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零三章 从来没人做过的事情(6000字三合一)
这是吴宁早就计划好的,当初让陈子昂辞官回乡的时候,他就已经想好了后路。
说白了,就算他无心权谋,要想隐遁江湖,可是吴宁答应了贺兰敏之要查出生娘遇害的迷案,所以,陈子昂之徒这个身份对他来说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如果没有这次变故,哪怕武承嗣晚上几天,吴宁就已经带着秦妙娘离开房州,来到了射洪。
在这里,吴宁改名换姓拜陈子昂为师,再随便做点小生意,继续积累家财。
等过上几年,当所有人都慢慢遗忘房州的那个吴宁的时候,他再以名师高徒的姿态,以一个全新的身份,慢慢地查出当年的真相。
可惜,天不遂人愿,下山坳的悲剧把吴宁所以的计划都打乱了。
他不能再小富即安,不能再四平八稳,因为,下山坳四百多个亡魂在等着他昭雪。
吴宁必须重新规划以后的路,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拜陈子昂为师。
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都是必要的选择。
......
“拜师陈子昂?”孟苍生皱眉细思。
“你要兴举业?”
吴宁要报仇,不管到什么时候,将来都必须回京。
这么说的话,拜师陈子昂确实不错。
陈伯玉别看当官的时候官职不大,官场的人缘也是一般,可是如果单论诗词文章,放眼大唐,陈子昂绝对算得上一流中的一流,是名副其实的大名士。
这次辞官回乡,又帮他挣下不少好名声。吴宁要是拜他为师,成为陈子昂的弟子,将来在文坛必然夺人眼球。
可是......
只闻孟苍生道:“你要知道,你可能面对的仇家是谁!”
“就算你金榜提名,官运亨通,苦熬半生也不过就是个宰相。可你的仇家呢?宰相在他们眼里又能如何?”
“呵呵。”吴宁闻罢,干笑一声,“谁说我要考进士,去当官来着?”
一边说着,一边拦下街边的行人,问陈子昂家宅所在。
那人一听是来找射洪名士陈伯玉的,立时高看一眼,为众人指明了去路。
而吴宁一边往陈子昂家里走,一边对孟苍生道:“你想的也没错,若要成事,朝中没有一个自己人却是不行的。”
“不过,也只需要一个就行了。”
用下巴一指吴启,“从文有他一个就够了,我只要陈伯玉弟子之名来提升名望。”
“......”
孟道爷一阵无语,“那你自己要干什么?接着做你的生意?”
吴宁摇头,那个层面的仇冤,有再多钱也是徒劳。
看见陈子昂的家快到了,吴宁也不与孟苍生多说,只道:“一会儿一块说吧!”
“......”
孟苍生见他似是成竹在胸,加上已经到了陈子昂家门前,也就不再多问。
主动上前扣门,让家仆通报,就说房州有客来访。
家仆一听,扫看了几人一阵,这才进去通报。
没过一会儿,不出所料,陈子昂亲自出迎。
但是,让孟苍生意外的是,除了陈子昂,还有一个秦文远在这里。
吴宁老丈扔怎么在这儿?孟道爷心说,这也是你早就算计好的?不可能吧?
别说,还真是吴宁早就准备好的。
还记得与太平等人出游之时,吴宁托付蜀商李客捎带给秦文远的东西?
那些东西到了秦文远手里,就是让他再送到射洪来的。
这同样是吴宁为了出走,而早有动作。
只不过,秦文远押送着吴宁那批东西刚到射洪,就传出房州的变故。
当时,陈子昂与秦文远惊诧之余,细细思量,觉得如果吴宁还活着,那么他很有可能还是会来射洪。
所以,秦文远在射洪就没走,一直在这儿等了将近一个月。
万幸的是,终于把吴宁给等来了。
此时,陈子昂与秦文远一听是房州来的,急忙迎接而出。
一看真是吴宁,第一时间就是吓的左右扫看。见四下无人,这才一把将吴宁拉入府中。
待众人都进来之后,陈子昂赶紧把门关上。
“九郎啊!你怎么大摇大摆的就来了!?”
吴宁心下一动,心都沉了下去。
“怎么?朝廷那边有了定论?吴家真的成了叛党了吧?”
陈子昂拉着吴宁,“进去说!”
......
朝廷对下山坳覆灭一案,确实有了定论,而且黑白颠倒,奇冤难复。
不但武承嗣、李谌二人不存在什么罪有应得,反而有功论赏。
武则天亲自下的诏书,把吴家四百多口全被打成了欺君罔上的叛党。
吴长路虽亡都不放过,被削去官职,贬为奴籍。
贺兰敏之死不足惜,罪加一等。
本在京中毫无瓜葛的妻子杨氏,亦被连坐流放。
连当夜为吴家说话,不肯听命于李谌的房州城卫营,也被诬成同谋,全营五百将士悉数发配玉门关外,永世为奴。
陈子昂与秦文远如此慌张,也正因如此。
吴家已成叛党,若是让人知道吴家尚有余孽,那还了得?
“......”
听完陈子昂将这月余的事情细细陈述,出乎众人的意料,吴宁倒是极为平静。
不急与陈子昂说话,而是看着老丈人秦文远道:“岳丈大人,此地已经没有您老的事情了,您还是赶紧回益州吧!”
秦文远一皱眉,知道吴宁这是好意,不想他牵连进来。
可是,老头儿看着自家闺女乖乖巧巧地站在吴宁身后,心道:闺女都一心跟着你受罪了,我这老汉牵不牵连又有什么区别?
“少说废话!我秦文远非是怕事之人,既然坐在这儿,那就没什么可顾及的!”
“而且....”
老头儿直视吴宁,“老夫相信你有本事让沉冤昭雪。”
“好吧!”吴宁也不矫情,起身与岳丈一礼,“那就连累岳丈大人了。”
秦文远一摆手,“现在不见外的时候,你如何打算?”
“依当下看来,屠村之事昭然若揭,就是武授意所为。伯玉贤弟说的果然没错,那女人阳奉阴违,确实阴狠啊!!”
“......”
吴宁没急着回话,只是暗自摇头。
陈子昂之所以这么想武则天,是受贺兰敏之的影响颇深。
可是单论这件事,武则天固然有嫌疑,而且嫌疑最大,但别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淡然道:“其实,是不是武所为,她都会把吴家打成叛党。”
这就是吴宁一下就猜到朝廷有定论,且听闻吴家已成叛党之后并无意外的原因。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陈子昂凝眉,“什么意思?”
吴宁道:“不管此事是何人预谋,哪怕武则天明知武承嗣和李谌有借刀杀人之嫌,在这个时候,她也一定会把吴家打成叛党。”
“为什么?”
陈子昂不明白了,“不是说,武近来对吴家,对你,都颇有偏受吗?如果不是她所为,那她为什么不为吴家说话,不为你报仇?”
“呵。”吴宁苦笑,“因为她是皇帝啊,我的陈师父!”
“亲儿子到了关键时刻该舍都得舍,何况是我,是吴家?”
“如今她初得大位,贺兰敏之诈死的消息却捅了出来。”
“就算不是她为了稳固朝臣自己捅出来的,那她也不能为吴家说话,为舅爹说话。如果连这点果决都没有,她还当什么皇帝?”
“额。”
好吧,陈子昂哑火了。
在政治权谋上的智慧,陈子昂不得不承认,吴宁甩他八百条街。
“这么说来....”
陈子昂沉吟起来,“这些天,我也去信问过京中的故人。”
“据京城传闻,说是武承嗣前一段时间,也就是你和太平公主畅游三峡那段日子,接到了一份密报。这才把敏之兄长的行踪掌握。”
“然后就在武登基的第二天,于殿上把此事捅了出来。当时,相王李旦、梁王武三思也都在场,促成了此事。”
“难道......这是真的?确实不是武则天所为?”
吴宁听罢,沉思良久,“那,这个告密的人可太会挑时机了。”
“可是,如果真是这样,他的目的何在呢?”
陈子昂所说,太平公主在给他的信里都提过了,那时吴宁没有当真。
这些天回头再想,他不得不推演这个可能。
可是,这个告密者的目的是什么呢?
这才是一直困扰吴宁,让他不敢下定论的原因所在。
说白了,表面上看把贺兰敏之和吴宁揪出来,可以是任何人,也可以达成很多种目的。
可以是武则天,她能借此威慑朝臣。
可以是反对武则天的朝中某一个人,借此来撼动武则天的权威。
还可以是武承嗣这种有意储位的,也可能单纯地想除掉贺兰敏之,除掉吴宁。
但是,依当下的事态来看,这些都说不通。
这事可以说是前言不搭后语,驴唇不对马嘴,前后根本不搭调。
如果是武则天,她应该是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贺兰敏之和吴宁抓回去,然后突然在某一天把二人当众斩首,显示她的大义灭亲和狠辣手段。
绝对不会让李谌在房州就动手,把自己弄得极为被动。
这种事武老太太干不出来。
可如果是朝臣想对付武则天而告密......
那他成功了啊!
武老太太手忙脚乱,瞒着朝臣去接人,却被李谌给拉到台面上来了。最后,不得不后下诏书把吴家打成叛党,以平息流言。
可是,后招呢?
这个时候,朝臣们为什么没有后招?不应该是一鼓作气,在此事上大作文章吗?怎么也一副措手不及的样子?
而武承嗣这些有意储位,单纯要杀吴宁和贺兰敏之的人也不靠谱,武老太太虽然没惩罚武承嗣,可是暗恨是在所难免。
这值得吗?
在吴宁看来,现在的情形才是最诡异的。
因为没有赢家,没有人得利。
那又回到了那个问题,告密的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什么目的?
吴宁实在想不通。
要么这个人的目的,吴宁猜不到。
要么,那特么就是个疯子、傻子,就特么是为了好玩。
当然,这显然不太可能。
吴宁隐隐有种感觉,表面上武则天、武承嗣、武三思、李旦、李谌这些人是吴家的灭族仇人,可是,那个背后告密的人,才是真正的生死大敌!!
......
“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陈子昂突兀一问,打破了吴宁的思绪。
“我可以利用在射洪本地的名望,为你们在县衙打个招呼,说是陈家有远亲来此投靠。想来,弄一个身份也并非难事。”
“可是,你自己总要有个打算吧!”
见吴宁并没有把他的话当回事儿,陈子昂又道:“我听秦家老丈说,你似乎与三峡的排帮关系不错?”
“依吾之见,你们可以暂且到排帮躲上一阵,等事态平息,再出三峡不迟。”
孟苍生一听,登时附和,“对!贫道也这么认为。在巫山之地,官府鞭长莫及,才是最稳妥的去处。”
“嗯。”秦文远点头,“我听李客所言,你与排帮老大不分彼此,这样的关系倒是可以用一用的。”
“况且....”下面的话秦文远没说,
意思就是,依你的身份,就算是要造反,有三千排帮做后盾那也不是不可能。
“......”
此时,所有人都看着吴宁,神情恳切。
只希望他听劝,不要一时冲动,只想着报仇而做出什么鲁莽的决定。
却见吴宁缓缓摇头,看着众人道:“我不会去排帮,排帮的格局太小了。”
噗!
孟苍生直接喷了。
两千里长江水道,你还嫌格局小?
秦文远一听,也是无语,“那你想怎样?与伯玉学文当官?还是继续做你的生意,赚下大钱之后再说?”
“都不是!”
从文,刚刚他和孟苍生已经说过了,有一个人就够了,最好的人选是吴启。
太平他们来房州的时候,正好吴启不在。除了太平公主,谁也没见过他,他去京城当官也最稳妥。
而从商......也说过了,这不是钱可以解决的问题。
“可是....”陈子昂纠结着,“不为官,也不挣钱,还不依靠排帮,你怎么报仇?”
“......”
吴宁不急着答他,而是看向一众兄弟。
“这一路,我没和你们说过什么,也没赌誓发愿地给你们打过气,就任由大伙儿一路扛着石头过来。”
“可是今天,我即将做一个决定,一个让我走向复仇,一段注定艰难的路程。在做这个决定之前,我需要最后问你们一句。”
大伙儿都看着吴宁,面容渐渐严肃了起来。
吴黎眯着眼睛,“你问吧!”
只闻吴宁道:“你们真的愿意,为了报仇,而不惜一切吗?”
“真的愿意,赌上身家性命,只为了吴家先辈的灵位可以重见天日,吴家冤魂可以昭雪吗?”
“真的愿意,相信我,支持我,与我一同走上一条十死无生之路吗?”
“李文博、罗厨子,这是我吴家的事,很抱歉连累了你们。我可以给你们一大笔钱,足够你们安度一生。”
“如果你们没有这样的决心,大可拿着钱,去过太平日子。”
“但是你们放心,你们的仇,我吴宁会帮你们报。”
“即使这样,你们两个外姓人也依旧愿意与我同行吗?”
“孟道爷!”
“你师父逐你出师门,是不得已之举,我也知道你心念师门。为了我吴家的仇背叛师门誓言与皇权为敌,真的值得吗?”
“......”
“......”
众人沉默了,他们看出吴宁眼神之中的认真与一往无前。
孟道爷抱着宝剑,淡然一笑。
!!
抽出长剑,拿在左手。
“我孟苍生顶天立地,大丈夫说出去的话,砸出去的钉,说帮你报仇就帮你报仇!”
“从今天开始,再没有孟苍生,只有左剑妖道!”
罗利则是拎起自己赖以为生的厨刀,“我罗厨子不会使剑,只会用菜刀。你能帮我娘报仇,我就跟着你!”
李文博也道:“从住进下山坳那天开始,大伙儿就没拿我当外人,今日九郎又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呢?”
......
吴黎看着吴宁,缓缓站了起来,走到吴宁身前。
“刀山火海,我老八跟着你!”
吴启、吴三虎、老七和老十一,亦是来到吴宁身边。
“咱们是生死与共的兄弟,死了,依旧是兄弟!”
“好!”吴宁欣慰点头。
向众人伸出手臂,与之搭在一处,“生死与共!”
众人附和:“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生死与共!!”
“......”
最后一点障碍已然无存,吴宁笑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干一件从来没有人干过的事吧!”
猛一回头,望向秦文远:“岳丈大人,从房州带给你的东西带过来了吗?”
“嗯。”秦文远下意识地应着,扭头抹了把眼泪。
他是被感动到了,暗叹:有这么一帮兄弟,吴老九还有什么事儿干不成?
“带过来了。”
只不过,老丈人没想到啊,吴宁要干的那件事,他听都没听过,更别说能不能干成了。
......
让人把东西抬上来,结果吴宁一看,登时出戏了。
怪物一样看着老丈人,“您老人家....就没拆开看看?”
秦文远还挺奇怪,“有什么可看的?”
好吧,吴宁也是服气,十口箱子,封条都没动过,这老丈人也是够有人品的。
吩咐吴黎,“打开吧!”
结果,吴老八撕掉封条把箱子一掀开,别说秦文远,连特么陈子昂眼睛都直了。
“你....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金子!?”
十口大箱子,里面全是黄金。
“找房州大令换的税金。”
吴宁看着这么多黄金也是赞叹不以,“卖炭窑分的钱,整好五万贯!!”
乖乖!
卖炭窑的钱,秦文远也分了一万多贯。可是,朝廷给他的钱里,多半是铜钱,剩下也有点金子,但银货居多。哪像吴宁这个,一水的黄金,闪的人睁不开眼。
“你要干嘛??”
秦文远放飞想象力,“你不拿这钱做生意,不会是要招兵买马,大举反旗吧?”
“反?”
吴宁嗤笑,太平盛世,正经的李氏亲王都反不起来,他一个野生的还想反?梦呢吧?
缓缓开口:“不做生意,不当官,也不造反,更不会去收编排帮。这些都不能帮我报仇!”
“我要用这笔钱......打造一个江湖!”
“一个真正的江湖!”
“......”
“......”
“......”
众人都听傻了。
“江,江湖??”
“啥???”
