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八章 三人成虎(二合一)
教坊之中,太平公主端坐花厅。
八年的朝堂磨砺,早就让她不复当年的慵懒之态,几乎时时刻刻都保持着端庄威仪。
李裹儿却是没那么多讲就,整个身子都歪在几案之上,手肘支着尖尖的下巴,露出一节小臂,却是把武崇训看的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亲自跑到去厨房,寻了一只青瓷小碗来。
此时,武二公子用三指拈着那只精致小碗,一边走一边端详,“嗯,想不到官宁坊中还有这么好的茶瓯,看这样式,应当是越窑韩大师的手笔了。”
李裹儿白了他一眼,却是没心思和这个整天琢磨这些无用之物的家伙一般见识。
偏头看向吴巧儿,“喂,去收拾东西,今日就跟本宫回府。”
指着花花绿绿的官宁教坊,“我早就说这乱七八糟的地方呆不得吧?尽招些色胆包天的臭男人!”
正在拿青瓷小碗给李裹儿斟上酸奶的武崇训一听,赶忙道:“他们臭,我可不臭。”
“嘿嘿!本公子是香的。”
李裹儿一阵无语,却也只是瞪了他一眼,顺手地夺过酸奶用小勺细品一口。
不想,刚一入口,却是眉头一皱,“什么破东西!?难喝死了,回头砸了那烂店!”
把酸奶推到一边,又看向巧儿,“行不行啊,我的姑奶奶?倒是说句话啊?”
“......”
巧儿站在那儿没开口,倒是太平说话了了,“还是去我那儿吧,裹儿家里毕竟还有她爹娘,想来你也呆不安稳。”
看着巧儿,“去我府上,还能少些约束。”
“也行!”李裹儿细一琢磨,“最近我那双爹娘也是神神叨叨的,我都有点要受不了了。去姑母那最好,就这么定了!”
“来人,给我妹子收拾东西!”
吴巧儿一听,见老鸨真的要上楼去给她收拾东西,却是不说话不行了。
“殿下.....”
巧儿把李裹儿的目兴呼唤过来,无声地摇了摇头,“巧儿是叛臣罪女,就应该呆在这里。”
当年吴家被打成了叛党,连为吴家说话的房州城卫营都被发配边关。她年纪尚幼,自然是末入教坊为奴,却是待罪之身。
“什么叛臣不叛臣的!?”
李裹儿不干了,“还不是皇奶奶一句话的事情!?”
站起身形,撸胳膊挽袖一副为巧儿做主的架势,“听我的,有我和姑母罩着你,看谁敢说个不字!?”
“裹儿姐姐!”
吴巧缓声相劝,“不是你说的那么简单。”
转头看向太平公主,“殿下,裹儿不懂事,您不能不知,巧儿真的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
太平公主一阵无言,巧儿话的意思,她自然明白。
当年,吴家惨案牵扯到了贺兰敏之,知悉内情的人们更明白,里面还有一个遗落民间的皇子。
当时老太太有恐皇位不稳,只得昧着良心,硬是把吴家打成了叛党。
如此一来,虽然朝中乱象得到了安抚,可是吴家四百多口人命却是冤不得雪了。
其实,武老太太当时也只是权益之计,想着等风头一过,必严办李谌,还吴家一个清白。
到时再仔细探查看看吴家,还有她心心念的那个少年是不是还有活口。
可是,事与愿违,时间并没有让吴家沉冤得雪,反而更是永不见天日。
因为,连武则天自己都开始怕吴家活着,更怕吴宁还活着了。
事情的起因,是七年前,贺兰敏之之妻杨幼仪的一次奏请。
作为贺兰敏之之妻,因为其父是前朝重臣,在贺兰敏之下狱之时并没有受到牵连,一直寡居洛阳城中。
可是,谁能想到,贺兰敏之死了九年多,突然又活了,而且还因为纠结叛党意图谋反而死在了房州?
也就是下山坳惨案发生整一年的时候,杨幼仪突然向武则天请求,去房州吊念亡夫,并在他身死之地,立碑祭拜。
本来呢,武则天觉得这没什么,杨幼仪忠贞不二,独居十年而不肯改嫁,足见夫妇二人情谊之深。
再说,人死灯灭,就算贺兰敏之在外人眼里多么的罪大恶极,可是人死了,也就什么都还上了。
此时杨幼仪要去吊念立碑,实属情理之中。
可是,正当老太太要答应的时候,有人和武则天说了一句话。
“这个碑不能立!”
“此事本来就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贺兰敏之诈死还魂,本来就有损陛下皇威,本来就是越快忘却越好,您再给他立个碑,这事不就更说不清了吗?更让人忘不了了吗?”
“而且,万一吴家人没死绝呢?万一到最后也没找到尸身的贺兰敏之没死呢?那块若是立起来,不就等于时刻提醒吴家人和贺兰敏之,这一切都是陛下您的手笔吗?”
“此为大患,万不可为!”
武则天一琢磨......
结果,有的事儿它就是不禁琢磨。
这人有一句话说到了点子上,那就是“陛下您的手笔”,一下就切到了武则天的痛处。
没错,事是李谌和武承嗣干的,可是最后把吴家打成叛党,永世不得超生的却是自己。
那在吴家人和贺兰敏之眼里,这事儿已经和李谌和武承嗣的关系不大了。
从武则天颁下那道吴家为叛党的诏书开始,这件事就和武老太太脱不开干系了。
......
这个念头一出来,老太太就有点坐不住了。
说白了,如果光是贺兰敏之,武则天可能还不在乎。
她虽是女人,却是有枭雄之志,儿女情长虽然重要,但永远也重要不过她的皇位。
可是,别忘了,还有一个吴宁啊!
如果他也没死呢?会不会怪她?
不得不说,人都是有被迫害妄想症的,尤其是皇帝。
不管是谁当了皇帝,他永远觉得谁都不像好人,谁都要抢他的皇位。
看着那一箱子醒世方,想想吴宁稍稍动动嘴皮子就让李武两家一改前态。
再想想他抬抬手指就把一众酷吏杀了个干净,老太太不由得脊背生寒。
如果吴宁把他的本事用来对付她呢?
武则天不敢往下想了,也不愿意那样揣测吴宁。
可是,这段谏言武太太算是听进去了,对于杨幼仪之请,武则天只准了一半:“去房州悼念可以,但是立碑就算了。”
结果,之后的发生的事情,让武则天彻底把心中怀疑的种子种下去。
发芽!
开花!
有些事,不一定是真的,可是三人成虎,假的也有可能变成真的。
那段时间,不停的有人在给老太太吹这种风。就算不是,也慢慢的开始怀疑,开始变成“是”了。
而再后来,也就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武则天更加地猜忌起来。
......
杨幼仪,出得京师,一去不回,从此杳无音讯,再无行踪。
这可把武则天吓坏了,杨幼仪去哪儿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能去哪儿?
难道贺兰敏之没死?把她接走了?
那吴宁死没死?
如果他们没死,为什么不来京师相见?
难道真如谏言所说,他们把这一切归罪于武则天?
那贺兰敏之和吴宁会不会回来报仇?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报仇?
这些疑问,成了老太太这七年间的梦魇,以至于不但她自己再不提八年前之事,吴家惨案、贺兰敏之这些更是成了朝堂禁忌。
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敢触动大周天子的这根敏感神经。
......
正因为如此,李裹儿因为当年太小,只知道下山坳被打成了叛党,但是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被打成叛党,吴宁又是谁。
等她大了,想知道了,又谁也不敢和她说了。
但是,太平知道啊,太平更知道老太太的紧张。
她也明白吴巧儿为什么这么和她说,毕竟吴家孤女被太平收入府中,当年太平公主又和吴家来往甚密,现在又是储位之争的关键当口,一但被有心之人利用,这很难不对太平公主造成影响。
“殿下!”
巧儿向太平深深一拂,“这些年幸得殿下照拂,巧儿已经很感激了,却是不能再给殿下添麻烦了。”
太平公主一皱眉头,口是心非道:“这算什么麻烦?跟本宫回府,剩下的事,本宫自有决断。”
“殿下!!”巧儿再唤一声,直视太平依旧摇头:“真的不行。”
“唉!”
太平长叹一声,心道,这丫头真是倔强的不行。
也许是自幼就家门大变的缘故,巧儿比同龄人懂事的都早,也更为倔强。
这样的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自打得知巧儿就在官宁坊的那一天开始,太平就想把她从这儿带出去。可是她也是一如今日,始终不肯。
“罢了。”
太平扭不过她,“本宫让侍卫多盯着点,有什么需要,直接来找本宫就好。”
“嗯,好!”
巧儿露出灿笑,温顺点头。
“那好吧!”太平有些悻悻然,拉起裹儿,“那我们走了,你小心些。”
巧儿再次下拂,“恭送两位殿下!”
“你呀!”李裹儿来到巧儿身边,用手指点着她的额头,“比我还倔。”
幽怨地看了巧儿半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嘱咐道:“你放心,武崇谦那家伙要是再敢来,我就打断他的三条腿。”
说完,转着离开,身后自然还跟着武崇训那条跟屁虫。
......
太平落后两步,等裹儿出了门,她又停了下来。
犹豫良久,终于是忍不住向巧儿问了一句:“你.....真的没有他的消息?”
巧儿一笑,有些不自然,“巧儿真的不知道。”
“是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本宫吧?”
太平的语气有些幽怨,飘然离去。
.....
出了官宁教坊,太平没有着急上马车,李裹儿也没让侍卫把坐骑牵来。
姑侄二人虽然住的不远,但却是难得相见,就这么在长街之中缓步而行。
李裹儿朝武崇训一甩手,“这没你事儿了,你走吧!”
“啊???”
武崇训有点失望,“别啊!”
眼珠子一转,“我听说南市新开了一家酸奶铺子,我还正想着去给小妹买来尝尝。怎么就赶我走呢?”
李裹儿眼睛一瞪,“那还不快去!?没见本宫正陪姑母散步,你还在这干嘛!?”
“好吧。”武崇训幽怨地扁着嘴,“那我去给你买来,一会儿送你家去啊。”
“去去去,随你随你!”
......
暂时把巧儿的事先放下,太平轻笑着看两下小辈当街耍宝。
等武崇训已经走远了,太平才调侃道:“我看崇训不错,你别总是呼来喝去的,再把人家吓跑了。”
“放心吧!”李裹儿混不在意,“跑了就跑了呗,你侄女我天生丽质,还怕找不到驸马不成?”
太平一听,却是更加玩味,“这么说,就认定这个驸马了?”
李裹儿一怔,整个人都安静下来,“其实,我也不知道。”
嘟着小嘴儿,“皇奶奶挺喜欢他的,我爹娘话里话外好像也有意把我俩放到一块儿。”
“但是....”
“但是什么?”
李裹儿摇着头,“反正就是在一块还挺舒服的,可是一提到要成亲,以后我还得给他生孩子,做娘子......”
说到这儿,李裹儿打了个寒颤。
“想想就吓一跳!”
“哈......”
太平大笑,这丫头说的够露骨的。
....
姑侄两人有说有笑地消失在长街之上,吴巧站在官宁坊的楼上,静静地看着二人离开。
脸上那副楚楚之态渐渐凝固,转而荡然无存。剩下的,就只有冷冰冰的一张俏脸,平静的有些吓人。
“妈妈,女儿要去南市一趟,买些脂粉。”
老鸨一听,哪敢拦着?这位可比她大牌得多,没见两位公主都拿她当姐妹一般看待吗?
“姑娘慢等,老身去叫几个人陪着姑娘。”
“不用了。”吴巧儿冷冰冰地阻止,“女儿自去便是,正好逛逛清闲。”
......
半刻钟之后,吴巧儿换了身素裙,带上遮帽,出了官宁坊。
一路穿街过巷,到了南城。
但是,巧儿没有进南城集市,而是几经绕路,确认无人注意,才拐了个弯,向南市东面的巷子走去。
穿过两个坊,才进了怀仁坊的坊门。
这里是洛阳城最靠近东城墙的坊市之一,多为商贾宅院,而就在城墙根儿上,有一李宅。
巧儿到了门前,轻轻扣门。
不多时,院门开了一条小缝,见是她,便无声地让了进去。
“我的妹子啊!你怎么来了?”
开门的正是吴启和吴三虎,二人也是刚进家门。闻见有人敲门,还当是谁,不想是她。
虎子更是担心,抢上前去,“妹子,那个武家的鸟厮,没怎么你吧!?”
巧儿勉强一笑,“哥,没事儿。”
说完,似是再没了话语,急步朝院中而去。
虎子想再和她多说几句,却是巧儿没给她这个机会,已经钻进了后院之中。
吴启无声地拍了拍虎子的肩膀,算是一种安慰吧。
......
巧儿进了后院,径直到了后宅的正屋。
一开门,不出所料,一个久违的身影,正站在案前提笔挥墨。
那人一身雪白的长袍未束腰绅,长发披散,挡住了半边面容,有些不羁,亦有些忧郁之美。
巧儿笑了,“九哥。”
那人闻声抬头,正是已经二十四岁的吴宁。
露出一丝笑意,也带几分责备,说道:“你应该听太平的,跟她回府。”
巧儿一扁嘴,似有几分委屈,嘟囔道:“我也姓吴,吴家的仇,我也有份!”
.....
。
第二一九章 最丢人的合亲(二合一)
“我也姓吴,吴家的仇,我也有份!”
巧儿倔强的一句,让吴宁默然无语。静静地看着她,良久方道:“你是不知道如何面对你大哥吧?”
......
早在六年前,吴宁就已经通过各方的关系,找到了巧儿。
那时的长路镖局虽然还没到名满大唐的地步,但在蜀中已经是家喻户晓了,想办法从教坊里赎出一个官奴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让大伙儿没想到的是,巧儿不肯回来,只有八岁的她亦发誓要为吴家报仇。
可唯独只有吴宁知道,巧儿其实是在怨她娘。
从小到大,家里的吃食都紧着虎子,好衣裳也给虎子。
巧儿来到这个世界,就好像是来还债的,还欠下七婶和虎子的债。
在大难临头之时,七婶为了保住儿子,而再一次舍弃巧儿。
这在她幼小的心灵之中造成了多大的创伤,可能除了她自己,谁也不会清楚。
......
其实,正如吴宁所想,巧儿确实恨她娘。恨娘为什么那样对她,恨娘不爱她,还为什么要生下她。
恨她在那个大雪纷飞、恶鬼索命的夜里,抛弃了她。
可是,她并不恨她哥,相反,她很关心虎子。
否则,几年前,她也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风险,在虎子杀心成魔,欲成大祸之时,给他写信,劝虎子收手。
她只是不知道如何去面对,因为只要一看到虎子,巧儿不受控制的就会想起那个夜晚,那个虎子藏在地窖中,而她却蜷缩在角落里,绝望地看着那些恶鬼挥舞着钢刀冲杀而来。
“我....”
巧儿一阵失措,自知被吴宁看穿了心思,只得掩饰道:“官宁坊往来众多,宫廷内外、各地往京的官员都去那里寻欢作乐。”
“九哥......”
“九哥应该明白的,巧儿在那里,真的能帮上不少忙。”
“......”吴宁苦笑摇头,低头继续挥笔写字,“算了,由你吧!”
“不过,以后若再有麻烦,只需在官宁坊中说一句:‘妾身醉了,想吃一碗莲子羹。’自然会有人帮你解决麻烦。”
“!!!!”
巧儿一震,惊道:“九哥......九哥在官宁坊中也安插了眼线?”
吴宁没回答,想了想还是不让巧儿知道详情为妙,以免时日久了生出破绽。
低头看纸,“只管记下便是。”
不想,巧儿急声道:“赶紧撤回来!”
扑到吴宁身前,“官宁坊虽都是歌伎舞妓,可毕竟经常出入宫城,内省查验极严,几乎每半年就要把坊中姐妹彻查一遍。”
“万一九哥的人被查了出来,岂不是要坏事?”
吴宁却不为所动,“这个就不用操心了,若是担心,你可以撤回来啊!”
好吧,吴老九巴不得巧儿早点撤回来,什么暗藏教坊窥探百官的这种狗血八点档的剧情,他根本用不着。
对面的巧儿一听,知道这位九哥哥又打的什么主意,登时撅起小嘴,玩起了小时候撒娇那一套。
“原来九哥不信小妹。”
“诶诶诶!!”吴宁不干了,“说话得凭良心,你九哥我对你可是没毛病哈。”
放下笔墨,吴宁难得露出一丝无奈,“我的妹子啊,我要是不往官宁坊里塞几个人护住你的周全,你家那头肥虎非得烦死我不可!”
“我是被他磨的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的。”
“哦?”巧儿一挑眉头蹲了下来,一张小脸就卡在桌沿上,趴在那里仰望吴宁,“这么说,九哥其实是不想保护巧儿喽。”
“......”
吴宁这个牙颤啊,只觉腮帮子都酸倒了。
心说,这丫头在那种地方这些年都学了些什么烂七八糟的啊!
瞪了巧儿一眼,“京城那些公子哥要是知道,冷若冰霜的巧儿姑娘原来是个赖皮丫头,估计是死的心都有了吧?”
“嘿嘿。”
巧儿傻笑一声,这是她在家人面前,在吴宁、吴黎、吴启这些兄长面前,才会露出的本性。
拍了拍桌沿儿,俏皮地站了起来,“妹子我还是很有用的呢,现在就有一条很有用的消息,九哥想听吗?”
吴宁一怔,“什么消息?”
巧儿撇着嘴,“武承嗣为了当太子,要把自己的亲儿子卖了。”
“我想,这应该是九哥来到京城之后,很好的一个开始吧?”
“卖儿子?”
吴宁皱眉,低头细思,“你是说,合亲之事?”
巧儿点头:“正是!”
......
合亲之事在朝堂之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年初的时候,大周边将阿使那环,也就是俗称的默啜,上请武则天,欲与皇家结连理之好,以安北境。
这事儿一直从年初讨论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定论。
而默啜之所以这么嚣张,敢要求武则天和他结亲家,那是因为他还有一个身份突厥可汗。
七年前,默啜的兄长骨咄禄挂了,默啜继任突厥可汗。
这哥们儿比他哥有本事得多,上位之后,西讨党项拔悉密突骑施及西突厥十姓部落,又远征中亚昭武九姓地区取得成功。
东击奚契丹等族扩疆万里漠北各部族尽归账下拥兵四十万,其势力与当年盛极一时的东突厥颉利可汗之时也不逞多让。
草原民族有个惯性,一般作大就会觊觎中原,显然默啜也不能免俗。
而且,这位比别人聪明得多,他没有丈着人多势众而强攻直入,而是在一年前....
降了!
一面打着归降大周的旗号管武老太太要钱、要粮、要地、要官儿,厚着脸皮向武则天索取安置在丰(今内蒙古五原南)、胜(今内蒙古托克托西南)、灵(今宁夏灵武南)、夏(今内蒙古白城子)、朔(今山西朔县)、代(今山西代县)等州的突厥降户,及单于都护府(今内蒙古和林格尔北)之地。
又要求大周给与农器谷种缯帛铁。
而另一面,又肆无忌惮的地攻城掠地,抢夺大周边城。
而武老太太家里的烂事儿一堆,又忌惮突厥四十万大军,恐攻之不下。只得与之周旋,勉强给他些好处,对于被侵占的数州疆土,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结果,默啜又出了一个狠招,要求与皇室合亲。而且,不答应还不行。
武老太太若是不答应,他就要打着恢复李唐的旗号,为大唐复国而南侵。
说白了,八年没立储的武则天突然现在被立储之事饶的心力憔悴,多半也是这个默啜闹出来的。
虽然默啜包藏祸心,不是真为了李唐出力,可是很多朝臣却能借题发挥,给了武则天很多压力。
......
这些事儿,吴宁是早就知道的。
在他的分析里,武则天现在还没有做好打一场全面战争的准备,所以,对于屈辱合亲之事,老太太历来能忍常人所不能忍,而这次也不例外,多半是会答应的。
而默啜的要求也不高,明说,就算是宗室女也可以。
但是,听巧儿这意思:合亲不是嫁女?是要嫁男???
这可倒是新鲜了,可着华夏五千年找,还没有一个把老爷们送出去合亲的呢,丢人丢大了!
“可靠吗?”吴宁着实有些意外。
只闻巧儿道:“昨日豹韬卫大将军阎知微到官宁坊来宴饮,席间贪饮,说漏了嘴。”
“据他说,很快他就要出使黑沙(突厥王庭)了。”
“陪酒的姐妹问他去做什么,他说去提亲。豫王武承嗣之子武延秀亲赴黑沙,提请突厥公主。”
“说是此事豫王与陛下私下里已经议过了,还是武承嗣主动提出来的为国朝分忧。”
“陛下也同意了,只待朝上宣布。”
“......”
吴宁听罢,简直无语,武承嗣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拼了!!
为了储位,他连自己的亲儿子都能卖,都能送出去合亲?
真是......
吴宁有些哭笑不得。
沉下心思,细细琢磨,突兀问道:“太平那边是不是有些艰难?”
“嗯。”巧儿点着头,“今日殿下来救我,亦是满面愁容,想来是在立储之争上面,十分被动。”
说到这里,巧儿现出几分焦急,“如果让武承嗣真的把儿子送出去,此事若还成了,那对武则天来说,岂不是大功一件?”
“说不定,真的让他争得储位呢!那样公主殿下的处境可就更被动了。”
抬头看着吴宁,“九哥,殿下今日还提起你呢,这些年对巧儿亦是极尽围护,你点子多,可要帮帮她啊!”
“......”
吴宁沉默着,思索良久,方道:“这么说来,这回还真能帮她一把。”
......
巧儿今天来表面上是给吴宁送信,交代清楚,也不敢久留,便不舍地离开了怀仁坊的李宅。
吴宁没有送她,而是叫虎子陪着她出门。
其实,送信是假,巧儿这么火急火燎地跑来,她是怕虎子知道今天的事情,又做出什么傻事来。
吴宁让二人独处,也是意在此处。
......
送走巧儿,吴启则进到吴宁屋中,吴宁把巧儿所说之事,向吴启一说。
吴启便道:“这么说,你准备把武承嗣放在第一个!?”
吴宁阴冷一哼:“他本来就是第一个!”
“那你想怎么办?”
“什么我想怎么办?”吴宁挑着眉,“怎么办也得先放一放!”
吴启一怔,“为什么?”
只见吴宁一扬下巴,指着巧儿已经走了,还在门口不放心徘徊的吴三虎。
“你觉得,巧儿劝得住他吗?”
吴启立马摇头,“劝不住,武崇谦死定了。”
“所以啊!”吴宁一阵头疼,“先得帮这头肥虎把心里的气出了才行。”
正说着,虎子已经折回了屋内,张嘴就道:“哥,给我点人手,我要劈了武崇谦!”
吴宁:“......”
吴启:“......”
你呀,还真是没让我失望!
.....
另一边,太平公主回到府中,本来满心不愿意,怪公主殿下为了一个妓子而错过与穆子期相识之机的高延福,此时却是喜笑颜开。
“哈哈哈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啊!”
公主殿下疑声看着他,“什么事情让高长史如此开怀?”
高延福一听殿下发问,乐的更开心了,“殿下还不知道,那个穆子期今天没去邀月楼。”
“刚刚那边来报,说是这位临时有事,取消了宴饮。”
“哈哈哈!”
“幸好咱们没去,可怜武氏兄弟,还有魏王,眼巴巴在邀月楼等了半天,却是被个穷酸书生耍了个结实。”
“哦??”
太平也乐了,“这倒是意外之举。”
略一思索,“可曾派人探知为何失约?”
“若是真在京中遇到什么难事,咱们也好暗中帮助一二,就算结个善缘吧!”
