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树上风光(上)
楚天和晴儿一直等到峰顶的正魔两道高手陆陆续续全都进入了冰风虚境之后,才姗姗来迟地穿越过光门。
捷足先登固然不错,但成为众矢之的却非楚天所愿。
他非常清楚负在自己身后的这柄苍云元辰剑,对进入到冰风虚境中寻求剑魔遗宝的所有人来说,会有怎样难以抗拒的诱惑力。又有谁能保证,它不会是那把能够开启寒料峭墓穴大门的金钥匙?
事实也果真如此,当楚天和晴儿通过传送光门踏入冰风虚境之后,几乎没有受到眼前恶劣环境的丝毫影响。
元辰宝珠犹如龙回大海,通体焕放璀璨的雪白光华,仿佛一道道照亮黑夜的闪电穿透浓雾,令楚天和晴儿根本不必舒展灵觉,也不用功聚双目,就能轻轻松松看清楚几百米外的景物。
它不停地飞速转动,宛若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躺在母亲的怀中,如饥似渴地吸纳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充沛寒罡。而它的内部虚空,也似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似乎再多的寒罡也不足以填满。
苍云元辰剑的元气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在恢复,在攀升,元辰虚境中的裂缝与伤痕几近彻底修复。无数的祥云流光在虚空中欢呼雀跃,腾夭飞舞。
楚天透入一缕灵觉,依稀感应到在虚空最深处正在缓缓隆起一条血红色的幽冥之龙——这应该是元辰七印中的最后一道“真龙天子印”。
但楚天明显察觉到,这条幽冥之龙的气势异常强大,自己的灵觉根本无法靠近。显然,他眼下的道心修为还不足以炼化这道真龙天子印。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再做无用之功,全神贯注找寻剑魔遗宝的下落。
由于冰风虚境内的各种禁制对楚天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他索性携起晴儿的小手御风飞行,飞速朝深处挺进。
每到一处岔道口,苍云元辰剑都会将一缕灵识传入楚天的脑海,引导他避开歧途直捣黄龙。
就这样,在别人眼里危机重重诡秘莫测的冰风虚境,楚天却如鱼得水毫不费力,一路长驱直入同时也避开了那些只能在地上顶风冒雪辛苦跋涉的正魔两道人物。
大约飞出四十余里,两侧如刀锋般伫立的冰崖蓦地到了尽头,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了一片寂寥空旷的寒原。
这座寒原被三十六道冰谷环抱,地面寸草不生平滑如镜。
寒原的中心一株高达两百余米的大树赫然屹立,犹如一尊亘古守立的巨人。它的树叶、树枝、树干乃至树根,全部是用冰雪凝铸而成,从上到下闪烁着美轮美奂的冰蓝色光芒。
在高大粗壮的树干表面,有一圈圈的长藤缠绕生长,梯次攀升,宛若一条迤逦通向树顶的长阶。
巨树的四周匍匐着七头硕大无伦的冰雕魔牛,看到有人靠近,立即警觉地站起身,口中“哞哞”低吼,似是发出警告。
蓦地楚天感到身躯一沉,虚空中涌现出一股沛然莫御的神秘力量,将他和晴儿直接按回地上。当他们的脚甫一触及地面,那股离奇的力量竟又消失无踪。
看到楚天和晴儿降落寒原,七头魔牛缓缓向他们逼近,头顶的犄角森冷闪亮,宛若一杆杆无坚不摧的锐利枪锋。
“应该就是这里。”晴儿对咄咄逼人的七头魔牛熟视无睹,仰脸眺望高耸的冰树。
“我们爬上去!”楚天更是不啰嗦,握住晴儿的手并肩迈步向前。
“哞——”冰雕魔牛被突如其来打扰了它们六百年平静生活的不速之客激怒,埋头奋蹄犹如从高崖上滚落的巨石,向楚天和晴儿碾压过来。
两人停下脚步,便见七头冰雕魔牛越冲越近,双方的距离在迅速缩小。
“走!”晴儿一记低叱,阎浮魔鞭倏然探出衣袖缚住楚天的腰,运劲向空中猛抛。
只见楚天的身形“嗖”一声犹如弹石般抛射向前,一头迎面奔来的魔牛从他的脚下掠过。
阎浮魔鞭伸展到十米极限铿然绷紧,楚天左脚在那头魔牛的背脊上运劲一点,二次借力弹起,右手抓住魔鞭振臂提拉道:“起!”
晴儿的娇躯凌空飞起,被阎浮魔鞭牵引画过一条抛物线越过楚天的头顶。
这时候楚天的身躯开始下沉,又一头魔牛恶狠狠向他撞了过来。
晴儿幻动身形,小蛮靴觑准那头魔牛滚圆的脖颈用力一踩,照方抓药抡动阎浮魔鞭,再次将楚天高高甩向空中。
两人心有灵犀,配合天衣无缝,两纵两落便成功越过了七头冰雕魔牛,距离那株巨树不足百米。
这群魔牛虽然凶猛蛮横,但如此高速冲刺之后,想要停住也并非易事。等到它们怒气冲冲调转回头,楚天和晴儿与那株巨树业已近在咫尺。
两人一前一后发力飞奔,楚天率先奔到树下,回头一看,冰雕魔牛正在飞快迫近晴儿。他握紧阎浮魔鞭运气拉拽,晴儿身速骤增,双足紧贴冰面滑行过来。
楚天探臂揽住晴儿,足尖一点两人上了树藤。
冰雕魔牛尽管也奔到了树下,但那缠绕在树干上的长藤宽不过一米,根本无法容纳它们庞大的身躯。
楚天和晴儿奔上几步,看到冰雕魔牛在脚下仰头怒吼,铁蹄敲击冰面“铿铿”脆响,砸出一个个凹坑,却已无可奈何。
两人相视一笑,不再理睬这些头大无脑的家伙,小心翼翼地沿着长藤向树的顶端进发。
长藤路窄,两人紧紧贴靠在了一起。楚天将内侧让给晴儿,自己走在树藤边缘。
晴儿不声不响将娇躯侧转,腾出更大的空间能让楚天尽可能靠里行走。
两人手牵着手宛若在云中漫步,浓烈的寒雾在元辰宝珠的驱动下纷纷荡散,如滚滚波涛涌动在他们的身周。
假如这条路没有尽头,假如只有我和哥哥,能这样一直、一直走下去……
晴儿的唇角逸出一丝微笑,轻纱隐藏了她的面容,也隐藏了她小小的心思。
忽然周围的云雾起了变化,渐渐衍生出五颜六色的光泽,犹如一条条姹紫嫣红美不胜收的彩带在风中翩翩舞蹈。
晴儿正自沉醉在美好的幻想中,目光不觉被眼前的奇妙景象吸引,伸出手去要轻轻抚摸那五彩之光。
当指尖刚刚触到那丝丝缕缕飘溢的光带,所有的彩光蓦然化作了一片可怖的殷红火海,一座座黑色的房屋虚影在烈焰中燃烧坍塌,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凄厉哭嚎在她的耳畔此起彼伏。
她便看到在火海深处,隐隐约约有十几条身影,正在全力围攻一位美丽的白衣女子。晴儿很急切地想看清楚这些人的面容,但他们的脸影影绰绰总是有一种不真切的模糊感。
“妈妈——”
晴儿的芳心剧颤,目不转睛地凝望着身陷重围浴血奋战的母亲。
这场景……为何如此的熟悉?曾经无数次在噩梦中浮现又幻灭,今日仿佛亲眼得见那几乎将母亲活活埋葬的惨烈一幕。
“晴儿,守住心神,这是心魔幻象!”
晴儿的呼吸变得急促,耳边响起楚天的警告,她却充耳不闻,眼睛里闪烁着一片诡异的殷红光芒。而楚天,也同样看到了从云雾中浮现而出的一幕幻象,却是和晴儿所见截然不同。
相由心生。
楚天所见的是一栋正在大火中倾倒的房屋,他的父母浑身是火,痛苦地翻滚挣扎,却一点一点被火焰蚕食吞噬。
但所有这些景象在他的眼前犹如电光石火一闪而逝,随着菩提明月印在灵台之上焕发皎洁神光,楚天的道心登时重归圆融之境,心魔消散幻象破灭。
然而晴儿显然深陷在了幻象之中无法自拔。
寒料峭设下的这道“回首百年身”的禁制法阵并不是凭空生成幻象,而是将每个人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痛苦与**无限放大,影映在云雾幻境之中。
一切犹如历史的回放,似真似幻近在咫尺。
晴儿停住了步履,眼中红光大放凝望前方。在楚天看来,那是一团团流光溢彩的云雾。但晴儿看到的却是母亲在孤立无援中做着最后的抗争。
每一掌、每一剑、每一刀、每一拳,母亲的身影因为不断受到重创而变成沉重迟缓。尽管在她的身周,敌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而她自己却早已是鲜血淋漓伤痕累累。
晴儿完全听不到楚天的呼唤,她的心满是愤怒和仇怨,甚至忘记自己身处何方。
突然,她看到母亲的身影从空中直线下坠,消失在肆虐燃烧的大火中。
“妈妈,不要!”晴儿再也按捺不住,纵身跃向那片吞噬埋葬了母亲的火海。
楚天一惊,紧紧握住晴儿冰凉的小手试图将她从树藤边缘拽回。
晴儿霍然回头,仿佛楚天是个陌生人,眼眸里的殷红光芒森寒透骨,愤怒喝斥道:“我杀了你!”阎浮魔鞭遽然激射,毫不留情地刺向楚天胸口。
楚天既不能松开晴儿,又无法在狭窄的树道上施展沉鱼落雁身法闪躲,只能运劲打出一记日照神拳。
“砰!”两人的身躯齐齐晃动,险些从树道上栽落下去。
晴儿丝毫不觉得自己攻击的目标正是楚天,在她的眼里楚天赫然便是那围攻母亲的杀手之一,而他正在阻止自己解救母亲。
她此刻心中被一个狂暴的念头占据,杀死他,然后纵身奔入火海救出母亲……
第七十六章 树上风光(下)
今日更新延误,为表歉意,明日加更一次,时间是早上8点
怎么办?楚天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他既不能使出全力以免失手伤到晴儿,但晴儿在心魔的刺激下毫无顾忌,招招凶狠凌厉令他难以招架。楚天甚至没有机会拔出苍云元辰剑招架,只能单凭一只左拳与晴儿周旋。不仅如此,他还要小心翼翼保持两人的身体平衡,避免从树道上摔落。仅仅六个回合,楚天的右臂便被阎浮魔鞭扫中。尽管运起不动如山印护体,但仍感剧痛彻骨。他的手指不由自主地微微一松,晴儿立刻运劲挣脱箭一般向外跃出。楚天强忍痛楚,飞起双腿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锁住晴儿的后腰,竭尽全力又将她拽了回来。晴儿举掌向楚天的小腿拍落。楚天被迫收腿,旋即身躯弹起左手抓住晴儿肩头。晴儿回过头,阎浮魔鞭神出鬼没,从楚天腰侧险险飞掠而过。楚天掣动苍云元辰剑挑开阎浮魔鞭,沉声喝道:“晴儿,看着我!”他的道心经历过哥舒战的破魂照洗礼磨砺,可谓坚如磐石,此刻依旧能够保持冷静。他想到了菩提明月印——既然能够保护自己免于幻境的骚扰,那么是不是也可以将晴儿从心魔中唤醒?无论如何,此刻自己并没有更多办法,唯有一试。他全力运转菩提明月印,双目精光爆绽,瞳孔深处不可思议地亮起两轮圆月,映射进晴儿的眼中。晴儿眼中愤怒的光焰稍退片刻,但很快眸中殷红的妖光便卷土重来,渐渐吞没月影。她提起左掌狠狠劈向楚天。死便死吧,楚天横下一条心,全然不顾晴儿劈来的手掌,道心空明灵台圆融,双目直视晴儿——如果这一掌挨实了,自己固然头破血流粉身碎骨;可如果自己有片刻的犹豫或者放弃,晴儿便会在这幻境中粉身碎骨万劫不复。那还有什么可犹豫的?“轰!”晴儿被一团血红魔意笼罩的灵台宛若云破月开,一束纯净清澈的玉华当空照落,她迷失在幻境中的神智登时一醒。“我在干什么?”当模模糊糊重新看清楚天眼中的明月,晴儿眼前的所有幻象一扫而空。她几乎是出自本能地做出了反应,强行收劲撤掌身躯向后飞退。蓦地脚下踏空,她的身形已退出树道边缘。一股莫名而无可匹敌的力量骤然横生,将她的娇躯猛往下拽。“抓住我!”楚天飞身探臂抓住晴儿的小手,但那股强横的力量却带着他一起跌出了树道,向下急坠。“铿!”楚天无暇细想,运剑劈向树干,试图阻止下沉之势。然而苍云元辰剑劈斩在树干上光华飞溅高高弹起,竟留不下哪怕一丝划痕。