连孟道爷都懵了。
“啥江湖?”
只闻吴宁道:“你不是想当侠客吗?不是向往江湖吗?那我就给你创造一个江湖,一个你从来没见过的江湖!!”
一个真真正正的....
有如金庸UU小说的侠义江湖!!!
......
没错,就是江湖!
这些天,吴宁一直在想怎么报仇?
别忘了,他还背负着十六年前娘亲的遇害之迷。这就意味着,他的敌人,他的仇家,最低也得是武三思、武承嗣这个级别的,甚至有可能包括武则天。
这样的仇家,让吴宁去当官,走上朝堂?让他去从商,富甲天下?让他举起反旗,革武则天的命?
都不可能!
可是,如何能有自己的力量,可以与这样的仇家抗衡?如何在他们注意到自己之前,厚积薄发,一击必中呢?
于是,吴老九想到了金庸,想到了古龙,想到了梁羽生,想到了,他们在小说里创造的那个秩序。
那个游离在王法之外,快意恩仇的武侠世界!!
......
当然,“江湖”一词由来已久,大唐又是游侠成风,义士涌现。
游侠、绿林,勉强构成大唐的江湖。
可是,那不是真正的江湖。
游侠还都是标榜古风,自由散漫。
绿林也不叫绿林,就是占山为王的强盗王匪。
没有江湖规矩,更没有武林秩序。
青城、武当、峨眉、少林确实有人习武,这也是金老爷子UU小说的原始灵感和雏形。
但是,可没有门派之见,规矩一说。
吴宁就想啊,金老爷子可以把真的东西浓墨重彩,写成假的,那我能不能把假的缔造成真的?
在大唐,在这个没有江湖概念的世界,创造一个真的江湖!?
正如他和孟苍生说的那样,“一个排帮的格局太小了。”
就算有两千里长江水道又怎样,不过就是长江岸边的一伙江匪罢了。
可是,如果是整条长江呢?
如果是天下绿林豪杰、名山宗派汇聚而成的武林呢?
如果这个武林,这个江湖掌握在吴宁手里......
那复仇,应该就不是空谈了吧?
“我要用这五万贯缔造一个江湖!创造它,收服它,为我所用。”
大伙都傻眼了。
喂....喂!
你特么是神仙,还是妖怪啊?
穿越者了不起啊?
穿越者也没谁说要造一个江湖啊!?
......
第二零四章 江湖是什么(一)
在孟道爷他们看来,吴宁所描绘的那个江湖,那个绿林守矩、山门林立的江湖是根本不可能的。
什么是绿林?
说好听点,叫绿林。说直白点,就是不守规矩,靠打家劫舍过日子的强盗。
强盗就是强盗,你不让他打劫,非让他守你的规矩,凭什么?
那强盗还是强盗了吗?
况且,吴宁也许可以收服一个排帮,可是,他不可能,也没有那个精力,去收服天下所有的排帮。
更别提缔造一个江湖,那简直就是梦话。
再说门派。
在孟道爷眼中,以吴宁的才智,他也许可以把莘州一带的习武世家、山间野修收陇到一起,行成他眼描述的那种江湖大派。
可是,出了莘州呢?
他有几个脑袋,几双手,能把蜀中的青城、峨眉弄成江湖大派?又怎么可能把大唐所有地方的门派建立起来?
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再说了,朝廷能允许你这么干吗?
连孟道爷都无法想象,一个游侠遍地,目无王法的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朝廷现在不禁游侠,并不是看不见,更不是放任,那是因为你没有成气候。
孟道爷可以预见,都不用吴宁缔造的那个江湖成形,一但习武之人开始游荡,开始略有规模.....
那可是皇权之外,唯一有武力值的存在啊!是手里有刀的练家子啊!
武则天能容得下你?
到时候还报什么仇?你的江湖还没出娘胎,就得被老太太摁得死死的,你吴老九更是没有半点活路。
“不行!”
孟道爷极力反对,一口否决。
“九郎这简直就是胡来,是痴人说梦。”
吴宁一听,也不着急,苦笑道:“你怕是对江湖有什么误解吧?”
抬头问了孟苍生一个问题:“道爷觉得,江湖是什么?”
“是杀戮?是目无王法,快意恩仇?”
“还是谁的拳头大,谁就是天王老子?”
“......”
孟苍生一皱眉头,心说,不是这样吗?
“江湖不就是比谁的拳头大吗?不就是快意恩仇吗?你到底要说什么?”
只见吴宁摇头,“江湖可不是那样的。”
心说,那只是表象,是引人入江湖的漂亮话,或者叫广告语。
就好比,米国竞选总统说他是为了民主,马师傅说淘宝不卖假货,刘老爷娶奶茶之后告诉大伙儿他是脸盲一样。
那是面子话,当真你就输了。
“江湖的本质....其实是帮忙!”
吴宁说出一个孟道爷一时半会理解不了的答案。
“帮忙?”
似是而非的感觉,孟道爷却是怎么也抓不到重点。
“你帮我,就是帮自己。因为,说不定哪一天,就有我帮你的时候。”
“开始是自家人帮自家人,师父帮徒弟,这就形成了门派之见,”
“后来走出山门,同乡帮同乡,江湖人帮普通百姓,志同道合之士再相互扶持,这就是有了武林正道与旁门左道之分,也就有了正邪不两立的原则。”
“再后来。”
“习武者帮国家,帮同根同源的天下人,这就是大江湖,就是中原武林。”
“你...明白吗?”
吴宁其实说的已经很明白了,江湖没那么复杂,也没那么血腥,就是“帮忙”。
不论是在现实世界,还是文学大家的UU小说,武林人士可没几个用当街杀人来装13的。
大伙讲究的是:“行走江湖,义气为先”。
义气是什么?就是肯帮忙啊!
乔峰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我辈之责。”
令狐冲说:“快意江湖,杀尽天下不平事。”
郭靖又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有的人只看到杀戮,觉得武林纷乱,可是却忽略了......
郭靖是因为帮了一个小乞丐,才和小乞丐黄蓉成就爱情的。
小龙女帮了少年杨过,二人才能不离不弃,结成神仙眷侣。
段誉帮了王语焉,帮了虚竹和乔峰,才结成了天龙最强三人组。
同样的,扫地僧帮了整个武林,救了乔峰和慕容复的爹,才平息了武林大劫。
令狐冲帮了任盈盈、小仪林,桃谷六仙和田伯光回过头来才那么舍命帮他。
这才是江湖。不管是文学作品中的江湖,还是现实中真实存在过的武林,都是最讲规矩,最重道德标尺的。
中国人最常说的一句话,“你得有规矩吧?”
规矩是什么?就是江湖。
哪怕到了后世,虽然武林已死,人们不再舞刀弄枪。可是,依旧有很多人把“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这句话挂在嘴边。
说明什么?
说明,人与人之间的那种关系还在,志同者彼此帮携,道不合者相互攻伐。
说明,江湖还在!
......
听了吴宁的解释,孟道爷也好,陈子昂也罢,包括老丈人秦远文,都觉得吴宁说的有些道理。
可是,还是不行啊!
陈子昂道:“就算你说的江湖没问题,可是,你吴宁毕竟只有一个人。加上孟道长,还有你的兄弟,也不过十来个人。”
“你怎么把这个江湖缔造而出?怎么凭着一己之力,掌控这个江湖呢?”
不会真像孟苍生说的那样,一点一点凭着个人才智去笼络吧?
“况且,还是那个问题,朝廷是不会允许你聚拢武士,缔造什么江湖的。”
“这与自寻死路有什么区别?”
只见吴宁淡然一笑,“谁说我要一家一家地去笼络了?”
“假如说我有一枚鸡蛋,但是我想吃一百枚鸡蛋,难道还非要先孵蛋,再养鸡,等鸡下够了一百枚蛋之后才能吃上吗?”
陈子昂一听,登时和吴宁抬起了杠。
“可是,如果你身边没有鸡,只有这一枚鸡蛋,那可不就是得把这一枚鸡蛋孵化出来,才能有百枚吗?”
“错!”
吴宁摇头,“我只要说这一枚鸡蛋很值钱,自然就会有逐利之人替我去孵蛋养鸡了。”
“......”
好吧,陈师父被吴宁呛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能说,这混蛋的脑回路不是一般人。
......
在吴宁看来,这是一个经济学问题。
说白了,如果你想创造一个大环境,那你不一定非要从头做起。你只要建立起一个可以滋生,或者适合江湖成形的生态系统就行了。
到时候,不用你自己动手,自然就会有人围绕着你的这个生态系统,建立起一个合理的食物链。
就比如说后世的淘宝,马师傅自己不卖产品,淘宝只是一个平台。
在这个平台里,消费者得到了便利,商家又得到了利润。
当商人看到商机,看到有无数的消费群体出现在这个平台上,自然而然就形成了中国的电商生态圈。
在这个圈子里,也自然形成了厂家、商家、广告从业、物流网络到消费者的生态平衡。
所以,吴宁想要缔造一个江湖,难道你还真让他去开宗立派?让他一家一家地去征服?最后称霸武林?
不用的。
他只要创造出一个江湖生态,自然而然的,就会把习武的人网罗到他的生态圈子里,最后形成吴宁想要的那江湖就可以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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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五章 江湖是什么(二)
做为这个江湖的缔造者,吴宁不用下场搏杀,他只需要站在金字塔的最顶端,拥有号召力和制订规则的权利就足够了。
他就是大唐的马师傅,拥有大唐的淘宝江湖。
难道,你还让马师傅下场去卖9块9包邮不成??
只闻吴宁继续道:“至于你们担心的什么朝廷镇压,武则天不容......”
“在我看来,这根本不存在!”
“因为这个江湖,从一出来就不会让他们感到威胁,甚至....求之不得!”
孟苍生:“......”
陈子昂:“......”
秦文远:“......”
脑子不够用,是真的不够用了。
孟道爷已经烦了,甩手道:“你就直接说吧,你到底要干嘛!?”
“怎么创造你这个江湖?”
“嘿嘿。”
吴宁奸笑一声,“综上所述,要缔造一个江湖,要培养一个生态,还要不被朝廷怀疑......”
“于是.....”
“我们现在需要的是一家....镖局。”
“镖......”
孟道爷瞪着眼珠子。
“你再卖关子,道爷就先发飙了,你信不信!?”
“镖局又是个什么局?”
好吧,大唐是没有镖局的,所以大唐也没有江湖。
这倒是难住了吴宁,低头沉思。
“保镖护卫知道吧?”
“知道啊!”孟道爷傻傻地应着。
这个谁不知道,哪个高门大院没有几个保镖护卫?
“简单来说,就是把现在私人拥有的保镖护卫公有化。”
大伙一听,齐齐摇头,“不懂。”
“啥叫公有化?”
“就是保镖以后不用家养了,咱们建一个专门提供保镖护卫的铺子,租借给个人,明白了吗?”
“不明白。”
大伙儿还是茫然摇头,“这和江湖有什么关系?”
“笨呢!”吴宁吐槽一句。
没办法,只得细心解释。
看向陈子昂,“陈师父也属富家,可有蓄养家奴护院?”
“有啊!”陈子昂点头。
“那我来问你,花费几何?”
“这....”陈子昂一琢磨,“可不算低。”
这不废话吗?穷文富武,不是说学文花钱少,而是说习武更费钱。
养一个护院,吃喝就比普通奴仆好上不少不说,你得给他置办兵器吧?为了忠心,要时常恩赏吧?
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一般人家真的负担不起。
可是,你不养还不行。
像陈子昂这种文人,难免会出门远行,没有个武人傍身,他敢上路吗?
如今进京赶考、官员出调、商家贸易,哪个用不上护院保镖?
可是,还是拿陈子昂自己来说,出门的时间毕竟是少数,剩下的日子,只能这么好吃好喝的白养着。
“!!!!”
想到这儿,陈子昂一怔,终于明白了吴宁的用意。
“你是说,有了镖局,以后富户人家、商人脚贩就不用自己重金蓄养保镖,用时到镖局临时雇佣就可以了?”
“对啊!”
吴宁暗叹,总算有一个开窍的了。
“就拿这莘州射洪来说吧。”
“此地盛产盐卤,盐商往来不绝,我在射洪开一家镖局,不管你去哪儿,要走多远,也不管想用多少护卫,来我这儿雇佣押送就行了。”
“甚至你本家都不需要跟着去,我帮你交割,帮你把钱带回来就行了。”
“路上遇到绿林匪盗,更不需担心,因为你雇佣的是我,我就得为你这不管是人还是货负责。出了事儿,我来赔!”
“明白了吗?”
“可是....”陈子昂还有点疑惑,吴宁的想法不错。
“可是,出行走商的人毕竟是少数,九郎这个主意能行吗?”
“肯定行!”吴宁笃定道,“因为马上就不是少数了。”
......
吴宁虽然不知道真正的镖局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可是从商业的角度来分析,他却可以明确地知道镖局是因为什么产生的。
一是科举;二是商业流通。
科举制度的高度发达,使得人口流动性激增,进而衍生出一大批保镖从业者,这就是镖局的雏形。
而商业的开放和流通也是同样的道理,致使安全投资的比重越来越大,这是镖局兴盛的重要原因。
可是,反观陈子昂的担忧,也不无道理。
第一,大唐的科举属于初级阶段,没有宋明清那么发达和完备,考试的文人不算多,出行的也就不多。
第二,大唐极力限制人口流动,商业活动也不发达,这也是大唐没有出现镖局的原因所在。
可是,吴宁为什么说马上就不少了呢?
因为他给武则天上了《醒世方》啊!蛊惑武则天在极力在开放商业啊!
用不了多久,海洋贸易和进一步巩固的丝绸之路就会彻底改变大唐的商业结构,人口流动也将是不可逆转的开始激增。
吴宁这算是自己创造了一个浪潮,然后再先走一步,抢在时代前面。
“可是....”陈子昂又可是了。
“可是,就算镖局可行,你怎么拿他缔造江湖呢?”
吴宁无语,掰着手指头给陈子昂算了起来。
“就打射洪来说吧,走一趟保人的镖三五个人勉强,大生意就得我们九兄弟全部出动吧?”
“那两三趟镖一起走呢?我们就不够用了吧?我得花钱雇佣镖师了吧?”
“雇多少?单单一个射洪,起码我要保证可以同时走三趟镖的人手。”
“那莘州城呢?如果我在那里开一分号,得多少人手?”
“益州呢?”
“进而整个巴蜀,我要开多少家分号,用多少人手?”
“!!!!”
陈子昂、孟道爷都傻了,那特么得多少人?
吴宁还没说完,“如果是全大唐都铺开镖局,会用多少习武使刀的人?”
“当然,你们不用说会引起朝廷的注意,这个是后话,我自有办法,只说这些镖师哪里来?”
“这必然是一个高收入的行当,会不会有人为了这份收入而专门去习武?”
“他们想习武,就要拜师,去哪儿拜?”
“习武世家?青城道观?还是少林武僧?”
“会不会有武艺高强的江湖人借此开宗立派,设馆收徒?”