高延福一听,登时眼前一亮,“还是殿下想的周全,小人这就去办。”
说着话,就往出走。
“等等。”
太平叫住他,眉头微皱,“还是算了,想来此子如此名声,必不是俗人。咱们冒然示好,反而落了下乘,由他去吧。”
“以后也不用安排什么偶遇的戏码,从今科公主府的试额之中为他留一席,待之高中,自然知道谁知遇于他。”
高延福一想也对,其兄是九省绿林盟主,是长路镖局的镖主,这样的来历什么世面没见过?再有心机的示好,也没一个试额来得实在。
要知道,从大唐开始,科举之制就是寒门士子升迁晋级的必经之路。
可是,看似公平,又哪来的公平呢?
如今每科大比谁能中,谁不能中,皆在太平公主府、梁王府、豫王府三家的掌控之中。
再大的好处,也没一个公主府试额来的重若千均吧?
......
太平这边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招揽”吴启,进而把他身后的长路镖局揽入麾下。
可是,殊不知,武三思和武承嗣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
此时,武承嗣也在吩咐下属:“给今科副考宋侍郎递个话去,就说把那个穆子期的试卷单提出来,放在前三。”
......
另一边武三思也在思量,“长路镖局,咱们势在必得啊!若失此助,大事难成。”
而隐藏在怀仁坊中的吴宁,也在思考:
他应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亮相京城呢?
......
第二二零章 一对儿傻子(二合一)
接下来数日,洛阳城中风闻渐起。
言,今科状元必为蜀中穆子期。
谣言开始的时候,一些明理百姓们还真为穆子期捏了把汗,以为是哪个嫉妒小人使的捧杀之计。
再怎么说,科举大业乃朝廷重中之重,就算被太平公主和武氏兄弟把持,俨然成了三府接纳“家臣”之地,可是表面上的工夫该做还是得做的。
这试还没考,就把状元给点了?未免太过露骨。
就算穆子期真有状元之才,恐怕主考和三府也都不敢录用了,以免落人口实嘛。
而事实上,还真没有人使坏,完全就是自持“懂行”的闲人瞎琢磨出来的。
你想啊,穆子期本人那是受过陈子昂指点的,才名在巴蜀早就名声在外,如果真凭本事来考,他也必然能中。何况,他还有一个兄长把持着长路镖局?
这股江湖势力,别说是三府想拉拢,就连当今君上恐怕也不能忽视吧?
所以,穆子期今科必中,想不中都难。
那么,这些闲人猜的对不对呢?
呵呵,不但分析的分毫不差,而且,现实远比他们想象的更加离谱。
吴老十不但是状元,连第二和第三的榜眼和探花,差点都按在他一个人头上。
事情是这样的。
太平公主府,还有豫王府和梁王府把持举业,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就是武则天授意,扶植三府,用来对抗关陇门阀和鲁地的七姓十家的。
而三府虽然在储位之争上面各自为战,但是举试“这锅肉”到底怎么分,却是早有默契。
每一科,谁家占几人都是事先分好的,包括三甲头名,也是抡着来。
说白了,状元、榜眼和探花,必是一家一个。
早在开试之前,各家就把自己要保举的人事先知会主考。
等考完了,只要还过得去,主考也就不用费心思挑来挑去了,直接把人名试卷报给武则天。老太太也不用多看,按顺序就把名次定下来了。
......
只能说,当时的科举远没有宋朝以后那么完善,且目的也不是选拔民间才俊,这纯粹就是朝堂斗争的一个工具。
哪怕今科主考是以直臣忠良著称的岑长倩,对此也是见怪不怪,毫无想法。
可是,岑长倩没想法是没想法啊,等三家把名单报上来,岑老爷子不淡定了。
......
先是打开武承嗣递上来的名单,搭眼一看,排在第一的就是莘州穆子期。
岑老爷子暗暗摇头,谁都知道他和武承嗣势同水火,他反对武承嗣当太子,而武承嗣在七年前,差点把他给诬告而死。
所以,当这个极为特殊的穆子期出现在武承嗣的名单里的时候,老爷子心里很不是滋味,暗道:“怎么就赶上今科的状元是他家的?”
想来豫王应该就是用状元为饵,要把这个穆子期招至麾下的吧?
“算了。”
岑长倩长叹一声,这不是他能左右得了的事情。
心中记下,又拿起武三思的名单,搭眼一看。
“嗯?”
头名还是穆子期?
岑老爷子以为自己眼花了,好好看了看,确定是穆子期,赶紧又把武承嗣那份又拿起来一对,得,不是自己看错了,两家都是穆子期。
岑长倩端着两份名单,心说,一个状元,一个榜眼,这个穆子期,你说我把你安排在哪儿吧?
这还没完,等岑老爷子拿起太平公主的名单再一看......
“来人!!”
老爷子把三份名单往那一摔,“去把豫王、梁王和太平公主给我叫到尚书房来!”
差役一听,嚯!您老架子够大的,这三位也是说叫就叫的?
没急着应下,“您老这是....怎么了?”
岑老爷子一瞪眼,“还怎么了?”
“老夫要当面问问三位,闲来无事,耍我啊!?”
.....
没过一会儿,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都聚到了尚书省职房。
武三思一进门儿,就见岑长倩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往那一坐,见他进来,屁股都没抬一下。
“哟!”
武三思玩味一笑,“岑相这是怎地了?看着气色可不太好。”
“哼!”
岑长倩冷哼一声,斜了他一眼,却是没说话。
武三思也不生气,武承嗣和岑老头儿有仇,他可没有。
相反,武三思巴不得岑长倩给武承嗣找找麻烦,变向的也等于是帮他。
老爷子不说话,武三思也不去触那个霉头,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且看这老头儿到底要干什么。
......
他这刚坐下,武承嗣和太平公主就脚前脚后地进到了屋中。
武承嗣更是礼都懒得见,“找本王何事!?”
见武三思在那儿坐着,他也不客气,直接坐了下来。
唯独太平,朝着老头微微一拂,“岑相有事?”
“有事?”
人到齐了,岑老爷胡子一吹,眼睛一瞪,开始发作。
“老夫无事,你们给我找事啊!?”
把那三份名单往太平公主面前一扔,“老夫倒想问问三位,这是何意?考我啊?”
......
太平心说,什么事儿能让老头儿生这么大的气?
拿起一看,不由眉头一皱,终于知道岑长倩为什么发火了。
心中急急思量,却是苦笑摇头,把三份名单递给了武三车和武承嗣。
“原来两位兄长和本宫想到一块儿去了,这倒是真的难为了岑相。”
武三思和武承嗣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狐疑地接过名单一看,“嗨!!”
武三思立时大笑,“我说呢,这可不是难为岑相嘛?”
“就一个穆子期,到底是状元,还是榜眼,还是探花啊?”
“罪过罪过!”武三思假模假样的与岑长倩一拱手,“却是我三人思虑不周,出了岔子,让岑相难做了!”
而武承嗣可没那么客气,他没想到武三思,还有太平和他想到一块儿去了。
此时,武承嗣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穆子期,到底归谁!?
抬头直言:“那现在应该怎么分?”
“这......”
武三思一阵犹豫,心中也盘算起来。
别看表面上三人和和气气,可是这个穆子期到底算谁举荐,这可是一点都不能让的。
必须把穆子期算在自己举荐的名单之中,这样才更有可能招揽其为己用。
抬头看了看岑长倩,老头儿两手一抄,直接闭目养神了。
那意味十分明显,你们三府的事儿,你们打,老夫我看会儿热闹。
再看武承嗣,这货已经不加掩饰的目露凶相了,没开口已经表明了立场,他不会让。
至于太平......
武三思还没看向太平呢,太平已经开口了。
“本宫说句公道话吧,这个穆子期到底归谁,恐怕咱们兄妹三人吵到陛下那里去,也分不出个胜负。两位兄长说是吗?”
武承嗣和武三思一听,立时:“呵呵。”
这不废话吗?谁让谁是傻子!
只闻太平继续道:“依本宫之见,这次既然难分胜负,那索性咱们就破一回例。”
“这个穆子期,就算是咱们兄妹三人同时举荐,为朝廷选任贤能吧!”
“至于将来如何,以后再说。”
言下之意,这一次算平手,以后穆子期归谁,咱们各凭本事。
武三思和武承嗣一想,好像也只有这一个办法了。
一次算是三家全力举荐,以后那个穆子期是为豫王府上宾,还是梁王府食客,又或者是给太平当面首,那就得从长计议了。
武承嗣想到这里,先武三思一步道:“也只好如此了。”
“不过.....”武承嗣一挑眉,“那剩下的两个怎么分!?”
这货想的倒挺细。
穆子期不用说,必是状元了,那榜眼和探花呢?
状元算是三家合力举荐,那剩下的两个也得是三家来分吧?
怎么分?
没法分啊!
武承嗣面露凶相,寸土必争。
要知道,一个能入三甲的名额,那可是十分重要的,必定会给中之者带来无尽的名声和威望,将来的仕途也必定一路坦途。
这对三府来说,无疑也是潜在的助力,不得不争。
可是,武承嗣没想到,这个三家分两个坑的难题,根本就不是难题,太平公主压根儿就没想和他争。
只闻太平公主幽幽一叹,隐隐有几分哀怨。
“实不相瞒,本宫今科只看中一人,就是这个穆子期。”
“如今胜负未分....”公主殿下很无趣地一耸肩,“别的人本宫却是没什么兴趣了。”
说完,.一甩衣袖,“榜眼与探花之选,本宫就不争了,让与两位兄长便是。”
说着话,就往外走,“但是下回,两位也得记得小妹的好哦,千万也得让小妹一回。”
武承嗣一听,瞪时心放到了肚子里,也露出了笑模样,站起身来,虚送太平:“那是自然,为兄先谢过殿下了。”
心里却道:女人就是女人,天真愚蠢,还下次?
下次再说下次的,谁还记得这次?
猛一回身,看向武三思,“原本今科状元应在我府上,现在给了穆子期,那以此顺延,榜眼当属我豫王府无疑!”
“......”
武三思一阵无语,他是不愿意和武承嗣明面上去争的。
再说,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不是吗?
穆子期荣登状元有他一份功劳,现在又能白落一个探花也不错。
恭恭敬敬地给武承嗣深施一礼,“全听豫王按排便是。”
“那好!”
武承嗣一点也不客气,来到岑长倩的桌案前,提笔写下一个名字。
“他,即为榜眼!!”
岑长倩没说话,抬起眼皮瞅了一眼,算是知道了。
这时,武三思也来到近前,写下一名,“劳烦岑相了!”
说完,与武承嗣脚前脚后离开了文昌右相职房。
等二人也走了,岑老爷子才算睁开眼睛,把那个两个名字记下来。
然后,一脸高深的,该干什么干什么。
只不过,心里可没那么仪表堂堂。
老爷子正在心中吐槽:“一对儿傻子,加一块儿也算计不过一个女娃!”
以为占了便宜,结果呢,被太平卖了,还在那帮着人家数铜仔儿呢!
老爷子想到这儿都忍不住乐,说是三家举荐,可是到最后,三甲之中除了这个穆子期之外,豫王府还占了一个榜眼,梁王府还占了个探花......
唯独太平公主,除了穆子期,一个自己人都没有。
那你说,这个穆子期是谁的吧?
到时候,就算你厚着脸皮去说是三家举荐的,那外人也得信你才行啊!
都知道三甲是一家一个,哦,到了这回,既然是三家举荐,那为啥太平公主除了穆子期,没有别的人选在三甲之中?
如此一来,穆子期就算不是太平公主的人,那也是太平公主的人了。
岑长倩苦笑摇头,自言自语:“傻不傻吧?这点小弯儿都绕不过来,还妄图储位?”
“可惜喽!”
老爷子长叹一声,“可惜这个穆子期,还有那个长路镖局,就这么轻易地被太平招揽了过去。”
“!!!!”
想到这儿,岑长倩一怔,把自己吓了一跳。
他猛然意识到,好像......
好像除了太平公主、豫王和梁王之外,还有一处可选啊!
“这个穆子期......”
岑长倩若有所思,“能不能......”
“能不能成为我们的人啊!?”
想到这儿,岑老爷子恍然大悟,登时班也不上了,直接起身就要往宫外走。
......
说白了,穆子期若是换做是平时,他没有别的选择。
即使是科举出现已经近百年的当下,朝廷选官也并不是那么公平。
寒门士子只有依附这三府才能中举,也只有依附三府,才能在关陇和七姓十家垄断的朝堂上生存。
当然,这也不是绝对,还有两条出路。
一是学来俊臣,甘心做一条狗,但是绝无好下场。
另一条,则是以狄仁杰为首的朝堂清流。
没错,您没有听错,狄胖子别看后世的影视剧里都是神探,直臣、忠良的形象,其实,这胖子在大周朝那可是党魁,是领袖啊!
以他为中心,朝堂上有相当一部分不愿意依附三府,又不是出身名门望族的官员环绕在其周围,形成一股朝堂势力。
可是,换做是平时,“狄党”是没有资格插手科举的,那是三府的自留地。
但是这回,岑长倩觉得,这个穆子期是个例外吧?
能不能让狄胖子争取争取,进行一番思想再教育,畅谈一下革命理想啥的。
要是把他拉到咱们的队伍之中来,那长路镖局岂不是也跟着过来了?
岑老爷子越想越兴奋,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到了狄胖子的府邸。
如今,狄仁杰虽然还在朝为相,可是年世以高,身子也大不如前。
武则天念及旧情,不用他日日上朝,只在有大事相需之时,才劳烦阁老。
所以,岑长倩一找一个准儿,狄胖子肯定在家。
而等岑老爷子把三家合力举荐穆子期,这位马上就要当状元的蜀中才俊至今还没真正靠山的事与狄胖子一说,只见狄胖子一边出着虚汗,一边往茅厕里跑。
“死心吧,他肯定不会跟咱们走一边儿!”
......
第二二一章 第一个人见谁?
“死心吧!”
狄胖子钻进茅房之前这一句话,把岑老爷子气的差点跟进茅坑。
站在茅房外头,“什么叫死心吧?”
“这可是陈伯玉的文坛名声,加上长路镖局左右的大唐镖路。随便哪一条,都够争取一二,何况是两相叠加?”
“怀英啊,我跟你说啊,老夫权衡再三,虽然长路镖局有点江湖势力的味道,终究是不入流之辈,可是这回,却是不能假装清高,却是要和三府抢一抢的。”
哗...
回答岑长倩的,是狄仁杰畅快的“放水”之声。
“......”
岑老爷子脸色有点绿,又有冲进去的冲动了。
......
过了一会儿,“呼....”
狄阁老一副很爽的样子出了茅房,一手提着腰带,一手着袖口儿擦着额头上的虚汗。
看了眼岑长倩,“从皇城直接过来的?吃了吗?在我这儿添补添补肚肠?”
岑老爷子:“......”
这也就是多年老友知道这位不着调的秉性,换了别人,非沙包大的拳头招呼狄胖子不可。
“不是!”岑长倩还是有点压不住火气,“不是你这老货能不能正经点儿?”
“此为朝廷大事,国本之争,怎容尔如此儿戏!?”
狄仁杰看了岑长倩一眼,“你急什么啊?”
拉着岑长倩就往厅中去,一边走一边收归几分正色,“老夫何尝不知这个穆子期是个应该争取的后生?”
“可是......”一摊手,“应该争取和能不能争取得来,这是两码儿事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最后他不跟你走,那不是白搭?”
“什么意思?”岑长倩一凝眉,听出点话外之音来。
“你是说......这个穆子期早就有了归属?”
狄仁杰一琢磨,岑长倩要是这么说也没错。
“算是吧!”
“谁!?”岑长倩心中一颤,暗道,谁下手这么快,把长路镖局拿下了?
转而一想,面上又是一喜,忍不住惊呼,“难道.....是魏王!?”
要知道,魏王李贤之前一直在巴州,紧邻穆氏家族的发迹的莘州。
难道魏王早有动作?
如果真是这样,那可真是正中岑老爷子下怀了。
他是坚定的保李派,做梦都希望李氏能复大唐鼎盛。
这次储位之争,虽然他没有答应帮助太平公主,可是他的心里依旧是拥护李姓宗亲可以继承武则天的衣钵的。
而李姓之中,岑长倩最希望的,当然就是魏王李贤了。
......
与原本的历史不同,李显并非是保李党拥立的最佳人选。
在这个时空之中,十几年前,李贤没有死在丘神绩的手上,他还活着,而且活的还挺好。
在巴州卧薪尝胆十八年之后,再临神都。
那么,本该英年早逝的章怀太子李贤,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岑长倩和相当多的武周朝臣,违背历史的惯性,抛弃了李显,而去拥护他呢?
有两个原因:
第一,李贤是李显的兄长,更是武则天现存的嫡子之中年纪最大的。依长幼之序来看,就应该立他。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
那就是,李贤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都是最完美的继承人。
好吧,说到这一点,不得不说大唐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那就是,天子在选继承人的时候,总是喜欢给太子找个对手,而且这个对手也总是把太子比的渣渣都不剩。
比如,李渊立了李建成,结果又扶持着李世民做大。
而李世民立了李承乾,又把李泰扶了上来。
到了高宗李治这里,立了武则天的长子李弘,结果老二李贤又跳了出来。
那李贤又是怎么把李弘比下去的呢?
嗯,全方位碾压。
少读诗书,文武兼备,满腹经伦,举朝皆赞。
这位二十岁就能统领一众大唐文杰为《后汉书》修“注释”,注意,可不是镀金赚名声的那种,他是有真本事。
章怀太子本的《后汉书注释》史称“章怀注”,在以后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被史家推崇的。
治国方面,李贤也是一把能手。
当年,高宗和武则天经常不误正业,不是从长安游到洛阳就是去昭陵视察,要么就来了泰山封禅什么的。
又每每都带着太子李弘出巡,只留李贤在京中监国。
李贤把国事处理得井井有条,连宰相重臣都啧啧称是。
可以说,当年李贤的能力和好人缘,直到现在也已然被朝臣所记住。
此次回京,又逢国本之争,虽然初归立足不稳,可是暗中推举的气势绝不比武承嗣、武三思等人弱上多少,没看连岑长倩都是李贤的“死杆粉丝”吗?
现在岑老爷子已经开始意淫了,“真是魏王?”
老爷子喜笑颜开,要是李贤能得长路镖局之助,那争储的底气却是深上不少啊!
“这个....”狄仁杰一窘,“也不是魏王。”
这时狄府下人已经在厅中摆上酒菜,狄仁杰引着岑长倩入席。
“这个穆子期吧....”
“不是任何一方的人。但是,却也不是任何一方可以争取得到的。”
说到这儿,狄仁杰也拧起了眉头,补了一句:“应该是如此,老夫也说不准。”
“这怎么可能?”
岑老爷子心说,这个朝堂,连狄仁杰和他这种标榜直臣的君子都要抱团,他一个白衣秀士怎么可以无依无靠?
饮了一口淡酒,端起筷子,“若想入仕,总要找个依.....”
“而这个依靠....最好是魏王啊!”
话说一半,筷子也伸出去一半,岑老爷就是停在那儿了,立时不再想什么魏王了。
嫌弃地看着一桌吃食,不知道动哪儿了。
“我说,你这个老货就不能来点清淡的?”
一桌子吃食,全是肉菜,这让一向清淡贯了的岑长倩登时没了食兴。
狄胖子却不然,夹起一大块焖的软烂的羊肉就往嘴里塞,“那没办法,老夫就好这口!”
岑长倩无语,索性放下筷子,不吃了。
“且说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这个穆子期到底是怎么回事?”
“......”
狄仁杰闻言,下意识一顿,却是沉默了。
他确实知道内幕,知道穆子期是谁。更知道穆子期背后的长路镖局、穆子究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进京。
也正因如此,什么豫王、梁王,那个吴老九是不可能依附于他们的。
至于魏王李贤......
据狄仁杰所知,吴宁八年都没和李贤有过接触,显然没想向李贤身边靠,更不会进了京才想起临时抱佛脚。
唯一有可能的,只有太平公主。
可是,狄仁杰有种感觉,以吴宁的高傲,他会甘于依附一个女人吗?
从这八年间,吴宁没有求过太平,甚至没有与太平正面联系就不难看出,他压根就没打算把太平公主算计到他的复仇大业之中。
可是,正如狄仁杰之前的不确定,其实他的心里也没有底气,或者说,狄胖子吃不准吴宁下一步会干什么。
岑长倩说的没错,这个朝堂,不依附抱团是没法生存的。
那吴宁怎么办?谁也不依附?总不能自成一派吧?
一个隐姓埋名的皇子,想在盘根错节的神都搅动风云?狄胖子知道吴宁是有这个本事,否则他也不会把宝压到他身上。
可是,狄胖子实在想不通,吴宁要怎么站住脚,又怎样面对当下这个多方相争前途难料的局面呢?
想到这里,狄仁杰看向岑长倩,却是要多说一句。
“老夫听到传闻,陛下欲答应突厥汗王默啜的合亲之请,而且要派武延秀去合亲。”
“什么!?”
岑长倩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答应!?还是男人!?”
“奇耻大辱啊!”
“你别激动。”狄仁杰安抚道,“和亲也不是不可以,就算是男人,那就是男人吧!”
狄胖子向来不是迂腐之人,什么辱不辱的,只要对这个国家有利,狄仁杰从来都不在乎。
不和亲固然硬气,提振朝堂士气。可是,士气能当饭吃吗?
大周如今正处在高速发展,暗中变革的当口,正是润物细无声之时。
与拥兵四十万的突厥开战,就算打赢了也是惨胜,必将付出极大的人力、物力和兵力。
这八年刚攒下一点元气,却是又得折腾光了。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百姓??
况且,默啜的时机把握的很好。
如今已入夏末,转眼就入秋了。天气一凉北方天寒地冻,大周军队可不善于在冬天战斗。
就算要打,也得等来年开春之后。
所以暂时去稳住默啜,不失为一条良策。
至于男人.....“男人又怎么了?”
“合亲总不能总是女人为国出头,也该换一回男人了。”
岑长倩不说话了...这一点上他和狄仁杰意见相左。
“老夫也非迂腐,只是....”
紧锁眉头,“那突厥贪狼是什么秉性怀英不知道吗?”
“怕是合亲也换不来好处,该打还是要打。到时丢了脸面又于事无补,何必呢?”
“他反复就让他反复嘛。”狄胖子摊手道:“就算默啜出尔反尔,一来一回也得三四个月,冬寒也过去一半儿了。”
“我们只需熬过冬天便是。”
“老夫担心的是,用武延秀去合亲这明显就是豫王为了储位而做出的争功之举。”
“本心并不不是为了拖住默啜。”
“老夫怕他派去的人不用心办事,反倒弄巧成拙。”
“哼!!”
岑长倩冷哼一声!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看着吧,好不了!”
.....
邀月楼。
做为洛阳第一名楼,其位置自然也是洛阳城最好的地端。
就坐落在归义坊与北市相临的十字路口。
面朝洛阳最繁华的集市,背靠宫城东面达官显贵扎堆的聚居地。加之菜品精致,服务周到。
自然客似云来,生意兴隆了。
此时....
邀月楼的门前,拴着一黑缎子似的乌锥宝马!马身子斜在门前,把门脸儿都挡住了一半儿。
可是....
就这么一头“跋扈”的牲口,却无人敢惹,更无人敢去把马牵到一边儿。
没办法啊....
安乐公主的坐骑你也敢碰?
邀月楼中。
李裹儿依旧是一席红衣,歪坐在酒楼大厅好百无聊赖....
邀月楼掌柜的侍奉在一旁,都快哭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酒楼,心说今天这生意是没把做了。
要知道这可正是饭点儿,往天都是连空桌都难得一见的时候啊。
小心的上到裹儿身前,“公主殿下....今日....想吃点什么啊?”
李裹儿眯眼抬头,“王掌柜。”
“脸色不对啊....”
“怎地?不欢迎本宫?”
“啊...啊?”掌柜吓的腿都软了,
“不敢不敢!!小人高兴还来不及,简直欢迎之至!!”
“是吗?”
李裹儿邪魅的笑着,突然往前凑了凑“那给本宫笑一个....”