猛听得下方云雾中响起震耳欲聋的雷鸣,一团团浑圆巨大的冰蓝色雷光在空中炸响,汹涌狂暴的罡风足以撕裂世间万物。任何人,纵然是得以窥见天道之门的圣阶高手,一旦坠入其中亦会形神俱灭荡然无存。“嗖——”千钧一发之际,晴儿的心神彻底复苏清明,毫不犹豫地挥出阎浮魔鞭,如箭矢般向上穿射,缠绕在树藤之上。两人的身躯立时悬停摇荡,离下方的雷光怒罡不足十米之距。晴儿小心翼翼稳住娇躯,左手向上一拉,楚天借力升腾探臂抓住阎浮魔鞭。两人一鞭便悬吊在了空中。一缕鲜血犹如一条细长的红线自晴儿的面纱里滑落,沿着她白皙的肌肤快速蜿蜒爬向脖颈。“先别动!”楚天阻止晴儿向上攀爬,左掌绕过她的肩头按住背心,输入一股梵度魔气。稍顷,晴儿轻吐一口气道:“哥哥,我没事了。”楚天催动魔气在她的体内游转一圈,察觉并无大碍后方才收手,微微一笑道:“幸好你的魔鞭够长够结实。”晴儿没有笑,轻轻道:“对不起,刚才我看见妈妈了,我好怕。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妈妈不会有事。那么难她都挺过来了,老天爷不会再为难她。”“你也叫她‘妈妈’?”晴儿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迷雾中两颗忽闪忽闪的小星星。“她是你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妈妈。”楚天抚慰晴儿道:“我们一起找她。”“真的?”“当然!”晴儿凝视楚天,一抹如春风解冻的笑意徐徐在俏脸上荡漾,她翘起小指伸向楚天。楚天笑了,勾住晴儿纤巧的小指晃了两晃,再将柔滑的小手紧紧握在掌心中。此时两人的身边是漫无边际的寒雾,脚下是深不可测的绝地,晴儿悬浮在半空中,随着魔鞭微微轻荡,她不再急着攀上树去脱离险境,就这样静静享受哥哥手中传来的温暖,把这片刻的宁静与温馨永远留在自己的心田。“上吧!”过了片刻楚天伸臂搂住晴儿不堪盈盈一握的纤腰,一提一纵回到树上。晴儿收了阎浮魔鞭,两人不约而同又往下看了眼,除了翻滚的寒雾,再没有任何异状。当下两人稍事歇息继续前行,随着树道不断升高,四周的罡风变得越来越猛烈。浓雾如同怒涛般波荡,一次又一次向巨树冲击,却被冰蓝色的幽光击散。忽然前方树道到了尽头,一根根宛如虹桥般的冰枝展现在两人的眼前。这些冰枝极尽舒展相互通联,向无尽的虚空中延伸而去。枝上无数圆桌般大小的叶片闪耀着美丽的光泽,一道道纵横交错的纹理有如巧夺天工的花纹。楚天用脚试着踩了踩身前的一片树叶。树叶轻颤,并无不稳迹象。他踏上叶面举目望去,在树冠中心的一根如玉柱般高高伫立的冰枝之上,赫然盛开着一朵深蓝色的奇葩。两人在树枝与叶片间跳跃行走,来到了那朵蓝色奇葩的下方。“哥哥——”晴儿指着头顶上冰枝上隐隐约约闪动着的一行字。楚天也注意到了,轻声念道:“‘天风扫玉树,坐对三生月——’想必,这里便是剑魔悟道飞升之处。”晴儿仰面望向高处的深蓝奇葩,好奇道:“哥哥,你说寒料峭留下的宝贝会在上面吗?我们上去看看。”楚天估摸了下高度,问道:“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过的游戏么?”“是这个吗?”晴儿一笑,转过身平展双臂,好似一羽正要展翅飞翔的小鸟。楚天双手托住她的腰肢向上抛送道:“准备好,起飞——”“唿——”晴儿的娇躯离开叶面向上飞腾,伸小手在花瓣上轻轻一按,稳稳站住。她回身垂下阎浮魔鞭,将楚天拉了上来。两人并肩站在花瓣上,却失望地发现五片巨大的花瓣上空无一物。“怎么回事嘛?”晴儿蹙起眉头,向前走了几步凝目四察。楚天站在原地没有动,心里有着同样的困惑。他有一种直觉,剑魔遗宝一定还在,而且就藏在花中。但是如何开启?这里没有任何提示,甚至看不到任何机关锁扣。近在咫尺却一无所获,这种感觉实在令人郁闷。忽然,背后寂静多时的元辰宝珠嗡嗡鸣响,射放出一束雪白无瑕的光芒。奇葩中央的花蕊顿时有了反应,霍然升起一道蓝色的光柱。在光柱中,徐徐飘浮旋动起七个银光闪闪的大字:“散尽浮云落尽花——”没等楚天和晴儿有时间细细品味这七字箴言的含义,那道光柱瞬间熔炼成一团,再向涟漪般荡漾开来,覆盖住每一片花瓣。似有一缕心旷神怡的微风徐拂,五片花瓣齐时飞起,围绕着花蕊翩跹转绕。楚天牵住晴儿的小手,从花瓣上一跃而下,重新落回叶面上。这时候萦绕在枝叶之间的云气渐渐散去,上方露出晴朗碧空,看得人心胸豁然开阔。紧跟着远方的景物也开始变得清晰起来,一座座兀立的冰崖在天光下闪耀着冰清玉洁的光华,犹如漫无边际的冰雪丛林,一直伸展到天际线的尽头。散尽浮云落尽花……空中飘飞的五片花瓣慢慢下落,倏然起了变化,分别幻生成为一支银色卷轴、一本厚重的经书、一张金色的魔弓、一壶银蓝色的箭矢以及一支翡翠色的玉箫。“晴儿,看,剑魔遗宝!”“哥哥,你想要什么?”晴儿眼睛盯着那套飞落的魔弓神箭,开心地向楚天问道。“玉箫吧。”楚天笑着回答道,心里不知怎的想到了珞珈,这也许是件不错的礼物!“好!”晴儿甩鞭摄住玉箫递给楚天,然后将魔弓神箭收入衣袖中。楚天又收取了那支传说中载有“天下有雪御剑诀”的银色卷轴,剩下一本《法楞经书》孤单单飘在空中。晴儿瞧着经书咕呱怪笑道:“哥哥,这部劳什子经书,我看你还是收了吧。”楚天听出小丫头话里的嘲笑之意,晒然道:“我又不想当和尚,要经书干嘛?!”看《法楞经书》即将落下树去,伸手凌空抓住道:“咱们先瞧瞧它到底有何神奇之处,居然值得翼天翔用女儿的终身交换。”晴儿扁着嘴蔑视地看向楚天,楚天笑着拍拍她的小脸,漫不经心地翻开经书首页。“呜——”一缕奇异的精光毫无征兆地从书页中急掠而出。楚天尚未看清楚那是什么,这道精光便如蛟龙入海般迫不及待地投入元辰宝珠中。楚天一惊,忙凝动灵觉向虚境内探查。然而那道精光竟似从来不曾发生过般,凭空消失在了虚境深处,没留下一点痕迹。可明明在一错而过的霎那,楚天依稀觉察到了蕴藏在这缕精光中强大而神秘的气息,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第七十七章 人为财死(上)
第一更来了,晚上七点还有一更
“《天下有雪图》、《法楞经书》、涅磐魔弓、绝击神箭……居然还有六百年前魔教的镇教至宝‘晓风残月箫’!”
一双隐藏在暗处的眼睛,正透过繁茂的枝叶悄悄窥觑楚天和晴儿。
这个人看似四十余岁,身穿一袭青如秋水的长衫,相貌儒雅器宇不凡,正是禹余天长老苏智渊。
在进入冰风虚境之后,他便按预定计划悄然脱离正道联盟的大队人马,单枪匹马前往找寻剑魔遗宝。他这番独自突进的计划实行得颇为顺利,卓有成效。由于独来独往无需顾忌照拂门下弟子,兼且对奇门遁甲之术颇有心得,因此一路行来有惊无险,更少了许多羁绊。
只可惜,他依旧晚到了半步,刚好看到楚天和晴儿将六件剑魔遗宝悉数收入囊中,心中的懊丧与妒忌不言而喻。
是就此作罢悄无声息地退走,任由他们满载而归;还是……
苏智渊的左眼皮不经意地跳了跳,强烈的正义感、悲天悯人的忧患意识及成大事不拘小节的通达胸怀,苏智渊一直是这样评价自己,也一种如此要求自己。所以,他绝不能容许一对来历不明行踪诡秘的少年男女就这样取走剑魔遗宝——谁能保证他们两人假以时日不会成为荼毒神陆苍生的第二个又或第三个剑魔寒料峭?又有谁能保证那些魔门穷凶极恶之徒不会心生贪念半路拦截杀人越货?
苏智渊很快下了决心:是时候自己该站出来了。不但要竭力阻止楚天和晴儿误入歧途,同时也要避免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白白牺牲了性命。
“我何不将他们收为弟子令其改邪归正,这样即可避免剑魔遗宝落入奸人之手,又能为龙华禅寺收回失落多年的《法楞经书》,更为正道延揽到两个少年才俊,可谓一箭三雕功德无量。”
想到这里苏智渊“呼啦”一声展开手中的“秋风冷画扇”从藏身处缓步踱出,瘦脸上露出和蔼笑容道:“两位小友,幸会!在下禹余天长老苏智渊,不知两位小友师承何人?”
按照他的设想,自己首先报出姓名来历,就算那对少年男女孤陋寡闻不认识自己,也应该会恭恭敬敬地躬身问候,再彬彬有礼地上前答话。
然而千算万算他就没算到自己今天好运到头。眼前的这对少男少女,自小流浪,在讹诈中成长,在欺辱中慢慢坚强,对于流氓恶棍有着深刻的认识,对付流氓恶棍从来没有恭敬有礼四个字。
也活该苏智渊倒霉,楚天和晴儿行走神陆时间甚短,因此无人知晓二人的来历。若苏智渊要知道近日神陆风传的碧洞宗朱雀真人师徒八人一夜之间被人宰杀干净之事原本与楚天和晴儿密切相关,他哪里还敢如此这般小瞧楚天和晴儿。
楚天的眼睛变得冷冷的,口气硬邦邦地反问道:“你有什么事?”
苏智渊心生不快道:“这个娃儿好没教养,必是魔门子弟无疑!”
他手摇秋风冷画扇一声叹息道:“小兄弟可知你们二人的性命已危在旦夕?”
晴儿哼地冷笑道:“你不必危言耸听吓唬我们,想拿宝贝,只管出手来抢就是!”
苏智渊大感头疼,干笑道,道:“小妹妹误会了。禹余天是正道名门,向来光明磊落,在下亦非贪婪卑鄙之徒。不过……匹夫无罪怀玉其罪。你们小小年纪身携剑魔遗宝,必定会引来魔门三府的劫杀,只怕不能活着离开冰风虚境了。”
“这里再没有第四个人,你若不说,又有谁会晓得是我们取走了剑魔遗宝?”正所谓察言观色,楚天已基本断定苏智渊来意不善,听他如此地“苦口婆心”,心中甚是反感此人的虚伪狡诈。
“哥哥,我相信他不会说。”晴儿突地一笑,道,“不然这位好心好意提醒我们的禹余天苏大长老,又焉能安安稳稳独吞剑魔遗宝?”
苏智渊一愣,自己好歹也被称为正道智多星,向来口若悬河机智多变,纵然是个死人也能给说得哭出来。然而这两个晚辈后生,竟好比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言词之犀利实令人难以招架,令他大伤脑筋。
“看来两位小友仍旧信不过在下。也罢,我先护送你们离开冰风虚境!”
“滚!”楚天只用了一个字代表自己的态度。
有一种人,身居高位,口中说的是仁义道德,双手干的是苟且勾当。
对付这种人,任何的言语都是多余,直接叫他滚蛋就是。
苏智渊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掉,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自己堂堂一位禹余天长老,居然在楚天和晴儿眼里一钱不值!
他唏嘘道:“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可怜你们二人入魔太深已无药可救,竟对我的一番好意劝说置若罔闻。为了天下亿兆黎庶,苏某只能将你们带回禹余天面壁看管,只盼能够痛改前非洗心革面!”
晴儿早就不耐烦苏智渊的纠缠,见他图穷匕现终于把狐狸尾巴露出来了,当下毫无迟疑罗袖轻扬,一团黑色魔气铺天盖地卷涌而出。
苏智渊低哼一声道:“乱云飞砂,原来你是林盈虚的徒子徒孙?!”秋风冷画扇在胸前一晃,幻动出一蓬金色光风。
这蓬金色光风又数以千万计的细小罡芒交织而成,发出呜呜低音迎向乱云飞砂。
“砰!”半空中一团黑气一蓬金风狠狠激撞在了一处,犹如蘑菇云般散开。
楚天和晴儿几次出生入死应对强敌,两人的配合日趋纯熟如若一体。
晴儿这边刚刚打出了乱云飞砂,楚天便挺剑直进刺向苏智渊的咽喉。
“苍云元辰剑?原来此剑落在了这小子的手里,难怪他能够轻而易举地得到剑魔遗宝!”