“所以说,我不用做太多,我只要把镖局做大,把江湖规矩立起来,使得这个江湖可以自己养活自己,那后面的事自然有人替我去办。”
这就是吴宁所谓的生态,是食物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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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零六章 忘记仇恨
之前说过,莘州所在的地理位置很有意思,正好在益州、巴州、渝洲的中间,往来十分便利。
且莘州盛产盐卤,算是一处商业兴盛之地。
吴宁正是出于这一点考虑,才准备把第一家镖局开在这里。
至于这个新兴的行业会不会得到大唐百姓的认可,会不会如吴宁所设想的那样越做越大,这一点似乎不用太过担心。
吴老九手底下有孟苍生这个大高手,长江上有排帮这个庞然大物,
别忘了,襄州那个“势力眼”孟老丈,蜀中那个疑似是李白老爹的首富李客,再加上一个看吴宁总不顺眼的老丈人秦文远,这三位可都是名震一方的大商家。
他们随便漏一点汤来,就足够吴宁的镖局渡过前期的尴尬了。
而且,吴宁手上有五万贯,足够他挥霍一段时间。而逐步开放的大唐商业,对镖局来说更是一大利好。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只不过吴宁没说,或者说现在说还有些为时过早。
总之,既然吴宁已经打定主意,众人听了他的分析也是颇有道理,那这个事儿就算这么定下来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如今摆在兄弟几个面前的首要任务就是:在射洪安定下来,且不能被人察觉他们的身份。
这一点,就只能靠陈子昂了。
以陈伯玉的意思,城中的府宅他们是不能住的,一下子来了这么多所谓亲戚,实在太过显眼,暂时只能让吴宁等人去往城外的陈氏本家。
与吴家的下山坳一样,陈氏一族也是同居一处,就在射洪城的东门外。
对此,吴宁倒是没有陈子昂那么小心。
如今逃难投亲的流民不在少数,遮遮掩掩倒让人生疑,还不如大大方方的,反而谁也想不到,这帮荆湖过来的后生还背着谋逆的大罪。
......
暂时让吴宁等人在府中用饭歇息,陈子昂径自出门,直接到射洪县衙去寻本地主簿,帮他们解决身份的问题去了。
众人说好,等他回来,再送他们出城。
而吴宁吃过饭,有点坐不住,便叫上吴家几兄弟,还有秦妙娘要出门。
秦文远有点不放心,“陈先生回来之前,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
吴宁淡笑,“呆不呆的也没什么关系。”
眼珠子一转,“要不,岳丈大人也与我等同去?正好小婿有些话要与岳丈聊聊。”
秦文远拦不住他,也只好跟着他出门。
出了陈府,吴宁问明了集市所在,众人便沿街而行,朝着市集晃荡了过去。
见吴黎和吴启面无表情,心事重重的样子,吴宁低头琢磨了一下,便道:“这一路也没和你们说说心里话,是我的不对。”
大伙儿都拿他当主心骨,可是不得不说,吴宁这次并不称职,只顾着自己闷头琢磨,却是没有照顾大伙儿的心事。
吴黎平时最是欢分,可是现在也是话少得可怜。
抬起头来,也不接吴宁的话头,问道:“镖局能报仇吗?”
吴宁一皱眉头,“能。”
“那就行了!”吴老八看着吴宁,“只要能报仇,九郎就不用分心照顾我们的心思。你只要专心做好这一件事,我们兄弟都听你的!”
“......”
吴宁一阵无言,这正是他所担心的。
其实,这些话不用吴老八去说,吴宁也知道,他担心的是兄弟几个的状态。
“唉!”长叹一声,“老七、老八、老十、老十.....”
“如果我说让你们暂时放下之类的话,可能你们听不进去,所以废话我就不说了。”
“我只告诉你们一句,祖君和四伯拼了命把你们救下来,是让你们帮我,咱们兄弟齐心协力,手刃仇家!”
“而不是让你们苦大仇深地活着,看着我一个人去报仇。”
七哥皱着眉头听完吴宁的话,“俺们当然帮你一起报仇,可是俺们脑子没你好使,当然要听你的。”
“不是的。”
吴宁摇着头,“咱们吴家儿郎没有一个是榆木脑袋,各有各的长处,谁也不比谁差,谁也不比谁高明。”
“想报仇大伙儿就都得使劲,得比着往前冲!”
看向吴启,“老十,我交给你个任务。”
“你说。”
“从今往后,家里的事儿什么都不用你管,有兄弟几个就足够了。但是,有一条....你得把书读好。”
“读书?”吴启皱着眉,“读书能报仇吗?我还是想和孟大哥习武。”
吴宁道:“习武也可以,但不是主业。你非要跟着学,谁也不拦你。可是,正经的还是读书。”
“你记住了,什么时候你能金榜提名,我就什么时候去京城。”
“咱们的复仇大业,也就什么时候开始。”
见吴启低头沉吟,吴宁又道:“你放心,镖局的事情不用你操一丁点的心思,只需要你专心读书,在官场上为兄弟几个铺好路。”
吴启听到这里,抬头看着吴宁:“当真?”
“当真!”
“我高中之时,便是复仇大业开始之日?”
“对!三年中举,我就三年之后开始。十年中举,那就十年之后再说。总之,能不能报仇,你这一环尤为重要!”
“好!我答应你!”
吴启说完,调头就走,“回去看书了,你们逛吧!”
吴宁:“......”
靠!用不用这么急啊?
转头看着几兄弟,“你们也听见了,老十高中之时,能积蓄多大的力量用在报仇之上,就看咱们兄弟了。”
“所以,你们不能全指望我一个人,我自己再强又有什么用,得咱们一起使劲。”
七哥一听,还是那句话,“你就说干什么吧,我们全听你的!”
“......”
好吧,还是那个状态,吴宁决定换个套路。
“都听我的?”
“对!”吴老八接着话,“都听你的。”
“那行,都特么给我乐呵点!以前什么样儿,那以后就什么样儿。”
“把什么仇啊,恨的,都给我忘了!”
大伙儿一怔,没想到吴宁来这么一句。
只闻他继续道:“你们就一个脑袋,塞满了过去,又哪有地方装什么明天?”
“所以,为了报仇,必须得先忘了报仇。留出心思,把今天过好,把明天过好!”
“明白了吗?”
“......”
“......”
大伙儿一阵沉默,最后却是吴老八猛的一咧嘴,露出一个极不自然的笑脸,“我尽力!”
......
第二零七章 又被混蛋女婿算计了
吴老八说他尽力,虽然有些勉强,但是在吴宁看来,已经很不容易了。
人非完人,谁也不可能说放下就放下。
可是,也正因为人非完人,暂时放下才是必须的。
吴宁不相信,一个苦大仇深、满心怨念的人能成什么大事。更不觉得,意志消沉成这个样子,是大伙儿应该有的状态。
此时,秦妙娘在一旁拉了拉吴宁的衣袖。
待吴宁看过去,秦妙娘立时送上一个安慰的笑脸,“让大家放下,你也得放下才行呢!”
吴宁笑了,敷衍道:“我肯定放得下的。”
秦妙娘看着他,没有搭话,只是在袖口之下轻轻地攥了攥吴宁的手掌,算是鼓励。
其实,秦妙娘知道,吴宁才是几兄弟之中最苦的那一个。
这些天来,众人风餐露宿,秦妙娘一直睡在他身边。
只有她知道,吴宁不单背负着仇恨,同时也在深深地自责。
只有她知道,无数个夜晚,吴宁在梦中喊着祖君,喊着四伯,喊着下山坳的乡亲们,说他对不起大家,是他引来的灾祸。
说他,想大家......
......
吴宁感受着秦妙娘从手心传来的温度,扬起嘴角,说不出的感激。
刚要与秦妙娘说点什么,“咳咳咳!!!”老丈人那拼了老命在咳嗽着,生怕二人听不见。
“大挺广众,给老夫收敛点!”
好吧,吴宁一窘,很不舍得地松开了秦妙娘的小手。
“岳丈大人,这是嗓子不舒服?”
秦文远懒得和他废话,板着脸,“不是说有话与老夫说吗?要说什么?赶紧说,不然老夫可回去了!”
“哦。”吴宁这才想起还有这个茬。
“确实有点事与岳丈商量。”
只闻吴宁问道:“如今秦府举家入蜀,岳丈大人以后有何打算?”
“打算?”秦文远想了想,以他对吴宁的了解......
“你是想让老夫把家安在射洪?”
“那可不是啊!”吴宁连忙摆手,“我这儿就是个坑,您老躲得越远越好!”
“......”秦文远一听,不是让他安家射洪?
想了想道:“当然是在益州落户,那里是天下富庶之所在。老夫打算重操旧业,把秦家的酒楼、布庄再开起来。”
“哦。”吴宁应声儿,“益州商贸发达,可是您老一个外来户,也不好起家吧?”
“确实如此。”老丈人兴致不高,“慢慢来吧!”
“别慢慢来啊!”吴宁挑着眉头,“要不,小婿给你指一条生财之路?”
“哦?”秦文远笑了,“说来听听,你是怎么算计老夫的。”
“......”
能不说得这么难听吗?
吴宁咧着嘴,“好像我这个女婿天天算计你似的。”
“你算计的还少吗?”
得!!
吴宁不和这老头儿一般见识,直入主题,“重操旧业,岳丈大人必定艰难。依我看,您还不如寻一个紧俏的行当取巧一回,说不定生意更胜从前呢!”
“紧俏行当???”秦文远嗤声发笑,“还取巧?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就你吴老九一个聪明人?”
“益州那么大,商家无数,民生百业哪一样儿没有人精,不是被人做的滚瓜烂熟?你还想取巧?哪那么容易!”
吴宁听完,停了下来,郑重地看着秦文远,“还真有!”
“什么行当?”
“走夷商。”
秦文远一愣,猛的定住,回身看着吴宁。
良久方道:“说说!”
吴宁道:“岳丈大人想没想过,巴蜀的位置十分特别?”
“北联关中龙兴之地,东临荆湖地区鱼米之乡;西面翻越二郎山就算进了吐蕃牧区。”
“西南方向则与南诏国(云南)接壤,而东南方向则是黔州(贵州)岭外之所在。”
“看上去四面环山,道路闭塞,可实为一个贯穿八方的玲珑宝地,且自身又物产极馀,商业通达。”
“岳丈大人不觉得,这是一个好地方、好机会吗?”
秦文远听完,“话虽没错,可是....”
“正因为这个四面环山,道路闭塞,你所说的这个玲珑宝地却只有去关中的一条商路,长江天险只能算半条。”
“所以啊!!”吴宁一拍大腿,“这不正是取巧的紧俏生意。”
“!!!”
秦文远猛然一惊,对啊,吴宁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确实是个主意啊!而且得天独厚,蜀地商人谁也没有他的优势大。
登时开怀大笑,“你说的对!”
吴宁一看老丈人开窍了,“对吧?我这主意不错吧?”
“不错不错!!老夫怎么就忘了,你和排帮还有那么一层关系呢!”
“有了排帮,这半条就变成了一条,走荆湖这条商路,那确实是紧俏得很啊!”
吴宁:“......”
奶奶的!
这也就是他老丈人,换别人吴宁非骂娘不可。
能不能有点想象力?特么要是只想走排帮的关系,我还找你啊?
“那什么....”吴宁耐着性子,“岳丈大人....就没想过别的?”
“什么别的?”
“远走夷狄之地,那才是大钱啊!”
“......”
这回轮到秦文远傻眼了,臭小子,坑人啊!
吐蕃、南诏,还有黔州的生意确实好做。可是,你也得有命回来才行啊!
要知道,在茶马古道没有出现之前的大唐,吐蕃的马匹、牛羊、皮革;南诏、黔州的蜡染扎染、珍惜木材、名贵中药......
这些虽然都是大唐最为紧俏的商货,可是山高路险,匪盗盘踞,且这几个地方在唐人眼里都是蛮夷未开化之地,民风彪悍,野蛮落后。
有的地方,民就是匪,匪就是民,出了益州平原地带,越往外走,汉人就越少,全是深山老林,苗侬混杂。
也正因为如此,这些所谓的紧俏商货才很难形成规模地进入巴蜀,流向中原。
更别提开辟商路,走什么夷商了。
“小子!!”秦老丈人掐着腰瞪着眼,“你是不是嫌我死的慢,耽误你欺负我闺女啊?”
“还让老夫走夷商?商机不错,可是老夫没那个胆子!”
......
“你看看,你看看!”
吴宁砸吧着嘴,“怎么还急了呢?”
“您老没这个胆子没关系啊,不是有我的镖局呢吗?”
“......”
“!!!”
秦文远半天才反应过来,他就说嘛,这小子没憋什么好屁,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这是镖局还没开张,他就把生意先揽好了。
......
第二零八章 镖局开业(二合一)
秦老丈人就知道这小子肯定没憋什么好屁,果不其然,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有着憋气之余,也是暗叹吴宁的胆子是够大的,连走夷商的主意都敢打。
要知道,脑子活分,看出其中商机的大有人在,谁不知道岭外、南诏物产都是挣大钱的好东西?
别的不说,单是药、蜡染布匹这一项,只要你能从少数民族手里运出来一车,哪怕仅仅只有一车......
这一车蜡染布料只要能运到中原,那也绝对是百倍的利润不止。
其实,谁都知道苗侬所制的蜡染都是当地的粗布染制而成,如果从价值上来衡量,根本不值几个钱。
可是,你架不住它稀有啊,架不住那美轮美奂的冰裂花纹啊!
所以,一匹蜡染的苗布从苗人手里收上来的时候,可能就值几斤米,百多个铜仔儿。
但是在长安、洛阳,一匹苗布蜡染的价格,甚至比一匹最上等的苏杭绸缎更加值钱。
更不要说各种珍惜的独有中药。
这些药在当地人眼里根本就不值钱,可是只要运到中原,那都是天价。
......
可是,话说回来,既然大伙儿都看出这条路遍地是宝,那为什么从古至今,就一直没人惦记呢?
那是因为凶险啊!!
只拿往黔州去的这一条路来说,从益州向西南走,过了遂州、合川到达渝州,最多到涪州,再往前,就是大唐皇权所不及之处了,重山峻岭,鱼龙混杂。
茂密的深山老山里,几乎每一个山头都隐藏凶险。
这里面有战乱年代逃难的汉人后代,有数百年前遗留的百越族人,有苗寨,也有侬村。
因为山多不利耕牧的缘故,这些法外之地几乎都生活在困苦之中,常年在饥饿里挣扎,除了放抢,绝无生路可寻。
这一路,别说是商队,就算是朝廷大军进去,能不能出来也是个问题。
现在吴宁想挣这个钱,简直就是拿命在开玩笑。
“九郎啊!”
秦文远觉得,有必要好好劝一劝吴宁,“你这个所谓镖局还没立起招牌,可不能好高骛远啊!”
“走夷商......可不是那么好走的!”
吴宁一听,“岳丈大人放心,这条路我还真能走成。”
“不行!”秦文远一口否定,“你也不想妙娘还没过门儿就要守寡吧?”
“老夫知你报仇心切,想一走登天。可是,正如你刚刚对你的小兄弟们所言,这个时候更应该冷静!”
“......”
吴宁心说,看来不亮一点干货,老头儿是说不通了。
左右扫看,见四下没有外人,这才贴到秦文远耳边,嘀咕了起来。
秦文远一听,立时瞪圆了双目,“这....这能行吗?”
吴宁默默地点了点头,“肯定行!”
“那....”秦文远捋着胡须,沉吟了起来。
心说,如果真像吴宁低语那般,那....那他-妈-的就发了啊!
看着吴宁,你若真有把握,那老夫倒是可以与你一试。
吴宁一听,打着包票道:“您尽管回益州准备,等到镖局开张之日,咱们就成行。”
“放心!除了孟道爷,我再让他去一趟排帮,借足人手帮咱们走这一趟。就算不成,起码也能全身而退。”
“......”
秦文远闻罢,更是动心。如果排帮也能出人帮忙,那就更有把握了。
“行,老夫就陪你疯这一回!我这就回益州,备下商货钱财。”
这可是一趟万一成了就要赚翻天的生意,由不得秦文远不重视。
说着话,老头儿一刻都不想多等,转身就要走。
“诶诶诶!!”
老头儿要走,吴宁却是不干了。
“您老也不急于这一时吧?”
指着前面的集市道:“逛完街再走也不迟嘛。”
秦文远一皱眉,“你们年轻人逛着,老夫可没那个闲情。”
只闻吴宁一声贱笑,“没闲情逛也得逛啊!嘿嘿嘿,那什么.....还指望着您老会账呢。”
我噗!!
秦文远一口老血喷出来,瞪大了眼珠子看着吴宁。
“你...你自己没钱啊!?”
“出来的匆忙,带了一点,路上都花光了。”
“......”