“呵....”
“呵呵。”
“笑的好看点!!”
“呵呵呵呵.....”王掌柜干巴巴的咧着嘴,却是怎么也“笑不好看”。
而李裹儿看他如此却是开怀不已。
她知道这个王掌柜不想笑,想哭!!
她更知道自己再欺负人!
可是...
她的童年何尝不是如此呢?她依然记得,在房州那个冷冰冰的庐陵王府里。
长史王弘义,也曾经这样对待过她...
那时,她才刚刚记事,王弘义的儿子说她不会笑。于是王弘义就让她李裹儿笑....
她不想笑,可是母妃告诉她,她得笑!
因为,王弘义掌握着一家人的生死,他如果向皇奶奶说半个不好。
那庐陵王府就是不好了....
他们一大家子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
可是...
现在不同了,人生就是这么奇妙。
一个卑微的,连生死都不在自己手中的房州野丫头,站到了神都的高处。
她可让别人笑....
尽管那个人并不想笑!!
“裹儿....”
一旁的武崇训实在有点看不下去了,“算了吧....王掌柜也不容...”
“你闭嘴!!”李裹儿一声暴吼!
“我的事,要你来管!”
“.....”
武崇训一缩脖子,“不管不管....别生气,别生气哈。”
...
让武崇训这么一闹,李裹儿倒没了兴致,瞪了王掌柜一眼,“滚吧!”
坐回去,发了半天呆,却是想起房州那个山村,那个真的把她当人看的宁哥哥....
想着想着,猛的来了一句:“我要喝酸奶!”
武崇训一听,登时吩咐下去,“来人,还不快去南城孙家铺子给殿下买来?”
哪成想,李裹儿一眼望过来,很是嫌弃,“本宫要你去!!”
武崇训一怔!
心里这个苦啊,“好好好....我去!你等着。”
说完溜溜的出了邀月楼,去给李裹儿卖酸奶去了。
“.....”
已经躲的老远的王掌柜,一边暗骂这个安乐公主不得好死!
一边啧啧为武崇训操心。
“就这脾气秉性,谁降得住她!?”
“娶回家却是有得遭罪喽。”
....
而与此同时。
邀月楼二楼一个雅间的门缝里,有三个青年正默默的注视着楼下的动静。
吴启眼见着李裹儿戏耍掌柜,支使武崇训。
不由得眉头紧皱。
“物是人非....”
“怎么变了这么多?”
看向吴宁,“你确定,入京之后见的第一个人是她?”
“.....”
吴宁也站在门后,默默的看着李裹儿。
良久,“确定!”
......
第二二二章 味道
吴宁进京,终归是要见人的。
八年谋划,可以说,从踏京城那一刻开始,每一种可能,每一道关,都已经在兄弟们的考虑之中。
可是,吴启有点想不明白的是:怎么吴老九第一个要见的人会是李裹儿?
此时,楼下已经没什么好看的了,兄弟三人合上雅间的门,坐回桌案前。
吴启忍不住看着吴宁道:“在我看来,你隐姓埋名八年,今朝出世,总要先知会太平公主一声。”
“再不济,把狄胖子约出来,当面罗对面鼓,把那老头儿的立场问清楚也是好的,为什么非要先见这个跋扈丫头?”
想想刚刚李裹儿不把掌柜的当人,对武崇训呼来喝去的霸道样子,吴启就是一阵头疼。
“这丫头已经彻底变了,就像一颗炸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把咱们都赔进去!”
“......”
吴宁并没有吴启那么激动,淡然道:“正因为裹儿的不确定,所以才要先搞定她。”
吴启凝眉:“什么意思?”
“我来问你。”吴宁认真地看着吴启,“如果......我们在京师露面儿,有故人或者八年前见过我们的人,认出我们就是房州下山坳的吴姓族人。”
“那么,你最不愿意遇到谁?”
“......”吴启略有愕然,随着沉思起来。
“这个问题我们早就反复地思量过了,洛阳城中,有可能认得我们的,只有三四个人。”
“太平公主、狄仁杰,剩下两个就是李重润和李裹儿了。”
得益于当年贺兰敏之的防患于未然,当武氏兄弟到房州之后,吴宁就生了“水疹”,满脸麻子痘与毁容无异,所以,武氏兄弟虽然与吴宁面对面地吃过饭,但是,却还真不知道吴宁长什么样子。
而李显夫妇虽说是长驻房州,但是,当年的李显可没把一个山里娃子当回事儿。
那年在吴宁家吃过一次饭,也是和吴宁面对面地呆过,可那之后,除了李重润和李裹儿,李显夫妇就再也没来过。
而吴启则是更彻底,武氏兄弟来的时候,他正好去娘舅家了,与这些人连照面儿都未曾照面。
所以,现在京中认得吴宁和吴启的,只有太平公主、狄仁杰,还有李重润和李裹儿。
要问这四个人里,吴启最不愿意遇到谁?好吧,那还用说吗,当然就是李裹儿了。
太平自不用说,拿吴宁当亲弟弟一样看待,感情几乎超越了皇家姐弟之情,与百姓亲情无异。
狄胖子有点摸不透。
这位八年前就把他们揪出来了,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既不告发也不靠近。
可是,八年都过去了,吴启当然也不担心他会突然把他们卖了。
李重润,吴启也不太担心。
八年前就看得出来,那是一个直得结交的坦荡少年。
据吴启所知,八年前,李重润得知吴家大难,还和其父李显大闹了一场。质问李显为什么当夜就知道情况却不施以援手,毕竟吴家可是救过他们的命。
而后,以为吴宁他们都死了,李重润还亲去下山坳祭拜,吴家死难者的遗体亦是李重润帮忙安葬的。
这样的人品,甚至对吴家有恩,吴启当然也不担心。
唯独这个李裹儿。
就这位小祖宗,要是真在大街上或者什么地方遇见,以她不管不顾的秉性,敢直接喊出哥儿几个的真名来。
......
“所以啊....”
吴启既然都能想到这儿了,吴宁也就少了很多的唇舌,“裹儿尚不成熟,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她是不会像太平、狄仁杰那般暂时隐忍不与相认的。”
“如此一来....”吴宁一边说,一边把桌案上的一个瓷碗推到虎子的面前。
“咱们当下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与她相认。”
“否则,现在不认,将来说不定就在哪儿认了。”
向虎子示意,“去吧,把这个送过去。”
“哦。”虎子点头,端起碗来,就出了雅间。
而吴启虽然心里认同了吴宁的说活,但是还是有点担心,“她变成这个样子,还能记得当年的情谊吗?”
吴宁站了起来,走到门前,看着楼下的李裹儿。
“我相信,她还没到无药可救的地步。”
......
此时楼下,李裹儿依旧歪坐着,对于邀月楼送上来的餐食,挑挑拣拣,百无聊赖。
突然,见楼上一个雅间的门开了,随之走出一个胖子,安乐公主似乎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
啪!!把筷子往桌子上猛的一拍,“王、掌、柜!!”
“你是吃了熊心,还是豹胆?这儿怎么还会有人!?”
王掌柜差点没跪地上,我的姑奶奶啊,人家是先来的,好不啦?
刚要上前解释,李裹儿却是不给他这个机会。
“来人!!”
“你们都瞎吗?把这肥猪给本宫打出去!!”
......
“你看你看。”楼上吴启一脸蛋疼,“我说什么来着?这丫头她就不知道讲理!”
眼见一班侍卫已经向虎子靠了过去,吴启面有焦虑,“现在怎么办?”
吴宁却是不急,“再等等看。”
......
楼下。
虎子一手端着碗,已经转下了楼梯,另一只手则是按住了腰间一把暗藏的短匕,两个眼珠子猛然一瞪,杀机尽漏。
两个侍卫本以为是个普通百姓,上前招呼几下,应付了差使,把人扔出去就算完了。
可是,刚对上吴三虎的眼神,二人登时一惊,暗叫不好。
那股气势,非但是真见过血,杀过人的猛角色所不能拥有的。
下意识按住刀柄,甚至随时有抽刀搏命的冲动。
“嗯?”
李裹儿此时也看出了自己侍卫的反常,这才正视了一眼已经转下楼来的那个胖子。
这一看不要紧,“且慢!!”
李裹儿怔住了,缓缓站了起来。看着虎子道:“你....”
“你看着好生面熟......”
虎子没说话,眼中的杀机渐渐敛去,淡淡地看了那两个侍卫一眼,随后安然越过,来到了李裹儿身前。
把手中瓷碗轻轻地放在桌上,“我家兄长,让某把这个送给殿下尝尝。”
说完,虎子再不多留,转身离去。
经过两个侍卫身边,亦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而那两个侍卫此时,已经被冷汗沁透的衣背。
暗叫一声侥幸,却是连保护安乐公主的职责都吓的忘了。
另一边,李裹儿已经没有心思追究侍卫的失责了,她呆呆地看着那胖胖的身影复又登楼,走进那间雅间。
慢慢地收回目光,落在桌上的那个瓷碗之上。
那是一碗......酸奶。
与别家的酸奶不同,白白的奶浆很是浓稠,其间还掺杂着许多细碎的桔子肉粒。
李裹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更不敢相信心中的那一丝侥幸。
呆呆地坐了下去。
八年!
她吃遍天下所有的酸奶,却是已经整整八年,没见过这样的酸奶了。
此时,李裹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她....
哭了。
泪水不自觉地朦胧了双眸。
她还是不敢相信,不敢去想那一丝可能。
慢慢地,慢慢地......
慢慢地拿起勺子,生怕舀多了。
又小心翼翼地舀起那么一丁点的酸奶,缓缓地送入口中。
闭目....
回味!
接着,李裹儿笑了。
如夏花初绽,带着春的温和,又饱含着炫目的光彩。
“就是....”
“就是....这个味道。”
啪,李裹儿手中的瓷勺轻轻划落。
随即,她抬头看向楼上,猛然间,李裹儿扑了出去。
似一道红霞,迫不及待地冲上楼去,没入在雅间之中。
......
直到李裹儿已经消失在那门后,楼下的侍卫,还有王掌柜,这才回过神来。
他们已经看痴了。
自家殿下....京中女霸王.....何时曾如此温和?如此灿烂?
......
“是你吗?”
雅间之中,李裹儿已经十分确定,面前的人就是那个人。
因为,她记起了那个胖子,更记起了那个好看的不像话的小哥哥。
可是,李裹儿还是不敢相信,还要最后确定一次。
看着眼前一席白衣,披散着长发的吴宁,李裹儿再次朦胧了双眸:“是你吗?”
“你是....你是他吗?”
吴宁笑了。
(时间定格)
【原本这个时候,吴老九已经看出来李裹儿有些失控,为了让这个傻丫头不会真的把他的名字吼出来。
他下面的台词应该是,“别激动,小点声儿。”
可是....
看着李裹儿梨花带雨的样子,吴老九鬼使神差地没有把这句扫兴的话说出口。
而是决定....“装个逼。”】
(时间继续)
吴宁缓声淡然道:“可惜京中只有桔子....”
“要房州蜜柑才最有味道。”
“啊!!!!!”
李裹儿一声兴奋的尖叫,高兴的快要蹦起来了。
吴宁心里咯噔一声,“坏了!!”
“宁.....”
当李裹儿喊出第一个“宁”字的时候,吴老九神一般的反应,飞身扑了出去,一把按住了李裹儿的嘴。
李裹儿站立不稳,整个人都歪在了吴宁怀里,一双大眼睛惊慌地看着吴宁。
“别叫!!”吴老九形象全无,装逼失败。
“想害死我啊!?”
威胁似的看着李裹儿,“不许叫!”
缓缓松开手掌。
“宁哥哥!!”
啪!
吴宁又堵了回去。
一脸被李裹儿打败的模样,“我现在是叛党,不能叫我的名字。”
李裹儿眼珠儿转了两圈,算是刚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不停地点头,算是被吴宁说服了。
吴宁这才敢松开手掌。
“宁哥哥!!”
李裹儿还是没忍住,兴奋地叫出了声儿。
不过还好,有所收敛,是从喉咙里低吼而出的。一把抱住吴宁的手臂就不松开了。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死!!”
李裹儿实在控制不住心中的喜悦,高兴地抱着吴宁的手臂蹦蹦跳跳。
可苦了楼下的侍卫和王掌柜的,什么情况啊?怎么公主殿下进了那个雅间,楼板都跟着颤呢?
侍卫想上去一探究竟,可是又了解自家主子的心性,这要是没她同意就敢上去打扰,非扒了他们的皮不可。
只得在楼下怯生生地嚷嚷,“殿下....没事儿吧!”
“我们....我们可上去了。”
“......”
楼板动静停了,随之而来,是微不可闻,隐隐传来的抽泣。
“没事....你们不准上来!”
......
雅间里,李裹儿抱着吴宁的手臂在哭泣,在诉说着八年来的苦闷。
“他们对裹儿不好。”
李裹儿把头埋在吴宁的手臂里,“宁哥哥走了,姑姑走了,他们又像以前一样对裹儿不好。”
“裹儿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再也没人对裹儿好了。”
“......”
“......”
“......”
吴宁沉默了。
吴家惨案一出,武则天把罪责归结到吴家和贺兰敏之谋反之上。
大义灭亲之举保住了朝堂,却让李显又回到了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里,李裹儿的日子又怎会好过?
“好了,别哭了。”
吴宁轻轻拂着她的长发,安慰着李裹儿。
“这不是又见着了吗?”
一旁的吴启看的直咧嘴,调侃地嘟囔了一句,“这都多大了,咋还让人哄呢?”
李裹儿白了他一眼,“我乐意,你管不着!”
“是是是!”吴启仿佛也回到了八年前,回到了那个李裹儿和巧儿两个小丫头,天天黏着他们撒娇的年代。
“我管不着,行了吧?”
“不过....”话锋一转,“咱们是不是该换个地方?那个武崇训可是快回来了。”
......
一刻钟之后,武崇训屁颠屁颠地拎着一个巴掌小坛子回到邀月楼。
一进来,没见着李裹儿。
“人呢?”
两个侍卫答道:“走了啊。”
“走了?”武崇训不干了,特么溜傻小子呢啊?让本公子去买酸奶,自己却跑了?
可是再一想,不对啊!
看着两个侍卫,好奇道:“她走了,你们还在这儿干什么?”
“等公子你啊!”
“等我干嘛?”
“让您别跟着啊!”
“不是....”武崇训越来越觉得不对,“她去哪儿了?还特意让你们嘱咐我别跟着啊?”
“这.....”两个侍卫相视一笑,“这就不能说了。”
“殿下不让说。”
武崇训一翻白眼,登时心领神会。探手入怀,摸出两块分量不小的金豆子。
一把塞在侍卫手里,“拿去,贪死你们两个杀才!”
“嘿嘿嘿嘿。”侍卫挨了骂也不害怕。武二公子那是出了名的好说话,不然二人也不敢敲这个竹竿。
不过,既然收了钱,那自然要把职责尽到。
侍卫一边分了金豆子,一边认真地对武崇训道:“二公子,说实话可不许动怒哈。”
“说!”武崇训笑骂一声,“再有半句废话,本公子撕了你的臭嘴。”
“您啊...”侍卫撇着嘴,“危险了。”
“怕是做不成我家驸马了。”
“什么?”武崇训吓了一跳,“说清楚点,什么情况?”
......
第二二三章 武则天尬聊
“您啊...”侍卫撇着嘴,揶揄着武崇训“危险了,怕是做不成我家驸马了。”
什么情况?
武崇训有点懵,“到底怎么回事儿。”
“也没怎么回事儿。”
收了武二公子的赏钱,两个侍卫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把刚才所见,一五一十地告与武崇训,吧啦吧啦说了一大通。
......
“谁能想到楼上还有几个胆大的客人没走呢?”
......
“也不是胆大。”另一个侍卫插话,“我看那人不是一般人,光他身边那个胖子就不是庸手!”
......
“对对对!”前一个侍卫不住点头,“你看那气度,咱们殿下进去才多大一会儿,就性情大变,成了...成了小鸟依人的小公主了。”
.....
“可不可不,那出来的时候,咱们殿下一门要扒着人家的手臂不放。人家还不乐意呢,一个劲儿躲!”
“......”
这两位也是极品,整个就是八婆附身。说着说着,就开始绘声绘色地八卦起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咱们的武二公子此时脸都绿了。
整个人僵在那里,满脑子就一个念头:“这特么又是哪儿蹦出来的一个。”
暗叫,不妙啊!
说实话,多个情敌武崇训一点都不意外,就李裹儿那个倾世容颜,武崇训最不缺的就是情敌。
连当今陛下第一次见到裹儿的时候,都夸赞她是自太宗以前,大唐皇城之中的第一美人,何况他们这些年轻公子?
只不过,还没这种情况啊?
一般都是公子哥围着裹儿转,还没见哪个公子哥能让裹儿围着他转的呢!
“完了完了。”
武崇训一拍大腿,“此番算是遇上大敌了。”
猛一转头,瞪向两个侍卫,“快说,这人长相如何?”
“长相?”侍卫好好回味了一下,“好像不怎么样啊!披头散发,跟个疯子似的。”
“......”
武崇训更纳闷儿了,长的不怎么样,裹儿怎么就让人迷走了呢?
急忙再问,“那...可有什么特别。”
“当然有!”侍卫忙不迭地点头,“不然殿下怎么会跟他走了?”
“什么特别?”
“文采好像不错。”
“文采?何以见得?”
“他临走之时吟了一首诗,好像是不错,殿下听完就跟他说了。”
“什么诗?”
“小的想想哈。”侍卫低头使劲回忆,还真让他想起来了。
“好说是......”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
武崇训听完,猛的心神一颤,好诗啊,难怪裹儿会被其迷住了。
回过神来,扬手就给了侍卫一个暴栗敲在脑门儿上,“下回先说重点!”
骂完,武崇训又摸出几颗金豆子扔给二人,转身出了邀月楼。
一边走,还一边念叨着:“原来裹儿喜欢文采好的,不行...本公子要回去读书了。”
“......”
“......”
两个侍卫一阵无语,“唉....”长叹一声,“崇训公子真是好脾气。”
“可不可不,这要是换了别人,还不和那个人拼命?”
......
另一边,李裹儿像个布袋熊一样几乎是挂在吴宁身上,和他一起回了怀仁坊的李宅。
......
“什么!?”
一番细谈之后,李裹儿终于明白了她的宁哥哥为什么消失八年,又为什么进京。
“你现在叫穆子究?要还下山坳乡亲们一个清白?”
“嗯。”吴宁点头。
“所以,宁要求殿下帮我保守秘密,以后在别的场合见到我,只能把我当做是穆子究,而不是吴宁。”
“好啊好啊!”
李裹儿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暗自一握拳,嘟囔了一句:“好刺激啊...”
“......”
“......”
吴宁、吴启皆是无语。
吴启心中甚至有几分担心,他总感觉吴老九这回是在玩火,这个少女心性的小丫头不知深浅,早晚要坏事。
但是,现在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吴宁已经走了第一步,却是没法回头了。
......
就在李裹儿与吴宁相认,不足三日的光景。
洛阳城中,就有一首新诗流传开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唐人爱诗,有若宋人爱词,连寻常百姓若听得好诗佳句,也会苦心背颂,以增谈资。
这样一首情意绵绵的好诗出世,自然引得城中百姓无不探究一二。
事逢大比之年,百姓们还以为是哪个新科举子佳句偶得呢,也只有少数的上流人物方知这首最先是从武三思的二公子,武崇训嘴里传出来的。
话说几天前,武二公子回到府中,不停地念叨着这首诗。
偶然之间,被其父武三思听了去,还以为是自家儿郎所作,甚是高兴。
这可是扬名的好机会,武三思怎能放过?自然推波助澜,使得此诗在京中传开。
传播之广,连宫中的大周天子都有所耳闻。
“沧海月明珠有泪,蓝田日暖玉生烟.....”
如今的武则天已然是七十四岁高龄,虽也是操劳国事,可是人老子性情也就慵懒了起来,三五不时,却是也喜欢品诗赏舞之类的雅娱之趣。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呵呵呵。”老太太摇头苦笑,“崇训这孩子怕是痴了心智,这种诗也作得出来,却是难为他了。”
“不过,确是好诗。”
笑着看向上官婉儿,“看来,倒是是长进了。”
上官婉儿附和一笑,“可不是吗,这样的好诗臣妾都要自叹不如呢。”
“哦?”武则天意外地一疑,“婉儿真这么想?”
要知道,上官小婉别看在她面前毕恭毕敬,可是这丫头却是有真本事的,号称是大唐第一才女,诗书文章还从没见她服过谁。
今日能说出这种话来,却是不容易的。
“回禀陛下!”上官婉儿恭敬作答,“却非虚言,说此诗位列千古亦不为过,婉儿自问是作不出来的。”
“嗯。”武则天笑了,仅凭上官婉儿这一句评语,老太太对武崇训的喜爱又增了几分。
突然话锋一转,“你说,安乐与崇训两人合不合适?”
“......”上官婉儿一阵无语,心说,看来老太太已经有赐婚之意了。
柔声道:“陛下有意撮合,那自然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不过....”上官小婉话锋一转。
“臣妾倒是听说一点别的传闻,好像近几日,安乐公主与一个蜀中举子走的颇近,怕是动了心思。”
“是吗?”武则天不以为意,“坊间虚言,不足为信。”
就算是真的,老太太也没当回事儿啊!
一个举子,就算再有才气,也配不上安乐的,老太太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李裹儿和武崇训到底能不能成。
要知道,李显和武三思若是结了亲家,对老太太来说确是好事。
想到这儿,“来人,宣武崇训觐见。”
说干就干,武老太太从来不是拖泥带水的人。
过了有一会儿,武崇训应旨而来。
进殿见武则天歪躺在软榻上,立时心中大定,知到非是什么朝廷政事,而是亲人之约了。
憨笑着拜上一个大礼,“侄孙崇训,给皇奶奶请安呢!”
武崇训长的眉清目秀,模样就招人爱,武则天自然也是喜欢。
笑着道:“起来吧,坐下说话。”
“好嘞!”
武崇训乖张的应下,大大咧咧地就坐下了,“说吧,您老人家是不是想侄孙了?这才叫崇训进宫的吧?”
武则天白了他一眼,却是一点都不生气。
有心问他与李裹儿相处如何,用不用皇奶奶帮你一把?却是不能上来就直说。
只有一搭没一搭地问起那首诗来,“朕听说,你最近长进了??作了一首好诗?”
如果武崇训回答是,那老太太就能把话头引到诗中情意,还有他和李裹儿之间的事情上。
可惜,武崇训别的优点没有,就是比较实诚。
“皇奶奶是说那首《锦瑟》?”
“正是。”
武崇训一撇嘴,好不失望,“不瞒皇奶奶,侄孙倒希望那是我作的。可惜,咱没那个本事啊!”
得!
武崇训这么说,武则天就聊不下去了,没法往李裹儿那引了啊!
疑声道:“不是你?坊间不都传是你作的吗?”
“真不是。”武崇训道,“是从侄孙这里传开的却是不假,可是诗作的主人却非侄孙。”
“那是谁?”
“开始我也不知道是谁,后来多方走访,方知诗的主人可能是莘州举子穆子期。”
“哦?”
莘州举子穆子期?
那不就是长路镖局里的那个“书生”?
而且,老太太马上联想到刚刚官上婉儿提到的那个传闻:与一个蜀中举子走的很近...
难道就是这个穆子期?
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那穆子期写这首《锦瑟》,又是写给谁的?”
没想到,武崇训以为是问他,苦声作答,“写给安乐公主的.....”
“嗯?”
武则天先是一愣,随之心绪飞快地思索起来,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高居皇位的大周天子。
良久....
“崇训啊....”
“侄孙在!”
“朕累了,你且回去吧,改日再来陪朕。”
“好!”武崇训没心没肺地应下,躬身一拜,“那皇奶奶保重身体,侄孙告退!”