苏智渊手挥秋风冷画扇在剑上一压,提气纵身凝掌拍向楚天头顶。
但他的身形一起便立刻惊觉道:“不好,我怎么忘了这里不能提气飞纵!”
虚空中骤然生出一股重逾万钧的神力,将他将将跃起的身躯重重压回叶面。
苏智渊胸口气血震荡,左掌招式不由自主地崩溃走形。
楚天趁虚而入,一记“千疮百孔”拳影重重轰向苏智渊。
苏智渊急运“上清灵宝真气”压下胸口气血,大袖无风鼓荡如一朵向前飞探的青云扫击日照神拳。
“啵啵啵啵!”这一式禹余天的“长袖善舞诀”精妙之处尚在碧洞宗的“水穷云起袖”之上,细密连绵无懈可击。
楚天的千百道拳劲击打在苏智渊的衣袖上,反被他借力打力悉数化解。好似抡起了金刚杵一记记狠狠砸落,却全都击打在了棉花团里。
楚天心头一凛,猛见苏智渊右手的“秋风冷画扇”旋动如轮切向自己咽喉。
“啪!”晴儿站在远处,阎浮魔鞭如赤龙盘曲绕过楚天,抽中秋风冷画扇。
三个人你来我往,在巨树之巅斗得难分难解,转眼便是三十多个回合。
苏智渊尽收轻敌之念,秋风冷画扇飞舞如刀,渐渐压制住楚天和晴儿。
由于受到冰风虚境中的禁制影响,双方均都无法施展身法提纵趋避,只能针尖对麦芒的硬碰硬。
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和晴儿的阎浮魔鞭远交近攻相得益彰,原本以修为论,苏智渊已臻至圣阶十一层“抱朴境界”,兀自高出不老参仙半筹,但从楚天和晴儿身上一时半刻竟讨不到丝毫便宜。
他惊讶地发现楚天和晴儿的招式异常圆润老练,或大开大阖如鬼斧神工,或小巧凌厉似穿针引线,一点儿也不像初出茅庐的小辈,却更近似身经百战的魔道名家。
虽说凭借深厚的功力,他亦可恃强凌弱稳操胜券。但楚天和晴儿气息悠长韧劲十足,要想分出胜负再斗三十个回合也未必管用。
放在平时苏智渊也无所谓以大欺小脸上无光,但眼下近千正魔两道的高手正在全力以赴向巨树赶来。自己不过是稍占先机,抢前了半步。若是等到魔门三府又或正道五大派的其他高手赶至,休说独吞魔宝,想分一杯羹都不容易!
一番利益得失权衡之后苏智渊无心鏖战,猛然催动真元灌注秋风冷画扇。
“唿——”秋风冷画扇金光怒张脱手飞出,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足足幻动出八八六十四道画扇虚影,满空铺展呈八卦排列,将楚天和晴儿团团包围在一片惊涛骇浪的怒海之中。
“大易天演阵!”晴儿面色微变,迅速靠拢楚天,阎浮魔鞭使出“摩天云柱”卷动起一束朱红色的冲霄狂澜,前后左右护得风雨不透。
苏智渊全身光雾冉冉,左手掐捏法印如花盛绽,灵台之上飞速演算“摩天云柱”的招式破绽,驱动六十四道扇影幻生种种变化,无孔不入地攻向两人。
突听他一记长啸,已然测算出晴儿鞭法中的罩门所在。六十四道扇影倏然凝铸成八卦图形,涌动出风雷水火天地山泽诸般异象猛攻过来。
“轰!”一团团光缆罡风炸开,晴儿轻声嘤咛向后趔趄,摩天云柱支离破碎。
苏智渊趁热打铁,左手法印连生变化,空中的八大异象骤然凝合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破开魔鞭残影攻向两人。
“晴儿退后,让我来!”楚天挺身而出护住晴儿,苍云元辰祥云飞舞繁花缤纷,挥动出一招“天外飞仙”抢在四大神兽合围之前飞袭苏智渊。
他的左拳凝动十成功力打出日照神拳中威力最强气势最盛的“大日如来”,十八道拳劲汹涌磅礴一浪高过一浪,在空中涌动出滔天狂飙,与四大神兽迎头激撞!
第七十八章 人为财死(下)
第二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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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四大神兽冲破一道道拳劲封锁,卷裹起锐不可当的神光疾风,飞速迫近楚天和晴儿。
与此同时苏智渊的右袖飞拂荡开苍云元辰剑,使得“天外飞仙”首次无功而返。
苏智渊丹田真元燃烧,稍稍放缓四大神兽,犹自不死心地道:“两位小友,我无意伤害你们。只要你们答应交出剑魔遗宝,随苏某前往禹余天面壁思过,他日未必不能成为神陆栋梁之……”
“呸,谁要听你这个伪君子胡说八道!”晴儿鄙夷叱喝,奈何全身经脉在刚才那一记硬撼中遭受重创,体内魔气翻腾涣散,急切之间无法凝聚功力施动阎浮魔鞭,只能眼瞅着楚天孤军奋战陷入绝境之中。
“伪君子?!”苏智渊心里不知是怒还是呆,自己明明是手下留情,怎会被一个十二三的小女孩儿当面臭骂?
就在他心神微分之际,楚天抬手摄过苍云元辰剑,灵台晴空万里物我两忘,徐徐浮现起一座莲台宝座!
没有别的出路了,只能拼命。
楚天当然明白,祭出“真我如一印”的代价是什么。
但不拼命,就逃不过此劫!
只是为什么每次都要闹到不得不拼命的地步?老天爷对自己还真的是很眷顾啊。
楚天心里头发出一丝微微的苦笑,头顶三花聚顶、丹田五气朝元,体内焕放出层层光华,与苍云元辰剑交相辉映,打开了虚空通道召唤出四道镜像。
“嗡——”元辰宝珠莲花朵朵铿锵怒吼,楚天的脑海里摒弃一切杂念,心如明月空照,道如红莲圆满。
“砰砰砰砰!”镜像踏破虚空分头迎击,一束束苍云元辰璀璨光华劈向四大神兽。
四大神兽嗷嗷长啸,浑身流光乱蹿向后退却,借以修复各自的伤痕。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楚天吐气扬声,不给苏智渊丝毫喘息之机,转守为攻步步逼近。
他的镜像布列两旁,与晴儿连成一体,鞭剑光腾霄汉气冲斗牛,在空中凝铸成六丁六甲神像。
“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诛仙阵?!”苏智渊从来自诩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面容,不由自主涌现出惊骇之情。
而事实证明更令他惊骇的事情还在后头。只是一个霎那,四大神兽便被六丁六甲神像轰得寸寸碎裂,重新化作画扇虚影无力地漫天飘散。
苏智渊气机牵引之下面色发白,低低一哼道:“好孽障!”
激战至此他已经骑虎难下,即使甘心认输放弃剑魔遗宝,杀红了眼的楚天和晴儿也未必会放过自己。
苏智渊暗自咬牙,再次燃烧了整整十年的真元,头顶青气冉冉将功力发挥到极致,左手法印遥指空中低喝道:“咄!”
六十四面画扇遽然整合,化作了一幅无与伦比的阴阳两仪图当空照落!
六丁六甲神像在阴阳两仪图阴影之下,立时显得渺小了许多,身不由己向后退避。
四周天昏地暗飞光如虹,不论是楚天、晴儿,还是苏智渊都在孤注一掷的燃烧真元,驱使天地之力生死相搏。
“喀喇喇!”一根根粗壮的冰枝、一片片巨大的树叶在无坚不摧的罡风肆虐中折断爆裂,仿佛世界末日近在眼前。
这时候圣阶人物与真阶高手之间的差距逐渐显露。苏智渊不仅能够催动体内雄浑的功力,更有虚空中的冰风精华之气源源不绝地补给交融。而楚天和晴儿则是孤立无援,只能完全倚靠自身的力量。
好在苍云元辰剑也在飞速汲取着冰风灵气,才不至于令楚天立即感到后劲匮乏。然而晴儿已经渐渐支撑不住,六丁六甲诛仙阵在阴阳两仪图的压迫之下风雨飘摇岌岌可危。
楚天情知,这样下去等若是在坐以待毙,两人迟早都是一死。
他瞥了眼晴儿,她的眼神依然倔强而坚定,但娇小的身躯在阴阳两极图的狂澜中不由自主地倾斜颤抖。
他情不自禁地想到了那个大雪的夜晚,自己无助地看着林盈虚从怀中夺走晴儿决然远去。
他追呀追,却怎么也追不上,四周空空荡荡,心里也一样的空空荡荡。
忽然楚天的眼中泛起一抹温柔,低低道:“晴儿,哥哥会永远陪着你!”
“轰!”天地烘炉剧烈燃烧,楚天丹田内所有的真元瞬时化为溃决乾坤的浩荡怒涛,点滴不留地注入真我如一印中。
六丁六甲神像犹如死而复生,通体释放出炫目的华光,汇聚成一杆不可一世的神戟刺向苍穹。
“砰——”石破天惊的轰鸣声淹没了冰风虚境中的万籁天音,甚至将这天地也彻底吞噬。
一团又各种彩色混杂融合而成的强光翻翻滚滚崩裂开来,方圆两百米内的所有冰枝树叶片甲不存。
阴阳两仪图、六丁六甲神像、破天神戟,还有楚天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纷纷分崩离析,化为斑斑驳驳的细小黑点消逝在强光中。
苏智渊大口吐血飞跌出去,一道道凶猛绝伦的罡风砸碎他的护体真气轰入体内,经脉骨骼乃至五脏六腑瞬间被击成重伤。
“这小子是个疯子!”他惊怒交加,做梦都想不到楚天竟敢在最后关头选择爆发所有真元,发动惊天动地的殊死一击。
这么做,对于修真之士而言,后果等于直接将自身打回原形。
换句话说,从此之后,楚天全身功力尽废,空负真阶第九层的圆融道心境界,却无法施展出任何魔功绝学。
即使心无旁骛的日夜苦修,没有两三年的工夫根本不可能恢复过来。
而这两到三年甚至更为久远的光阴如何熬,苏智渊想都不愿去想。
突然,离乱的光雾深处亮起一簇冰蓝色的寒芒。
“这是——”苏智渊瞳孔骤地收缩,脸上显露出一缕惊诧。
“哧——”一支光焰腾腾的神箭仿佛是从天外飞来,就在他灵台刚刚捕捉到箭影的一刹,锋锐的箭头已经刺入了胸膛。
“绝击神箭……”苏智渊愣了愣,低下头看到自己胸前的青衣上慢慢有一团殷红的血迹融化开来。
那支冰蓝色的箭矢微微震颤,箭杆上有两个小字烁烁放光:“破佞”。
他明显感觉到神箭穿透身体所带来的痛楚——不,那不是痛楚,而是一种像被冰封了的麻木。体内的生机迅速断绝,意识在缓缓飘散。
“不!”他扬起脸惊恐地发出虚弱的声音,隐隐约约看到在三百米开外的地方,晴儿手握涅磐魔弓,依旧保持着破佞神箭射出之后的姿态,一双幽深漆黑的眸子燃烧仇恨的光焰注视着自己,就像……看着一头垂死挣扎的野兽。
苏智渊的身躯晃了晃,怎么可能,自己怎么会闹到这般田地?剑魔遗宝,他雄心勃勃为此而来,他本应该作为魔宝的占有者欢呼胜利,而决不该像现在这样,连思想都变得软弱无力,身体像一片初冬干枯的树叶,徐徐坠落进下方弥漫动荡的寒雾中。
晴儿舒了口气,没时间去回味成功击杀正道名宿的快感了,她急忙忙收起魔弓。
阎浮魔鞭像一根维系生命的纽带,一头缠绕在她的腰间,一头牢牢锁住了楚天。
她牵手飞扬掣动魔鞭,人事不醒的楚天坠入了她的怀中。
“哥哥!”晴儿飞快地取出身上珍藏的三颗魔教疗伤圣丹,一股脑嚼碎了送入楚天的口中。
就在四唇相接的刹那,她的心头却是一凉。
楚天的丹田如一片被暴风骤雨洗劫一清的废墟,已经感觉不到一丝一缕的真气。天地烘炉熄灭沉寂,也停止了运转。
他的骨骸经脉至少有三十多处震裂碎断的地方,内脏也在翻江倒海的大出血。
比起上一次和不老参仙血战所受的伤,这次无疑更加严重。然而晴儿的身上,却不再有第二盒火枣交梨。
该死的苏智渊!在泪水即将夺眶而出的时候,晴儿狠狠甩头将它忍了回去。现在,还不该哭,也不能哭。
她拼命压榨体内所剩无几的魔气,又再次燃烧真元,全力救护楚天。
——如果哥哥死了,一定一定要让禹余天所有的人偿命,晴儿心里发狠地想。
可是,就算真的有一百条、一千条、一万条命,也不能抵偿自己的哥哥!