秦老丈人也是服气,又被这小子算计了。
估计出来谈事儿都是幌子,真正的目的就是让老丈人给他会账。
都懒得和吴宁磨嘴皮子了,老头儿直接瞪了一眼自家女儿。
“败家玩意!养你何用?专帮外人诓骗你爹!”
说着话,老头调头就走。
“岳丈大人!”吴宁赶紧追,“岳丈大人??真走啊?还真不管我们了?”
“......”
远远的,传来秦老丈人一声怨气十足的低吼:
“老夫身上没钱,一会儿让下人给你送来还不行吗!?”
“行!”
吴老九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那个美啊!
“这老丈人,打着灯笼都难找啊!”
.....
另一边的陈子昂去了射洪县衙。
本来大唐为了控制人口流动,对于投亲落户这种事是管制极严的,要不然吴宁那个逃户的身份也不会一背就是好几年了。
不过,这回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武则天初登大宝,必然要大赦天下,宽恕逃籍,以示仁慈的。
所以,陈子昂一去说请,射洪县君连磕巴都没打就答应了下来。
毕竟陈子昂是当代名士,又在官场上混了那么多年。虽然辞了官,可不一定什么时候陛下想起他来,还得起复。
所以,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只说让陈伯玉改天送来那几个远亲的名贴籍档,剩下的事就不用陈子昂操心了。
而且,县君好心,甚至说查查县薄上可有余田,可以给陈家亲戚分上一些。
陈子昂生性倨傲,虽说长这么大也没求过什么人,可是这回射洪县君如此帮持,也让陈大才子心中甚是感激。与县君大人热情交谈了好久,才告辞回家。
有了户籍,吴宁他们就能暂时安定下来,也就不用藏着躲着了。
呵呵,陈大才子还是想多了。
刚进自家所在的平承坊坊门....
还没进家门儿呢,就见有个街坊,拎着三尺彩布众身边过。
“呦,陈长史回来了啊!赶紧的,快回家吧!”
“家里来了客人,却还出哪门子的街呦!”
“.......”
陈子昂心说,他怎么知道家里来客人了?倒道吴宁他们进府的时候他看见了?
结果,迎面又走过来一个。
“陈长史才回来啊....”
“哎呀...这书香门第里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连亲戚都这么知书达礼呢!”
“.....”
不对啊...陈子昂就纳闷儿了,这位也看见了?
结果又迎面来一个....
“陈长史这远亲好生客气啊.....”
陈子昂忍不了了,招呼都没打,急步就往家走!!
结果走到门前,正撞见吴宁领着一众兄弟,敲开一户邻居的院门.....
朝人家主人,恭敬的一个长揖,“小生是隔壁陈氏的亲侄,特来此地投亲....”
“将来就指望射洪一方水土养育,还要仰仗各位高邻多多提携。”
说着话,递上一份小礼物,“略备薄礼,不能敬意。还望高邻笑纳!”
“.....”
陈子昂远远的看着...
一拍脑门儿,只觉脑仁儿直疼。
这特么真是个人才哈.....
谁要摊上吴老屁股后头那些烂事儿,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不可。
这位倒好,自己一眼没照顾到,就出了一趟门子。他就已经和左邻右舍混的顶熟了....
无语摇头,心说这样也好。
四邻都认识他了,也就省着提心吊胆的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
....
回到家中,把县衙之行与吴宁一说,“吴宁这个名字,你怕是不能再用了。”
“自己想一个吧,回头我给你送到县衙落户。”
自己想一个.....
吴宁低头沉吟了起来。
良久.....
“那我就姓....‘穆’吧。”
“姓穆??”陈子昂眉头一紧,“为什么要姓穆?”
“不为什么,就姓穆,名....子究!”
“穆子究?”
“穆子究....”
陈子昂猛然一阵!!
穆子究,不就是木子九?那不就是“李九”?
陈子昂想到这里,深深的看了吴宁一眼,“好吧....”
“那他们呢?”
一听陈子昂问起几个兄弟,吴宁想都没想:“老十叫穆子期。”
吴启一听,下意识抓了一下胸口....
那里挂着一块她娘留给他的玉配,上面就刻着一个“期”字。
“好,我就用这个名字了。”
等等!
七哥不干了,他可没看过吴启的护身符。“我排老七,子期不应该是我吗?”
吴宁一笑,“让给老十吧,七哥你叫还叫‘梁栋’吧。”
“老八叫穆黎。”
“老十一叫穆杰。”
“虎子叫穆彪,就这么定了!”
.....
接下来的日子反倒平淡了许多。
没过几天,射洪县衙的户籍就下来了....
从此吴宁、吴启、吴黎这些名字,就只能埋在几兄弟的心里。
世上再无吴氏兄弟,却多了一群穆家儿郎。
改名穆子期的吴启,果然听了老九的话,埋头苦读一心科举,再不管兄弟们怎么折腾。
而现在叫了穆子究的吴宁,则是开始筹备起大唐的第一家镖局。
其实倒也简单,吴老九送了一圈小礼物就搞定了街方四邻,对于这个外地来的少年射洪县的居民们不但没觉得陌生,反而见他会处事,懂做人而越来越喜欢。
自然也就没有往坏处想这几个陈家远亲。更是不再意吴老九带着兄弟们开始折腾。
....
他先是在射洪城外,紧挨着东门的位置买了一大块地!
修上屋舍武场,马厩门庭,将来这就是镖局的所在地。
大伙儿都不明白,为什么要建在城外。
生意嘛,当然是往人多的地方凑,城里也不是没地方,何必弄的这么偏僻?
可是吴宁不这么想,镖局是舞刀弄枪的地方,放在城里影响不好,将来难免会与地方添麻烦。
不如就在城外,反正就在城门边儿上,往来的客商旅人也不少。
况且,吴宁曾经听他后世的好哥们儿唐奕专门和他聊过镖局,好像正经的镖局也都是建在城外面的。
至于为什么,他就不得而知了。
...
三个月后。
射洪东门外的镖局还没建完,房舍还没封顶呢。
老丈人秦文远就从益州来了信,他那边已经准备妥当。只等吴宁镖局挂匾,一同出发了!!
吴宁和兄弟几个一商量,如果等镖局彻底建好,那还不知道等到猴年马月呢?
不如先挂匾开张!
然后哥儿几个去走第一趟镖,这边就慢慢建着吧!
说不定等大伙儿回来,镖局也就建好了呢。
众人并无异议。
如今老十疯了一样跟着陈子昂读书,发誓要高中入京,可是他们这边的镖局却还没有影子。当然是心急得紧。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随便选了个看上去吉利的日子。
请来高朋四邻见礼,吴老九把东门外,诺大牌楼上的红绸一扯!!
镖局这就算开业了。
而射洪百姓,在吴宁扯下红绸那一刻,定睛一看!!!
“长路....镖局!”
“这....”
众人面面相觑,“这镖局是为何物?”
大伙儿都没见过啊?
排场是不少,可是这镖局到底干什么的?
吴宁一乐,早知道众人会有此一问,给李文博使了个眼色。
李文博自然会意,上前与众人解释道:“所谓镖局,就是专行保镖护送之业!!”
“乡亲们哪家要出远门,担心路上不平。”
“或者哪位老板要行商出货,害怕贼人劫道儿。”
“便可来我长路镖局讨一个太平。”
“小号保您出入平安,远足无忧!”
“但是哈....”
“最近不行,咱们长路镖局已经接了一单大生意。”
“要保益州的大商家,远涉黔州。”
咧嘴一笑,”各位要是想用咱们长路镖局,却是也得等到这单买卖做成之后了!“
“嘶!!!!”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早就看出这穆家兄弟非是一般人,却没想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镖局??
前所未闻?
远涉黔州....
更是想都不敢想啊!!
有懂行的,对这个镖局尚有疑问,也知道从巴蜀远涉黔州是如何凶险。
此时倒是轻看了这个长路镖局几分。
黔州,那也是你们说去就能去的???
看来这个长路镖局,多半是个花花嘴的样子货!
骗骗外行还行花点冤枉钱可能还行。
自己却是不会上他们的当的。
.....
上火,嗓子肿了,嘴丫子也烂了。
我这个命啊.....
有点苦。
第二零九章 躲不开的狄胖子
长路镖局,保运黔州....
呵呵,在众人眼中与笑话无异。
有好事者忍不住搭言:“咱们莘州治下物产极奢,做点什么买卖置不下家业?何必要自寻死路,去走什么黔州?我看啊,这长路镖局怕不是个噱头吧?”
......
“呵....”
对此,吴宁等人也不争辩,留下李文博看家,几兄弟牵出骡马,备好行装,这就要上路。
大伙儿一看,还真要走,街坊四邻就开始劝了。
“众位郎君,可不要冲动,还是三思后行,谨慎为上。莫要一时贪多,害人害己啊!”
好话吴宁等人当然不能不理,李文博拱手一笑,“好叫各位乡亲生忧,实属抱歉!可咱们开的是镖局,端的就是这走南闯北饭碗。”
“再说,已经应下了益州的大商家,怎么说也是要走走看的。”
说完,李文博与吴宁挥手作别,“家中有我,九郎大可放心。”
吴宁没说话,拍了拍李文博的肩膀,“虽说镖局以武为食,可是还得靠和气处事,家里文博你就多多操持吧!”
说完,翻身上马,众兄弟向益州行去。
一路无话,到了益州城下,吴宁等人却是没有进城,让罗厨子到城中知会秦文远。
又在城外等候半日,终见孟道爷领着从排帮借来的百十号兄弟也到了益州城下。
孟道爷见吴家兄弟都在城外等着,很是奇怪:“怎么不进城?”
呃,吴宁一窘,敷衍道:“只呆半日,进去干嘛?”
殊不知,他是怕进城,怕进城碰见不该碰的人。
谁呢?
狄胖子啊!
狄胖子现在是益州刺史,这位老倌猥琐多智,吴宁觉得,我这个朝廷叛党还是离他远点吧!万一被他逮到行踪,估计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其实,吴宁想多了,他进不进益州城,与狄仁杰来说根本没区别。
因为,狄胖子早就把他的行踪掌握得一清二楚。
此时,就在离吴宁等人百丈远的一处小山坡上,狄仁杰负手而立,正默默地看着吴宁。
“臭小子!!”狄胖子脸上挂着胜利的笑意,自言自语。
“打秦文远莫名其妙地跑去射洪老夫就知道,你小子肯定没死透。怎么样?被老夫抓着了吧?”
一旁的老仆人也是啧啧称奇,“真是神了,阁老怎么就知道,在这儿能逮到吴九郎呢?”
今早一直盯着秦文远的府差来报,说是秦文远要动身走商了。狄仁杰就知道是吴宁来了,出城果然被他抓个正着。
只见狄仁杰望着那边道:“武承嗣和李谌二人还没那个本事取吴老九的项上人头,所以,本官料定他没死。”
“而就在吴家生变故没多久,秦文远就跑到射洪去找陈子昂了。他一个商户与陈伯玉能有什么交集?倒是贺兰敏之与陈伯玉的关系让吴宁很可能投奔而来。”
老仆点着头,听的津津有味,心说,还是自家主人想的周全。
“那....阁老不去见见他?”
狄仁杰一听,似有意动,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
吴宁现在必是惊弓之鸟,不知道是何人加害,自己若冒然去见,反而让他更加不安。
“东西交给秦文远了吗?”
“回阁老,送过去了。”
“嗯,那就好!”
狄仁杰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吴宁的方向,心道:小子,老夫就豪赌一回,赌你能逆境翻盘!
......
另一边,等到秦文远带着商货汇合的吴宁,递过来的一摞过所,让吴宁呆若木鸡。
没错,只是几张过所,就让吴老九有点手足无措。
这不是一般的过所,这是刚刚秦文远出城之前,益州刺史衙门的差役专门给他送过来的,比陈子昂从射洪县衙弄出来的过所肯定要好用不少。
按说,吴宁应该高兴,可是......
益州刺史衙门啊!专门给秦文远送来的过所,这其中的用意,吴宁怎么看不出来?
苦笑一声,“狄胖子啊,狄胖子!还说躲着你,可还是被你给揪了出来?”
特么你不当神探了,真是大周的损失。
“走吧!”
天色不早,由不得吴宁多想,招呼众人上路。
其实也没什么好担心的,狄仁杰这算是传递了一个信号,我知道你在哪儿,还给你过所。任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说明他没有恶意。
同时,也把包袱甩给了吴宁,是拿着过所远走高飞,继续躲藏,还是光明正大地接受狄胖子这份善意。
这是狄仁杰对吴宁的一次考校,如果吴宁被吓到了,走了......那也就走了,狄胖子从今往后不会再注意吴宁的行踪,江湖辽阔任他去吧!
可是,吴宁如果没走,又回来了,说明吴宁已经信任了狄仁杰,二人也就不用再打哑谜了,甚至可以为了某一个共同点,结为盟友。
说白了,狄胖子赌的就是吴宁敢不敢回来。如果他回来了,那么二人才有了见面和平等对话基础。
而吴宁呢?
他敢回来吗?
当然敢!
他没想到狄胖子这么坚定地站在了武则天的对立面,居然知自己没死而不报。
这对吴宁来说,无疑是最好的局面。
得狄仁杰之助,那可不是闹着玩的,起码让他有更大的空间去发展镖局,去积蓄力量。
......
吴老九此时望向前路,不由露出一丝笑意,“越来越有意思了!”
......
商队一路向西南行进,浩浩荡荡,蔚为壮观。
要知道,除了孟道爷、吴家兄弟和罗厨子,还有排帮的百来号人,秦文远在益州又雇了百多人的挑夫、马倌,加在一起十来辆大车,两百多号人马。
换了谁,走在官道上遇见这么大的商队,也会侧目多看两眼,猜测着到底是哪家的巨商走货。
可是,光看哪看得出来?唯一显眼的,就是马车上立着的几杆大旗
“长路镖局!!”
大伙儿心说,这长路镖局是干嘛的?没听说蜀地有哪家商户用这个名号啊?
等商队一过涪州,涪州百姓一看这长路镖局的商队还要继续往西南走,可就不是之前那么想了。
无不摇头哀叹:“又是一群不怕死的!”
再往前,可就是有去无回的修罗捣骨之地、恶鬼夹道的关口喽!
......
第二一零章 把土匪气够呛
“九郎,到底行不行啊?”
看见脚下的官道越来越荒,越来越没人走,地势也是越来越不平,越来越险峻起伏,到了最后,干脆就没有官道,只剩盘山小路,崎岖阡陌,本来还兴致满满的秦文远心里也有点打鼓了。
“要不......咱们现在回去,还来得及。”
吴宁牵着马,山路不平,早就不能骑了。
偏头看了老丈人一眼,“您放心,咱们不是说好的吗?”
“......”
秦文远无话可说了,缩着脑袋,四下扫看着林黑路险,嘟囔道:“这穷山恶水的,不定藏着多少贼人呢!”
吴宁也不搭道,叫来一个从涪州当地重金雇佣的向导。
“这是什么地方?你可知道?”
那向导也不回话,朝吴宁一伸手,意思是:把钱给他结了。
吴宁没办法,只得让吴老八给他结钱。
向导得了钱,脸上终现出几份笑意,一指前方隔着山坳的一处突石。
“咱可说好了的啊,俺就带你们到黑妖崖子,过了那儿,俺可就不管你们,自己回去了!”
也许是吴宁钱给的痛快,向导也愿意多说几句。
“咱这地界啊,别看离黔州就那么二三百里,可是以黑妖崖子为界,一直到黔州这段山路,全是土匪窝子。劝小郎君一句,还是回去吧,莫平白丢了性命啊!”
吴宁一笑,又摸出一吊钱来,“好意心领了,小哥儿还知道些什么,尽管说来。”
向导又得了赏钱,且说不动吴宁,只得把自己知道的悉数道来。
指着前方道:“看见黑妖崖子后面那座大山没?那里面就有一大窝土匪。那叫黑妖寨,专干劫道儿杀人的买卖。”
“哦?”吴宁来了兴致,“他们有多少人?厉不厉害?”