说完,转身出了武则天的寝殿。
“婉儿....”
“臣妾在。”
“宣穆子期觐见!”
“......”
上官小婉不敢违抗,默然转身办事,可是心中却有些微凉。
她终究是皇帝啊,也终究是那么绝情!
前一刻还要撮合武崇训,后一刻却是又有了更好的人选。
......
又过了一会儿,今科大热穆子期随着皇城侍卫,第一次踏入了大周皇宫。
此时,吴启昂首挺胸,坦然前行。而在其身边,一个个羡慕的目光向其投来。
二十多岁名师指点,身家背景更是深不可测。如今大比还没开考,却已得天子垂青,宫城觐见。
这样的人物,怕是百年也难出一个!
......
无视身边的目光,吴启缓步踏入天子大殿。
一进门,就见正朔高位,一威严老妇龙凤及身,端于正位。
吴启拱手一拜:“草民穆氏子期,参见陛下!”
“平身吧!”武则天无波无澜地声音在大殿之中回荡。
吴启抬头,与天子直视。
霎时间,大殿之中再无声息,高位的武则天,其身旁的上官婉儿,都在打量着这个年轻人。
武则天第一反应就是:此子不凡!
能首见天子而面不改色,礼数周全,又不卑不亢。只此一点,已经难得。
而上官婉儿....
“好帅啊....”
一向高傲的上官小婉差点犯了花痴!!
......
“草民?”却是武则天打破了沉默,“子期怕是谦虚了吧?”
“如今,坊间盛传,今科子期必为魁首。想来不久,便可锦袍加身,为朝效力了。”
“子期也不必再自谦‘草民’。”
“......”
这是一句诛心之语,武老太太面色平静,可是这话却一点都不平静。
今科还没考,魁首亦得武则天钦点,哪来的子期必为魁首?
武老太太把这句民间笑言,还带着点捧杀之意的话说出来,就是想看看这个书生穆子期到底有没有真才实学,当如何做答。
而这句一出,连上官小婉都为吴启捏了一把汗。
换了别人怕是吓的立时拜倒,高呼恕罪了,可是,吴启却依旧面无波澜。
“陛下也说坊间谣传了,草民不远万里入京赴考,考的是大周的官,非是坊间的官。”
“信的是大周的皇帝,非是坊间的谗言,又怎会为了坊间的几句戏言,就妄自尊大,不称草民呢?”
“想来,陛下亦与草民同想,也不希望一个不知深浅的黄口小儿入朝为祸吧!?”
漂亮!!
武则天暗赞一声。
人漂亮,答的更漂亮!
不但言之有理,而且还倒将了她一军,问她是不是信了坊间?
哈哈哈,当真漂亮啊!
老太太心思又活分起来,此子人品长相都属一流,若是安乐与他结缘......也属良配,更重要的是,朝堂对长路镖局的掌控怕是增色不知多少呢!
这样看来,安乐与长路镖局结亲,和与武崇训结亲相比,却是更有好处。
想到这儿,武老太太又动了做媒婆心思。
又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一句,“朕听闻,子期近日与安乐公主作了一首好诗?”
嗯,吴启要是点头,那武老太太自然就能把话头引到二人感情上去。自然而然地就能搓合。
可是,吴启没什么优点,他也是个坦荡的人啊!
“启禀陛下,传闻有误,那首《锦瑟》非是草民所写。”
得,武则天又聊不下去了。
“不是你写的?”
“不是!”
“那是谁写的?”
“草民的兄长穆子究,写给安乐公主的。”
“谁!?”
武则天心说,这个名字听着耳熟,半天才反过味来,“那....那不就是长路镖局的掌舵人,穆子究吗!?”
登时脸色一变,“你兄长也来京城了?难道他也要考个功名不成?”
“陛下误会了。”吴启道,“兄长此来只为陪草民赴考,并无应试之意。”
“是吗?”
武则天眯起老眸,“他不是扬言,只做九省盟主,永不染指京师吗?”
吴启再次躬身一拜,“草民说过了,兄弟只为送考,与它事无关。”
“......”
武则天沉默了,冷冷地看着吴启,与之前的态度判若两人。
良久。
“来人....”
“宣穆子究......觐见!!”
.....
第二二四章 请开始你的表演
武则天冷意乍现,要宣吴宁觐见。
可是,好端端的,老太太生什么气呢?
其实,这里面涉及到一个分寸,还有一个体面的问题。
分寸,是穆子究做为一个江湖人的分寸。
而体面,则是武则天心中那个皇家体面。
......
首先,在武则天看来,穆子期可以和安乐公主发生一点什么,但是他的兄长穆子究却是万万不行的。
因为穆子期除了长路镖局这层身份,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是即使他以草民之身撩拨安乐公主也能被容忍,甚至被接受,那就是仕子之躯。
说到底,当下还是一个等级分明的贵族社会。
换句话说,如果穆子期没有这个读书人的身份,不是很快就可以步入朝堂,加入大周的权力核心圈子,那就算长路镖局再重要十倍百倍千倍,武则天也不会动了婚配的心意。
因为,他是庶民,是江湖人,配不上公主之尊。
这就是皇家的体面,是她武则天的体面,甚至是几千年封建王朝的体面。
大周的公主只能许配给贵族,凤凰男的美丽传说,最低标准也得是个读书人。
古往今来,还没有一个平头百姓或是绿林草莽,能当上皇家嫡传公主的驸马。
所以,这个人只能是穆子期,连他那个真正掌管长路镖局的兄长也不行。
一个上不得台面的江湖草莽,连这个心思都不能动。武老太太更不允许一个江湖草莽去写诗撩拨公主,这是穆子究的分寸。
说白了,武则天能一眼看上穆子期,甚至为了某种目的毫不犹豫地要将安乐变成交换条件,许给穆子期。
但是,这个人却绝对不能是他的兄长。
从前,穆子究扬言,长路镖局不入京师,不与皇家为难。这也是分寸,是武则天推动长路镖局一路做大的重要原因之一。
因为老太太觉得他懂分寸。一个懂分寸的人,就可以成为她手里的一粒棋子。
如果表现的再好一点,武则天甚至不介意这个穆子究像来俊臣、索元礼那样,做她的一条“狗”。
可是,如今长路镖局的镖主不但入了京,还对大周公主动了心思。这就是失了分寸,亦是武则天立时翻脸的原因之一。
说白了,此时的穆子究,此时的长路镖局,在武则天眼里和那些朝臣一样,都是不入流的草根货色。
即使有再大的本事,手中有再多的筹码,那依旧是草根。
正眼相看已经是恩赐,更别说高攀了。
后世不是有那样一个比喻吗?
“夜壶”......
在贵族眼中,长路镖局和穆子究就是夜壶。用的时候,手拿把提;用完之后,扔得远远的。
也幸好是武则天正是“尿急”之时,若是换了别人,武则天可能见都不会见,直接杀之了事。
但是,长路镖局对于当下来说尤为重主,所以,武则天要见一见他,看他能不能明白其中道理,而找回这个分寸。
说白了,与其说是召见,不如说是敲打。
此时,武则天已经冷淡非常,“既然来了,那朕总要见上一见的。”
“宣之觐见!”
“是。”
上官婉儿一边应旨,一边暗自摇头,“看来,这个穆子究怕是活不长了。”
她在武则天身边呆了二十年,老太太什么心意,上官小婉自然明白。
老太太已经给了机会,可是,这世间有几个人能在这位女皇面前保持分寸呢?
况且,在上官婉儿看来,一个偷偷跑到京城来调戏公主的莽夫,怕是也不会懂什么叫分寸。更不会明白,伴君如伴虎的道理。
吩咐下去,叫宫人再去一趟怀仁坊李宅,宣穆子究觐见。
殿上三人,包括武则天和吴启,还有上官婉儿在内,却是没了声音。
武则天本来还挺看好这个年轻人,只是,让他这个不懂事的兄长这么一闹,看吴启也有几分不顺眼了。
可是,碍于万一那个穆子究不懂事,长路镖局总要有个懂事的人来接掌,好为她办事。好在这年轻人刚刚的谈吐不凡,倒是有几分“分寸”。
出于这点考虑,倒也不能对穆子期太过冷落。
“婉儿。”
“臣妾在。”
“给子期赐坐,别老站着了。”
“是。”
“谢陛下!”吴启虚礼受之,殿上又恢复了安静。
过了好一会儿,宫人来报,穆子究在殿外候见。
“宣。”
随着武则天的一声吩咐,老太太和上官婉儿的目光齐齐地望向了殿门之处。就见一白衣男子,慢悠悠地走进殿来。
上官婉儿眉头一皱,这个人....
这个人让她很不舒服。
两眼平视,目光极淡。上官婉儿总觉得,他平静得过分的脸上有几丝阴沉。
没错,是平静中的阴沉,而不是庶子之身突然面君应该有的惶恐或者局促。
不知道为什么,上官小婉竟有几分心悸,只看了一眼,她就有点怕这个人。
......
“草民....穆子究。”
“参见,大周女皇陛下。”
吴宁一礼,却是极浅,只能说是做了做样子,依旧是平静的让人害怕。
“嗯。”
武则天轻哼一声,算是应下。眉头微微皱起,她也觉得这个年轻人有些太过平静了。
“你...就是穆子究?”
“正是。”
“那可知朕为何召见?”
吴宁笑了,这是他进殿之后露出的第一抹笑意,却是让武则天更加的不舒服。
“草民设想过,进京之后,会得陛下抬爱。但是陛下今日召见,显然不是因为抬爱。”
“哦?那你倒是说说,因为什么?”
吴宁还是带着笑意,“想来是那首诗吧!”
“哈!!”
武则天闻罢,阴笑一声,对这个穆子究更加的厌恶起来。
心道:他果然是不知分寸。
......
接下来的发展,在武老太太心中已然没有了悬念,只有两个可能:
一是,这个穆子究还知天高地厚,在她一番极尽挖苦之下,知道自己的斤两而幡然悔悟。
另一个则是,不知分寸,那就更加简单,武则天会杀了他,然后换一个人接管长路镖局。
......
当然,这也只是武则天的设想,吴宁是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的。
正常情况下,当武老太太把话头引到那首诗上面,他会告诉武则天,那首诗不是写给安乐公主的,他也不可能去撩拨公主殿下。
因为,在莘州,几乎人尽皆知,他已经有了婚配。
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打消了武则天的芥蒂。
只不过,还有一种非正常的情况。
比如:
此时此刻,狄仁杰、岑长倩、武三思、武承嗣、武延秀,还有豆卢钦望和阎知微,这些大周朝的重臣们正穿过应天门,直朝武则天的寝殿而来。
“启禀陛下!”
“豫王武承嗣、梁王武三思、凤阁阁老狄仁杰、文昌右相岑长倩、秋官尚书豆卢钦望,还有豹韬卫将军阎知微,于殿外求见!”
“嗯??”武则天只得暂时放下眼前之事,微微皱眉,这几个人怎么凑到一块儿去了?
略一思索,立时明白,恐怕是为了和亲之事又吵的不可开交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宣吧!”
宫人得令,立下出殿宣众巨觐见。
上官婉儿此时却是贴到武则天身边,“那他们二人.....”
武则天这才想到,殿中还有两个人呢。
本来想挥手打发了二人,今日算他们命好。
可是,一抬眼就看见吴宁那张阴阴沉沉让她不喜的脸,“......”
老太太转念一想,又改变主意了。
“还没说完,走了也不合适,门边儿上候着吧!”
“这......”
上官婉儿一阵为难,没有应旨,而是小声提醒了武则天一句,“那穆子期终是要应举的,此时就与朝臣同殿,恐怕不太合适。”
“也好。”
武则天点头,“那就送他出去吧,把他那个兄长留下!”
“是。”
上官婉儿闻之而走,到了吴启身边,“跟我走吧!”
二人不好从正门而出,遂从后门走了。
至于吴宁,只得是往门边儿上一站,上官小婉连多看一眼都欠奉。
只能说,是他自找的。
....
且说武氏兄弟,还有一众人等进殿,刚迈进门,就是一愣,怎么门边儿上还杵着一位?
武三思看了眼吴宁,也没认出来是谁,只当是没见过,昂首入殿。
武承嗣更是连正眼都没看吴老九一眼。
至于岑长倩、豆卢等人,也只是微微皱眉,暗自吐槽:这年轻宫人怎么没见过,而且还披散着头发?
唯独狄胖子抬头一看是吴宁,老头差点没让门坎拌个跟头,吴老九怎么在这儿?
可把狄仁杰吓一跳,好在养气工夫够足,转脸就恢复如常,随众进殿了。
......
“臣等参见陛下!”
大伙哪有闲心搭理一个陌生人?齐声向武则天下拜行礼,而武老太太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留吴宁在这儿,可不是稀罕他,而是,羞辱他。
说白了,这殿中站的每一个人都是地位超然,气度非凡,吴宁和他们站在一起,那已经不是寒酸了,而是草鸡进了凤凰窝。
那种差距,不用说,只用眼看,用心去衡量,就足够了。
武则天就是要用这种方法让穆子究自己认识到自己是什么货色,有些人是你无论怎么假装也高攀不起的。
这就好比把一个乞丐扔到五星级酒店里,也许没人赶他走,可是他自己就受不了。
他会不安,会浑身发麻,会自卑。
那种自卑形成的阴影也许会跟随他一辈子。
....
此时,吴宁就是那个乞丐,就那么站在门口儿。
而武则天,还有一众权贵,则就是那些五星酒店里让乞丐自卑的客人。
没有人正眼看他一眼,没人有在乎他的存在,甚至,个别人还厌恶他的存在。
大家都把他当成空气,当成无关紧要的空气。
可是吴宁,并不在乎。
他依旧是阴阴沉沉地站在那儿,听着这些所谓权贵开口闭口就是万人命运,举手投足亦定一国前程。
他们说的东西,也没有什么新鲜的。
无外乎就是,武承嗣为首,武延秀和阎知微力荐,和亲突厥。武延秀更是大义凛然地请愿,要亲往为大周分忧。
而武三思则主张,和亲可以,但不能让武延秀去,有失皇家体面。
至于豆卢钦望和岑长倩,则是极力反对和亲,一个说万万不能和亲;另一个则道,突厥大汗必有反复,和亲也是徒劳。
武则天听着他们吵来吵去,一言不发。
说实话,她已经有了主意,派武延秀去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之所以还未公布,就是因为....
好吧,老太太也要脸,也知道和亲有失体面。
她得掌握这个火候,得让底下反对和亲的人把精力消耗光,火气都泄够了,才是时机。
现在,却是不能表态的。
“陛下!”
“突厥默啜小儿几十万大兵压境....”武承嗣几乎是声泪俱下。
“侄臣也知和亲有失大周颜面,可是,如今已近秋凉,眼看就是冬日,我大周兵马历来不善冬战,万一默啜借故来犯,受苦的可是咱们大周的子民啊!”
“陛下!!”
武承嗣干脆就跪了下来,“侄臣有心报国,然时不与我,天下呈平!”
“今有此机,您就成全我们父子吧!!”
......
“陛下不可啊!”
岑长倩一看武承嗣特么也太不要脸了,卖儿子都这么理直气壮,干脆也跪下来了。
“陛下,默啜一向反复不仁,连街边小儿亦知其恶。”
“侵周之心天下皆闻,就算和亲也必遭反复。到时反落其辱,万不可再失大周颜面啊!”
“对啊,陛下!!”豆卢也跪倒在地,“岑相所言极是,望陛下三思啊!”
......
“唉!”这两位老臣都这般举动了,老太太一看,自己再不说话就不合适了。
可是,她心中的道理和这丙个老儒还说不通,只得顺着二人之意道:
“两位爱卿请起,朕何尝不知默啜反复?更知道用和亲来换安宁,却是把祖宗的脸面都丢尽了啊!”
“可....”
按理说,有个转折,马上就是“可是”了,但没想到,老太太这个“可”字刚出来,殿内就突然响起一声清嗓子的声音。
老太太一皱眉,谁啊?这么没眼立见?
不与计较,先打发了这两个老儒再说。
“可是...”
“咳....咳。”又是一声清嗓子的动静。
这回武老太太抓着是谁了,特么就是门口立着的那个穆子究。
眼神一眯,“怎么,子究嗓子不舒服?”
吴宁那边低眉臊眼的一礼,“劳烦陛下挂心,殿中有些难闻之气,甚是呛鼻。”
“难闻之气?”
武老太太本来还想奚落几句,却是生憋回去了。
好好闻了闻,没味儿啊?
几个朝臣也转过身来,终于正眼看了看吴宁。
心中同时生起问号:这位到底谁啊?不像是宫人啊!
岑老爷子也是皱眉,“难闻?什么东西难闻了?老夫怎么没闻着?”
结果可好,岑老爷一张嘴,吴老九嫌弃地往后靠了靠。
“原来是岑相的口臭!”
嘎!?
岑老爷子差点没晕过去,登时脸色通红,都找不着地缝了。
而进来就没说过话的狄胖子,此时眼神一眯,心知,完了,吴老九要开始他的表演了。
只不过,狄仁杰没想到,吴宁进京之后,第一个拿来开刀的,居然会是岑长倩?
......
第二二五章 初露锋芒
狄仁杰早有料想,吴宁隐忍了八年,今朝入京必有动作。
甚至狄胖子已经猜想过,在这个时间点,他第一个要动手的会是谁?
十之六七,应是武承嗣。
可是,狄仁杰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会在这大周天子的寝殿之中见到吴宁。更没想到,他居然会把矛头对准了一个根本就和他没有半点关系的岑长倩。
而且,在狄仁杰看来,吴老九显然是找错人了啊!
岑长倩是什么人?忠义持身,当当正正。多少人恨他恨得牙根直痒,想杀之而后快。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岑老爷子依旧高居庙堂。
凭的是什么?不是他如狄仁杰般的圆滑,而是不犯错。
岑长倩这么多年,当当正正,连仇人都挑不出他的毛病,更别说吴宁了。
......
至于武则天,吴宁直接说岑长倩口臭这句话一出,老太太也是猛的一皱眉。
这已经不是“分寸”的问题了,一个江湖草莽、草民之躯,敢当殿骂一朝宰相嘴臭?
那只有两个可能:一个是,穆子究疯了,已经不知死活;
而另一个则是,这位想要搏出位。
毕竟自诩文人,又总想哗众取宠的,大有人在。那些语不惊人死不休之辈,也是哪朝哪代都不少见。
武则天笑了,不是因为高兴,恰恰相反,武老太太此时更加厌恶这个穆子究。
她笑,是因为这个年轻人显然没有弄清状况。
“怎么?”武则天玩味地把目兴越过众人,落到吴宁身上。
“你也有话说?”
“啊......啊?”吴宁像模像样地一愣,“不敢不敢,草民怎敢妄论国事?只是....”
说到这儿,吴老九一拧眉头,“确实味儿太大了。”
“你!!”
把岑长倩气的啊,猛的转向武则天,“敢问陛下,这是何人?怎在此胡言乱语?”
“他啊!”武老太太笑意更浓,“来头可是不小呢,长路镖局的镖主,狂生穆子究!”
武三思和武承嗣闻之一惊,下意识好好看了看吴宁,随后又不动声色地低头沉思,却是没有出声。
穆子究为什么在这里?他是已经被女皇招揽了?还是因为什么别的?女皇陛下又为何这般心情?
这些问题,也足够二人好好琢磨琢磨了。
......
可是,岑长倩可正气头儿上呢,他可没琢磨那么多。
“嘿!!”
岑长倩一听这位就是穆子究,气的脸都紫了,原来是他?亏得之前还想好生拉拢,他可倒好,当着女皇的面骂他口臭?
“你这后生,把话说清楚,老夫怎样就口臭了!?”
“没什么。”吴宁靠着门边儿一站,“岑相只当是一句戏言便可,草民,语失了。”
“......”
岑长倩彻底无语,他还端上了。
而武则天那边看着也是腻歪的不行,“有什么话,直说便是!”
声音渐冷,“要知道,现在朕还有心情让你开口,别等到想说话,却是没了机会。”
武三思一听武则天这么说,心中有点明白了七七八八,原来这个穆子究并不讨陛下喜欢啊!
一旁的狄仁杰则是把眉头皱的更深了。
因为,他彻底看不懂吴宁的用意了,他在干什么?
......
“好吧!”
吴宁长叹一声,终于肯说正经的。
双手抄于肚前,平静地看着岑长倩,“敢问岑相,何为天子?”
“......”
岑长倩一愣神的工夫,吴宁显然也不是让他回答,已经替他开口。
一指头上:“天之嫡子带天治世,是为天子。”
“那......何为子民?”
“......”
“率土之滨皆为王臣,奉君上、敬天地神明者,是为民!”
“那么,子究再问岑相,天子与民是何关系?”
岑长倩眯着眼睛,也顾不上武则天了,恨恨地瞪着吴宁,原来这小子是在这儿和我拽文啊!
老爷子都懒得搭理他,就吴宁甩出来这几句,谁不知道,还用你在这儿卖弄?
“你这狂生,到底要说什么?”
吴宁笑了,“天子于民,有父教之责,母慈之任;民于天子,有臣子之孝,守家之义。”
“说的直白些,民奉天子如父如母,天子待民如子如亲。”
“岑相觉得,子究说的对吗?”
“......”岑老爷子一翻白眼,对是对,可一点都不新鲜,简直就是废话。
老爷子也许是真气着了,来了句狠的:“如果你穆子究只此等水平,那老夫劝你,还是回你的山里,当你的土匪头子去吧!”
哪成想,吴宁根本就没当回事儿,又问了岑老爷子一句。
“再问岑相,如果岑相家中子妇遭难,岑相是顾忌颜面不管不问,还是豁出脸皮,也要尽到父母之责呢?”
“嘎!?”
岑长倩差点没咽着,“这...这....”
登时汗就下来了,怎么蹦出这么一句来啊?这没法答啊?
吴宁也不用他答,“大周如家,陛下即为万民之父母。父母所尽之责,非是颜面,而是让家不受侵,子不容欺。”
“如今,明知和亲可保子女周全,只失颜面,而岑相却道,宁可保颜面,也要失家。”
“岑相觉得,此言不臭吗!?”
“......”
“......”
大殿之中立时静若荒坟,唯有岑长倩喘着粗气的生声在回荡。
老爷子指着吴宁:“你!!”
“你.....”
“你!!”
“我.....”
“我错了吗?”
岑长倩也是日了狗了,特么这小子说的怎么这么有道理呢?连他都被说服了。
而上边坐着的武则天....
老太太差点没跳起来,“干的漂亮啊!”
这小子讨厌是讨厌,可是真有点东西啊,两句话就把岑长倩骂的一点脾气都没有了。
心说,朕就是这个意思啊,可是怎么早就没说出来呢?要是早点说,哪还有这么多烦心的破事儿?
正想着,“你大胆!”阎知微那边跳着脚指着吴宁的一声高喝,把武则天吓了一跳。
只闻阎知微怒道:“这个狂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暗讽陛下。适才陛下也言,和亲有碍颜面之辞。”
“怎地?你也骂陛下言臭吗!?”
......
“......”
“......”
大伙儿全愣了,看傻子一样看着阎知微,下意识瞥了一眼武则天。
只见老太太本来还挺高兴的,没想到阎知微这么一提醒......
好吧,她刚才为了安抚岑长倩好像是说过,和亲有碍颜面的话。
“......”
武则天心情登时又不美丽了,恶狠狠地瞪了吴宁一眼,心道:这人果然讨厌,连朕也一块儿骂了!
......
“不对!”
场面一度尴尬,狄仁杰却出来发声,直视吴宁,“你说的不对!”
“陛下也未言反对和亲,只是怕默啜出尔反尔,到时和亲也是徒劳。”
“咳咳!!”
狄仁杰刚说完,武则天就清了清嗓子,坐正了身子。
“狄阁老甚明朕意啊!朕就是有此担心,这才犹豫不决。”
好吧,狄胖子不愧是真爱,一句话就给武则天找到了台阶。
不想,吴宁那边却是轻蔑地一笑,“有区别吗?”
