心生怜惜。而她才不过十六岁。才刚刚开始一个女人最美好地年华。她原本还有一辈子地路要走。可是。她却偏偏做下了这样地丑事!比起一个人地命来。凌家上下地声誉岂非要重要得多?

    “老夫人……丫头求求你……不要让小姐死……”喜儿又在哭泣。她在尽自己最后地力量挽回最后一丝丝地可能。

    老太太望了她一眼。皱紧了眉。“把她拉开!”仆妇得令。立即上前拖开了喜儿。子姹眼里闪现了一丝无助。但她抿紧了嘴唇。紧蹙着眉头。仍是没有出声。

    “丫头!你气死我了!……”

    老太太忽然高高地抡起拐杖,朝子姹身上扑了一棍下去。“啊……”子姹痛得尖叫,抱着肚子在地上打滚,凄厉的声音直透云宵!身旁的药碗也因她剧烈的动作而滚到了墙角,黑色的药汁洒就了一道半圆的弧线。

    “小姐!小姐!!”喜儿连声尖叫起来,奋力挣脱了仆妇的控制,一步冲到子姹身边,将身子覆在她身上:“小姐!……老夫人!……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非要把我们逼上绝路不可?!”她的控诉声响彻在屋里的每个角落,仆妇们微微朝门口退了一退,似也被那回音震得哆嗦起来!

    可是凌老太还未停手,她怒视着二人道:“我若不好好打你一顿!心里又如何能安?!”说完,她又再抡起几乎有胳膊粗的拐杖朝她身上打去!……子姹闭唇闷哼了一声,趴在地上回头望着她,鲜红的血迹顺着嘴角流下来,眼里的泪珠也像泉水一样不断地涌出。

    “老夫人!你住手吧……我求求你了!你要打就打我……不要打小姐……”喜儿抱住她的双腿,声音已因不停的喊叫而变得嘶哑,可是她仍在乞求,仍在希翼!

    老太太脸上微微颤了颤,可是,她一脚又踢开了喜儿,再次朝回头望着她的子姹扑了一棍下去……

    “唔……”

    子姹闷哼了一声,口里有一股热液猛地喷出,等她再睁开眼时,眼前灰色的青石地板已经被染红了好大一片,刺目的红水正在顺着地势往低洼的地方流去……她回头望着面无表情的老太太,忽然张口说了一句什么,可是只是嘴唇动了动,却没有任何人听得到她的声音……

    “走!”

    门开了,凌老太太如同来时一样,又被丫环们簇拥着走了出去。“把门锁上!谁也不准去看她!”门槛外,老太太回头看了一眼。子姹望着那双浑浊而复杂的眼睛,兀自苍白的笑了笑。

    “小姐!小姐!……”

    ————————————————————

    “大少爷!我觉得你对少夫人太无情了!”

    朵儿冲进屋里,小脸儿绷得生紧地望着凌云。“这都三四天了!她被老太太打成那样,也没有人去看看,你也不去看看!”

    握着笔的凌云手下一抖,一个“静”字最后一笔生生被拖长了好远。“你到底有没有听见?”朵儿跺起脚来。“你真的想要她死吗?既然这么想她死,当初干嘛又费那么多功夫做什么秋千,逛什么庙会呀!”

    凌云放下笔,吹了吹纸上的墨渍。那纸被这么一吹,也是抖了一抖。

    “好吧!”朵儿等了半晌,见他没动,当下扭转了身子,往门口走去,“我这就去寒波阁,告诉她们,大少爷他巴不得你快点死呢!所以少夫人你就继续绝食吧,继续什么话也不说吧,这样一定会死得更快一些!”