向导一撇嘴,“那咱们上哪儿知道去?”
“不过,厉不厉害....”向导扫了一眼吴宁底下这两百来号人,“你这点人手,怕是过去也得拔层皮。”
“黑妖寨的大寨主叫林晚萧,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手底下有八大天王,个个心狠手黑!!”
“林晚萧?”
吴宁心说,这可不像是个强盗的名字啊!
“这人是个汉人?”
“对啊!”向导点头,“听说,林晚萧早年间是当过兵的人物,别的咱就不知道了。”
“......”
吴宁下意识看向孟道爷,心里有点没底:“是个当过兵的,说不定还是个武将,你行不行啊?”
只见孟道爷抱着宝剑,都懒得回吴宁的话。
“我是第一,你说行不行?”
好吧!吴宁摇头苦笑,打发向导回去。
“这儿没你事儿了,你回吧!”
......
没一会儿工夫,吴宁一行商队就到了那个黑妖崖子下面。再往前,就是黑妖寨的势力范围了。
吴老九四下扫看了半天,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吩咐众人继续前进。
只不过,走着走着,吴老九越走越拧眉头。
“有点不对劲儿啊?”
秦文远本来就紧张的不行,一听这话,登时脸就白了,“怎么不对?”
只闻吴宁道:“土匪呢?”
“特么人呢!?怎么一个也看不着啊?”
这都快过了黑妖寨的范围了,居然一个土匪都没见着,吴宁能不生疑吗?
我噗!!秦文远差点没气疯了。
特么土匪不找你,你皮痒痒是吧?怎么还找上土匪了?
这不废话吗?吴老九从一开始就没打算顺顺当当地过去。
这第一窝土匪,说什么也是要会一会的。
“算了。”
秦文远那边还没适应过来呢,就闻吴宁一声长叹,“都听着,停车歇脚,咱们就在这儿用午饭了。”
得,土匪不出来,吴老九干脆就坐这儿等上了。
“......”
“......”
此时,不光秦文远恨不得踹死吴宁算了,山间密林之处,一个手提钢刀,凶神恶相的汉子正在暗中看着商队一行。
做为一个放哨望风的探子,他特么也是日了狗了。
“奶奶的!!这是真不知道死活啊?不劫你的道,就是八辈子修来的福分,你特么不谢祖宗也就算了,还特么吃上了?”
恶汉一想,不行,得回去禀报寨主,要是这么就让他们过去,那黑妖寨在这川黔绿林之中的颜面可就丢光了。
好吧,吴宁这个贱人把土匪都气着了。
那么话说回来,这么大一个商队大摇大摆地从门前走过,黑妖寨怎么没抢呢?
呵呵,说来也巧,今日正好是黑妖寨大寨主林晚萧的生辰,全寨上下三百多口正在给寨主庆贺生辰呢!
本来呢,寨主早有示下,今日只饮酒欢宴不做买卖,所以吴宁等人才能这么顺利地过去。
可没想到的是,吴宁不知幸运,居然还不走了,连望风的喽都看不下去,回山禀报去了。
此时,山寨的聚义厅中,黑妖寨杀鸡宰羊,把存了一年的好东西都拿出来,是大口喝酒,大块吃肉,那个美啊!
要知道,这川黔之地穷的要死,过路的就没点什么油水,拼死拼活劫上一年的道儿,也就勉强够吃。
所以,除了寨主生辰,还有年节,土匪......
土匪都吃不上荤腥啊!
林晚萧四十出头,身形魁伟,浓眉怒须,正举着酒碗与众兄弟进酒欢笑。
这时候,放哨的喽跑了进来,启禀寨主,“山下来了一趟商队!”
林晚萧一皱眉头,还没等他说话,手下的一个凶相头目却是很不高兴,“不是说了吗?今天不做买卖!”
喽急忙回话:“小的也知道今天不劫道,可是....”
“可是....”
“可是什么?!”
面色一苦,“可是,那伙儿人不走了。坐在山下,又是酒,又是肉的,吃上了。”
“嘿!!!”
凶相头目一听,这可新鲜了哈,还有敢坐在黑妖寨脚底下醉生梦死的?
猛的转头看向林晚萧,“大哥!!怎么说?”
林晚萧低头沉思,良久,“算了,今日难得高兴,就饶他们一条狗命。”
那头目一听,虽有不甘,却是很听大哥的话,悻悻然地坐了回去。
倒是一尖脸儿的头目听出一些不同,问向那哨探,“你是说,山下是一个商队?”
“正是!!”
“而且人还不少呢,得有两百来号人马,十几辆满载大车。”
尖脸儿一听,眼中精光一闪,看向林晚萧,“大哥,油水不小啊!”
林晚萧没说话,却是下首的一个青年人,正是几兄弟之中最小的老九,出声道:“三哥,大哥生辰,何必占了血腥,给大哥讨来晦气呢?算了吧!”
尖脸的一听,登时乐了,“有钱财不就是没晦气?再说了,咱不取他们的性命不就得了。”
说着话,尖脸老三也不等林晚萧点头,径自站起身形,“大哥与几位兄弟且安坐片刻!”
“小的们!跟我去给大哥讨个寿礼!”
......
吴宁等啊,等啊,等......
终于等来了山上的一阵骚动。
眨眼之间,密林之中就蹿出三百多个破衣烂衫的“乞丐土匪”,打头的是个尖嘴猴腮的丑汉。
吴宁还在吐槽,特么林晚萧名起的挺诗意啊,人长的怎么就跟小学作文似的呢?
正想着,那尖脸强盗把手里的铁叉子一提,“打劫!”
“财货留下,赶紧滚蛋!”
“......”
吴宁听的直摇头,太不专业了。
给孟道爷使了个眼色,“领头的留下,兵器留下!”
“其他人,滚蛋!”
......
第二一一章 教你做一名合格的山贼
不专业,太不专业了,大唐的山贼产业果然还是初级阶段啊!
吴宁摇着头,“领头的留下,兵器留下,其他人滚蛋!”
“......”
“......”
“......”
一众山贼面面相觑,搞......搞错了吧?
尖脸儿的头目脑仁直疼,不是应该我打劫你吗?怎么听这意思,咱俩调过来了?
奶奶的!!
尖脸的一瞪绿豆眼,好吧,瞪不瞪都那么大点儿。
“呔!!你这痴汉,找死!?”
吴宁一听不干了,“你才是痴汉,你全家都是痴汉!”
“不滚是吧?”
给孟道爷使了眼色,“拿下,留活的!”
......
孟道爷那边早就按耐不住了,的一声拽出长剑,招呼排帮兄弟就冲了上去。
尖脸的一看,“!!!”
绿豆眼差点没瞪出来,心中呐喊:怎么比老子还牲性?
我!!我啊!!你搞没搞清楚,我才特么是土匪啊!
一挥手中钢叉,“小的们,给我杀啊!”
霎时间,黑妖寨三百多喽挥舞着破刀、烂棍就蜂拥着冲了上去。
三百对一百,对于黑妖寨的土匪来说这点底气还是有的。
有嗜血亡命之徒,撒开丫子就收不住了,一冲就冲到了最前,眨眼之间就要和这伙不知死活的肥羊撞到了一块儿。
突然,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好像是有个人影蹿了过去。
大伙还奇怪,谁啊?这么快?
可是,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喽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哐!!!
两伙儿随着一声闷响就撞到了一块儿。山道本来就不宽,人又多,登时就是人挤人,肩对肩。
别说砍人,兵刃都抬不起来,还砍个屁!?
顶吧!!
喽们心说,小样儿的,我们三百多号还顶不过你们了?一会儿都给你们顶山涧里去。
卯足了劲,闷头就往前顶。
谁知刚挪了还没有半步,就听身后尖脸儿头目一声狂喝:
“住手!!!”
“......”
大伙儿差点没把腰闪着,要不是尖脸儿的位高权重,众人就要骂娘了。
玩人啊?特么刚冲出来就住手?
愤愤地一回头,“!!!!”
好吧,这回真把腰闪着了。
只见尖脸头目儿正四平八稳地跪在地上,脸色煞白,高举双手,在他的脖根子上,架着一把寒光凛凛的长剑。
孟道爷来了个百米冲刺,就把活干完了。
“住手!!”
尖脸儿的生怕脖子上的长剑动动地方,他的脑袋就也跟着搬家了。
“都给我住手!!把兵刃都扔了,别惹道爷不高兴!”
“......”吴宁长叹一声:“唉!”
孟道爷这剑也太快了,还没开始,怎么就结束了呢?
眼见着三百来号山贼眨眼之间就投降了,排帮兄弟上去缴了兵刃,把一众匪徒全部制服。
吴老九这才背着手,走到那尖脸儿头目的身前蹲了下来。
“你叫林晚萧?”
尖脸儿的早就吓傻了,在这川黔密林讨生活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这么神的啊!
老实道:“林晚萧是我大哥,我乃其义弟,排行老三,名叫猴三儿。”
“哦。”
吴宁点了点头,百无聊赖地扫看着一众山贼。
“你这....也不专业啊!”
“啊...啊?”
猴三儿登时更迷糊了,“啥意思?”
“还啥意思?”吴宁撇了他一眼,“就你这直傻乎乎地往那儿一杵,张嘴就:‘打劫!钱财留下,人滚蛋。’就能抢来钱?”
“......”
猴三儿一时无语,说心里话,他现在更觉得了,这位比他还像土匪。
呆愣道:“打劫不都这个样儿吗?”
“谁说的?”吴宁咧嘴一笑,“来,咱教你一套,听着啊!”
说到这儿,吴宁猛的一瞪眼,“吠!!”
嗷唠一声,把猴三儿吓一个激灵。还没反应过来,吴老九那边又有话了:
“此山是我开!”
“此树是我栽!”
“要打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牙迸半个不!”
“一刀一个,管杀不管埋!!”
念完这一套,吴宁不自觉地露出几分得意,又有几分追忆。
心说,单老要是能亲自来说这套切口儿,肯定比自己有气势得多。
可惜,老人家一路走好吧!
回过神来,看向猴三儿,“怎么样?学会了吗?”
“......”
“......”
“......”
猴三儿都听傻了,一众喽也都听傻了。
连特么孟道爷和秦文远他们也都有点脑短路,心说,这货天天都琢磨些个什么啊?这都跟谁学的?怎么还一套一套的呢??
“学没学会?”
吴宁见猴三儿不搭话,不耐烦地又问了一遍。
“学......学会了。”
“记住了?”
“记住了....”
“那你给我来一遍。”
“啊?”
“啊什么啊?让你来一遍,没听见啊?”
“哦哦。”
猴三儿彻底让吴老九给玩坏了,真就跪在地上念起了套词。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打从..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
吴宁听的高兴,一拍大腿,“这就对了嘛!!”
朝后面一招手,就见吴老八抱着一口小箱子上到前来。
吴宁把箱子盖一掀,差点没闪瞎猴三儿的绿豆小眼儿,里面居然是金子。
这时,只闻吴宁春风和煦的声音传来:
“学的不错,这个买路财啊,小爷给了!”
“......”
猴三儿啊,长这么大没见过这阵仗,啥意思?
呆愣愣地抬起头来,“敢问这位小爷......是何方神圣啊?”
吴宁收起笑意,神情渐渐严肃:“长路镖局,穆子究!”
“现在,带我去见你们寨主!”
......
林晚萧和一众兄弟还在聚义厅中豪饮,可是老三去了也有些时候了,却是左等不回,右等也不回。
林晚萧不由得有些担心,“老九,你下山去看看,你三哥怎么还没回来?”
老九一听,放下酒碗起身,嘴上还不忘吐槽,“不让他去吧,他还非得犟,最后还不是得溜我这一趟?”
甩着膀子出厅,可是刚一出去,老九瞳孔一缩,“坏了!!”
一个转头射回厅里,把自己惯使的长枪就抄了起来。
“敌袭!”
“!!!!”
几位兄弟一见老九这般动作,心知出事儿了。本能一般,啪的一声摔掉酒碗,探手从座下抄出兵刃。
“结阵!”林晚萧冷声一喝。
九兄弟不算老三一共八人,瞬间聚于一处,躬身下压,刀兵朝外,背靠着背,结成战阵。
“......”
这可把押着猴三儿进到山寨的孟道爷和吴宁惊的不轻,行家啊!
吴家的同族兄弟一同当兵那么多年,都不见得有这八人的反应和素质。
这一看就是久历沙场,百战之将了。
......
很不舒服,下一章可能没有。
第二一二章 算一笔账
之前那个向导说的果然没错,这黑妖寨的林晚萧看来还真不是一般人物。
别看手下喽都是些饥民草包,可是至少厅里这八个人,绝对是有真本事的。
“别紧张!”
面对林晚萧等人的涛涛杀意,吴宁微微一笑,命孟道爷给猴三儿松绑。
“在下长路镖局穆子究,并没有什么恶意。”
说完,吴宁又深深地看了林晚萧一眼,几人的战阵身形,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
......
另一边。
“......”
林晚萧一看吴宁把猴三儿放了,眉头紧皱显然不知其中缘故,倒是手上的兵刃未有半点松懈。
“长路镖局?”
“你是故意不走,专为寻我晦气?”
“呵。”吴宁干笑,“确实是故意不走,但是晦气谈不上。”
“这还不算晦气?”林晚萧冷然道,“无事不登三宝殿,阁下有什么道道,尽管划出来便是。”
“......”
吴宁眯着眼睛看着林晚萧,“我是来...送钱的。”
说出一个让林晚萧很是意外的答案,索性在厅中的矮几上坐了下来。
“明人不说暗话!”
“我长路镖局,做的是保人平安,护佑周全的生意。”
“从今往后,从涪州到黔州这趟道必定是要常来常往的。”
“今日前来拜访,也是想和林寨主讨个方便。”
说到这里,吴宁又让老八把那一小箱金子抬了出来。
“小小心思,不成敬意。林大当家的若是肯给我长路镖局这个面子,那就坦然受之。”
“以后每年今日,就按这个数,如期给大当家的送来。”
“算是我长路镖局的买路钱。”
“以后见了我长路镖局的镖旗从山下借道,还望大当家的高抬贵手莫要惊扰。”
“当然....林大当家的也可能看不上这点小钱,不给我长路镖局这个面子。”
“那.....”吴老九阴阴一笑,“咱们再另谈。”
买路钱??
林晚萧现在和猴三儿刚才一比,好像也好不到哪去!
听都没听过啊!
当了这么多年山贼,从来都是他主动去抢,却是没遇见过主动来送的!
况且....
这特么送的有点多啊!
吴宁嘴里的小钱,在黑妖眼里那可一点都不小啊。
林大家当的一搭眼就知道,那一小箱黄金起码得有个十来斤沉!!
那可是大几百贯啊!!
说句不好听的,黑妖寨三百多号兄弟,拼死拼活劫上仨月道儿,也不一定能劫来这么多钱啊....
缓缓放下兵刃,“穆小郎君,好大的手笔啊。”
吴宁一笑,站了起来,反手抄起矮几上的酒坛子,“走江湖,讨生活,全靠朋友赏饭吃。”
说着话举坛便饮,酒水溅了满襟。
饮罢,前行数步来到林晚萧身前,黑妖寨几兄弟的兵刃就顶在前胸!
吴宁浑然不在意,把酒坛递向林晚萧:“却是不知林大当家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
林晚萧沉默了....
心中暗叹,好胆识!
好气魄啊!
且不说吴老九话说的漂不漂亮。
若自己不答应这个穆子究就在身前三尺,动动手指便可成擒,到时场中情形立转!
可他...就这么走过来了??
一边接过吴宁手中的酒坛子,一边忍不住发问。
“你就不怕我不答应?反手再杀了你?”
“不怕...”
吴宁坦然作答,“因为....你当过兵。”
当过兵?