天幸,楚天的生命体征慢慢地平稳了下来。也许是楚天的体内早已融合了八藏神归丸、交梨火枣等等天地珍材的精华,本身就像一座世所罕见的药库。虽然功力丧失,但无碍于这些药力发挥。
晴儿微松一口气将楚天背在身后,步履蹒跚地向树道走去。
一口口温热的气血不停涌上她的喉咙,眼前忽而黑忽而亮,满身的伤痛犹如钢针般攒刺,但她不能停下疗伤。
天黑时冰风虚境就会关闭,谁也不晓得将会发生什么事情,也许永世都要禁锢在这片冰天雪地中。
晴儿的视线越来越模糊,只觉得身后的楚天比山还要沉重,压得她透不过呼吸。
坚持、坚持……就算倒下,也绝不能在这里。
晴儿一步步走下树道,却从未想过同样的路在归去时会显得如此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下到树底,却再也支撑不住,筋疲力尽地靠倒在树根上。
忽然耳边恍恍惚惚听到激烈的打斗声,晴儿警觉地一省,强迫自己撑开眼睛。
顿时她的心头一惊,意识到自己和楚天远远没有脱离险境。一场更大的危机迫在眉睫,死神的脚步正隆隆回响在冰谷之间。
第七十九章 深渊(上)
在寒料峭羽化飞升的巨树之下,血羽老仙和哥舒晓冕两帮人马联手,将那七头守护魔牛屠杀殆尽,只剩下最后一头尚在负隅顽抗。但两人带来的魔府子弟也是伤亡惨重,地上横七竖八撒满了支离破碎的尸首。
那头仅存的冰雕魔牛已经觉察到自己不可避免的覆灭命运,它恶狠狠盯视众人,口中呼呼低吼,准备发动临死前的最后一击。
而血羽老仙和哥舒晓冕等人亦在趁此机会稍作调息,更要提防对方时刻可能发动的暗算偷袭。
于是场中出现短暂的寂静,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忽地各自低低咦了声,凝目向巨树下方望去。
元辰宝珠散发的光芒慢慢冲散浓雾,众人隐隐约约看见了楚天和晴儿。两人全身浴血倚靠在树根上,距离那头困兽犹斗的魔牛仅有五六米远。
“楚天?!”
“晓冕兄认得那小子?”血羽老仙双目闪动咄咄逼人的寒芒凝视楚天、晴儿。
“他是本府峨世家的外门弟子。”哥舒晓冕皱眉道:“可那个女孩儿是谁?”
“师傅,就是这小子将我们从楼上踹到了楼下!”南天三鹰之一的殷立商叫道。
“闭嘴!”血羽老仙自然不想家丑外扬,“晓冕兄,他即是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怎么会独自出现在了这里?”
哥舒晓冕摇头道:“我也很想知道其中缘由。”
话音未落,两人的眼中均有一簇光焰掠过,几乎同时想到:既然楚天和晴儿是从巨树上下来的,那么剑魔遗宝很可能就在他们的身上!
两人心里顿时涌起出手夺宝的念头,但身形微微稍动,就惊觉到了对方的意图,又均自驻足。
哥舒晓冕呵呵一笑道:“殷兄,楚天是本府弟子,我要带他回山救治,想必你不会有异议吧?”
“没问题,”血羽老仙嘿然道:“等我搜过他们以后,连那个小丫头你也可以一并带走。”
哥舒晓冕摇摇头道:“这恐怕不太妥当吧?”
就在两人相互牵制勾心斗角之时,斜刺里蓦然掠出一道人影强行御风直扑楚天和晴儿,赫然便是丰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的雪白尘。
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早已隐伏在侧,坐观血羽老仙、哥舒晓冕等人与冰雕魔牛恶斗不休。此刻果断出手,正打了众人一个措手不及。
眼看雪白尘飞身扑袭,晴儿明知不敌仍是奋力起身挥动阎浮魔鞭点向他的面门。
雪白尘几乎不费吹灰之力便将阎浮魔鞭抓握在手,刚准备欺身上前杀人夺宝,就听哥舒晓冕喝道:“雪公子,手下留情!”
“哧”一道劲风如芒在背,迫使雪白尘不得不放开阎浮魔鞭回身劈掌。
“啪!”掌风激荡,将哥舒晓冕射出的一枚“百战金钱”远远击飞,但雪白尘的身躯也因为受到虚境中充盈的巨大禁制之力而被压落在地。
怎么办?面对虎视眈眈的三方人马,晴儿明白自己和楚天真的陷入了绝境。无论他们谁输谁赢,自己和哥哥都将在劫难逃。
望了望昏睡中的楚天,苍元元辰宝珠正脉脉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晴儿缓缓垂下头将楚天轻轻一抱,低唤道:“哥哥!”
楚天的眼皮奇迹般地颤了颤,他是在回应自己的呼唤,晴儿笑了,忍住心恸,轻轻道:“哥哥,你一定要快快醒来,一定要活着出去——”
突然双臂一振将楚天抛向冰雕魔牛的背上。
楚天下意识地抓住魔牛的犄角,昏迷中喃喃道:“晴儿……”
可惜晴儿已经听不到,她挥动阎浮魔鞭重重抽击在冰雕魔鞭的臀部。冰雕魔牛吃疼嘶吼,奋起四蹄像疯了般朝浓雾里冲去。
那边雪白尘、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头鼎足而立相互忌惮,都没有料到晴儿会这样做。等到察觉不妙时,冰雕魔牛已夺路而逃。
“臭丫头,你干什么?!”
三人不由勃然大怒,纵身欲追。
晴儿神情冷漠地看着他们,小手翻转亮出了涅磐魔弓,一支映有“定军”二字的绝击神箭寒锋烁动直指雪白尘!
“有种,你们冲我来!”
雪白尘、哥舒晓冕和血羽老仙三大魔头大吃一惊,不自禁地停下脚步。就在他们迟疑是否还要恃强出手的当口,就看到巨树后缓缓有一个白衣老者踱步而出。
他明明走得极慢,却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就越过晴儿来到近前。
“外公!”晴儿几乎是瘫软在了树根上。她心里清楚,自己残存的魔气根本不足以拉动魔弓射出神箭,刚才只不过是虚张声势吓唬人而已。
“你是……”雪白尘的脸色立时变了,忙不迭劈出一掌向后急退。
“敢欺负我外孙女,你们一个都别想活!”
“呜——”袍袖轻动扬起一蓬金红色的光风,卷裹住雪白尘劈出的掌劲气势更盛。
“喀喇喇!”雪白尘胸前骨头尽数碎裂,口中狂吐鲜血飞跌出三十多米一命呜呼。
“快撤!”血羽老仙虽是凶悍之徒,但面对魔教教主林盈虚,用闻风而逃来形容他此际的反应也毫不为过。
可是林盈虚仅仅一个晃身,就堵住了血羽老仙的去路。寒料峭在冰风虚境中设下的诸般禁制,在他的身上起不到一丝作用。
“砰!”血羽老仙头顶红雾蒸腾,肋下突然张出一对本命肉翅,竟欲挣脱冰风虚境的禁制远扬千里。
林盈虚冷哼,左手五指在面前虚张轻轻一划,仿似虚空撕裂亮起一道道乌黑的光芒,遽然扩展延伸布满方圆百米的空间。
“喀喇、喀喇!”首先爆碎的是血羽老仙的那双肉翅,然后他的头颅、四肢、躯干在肆虐的黑光中被切割成片,连惨叫声都未及发出便魂飞魄散死于非命。
剩下的人全部钉立原地,傻了。依他们的修为,别说抵抗,连逃跑的可能性也完全不存在。打不过,跑不掉,谁让自己命苦,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当了掂板上的鱼和肉?!
林盈虚背负双手,望向面色发白强作镇定浑身发软的哥舒晓冕道:“看在你刚才用百战金钱逼退雪白尘的份上,我不为难你。”
哥舒晓冕怔了怔,心中不由大喜过望,这才感觉到冷汗已然湿透背心。
林盈虚淡淡道:“还不走,莫非等着老夫欢送?”
众人闻言如获大赦,哥舒晓冕一马当先,其余人等个个抱头鼠窜转眼就跑得无影无踪。
晴儿垂下眼慢慢走到林盈虚近前,轻轻叫道:“外公……”
林盈虚打量晴儿,面上依然紧绷。
“跟我回家。”
“可是——”
不等将话说完,晴儿的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便昏倒在了林盈虚的怀中。
“小丫头,还想跟我逞能!”林盈虚低低一哼,将晴儿横抱在胸前,身影慢慢在雾气里淡去。
就在林盈虚接走晴儿的时候,楚天已经躺倒在地。
翼轻扬双手没轻没重地拍打他的面颊,又时不时捏紧楚天的鼻翼,口中紧一声慢一声地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可是这一手自创的急救措施老不见效,楚天双目紧闭面色发青,衣发上泛起一层雪白的冰晶。
翼轻扬想了想,记起父亲曾经教过自己一些急救手法。如今似乎正可以派上用场,反正这家伙欺负过自己,就算初学乍练一时失手,也不算对不起他吧。
想到这里她心安理得地屏息凝神,右掌按在楚天的胸口注入真气。
第一次小心翼翼,第二次细水长流,第三次如浩荡江河滚滚而去……
羽儿停在翼轻扬的肩头好奇地看着她忙,不时叫道:“喂,喂,你醒醒,你快醒醒!”
突然楚天的身体发出剧烈的颤动,随之张嘴吐出一口淤血。
翼轻扬一惊急忙缩回手,寻思道:“不会是我记错了吧?”
她不敢再胡乱运功替楚天疗伤,凝眸打量他憔悴萎顿的面容,突然奇怪道:“咦,我怎么感觉不到这家伙体内的魔气流转?”
目光扫视楚天胸口,那里面鼓鼓囊囊似乎塞着什么东西,从破裂的衣襟里露出了一角,像是一本书。
翼轻扬伸手掂住一角慢慢把书从楚天怀里抽了出来,
“《法楞经书》!”
……
……
翼轻扬情不自禁地瞪圆了眼睛,想到父亲曾经对天下人的许诺,一颗心“忽”地蹦到高空,又慢慢用一根丝线拽回来,扑通扑通扑扑通……
“混蛋老天爷,狗屁老天爷,你长不长眼,你怎么能让这种家伙得了经书!”翼轻扬脸红了,她怒了。
不嫁不嫁,自己绝对不嫁这个不拿正眼看自己,还帮别人欺负自己的小子。
看看四下无人,还来得及下手。
怎么下手?一掌拍碎他的脑袋,或者抢了经书跑路?
哎,自己怎么下不了手,抬不起腿……真没用!
要么,自己不管他,等他死在冰原虚镜中,然后……这样应该不算害人吧?!
正当翼轻扬脑海中混沌一片,为自己拿不定主意而纠缠而苦恼之际,三道人影悄无声息地借助浓雾掩护从身后潜近过来。
羽儿立时警觉,瞪圆小眼睛盯着那三道鬼鬼祟祟的人影道:“跟屁虫、跟屁虫!”
那三人先是愕然,却一眼瞅到一个古怪老太婆神情紧张地瘫坐在地,手中拿的正是《法楞经书》,脸上又不禁露出狂喜与贪婪之色。
翼轻扬凛然一惊,起身回头却见是逍遥二圣和真舞娘。
白风流盯着《法楞经书》目不转睛,垂涎三尺地道:“老婆子,把经书给我!”
“少做梦了!”翼轻扬收起经书从地上爬起来,掣出**仙剑,没好气道:“你算什么东西?”
“糟老婆子,你敢骂我?!”白风流勃然变色,左臂暴涨一记催花残玉手抓向翼轻扬。
抢到《法楞经书》等于娶到翼轻扬,白风流很明白这点,所以他一早准备好了杀人,目前看来,只要杀了这老太婆就可以!