    朵儿消失在门外,声音却还清清楚楚地留在屋里。

    有人咬紧了牙,一张俊脸伏了下去。片刻后,他抬起头来,捂着脸叹息了一声,唤来了雨墨:“走吧,去去紫竹苑。”雨墨怔了怔,望了望外边窗户下一对狡黠的眼睛,扶着他站了起来。

    紫竹苑里,凌老太太正坐在矮几后与丫环们打马棍(一种游戏)。

    凌云站在门口停了一停,半晌没有出声。老太太在丫环们的暗示下,知道他来了,也没有出声,依旧拿着马棍往桌上扔。

    “老太太。”他终于迈进了屋,在她身后站定。丫环们收拾好桌子,退了下去。老太太端起羊脂白玉茶盅,呷了一口,低眉道:“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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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现在起,每收到1个200字以上的书评,当天就加1更;300字以上,除加1更外,再收录入《书评分卷》。希望能得到大家的支持,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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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老太太的心思

    凌云点了点头,在下首坐下。“是来为她求饶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着,语气是波澜不惊。凌云微微勾了唇,“不敢。”老太太又道:“那你来干什么?”“我来谢谢老太太。”老太太放下茶盅,看着他,“谢我什么?”凌云笑而不语,也替自己斟了杯茶。

    “老太太知,我亦知,就够了。”

    老太太忽地也笑了,嗔道:“你小子!总是比旁人还要鬼那么一些!”

    凌宵风尘仆仆进了府门,将马鞭交给了身旁的沉香,口里问:“大哥呢?”沉香抿着嘴,说:“在老太太屋吧?”凌宵“哦”了一声,往西林苑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步又往紫竹苑而去。

    “少夫人她……这几日身子还好吧?”他摸了摸头上略有些松散的冠,不太自然地说。“我是说,她先前不是身子虚吗?我带了些好药材回来,也许她用得着……”

    沉香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怕,还有那么一丝儿气吧!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来进您给的药呢!”

    凌宵回过头,双眉揪起:“什么意思!”

    沉香望着他,唇边有了一抹无奈的笑。

    ——————————————————————

    凌云半伏在桌沿,神情落寞地看着杯里的茶。老太太叹息着:“……也就看她的造化吧!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凌家的家法是几代传下来的,我也是凌家媳妇,不得明目张胆地忤逆。也就是看了你——你也好好养着身子,该做的事,还是去做!咱们凌家受了龙家皇朝这么多年的君恩,朝庭里那堆纷乱如麻的事,怎么也是躲不开的……自个儿小心着罢!”

    凌云目光闪了闪,缓缓望向她:“老太太莫非……”

    老太太微微一笑。捻起了手里地佛珠。“我说过。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们在做些什么。我虽没有过问。但是也猜了个**成!照目前看来。七王爷成皇储已成必然之势。但是如果其余各党不清除务尽。将来只怕会后患无穷。——毕竟。除了三王和六王之外。其余皇子和亲王也都在虎视眈眈。”

    凌云点了点头。“老太太此言极是。只是六王易除。三王只怕要难一些……他们有泷国做后盾。要想消灭他们。除非连泷国一并吞下!”

    “但是。新旧皇朝更替之时。出征乃大忌。如今只宜先安内。再攘外。稳打稳操。以图最后之胜算。”老太太呷了口茶。又叹息着说。“咱们女人家看事儿不像你们男人。动不动就动刀动棒地。咱们就图个安稳。于安稳中施谋略。于无形中夺天下。——别瞧不起女人。有时候。女人家地法子才是真正地长胜之道!”

    “老太太说地是!”凌云道。“但愿七王继位之后。能够永盛我大溏江山吧!”

    “大哥!……”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仔细一听。竟是去了洛阳地凌宵。“宵儿回来了?”凌云站起来。面带喜色地望着门外。

    一身劲装的凌宵大步冲进来,先是瞪了凌云一眼,而后朝上首的老太太拜了拜。“宵儿见过祖母!”言罢,还未等老太太答话,又立即起身,冲着凌云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凌云蹙起眉:“宵儿,怎么了?”

    “我问你!”凌宵怒吼道:“为什么那样对她?!你没有心的吗?你是冷血的吗?!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宵儿!放手!”凌老太太喝道,也不由得站了起来。“这是你哥嫂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插手!”

    “什么他们之间的事?”凌宵回过头,“她嫁了进来,就是我们凌家的人!她孤苦凌丁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还要这样欺负她!你们如何下得了手?!”