这个答案让林晚萧有点猜不透,就因为当过兵,他就这么肯定?
其实...
还有一层原因....
“怎么样?”吴宁也不急着说破,“是当朋友还是敌人!?”
“呵呵...”
林晚萧苦笑一声,看向吴宁身后,那个提剑孟道爷,“林某有得选吗?”
言罢,接酒坛高举,痛饮一大口!
“从今往后!”
“黑妖寨见长路镖局的旗号,必以理待之!”
“在这川黔绿林之中,长路镖局如有用得着的地方,黑妖寨也必倾力相帮!”
“穆郎君...可还满意?”
吴宁笑了。
“满意....”
“非常满意!”
这个林晚萧果然不是凡人,以后倒是要多我交往了。
....
其实,吴宁对黑妖寨的要求不高,只救放行就好。
可是林晚萧却附送了他一条,就是在川黔绿林,若遇艰难,可以帮忙。
这就有意思了,先不说真要帮忙的时候林大当家的帮不帮。
单是这份人情,就算强加到吴宁身上了,他不欠也得欠。
此人谈吐不俗,心思缜密,确实不像是一般的山贼。
说不定也是个有故事的男人。
....
到了这个地步,长路镖局与黑妖寨就算是达成了协议。
至少一年之内,长路镖局的镖旗从这里过,黑妖寨是不会来找麻烦,若是赶上风雨黑天,镖局也许还得借人家的地方暂时落个脚。
可是...
话说回来。
吴宁已经制服了猴三儿,又控制了山寨所有的兵众,那为什么还要主动送上“买路钱”呢?
他大可直接把黑妖寨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不用每年给钱,一样可以安然度过黑妖寨!
那他为什么还要这么做呢?
其实往深了一想就想得通了。
有两层意思。
第一,吴老九打得一个黑妖寨,能一路打到黔州吗?
就算他能打到黔州,他攻得下大唐所有的拦路盗匪吗?
这显然是不现实的。
说白了,后世出现的镖局,看似是与绿林对立,是为了对抗土匪强盗而生的产业。
而实际上镖局和绿林.....
其实是一家。
你说是镖匪勾结也好,合气生财也罢。
哪么多强盗天天杀人越货啊?强盗也特么不傻,知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
天天杀人放火,官府早就把你拿下了,还由得你上蹿下跳?
所以绿林匪盗,名义上是劫道的,可大多数都是镖局供养的。
就像吴宁这样儿,定期送上钱财,咱们两不相杀。
合合气气多好?
而且,因为有绿林土匪的存在,商贾百姓出门就不得不雇佣镖局。土匪变向为镖局招揽了生意。
而有了镖局的供养,土匪也就少害人命,少犯王法,官府自然也就懒得灭之。
这两家相伴而生,这才是行业生态.....
再说了,一下给这么多钱看似不少,可是....
从另一个角度来算这笔账其实还是吴宁赚了。
打个比方,吴老九粗算了一下,从涪州到黔州这段路,如果每家山寨都像黑妖寨这样,靠钱解决。他大概要投入六七千贯!!
确实不是一个小数目。
可是....
如果不花这个钱,他想把这条路走通,光护卫起码就得百时多号人!!
这还不算孟道爷,孟道爷这种能扭转乾坤的大高手,你要花钱去雇得多少钱??
这一百多号武师又得多少钱来养?
这绝对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可是如果都像黑妖寨一样买通了呢?
我特么就立个镖旗就把事办了,用不着百多号护卫,又省下多少钱?
而且,别忘了,这可是花一次钱,整整管一年啊....
这一年又能走多少趟镖??省多少人力物力??
.....
这只是其一!!
第二点,也是更为重要的一点好处!
就是之前吴宁与秦文远他们说,官府不但不会遏制镖局,反而求之不得的原因!
因为,镖局、江湖、不但不会扰乱社会秩序,反而可以给官府带来他们最最想要,却最难获得的....
稳定!
官、商、匪、民之间的稳定局势。
.......
第二一三章 此去少年郎
勾结匪盗,却还有利稳定?
以正常人的认知来看,这无疑有些颠倒是非,是极其荒诞的。
可是,在生产力相对滞后、国家掌控力相对薄弱的古代,却有着它存在的道理。
因为,即使强如大唐,富若两宋,也达不到后世的富足生活水平。一遇灾难,百姓对危机的抵御能力也是极低的,吃不上饭,活不下去的情况实属于正常。
那么,为活命,百姓要么出逃成为流民,要么落草为寇,干起杀人越货的买卖。
这也是每逢大难,必流民如潮,匪患成灾的主要原因。
由此一来,盗匪遍地,为祸四方,也就成了任何一个封建王朝不得不面临的难题。
当然,王法为大,既然是匪,那就没有留下的道理。
大唐也好,别的朝代也罢,对于土匪、强人历来不会姑息,必会想尽办法扼杀在萌芽之中。
可是,有个词儿叫“力不从心”,还有个词儿叫“疲于应付”,朝廷在力所不及的情况下,剿灭只是下策,一般都会招安。
封个官,洗个白,对于朝廷来说,远比出兵剿匪要划算得多。
可是,如果招安不了呢?遍地匪盗真的一家一家的去清缴?
那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朝廷要为之付出的人力、物力、财力成本就越多,有时候更是根本就剿不过来。
就像这川黔绿林,吴宁这一路走下去,起马得过十几个山头。这还是他眼前的,还有很多是吴宁入黔触及不到的山头匪寨,那就更不知道多少了。
如果让朝廷来剿灭,得动用多少军队?耗费多少粮饷?
这无异于发动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对财政的压力绝对不容忽视,甚至很有可能拖垮一个王朝。
但是,你不剿还不行,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它一天天做大吧?
想想瓦岗寨,还有后来水泊梁山,华夏多数王朝的覆灭差不多都是源自农民起义。
这是一个大患,是历朝历代都要面临的最头疼的问题。
“剿又剿不绝,放又不敢放。”这样的实际情况之下,什么王法为大,正义之言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掌权者巴不得一个大仔儿都不用浪费,就能有像镖局这样的江湖势力存在,来帮他们约束土匪,维持稳定呢!
事实上,历史之中镖局的创立与发展,都离不开皇权的影子。
历史上,宋明两代的“扑馆”“打行”,也就是镖局的雏形,是完全得到官方认可的合法经营。
到了清代,真真正正镖局的创立,也是刘黑五得了乾隆的鼓励和支持,才创建了第一家镖局。
足见,江湖绿林、镖局和皇权并非是对立存在的。
......
总之,黑妖寨就这么被吴宁用钱给“收买”了。
更赶上林晚箫生辰,吴宁等人也不好直接上路,索性应林晚萧之邀,在山寨住上一日,共享欢宴。
吴老九也不吝啬,把镖队准备路上享用的好酒好食拿出来,与黑妖匪众一共享用。
众人酒过三旬,菜过五味,却也不是先前那般剑拔弩张。
当得知吴宁这些手下都是大名鼎鼎的排帮兄弟,黑妖寨的人也是暗自庆幸,三峡排帮号称三千帮众,哪是他们这一个小小的山寨可比。
林晚箫心说:幸亏长路镖局无意用强,否则今天这亏算是吃定了!
猴三儿更是端着酒碗,厚着脸皮贴到孟道爷身前非要敬酒。
“道爷身手了得,我猴三儿端是敬佩,来来来,敬道爷一碗!”
孟苍生心下高兴,这才是他向往的江湖嘛!
用吴宁的话说,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秤分金。
对于猴三儿自然也是来者不拒,喝的高兴,还指点起猴三儿来。
“你用钢叉与枪法一路,道爷少年时闲来无事正好琢磨出一套枪法,怎么样?想学吗?”
猴三儿一听,当然大喜过望,刚要点头,可是眼珠一转,一把将寨中排行老九的那个青年人拉了过来。
嘿嘿一笑,腆着脸到:“道爷心善,连这小子一块儿教了吧!”
“哦??”
孟道爷看了那青年一眼,“你排老九?”
那青年点头,“正是。”
“叫什么名字?”
“太叔翎!”
“太叔....”
孟道爷心说,这个姓倒是不多见。
抬头道:“行,不错。”
“可愿拜我为师,专心习武?”
太叔翎一怔,没想到孟道爷不但愿意传授枪法,还愿收徒。
急忙抱拳下拜:“弟子愿意!”
“嗯!”孟苍生满意点头,“改日再行拜师之礼也不迟,等这趟镖走完了,再教你武技。”
“那我呢?我呢?”
猴三儿一看,老九都收了徒弟,那自己当然也不落人后。
没想到孟道爷嫌弃地一甩手,“你不行,太丑,有碍师门观瞻!”
猴三儿:“......”
一旁的吴宁看得直皱眉,等猴三儿和太叔翎两人都走了,他才忍不住发问:
“不是说你们上清道收徒很严的吗?怎么这么轻易就收了一个?”
孟道爷嘿嘿一笑,“因为他是老九啊!收不成你这个老九,还不行我再弄一个老九了?”
吴宁:“......”
心说:这货有病吧?
......
这事儿就算这么过去了,但是吴宁因为知道了这个老九青年叫太叔翎,对这黑妖寨却是更加的好奇了。
据吴宁所知,太叔源自姬姓,也就是周朝的皇族姓氏。
这个姓本来就少,再加上林晚箫无论是名字,还是谈吐,都不像个强盗......
可是碍于刚刚相识,又不好多问人家**,只好不再多想。
第二天一早,林晚箫亲自送吴宁等人上路。
太叔翎和猴三儿在那边拉着孟道爷不肯放手,一再嘱咐,回程之时一定要来黑妖寨教他们习武。
林晚箫则是与吴宁话别:“此去黔州路途虽近,但强匪横行,小郎君还要多加小心为妙。”
吴宁道:“林大哥放心,少则二十日,多则月余,咱们必定还是要来叨扰林大哥的。”
“那当然好!”林晚箫开怀道,“必备好酒好食,恭候小郎君!!”
吴宁拱手:“一言为定!”
说完,吴宁不再多言,招呼众人上路,大队人马浩浩荡荡行进群山密林之间。
......
林晚箫默默地看着吴宁远去,心中仍旧感慨颇多。
这少年郎不过十六七岁,便有如此谈吐,如此作为,当真是世上罕有!
他有一种感觉:
用不了多久,穆子究这个名字,必定和他的长路镖局一起,声闻天下,一飞冲天!
......
、
第二一四章 八年之后(二合一)
在林晚箫眼中,吴宁是少年英才,前途无量。
可是,生活便是如此,外人永远只能看到光鲜动人的一面,谁又知道,这队渐渐没入密林的穆姓兄弟背后,又隐藏着多少心酸与痛楚。
林晚箫有一点没有说错,那就是穆子究的名号,还有长路镖局、穆家兄弟必定会声闻天下。
因为,他们没有退路!
因为,只有声闻天下,吴家血案才有重见天日的一刻。
至于那一刻何时能够到来?
吴宁不知道,谁也不知道。他们只能默默地奋进,默默地把那血与雪交融的冬夜深埋在心底,直到吴宁的所有布置一一完成。
而这一等,便是整整八年!
.....
八年之后,也就是公元698年。
正月,大周天子武以正月甲子朔合冬至为吉,改年号为圣历,大赦天下。
至此,武则天代唐自立成就一代女皇已余八年。
这八年间,虽边夷袭扰不断,契丹、吐蕃时有反复;南诏、占城仍心怀不善。
然,纵观大唐治下,却是国泰国安,百业诸兴。
说来八年前,无论是朝堂,亦或民间,对于女主天下还颇有微词。刨去权势之争,就连百姓们也担心巍巍大唐会没落在这个女人手里。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
得利于重视海商,扶植西域的政策,大周朝可谓日新月异,蒸蒸日上。
不但沿海诸州愈发富庶,连岭南的福广之地听说也已经繁若中原,甚至内陆各地也因商贸鼎盛而尝到了甜头。
前年的大节,武则天顺势颁召天下,解除宵禁,废止坊市。
从此之后,商可入坊,官与商同街,致使大唐商客又添新利,朝廷税得节节攀升,着实造就了许多不夜华城。
今岁,借纳吉改年之机,武皇又传令各州,放宽行商过所的发放,算是彻底打开了大唐的商业闸门。
别人尚不知如何看待,可是许多无产佃农听闻此令却是活了心思,开始琢磨,如今城市里商家涌现,正是用人之际,是不是可以迁居城中,另谋一份前程。
......
当然,天下安定,财税丰饶确实是好事。
可是,对于永远有争不完的权,夺不完的利的朝堂来说,却并不见好转,反而有愈发激烈之相。
而这一切,都源自武则天对于立储之事的摇摆不定。
......
太平公主府。
对于已经今非昔比,权势滔天的太平公主来说,最近一段时日却是有些焦头烂额。
此时,公主殿下歪坐在府中正厅,纤纤玉手支着额头,一双秀眉微微起皱,双目更是无神地望着一处,似是思索着什么难事。
......
细算之下,太平公主已余三十,可是月岁似乎放过了这个女人,并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什么痕迹。
除了眼神之中有些深邃,一切都一如当年,宛若少女。
可是,如今的大周朝堂,谁要是把太平公主当做当年的小女人,怕是要吃不少苦头了。
八年前,公主殿下设府纳贤,网罗群臣,从一个朝堂上举目无亲的无知皇女,到现在可以与武承嗣、武三思两大势力一较高下的朝堂新贵。
谁又敢小瞧这个女人呢?
......
就这么呆坐着,过了一会儿,公主府长史高延福碎步而入。
“殿下!”
太平依旧闭着眼睛:“说吧!”
“回禀殿下,岑长倩那边回话了。”
太平一怔,缓缓抬头,似是提起了兴致:“岑中书怎么说?”
“他说....”高延福顿了顿,好像接下来的话并不是公主殿下想听到的。
“岑长倩说,殿下对他有活命之恩,可是今时之请,有违他的本分,却是万万不能与殿下同路的,还望殿下多多包涵。”
“唉!!”太平长叹一声,自语道,“岑中书果然不肯啊!”
其实,太平最早就料到了。换了别的事情,岑长倩虽是直臣,可是看在往日恩情的面子上,多多少少会帮她一把。
可是这回牵扯到立储之事,岑长倩就说什么也要秉承他的原则了。
......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
武则天即位八年却迟迟不立储君,无论朝臣怎么奏请逼迫,老太太就是下不定决心到底要立谁。
是立李,还是立武?
两方朝臣也是争得不可开交。
看到老太太年事已高,不立不行了。但是,到底要立谁,还是没有一个立论。
开春的时候,朝臣逼的紧,加上契丹又犯幽州,也牵扯到了立储之事。
武则天没办法,只得打了一手太极,先是将留放巴州十六年之久的魏王李贤诏回京中。
这使得一众拥护李室旧主的朝臣不由暗喜,难道圣皇回心转意,要复立李贤为太子?
可是,好景不长,过了半个月都不到,老太太又是一纸诏书,把在房州扔了十四年的楚王李显也全家召回了京师。
而且,老太太可能觉得光叫回这两个儿子不过瘾,把高宗侍女杨宫人所生的李上金和李素杰也叫回了京。
这下可就热闹了,要知道,如今有可能染指储君之位的,除了武三思、武承嗣、李旦之外,就剩下这四名高宗子嗣了。
武老太太这是要群龙乱舞,一较长短不成?
如今朝中大乱,有拥护武承嗣的,有拥护武三思的,更有拥护李贤或者李显的。
闹的是天翻地覆,沸沸扬扬。
当然,其实还有一个潜在人选,只不过谁也不敢提,谁也不想提,那个人就是太平公主!
这些年,公主殿下广纳门徒,其心若揭。
有女皇,为什么不能有皇太女?为什么不能有下一个女皇!?