第八十章 深渊(下)
第二更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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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风流当然想不到,面前这个凶巴巴怒冲冲变脸比吹口气还容易的“糟老婆子”,如果把脸洗洗干净,就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小美人。幸好,他永远都没机会知道,所以接下来也就不必把肠子悔青嘴巴抽肿。
但他确实是怀揣梦想而来,而且为了实现梦想不惜使用一切必要或可能的手段。卑鄙,从来只是成功的垫脚石而已。
于是白风流急不可耐又义无反顾地出手了。
还没等翼轻扬的**仙剑出手,一直站在她的肩头羽毛倒竖“咕咕”鸣叫的羽儿已经“呼”地蹿了出去。
它身在空中霍然变形,竟化作了一道和白风流一模一样的身影,也使出一记一模一样的催花残玉手。
白风流吓了一跳,叫道:“岂有此理!”双爪哧哧撕裂寒雾攻向羽儿。
“岂有此理!”羽儿叫得比白风流更响。不管对方出招多快,它总能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靳快活和真舞娘看得又是讶异又是好笑,各自出手上前夹击羽儿。
羽儿一鸟敌三人,不仅不怕,反而愈发兴奋。它东一鳞、西一爪,将逍遥二圣和真舞娘的绝学随手捏来,身形飘忽不定毫不吃亏。
翼轻扬泄气地还剑归鞘,忽然隐约听到雾气深处有人说道:“阿弥陀佛,不知前方何人在打斗?”
翼轻扬闻言一喜,脱口叫道:“觉渡大师,我在这儿!”
“不好,是龙华禅寺的老贼秃到了,快走!”真舞娘一声招呼,与逍遥二圣齐齐抽身退出战团,往浓雾里隐去。
羽儿正打得上瘾,眼珠子一转就看到雾气里露出个光溜溜的脑袋来。
它可不管来的是谁,大叫道:“老贼秃到了,老贼秃到了!”探爪就朝对方的脑门上插落。
“砰!”来人拂袖卷荡,将羽儿的身形震得飞了起来,连声叫道:“快走,快走,老贼秃厉害!”
翼轻扬哭笑不得,招手唤过羽儿道:“羽儿,那是觉渡大师!”
话音未落,觉渡大师、翼天翔等龙华禅寺与法门山庄的一系人马已经来到近前。
觉渡大师看到满头白发的翼轻扬,不禁怔了怔道:“女施主,你是——”
“大师,我是轻扬!”翼轻扬熟练地褪去易容装束,露出原来容貌。
“轻扬,你也在这里!”另一边传来号称禹余天年轻一代首席高手的洞寒山的声音。他和禹余天的其他人都跟随觉渡大师、翼天翔一同行事,却不晓得本门的长老苏智渊已经被绝击神箭击杀在飞升之树上。
翼轻扬的笑容隐没在唇角,嘴里便连珠炮似地发射道:“你叫谁?轻扬也是你随便叫的?你凭什么管我在哪里?”
“轻扬,不可这样对你洞师兄说话。”翼天翔看到爱女无恙,一块大石登时落地。
翼轻扬撇撇嘴,扭头不再搭理洞寒山,说道:“爹,我给你看样东西。”
她从袖袂里拿出《法楞经书》,炫耀似的在众人眼前晃了晃:“瞧这是什么?”
“《法楞经书》?”翼天翔吃了一惊,问道:“你是从哪里找到它的?”
翼轻扬用手一指地上躺着的楚天,“就在这家伙的怀里。”
翼天翔跨上两步蹲下身,探手握住楚天的右腕,不由皱眉道:“奇怪——”
觉渡大师不知端底,也用两根手指搭住了楚天的左腕,“咦,这少年体内怎么没有一丝真气?”
翼天翔放开手道:“师兄,我看,救人要紧。请你赐下一颗‘金液还丹’。”
觉渡大师颔首道:“是极,是极,我佛慈悲,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本是龙华禅寺第一医道圣手,亲手炼制的“金液还丹”更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救命仙丹。当下一颗金液还丹塞入楚天口中,又连运指力替他疏通经脉缓解伤势,忙得不亦乐乎。
洞寒山冷眼旁观不知在想些什么,忽道:“翼师叔,是否要搜一搜这少年的身上?”
翼天翔头也不回地道:“不可,此等趁人之危的行径与魔门妖邪有何差异?”
洞寒山讨了老大一个没趣,沉下脸不再吭声。
翼轻扬此刻却心情大爽,骨碌碌转着眼睛凑近翼天翔道:“爹爹,你帮你取回了《法楞经书》,该不该奖我?”
翼天翔当然明白爱女心思,只笑道:“《法楞经书》既是从这少年怀中发现,你怎可据为己有?当务之急,我们先将此人救活,一切待他醒来后再说。”
忽然众人均都感到地面震动了起来,四周的寒雾正在飞速地退散,露出一座座晶莹璀璨的冰崖。头顶上蓝天重现,却有一轮银白色的月亮从山崖后缓缓升起。
“冷月东升,冰融雪消——”翼天翔一皱眉道:“不好,冰风虚境就要封闭,我们必须赶快离开!”
话音未落,周围的冰崖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开始融化,无数巨大的冰块从山崖上剥落飞坠,地面抖动得越发厉害。
与此同时冰风虚境中的种种离奇禁制一一消失,众人又能御风飞行。
当下翼天翔在前开道,觉渡大师抱起楚天紧随其后,一行人顺着原路迅速返回。
翼轻扬带着羽儿紧跟在父亲的身后,视线却不自禁时时瞟向楚天。
反正自己是打定主意,死也不会嫁给这小子的。不过,既然《法楞经书》不幸落在他手中也是没办法的事,总比被那些更讨厌的家伙捡到强。
自己总归能想到好办法的。
再说,这小子是死是废说不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他往后是欺负不了自己了,那自己还烦恼什么?!
想到这里,她不怎么放心地偷偷望了眼楚天,然后暗松一口气,悄悄地得意一笑。
一轮明月升过树梢,早春的夜晚依然有些冷。风掠过枝头,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月影婆娑映照在树下的窗纸上。
屋里的火盆在噼啪轻响,红亮的木炭上时不时溅起几点火星,驱散了长夜寒意。
楚天躺在温暖的被窝里慢慢睁开眼,便看到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正坐在床前。他微合双目,手中轻捻一串早已被磨得光溜闪亮的黑色念珠,口中低诵着楚天不怎么能够听明白的经文。
他发现自己的身上绑满了绷带,就像只粽子被架在了床上,稍稍一动体内便传来难以忍受的剧痛,如同那火盆倾倒在了五脏六腑中。
“小施主,莫动。”老僧停止念诵经文,伸出瘦骨嶙峋犹如枯干树枝的左手替楚天轻轻掖了掖被角。
“晴儿……”楚天的记忆渐渐被唤醒,记起昏迷前大战苏智渊的那一幕惊心动魄的场景。只是晴儿在哪里,莫非是她将自己送到了这儿?
“小施主,你在说什么?”老僧没有听明白,愣了愣问道,“晴儿是谁?”
楚天心一沉,问道:“大师,这是什么地方,是谁送我来的?”
“这里是法门山庄,老衲是龙华禅寺的僧人,法号觉渡。”老僧展颜一笑道:“六天前你在冰风谷中被一头冰雕魔牛从背上甩落,刚巧遇见了翼轻扬翼姑娘——”
当下老僧一五一十将楚天获救的经过说了,最后道:“小施主,你只管在此安心养伤。不论有何要紧事情,都需先将身体养好。”
楚天越听越是讶异,更不知自己昏迷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晴儿又去了哪里。
“大师,这几天有没有一位十二三岁面蒙纱巾的小姑娘来贵庄找过我?”
“好像没有。”觉渡大师看到楚天面露焦灼之色,安慰道:“小施主不必担心,我这就告诉翼师弟,请他派人替你打听。”
他取过一个包裹打开,送到楚天面前又道:“小施主,你看看这里面的东西有没有缺少?那柄苍云元辰剑挂在了墙上,你抬头便能见到。”
楚天心乱如麻,扫了眼包裹里的物事:梵度金书、晓风残月箫、天下有雪图,还有一部《法楞经书》,所有的东西一样不缺,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包裹里。
只是,晴儿不见了。
他勉强笑了笑道:“东西都在。”
“这就好。”觉渡大师将包裹放到枕头旁,起身道:“老衲去找翼师弟。”
“大师,”楚天唤道:“这部《法楞经书》就请你带走。”
觉渡大师一怔,没想到楚天会如此轻易地将《法楞经书》还给自己。
“小施主,你真的打算将这部经书归还本寺?”
“当然,经书是贵寺之物,而我并不需要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觉渡大师又惊又喜,双手合十对楚天深深躬身一礼道:“老衲代龙华禅寺数千僧侣谢过小施主!”
他的声音竟有些发颤,小心翼翼地从包裹里用双手捧起经书,又道:“小施主,你的大恩大德本寺没齿不忘。”
楚天摇摇头,觉得这老僧有点罗嗦,不过人挺和气的。
不过是部经书而已,自己凭空得来又无甚用处。做个顺水人情物归原主,也没什么大不了,可没想过要这老和尚报答。
他却不晓得这部《法楞经书》是龙华禅寺三千年佛学传承的总纲所在。整部经书历经历代大德高僧的诵读坐悟,一页页充满禅机佛意,能镇妖邪能洗尘心,俨然便是龙华禅寺的镇寺至宝。
等到觉渡大师退出了屋外,房间里顿时变得寂静无声。
楚天再无睡意,脑海里不断翻想晴儿的下落,却是越想越忐忑,越想越不安。
按照觉渡大师的说法,冰风虚境已经关闭,没有任何人可以再次进入。
晴儿,会不会陷落在了虚境之中?
隐隐约约地,楚天回想起自己在昏迷时,仿佛听到她的呼唤与叮咛。
他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索性合起双目澄澈心神。
突然之间,楚天觉察到自己丹田里空空荡荡,宛若一座死寂的废墟。
一瞬间楚天面色苍白,霍然睁眼忘情地盯着对面墙上悬挂的苍云元辰剑。
魔宝尽在手,自己却功力全废,和普通人无异!