    “你这混帐东西!”老太太拿起拐杖摔了一棍过去,“她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私通有了孽种,你想要你大哥怎么待她?还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吗?!”

    凌宵被打,扑通跪在地上,悲愤地说:“就算她真的跟人私通了,那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们如今将怀着身孕的她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闻不问,你们不是成心逼死她吗?!”

    凌云身子歪了歪,脸色忽而有些苍白。

    “你给我出去!”凌老太太见状,举起拐杖又朝凌宵身上打去:“你是非得气死我们不可!滚——”

    凌宵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凌云道:“我早就说过!你要是不喜欢她你就放手,她跟你无怨无仇,不要折磨她!”说罢,已是忿而扭转了身子,奋力往院外奔去。

    “你去哪里?!”凌老太太喝问。

    凌宵在院门前止步回头:“你们要逼死她,你们无情无义,但别忘了凌家还有我!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给我站住!”

    ————————————————————————————

    “小姐……你醒了吗?”

    喜儿含泪半坐在地上,俯身问着微睁着双目的子姹。她口角仍在不断渗着血丝,双目已呈现出弥留之际的灰浊。几缕纠结的发丝横在额上,喜儿把它们抹下去,却正好触到了她滚烫的脸庞。

    “小姐……你,你能不能再坚持下去……喜儿,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喜儿抓紧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眼泪成串地滴在她的手臂上。

    子姹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语,微微抬起了眼眸,唇角飘浮着一抹如夕阳般的凄美景致。喜儿见状,更是忍不住心头的痛,哇地一声哭倒在她胸膛:“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姹儿!姹儿!……”

    被锁着门忽然被敲得震天价巨响,“喜儿!你们还好吗?我是凌宵!”

    “二少爷!”喜儿怔了怔,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处:“小姐!是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小姐——”

    可是子姹又已经把眼眸垂下了,也许她知道谁来了,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回应。喜儿爬到门边,对着外面道:“二少爷!求求你,救救小姐吧!她快不行了!……”

    感谢唯我独香的长评。晚上八点会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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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1 老太太的心思

    凌云点了点头,在下首坐下。“是来为她求饶的?”老太太慢悠悠地说着,语气是波澜不惊。凌云微微勾了唇,“不敢。”老太太又道:“那你来干什么?”“我来谢谢老太太。”老太太放下茶盅,看着他,“谢我什么?”凌云笑而不语,也替自己斟了杯茶。

    “老太太知,我亦知,就够了。”

    老太太忽地也笑了,嗔道:“你小子!总是比旁人还要鬼那么一些!”

    凌宵风尘仆仆进了府门,将马鞭交给了身旁的沉香,口里问:“大哥呢?”沉香抿着嘴,说:“在老太太屋吧?”凌宵“哦”了一声,往西林苑的方向望了一眼,抬步又往紫竹苑而去。

    “少夫人她……这几日身子还好吧?”他摸了摸头上略有些松散的冠,不太自然地说。“我是说,她先前不是身子虚吗?我带了些好药材回来,也许她用得着……”

    沉香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幽幽道:“只怕,还有那么一丝儿气吧!只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命来进您给的药呢!”

    凌宵回过头,双眉揪起:“什么意思!”

    沉香望着他,唇边有了一抹无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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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凌云半伏在桌沿,神情落寞地看着杯里的茶。老太太叹息着:“……也就看她的造化吧!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凌家的家法是几代传下来的,我也是凌家媳妇,不得明目张胆地忤逆。也就是看了你——你也好好养着身子,该做的事,还是去做!咱们凌家受了龙家皇朝这么多年的君恩,朝庭里那堆纷乱如麻的事,怎么也是躲不开的……自个儿小心着罢!”

    凌云目光闪了闪,缓缓望向她:“老太太莫非……”

    老太太微微一笑。捻起了手里地佛珠。“我说过。我还没老到那个地步!你们在做些什么。我虽没有过问。但是也猜了个**成!照目前看来。七王爷成皇储已成必然之势。但是如果其余各党不清除务尽。将来只怕会后患无穷。——毕竟。除了三王和六王之外。其余皇子和亲王也都在虎视眈眈。”

    凌云点了点头。“老太太此言极是。只是六王易除。三王只怕要难一些……他们有泷国做后盾。要想消灭他们。除非连泷国一并吞下!”