可是,在这些士大夫眼中,有一个女皇就足够足够的了,千万别再有一个女皇了。
所以,在诸多储位候选之中,太平的声势是最弱的。
此次,公主殿下找到岑长倩,希望他在拥立储君之事上慎重一些。
结果岑长倩会错了意,以为太平是想拉拢于他,于是就有了今日的回话。
其实,所有人都误会了太平,她从来没有想过要自己争这个储位。
让岑长倩慎重,那也真的是让他慎重。
至于太平想让谁来继位,也许只有她自己心里最清楚了。
......
“殿下.....”
高延福轻声呼唤,把太平从思绪之中拉了回来。
“依下官之见,此时咱们当以不变应万变,还是少出声为妙。”
“若此时不知进退,恐成众矢之的啊!”
太平闻之摇头,“高长史说晚了。”
“晚了?”
“今日一早,本宫已经向陛下上了一本,奏请立储之事当慎重行事,不可轻断。”
“啊!?”高延福大惊,“殿下....殿下此举未免冒失啊!”
“如此一来,武氏兄弟,还有拥立李贤、李显的那些朝臣必将矛头直指殿下,我们处境可就被动了!”
太平闻罢不由苦笑,“本宫又何尝不知呢?”
可是没办法!!她怕现在如果不说话,以后就没机会说话了!!
立储之事已经迫在眉睫!
武承嗣已经拼了!利用他所有能利用的关系向武则天施压,关陇官员亦用契丹进兵为由力荐李显。
一些深念李贤当年之才的旧臣则是争抢从龙之功!
唯一还没出声的两大重臣岑长倩和狄仁杰,又显然是倾向于李贤和李显之中选一个!
宫中来报,昨夜圣皇宁可拖延闭宫的时间,也要和狄仁杰密谈至深夜!!
想来心中已有人选,这个时候自己在还不说话,那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你又能让太平怎么办?只得冒险,侥幸希望武则天能听她之言,再等等看。
....
想到这里,太平不由问向高延福:“最近....府中收没收到什么信件?”
高延福一听,“殿下是说那个无名高人吗?”
缓缓摇头,“未有来信....”
“......”
太平一阵烦躁!
心中暗骂:你个混蛋!该用你的时候却是没了消息。
没错!
太平心里骂的那个人,就是吴宁。
虽然这八年间,吴宁从来没有和太平见过面,也没给过她只字片语。
可是...
每当公主殿下举步为艰之时,她总能收到一个神秘的高人指点迷津。
八年前,当她初创公主府,两眼一摸黑,又被武承嗣和武三思排挤的时候。
是那个高人送来了一个名字....
“岑长倩!”
那时的岑长倩正因反对立武承嗣为储,而被迫害入狱。
太平按照指点救了岑长倩,才有了这个不是盟友的盟友。
六年前,刚刚有些起色的太平,却因她保举的一个士子被查出科场舞弊而被群臣诟病。
同样是那个高人在关键时刻,送来了证据,证明那个士子是被人收买有意陷害,而还她清白。
五年前,来俊臣盯上了她,罗织数条罪状,欲行灭杀之罪。
又是那个高人....解其难于水火。
这些年,但凡太平有一点难事,那个高人总能适时的送来关照。
虽然没有属名。
可是太平知道那就是吴宁!他一直在暗中看着她,帮着她。
但是这回....
这回你跑哪去了!?
怎么就不出现了呢!?
.....
“殿下....”
高延福见太平公主愁眉不展也是心有不忍,“此事当从长计议,急之不得。”
“殿下还是莫要多思,小心伤了身子。”
“嗯....”
太平点着头,“你下去吧,本宫没事。”
高延福闻罢未动,出声道:“殿下忘了吗?”
“过了晌午还有一个重要约请,殿下却是不得不去的啊。”
“嗯?”太平抬头,“什么约请?本宫倒是真不记得了。”
高延福一笑,“下午蜀中才俊穆子期于邀月楼大宴同年,殿下不是早就说要去见一见那个穆子期吗?”
“......”
经高延福这么一声太平才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可是....
不由摇头苦笑,如今朝争已然是焦头烂额,哪还有工夫去招揽什么才俊!?
揉了揉眉侧,“算了....”
“备上一份好礼送过去,本宫就不亲去了。”
“这.....”
高延福有点不干了。
“殿下还是去一趟吧.....”
“小人听说,豫王和梁王都已经准备好了要去邀月楼偶遇这个穆子期,为了的就是招揽。”
“连刚刚回京不久的魏王李贤,都己同为蜀地往京为由硬要去掺和这一脚。”
“殿下若是不去,怕是要落于人后了。”
太平没说话,她只觉一阵又一阵的倦意直袭心头。
暗暗的把吴宁又骂了一便!!
死混蛋!本宫为了你劳心劳神,你倒是躲得清闲!
而高延福可不知道公主殿下心里想的是什么。
以为公主殿下还是不想去,赶紧又劝道:“殿下就是没看上这个穆子期,也得给蜀中十杰、长路镖局,还有....”
“还有他那个身为九省绿林总盟主的狂生穆子究......”
“一个面子啊!”
“......”
太平一阵无语...
蜀中十杰....
算什么十杰?
账房、厨刀、鬼老七;
妓子、书生、刀十一。
狠八郎,胖修罗,玉面太叔震川西。
还有道爷...不算前程,算死期!
这些乱七八糟的江湖草莽,算什么十杰?
还有那个穆子究....
被天下圭匪推举成了什么九省盟主。
简直就是可笑!!
可是!
更可笑的是,京中这些自诩高贵的皇亲国戚,包括自己。
现在却为了拉拢这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而不得不厚着脸皮去“偶遇”.....
太平公主想一想都觉得可笑!!
支起身形...
“备车吧....”
.....
。
第二一五章 孰轻孰重(二合一)
马上十二点了,没校错字,等一会儿刷新再看。
武则天开放商贸不限民行。
使得大周朝迈进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八年间着实展现出许多新气象,亦衍生出不少新生行业。
尤其是城镇之中,聚拢的人越来越多行当也越来越杂。
什么修脚的修鞋的,卖牙粉的吆喝药糖的。食庄饭铺一家挨着一家,日杂百货更是遍地都是。
如果有个熟悉历史的后来人穿越到大唐,说不定以为自己走错了到地,误以为跑到两宋去了。
这其中,自然也包括镖局....
而其中佼佼者,当之无愧便是这长路镖局。
回到八年前.....
当长路镖局初挂匾额开门接镖的时候,射洪百姓只当这是一伙招摇撞骗的市井流民。
可是...
当穆家兄弟把蜀中商人秦文远安全的从黔州带回来....
当大伙儿看到一车一车的名贵中药,成匹成匹的苗人蜡染被运到蜀地...
谁也不再怀疑长路镖局是真是假,大伙儿都争先恐后的涌向射洪,涌进长路镖局,请求镖局保他们入黔行商。
而这个扎根蜀中一座小小县城的长路镖局,不出意料一炮而红!!
生意兴隆自不在话下。
可是,谁也想不到,长路镖局的举起,可不仅仅是一条川黔商,更不仅仅是生意兴隆而已。
短短两年时间,长路镖局就先后开拓了从益州到黔州的川黔商路,益州到广州的川广商路,到南诏的川滇商路,还有到吐蕃的川西商路。
群山环绕,路道四塞的巴蜀之地,一下子成了大周最为发达的商贸中心!
甚至超过扬州成为大周最富之地。
而这一切竟只依赖一家由逃户流民创办的镖局.....
毫无悬念的“长路镖局”,还有创办镖局的穆家兄弟成了当年巴蜀百姓茶余饭后最热门的谈资。
可是,长路镖局的脚步必没有因为征服蜀地而停止。
当巴蜀商路尽归长路之时,镖局的大当家穆子究,又把目光放到了整个大周。
长路的镖师们开始借由三峡水道出川,一路东去辐射大周!
开始的时候,对于一个纠集武人的“打行”聚众行事,朝廷着实有些担心。
可是....
曾经在益州任过刺史的狄仁杰一纸奏折,再加上各地送来的反馈彻底打消了朝臣和武则天的担忧。
狄仁杰在奏报之中细举了自打长路镖局创力以来的这几年时间里,蜀地盗匪劫案的情况。
事实上,凡长路镖局所过之处,劫案骤减,百姓无忧。说明长路镖局对于治匪之事不但无害,反而有利。
而自长路出川之后,各州报上朝廷的大案重匪,也确实大幅减少,使得武则天这个大周天子,都对这个小小的坊间镖局高看一眼。
甚至下令全境州县,但有长路于本州欲创分号各州当以方便。
直到去年,也就是长路镖局创办整七年的当口。
广州刺史孙宏德更是办了一件前无古人的创举!使得长路镖局的声望成鼎沸之势,无人不晓!
他把广州一年来的海商税资,不再像以前一样由军队护送入京。
而是全交由长路镖局护送入京!
这可了不得了....
广州如今是海贸重地,一年的税资何其之巨?他不用官军却把这么大一笔钱交给了民间镖局?
这要是出了问题,可如何是好?
但是长路镖局没有让孙宏德失望,价值一千多万贯的白银黄金跨越万里运抵京师,不但万无一失而且路耗镖资也比官军运送不知道少了多少。
这使得武则天圣颜大悦,不但重赏长路镖局,而且都不等来年。
当年福州、泉州、扬州、益州等几个大周重镇的官税转运之务就都交给了长路镖局。
这使得长路之名更是天下皆知。成了大周百姓茶余饭后最为热门的谈资。
而当初创建镖局,还有现在镖局之中的几个风云人物,也不知道是被哪个好事之人,编成了“蜀中十杰”。
账房、厨刀、鬼老七;
妓子、书生、刀十一。
狠八郎、胖修罗、玉面太叔震川西。
还有道爷,不算前程算死期!
...
账房,便是长路镖局三十六家分号的总账房,不知其姓名,只知姓李,江湖人都管他叫财神。
想来也说的过去,每年每月每时,大周朝从长路镖局手下走的钱财商货数都数不过来,而这些都归李账房一手调度。
那可不就是财神爷吗?
厨刀,则是长路镖局川滇商路的总镖师,话少言寡,身形魁伟。据说是从前是穆家的家仆,后随穆家兄弟创立镖局。
不使长刃只提一把厨刀,大伙儿都管他叫厨子。可是别小看这个厨子,手下八百镖师威震巴蜀南诏两地!
传说南诏国王连大周天子都不鸟,却要给厨子三分颜面,想把女儿许配于他,人家还说等等再说,“有仇未报无以为家”!
鬼老七穆梁栋,是穆氏几兄弟之中最年长的一个,也是仅在“狠八郎”穆黎之下最心狠手黑的一个。
据说有一次长路镖局初到鲁地保商,绿林匪盗给了面子,却是惹上了七姓十家之中贵人。
仗着自己是本地一霸,又是荥阳郑氏的旁支。把霉头触到长路镖局头上来了。
结果.....
当时领镖的穆梁栋和穆黎便露出了凶相,把那闹事之人扣下,放出话去让荥阳郑氏家主亲自来提人。
最后,郑氏都不敢与长路镖局硬碰硬,只得乖乖陪罪认错,才把人领回去。
可是....据知情人所说,荥阳郑领回去的.....
是个手脚皆折的残废!生生被穆梁栋和穆黎把人给废了!!
而郑氏家主却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
书生,也就是此次进京赶考的穆子期。
不得不说,长路镖局,武人为尊,却也不失文采,这个穆子期得名士陈子昂指点,在巴蜀一带早有才名。更是今科大热的状元之选。
刀十一、狠八郎、胖修罗还有玉面枪王太叔翎。也都是长路镖局或是坐震一方,或是威震绿林的头面人物。
而这十杰之中最为神秘的应该就是这个妓子,还有道爷了....
当然,十杰之后,还有长路镖局的镖主穆子究更不让人难以琢磨。
道爷姓什么,叫什么,甚至长什么样儿江湖上无人知晓,因为,见过道爷的人....都死绝了!
众人只知道一点...道爷长年坐镇射洪总镖局,轻易不出门。但是一但有别人解决不了的难题,轮到道爷出马。
那在他的剑下必是,无一活口!
“不算前程,算死期!”
轮到道爷给你卜算问卦,那就说明,你的死期到了。
至于妓子.....
则是比道爷更为神秘的存在。
起码大伙还知晓道爷在哪呆着,可是妓子...
别说姓名长相,年芳几何....
连在哪,到底有没有这个人大伙儿都闹不清楚。
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那还是因为几年前胖修罗穆彪的一次....大开杀戒。
....
岭南有一侬人都老,自持手下有数千之众的侬寨而不把汉人放在眼中。
不但几次劫了长路镖局的镖,还出言侮辱前来讨要的穆彪。
开始穆彪还忍了,毕竟是人家的地头,再说穆彪其人是穆家几兄弟之中最温和好说话的一个。
可是那都老说错了一句话...
“他说....你这爹死娘贱,姊妹为娼的肥猪汉狗!也敢与我讨价还价?”
“.....”
于是穆彪怒了...
调遣岭南数十绿林山寨,把这个数千人的寨子屠了个干干净净!!
那一次,穆彪整个人都疯了!冲入寨中,见人就杀!把那个都老更是亲手一刀一刀的给活剐了!!
胖修罗之名也因些而来。
从那往后,穆彪整个人都变了!再不是那个温和穆家小胖,而是一言不合便取人姓命的追魂修罗!
那半年的光景,他几灭城寨杀孽深重,连朝廷都多有注意,可是不管是谁都劝之不得。
直到有一天,穆彪接到一封信。
信中劝他收敛,这才让他平静下来。
而直到这时,人们才知道,原来胖修罗还有一个亲妹妹....
而那个妹妹真的就是个妓子。
....
蜀中十杰,名满天下,可是除了书生穆子期还算上得台面。其他人,则都是厮杀汉子,江湖草莽。
能得到如今的名声还有朝中各方的重视,多半还是他们身后的长路镖局。
加上那个狂生穆子究的缘故。
今次,武氏兄弟,李贤和太平公主不请自去。
为的...也是这个穆子究。
说白了,能够一手掌控长路,手下镖师余万!九省绿林听之号令!!
连朝廷财税都要仰仗此人转运。
这样的势力,怎容忽视??
.....
“殿下....”
高延福一边伺候着太平公主出府登车,一边生怕自家殿下看轻了一会要见的那个书生而不住劝导
“这个穆子期虽是白身,不值得殿下亲自出马。”
“可是他的那位兄长,却是不容小觑的。”
“您想想啊....”
“抛开江湖不谈,单论文采。”
“穆子期也只是得陈伯玉的指点,可是他的那个兄长,狂生穆子究却是正经的陈伯玉之徒。”
“若能得他之助,那在文坛之中推崇陈伯玉文人们,必是对殿下心生好感的。”
“.....”
太平坐在车中一阵烦闷。
她平时对江湖之事了解颇浅。不由道:“这个穆子究....为什么叫狂生?”
高延福以为公主生了兴趣,急道:“听说是此人不习礼数,颇有魏晋狂士之遗风。”
“甚至....从不束发。”
“不管见谁,哪怕是他的老师陈伯玉,也都是披头散发癫狂不羁。”
“所以在巴蜀文坛,便得了一个狂生的名号呢。”
“哦....”
太平点头,“那还真是狂的没边儿。”
高延福一听,“但是人家有狂的资本啊!”
“九省绿林盟主啊,连关陇世家,鲁地豪门都要给他面子。”
“可想而知这人的本事得有多大?”
“而且....”
高延福说到这里顿了顿。
“小的听说,此次武氏兄弟和魏王之所以这么上心,是因为在穆子期来京之前。”
“他那个兄长就放出话来了,说是若子期高中,他便亲来京城为其庆祝。”
“殿下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
高延福道:“穆子究号称九省绿林盟主。”
“意思就是大周十道之中有九道绿林推崇于他。”
“另外一道,也就是京师所在的关内道,并非不服穆子究管治。”
“而是穆子究有言在先,民不与天子为难。”
“就是说,他再厉害也是民,不能给天子找麻烦,所以誓不入关内引陛下猜忌烦恼。”
“可是这回,为了弟弟的功名,他要亲来关内。”
“有人说这九省,马上就要变成十省了....”