岑长倩接道:“当然有区别,既然默啜必有反复,何必多此一举!?”
“草民怎么不觉得?”
“不觉得什么?”
吴宁看着岑长倩:“岑相觉得,与突厥一战,大周的优势何在?”
“是军力?还是人心?”
“这些都不重要......”
“而是时间!”
吴宁平静地说出一个答案,“时间才是我们的优势。如今大周商贸四通,民计甚兴。只要给我们时间,平稳发展,继续壮大。”
“也许再过若干年,朝廷国库丰盈,军粮武备奢足。到那个时候,借默啜几个胆子,他也不敢染指中原半步!”
“......”
“......”
岑长倩低头沉思,狄胖子也在沉思,包括武则天亦在沉思。
吴宁说的没错,确实是时间。
只要给大周一点时间,巩固成果,继续壮大,那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武则天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看来是小看这个年轻人了。
言之有物,一击必中,实属人才!
而此时,吴宁还没说完,“再问岑相,您觉得大周现在最缺的又是什么?”
“还是时间!!”
“默啜深知大周需要时间,而周兵亦不善冬战,所以卡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来挑事,就是吃准了这个冬天他可以占到好处。”
“所以.....”
吴宁的手第一次从肚前挪开,摊开手掌。
“所以,和亲能不能成,会不会反复,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和亲能给大周赢得时间,哪怕是短短几个月,对我们来说也是弥足珍贵的。”
“......”岑长倩沉默了。
老爷子不得不承认,他被吴宁说服了。
只是老爷子那股子文人骨气还是散不去,还有点膈应拿男人和亲这个事儿。
“既然如此,老夫还是觉得要保一份骨气,与其几费周折,还不如现在就做准备与突厥一战,我大周未必怕他默啜!”
......
“岑相可知古人有云:杀军马者,道旁儿也。”
“知道。”
“那岑相应该也知道其中之意吧?”
杀军马者,道旁儿也。
这是一个带有寓言兴致的故事。说的是,军马飞奔于道,道旁小儿欢呼雀跃,急喝“快跑啊,跑快点。”
马上军士闻之得意,便应小儿之呼,打马急行。于是军马不得歇息,最后累毙于道。
岑老爷子皱着眉头,“你是说.....大周就是这匹战马?”
“正是。”
“所谓颜面、骨气就是那道旁小儿!?”
“对。”吴宁点着头,“而此时此刻,岑相就是那马上军士....您还要累死战马吗?”
说完这句,吴宁坦诚地看着岑长倩。
而岑长倩也好,武则天也罢,无不陷入到吴宁的话语之中。
到了现在,武则天真的是一点都不敢小看这个“江湖草莽”了,更不觉得他是哗众取宠。
说白了,就算这个穆子究真是来搏出位的,那他也成功了。
......
“可是.....”
岑老爷子心中还有最后一丝疑虑,“这些都是你的猜测,如果默啜今冬压根就没打算南侵呢?”
“如果像你说的,他打算南侵,那又何必多此一举,主动派人来和亲!?这你如何解释?”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
“岑相终于问到点子上了。”
他等这一句话,可是等了半天了。
“对于突厥默啜既然要南侵,为何还要假意和亲,草民倒还真的知道答案。”
“什么!?”
武则天闻吴宁此句,激动地站了起来。
“你知道默啜为何有此反常!?”
“是的,草民知道。”
“快说!是何因由?”
这个问题不光岑长倩想知道,每一个大周朝臣,包括武则天,也是绞尽脑汁不得其解。
默啜如果想打,那他就没有必要和亲。
他如果不想打,也更不应该在提出和亲之后,还要继续劫掠大周边境。
这是武则天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也是一个动机的问题。
能知道这个动机显然很重要,不但左右着武则天的决策,也能让现在的很多问题迎刃而解。
“呼....”
吴宁正色起来,深吸了一口气,“草民还是从头说起吧!”
“陛下当知,长路镖局三十六州分号遍布大周八方,各地商路差不多皆由长路开拓。”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从鲁州、青州各地,一路延伸到北境之外的草原商路。”
“而长路镖局虽然只做保护财货的买卖,可是各条商路上走了多少货物,往来多少银钱,却是尽在长路镖局的眼皮底下。”
“今夏,三十六家分号照例向总镖局汇账,草民无意之中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
“那就是,鲁青两州,只今年春天走商的数量就是往年的两倍!”
“嗯!?”
武则天凝眉:“难道....鲁地商人向北境之外私贩禁货了!?”
“非也。”吴宁摇头。
“开始草民也这么觉得。虽然长路镖局在外人眼中黑白混淆,可是触犯王法私贩禁货的事,我们却是不干的。”
“所以草民又调了鲁路分号的详细账目,发现并无禁运,而且也非鲁商扩张所致。”
“而是往返北境草原的周期变短了!”
“什么!?”狄仁杰猛的一惊,一双老眼几乎要突出来了,“你确定!?”
“确定!”吴宁点着头,“以往商队要深入草原,一个春天最多走一趟。可是今春,却走了两趟!”
“!!!!!”
狄仁杰大惊,看着武则天,“看来,默啜南侵已经是不可逆转了。”
武则天此时也是面色阴沉,明白狄仁杰为何惊慌。
草原部落皆是松散分部,所以商队要做生意,就要深入草原一个部落一个部落地跑个遍。
可是现在,却能走两躺,因为什么?
因为分散的部落已经集中到了一起,而且离大周北境不远,这样商人才能走两趟。
......
武则天再一次深深地看了一眼穆子究:
长路镖局果然不简单,一见面,就送了她两份大礼!
.....
ps:上次活动的奖品已经寄出,晚了点,主要是番外刚写完,对不住各位!
咳咳,还有就是,番外本来是想手写的,然后印给大家......结果一时兴起写的有点多,就没手抄,打印的打印的!!!原谅苍山犯懒!!
第二二六章 名臣风骨,当世栋梁
表面上看,吴宁的这份见面礼,就是突厥各部集结的这份重要情报。可实际上,这是两份礼。
明面上的是军情,现在就有大用。至于另一份,则是隐性的,只看武则天怎么利用了。
深深地看了吴宁一眼,此时也无心多想。
“说下去.....”
“默啜到底安的什么心?为何要临战和亲?”
“因为....”吴宁依旧静静地站在门口,“因为默啜是个聪明人,他不想像他的父兄一般,劫一票就走。”
“而是想入主中原!”
“嘶~!”
明白了,现在全明白了,在场诸臣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默啜为什么要和亲?经吴宁这么一说,也就明朗了起来。
说白了,他需要一个大周皇族,而这个人,最好还是李姓的皇族。
这样一来,只要他把这个李姓皇室攥在手里,打着他的旗号发兵,就可以用匡复李唐的名义,名正言顺地挥师南下了。
如此一来,这匹草原狼就不再是强盗,而是把正义拉到了他这一边,成了复唐兴国的正义之师。
在联想一下默啜之前为什么要投靠中原,好好的草原可汗不当,反而成了中原王朝的边将?
同样是为了这个,汉将的身份可比他突厥可汗的身份,更容易得到中原百姓的认可。
......
事实上,原本历史之中的默啜就是这么打算的,也就是这么做的。
那次突厥之乱虽然最后被武则天镇压,可是,其对河北诸州的破坏几乎是灾难性的,着实给武周朝制造了一个大麻烦。
而且,默啜那次也间接地左右了武则天在立储之上的决策。
正因为默啜南下之初势头甚猛,而且他打着匡复李唐的旗号也取得了应有的效果。
武则天才在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安抚朝堂与民间,这才立李显为太子,使得默啜的口号不攻自破。
当然,在这个时空,因为吴宁的关系,李显上位的这种可能已经不太存在了。
毕竟武则天要立,也要立李显的兄长李贤。
况且,吴宁万里迢迢跑到老太太面前,揭穿了默啜的阴谋,以武则天的能力,又怎会让历史重演呢?
此时,老太太眯着双眸阴沉自语:“这匹草原狼.....原来是想登峰造极啊!”
“阁老!”目光一凝,看向狄仁杰,“若王师北进,拒贼于边,可有胜算!?”
“......”
狄仁杰沉默了,静思良久,终于给出了一个让武则天很是失望的答案。
“胜算不大!”
狄仁杰眉头紧锁,“一来是天气原因。”
“冬战实非我大周兵将所长。”
“二来....”
狄仁杰说到这里,现出几分懊恼,“默啜和亲,确实迷惑甚浓。朝中文武都以为他既然要合,起码今冬不大可能有战事。”
“遂在武备兵军之上,并无准备。”
“如今单是集结各州府兵,就需要相当时日。”
“更不要说,默啜早有准备,以逸待劳,在边境已经修整一夏了。”
狄仁杰说出这番话时,神色艰难,显然很是不甘。
武周也好,大唐也罢,威震寰宇,兵扫八方,多少年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了?
可是,事实如此,不得不认。
这次,确实是疏忽了。
躬身一拜,“臣等....失职!”
“......”
武则天听到这里,心往下沉。
万没想到,会突然面临这样的一个局面,难道要容默啜贼儿猖狂北境了?
略一思索,心知如今若要化解,似乎只有一个办法了。
无意识地看向了武延秀,而武延秀一见皇奶奶看着他,小伙儿差点没吓尿了。
现在傻子都知道,如果发兵无甚胜算,那就只能用一个办法了
那就是拖!!
继续和亲算了。反正之前歪打正着,准备用个武家人去和亲,正好默啜用不上。
武延秀去了,除了能拖延一段时日,似乎也没什么坏处。
但是,武延秀不干了啊!
特么之前他抢着去和亲,那是给老爹争功。他的想法和大多数朝臣一样:默啜不想打。
那去了也没危险,顶多就是娶个番婆子呗,武延秀也不在乎。
可是现在.....
现在要是去了,那可是要掉脑袋的啊!!
默啜要个姓李的,老太太给他一个姓武的,那不是谁去谁死?
武延秀怂了,见武则天看着他,支吾无措,牙根发麻,“这个...这个这个......”
“依侄孙之见,既然突厥小儿,侵我大周之心以定!”
“那......那没什么好说的!”
“咱们大周还怕他不成!?”
“打!!”
义正言辞地一拱手,“侄孙愿请先锋,首入敌阵!”
“......”
“......”
“......”
说的跟特么真的似的,连他亲老子武承嗣都恨不得一巴掌把这个蠢货抽墙上,抠都抠不下来。
其实,武承嗣也在思考。
当下形势大变,还要不要出这个头,让武延秀去和亲?
想着想着,武承嗣怎么觉得,对于别人来说形势大变,可是对他来说,却是一点没变呢?
看了眼武延秀,心说,儿啊,这次还是得靠你啊!
想到这里,武承嗣决然出班,下拜一礼,“陛下,侄臣有本奏!”
“哦?”武则天收回看着武延秀的目光,“尽管道来。”
“启禀陛下!”武承嗣深吸口气,站直了身形,“正如阁老所言。”
“虽我大周雄兵不弱突厥,此时出兵硬撼,实非明智之举!”
“侄臣看来,越到此时,越当以和亲暂缓默啜之势。”
“哪怕身死命陨,也要为大周拖延时日!”
“所以....”
“侄臣上请,望陛下不改和亲初心,依旧派遣延秀为国尽忠!”
“纵使身死,也是承嗣父子对陛下应尽之责!”
“爹!!”武延秀都特么听傻了,急呼出声,“爹......我....”
“别说了!!”武承嗣哪里肯让武延秀说出心中真实想法?
大手一挥,义正言辞道:“为父知你心意!”
“既有敢当先锋之勇,怕是早就有了为朝捐躯之决绝。”
“此番独入虎穴,想来也不在话下!”
“我....”武延秀憋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就这么....被亲爹卖了??
呵呵,何止是亲爹?他皇奶奶也没想让他脱身。
不等武延秀有何说辞,武则天已经是接过了话头儿。
“难得啊!”
老太太长吁短叹,甚是动情,“难得你父子二人在此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啊!”
“既然如此....”
武则天笑咪咪的看着武延秀,“那朕这就降旨.....”
“封武延秀为淮阳王,代朕北巡,深入突厥,迎娶突厥公主,不得...有误!”
“阎知微是为迎嫁使,随淮阳王北去!”
....
吴宁还是站在门口,默默地看着武承嗣和武则天二人的表演。
心中....
心中无端冷笑,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他亲眼看着,老子出卖儿子;亦亲眼看着,武则天同样翻脸无情的速度。
之前,他还抱着一丝希望,也觉皇城之内并没有那般阴暗。
可是现在看来,呵呵....
也许武则天卖掉吴家的时候,比现在还要决然吧?
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吴宁动了,缓缓向前两步,“陛下!”
“嗯??”
武则天下意识看过来,这才想起,这个穆子究还在那儿呢?
“你...还有何话说?”
“没什么。”吴宁依旧笑着,“只是草民想提醒陛下,阎将军...似乎不适合出使。”
武则天微微皱眉。“为什么?”
“回禀陛下!”吴宁依旧不紧不慢,“据草民所知,阎将军乃是前朝大夫阎立本之侄孙。”
“阎家不但于陇右之地名旺深厚,且阎立本老先生之于当下亦是国朝大家,万一......”
吴宁抬头看了一眼阎知微,“万一默啜用不着淮阳王,却从阎将军身上做些文章,却又如何是好呢?”
“!!!”
阎知微一听......
“兄弟!!”
“这特么是我亲兄弟!”
你当他爱去啊?送死的买卖,他也不乐意干啊!
只不过皇命难为,容不得他说个“不”字。
没想到,这个穆子究够意思啊,这是在帮他脱身。
登时来了精神,“这.....”
“启禀陛下,让子究先生这么一说,臣下似乎还真不好为国出力了。”
呵,阎知微还觉得吴宁是为他好呢,却是没听出来,这是变着法的骂他是软骨头,到了地方会经受不住默啜的威逼。
可是,吴宁这句确实有用,武则天思量再三,觉得阎知微确实不太合适。
一来,他的那个爷爷辈的阎立本当官且不说,可是画得一手好画,是高宗时大唐第一画家,无论民间,还是贵族,都推崇备至,名声甚大。
二来,也是最要命的一点则是,这个阎知微确实骨头不硬,在朝中是有名的墙头草。
万一抵受不住,被默啜所用,那不就正中他的下怀了吗?
想到这儿,武则天不得不去再找一个替代阎知微出使突厥的朝臣。
这个人,出身高不高贵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得有骨气,得是极忠之臣。
而且,还得有能力,应付得了复杂的处境。
那这个人是谁呢?
......
“你....没有别的选择。”
吴宁远远地看着武则天,在心中默念。
“放眼朝堂,只有一个人可以胜任,那就是.....岑长倩!”
.....
没错,此时武则天也把目光看向了岑长倩。
如今的大周朝堂,忠义之臣甚少,一个狄仁杰,一个岑长倩,一个豆卢钦望,再无他人。
这三人中,狄胖子年老体虚,上朝都是为难,更别说让他出使突厥了。
而豆卢其人虽无此忧,但是却无狄仁杰和岑长倩的沉稳智计,让他出使显然不行。
要知道,这出使的人如果能在突厥多为大周拖延一些时日,对武则天来说尤为重要。
所以....
“唉!!!”
不等武则天发话,岑长倩长叹一声,面色平静,“看来,唯老夫走此一遭了!”
“岑公你.....”狄仁杰听闻此处.,慌了。
要知道,岑长倩可是一直反对和亲的啊!
如今,和亲已成必死之局的时候,他却又主动请缨,这让狄胖子怎能不动容!?
“容陛下再想想,朝中此时也是离不开岑公啊!”
“不用想了。”岑长倩平静地摇了摇头,看着狄仁杰,说了一句,“换了别人,老夫许还不放心呢!”
“就这么定了吧!”
岑长倩飒然一语,转头看着武承嗣,“豫王殿下,认可老夫送你儿子北去吗?”
“我....”
武承嗣一时语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与岑长倩向来不和,每欲除之后快。可他没想到,岑长倩这次选择了自己去送死。
此时此刻,即使武承嗣这种人也不得不震撼动容。与岑老爷子相比,他之前的悻悻作态却是让他无颜以对了。
....
武则天也站了起来,缓步下了龙台。
这就是名臣风骨,大周脊梁吧!
“朕....愧对岑卿。”
“陛下不必介怀...”
岑老爷子依旧坦然,“入突厥之后,老臣会想尽办法为我大周拖延时日。”
“还望陛下,莫辜负天下,早做准备。待时机到来,一举灭杀默啜!”
武则天重重点头,甚是感动:“岑卿放心,来年春暖花开日,即是王师北踏时!”
“不取默啜贼首,朕誓不罢休!”
......
此议到这里就算告一段落,岑长倩与武延秀稍做准备,七日后便要动身北上。
至于能不能拖到来年开春......只能靠岑老爷子一个人的力量,想方设法地为大周赢得时间了。
......
出此大事,武则天显然也没工夫多理会那个长路镖局的镖主,吴宁与狄仁杰等人一同出了寝殿,并肩出宫。
其间,武三思和武承嗣倒是热情不少,极力与吴宁这个长路镖主套近乎。
想来也属正常,穆子究探得敌情,是大功一件。就算女皇没当面赐下封赏,想来必有后报。
武三思更是放下架子,给吴宁道歉。只言刚刚在殿中,一时寡思,出言不逊,望子究先生多多包涵。
吴宁则是依旧平平淡淡,轻笑应承。
直到武三思等人出宫回府,岑长倩、豆卢钦望也相继离去,只剩狄仁杰和吴宁二人比肩而行,狄仁杰终于隐忍不住,目视前方,冷然开口。
“你....到底要干什么!?”
“哦?”吴宁也看着前路,“阁老不知道我要干什么吗?”
狄仁杰一听,心中怒意上涌,“老夫警告你,要报仇就报仇,莫要牵连无辜,岑公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一直要针对他!?”
狄仁杰已经看出来了,今天这一切,吴宁一直以来都在针对岑长倩,最后逼着岑老爷子出使,也是他有意为之。
冷声低吼:“为什么把他往火坑里推!?”
吴宁停了下来,正视狄仁杰,“原因很简单,因为能够把此事办成的,放眼朝堂,只有岑长倩!”
吴宁给出了一个让狄胖子无可辩驳的答案。
看着狄仁杰,露出一丝诡异之笑:“而且.....”
“谁说我来,只为报仇?”
狄仁杰一颤,“你....”
“你还要干什么?”
“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说完,吴宁迈步而走,留给狄仁杰一个散发着寒意的背影。
.....
爆更的事,你们居然还想往我头上按,想啥呢??
尽力吧!
这个月真的很累,苍十万已经更了十四万了......
第二二七章 岑家请来的护卫
狄仁杰静静地看着吴宁远去,莫名的有些脊背生寒。
“拿回属于他的一切....”
狄仁杰深深地知道,吴宁此话绝非妄言。
只要他想,以这个近乎妖孽般的存在,什么事情都有可能。
只不过,如何来拿,却是值得商榷。
至少在狄仁杰看来,古往今来,皇子夺嫡,草根上位,那必将有一场不择手段的权力之争,也必将血染皇都,牵连天下。
想到这里,狄仁杰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开始动摇,开怀疑吴宁回来到底是对,还是错。
事实上,这场血雨腥风已经拉开了序幕,第一个牺牲其中之人也已经浮出了水面。
岑长倩!
这位耿直忠臣,就这么被吴宁轻描淡写地卖了。
尽管,当前局势下,只有岑长倩有能力为大周赢得时间;尽管,狄仁杰也很清楚地知道这个道理,他无可辩驳。
但是,岑长倩就这么被吴宁推了出去,狄仁杰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他依然无法接受,当年那个于山道之上与之纵论英雄、厚颜攀比的少年,变成了今天这般不择手段。
那么,话说回来,吴宁真的变了吗?真的开始不择手段,不论忠良、无辜皆可算计,皆可信手用之了吗?
他忘了本心?忘了他言之凿凿的大谈党争民苦,鄙视朝堂君臣为了争斗而不顾旁人?
也许,事实并非狄仁杰看到的那个样子。
......
且说,岑长倩忧心重重地回到府宅。
抬头间,但见岑府匾额高悬门楣,老爷子摇头一叹,“岑府......老夫一走,怕是岑家家运亦要败落了。”
此去突厥可谓九死一生,他一死,岑家还怎在这神都立足呢?
进得门去,家仆迎上前来,“老爷回来了,可否用饭?”
岑长倩一怔,若有所思,“那就用饭吧.....”
一边褪下朝服,一边吩咐家仆,“把家里人都叫过来,一起吃吧!”
......
以往,岑家几十口人除了年节,到了饭时,都是各房用各房的。
今日老爷子却要一起吃,起初家仆还有疑惑,可是也不敢多问,只得去办。
不多时,一大家子人便聚于厅中,与老爷子同餐。
席间,岑长倩倒也无异,一切如常。
只是无意间提及,几日之后要出京办差,嘱咐几个儿孙守护门楣,恪守家风。
老爷子的五个儿子也没多想,只当是平常差事,齐声应下,并祝愿老父一路顺风,早去早归。
一顿家宴,也就在祥和之气中,过去了。
饭后,回到房中,只剩老爷子与老妻二人,岑长倩这才把出使突厥,此去凶险的实情告与结发之妻。
老妻闻罢,登时泪如雨下,如蒙大难。
老爷子则拂着老妻肩头,劝道:“我岑长倩为官半生,这也算是个归宿,有什么好哭的呢?”
“当下与你实说,可不是让你哭哭啼啼伤春悲秋的。”
老妻哭了一阵,又听了老爷子的劝,心知这回是在劫难逃,却是比之七年前被武承嗣构陷下狱那遭更为凶险。
抽噎道,“老身知晓....老身知晓......”
“从嫁入岑家那一天开始,老身就知道,夫君早晚是要为国尽忠的。”
“知道就好....”岑老爷子甚慰,“得妻如尔,此生无求了。”
老妻听罢,勉强擦干泪水,神情渐渐绝然,“说吧,老爷尚有何交代,老身听着。”
“嗯。”岑长倩点了点头,“我若真一去不回,家里中就全靠你支应了。”
“谨记!一定要安抚小辈,不可与陛下为难。”
“陛下若有厚赐,除了当官,皆可受之。”
“随后亦不要在京中多留,变卖家宅,带着一家老少回老家去吧!”
“以后家中小辈若有贤才,亦可悉心教导,但不能急于应举。谨观时事,什么时候武承嗣失势,什么时候再让他们出仕报国。”
“记住了吗?”
“嗯!”老妻重重点头,“记下了。”
......
夫妻二人正说着,门外家仆来报,“老爷,荆州老家来人了。”
“嗯?”岑长倩一疑,怎么说到老家,老家就来人了?
而且,此时天已经黑了,却是不合时适。
但是,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声称是老家荆州远道而来,那说什么也不能关在门外,却是要见一见的。
岑长倩只得暂且放下与老妻的交谈,正厅迎客。
结果一看,还真是老家来的人,而且还不是远亲,乃是其叔父那一支的子侄嫡亲岑阕。
......
岑家算起来也是江东大族,岑长倩的叔父岑文本在太宗时也官至宰相。
在荆州老家,更是家传深厚,族人众多。
岑阕做为岑文本的嫡孙,一直在荆州掌管岑家多年,如今突然进京,却是连个知会都没打,这倒是让岑老爷子很是不解。
“你怎么来了?亦不事先通告一声?”
岑阕见过了礼,解释道:“家中产业正好有一批洞庭水产走水路进京,小侄不放心,特亲自押送,顺道探望叔父。”
岑长倩一听,登时一皱眉头。老家这些年偏好行商,他是知道的。
本来,岑氏书香传家,不该沾这些商利。但是,如今武周兴商大势如此,连太平公主、李武诸王都明目张胆地做起了生意,老爷子也非迂腐之人,也就随之去了。
可是,洞庭水产??