    “但是。新旧皇朝更替之时。出征乃大忌。如今只宜先安内。再攘外。稳打稳操。以图最后之胜算。”老太太呷了口茶。又叹息着说。“咱们女人家看事儿不像你们男人。动不动就动刀动棒地。咱们就图个安稳。于安稳中施谋略。于无形中夺天下。——别瞧不起女人。有时候。女人家地法子才是真正地长胜之道!”

    “老太太说地是!”凌云道。“但愿七王继位之后。能够永盛我大溏江山吧!”

    “大哥!……”

    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叫声。仔细一听。竟是去了洛阳地凌宵。“宵儿回来了?”凌云站起来。面带喜色地望着门外。

    一身劲装的凌宵大步冲进来,先是瞪了凌云一眼,而后朝上首的老太太拜了拜。“宵儿见过祖母!”言罢,还未等老太太答话,又立即起身,冲着凌云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凌云蹙起眉:“宵儿,怎么了?”

    “我问你!”凌宵怒吼道:“为什么那样对她?!你没有心的吗?你是冷血的吗?!她就快死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宵儿!放手!”凌老太太喝道,也不由得站了起来。“这是你哥嫂之间的事,由不得你插手!”

    “什么他们之间的事?”凌宵回过头,“她嫁了进来,就是我们凌家的人!她孤苦凌丁一个人在这里,你们还要这样欺负她!你们如何下得了手?!”

    “你这混帐东西!”老太太拿起拐杖摔了一棍过去,“她不守妇道,跟别的男人私通有了孽种,你想要你大哥怎么待她?还把她当菩萨一样供着吗?!”

    凌宵被打,扑通跪在地上,悲愤地说:“就算她真的跟人私通了,那她肚里的孩子也是无辜的!你们如今将怀着身孕的她关在那暗无天日的地方不闻不问,你们不是成心逼死她吗?!”

    凌云身子歪了歪,脸色忽而有些苍白。

    “你给我出去!”凌老太太见状,举起拐杖又朝凌宵身上打去:“你是非得气死我们不可!滚——”

    凌宵腾地站了起来,怒视着凌云道:“我早就说过!你要是不喜欢她你就放手,她跟你无怨无仇,不要折磨她!”说罢,已是忿而扭转了身子,奋力往院外奔去。

    “你去哪里?!”凌老太太喝问。

    凌宵在院门前止步回头:“你们要逼死她,你们无情无义,但别忘了凌家还有我!我跟你们不一样!”

    “你给我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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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你醒了吗?”

    喜儿含泪半坐在地上,俯身问着微睁着双目的子姹。她口角仍在不断渗着血丝,双目已呈现出弥留之际的灰浊。几缕纠结的发丝横在额上,喜儿把它们抹下去,却正好触到了她滚烫的脸庞。

    “小姐……你,你能不能再坚持下去……喜儿,不想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喜儿抓紧她的双手,贴在自己胸口,眼泪成串地滴在她的手臂上。

    子姹仿佛听到了她的话语,微微抬起了眼眸,唇角飘浮着一抹如夕阳般的凄美景致。喜儿见状,更是忍不住心头的痛,哇地一声哭倒在她胸膛:“你不要死!你不要死……”

    “姹儿!姹儿!……”

    被锁着门忽然被敲得震天价巨响,“喜儿!你们还好吗?我是凌宵!”

    “二少爷!”喜儿怔了怔,睁大了眼睛望着门口处:“小姐!是二少爷……二少爷回来了!小姐——”

    可是子姹又已经把眼眸垂下了,也许她知道谁来了,可是,她已经无力再回应。喜儿爬到门边,对着外面道:“二少爷!求求你,救救小姐吧!她快不行了!……”

    感谢唯我独香的长评。晚上八点会加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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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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