老天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对自己来说,却是件要命的事……
第八十一章 乘龙快婿(上)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了,楚天没有计数,只知道天气渐渐暖和了起来。
生活变得平静而乏味,因为每天只需要像具僵尸一般躺在床上,吃药睡觉、睡觉吃药就是,如此枯燥乏味如此周而复始,仿佛一辈子就会这么过去。
觉渡大师是他每天一定会见到的人。或许是感激楚天慷慨将《法楞经书》归还龙华禅寺的缘故,老和尚尽心尽力地照料着他。
照料他的同时,老和尚理所当然地顺便给他讲讲经,聊聊天。
不过绝大多数时候,都是觉渡大师一个人在絮絮叨叨地说话,楚天只安静地听着。
老和尚对佛法的感悟不少,经文也讲得不错,可涉世不深,除了点滴的童年记忆外,说的几乎都是寺院里的生活。
以前楚天从未想过,自己能够一动不动地从早到晚倾听一个老和尚讲佛说事。
老和尚的话时不时蕴含着一些发人深省的道理,但那些好像离楚天很远。他耐着性子不听,也不去打断、反驳他,但渐渐地,他发现自己的思绪不再只是空荡荡地飘移,渐渐地他也能跟随老和尚的话让自己变得专注一些,渐渐地他慢慢回想起往日的一些生活片断,甚至偶尔会想像一下如果重新来过,自己是否还会说同样的话,做同样的事。
当一个人每天生活在杀伐与血腥中,世界在眼中与弱肉强食的丛林没有区别。为了自保,为了让自己变得更强大,连心也渐渐变得阴冷起来。老和尚的话就像淡淡的阳光,朦朦胧胧地映照在窗纸上,然后找到窗棱上的一丝缝隙钻进去,照亮一片。楚天突然意识到,也许,除了祛除恐惧感与征服世界以外,世上还可以有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生活和态度。
当这个念头第一次浮现时,楚天觉得自己是听多了虚无缥缈的故事,所以陷入了荒谬的幻想。
当它第二次、第三次盘旋在脑海中并且越来越清晰时,楚天的心中突地冒出了一个想法。有一天,让自己也可以如是自在地生活。
自在地生活,自由地做人……
按照老和尚的说法,翼轻扬翼大小姐该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但她始终没有出现过。楚天几次想问问她是在哪里遇见自己,又是如何在虚境里救下自己的,但最后都不了了之。心里头,只希望见到这丫头的时候,手里莫要拎着噼啪作响的马鞭。
倒是翼天翔来探望过他几次,但每回都很抱歉的说探听不到有关晴儿的任何消息。
楚天慢慢地不再抱什么希望,慢慢地他开始放远自己那些幻想,慢慢地把重新自己包裹成茧。于是老和尚一如既往地念叨,楚天一如既往地似听非听。
时间过去得很快,楚天期待的奇迹一直没有出现。这次老天爷显然不打算倾听他,还故意冷落他。他体内的梵度魔气虽然慢慢炼化发生,但只是一小缕。
从头开始,就是从一片荒芜的废墟里,重新建起万丈高楼,然后举手摘星,登步窥天。
那不是不可能,但显然很难,难在心态上。
作为曾经叱咤风云的真阶巅峰高手,只差半步就能登顶圣阶。如今一落千丈,成了一个功力尽废必须从头再来的普通人,巨大的落差无疑会极大地影响到修炼者的道心。
所以很多正魔两道的高手,宁死也不愿燃尽真元。因为那种虎落平阳龙困浅滩的感觉,生不如死。
然而楚天并不后悔。或者说当日的情形,由不得他有第二种选择。
大不了从头炼起,卷土重来。
就算是真的死了或者废了,只要能保得晴儿平安,也是值得。可惜,事情并不因为他的自我牺牲而有任何转变,晴儿又再一次从自己身边消失,不知所踪。
唯一令楚天感到意外欣喜的是,他还见到了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红鹅三个人,他们是特意留在法门山庄陪伴他的。虽然天意门的大队人马已经回山,但作为朋友,三个人选择在这个最困难的时候,留下来给楚天打气。
其实他们也做不了太多,但三个人喜欢围绕在楚天床边打趣斗嘴,顺带讲些神陆近日发生的奇闻逸事。
没有人喜欢孤独。
即使曾经有三年斑斓雾山独处悟道的岁月,那也不过是楚天的自我放逐。
朋友真的很重要,但它的重要性,往往只有在一个人真正孤独时,才能体会到。
有几次趁着夜深无人之际,楚天悄悄地从墙上摘下苍云元辰剑。百余斤重的魔剑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楚天拔剑出鞘,让宝剑夺目的光华刺印入自己的眼底。合上眼,慢慢抚摸感受剑身上斑驳曲折凹凸不平的纹路。仿佛第一次与与苍云元辰相识,再与它对话到天明。
偶有闲暇时,楚天尝试着开始学吹箫。
六百年前的晓风残月箫如今看上去依旧天工巧夺精巧绝伦,玉是晶莹通透的青玉,箫身上有狰狞魔兽浮雕,隐约有血痕穿行其中。
晓风残月箫号称魔教至宝,第一次握入手中,楚天便感觉到从魔箫中散发出来的充盈灵气。
楚天将一缕灵觉脉脉渡入其中,果然发现里面隐藏着一卷箫谱。
箫谱只有薄薄的几张,由浅入深地介绍基本音律指法常识和一套完整的运气吐息功法;令楚天心动的,是萧谱后面记录的五首箫曲,分别是《百魂斩》、《千军破》、《万阵决》、《碎幽狱》和《御苍穹》。
只可惜以楚天如今那点可怜的功力,休说御苍穹了,连百魂斩也只能用脑袋想一想而已。遥想当年,寒料峭一萧在握,天地生寒、傲翔天宇、威慑四海的景象,楚天直叹气。同样是宝贝,到了自己手里,却被当作病人百无聊赖消遣的游戏工具。
不过对于一个躺在床上不宜下地行动的人来说,吹箫真是个不错的选择。何况楚天记得,珞珈也有一支箫。
吹萧时的珞珈,眉宇神情间透着神秘而极具诱惑的美。萧声袅袅中,她时而英姿飒爽,时而娇媚动人。可无论她吹什么曲子,楚天都难以自禁地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就像一条小虫慢慢啃慢慢爬终于破壁而出一般,楚天开始不可抑制地思念起珞珈。如果这时候有她在身边,该有多好。
比任何时候,楚天都渴望见到珞珈,想听到她的声音,想闻到她的气息,想拥住她吻住她揉碎她……
当渴望在心里扩散开来时,楚天痛下决心,从最基础的入门指法学起,从最简单的音调开始修习。
起初几天他五音不全,吹出来的箫声呜呜咽咽如鬼哭似狼嚎,惨不忍“睹”。
当有一天午夜梦回突然如得神助后,从床上爬起来的楚天,慢慢凑合着吹上了一小段《百魂斩》。
这天下午睡醒,楚天自感精神又好了许多。正巧元世亨、全世鼐和殷红鹅来探望,四个人便围坐床前闲聊起来。
殷红鹅问道:“楚兄弟,等你伤势痊愈后,可有什么打算吗?”
楚天苦笑了声道:“我也不晓得哪天才能痊愈,看来还得在庄上多住几日。不过等我能够走动了,第一件事自然便是返回北冥城。”
“楚兄弟多住几日无妨,你要愿意,说不定这辈子都能留在法门山庄。”
全世鼐笑道:“我听说,翼天翔翼师叔早有意履践承诺,将翼轻扬许配给你。等你伤愈,便可择日成婚。”
楚天一怔,这才明白为何从不见翼轻扬来,敢情她是故意在躲着自己。如此看来,自己伤愈未必全是好事。当日觉渡大师问时,便不该承认那本《法楞经书》是自己的……
无奈何地,楚天摇头道:“全兄,莫要寻我开心。”
“是真的,”元世亨几人哪能体会到楚天的心情,笑道:“人人都说是你亲手将《法楞经书》交还给了觉渡大师。龙华禅寺的诸位高僧都对楚兄弟你感激万分,翼师叔素来是一言九鼎有恩必报之人。你再等等,翼师叔向你提亲只是早晚的事。”
全世鼐笑吟吟道:“楚兄弟,恭喜你。可知如今外面有多少人在羡慕嫉妒你?!”
楚天摇头道:“我……翼轻扬早说自己不想嫁,我又何必强人所难。”
全世鼐等人一愣,回想起当日翼轻扬提到私自离家出走的原因,的的确确是不愿嫁人之故。莫非,楚天年轻气盛心高气傲,竟因为与翼轻扬初见时言语不合而推却好事?
可楚天显然不愿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披上外衣道:“咱们出去走走,在屋里呆太久,我都快长霉了。”
当下元世亨相帮楚天起身下地,四个人出了房间来到户外。
屋外温煦的春阳洒照,幽静的小院落里花草飘香鸟儿啾啾,一派草长莺飞的仲春景象。
楚天情不自禁地深吸了口新鲜空气,终于,空气里不再只有刺鼻的药味。
他的五脏六腑仿佛灌注了清泉,舒舒服服地洗涤了一遍,浑身说不出的舒泰。
殷红鹅问道:“我们去哪儿呢?”
全世鼐兴奋道:“半山腰的‘上云亭’就不错,正好欣赏日落景色。”
众人皆无异议,便结伴同行出了法门山庄,沿着一条迤逦清幽的山间小径朝上云亭漫步而去。一路山鸟语花香,涧水淙淙,令人心旷神怡。
来到上云亭,楚天感到脚步酸软,就在亭中凭栏坐下。他放眼眺望,满目山色青青白云出岫,离日暮尚有一段时间。
全世鼐取出随身携带的水壶递给楚天,笑问道:“这地方好吧?”
不妨听殷红鹅娇哼道:“我猜……你肯定和谁一起来过,是不是那位禹余天的赵师姐啊?”
全世鼐差点从凭栏上翻身摔落到亭下的沟壑里去,板起脸道:“你说的是赵红瑶那个母夜叉?小师妹,我的眼光就那么差么?”
冷不丁元世亨来了句:“赵红瑶来了!”
全世鼐吓了一跳,听殷红鹅低笑出声,旋即醒悟到是这家伙故意捉弄自己,好逗小师妹开心。他摆摆手挺胸抬头道:“元师弟,你可不该学有些人撒谎骗人玩!那只母夜叉,眼里只有她的师兄洞寒山,整日价地跟在人后殷勤伺候。到头来,不过就是单相思一场!”
眼见殷红鹅直冲自己使眼色道:“嘘,小声点,母……赵师姐真来了,别教她听见。”
全世鼐愈发不信,仰头大笑道:“她听见又怎样?我这就叫给你们听听——赵红瑶母夜叉、母夜……”
突然他察觉到每个人都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己,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终于意识到可能元世亨和殷红鹅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一回头,便看见一群禹余天的弟子正从山下行来。其中一位少女一马当先,俏脸上一双眼正喷火地盯视自己。
这是……全世鼐左看右看头皮发麻,舔舔嘴唇道:“是谁出的馊主意,漫山遍野的哪里不好去,偏偏来上云亭看什么落日?”
远远就听那杏目圆瞪的少女叱喝道:“全世鼐,有种你别逃!”
楚天将水壶还给全世鼐道:“喝口水,压压惊,我们都很同情你。”
殷红鹅点头道:“不错,我们都会为你作证,你其实没想当面那么叫她。”
元世亨不声不响站起身,谁都以为他是上前劝阻怒气冲冲大步而来的赵红瑶,哪知只往山下行来的禹余天弟子扫了一眼,他便又坐回原位道:“嗯,你说得不错,洞师兄确实也来了。”
全世鼐无语,猛抬头痛饮半壶凉水,一抹嘴巴万千豪情尽在胸中,说道:“怕什么,我这就去打发了她!”
他昂首阔步走出上云亭,直面赵红瑶的愤怒不过两秒,全世鼐突然一声长啸道:“好男不跟女斗,我自拂袖朝天去——”撒开腿一骑绝尘,转瞬隐没在茂密山林中。
身后,遥遥传来赵红瑶尖利的呵斥叫骂声。
第八十二章 乘龙快婿(下)
全世鼐和赵红瑶一前一后没了影踪,殷红鹅俏立在上云亭中望着两人消失的方向笑得直不起腰道:“可怜的全师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这下可有难了。”
楚天诧异地看了眼殷红鹅,见她的神情里没有丝毫不悦的迹象。
他原本以为全世鼐与殷红鹅之间颇有点意思,现在看来自己这方面的感觉完全不着调。
这时候七八名禹余天的弟子已走近上云亭。元世亨起身朝走在最前面的那名青衫青年抱拳招呼道:“洞师兄!”
洞师兄洞寒山是禹余天掌门人洞上原的儿子,也是当今正道年轻一代中屈指可数的天之骄子。因为很清楚地明白自己未来的身份地位,所以一直以来神色都是冷冷的带着倨傲。听元世亨招呼自己,洞寒山点了下头算作应答,目光从殷红鹅的俏脸上一扫而过,落定在楚天的身上。
楚天仍旧坐着,他没准备和这位“洞寒山洞师兄洞掌门之子”打招呼。
对禹余天的弟子,楚天并无好感。所谓爱屋及乌,恨屋亦及乌。若不是苏智渊,自己也不会功力尽废,晴儿更不至于生死未卜。
因此当洞寒山毫不掩饰自己目光中的嫉妒与轻蔑看向楚天时,楚天的目光也毫不客气地迎上,身子坐在凭栏上纹丝未动。
“你就是那个楚天?”洞寒山上上下下打量楚天,唇角向上翘起,故意露出不屑的冷笑:“就凭你,也能从冰风虚境里找回龙华禅寺的《法楞经书》?”
“这混蛋是存心来找茬的。”看来自己无论走到哪里都会遇到小人。原先打算出来散散心,结果刚坐下就有人想挑事。
他扭头望向元世亨,翻白眼道:“元兄,这贼眉鼠目的家伙是谁?”
“啊——?!”
“大胆!”
“放肆!”
元世亨呆了,洞寒山身后的几名禹余天弟子已接二连三地厉声叱喝起来。
洞寒山摆摆手示意同门安静,冷笑道:“我听觉渡大师说起你时赞不绝口,原以为出家人不打诳语,阁下必有过人之处。谁知百闻不如一见,竟是个卖弄口舌欺世盗名之辈。”
楚天剑眉一扬,笑了。
“对不起,我刚才说错话了。”楚天悠悠道:“我不该说你是贼眉鼠目,因为那是在侮辱蟊贼和老鼠。”
“楚兄——”元世亨一直以为楚天像自己一样不善于言辞。现在才知道,这家伙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一旦开骂,足以刻薄到让死人火冒三丈地从棺材里蹦出来。
果然洞寒山的脸变得更长更冷了,嘿然道:“楚天,听说你功力尽废,我看未必是真,洞某今日愿意只用两成功力与你一战。你敢不敢接受?如果不敢,那只能说明《法楞经书》非偷即盗,绝非你凭真本事得到。如此居心叵测之徒,还是趁早滚出法门山庄,免得自讨没趣!”
他早就想找楚天的麻烦了。因此借口寻找苏智渊的下落,迟迟没有回山复命。
在洞寒山的想法中,自己和翼轻扬门当户对,堪称天作之合,任何人横刀夺爱都是难以容忍的。尤其,像楚天这样的人,出身魔门,还是个籍籍无名之辈!
他就不同了,从投入娘胎那一刻开始,就注定是名门天骄,正道俊彦。
按照禹余天传承千年的规矩,掌门之位等若世袭。几乎在他十岁的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洞上原百年之后肯定会将掌门宝座交给自己的小儿子。
如果不是楚天一直待在房里养伤,而觉渡大师又始终形影不离地照料看护,洞寒山根本就不会忍到今天。今天,终于天赐良机让自己等到了。
他已经想好,也不必取了楚天的性命,只要打到这小子当众求饶,就可以了。试想翼天翔怎么可能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在人前丑态百出的人?
假如楚天不识趣,还想和自己硬顶到底,那便干脆将他彻底打残,让这小子一辈子做个废人。反正凭自己禹余天少掌门的身份,谁也不会为了魔门一个无名小子跟自己过不去!