大周上下谁不知道,从洞庭湖一直到长江三峡的水产、运输,皆属那个半商半匪的排帮势力。
岑阕从那里弄来大批商货,十之**与那个排帮脱不开关系。
“你...”老爷子面色渐冷,“你不会和排帮又扯上了关系吧?”
“嘿嘿嘿。”岑阕知道叔父不喜欢这些黑不黑白不白的,傻笑敷衍。
“且不说这些,小侄观叔父面有愁容。怎地?朝中遇到难事了?”
“唉!”岑长倩一叹,也不瞒岑阕,直接把出使之事道出。
......
“老夫此去凶多吉少,到时岑家只剩你大哥岑献、二哥岑曦两人在朝。却是要小心为上,不可妄为了。”
岑阕一听,登时哀叹:“如此说来,叔父此去,确实凶险。”
“正好,小侄此次带了几位好手,就随叔父同去,关键时刻,也许可保周全。”
“呵.....”岑长倩听乐了。
两国开兵交仗,连陛下委派护卫的羽林禁军都不够看,你送老夫几个家门护院有什么用?
可是,岑阕还挺固执,非送不可。
岑长倩扭之不过,只得应下。
“行吧,你把人带过来吧!”
“呃。”岑阕一窘,“这倒是带不过来,人都在城外住下了。”
“七日之后,叔父出城北去,小侄再让他们自去见叔父便是。”
“......”
岑长倩无语,怎么护院还神神秘秘的呢?
......
话不多说,转眼七日。
武则天晋封武延秀为淮阳王,出使突厥迎娶异族公主的圣旨早就颁告朝堂。
出发之日,老太太亲点三千羽林卫护送,文昌右相岑长倩为伴使北上。
只见刀兵如林,马踏如流,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就出了神都洛阳,朝北而去。
北去的官道之上,武延秀置于大队之中,鲜衣怒马,如丧考妣。
对!!
就是如丧考妣,他巴不得立马死了爹呢!
这样一来,他那个不是人的老子也就断了储君的美梦,他也就不用到突厥去送死了。
回头瞥了一眼坐在上车的岑长倩,武延秀面有难色,思量再三,最后还是轻勒马僵,让马势慢下来,与岑老爷子的马车并行。
“岑相....”
隔着车帘,武延秀轻轻呼唤。
“嗯??”岑老爷子连车帘子都懒得掀,淡然回道:“淮阳王有事?”
“这个....”
武延秀犯难道:“此去凶多吉少,咱们二人可谓是同命相连。”
“到时,万一...万一遇险,还请岑相定要公私分明,多多扶持。”
“!!!!”
特么岑老爷子听的胡子没气歪了,这叫什么话!?你当我跟你老子似的那么没品?
还公私分明?
强压怒火,“淮阳王殿下,不必忐忑,老夫为国出使,办的是大周朝廷的差,自然不敢忘公,忠心办事。”
“不过....”
“不过老夫也提醒淮阳王一句,你我皆为大周,关键时刻,舍身成仁,再所难免。”
“殿下还是坦荡些,不失一种解脱。”
“......”
武延秀闹了个没脸儿,心中暗骂,看把你这老东西能的,我就不信你真不怕死!到时候,刀斧加身,我看你还硬不硬气!?
正想的痛快,只见官道之上,忽现数十壮汉怀抱兵刃,拦住去路。
“大胆,神都之侧,皇使仪仗,何人胆敢拦路?”
先行兵卒已经叫上号了。
只见拦路者之中行出一个三十年上下的年轻人,手提带鞘长剑,并没有动手的意思。
神情坦然道:“这位兵爷莫慌,我等乃岑相家中雇佣的护卫,特来护送我家老爷北去。”
兵士一听,好好看了看这伙人,不敢怠慢,只得回身禀报。
而岑长倩这才想起,岑阕好像确实给他找了几个护卫。
点头应下:“确有此事,让他们随队而行吧!”
一旁的武延秀一看,“哼!”登时嗤之以鼻,极是轻蔑。
说的好像不怕死,这不,也好不到哪儿去吧?连自家护院都出马了。
打马前行,再不与岑长倩多言。
而等那几十号私家护卫入了大队,并行岑长倩车驾左右,老爷子这才掀起帘子,好好打量了这伙私护几眼。
只是这一看.....
“嗯?”
岑长倩一惊,心中暗道,这伙人....不简单啊!
......
老爷子不懂武功,可是却懂观人,这帮人无论神态气质,一看就不像是平常的护卫。
而且,扮相也是极怪,为首的几人之中,打头的是个道士,三十多岁的年纪,怀抱一把宝剑。安然马上,目空一切。
前后那些盔明甲亮的御前禁军,仿佛在这道士眼中皆若无物。
次之,则也是一个三十来岁的青年,腰间挂刀,嘴角含笑,似乎没什么特别。
可是,明眼人一眼就看得出,这人是个狠角色,他的那抹笑意之中总是隐藏着几分狠辣之意。
再后面,是个更年轻的年青人,不过二十出头,可是眼中狠厉更盛之前那人。
不!那已经不是狠辣,而是杀气!!
这青年的杀气几乎到了藏之不住的地步,连靠近其身的禁军兵卒都下意识地躲着他走。
岑长倩再往后看,几十人中,还有三人也不简单。
一个俊郎青年,身背长兵,用布缠着,不过从外形上看,当是一把长枪。
一个最小的,可能连二十都不到,带的是双刀,同样目如炬光。
最怪的是一个壮汉,这人无刀无剑,身形甚伟,却在腰间别了一把厨刀.....
“你们....是岑阕找来的护卫??”
老爷子忍不住发问。
“正是!”还是之前和兵卒交涉的那个人回话,倒还算恭敬:“一路护卫岑相爷周全。”
“哦。”岑长倩点了点头,“可有姓名,报与老夫。”
“回岑相,江湖人哪有什么姓名,岑相若有吩咐,唤一声七郎便是。”
话音刚落,为首的那个道士回马颔首,算是见礼,“叫我道士便可。”
......
“在下八郎。”
......
“岑相只记住,某叫老十一便是。”
......
“太叔翎。”
......
“厨子。”
......
“......”
岑老爷子一阵无语,合上车帘,摇头苦笑,厨子、道士......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老爷子不解江湖,当然不知道什么道士、厨子的。
却是不知,为了护住他的周全,长路镖局的高手能人几乎倾巢而出了。
蜀中十杰之中,除了胖修罗与书生陪在吴宁身边,妓子吴巧儿身上官宁教坊,账房坐镇总镖局不得而出,余者六人,尽在左右。
......
吴宁坑了岑长倩一道,那是因为出使突厥非岑长倩莫属,这是他所有计划的第一步,必须万无一失。
可是,他并没有忘记初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仇恨而把所有人都当成是棋子。
这次他是拼上了全力,动用了长路镖局所有能用得上的力量,也要保岑长倩平安而归。
......
与此同时,邀月楼的雅间之中,安乐公主正缠着吴宁和吴启问东问西。
“黎哥他们呢?他们去哪儿了?”
“宁哥要怎么做?小妹可以帮你啊?”
“你不知道,本宫现在权力可是很大的呢!”
“说吧!宁哥哥要杀谁!?”
.....
楼上的吴宁正头疼的不行,而邀月楼门前,太平公主缓缓下车。
高延福废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听到蜀中穆子期会来邀月楼,这位合格的公主府长史便强拉硬拽把公主殿下弄到了邀月楼来偶遇了。
而太平公主刚一下车就不禁眉头一皱,她看见了李裹儿的那匹乌骓宝马。
心道:“这小妞子怎么也在这里?”
......
第二二八章 我的殿下啊
看见了李裹儿的招牌坐骑,太平心中生疑,那小妮子怎么也在邀月楼中?
下意识地四下扫看,却是没见到武崇训那孩子的马匹车驾。
太平玩味地笑了,自语道:“这倒是新鲜,崇训居然没跟她一起。”
一旁的高延福听的直翻白眼,心道:咱们这位怎么就这么不上心呢?别府那几位可是已经跑在前头了啊!
催促道:“殿下,快进吧!”
“好吧!”
太平悻悻然地应着,迈步进了邀月楼。目光却是依旧游弋,寻找着李裹儿的身影。
毕竟太平也是好奇,李裹儿一个人跑到邀月楼来着实少见。
可是,在楼中寻了一遍,却是没看见李裹儿。
此时,高延福已经叫来了掌柜,“蜀中穆子期可在楼中?”
“在!”
掌柜的哪敢怠慢,急急点头指着楼上一间雅阁,“就在雅间之中。”
“呼...”.高延福长出口气,心宽不少。
......
正要与太平商量如何与这穆子期“偶遇”,没想到太平却是也问了掌柜一句:
“安乐公主何在?”
“.....”
把高延福气的啊,都什么时候了,您怎么还不把心思往正地方用呢?
哪成想,掌柜的听了太平的问话,又一指楼上的雅间,“回公主殿下,安乐公主......也在那间。”
“嗯???”这可把太平惊得不轻。
那小妮子不会真的甩了武崇训,和那个穆子期好上了吧?
前几日,宫里传出来消息,因为安乐与穆子期的事情,陛下还特意在考前召见了穆子期,一探心意。而这也是高延福此时火急火燎的主要原因。
说白了,如果只是一个穆子期,大可徐徐图之,不必争在一时。
可是,谁能想到,不但穆子期进京了,连他那个兄长穆子究亦在京城,这就值得玩味了。
况且,穆子究不但进了京,还于殿上高谈阔论,大放溢彩。
事后,连朝臣宰相知其所言,都不得不感叹此人心细缜密,头脑一流,居然能在蛛丝马迹之中探得突厥的真实目的,着实是为大周赢得了准备之机。
连陛下对这个江湖草莽都称赞有加,可谓风光无二。
如此一来,这个长路镖局在朝臣与诸王之中的分量更重,各方招揽之意亦是尤盛当初。
据说,连一向高傲的鲁地世家都有意与之结交,这让高延福怎能不着急?
“殿下.....”
既然安乐就在楼上,倒也省了诸多算计,太平干脆直接上楼“硬闯”就是了。
只不过,一边上楼,高延福还是有点不放心,“殿下,这回万不可再落人后了啊!”
“豫王与梁王已经与穆家兄弟见过面了,且极是友善。前日,魏王李贤更是以郊猎为由,邀请穆子究在城外游玩了一整天。”
“你看看。”高延福指着雅间的门,“连楚王李显都豁出老本,把安乐公主都搭进去了,足见这个长路镖局的重要。”
“您....是不是....也得下点本钱了啊!?”
“不然......”
接下来的话高延福没说,但意思已经表达清楚了。
可得上点心,说什么也得把这个穆子期和穆子究拿下!
“......”太平白了他一眼。
高延福心是好的,可是,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呢?怎地?你还想让本宫去色诱?
“......”
色诱这种话,高延福当然不敢说出口,可是心里是不是这么想的,那就真说不定了。
本来嘛,色诱就色诱呗,咱们殿下的姿色虽不及安乐那般倾国倾城,可是胜在有韵味啊!
再说了,在高延福,甚至大多数百姓心里,有着胡人血统的李唐皇室本就不太注重贞洁。
此时的宫廷风气可没有理儒大兴之后的宋明清来得保守,唐、周的宫廷更像是欧洲皇室,对于贞洁看的极淡,少妇风流更是见怪不怪了。
高延福心说,咱们公主殿下寡居这么多年,偶尔......
偶尔风流一回,若能拉拢一大助力,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好吧,高延福也就心里想想,真要说出来,太平非把他踢出公主府不可。
......
此时,高延福就跟老太太一样,烦得太平想辞了他。
低着头上楼,却是没看见,雅间之内也有一个人被李裹儿烦的实在受不了,借尿遁躲出来了。
......
吴启出得雅间,长出了一口浊气,好好抻了个懒腰。
心说,我的九哥啊,也就你受得了这个烦人丫头!那你就自己受着吧,本公子可不奉陪了。
正美着呢,就见楼梯之处,两个人影闪动而上。
吓的吴老十一缩脖子,赶紧找个旮旯藏了起来。
“太平公主!?”
吴启心说,她怎么也跑邀月楼来了?
眼见公主殿下直奔吴宁所在雅间,得,这回吴启哪里还看不出来,这是奔着他们来的。
怪只怪道爷、老八他们都陪着岑长倩走了,京中缺乏盯人的好手,这才让太平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这儿来。
吴启靠在墙角,心说,回头可得和老九商量商量,得调点人过来了,这种疏漏却是再不能有。
探头看了眼太平,老十把身子又缩了回来,小心地把自己藏好。
呵呵,现身相见,吴启压根没想过。回去给吴宁报信儿?更是提都别提。
里面那一个就够受的了,现在又来一个,还是交给老九吧!
至于本公子......
看热闹就好,想来是一出好戏。
......
且说,太平公主殿下与高延福到了楼上雅间门前,刚要抬手叩门,却是里面一个男子的声音让太平微微一怔。
......
“裹儿,以后也要改改性子....”
......
太平心中生起一丝疑虑,这个声音....
这个声音怎么有些耳熟呢?且有一股莫名的亲切。可是一时之间,公主殿下又实在想不起声音的主人是谁。
其实,太平这个时候忽略了一点,那就是:
八年前的吴宁正是十五六岁的年纪,正处变声期,与现在必然有很大差别。她记得的是那个时候的声音,所以才如此不确定。
可是,声音变了,说话的腔调、味道却是不会变的。
停下动作,侧耳细听,“你这般风风火火,确是招人记恨。”
声音确实不像了,可是语调却像极了吴宁。
想到这里,太平心中一紧,下意识改叩为推,急于想进去一探究竟。
可是,轻推之下,房门并没有开。
而房中也听得动静,闲谈乍然而止。
太平一拧眉头,再推一下,这回却是用上了力道。
可是,门依旧未开,应该是被反锁了。
“呼呼......”
太平喘着粗气,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缓声道:“安乐可在阁中?”
“......”
“!!!!”
屋里的李裹儿差点没跳起来,一脸惊骇地看看门口,又看看面前的吴宁。
低吼道:“姑姑姑姑母!!”
“她她她,她怎么找这儿来了?”
吴宁也早听出门外那个久违的声音,凝眉不语。
......
“裹儿??”
见屋中没有动静,太平心急之下,又问了一声,“你在里面吗?本宫听到你的声音了。”
“是......是我。”
李裹儿却是不出声不行了,“原,原来是姑母啊?”
“你,你怎么来了?”
......
门外的太平眉头一皱,“有你这么和姑母说话的吗?”
“还不开门一见?”
“啊...啊?”
李裹儿慌乱得手都不知道放哪儿了,“不用了吧?就这么说话不挺好吗?”
一想这么说不行,礼数全无,赶紧又补了一句,“裹儿......不,不太方便。”
啊噗!!!
吴宁本来都站起来要去开门了,结果李裹儿来了这么一句,吴老九直接就喷了。
瞪着眼珠子看着李裹儿,不太方便?亏你想得出来。
光天化日啊!
一男一女啊!
共处密室啊!
而且在太平看来,咱俩还是叔侄啊!
不太方便!?
怎么想的??
恕不知,李裹儿根本就没这层亲情障碍。
什么叔叔、侄女的,你得让她知道才行啊?
对于当年旧事,人人避之如疫,闭口不谈。
所以,李裹儿只知道,吴宁和吴家与贺兰敏之勾结叛乱。至于吴宁到底是什么身份,和她是什么关系,她可不知道。
皇城弃婴什么的,更是无从得知。
在她心里,吴宁就是一个在她悲惨的童年里,唯一肯实心实意对她好的那个人。
也许当亲哥哥,也许也可以当情哥哥,谁知道呢?还不是全凭她的一念之间。
所以这句“不太方便”喊出来的时候,李裹儿可是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
而且,安乐公主殿下喊完之后还挺得意,暗赞一声:本宫实在是太机智了!
一把抱住吴宁的手臂,“对!!就,就是不太方便!”
“姑母且别多问,有什么话,就这么说吧!”
说完,李裹儿还捅了捅吴宁,小声道:“你出个声儿,咳嗽一下!”
“......”
吴宁啊,仰头望天,无地自容。
多简单点事儿,怎么就弄的这么复杂呢?
使劲儿甩开李裹儿的纠缠,本来嘛,早晚是要见的,吴宁从来没有刻意回避。
之前不见,那是因为刚到京城诸事烦身,再加上怕太平见到了他,一但在什么场合遇上,需要他们装作不认识的时候,太平演不真。
现人岑长倩已经在路上了,也就没了这层考虑,当然就可以见了。
刚要应声,把太平迎进来,却不想,门外的太平公主一听裹儿说不方便,登时就急了。
如果屋中的人真的是自己想的那个人,那他和李裹儿....
不方便!?
这......
这还了得??
想到这儿,太平整个人都不好了,已经不会思考了。
“开门!!”
太平高声大喝,“再不开门,本宫要硬闯了!”
“高延福!”
“小人在!”
“去命人破门!”
“是。”
......
“.....”
完了,吴宁登时无语,怎么越闹越大了呢?
心中犯起难来。
首先,这个时候必须制止太平。否则一但闹大,事后外人必有揣测,说不定会想到些别的。
所以,最直接的办法就是,吴宁开门与太平相认。
可是不行,太平公主身边有外人,而且这里是邀月楼,人多眼杂,绝非万全。
可是不认......她又要砸门。
这可如何是好?
沉吟片刻,吴宁终是开口,“且慢!”
吴宁平复心绪,让自己的声音渐冷,“门外可是....太平公主殿下?”
“......”
太平站在门外,品味着这个声音。此人说话开始正式,却是又不像了。
疑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不开门相见?”
吴宁道:“在下穆子究,请殿下宽恕无理了。”
“安乐公主殿下已然说明“不太方便”,殿下难道不明其意吗?”
“不方便?”
“本宫乃是其姑母,有什么不方便?”
“怎么?子究先生万里迢迢来到京城,却连本宫一面都不敢见吗?”
“开门!”太平语带双关,越想越气。
“否则本宫硬闯,别说不与你颜面。”
吴宁听到这儿,无语摇头,长叹着说出一句:“我的...殿下啊!”
“何必让你我都下不来台呢?”
“......”
“......”
......
此言一出,门里门外,皆是久久的沉默。
吴宁看不见,门外的太平此时已经红了眼眸,默默地看着那道紧闭的房门,哭了....
又笑了。
过了好久,“好.....”
太平颤声道:“本宫...就给你这个台阶!”
“今日,就不进去了!”
......
“多谢殿下!”
......
“但你欠本宫一次。”
......
“好,长路镖局记住殿下这番好意,定有后报。”
......
“本宫不要你后报,要你现在就报!”
......
“......”
“可以。”
...
“那就一个时辰之后,本宫在公主府恭候大驾!”
说完这句,太平转身而走,飘然下楼,嘴解尤挂着一丝笑意。
在这世上,只有一个人会称呼她“我的殿下啊”。
......
“呼....”
太平一走,吴宁长出一口气,总算是糊弄过去了。
“哈哈!!”
李裹儿猛的一声大笑,吓了吴宁一吓。只见这小妮子甚是得意,“姑母好蠢,居然信了!哈哈哈哈。”
吴宁:“......”
“放心!”李裹儿使劲拍了吴宁肩膀一下,“一会儿你不用去姑母那里,本宫帮你挡着。”
“你挡!?”吴老九瞪着眼,“你自己都快倒霉了,还你挡!?”
一把拉起裹儿,“走!跟我一起去见太平。”
“啊!?”
李裹儿不干了,“我去干嘛啊?”
“去把话说清楚!”
吴老九心说,这要是掰扯不清楚,事儿可就大了。
......
呵呵,掰扯不掰扯,事儿都大了。
吴宁躲了八年,终于让太平逮着了,能有他好果子才怪。
话说,吴老九到了太平公主府的时候,咱们的公主殿下就站在府门之内等着他。
百姓们见穆子究与安乐公主携手进了太平公主府,大伙儿还在想呢,这个穆子究,刚到京城可就是赚足了眼球。
一个安乐陪着,连拜会太平公主,都有如此礼遇,亲自相迎?这面子可是大了去了。
结果,吴宁一进门儿,就见太平冷若冰霜的吩咐府卫,“关门,给本宫绑起来!”
“......”
“......”
百姓们听不见绑了的话,却真真切切地看着公主府的大门儿吱嘎嘎地缓缓闭合。
什么情况啊?
大伙儿有点懵,大白天的,关什么门?
再说了,您一个寡妇,男人上门就闭府?
这......
不太合适吧?
....
第二二九章 高延福的想象力
“关门,给本宫绑起来!”
且不说门外百姓如何看待,可是把高延高急坏了,脑袋嗡嗡作响,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地个老天爷!高延福心说,还不如不“亲近”这个穆子究,怎么公主殿下又来脾气了呢?
“殿下,不可啊!”
高延福贴到太平耳边低吼,“这可就把人得罪死了!”
“你别管!”
太平哪听得进去,“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得,左右侍卫一见公主心意已决,那还废什么话?绑吧!
一拥而上,把吴宁捆了个结实。
“给本宫抬到厅中!”
说完这句,太平愤然转身,亲自到马厩寻了一根鞭子回来。
完了,完了,完了......
高延福脑仁儿直疼,心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不省心的主子呢?
“穆公子......穆公子你别怕!我家殿下只是一时气愤,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别怕?”
吴宁翻着白眼,还别怕?我信你个鬼!
心道:我特么也是感冒吃了避孕药,脑子坏掉了。咋想的,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特么几年不见,这太平怎么还成疯婆子了?
可是他也没办法,公主府虽说是太平的府邸,可谁也不敢保证人人都信得过啊!他也不能表露身份与太平硬刚。
吴老九是走也走不得,劝又劝不得,人生第一次感觉到:算计人真好,害你的果然都是最亲近的人啊!
......
五花大绑被抬到了后厅,太平拎着鞭子,掐着腰,一双杏眼瞪的吓人。
“都出去!!”
侍卫一听,也只能为吴老九祈祷了。这得把殿下气成什么样儿,还要亲自动手?
眨眼间,厅中只剩太平、高延福、李裹儿和吴宁。
李裹儿心知姑母这回不像是假的,怯生生地劝慰:“姑母...您....”
“你闭嘴!”太平一声咆哮,“本宫还要问你!”
“什么叫不方便!?”
“你和他,有什么不方便!?”
“嘿嘿嘿。”李裹儿赔笑,“没有....逗着玩呢,姑母别当真。”
“就是就是。”高延福也跟着敲起了锣边儿,“殿下宠溺安乐殿下,神都何人不知?”
“穆公子初到洛阳,就算与安乐殿下做出点什么出格儿的,那也是不知内情,殿下何必动这么大的怒?毕竟....”
好吧,在高延福眼里,太平是因为穆子究与乐安“不太方便”,太平这是围护李裹儿,才动这么大的火儿。
他哪知道,根本不是那么回事儿。
而且,他这句不说还好,一说之下,正中太平心里那股火气,不由分说,扬起鞭子就抽到吴宁身上。
“我让你不方便!”
“我让你不方便!”
“说!”
“这几年死哪儿去了!?”
“嗯??”
“嗯??”
高延福和吴宁皆是一声轻疑。
只见高延福愣在那里,心说,这句听着不太对啊?怎么不像是围护安乐,而像是......
吃飞醋呢?
“这个......”一脸茫然加尴尬,“这个......殿下与穆公子....早就认识?”
......
而吴宁这边儿也犯疑,他本来已经作好了被凌辱的准备,毕竟以太平的性格,你不让她把心里捋顺了是不行的。
可是,太平此言一出......显然她不是那种不知分寸的存在,她敢当着高延福这么说话,说明......
吴宁拧着眉头,与太平使的个眼色,意为:你信得过这个人?否则别乱说话。
太平也看懂了,正在气头上,也懒得和他打什么哑谜,一扬手,“高长史是自己人。”
“说!!你跑哪儿去了!!”
“回来为什么不找本宫?却先......”