“可是小人觉得,穆子究来京,却是给了武氏兄弟和魏王拉拢他的机会啊。”
“.....”
太平听到这里,不由渐渐严肃起来。
如此说来,倒是真的有必要和他们争上一争了。
“高长史放心....”
太平知道高延福担心什么,“本宫既然去了,就会给足那个书生面子。不会落于人后的。”
“好....那就好....”
高延福抹了一把细汗,他还真怕咱们公主殿下一任性,给那个书生点脸色看。
这事儿就算黄了。
“对了....”
一边走,太平一边与车下的高延福闲聊。“有些日子没见到你家力士了呢...”
“跑哪去了?怎不见他来玩耍?”
“嘿...”高延福憨笑一声,“小儿顽皮,倒是让殿下惦记了。”
“明日,小人便让他来给殿下请安。”
太平淡笑,“力士若算顽皮,那这世间可就没有听话的孩子了。”
话锋一转,“高长史,一心为本宫着想,本宫是看在眼里的。”
“只是平时琐事颇多,无暇分心,甚至言语生硬。”
“高长史莫要见怪。”
“家里有什么需要的,尽管与府中取用,不要和本宫客气。”
高延福闻言,心中甚暖,“还有劳烦殿下惦记,真乃小人之过了。”
“殿下放心,拖殿下平日厚赐,家中一切都好。”
心说却道:您别总耍公主殿下的任性脾气,少办一点冒失错事。那就什么都有了。
正想着...
府中一个外差,从队后急急忙忙的跑了上来。
“启禀殿下!!不好了!”
太平皱眉,“什么事,慢慢说。”
“梁王武三思家的公子崇谦,跑到官宁坊去了。”
“点名...点名要为巧儿姑娘梳理!!”
“官宁坊的老鸨劝之不从,现在...正要强把人带走呢!!”
“什么!?”太平猛然高叫!“他敢!?”
“来人....”
“摆加强官宁坊!”
“......”
高延福整个人都不好了....
咱不说好的去见穆子期吗??
您这...
您这怎么又拐歌妓窝子里去了?
分不清孰轻孰重啊!?
......
第二一六章 喝退
也无怪乎高延福吐槽,官宁教坊那朵小花儿吴巧儿,虽说颇得公主殿下青睐,可是,再怎么说也只不过是一个教坊歌伎,与太平公主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是完全两个世界的人。
再说,到底是书生穆子期重要,还是一个歌伎重要,殿下难道分不清吗?
可惜,不管高延福怎么别扭,太平铁了心要折道官宁坊,他一个下臣却是扭之不过的。
......
神都洛阳本来就是大唐陪都,打从高宗开始,才把正式都城逐渐迁徙至此。
所以,与长安不同,神都的皇宫不是在城市的正中,而是在西北角。
皇城、宫城、东宫外加夹城,四四方方差不多占了洛阳城的小四分之一。
洛水自西向东,正好从皇宫南门流过,也把洛阳城一分为二,形成了南城和北城。
太平公主的府邸就在洛水之南的尚善坊,与皇城正门端门只一水之隔。
由此可见武则对太平公主的宠爱,把皇宫外面最显赫的一块给了太平。
只不过,此时公主殿下要去官宁教坊,却是要费些周章了。
她的府宅在洛阳偏西南的位置,而官宁教坊所在的兴艺坊则在上东门北边,正好是洛阳的东北角。
相当于太平的车驾要先从西到东横穿整个洛阳城,再过河往北走好一阵子才算到达。
这一路,太平似是很担心那个叫吴巧儿的妓子,几番催促,使得车夫只好铤而走险,于长街之上飞车而去。
可苦了高延福,他可没马车可坐,全靠两条脚在后面追。
等到了官宁坊,高长史累的都上不来气了,刚要服侍公主下车,哪成想,太平根本不等他,自己跳下车来,一扶裙摆,直入教坊楼中。
此时,教坊的花厅之中,老鸨正围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公子歌团团直转。
“崇谦公子啊,这不合规矩啊!没有宫中示下,老身有几个脑袋,敢把坊中姑娘私送他人啊?”
“少特么废话!”武崇谦才不听这老婆子那一套,“我梁王府来要个妓子,还要宫里示下不成!?”
眯着眼睛瞪着老鸨,“难道这点小事,也要本公子去找姑奶奶!?”
老鸨一听,登时一个激灵,心说,你牛还不行吗?武崇谦的姑奶奶,那不就是当今天子?
可是,不行啊!!
武崇谦依仗着他爹是武三思,确实不是她这个下人惹得起的。但是,还有两个更大的人物比起武崇谦来说,更是惹之不得。
那两位可是放下话来了,若是巧儿姑娘少了一根汗毛,都要扒了她这身老皮的。
“哎呦,我的公子啊!!”
老鸨没了办法,只得耍赖,“您就是杀了老身,老身也不敢把巧儿姑娘放出去啊!”
双手在一处连连作揖,“您行行好,别与我这下贱之人一般见识。求求您了,还不行吗?”
武崇谦一听,“给脸不要脸是吧?”
火气上涌,霎时失了耐性。
“来人,上楼把巧儿姑娘给本公子请下来,安排上车!”
说着话,就要强抢。
开玩笑,武家的大公子别说是要个贱籍的歌伎舞妓,就算是良家,他武崇谦看上的,有哪个敢说个不字?
且说梁王府家奴得了指令,一捅而上,冲上二楼。
没一会儿,只听楼上一阵骚动,两个家奴便架下一个十四五岁的妙龄小娘子下得楼来。
也难怪武崇谦色胆包天,这小娘子长的端是水灵,可着洛阳城青楼花馆子里找,怕是也找不着这般姿色的娘子。
家奴把那小娘架到武崇谦身前停了下来,小娘子也不说话,紧咬下唇,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生出几分怨毒来,冷冷地瞪着武崇谦。
可是,武崇谦早就看痴了,也没发现小娘子的不愿。
回过神来,第一件事儿就是皱着眉吆喝两个家奴,“诶诶诶,轻点轻点!弄疼了巧儿姑娘,看本公子怎么收拾你们!”
说完,转脸露出贱笑,“巧儿姑娘,跟本公子回家吧!我保你衣食无忧,不比在这妓馆之中逍遥快活。”
巧儿还是只瞪着武崇谦不说话。
事实上,她也没什么可说的,说什么也都没用。
正在这时,花厅门前传来一声冷哼:
“崇谦,这是又要把谁带回家去快活啊?”
武崇谦回头,登时一个激灵。
也不管巧儿了,赶紧迎到门前,“崇谦见过姑母大人!”
太平公主没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武崇谦。
想来武三思也算是个人物,儿女众多,也大多知书达理。
唯独这个长子,简直就是个混蛋,到教坊里强抢妓女这种事儿也干得出来?
抬头看了巧儿一眼,幸好来的及时。
无语摇头,恨不得给这二世祖两个耳光。
可是,碍于大庭广众,再怎么说也要给武三思留个面子,只得不温不火道:“来人啊,这崇谦醉了,扶他回府吧!”
武崇谦暗自皱眉,虽然心中一万个不愿意,可是,他还没胆子在太平公主面前放肆,只得作揖欲走。
心说,过两天再来便是。
可是,太平好像猜出他的心事一般,在其身后冷冷一言,“以后不许你再往官宁坊跑,更不许你再来找巧儿。”
“......”
武崇谦无语,“是....崇谦记下了。”
....
太平公主于多方的考虑,算是给足了武三思面子,没让武崇谦当众下不来台。
可是,另一位祖宗,却是没那么多顾忌的。
时间稍稍往前退一点点,也就是太平公主冲进官宁教坊,武崇谦那个二世祖正招呼手下上楼抓人的时候,官宁教坊门前的街面上,一匹乌锥俊马似一道黑色闪电一般飞弛而来。
沿街百姓见有人居然敢闹市奔马,公然忤逆王法,无不怒从心生,放眼瞪去,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在天子脚下如此嚣张。
结果,这一看才发现,马上居然是一红衣少女,扬鞭策马好不潇洒。
容貌更是天下无双,美艳绝伦。
可是,不看样貌还好,待众人看轻这少女面容,一个个哪还有心怒视?
无不下意识往街边靠了靠,我地个娘亲哟,怎么是她!?
躲远点,躲远点,别一会儿溅一身血腥才是。
......
第二一七章 京城女大王
少女御马飞弛,似是急赶而至。
“吁!!!”在官宁教坊门前急停而下。
此时,早就候在门前的一个仆从打扮的下人赶紧迎上前了,接过马缰。
“人呢?”少女提着马鞭,一脸的凶相。
仆从急答,“殿下稍安,还在里面没出来呢,被太平公主殿下给拦下来了。”
“哦?”
少女一听,“姑母来了?”
说着话,迈步就要进坊。
可是行到门前,少女又停了下来。缓缓转头,把目光落在了教坊门前停着的两辆马车上面。
一辆不用说她也再熟悉不过,那是姑母太平的车驾。
另一辆?
问向那仆从:“这是武崇谦的?”
“回殿下,正是!”
“那就好!”
少女笑了,也不急着进去,“去给本宫找个火把来!”
“啊...啊?”
仆从一愣神,心说,大白天的要火把做甚?
可也不敢不从,赶紧去找火把了。
......
这段工夫,少女就抱着肩膀立在官宁坊门前,百姓还在纳闷,这位小祖宗哪儿玩不好,怎么跑这儿来了?也不知她要干什么?
一个个有意无意地都放慢了脚步,都想看看这位来京还不到半年,就把洛阳掀了个天翻地覆的“女大王”这回又能玩出什么花来。
结果,没过多久,仆从没回来,远处却是又跑了一大伙儿人。
打头的是个抱着坛子飞跑的公子哥,看上去也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清目秀,很是端庄,还有十几个披甲带刀的侍卫跟在后面。
得,大伙一看就知道,这帮人是和“女大王”是一起的。估计是女大王跑的急,没等后面的人。
至于为什么?
因为抱坛子那位京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梁王武三思府上的二公子武崇训。
这位对“女大王”心生情愫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差不多整个洛阳城都知道,自从女大王进了京,他就成了跟屁虫,女大王到哪儿,武崇训必定在哪儿。
......
“我说裹儿,你等等为兄啊!”
武崇训抱着坛子一边喘气,一边埋怨,“你一个女儿家,骑着马还跑那么快,万一出了事儿,叫我如何是好?”
少女摇晃着马鞭,横了他一眼,“乌鸦嘴!”
低头看了眼武崇训怀里的小坛子,“拿的什么?”
武崇训乐了,邀功一般亮了亮小坛,“刚刚路过北市,就去麻二奶铺拿了一坛你最爱的酸乳。”
“来,你尝尝。”
少女听到这里,终于露出一丝难得的笑意,“算你有心。”
给侍卫使了个眼色,“还不接着?”
正说着,取火把那个仆从回来了,还真让他在大白天找着个火把。
“裹儿。”武崇训一看,“大白天的,你拿火把作甚?”
“烧车!”
说着话,少女的狠劲儿上来了,一把夺过火把,来到武崇谦的马车前,伸手就给点着了。
那马车极尽奢华,披绸挂绫,那还不是见火就着?眨眼工夫就烧了起来。
武崇训在一旁抱着膀子看着李裹儿烧车,心里自然是理所当然。
还不不忘吆喝过路百姓,“躲着点,躲着点啊!别引火上身,回头再怪我裹儿妹子没提醒你们。”
好吧,顶极狗腿不外如是。
“诶?”武崇训吆喝完百姓还不忘发问,“这谁家的马车啊?看着怎么这么眼熟呢?”
李裹儿回了一句,“你家的啊!”
“哦。”武二公子点了点头,“我说怎么眼熟呢?原来是我.....”
武崇训这才反应过来,“我家的?”
可不是我家的?这不我大哥的马车吗?
瞪着眼珠子一脸的呆萌。
“不是,你烧我家马车干什么啊?”
“你大哥惹着我了呀。”
“......”
好吧,武崇训一缩头,权衡良久,在兄弟和女人之间,他最后选择了女人。
心说,还是不说话为妙。
与此同时,武崇谦正好灰溜溜的从教坊里出来,抬眼就见自己的鎏金车驾蹿着熊熊火势,冒着滚滚黑烟。
瞪时就不淡定了。
“啊啊啊!!”
哇哇大叫,“哪个王八羔子把火引到老子的车上了!?”
李裹儿闻言杏眼一眯,冷然出声:“你骂谁王八羔子?”
好吧,武崇训全然不顾对面是自家大哥,花痴一般心道:“生气的时候都那么好看.....”
而武崇谦这时也终于看到了一边的李裹儿,顿时无语。
特么姑奶奶是惯着你,可你特么也不能太嚣张了吧?我的车你也敢点?
“你!?你点着了我的马车?”
“对!我点着了你的车!”
李裹儿一抖马鞭,“不但点了你的车,我还要打残你的人!”
说着话,“来啊,给我打!!”
.....
围观百姓看着女大王一声令下,武崇谦,还有他带来的家奴立时被侍卫围住一通暴打,不由生出,不虚此行的心思。
等对了,等对了。
安乐公主痛打梁王大公子,而二公子在一旁与女大王同流合污,看着大哥挨揍。
好看啊,当真好看啊!
......
“裹儿啊....”
武崇训也不是那么一点人性都没有,看着大哥被人暴打,心里总有点于心不忍。
“那是我大哥,能不能....”
“嗯?”李裹儿一瞪眼,“你要拦我!?”
“没有没有没有!”武崇训急忙摇手,“我永远是和妹子站在一边儿的。”
“只不过,这大庭广众的,不能让人看咱们皇家的笑话吧?”
“看的就是他武崇谦的笑话!”
此时,侍卫也不是没有分寸,打几下意思意思就得了。
见侍卫停手,李裹儿拎着马鞭走上前去,“你给我听着,以后再敢来找吴巧儿的麻烦,本宫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武崇谦这个气啊,特么李裹儿简直就是无法无天了!
“你....你给我记着!!”
“记着又怎样!?”李裹儿扬起鞭子就要抽。
却是教坊门内,太平公主听见动静出来了。
“裹儿,适可而止!”
“姑母!”李裹儿根本不当回事儿,一见太平,咧嘴一笑,便迎了上去。
挽着太平的玉臂,“您不出来,其实裹儿也要收手的呢。”
太平无语地看了她一眼,“你呀,怎么愈发任性了。”
“还不进来?”
“好呀!”李裹儿应着声,一边与太平并肩进了官宁坊,一边嚷嚷,“巧儿呢?还不出来给姐姐我端茶倒水!?”
至于太平公主,自始至终没多看武崇谦一眼。
武崇训....
还算有点良心,跑到大哥身前,亲手把大哥扶了起来。
“兄长没事儿吧?”
武崇谦揉了揉痛处,摇了摇头,“没事。”
武崇训登时乐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来人,把大哥扶回府上调养。”
“那什么....哥,我还有......有事儿,就不陪你了哈!”
说着,溜溜的追着李裹儿去了。
“......”
嘎!
武崇谦一口气没上来,直接晕过去了。
......
围观的百姓无不回味咋舌。今天这一出还真是看不懂了。
太平公主、安乐公主,大周最受宠的两位公主都来了。而武崇谦、武崇训两兄弟也是一个不少。
这些平时都得垫着脚打望的龙子龙孙,居然为了一个歌伎烧车打人?看不懂,真是看不懂。
众人咋舌散去,却是没注意到,街角的墙阴之下,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身胖体壮,眼神凶恨;另一个则是面若冠玉,身长如龙。
此时,那俊俏青年按着那胖青年的肩头劝慰:
“放心吧,有太平和李裹儿在,巧儿不会有事。”
胖青年却是不听,看着远去的武崇谦,把牙根咬的咯咯作响。
“老子弄死你!”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