“洞寒山,你不要欺人太甚!”殷红鹅看不下去了,她挺身而出为楚天抱不平,道:“你口口声声只施展出两成功力,那也差不多是真阶第四境的修为。楚兄弟刚刚重伤过,现在连剑都拿不稳,你这不是趁人之危又是什么?真有本事,你等他伤势痊愈功力恢复了,再光明正大地打一架!”
她的本意是维护朋友,但没想到却深深触动了楚天的痛处。要多久才能痊愈?难道自己真的是废人一个了吗?
楚天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殷姑娘,不必跟这种人废话。不就是比剑吗,我接了!”
元世亨急道:“楚兄弟,你不知道洞师兄他是——”
楚天一笑,淡然道:“我当然知道,他是个欺软怕硬的绣花枕头!”
他已经盘算清楚,自己的功力经过半个多月的休养,大约恢复到了真阶第一境的水准,举剑迎敌应该没有问题。而且自己还能在对决时汲取苍云元辰剑中充盈的灵气,辅以沉鱼落雁身法,洞寒山想用两成功力打垮自己,却未必能轻易得逞。
如果有人想打自己的脸,自己决不凑上去让他打,更不能退缩。他想痛快,自己就让他痛。
这个世界,你当然可以退让,但并不意味挑衅者会放过你。
“我是不是绣花枕头,你马上就会知道!”
洞寒山反手拔出仙剑“天骄”横于胸前,“请!”
身后的禹余天弟子纷纷向场外散开,为洞寒山压住阵脚,七嘴八舌地喝彩助威道:
“洞师弟,不必手下留情,让这小子知道我们禹余天的厉害!”
“哈,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
“走路都走不稳,还敢跟人动手,这么狂的家伙就该吃教训!”
“楚兄弟!”殷红鹅伸手拽拉楚天道:“你不要去!”
楚天挣脱殷红鹅的纤手,迈步走出上云亭。
他在洞寒山的对面气定神闲地站住脚,见对方身形伫立如山,剑势飘逸如云,动静结合刚柔并济,不禁又笑了。
不愧是正道年轻一代中的翘楚人物啊,举手投足还真有一股能吓唬人的气势。
即使自己没有受伤,两人狭路相逢也未必能胜之。但既然自己受了伤,胜不胜便在其次,重要的是自己不能举手投降。
“嗡——”洞寒山的真气灌注仙剑,剑锋吞吐闪烁向前一摆虚指楚天眉心。
一股冰寒犀利的剑气迫面而来,激得楚天全身刺痛,宛若掉进了一座冰窖。
他沉住气缓缓拔出魔剑苍云元辰。元辰宝珠感受到主人的意念,铿然长啸散发出银白光晕,一股股灵气注入楚天的右臂,游走经脉运转丹田,登时天地烘炉产生了丝丝生气。
“这样差不多可以发挥到我巅峰时的一成半功力。”楚天心里默默思忖,“可惜无法催动日照神拳和元辰五印,只能依靠菩提明月守护灵台,和这混蛋强大的战意抗衡。”
他执剑在手,嘴边懒洋洋的笑隐没在唇角,整个人的精神状态焕然一新,双目沉静有神凝注天骄剑锋,身躯渊停岳峙与剑气合一,所有的落拓憔悴不翼而飞,就如同一头闻着血腥的荒原苍狼,面色冷静到了冰点,再无任何的外物可以撼动。
“嗯?”洞寒山微微一怔,颔首道:“很好,我就知道,你所谓的功力尽废不过是骗人的把戏。这样打起来才够劲,也不会有人说洞某胜之不武!”
他左手一掐剑诀,也不做过多蓄势,直接一剑刺向楚天咽喉道:“看好了,这一剑叫似水流年!”
楚天的双目眼力大幅退步,根本无法追逐上洞寒山剑招的变化。幸亏他仍能驾驭菩提明月印,灵台之上清晰映射出天骄仙剑的运行轨迹。
但看这一剑快似流星,竟在剑锋微颤之间蕴含着至少六式后招令人防不胜防。
所以楚天根本就不打算招架,苍云元辰剑以攻对攻一招“纵横四海”直刺洞寒山的胸口。
洞寒山仿似早有预料,沉腕压剑“叮”地叩击在苍云元辰剑上。
楚天的右臂发胀,苍云元辰剑不由自主向下垂落,胸口窒息眼前发黑,蹬蹬退了三步。
洞寒山晃身欺近,天骄仙剑顺势横切进来:“再来,横空出世!”
楚天身体仰倒,如一张剪纸般向地面飘落,一边急速催动丹田魔气疏通右臂经脉,一边拼命攫取苍云元辰灵气平复气血。
洞寒山再踏上半步,冷喝道:“顶天立地!”手腕翻动,天骄仙剑中途逆转由削变戮,森寒的剑锋如嗜血灵蛇长嘶,抖动着烁烁精芒扎向楚天胸口。
从“似水流年”到“顶天立地”,他三招连发一气呵成,剑式转换之间恰似行云流水无迹可寻,根本不给楚天任何喘息机会。
“铿!”千钧一发之际楚天临危不乱,苍云元辰横架天骄。嗡嗡颤动的剑锋在距离他胸膛不到三寸的地方戛然止步。
洞寒山运劲力压苍云元辰,冷冷一笑道:“小子,只要承认《法楞经书》是偷来的,我便饶过你,如何?”
楚天仰面倒地,苍云元辰奋力格挡从天骄仙剑上涌来的磅礴气劲,一口口温热的血气不断冲击喉咙,浑身剧痛彻骨大有内伤复发的迹象。
见洞寒山冷冷笑着志得意满的样子,楚天咬紧牙关冲着洞寒山两眼一翻道:“孙子!”
第八十三章 老祖宗(上)
洞寒山当然不是孙子,他更不想当任何人的孙子。
洞寒山命中注定是禹余天未来的掌门,不必说同门师兄弟,就连五大派的宿老见到自己,也是赞誉有加客客气气。
洞寒山想做的事情,从来没有办不成的。
洞寒山想整治的人,从来没有敢反抗的。
楚天的一声“孙子”,把他心里最后的一点顾忌与迟疑赶跑,洞寒山冷冷一哼道:“别怪我,你自找的!”天骄仙剑力压苍云元辰,依旧是两成的功力,却似长江大河源源不绝,剑锋一点一点逼近楚天胸口。
殷红鹅见楚天岌岌可危,怒叱道:“洞寒山,你太过分了!”
她这边身形刚动,几个禹余天弟子一晃身便堵住去路道:“殷师妹,洞师兄和那姓楚的小子正在过招,你最好不要随便插手坏了规矩!”
元世亨手心里暗扣一支莽古梭,黑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两人。
这时候楚天感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一点一滴的失去,从苍云元辰剑中汲取的灵气完全无法抵御天骄仙剑的重压。
他敏锐地察觉到洞寒山眸中闪烁的杀机,看来之前全世鼎说的为了翼轻扬,自己正被无数人羡慕嫉妒恨的事一点不夸张。
果真,那帮禹余天的弟子开始鼓噪起来。
“小子投降吧,就这点斤两也敢跟洞师兄斗,真是不自量力!”
“姓楚的,你不是嘴硬么,怎么不骂了?翼轻扬也是你能娶的,简直白日做梦!”
楚天对此充耳不闻。就那几个养尊处优出身高贵的名门弟子几声嬉笑怒骂,楚天根本不屑一听。就好比蚊蝇嗡嗡,徒惹人厌而已。
可曾经,自己站上真阶第九层的巅峰境界,敢和不老参仙、朱雀真人、苏智渊这样的正魔两道一流人物分庭抗礼。如今,难道要任由几个禹余天的庸碌之辈侮辱埋汰?
“楚天,千万挺住!”那边殷红鹅已经拔剑与禹余天的弟子交手,却无法突破他们的阻截。
“小子,求饶吧,还来得及!”天骄仙剑距离楚天的胸膛越来越近,洞寒山满意地眯缝起眼睛期待着欣赏到楚天惊慌失措,绝望哭叫的场景。
然而他失望了。
楚天的唇角汩汩溢血,面色潮红呼吸粗重,苍云元辰已经竭尽了最后的力量却依然无法阻挡天骄剑的迫近,他的眼睛中虽然带着几分懊恼但显然没有害怕。
当剑气切割开胸口肌肤传来火辣的刺痛,楚天突然爆发出一记悠长的怒吼,他提气、运剑,苍云元辰剑化作一道闪电惊雷绝地反击!
“哧——”与此同时,元世亨亦打出了莽古梭,一溜电光直袭洞寒山面门。
洞寒山的脸上泛起难以置信之色。就在前一秒他还占尽优势胜券在握,电光石火间竟是天翻地覆急转直下。
“铿!”天骄仙剑翩若惊鸿向上弹起,他急忙抽身后退,左袖卷飞莽古梭。
“嗤!”苍云元辰剑如潜龙出渊光芒万丈,将积郁的愤怒尽情发泄出来,剑势如虹长驱直入,劈开洞寒山胸前衣襟。
洞寒山低哼一声,身形骤然加速挣脱苍云元辰的剑势笼罩,就看见胸襟上有一抹鲜血缓缓映出。
所有人都呆住了,不明所以地望向楚天与洞寒山。
洞寒山的面色一阵青一阵白,手握天骄仙剑死死瞪视楚天,怒极而笑道:“好啊,你假装功力尽废骗得所有人的怜悯,如今终于图穷匕见现出原形!”
不料上云亭外传来觉渡大师的话音道:“阿弥陀佛,洞师侄恐怕误会了。楚小施主确实真元耗尽,如今的功力尚且不如一名筑基境的弟子。”
这老和尚也不知何时成了楚天的贴身保镖,竟暗中一路相随,将双方的争执全都看在了眼里。
楚天缓缓起身,刚才他不甘受辱,便要强运丹田残余的梵度魔气炸裂天地洪炉与洞寒山玉石俱焚!
命悬一线之际,从苍云元辰剑中遽然传递来一股雄浑柔和的力量,犹如秋水连天浩荡无涯,瞬间注入楚天的体内!
这是什么力量,如此强大,却迥异于苍云元辰灵气?!
楚天无暇思索,下意识地发动绝地反击,一剑逼退洞寒山。
但那股神秘力量爆发之后便再无后续,无论楚天如何设法汲取都没有丝毫反应。
他的脑海里灵光乍现,记起那束从《法楞经书》中逃逸而出,融入元辰虚境中的奇异精光。一缕灵觉徐徐渡入元辰宝珠,寻找其中谜底。
忽然虚空中涌现出一团炫目光云,从云团深处传来一个苍老的嗓音破口大骂道:“王八蛋,让老子整整在《法楞经书》里睡了六百年。寒料峭,我跟你没完!”
话音未落光云中显现出一道青色光影,却是个邋里邋遢披头散发的丑老头。
他感应到楚天的灵觉,亦是一怔道:“咦,你是哪家的小娃儿,乳臭未干到处乱跑什么?”
楚天反唇相讥道:“没有我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到处乱跑,你老人家还得在《法楞经书》里继续大睡六百年!”
说话虽然不客气,但楚天心中却是无比震撼。
寒料峭将什么人锁在《法楞经书》里沉睡六百年,直至自己无意之中翻动书页将他释放出来?隐隐约约地,他有点猜到了丑老头的来历,却吃不准他是其中的哪一位。
没想到丑老头听了楚天的话非但不生气,反而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算你小子有种,敢这么跟我老人家说话。不过也难怪,若非你的脾气又臭又硬,寒料峭又怎么可能选中你做了他的再世传人?”
“什么?寒料峭的再世传人?”楚天大吃一惊,疑云丛生。
一直以来他都以为自己是机缘巧合从古洞中获取到苍云元辰剑,继而如有神助进入冰风虚境夺得剑魔遗宝。现在看来,事情好像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丑老头感应到楚天发呆的样子,得意地笑眯了眼,“小子,三千年一个轮回,六百年一次循环,这是天机——天机不可泄漏,你懂么?”
“你是——”楚天一下猜到了老者的来历。
“嘿嘿,小子你屏住气站稳脚,可别一听老夫的名字就吓趴了。嗯,我老人家便是赫赫有名德高望重,万人景仰威震神陆的六百年前禹余天掌门人洞天机!”
说完他得意洋洋地等着,试图从楚天身上寻找到剧烈的身体表情反应。就算他没听说过洞天机,那也该知道禹余天掌门人的地位。尤其他还是六百年前的老古董,骨灰级的人物。即便当今的禹余天掌门洞上原站在面前,也得恭恭敬敬地磕头行礼,叫“老祖宗!”
谁料楚天心情很不好地翻了翻眼睛,禹余天六百年前掌门人……自己正在外面跟他的曾孙子打架呢,怎么这里又跑来一位姓洞的老祖宗!
横下一条心,今天,偏偏就不让这位老祖宗顺心如意。看着老家伙自得的模样,楚天故意惊讶道:“不会吧,您老的名字叫冻田鸡?!虽然是六百年前的名字,但也够特别的!”