好吧,咱们殿下还真是在吃飞醋。
而吴宁一听高延福是自己人,也就是说,这屋里没外人了。
那我还跟你装什么啊?登时脸色一变,“少废话,给我解开!”
高延福:“......”
哦操!真认识??
看看太平,又看看吴宁,敢这么和公主殿下说话,有故事啊?
登时机智的一面展现了出来,“好嘞,公子稍等!”
说着话,都不等太平发话,老高已经上去解绳子了。
“你给我住手!”
太平无语,我让你动了吗?
老高却是装傻,嘿嘿直乐,“原来都是自己人,何必这般拘谨呢?”
“你!!”太平扬起鞭子,“本宫说不听你是不是?信不信....”
“诶诶诶!”李裹儿也拦在了中间,“姑母打累了吧?快歇歇。”
说话间,把鞭子也给下了。
把太平气的啊,却是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高延福把吴宁解开,亲手扶起来,还一脸谄媚地哈着腰。
“公子别介意,咱家殿下就这个脾气!”
“那什么,既然公子与殿下属旧识,自然也不会介怀吧?”
“说起来,殿下这些年走的艰难,还要公子多多帮衬啊!”
太平被李裹儿隔着,登时不愤,“我要他帮!?”
“本宫没他,一样活的好好的!!”
“没事儿,没事儿!”老高还在那打着马虎眼,“殿下消消气。”
“......”
此时吴宁并没有理会高延福,而是越过他,来到太平身前。
太平见他过来,下意识地也安静了下来,紧咬着下唇,把头别到一边,不看他一眼。
吴宁轻轻地拨开李裹儿,给她使了个眼色,又看了看屋外。
李裹儿这回倒是懂事得很,知道吴宁的意思,俏皮一笑,“那本宫当一回带刀侍卫,去门外把风!”
说完,一阵风似的出得厅中。
外面立时传来李裹儿的叫嚷:“喂喂喂喂!!都给本宫滚远点!”
.....
“姑母办事,旁人退让!”
......
“废什么话!因为不方便.....”
....
吴宁与太平面对面的站着,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看着她。
老高一看这情形,特么跟狗血八点档似的,心中更是笃定,这两人之前必有交集,而且,还得是那种关系极为暧昧的存在啊!
......
吴宁看了太平一会儿,见她与自己杠上了,就不把头转回来对视。
不由笑了,调侃道:“真不用我帮你?”
“不!用!”
太平堵着气,“没你,本宫也活的好好的!”
“喂!”吴宁佯装惊讶道,“这话可伤人了啊!枉费我这么多年来,帮你度过那么多难关。”
“......”
太平无言,一时没法反驳,高延福那边却是惊呼出声。
“啊??”
原来,这些年一直暗中帮助殿下的那个无名高人,就是穆公子?
老高惊讶之余,也是狂喜啊!
穆子究一直在帮太平,两人早有相识,这不就是说....
这个长路镖局,外面那几位争来争去其实都是白争,原来长路镖局一直是太平公主的势力!?
想到这儿,老高心里都乐开了花儿,心说,还是咱们殿下深藏不漏啊,却是早就押中了穆子究这个宝!
......
此时,没人注意高延福的心理活动,太平已经湿了眼角,终于把头转过来,恨恨地看着吴宁。
猛的抬起玉臂,照着吴宁就是重重一下。
“你跑哪儿去了!?”
“你跑哪儿去了!?”
“你跑哪儿去了!!!!”
有了第一下,太平就再也停不下来,一边哭,一边锤着吴宁的胸口。
到了最后,公主殿下几近失控,嚎啕大哭,拳头如雨点般砸下,宣泄着多年的艰辛与情愫。
“你跑哪儿去了!!”
吴宁被她捶的实在受之不住,只得抓住她的双臂,任之挣扎。
太平使劲挣脱,却是徒劳,反而被吴宁向怀中一带。太平顺势一抱,放声哭嚎,“你跑哪儿去了?”
“你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难!?”
“知道不知道,这些年我是怎么过的?”
“知道。”吴宁轻轻地回着,“所以,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太平闻罢,哭的更甚,靠在吴宁肩膀上,“当初就应该听你的,做个闲散公主多好?”
“谁让你不听,非要逞能呢?”
“......”
高延福.....
高延福的想象力已经起飞了。
哦擦!!
哦擦擦!!
这二人果有奸情,都抱上了!
老高心说,就凭这关系,看来是稳了。有长路镖局,再加上之前这个穆子究在陛下那里展现出来的才华。
如果他能辅佐公主,那太平成为大周第二位女皇,好像也不是不可能啊!
......
可惜,高延福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太平与吴宁接下来的对话,彻底颠覆了他的认知。
...
“姐....”吴宁轻声呼唤,“这些年,你辛苦了。”
“姐?”
老高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不辛苦。”太平回道,“只要回来就好。”
“你回来了,姐也就可以不再辛苦,把这些都交给你了。”
“......”
老高有点晕,和想象的出入有点大。
不是应该穆子究辅佐太平吗?他听这意思,怎么像是调过来了?
.....
“妙娘呢?”
平复下来的太平并不关心吴宁为什么而来,要做什么事。
对于这个她当亲弟弟一样看待的人,她更关心的是吴宁的近况,还有他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妙娘呢?你们成亲了吗?”
“成亲了。”
“但是....”吴宁脸上现出苦楚,“我却是连一个体面的婚礼都不能与她。”
“......”
太平一阵无言,宽慰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毕竟当年她与你的事连陛下都知道。若让外人知道你们成亲了,难免惹人怀疑。”
“那她现在?”
“在益州,与其父生活在一起。”
“嗯。”太平点头,怕再触及吴宁的心事,只得转移话题,“吴启和吴黎他们呢?”
“还好吗?”
“还不错。”吴宁道,“老十就是你们抢破头的那个穆子期。刚刚还在邀月楼,估计是看见你先跑了。”
“呵。”太平苦笑摇头,回想起那个跳脱的吴老十,不由道,“还是那么不着调。”
想到原来长路镖局就是吴宁的手笔,“那你这次怎么打算?需要我帮你做什么?”
吴宁笑了,“不需要,只要看着就好。”
“看着?”
太平眉头紧了起来,“老九,朝堂不比江湖,如今这个局势,你手上只有一个长路镖局,是斗不过武承嗣他们的。”
说到这儿,太平有些气恼,嗔怪道:“你就该一进京就先来找我的,那样我说什么也不会让你把岑长倩送入虎口的!”
岑长倩虽然哪边都不想帮,有他自己的坚持,但是当年的救命之恩,再加上吴宁本为李氏的身份,说不定加以劝导,岑老爷子会转变心意,站在吴宁这一边。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岑长倩这次九死一生,能不能回来都是问题。”
“没关系。”吴宁不以为意,“且不说他一定会回来。”
“就算他没去,我也没打算指望岑老爷子帮忙。”
“哦?”太平听出一些不同,“难道,岑长倩是你故意送到突厥去的?”
“对。”
“为什么?”
“我要和亲成功。”
“和亲成功?”太平更是不解,“你知不知道,一但和亲成功,武承嗣父子就是大功一件,此功极有可能左右陛下立储的决定。”
“万一武承嗣逆袭上位,你要与他寻仇,岂不是不更难!?”
“呵呵。”吴宁干笑一声,面色渐冷,意外地说出一句:“万一武承嗣上位,那还用我去与之寻仇吗?”
“!!!!”
太平猛的一震,只觉脊背生寒。
“.....”
呆愣地看着吴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是啊,武承嗣要是当了太子,那....
还用吴宁去寻仇吗?
李贤、李显、李旦、武三思,这些有资格问鼎的人,会容许武承嗣在储位上活的舒服吗?
正想着,只闻吴宁的声音传来:
“如今的朝堂,因为没有储君,各家虽暗怀鬼胎,却保持着相对的平衡。可是,一但有人登上储位,那么这种平衡也就不复存在了。”
“谁站的最高,谁就必成众矢之的。”
“所以...”
吴宁看着太平,“姐,以后不要再试图让武皇拖延立储之事,争去吧!尽管让他们去争。”
“像武承嗣这种人,让他死在争权的路上,并不可悲。”
“可悲的是,看似已经得到,却得而复失,那比杀了他更难受。”
“可是....”
太平忧心重重地看着吴宁欲言又止。
她想说,这做固然可行,可是......
可是对吴宁自己却没有任何好处,对吴宁的实力也没有提升。
说白了,那几个人争的再凶,消耗再大,也与吴宁无关。
吴宁始终无法入局,更没有问鼎的资格。
......
吴宁看出了太平的担忧,却是没有正面回答。
只道:“放心吧,我自有打算!”
......
。
第二三零章 七姓十家
吴宁当然自有打算,只不过,到现在为止,太平也好,狄仁杰也罢,实在看不出他到底是怎样盘算的。
诚然,就算岑长倩能平安而归,可是,以岑老爷子的性情,他甘愿做一孤臣,也很难为吴宁所用。
说白了,岑长倩心中装的是社稷,是君子德行,对于你们李武两家争来斗去,帮谁不帮谁,老爷子只认一个理,绝难认情。
就像他一心想让李贤上位一样,不是因为李贤给了老爷子多少人情,而是岑长倩觉得,就应该是李贤。无论才智,还是长幼,包括对大唐的一丝情愫,老爷子也觉得,应该就是李贤当太子,与个人利益却是没有半点关系。
所以,这也是太平和狄仁杰想不通的地方,固然武承嗣因为吴宁算计得了储位,成为众矢之的。
可是,这与吴宁何干?他依旧是个江湖草莽,上不得台面。在朝堂之上,依旧是无根无萍,掀不起什么风浪。
当然,开始的时候,狄仁杰和太平觉得,吴宁可能想走另外一条路,那就是,亲近武则天。
只要他能想办法与女皇搞好关系,那么笼络朝臣来建立自己的一方朝堂势力就可以放一放。
毕竟这个天下是武老太太的,如果能把她哄开心,那也就什么都有了。
可是,吴宁好像并不是这么想的。
从他第一次见武则天的表现来看,他自己就把这条路封死了。
回想当日在大殿之中,以吴宁的聪明,他如果想给武则天留下好印象,是绝不会那般强势的。
别人也许不清楚,可是狄仁杰和太平会不知道吗?
吴宁是真正八面玲珑的角色,什么时候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天下间也找不出几个比他更明白的人了。
可是,反观当日,吴老九骂岑长倩,用一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去表功,把众人都当傻子一样,唯独他一个智者一般的陈述突厥的野心。
种种作态,并非是一个聪明人的做法。
说白了,那一天在大殿上,吴宁确实展现了实力,也让所有人知道他聪明的一面。
但是,在武则天眼里,他并不合格,甚至老太太有点厌恶这个年轻人。
为什么?
吴宁为什么要如此表现?
狄仁杰想不通,知道穆子究就是吴宁的太平也想不通。
甚至咱们的公主殿下有种感觉,现在的吴老九,似乎和八年前不一样了,连她也琢磨不透了。
......
不管怎么说,长路镖局的总镖主进京,先是撩拨了安乐公主,一首绝诗名满神都。紧接着,又是殿前逞威,把一群王爷宰相震的够呛。没过两天,又在太平公府的府里被“关门迎客”了。
总之,经过这几日的折腾,穆子究之名在神都算是彻底火了。
连带着怀仁坊的李宅门前也成了洛阳城中最为热闹的所在,不但豫王、梁王、魏王这段时间来了好几回,安乐公主更是常客,连一些朝中大臣时逢休沐,也会送上拜帖,要与穆家兄弟一会。
这其中,便有一位名叫卢松的户部侍郎。
......
“卢松?”吴启掂量着拜帖,甚是玩味,“本公子还是白衣,连明经还没过,这范阳卢氏就已经找上门来了?”
“呵呵,面子十足啊!”
吴宁斜了他一眼,懒得打击于他。
接过拜帖,也有几分调侃,“第一个来的是范阳卢氏,这倒是咱们没想到的。”
虎子皱着眉,“范阳卢氏怎么了?不就是五姓七望吗?不鸟他,他就是个屁!”
“呵。”吴宁干笑一声,与虎子解释道,“范阳卢与别的五姓七望不同。”
“怎么说呢?范阳卢论家底和势力,应该是山东世家之中实力最雄厚的一家,但却是其中最低调的一家。”
......
后世人说,五姓七望或者七姓十家其实是一样的,说的都是山东世家。
这里的山东,不是后世的山东,而是指太行山以东。
陇西李氏、赵郡李氏、博陵崔氏、清河崔氏、范阳卢氏、荥阳郑氏和太原王氏。
其中有李、崔、卢、郑、王五个姓氏,遂称“五姓”。
但其实,陇西李与赵郡李不是一个“李”,博陵崔与清河崔也是两回事。
两个李与两个崔不算是一个姓,所以也有“七姓”之说。
这其中,清河崔又分出崔宗伯、崔元孙两支。
范阳卢则更为繁盛,分为:卢子迁、卢泽、卢辅三支宗族。
所以,就有了七姓十家之解。
......
那么很多人不理解,这七姓十家或者五姓七望,到底厉害在哪里?为什么强如李世民,狠如武则天,都不能做到彻底铲除呢?
原因很简单,只一句话:
打从魏晋南北朝开始,一直到唐末,这整整五六百年的时间里,中原王朝的皇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只能算是傀儡,真正掌握王朝命运、天下权柄的,就是这些世家大族。
如果往上再追述,这些世家大族从春秋战国、先秦百家的时代就已经活跃在各个政权的权力中心。
到了魏晋时期达到了顶峰,而且,这一兴盛就是整整五六百年。
当然,这其中有一些也抵不过历史的大潮消失在时间长河之中。到了唐代依旧存世,而且依旧鼎盛的,自然也是其中佼佼者。
你还别不信,强如唐太宗,号称真正的千古一帝,可就连他,也只能说在某一方面的做到了皇帝的一言决断。多数时候,他也得看世家的脸色。
包括李唐的这个李,自称是陇西李氏,其实......
其实是李二往自己脸上贴金,硬去高攀人家陇西李。
而世家根本就瞧不上李二,嫁公主人家都不愿意要,嫌弃你血统不够纯正。
而李世民终其一生,他最想做的事情就是彻底剿灭世家,把权力彻底地掌控在皇权之下。
可惜,李二到死都没能实现。
到了武则天这里,倾覆世家同样是武老太太最想干的事儿。
可是,她大力扶植科举也好,专权武姓近戚也罢,甚至大兴酷吏,也只是剐掉了一点世家的皮毛,未伤筋骨。
七姓十家人家伏蛰了几年,生生把老太太熬死,之后怎么样?还不是大摇大摆地跳出来,继续左右中原命运百年之久!
总之,铁打的世家,流水的王朝。任你谁来坐天下,都离不开世家,也只能任世家摆布。
七姓十家,人家就是这么牛叉,爱谁谁!
而范阳卢氏,又是世家之中数一数二的存在,一姓三支,个个盛极当世,且是最为聪明的一家。
吴宁之所以意外范阳卢第一个找上门来,也正因此处。
现在的武老太太狠辣无情,最为强势,范阳卢是第一个避其锋芒,暂且退居幕后的一家。
如今放眼朝堂,卢氏一族最高的朝官也就是这个做到户部侍郎的卢松了。他能主动前来,吴宁倒真有点好奇,这个卢松此来何意?
吴宁吩咐虎子,“请进来吧!”
言罢便与吴启厅中落坐,等着卢松来见。
不多时,虎子引着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人步入厅中,吴宁一看....
嗯,世家出身就是不一样啊!
先不说这人身形气度,单是这三十多岁的侍郎就足以说明问题。
起身迎出两步,吴宁微微颔首,“卢侍郎光临寒舍,子究有失远迎了。”
卢松拱手回礼,“子究先生客气,松冒然来访,倒是冒失了。”
“请!”吴宁伸手一让,与卢松分坐主宾。
一通寒暄之后,卢松也终不再磨叽。
好吧,其实也没什么好磨叽的,与吴宁本来就是第一次见,而且,别看吴老九手握长路镖局,又是名师陈子昂的弟子,可是,在卢松眼里也就那么回事儿。
没错,就那么回事儿!这里面是存在“鄙视链”的。
绿林草莽被老百姓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强盗;老百姓又被文人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市井刁民;文人又被武将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小白脸;而武将又被皇族看不起,觉得他们都是莽夫。
至于皇族......
又被世家看不起,当他们是爆发户。
于是,在卢松这种世家子弟眼里,除了自己,你们都是土鳖。
别说什么陈子昂了,根本不够看,今天能来主动见吴宁,确实是有意结交,可是,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卢松的认知里面,我能和你一个江湖草莽结交那就是给足了你面子。
当然,卢松也不是什么脑残二世祖,这些话还不至于明着说,可是骨子里的骄傲却是藏不住的,一看便知。
“松...便就直说了吧,也不耽搁子究先生的时间。”
卢松始终隐隐保持着一种高傲的客气。
“今日前来,是受家父之命,与子究先生谈一笔生意!”
“哦??”
吴宁一挑眉头,终于知道这位是为什么来的了。
原来不是为了朝堂,而是生意,这样的话就说得通了。
范阳卢如今隐而不发,朝中示弱已久,可是,当官的少了,那家族上上下下几千号人口也得吃饭吧?光靠祖先积攒的土地吃租子,在当下的大周可不什么好营生。
现在什么最火?
自然是生意,是联通四海遍布天下的长路镖局啊!
“那.....”
“卢侍郎想谈什么生意?”
“子究先生有所不知....”卢松淡然道,“河北诸州一直到鲁地入海,这一段大片的商业往来,小到民生百业,大到钱粮运转,都有我范阳卢氏影子。”
“哦。”吴宁感叹,“那卢家的生意做的可是不小。”
至少,他的长路镖局没法和人家比。
“算是小有成就吧!”卢松也不谦虚,“正因如此,家父才觉得,与子究先生有生意可谈。”
“卢侍郎请说下去。”
“家父的意思是,可否让卢家的商队护卫挂长路镖局的名号,通走四方?”
“当然了,家父有言在先,绝不会让子究先生吃亏,我卢家愿意每年都向长路总镖局奉上年资,全当是借道钱。”
“......”
操擦,吴宁心说,可以啊,这小算盘打的精啊!
这不就是加盟吗?看来,古代也都特么是人才。
不动声色地淡然一笑,“可是......”
“如今河北诸州都有我长路分号,我为什么还要舍本求末,放着自己镖局的生意不做,让给卢家呢?”
“呵。”卢松自信一笑,“松也知此请有些难为子究先生,不过......”
卢松看了眼吴启,“子期先生欲行朝堂,总要有些依靠,松可以承诺,若先生肯放弃河北诸州的分号,让利我卢家,那么卢家与穆家便是朋友。”
“我想....加上这一条,子究先生当是无法拒绝吧?”
“朋友!!”吴宁呆愣愣地看着卢松,这个条件可是开的不小啊!
范阳卢氏的朋友,很牛的样子.....
“真的就是朋友了?”吴宁一脸惊讶。
“当然。”卢松倨傲道,“我范阳卢氏的承诺难道子究先生还信不过吗?”
“别的不敢保证,起码可为子期先生铺平朝堂之路,保其步步高升。”
“厉害!”吴宁竖起一个大拇哥,“当真是厉害!”
转说看向吴启,“你怎么说?”
只见吴启一撇嘴,“好是挺好,可这空口白牙的....”
“哥啊!”吴启贱态忽起,“你可想清楚了啊,咱们撤出河北,那可是实打实的撤出来了啊!”
“可是人家一句话,是不是真的......那可就只有一句话啊!”
“也对。”吴宁深以为意,又看向卢松,“那卢侍郎怎么说?”
卢松:“......”
卢松表面无语,心里却是越发瞧不起这两兄弟,心说,土匪就是土匪,见不得什么世面!
声音渐冷:“子究先生觉得,怎样可以为信?”
“这个.....”
吴宁还真就低头琢磨了起来,“就这么一句话,确实有些....”
“有些不稳妥哈....”
“要不这样吧!”吴老九心生一计,“嘴上朋友,当然不足为信。可是有了实际关系的朋友,那就是两回事儿了。”
“......”卢松皱着眉,“你,你待如何?”
“咱们结个亲家吧!”吴宁猛的蹦出一句,差点没把卢松吓死。
只见这货一把拉过吴启,“你看我弟弟怎么样?”
“要模样有模样,要才学有才学,卢侍郎可有姊妹?实在不行,女儿、侄女也行啊!”
“与我家子期结上一门亲,到时候,咱们不但是朋友,还是亲戚,那这事儿不就成了!?”
“......”
卢松都特么听傻了,心说:小子,精明啊!!
可是,你他娘的发什么春梦呢?我范阳卢氏的女人也是你们配娶进门儿的?
冷声道:“子究先生还是换一个吧!”
“怎么?”吴宁只当没看见他脸上的不悦,“卢侍郎家中没有女人?”
“非也!”卢松挺直腰板,“而是不太合适。”
“怎么不合适?觉得我家子期配不上卢家女儿?”
“呵,子究先生何必说的这么直白呢?”
“哦!”吴宁挑起眉头,脸色阴森。
“你瞧,卢侍郎果然没把我们当朋友嘛!”
......
第二三一章 来自武则天的评价
“你瞧,卢侍郎果然没把我们当朋友嘛。”
吴宁声音渐冷的一句,让卢松很是难堪。
“你!!!”
憋得面色通红,良久才蹦出一句,“除了此项,余者皆可!”
“不。”吴宁摇着头,冷声道:“除了此项,余者皆不可。”直视卢松,“而且,我只给你一盏茶的时间考虑。”
指着吴启:“他!娶一个卢家嫡女,行,还是不行!?”
“你!!”
“喂喂喂!!”
卢松那里气的不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吴启这边却是不干了。
“喂喂喂!”瞪着眼珠子和吴宁较劲,“什么跟什么啊?就让我娶。”
看了眼卢松,又对着吴宁吐槽:“你问过本公子吗?跟你说哈,没门儿!”
我噗!!
卢松一口老血喷出来,合着他还挑上了?
结果,还没等他把气顺过来,“完了!”就见吴老九一摊手,一脸遗憾道,“这门亲算是结不成了,我家子期不乐意。”
“......”
“好啊,好你个穆子究!!”
卢松怒目而起,放声大喝。
到了现在,他哪里还看不出来,什么结亲?这个穆子究分明就是不想退出河北,而故意刁难。
“穆子究!!我不知道你是真聪明,还是假见识,得罪范阳卢氏,实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我得罪了吗?”吴老九拧着眉头,“你来谈生意,结果没谈成,仅此而已,这可算不上什么得罪吧?”
“而且......”吴宁笑着,“我这个人很大度。即使范阳卢,甚至是七姓十家都得罪了我,我也不会记仇。”
“有朝一日,卢侍郎若有用得到的地方,子究还是很乐意帮忙的。”
“我们得罪你!?”卢松指着自己的鼻子,“还帮忙?”
特么卢松都气乐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特么除了勾结点烂土匪,我七姓十家还有什么地方用得着你帮忙的!?
“好,好好!”卢松保持着最后的涵养,牙关颤抖不与吴宁斗嘴,拱手道:“松记下子究先生的大度。”
“咱们......后会有期!”
“告辞!”
再多呆哪怕一瞬,卢松都觉得是羞辱,衣带生风,大步而走。
......
“怎么了这是?”
卢松苦大仇深地出了李宅,正撞见进门的李裹儿。
咱们安乐公主还挺奇怪,指着卢松未及远去的背影,一脸好奇地问向吴宁、吴启。
“这不是户部的那个侍郎吗?怎么像死了孩子似的?”
扑通!
卢松一个趔趄,差点没栽地上,这位公主说话是真不中听。
......
“没什么。”吴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回答李裹儿。
又指着吴宁道:“他得了失心疯,非让我娶什么卢氏女。本公子当然誓死不从啦....”
“结果....”吴启这贱人一脸的遗憾:“结果卢侍郎就生气地走了。”
扑通....
这回卢松是真没站稳,来了个狗啃屎,特么说的好像我很失望似的。
......
“哦。”李裹儿终于明白了,立时朝吴启竖起一个大拇指。
“有眼光,够机智!”
“他女儿我见过的,可谓是要多丑有多丑,幸好你没答应呢!”
嘎!
趴在李宅门前的卢松一口气没上来,晕了。
守在门外的访客与卢氏家奴一见卢侍郎晕了过去,赶紧上前将之扶到阴凉之处。
又是掐仁中,又是灌凉水,忙了好一阵子,才算把人弄醒。
而卢松张开双目,看着李宅的门楣,第一句话就是:“穆子究!我范阳卢与你没完!”
呵呵,自然是没完。
卢松以为,长路镖局这就算把范阳卢氏得罪死了,殊不知,更狠的还在后面呢。
以李裹儿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这事儿让她撞见,那还能有好?
再加上,李宅门前本就门庭若市,卢松又气晕在门口,好事的更是以讹传讹,说什么的都有。
不出两天,整个洛阳城就传疯了,说是户部侍郎卢松相中了蜀中才子穆子期,亲自上门提请。结果,人家嫌他范阳卢氏的女人太丑没答应,把卢侍郎生生气晕在李宅门前。
好吧,这回不但卢松颜面尽失,连带着范阳卢也丢了一回大脸。
消息传回范阳,卢松的父亲也就是卢氏三支之中,北府卢辅这一支的族长卢嵩之,也是气的三魂七魄差点没飞了天。
“狂啊!!”
“好狂啊!!”
卢嵩之怒叹,“好你个穆子究,老夫倒要看看,你长路镖局是什么成色!”
老头儿冷然抬头,就见下首已经坐满了后生,这其中,有他范阳卢的,也有清河崔的,还有赵郡李、太原王、荥阳郑。
细算之下,七姓十家除了陇西李,尽在于此。
卢嵩之环视众人,平复心绪。
“这么说,诸位也是与我卢氏一样,都吃了长路镖局的暗亏?”
下首众家代表无不苦笑。
好吧,他们虽然比卢氏强那么一点,可也没强到哪里去,这些天与长路镖局接触,倒是都没讨到好处。
说来也奇怪,按理说,穆子究能在短短八年间创下诺大的长路镖局,应该是个天资绝伦的角色吧?
可是,在对待七姓十家的问题上,这人就好像是一条疯狗,只要是十家之人去拜会,不管是好心还是歹意,他一概没有好脸色,轻的扫地出门,重的......当然就如卢松那样,受尽凌辱。
只这短短几日,可以说,这个穆子究把十家就得罪光了,由不得大伙儿不纳闷儿。
他要干什么?真的要与十家为敌?
这可绝非是明智之举,至少,他的长路镖局还没放在十家眼中。
别说是他,就是当今女皇又怎样?
如果真与十家硬拼,她一样讨不得好处。
说白了,七姓十家,除了陇西李氏,因为李二硬往上贴的缘故,再加上大唐开国之初的一些功勋世家逐渐抱团,渐渐游离于七姓十家之外,形成了新的利益集团关陇门阀。
剩下九家,依旧是庞然大物。
在民间,太行山以东,十亩田地有六亩在九家之手。
在朝堂,天下官员,已然是十之四五出于世家。
与关陇门阀遥相辉映之下,武周朝大半边天都是他们的。
强如武则天,手段用尽,也依旧是处处掣肘于世家。
长路镖局?
呵呵,敢与世家为敌,那无异于自寻死路。
“不管怎么说......”
卢嵩之站起身形,“我世家的颜面丢不得。”
“穆子究既然不识实务,那他的长路镖局也应为此付出代价。”
“各家回去准备一二,来年春暖,无论是官面上,还是所谓的江湖,我要这个长路镖局彻底除名!!”
......
在七姓十家看来,穆子究无异于自寻死路。
可是,在另一个人眼中,这个穆子究倒是有些趣味。
“呵....”
此时,武老太太歪坐在宫中洗雨殿中,上官小婉则于下首为老太太梳理着近日神都之中的新鲜事。
说到穆子究短短几天就把七姓十家得罪光的事上,武则天一挑眉头,稍稍提起了一些兴致,甚至还开口点评了一句:“不失明智!”
“然,手段还是粗糙了些。”
上官婉儿一凝,“陛下是说....”
“没什么。”武则天笑着摇头,“这个穆子究与穆子期两兄弟,能于民间创下长路镖局,本事固然是有的,心机算计也属上乘。”
“可惜,毕竟是江湖草莽,做事情不留余地,却是太过功利。”
“功利??”
上官婉儿没听懂,把七姓十家得罪的这么死,也算功利?
可是,显然武则天不想多谈,上官婉儿也就不敢深究了。
闲话道:“臣妾不明白,这穆氏兄弟以现在的所做所为来看,除了一点文采,还有身后的长路镖局,似乎也没什么特别。”
“可是......”
“几位王爷却争的不可开交,值得吗?”
依上官小婉看到的场面,现在不但是李贤、武承员、武三思对这个穆子究大献殷勤,李显更是把安乐都搭进去了。
最让上官小婉理解不了的是,连太平公主都亲自下场了,前些日子,居然在自己府中把那个穆子究给绑了。
说是,厌恶他一个民间竖子与安乐不清不楚,看不过去,加以教训。
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太平关了府门,穆子究最后又是毫发无损的,自己从公主府走出来的,那谁知道二人在府中干了什么?说了什么?
还不是太平为了拉拢,放出的障眼法?
上官婉儿一对秀眉凝在了一起,略有几分怨气道:“臣妾总觉得,这两兄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留在京中,早晚会给陛下惹出祸来。”
“哦?”
武则天挑眉一笑,“婉儿不喜欢那对兄弟?”
“啊...啊?”
“没有啊!”
上官小婉急忙摇头,低头道:“臣妾久于宫中,与那两兄弟只一面之缘,哪里谈得上喜欢不喜欢。”
本来是上官婉儿的一句解释,可是听到武则天耳朵里,却是另外一番意思。
“原来如此.....”
老太太长叹一声,“这些年,朕只顾婉儿在朕身边,却是忘了问问你的感受。”
“想来也是。”武则天目光远眺,“这深宫之中呆上一年都能把人呆疯,何况婉儿已经在这里呆了近三十年了。”
说起来,上官婉儿本来是高宗朝宰相上官仪的孙女,因为当年高宗心生废了武则天另立皇后的心思,最后武则天又哭又闹,且晓之以情。
结果,李治那个软蛋又反悔了。反悔还不算,还得推出来一个背锅的,说是上官仪怂恿他这么干的。
于是,上官仪倒了霉,被武老太太手起刀落给咔嚓了。
上官一门,男子非杀既囚,女子则尽数贬入掖庭为婢,其中就是刚刚出生的上官婉儿。
而上官婉儿从一个掖庭婢女,到如今武则天的左膀右臂,武周女相,在这深宫之中也呆了近三十年。
此时在武则天心里,还以为上官婉儿那句“久于宫中”是抱怨。
老太太早就把上官婉儿当自己的女儿一般看待,缓声道:“以后朕这里若是政务不繁,你大可出得宫去,与太平、安乐她们多亲近亲近。”
“没事儿,朕准了!”
上官婉儿一听,连连摇头,略有嗔怪地撒娇道:“哎呀,陛下想哪儿去了?咱们...咱们不是说那两兄弟吗?怎么又扯到这上面来了?”
“臣妾可不想出宫寻乐,能陪在陛下左右,婉儿已经很知足了。”
“呵呵。”武则天闻罢,指着上官小婉的鼻子,“你这滑头,尽捡好听的来哄骗于朕。好好好,说那两兄弟。”
武则天正色起来,略有沉吟,“其实,他们二人现在表现出来的状态,虽然对他们自己来说不是最好,可是对于那几个个想招揽他们的亲王,却是最合适的状态。”
“哦?”上官婉儿有所不解。
“婉儿不明白。”
“朕这么跟你说吧!”武则天来了谈兴,“打个比方,如果来俊臣是个天资绝伦、八面玲珑,且面面俱到的人物......”
“婉儿说,朕还会像现在这么用他吗!?”
“......”
上官婉儿一阵错愕,“应该....不会吧?”
“对!”
武则天点头,“不但不会,而且朕还会杀了他!”
老太太一脸傲然,“这个朝堂,乃至这个天下,什么人就应该在什么位置,做什么事!”
“岑长倩如果学会了圆滑世故,那么他也就不再是一个耿直之臣,也就失去了他存在的意义。”
“来俊臣如果八面玲珑、左右逢源,那么朕就不可能再信得过他,把那么多事情交给他办。”
“同样的,长路镖局,就是长路镖局!”
“穆子究再有才华,他也不可能进入朝堂为官。”
“而一但他成了官,甚至是大官,那他的长路镖局也就不再是助力,而是一个威胁。”
“那两兄弟很清楚自己的位置,所以,他们只能是江湖人。”
“江湖人有江湖人的做法,却是不能如官员一般事事通顺。”
“他越这样,就越有利用的价值,承嗣、三思他们也就越想把他们得到手。”
“万一他们越界了,那也就没人敢用他们了。”
武则天说到这里,不由摇头一笑,“其实,这两兄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舍本求末了。”
上官婉儿听到这里,不由一怔,“陛下是说....”
“对嘛!”
老太太一摊手,“何必去一门心思投靠什么储君,直接来找朕多好?朕不在乎他是江湖草莽,更不在乎当成官员一样使用。”
“比如现在,这两兄弟在朕的眼中并不合格,仍需磨砺。”
“可是,这丝毫不影响朕用他们来办成一件大事!”
“????”上官婉儿把武则天的话在脑中又过了一遍,这前半部份她是听懂了,可是后面那句,却是没听懂。
老太太要办什么大事?
不由发问:“陛下是说......突厥之事?”
这件事是穆氏兄弟进京之后唯一对武则天有帮助的事情,上官婉儿也只能往这上面去想。
没想到的是,对于她的这一问,武则天先是点了点头,后又缓缓地摇了摇头,却是不肯再多说一句,只道:
“算着日子,岑长倩一行应该已经到了突厥王庭了吧?再过个把月,应该会有消息传回来了。”
“是啊!”上官婉儿点头,“再过个把月,秋凉已深,离冬天也就近了。”
......
第二三二章 敲竹杠
相比于外头,吴宁的生活过的好不惬意。
九月初,明经大比,吴启毫无悬念地拔得头筹。
想来也是,被武承嗣、武三思,还有太平公主三家暗中定为头名,若吴启再不高中,那就真的奇怪了。
可是,让主考副,还有武则天和满朝文武意外的是,这个穆子期是真他娘的有本事啊!
明经一共考三科:“贴经”、“试义”和“时务策”。
从字面意思就不难看出,贴经其实就是填空题,考的是对经义的背诵能力。
出题者,出两字题,或者三字、五字,也就是节选众多儒经之中的某一段落,答者则根据题目,默写经义的上下原文。
这包括《礼记》、《春秋左传》,谓之大经;
《毛诗》、《周礼》、《仪礼》,谓之中经;
《周易》、《尚书》、《春秋公羊传》、《春秋谷梁传》,称小经。
其中,通二经者,需达到通大经一部加上小经一部,或取中经两部,即可录举。
通三经者,大、中、小经各一部,此为优等。
通五经者,则需大经、小经皆通。
如果能达通五经的水平,那“贴经”头名估计也就没跑了。
另外,除了大中小经之外,《孝经》和《论语》是必考课目。今科武则天心血来潮,又加了《老子》和《尔雅》。
这么多经义要背,一般人是很难通读通记的。更何况,之后还有口试。
虽然看上去没什么技术含量,可其中难度也是极高的。
大唐开朝这么多年,能通五经者寥寥。更别提大中小经齐通,连《孝经》、《论语》、《老子》、《尔雅》也悉数背诵的人物了。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个莘州穆子期居然拿了一个自前隋以来,贴经应举第一人。
这货......考了个满分!
没错,满分!
不但大中小经皆通,且连个错别字都特么没见着,这就太可怕了。
后来,武则天专门把吴启的试卷提出来命人复审,结果当真是一个字都不差。
乖乖,这说明什么?
说明,穆子期已经通解全经,且倒背如流了。
这着实让人叹为观止。
......
当然,这还只是一科。
第二科名为“试义”,更好理解,就是解释经典呗!能背诵还不够,你得能懂。
结果,吴启还是第一,而且,还是毫无争议的第一。
他对经义的理解释义,连那些当朝大儒都不由得赞叹连连。
......
第三科时务策就更不用说了,吴启可是跟着吴宁混出来的。
而吴老九可是给武则天写过一箱子《醒世方》的人,他对当下时政的诠释和解读,对未来朝廷政策走向的把握,绝大多数朝臣都要叫祖宗。
更何况,是把被吴宁熏陶出来的吴启放到一堆年轻举子之中作比较?
所以,吴启毫无悬念地又拿了一个头名。
三科魁首....
毫无争议!
本来是暗箱操作最明目张胆的一科明经,生生让吴老十玩成了自科举以来最为实至名归的一科状元。
一时之间,穆子期之名更盛从前,誉满神都,甚至比他那个做出一首绝诗的兄长穆子究更加深入民心。
这段时间,怀仁坊李宅拜会宾客更多,连洛阳风月场的名伶花魁都是慕名而来,主动送上心意,要与这位才学无双、貌比潘安的蜀中才子一叙情缘了。
吴宁对此当然是乐见其成,除了那些专门奔着长路镖局来的宾客,吴老九把剩下那些都推进了吴启,自己乐得清闲。
而吴启......
好吧,正中这个花心大萝卜的下怀啊!
整日留连风月,访朋会友,花天酒地,俨然成了神都的风月班头。
但凡有宴,但凡有请,吴启那是必到,且出手大方,谈吐洒然。
再加上有长路镖局这个后盾,整整一个月,吴启可谓是赚足了人缘,出尽了风头。
......
“你就任由吴启这么不误正业?”
秋意正浓,怀仁坊李宅的庭院之中,太平公主裹着一件高领披风,与吴宁站在院中,看着那棵银杏洒下点点金黄。
这段时间,人多眼杂,所以太平很少来李宅,今日却是实在受不住了,跑来质问吴宁,他到底在干什么?
“你若想让吴启在官场立足,诚然需要一些人脉,可是现在未免过之不及了。”
吴启简直就是玩疯了,不管是谁的邀约,一概来者不拒。上到皇亲王臣,下到妓子花魁,只要有宴,这货必到。
虽说当下无论百姓,还是王公,都喜欢风流才子,可是凡事都讲求一个度。这个朝堂上的人,不可能都成为你的朋友,必然有一些会是敌人。
而敌人也必然会想方设法地抓住你的把柄,今日的风流也早晚会被人当做把柄,用于日后的斗争。
太平有些无奈,“哪有你们这般高调的?新举状元总要收敛些,多作多错的道理,九郎难道不明白吗?”
“没关系。”吴宁笑着欣赏落叶,“随他去吧!”
“你....”太平气的跺脚,“你到底怎么打算的?”
吴宁一摊手,“也没什么打算啊!”
“说到底,吴启因为长路镖局的关系,是不可能下放州县历练的。他注定要留在京师馆阁,留在女皇身边。”
“所以,他的为官之路,注定与旁人不同。与其现在就区分是盟友,还是敌人,不如一视如仁,把每个人都当成盟友。”
“就做一个徒有名声的风流才子,不就挺好吗?”
“可是你已经有敌人了!”太平凝眉反驳,“七姓十家是怎么回事?”
“你就算为了讨好陛下,也不用一下就把他们都得罪死了吧?我可是得到消息,十家已经准备好要对付你的长路镖局。”
“九郎可千万别不当回事儿!十家连手,连陛下都要斟酌一二,你的长路镖局势力再大,也不一定承受得住。”
“......”
吴宁默然摇头,“非是我讨好女皇。”苦笑道,“而是七姓十家命不久已,我得和他们划清界限啊!”
“嗯?命不久己?”太平一怔,“这又从何说起?”
吴宁却是答非所问,突然来了一句,“殿下产业之中,可有存粮草?”
“存粮?”太平被他带的脑子一时转不过来,下意识道,“本宫除了禄田与食封,在洛阳和长安倒也有几家粮铺。”
“可是具体今秋存了多少粮米,倒是得问高延福了。想来,十几万石米粮应该是有的。”
“你问这个干什么?”
太平回答完了,这才反应过来,“少转移话题,说,为何说七姓十家命不久已?”
哪成想,吴宁要本就不想告诉她,继续胡扯。
“太好了!十几万石也是不小的数目。”
吴老九凑到太平耳边,“你听我的,让高延福赶紧把这些粮米都归拢起来,过几天全高价卖给武承嗣。”
“啊?”太平显然又被他带跑偏了,“卖给武承嗣??他又不傻,高价收粮做甚?”
“因为....”吴宁这回倒是没左右其词,“因为快要打仗了。”
“什么!?”太平大惊,“和谁?”
“突厥。”
“不会吧?”太平不信,“岑相舍命北上,不就是为了在今冬避免战事吗?”
“呵。”吴宁干笑一声,“岑老爷当然是这样认为,可是....”
“不是人人都是岑长倩,却是有人想今冬开战。”
“谁?”
“默啜。”吴宁说出一个名字,随后又道出一个名字。
“还有咱们的....陛下!”
“不可能!”太平满脸愕然,极是不信,“你说默啜倒还合情合理,陛下!?”
“陛下才不会那么武断!”
“明知冬战于大周不利,冒然开战必死伤惨重,陛下怎么可能选在这个时候与突厥开战?”
“呵呵。”
吴宁干笑一声,却是不知道怎么与太平解释。
对于统治者来说,从来没有绝对。
当战场的死伤毫无意义,或者不能换回等同的价值,那武则天当然尽量避免开战。
可是,一但战场的代价可以换回更大的利益,那么武则天是不会在乎多死几个人的。
......
接下来几日,除了莘州穆子期依旧火热,洛阳城中有另外一个传闻悄然而起,那就是:
大周边将默啜和亲的真相。
原来,这个默啜表面投周是假,暗中劫掠是真。
今次和亲,更是以开战相要挟。女皇被逼无奈,这才派淮阳王和岑长倩去和亲。
而更让百姓惊骇的是,这个默啜也不是真的要和亲,而是明里修和,暗中却积蓄力量。
若非是长路镖局的穆氏兄弟从通商的蛛丝马迹之中发现了突厥各部集结边境的事实,前来神都报信,大周君臣到现在还蒙在鼓里呢。
而女皇陛下为了拖住突厥避免一战,还是决定派淮阳王与岑长倩去突厥送死。
这个消息一出,可就热闹了。
要知道,武周传习盛唐之威,当年横扫**,荡寇八方的威势尤在。
百姓们听闻了这么一件窝囊气,当然是群情激昂,愤愤难平。
当年太宗在世,把突厥追到了海角天边,哪曾受过这等鸟气?如今一个默啜小儿也敢与虎谋皮?
愤怒之余,也是暗自感叹,“女人当家....就是软了点啊!若换了太宗,哪怕是高宗在世,也不能让人欺负成这个样子吧?”
一时之间,武则天声威大减,成了软弱的妇道人家。
连带朝中一些腐朽老儒也是心中窃喜,武皇势微,说不定正是还政于李唐的上好时机。
也只有少数明眼人才暗自皱眉,此事绝对不简单。
而太平此时也是纳闷儿,暗说:“这个消息是吴宁传出来的?却又不像。”
“那会是谁?”
想到这里,太平不敢往下想了。
想像一下,现在的武则天在民声之中已成软弱之态。
如果....
如果岑长倩和亲不成,反被害突厥的消息再传回来......老太太还能说不战吗!?她敢说再忍吗?
想起吴宁说武则天有心开战的那句话,太平浑身一震,脊背生寒。
她想到一种可能,这个民间传闻可能......
可能就是她的母亲武老太太自己放出来的。
如果真是武则天自己,那她就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开战之心更是无可动摇。
“高长史。”
想到这里,太平也不迟疑,对吴宁的话已经是深信不疑。
高延福还不知道其中利害,“小人在,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把府中所存粮草悉数归拢,然后静观时局。待时机成熟之时,卖与豫王府。”
“呃...”
高延福犯难了,什么时候算是“时机成熟啊?”,能不能说明白点?
......
好吧,老高并没有等多久。
先是武则天一道封旨降下,做实了民间传闻。
什么旨呢?
莘州穆氏兄弟子究、子期,一心向国检报及时,挽天功德。至圣颜大悦,特封爵,穆子究,孟津县男,食邑一百;穆子期封新安县男,食邑一百。
得,这个封赏可是有点大了
哪怕是在外有大功的朝廷命官,一般也就是升官赏钱,除非是吞天之功,否则是不会封赏爵位的。
对于有功的民间志士,最多也就是封官,封爵却更是不太可能。
可是这两兄弟,穆子期考状元的官儿还没封,先得了个爵位;穆子究这个九省绿林盟主,成了贵族。
如此一来,也就坐实了民间传闻,这二人得封爵之赏,应该就是因为报突厥不臣之事了。
而让高延福看到“时机”的,则是武则天的另一道旨。
“今秋天下丰产,当备灾防患,朝廷军备粮草照往年提加三成,各州田赋所得亦允许耕农以粮抵税。”
武老太太在整备粮草了,这是铁了心要开战。
高延福心说,那还等什么??
立马去联系豫王府长史,“咱们公主府今年大丰,粮多的吃不完。二十万石,要不要!?”
豫王府长史一听,哪有不要之理?粮食历来都是硬通货啊,再多也不嫌多。
“什么价!?”
“七百文一石!”
“啊呸!”豫王府长史差点没喷高延福一脸,你是真他娘的黑啊!
如今一斗米卖给百姓的市价也不过40文。十斗为一石,也就是说。一石的市价也才400文。
注意!这是市价,也就是零售。批发当然更便宜,30到35文撑死了。
这货敢翻一倍,叫700文的价格,你特么想钱想疯了啊!?
“滚!爱卖谁卖谁去!”
高延福一耸肩,无所谓道:“你不要拉倒。”
调头就走,还不忘阴阳怪气地来上那么一句,“反正陛下要是征粮,急的是你们豫王,而非我们公主。”
“你回来!”豫王府长史一怔!“把话说清楚,你什么意思?”
“没意思!!”高延福撇着嘴,“自己琢磨去!”
....
等高延福一走...
豫王长史越想越不对....
难道....真要开战!?
可是.....就算开战要征粮,他这个价格也太特么高了吧??
想了半天,豫王长史心说,这事我做不了主,还是问过豫王吧。
结果见到承嗣,与这其中详细一说....
“豫王殿下....”长史道:“公主府那边摆明了就是敲竹杠!!”
“可是....万一今冬真打起来,陛下转运各州粮草,肯定是来不及的,必然要号召天下征粮。”
“这对咱们来说....可是一个机会啊!”
“若是能尽心献粮,领跑诸王。必得圣心大悦,对储位之选.....”
“买!!”
武承嗣听到这儿,一咬牙一跺脚!“买了他的!”
老子让你宰这一刀能怎么样?
特么儿子都舍得,还差这点粮钱?
“可是...”豫王长史又烦难了,“可是咱们王府的实钱不够啊...”
二十万石,700文一石,也就是十四万贯的臣款,倾其王府武承嗣也没那么多钱。
“把田产商铺,抵给她一些!!”
武承嗣心在滴血,心说特么这婆娘好狠!!
哪来这么多粮草?
.......
豫王长史得上命,回过头来,又去主动找高延福....
“卖不了了。”
老高一句话把豫王长史气够呛,“为企么卖不了了?”
“涨价了...”
我噗!!
豫王长史瞪着眼珠子半天说不出话。
“我说高延福!生意可不是你这么做的啊!!”
“嘿嘿...”高延福咧嘴一乐,“别说那么好听....”
“什么生意...就是敲竹杠嘛。”
“怎么着?你买不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