“放屁,放你姥姥的狗臭屁!”洞天机须发倒立,几乎要暴跳如雷了。
“是洞天的洞,洞天的天,天机的机!”他一字字纠正楚天的错误,“明白没?”
“明白了。”楚天摸到此老秉性,不由感慨六百年后禹余天的徒子徒孙怎么一代不如一代,全都成了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他点头道:“我叫楚天,咱俩都是天字辈的师兄弟,难怪这么有缘。”
洞天机哑口,想不明白自己在《法楞经书》里被封印了六百年,左等右等怎么等来了这么个主?
正在此时,洞寒山已经不顾觉渡大师的劝阻,仙剑一振指向楚天道:“小子,你用卑鄙手段暗算洞某,算什么本事?”
“洞某,哪个洞某,他说哪个使卑鄙手段暗算他?”洞天机耳朵竖得尖尖的。
“当然是你不知多少代的玄孙,当今的禹余天少掌门洞寒山。”楚天有点明白刚才那股神秘力量的来源,实话实说道:“刚才是你帮了我?!本来嘛,爷爷教训了一下孙子,怎么就成暗算了呢?”
话音未落,又听洞寒山冷笑道:“怎么,你怕了?那就跪下来磕三个响头,承认你是北冥魔府派来的奸细,企图蛊惑翼轻扬,伺机对龙华禅寺图谋不轨!”
“放屁!”洞天机怒了,道:“你不能给这臭小子磕头,否则岂不成了我老人家给他下跪?反了反了,到底谁是谁的祖宗!”
楚天叹了口气道:“算了吧,一笔写不出两个洞字。我还是识趣些,趁早给他下跪,免得再吃苦头,被人整成了奸细。”
“胡说八道!”洞天机火了,道:“我老人家不稀罕这样的孙子!你叫楚天是吧,上去再跟他打过!我老人家替你撑腰,你要不能把他揍得屁滚尿流,老子就不姓洞!”
第八十四章 老祖宗(下)
觉渡大师是老好人。
但“老好人”这个词通常也会和无主见、软弱、优柔联系在一起。
以他的身份原本应该轻松压制住这帮闹事的禹余天弟子,可是他苦口婆心地说大道理,对怒发冲冠的洞寒山已经毫无作用。
“大师,我知道这小子将《法楞经书》交还给了龙华禅寺,故此你对他心存感激。”
洞寒山根本没将辈份高出自己的觉渡大师放在眼里,慷慨激昂道:“但你太忠厚也太老实,竟然被他骗了!今日,我就要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揭下他的假面具!”
觉渡大师急得连声念佛,素日里拜读的佛门典籍中到处都是箴言禅语,偏偏急切间竟然找不到一两句能够说服洞寒山的,他搜肠刮肚半天,却发现自己在对牛弹琴。
这时候楚天走上前来,微微一笑道:“大师,我很好,你放心。这件事,就让我来解决。”
“小施主?”觉渡大师诧异道:“你——”
楚天朝他点了点头,视线转向洞寒山道:“你不服?”
洞寒山恨恨凝视楚天道:“你方才使诈,我自然不服!”
“好,我给你机会。”楚天平静道:“咱们再斗一场,你也不必留手,只管使出全力。我若是打不过你,自然给你磕头!”
“什么?”洞寒山、觉渡大师、殷红鹅、元世亨……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的耳朵出错了。
“这可是你亲口说的,大家可都听到了!”洞寒山挥剑摆开门户,“不用多,三个回合,我若不能让你骨断筋折就爬着下山!”
殷红鹅叫道:“楚天,你疯了?千万不能答应他!”
楚天回头冲她一笑道:“殷姑娘,你想不想看洞少掌门爬下山的样子?那一定很有趣,千载难逢的机会,可不能错过了!”
殷红鹅一愣,跺脚道:“你还有心思说笑?”
楚天胸有成竹,难得啊,不花自己什么力气,打架有人撑着——老祖宗打灰孙子,想输都难!
他举起苍云元辰剑,一缕灵觉透入元辰虚境中,果然脑海里听到洞天机说道:“这小子亮出的门户叫做‘千沟万壑’,剑气层叠护持全身,是禹余天最得意的起首式之一。你别管那么多,只要他剑式一动,就用苍云元辰攻这小子的左肩!”
楚天心中暗笑,洞寒山啊洞寒山,谁教你张狂得罪了自己的祖宗,活该倒霉啊!
这位洞寒山的老祖宗,就像一部合成禹余天所有绝学的不世秘籍,再精妙神奇的招式在他眼里都是小菜一碟。况且他曾经和寒料峭在风云山大战十昼夜,对料峭六剑知根知底,最后才略逊一筹败给了号称千年第一御剑术的“天下有雪”。
因此这一战,楚天就算闭着眼睛也能把洞寒山给砍瓜切菜了。
“看剑!”洞寒山不知端底纵身出手,依旧是那招“似水流年”攻向楚天咽喉。
楚天凝神细看,果然在灵台影映中察觉到在洞寒山的左肩存在一丝破绽。
“铿!”苍云元辰剑气贯长虹后发制人,对准洞寒山肩头刺去。
“咦?”洞寒山面色微变,只觉得自己凌厉迅捷的剑招被楚天的这式“纵横四海”瞬间破得一干二净。无论天骄仙剑如何变化,始终无法阻挡住苍云元辰简单而毫无花巧的一击。
他只能撤剑闪躲,左掌拍向苍云元辰,试图以强劲的掌力震飞魔剑。
然而洞寒山的身形刚往右动,楚天已听到洞天机在元辰虚境中喝道:“睥睨**!”
楚天毫不犹豫剑式横扫,刚好赶上洞寒山的左掌主动凑上门来。
洞寒山大吃一惊,他的左掌才出根本来不及收回,只得一记断喝运出十成功力,左袖呜呜鼓风施展出“长袖善舞诀”硬接楚天的这一剑。
“裂海断流,收工!”洞天机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意兴阑珊道:“好端端的袖法,被这小子使得像丫鬟搽桌子,没劲!”
楚天听得却是一怔。需知裂海断流固然威力巨大,但这一剑如果照实劈下,根本只是从洞寒山的身前虚划而过,造不成一点威胁。
但他决定相信洞天机,因为这老头实在没有理由坑自己。何况,如果自己打输了,没面子的是他才对。于是苍云元辰骤然变向,“哧”地声从洞寒山面前劈斩过去,没能伤到对方一丝毫发。自然,洞寒山的长袖善舞诀也打到了空处。
霎那间,楚天的眼睛一亮——他看到在长袖善舞诀落空之后,洞寒山的胸口以下一马平川城门大开,随便怎么往前一戳都能教对方缴械投降。
他顿时醒悟到,许多时候对手的破绽不是摆在台面上的,而是通过卓有成效的左右调度,令其不知不觉地显露出来。
这就像两军对垒,如果双方都固守坚城自然要打得炮火连天旷日持久。如能运筹帷幄,成功骗出敌军,剩下的便是一座唾手可得的空城。
楚天当下也不客气,足下生风,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洞寒山的小腹上。
“砰!”洞寒山应声飞跌,面容由于疼痛而扭曲抽搐,口鼻之中鲜血涔涔。
幸亏楚天如今的功力只有可怜的一点,即便全力施为对洞寒山造成的伤害亦是有限。但对洞寒山来说,这一脚不是踹在了他的肚子上,而是直接蹬到了脸上!
未等落地他腰间使劲弹身而起稳稳站住,眼神复杂地盯视楚天。
四周一片寂静。
不论是禹余天的弟子还是殷红鹅、元世亨乃至觉渡大师,都忘记了说话。
三招分胜负,居然是洞寒山败给楚天!
更教人匪夷所思的是,苍云元辰和天骄剑自始至终没有交击过,令洞寒山空负一身精湛功力却全无用武之地。
若非亲眼所见谁敢相信,谁又能相信?!
楚天,你果然是深藏不露,亦或另有玄机?
这时元辰虚境中的洞天机元神正在眉开眼笑地夸奖楚天:“小楚,你刚才这一脚踹得可真漂亮啊,只差两寸就要我老人家断子绝孙,跟谁学的?”
“兔子蹬鹰。”楚天用灵觉传递道:“我在斑斓雾山待了三年,看得多了也就会了。”
“道法自然?”洞天机吓了一跳,那得是有多少年修行的老家伙才能做到的事情。
这时殷红鹅缓过神来,兴高采烈道:“洞寒山,你怎么还不爬下山去?”
洞天机听了皱眉道:“小楚,这丫头跟你是一伙的?”
楚天立刻明白洞天机的心思,他扬声说道:“算了,洞少掌门就算愿意爬下山,我们也没空欣赏。咱们走!”
觉渡大师闻言如释重负,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小施主宅心仁厚令人钦佩!洞少掌门,也请你适可而止吧,否则休怪老僧得罪了!”
楚天笑了笑,他可不是什么宅心仁厚的主,老和尚多少是有点高看他了。不过这样的阴差阳错也好,至少让觉渡大师完全站在自己这一边。洞寒山想要狗急跳墙,也不必他亲自出手,自有老和尚代劳。
当下几个人丢下面色僵硬的洞寒山和一帮呆如木鸡的禹余天弟子,扬长而去。
日暮时分众人回到法门山庄,楚天径自回房歇息。殷红鹅自然是闲不住的,她拉着元世亨便去各处串门,少不了要讲述刚才的一战。
觉渡大师替楚天把脉诊伤,发现除了刚刚愈合的经脉内脏稍有破裂外,并无其他异常,尤其是楚天体内的魔气依旧微弱得可怜。
若换作旁人很可能会刨根问底,但觉渡大师就有这点好,见楚天不说他便忍住不问,只叮嘱了几句便退出屋外。
楚天盘膝在床榻上坐下,瞑目回忆方才一战,特别是洞天机指点的那三招两式,越是咀嚼越是感觉回味无穷。
他对这邋遢老头不禁更加好奇,一缕灵觉渡入元辰虚境唤道:“洞老爷子,洞老爷子——”
谁知连喊了三五声都没有回应。楚天也不气馁,气沉丹田扬声大叫道:“冻田鸡——!”
“你再敢叫我冻田鸡,我就把你小子的元辰虚境炸得粉碎!”
光云一闪,现出洞天机的元神,他还是那副邋里邋遢怒气冲冲的样子,道:“你不知道老子也要潜心修炼,好早日解开身上的封印么?有事快说,有屁快放,放完快滚!”
楚天见他老不耐烦的样子,点头道:“也好,往后大路朝天咱们各走一边!”
“嗯?”洞天机眨眨眼,满面怒容变戏法似地换上笑脸,道:“你功力尽失,离了我只怕要被人欺负啊。”
“怕什么,”楚天满不在乎道:“就算我被人杀了,死的是我,与你无关。”
“什么无关?怎么无关?!”洞天机怒道:“老子身上的三道封印还等着解开,你要是葛屁了,让我老人家在这鬼地方混吃等死!?”
楚天彻底明白了。原来,洞天机进入元辰虚境隐居事出有因,可不是游山玩水来的。
“耐心点,反正你也等了六百年了,说不定下一个苍云元辰剑的主人很快就来了,你也不必再等六百年。”他悠然道:“也说不定,他又听话又能干,而且正好也姓洞。”
“洞你个头!你当苍云元辰剑是杂货铺里的咸带鱼,谁都能拎起来就走?”
洞天机气急败坏道:“六百年一个循环,这是天数。笨蛋,你懂不懂?”
楚天挨了骂也不生气,想想又问道:“你老人家如此神通广大,又怎么会被寒料峭封印在了《法楞经书》里?”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啊!”洞天机挥挥手道:“当年风云山大战,我们四个人斗出真火,全都元神出窍玩命死拼。结果寒料峭那个王八蛋祭出了天下有雪诀,当场就把梦觉真人打得魂飞魄散,依山尽也重伤逃遁!”
“我老人家眼看也不行了,却被寒料峭将一缕残存元神收进《法楞经书》,用三道封印死死压住。”
他叹了口气道:“就这么着,老子足足在里面呆了六百年,直到遇见你这混账小子!其实寒料峭那老小子说得不错,我老人家你能否重获自由得道飞升,就全着落在你身上!”
第八十五章 拒婚(上)
“我?”
楚天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变得如此重要。一位六百年前拥有圣阶最高修为的正道掌门人,而今的自由乃至未来的命运就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这种感觉,就是不可思议外加受宠若惊。
“等你将真龙天子印彻底炼化,元辰七印重新合璧后,就能开启位于虚境核心的苍云神殿。”
洞天机继续说道:“到时候镇压住老子元神的三道封印就能一一解开,我便可以脱出元辰虚境重修肉身,羽化飞升也就指日可待!”
“苍云神殿——,在哪里?”楚天全力运转灵觉,却根本无法在元辰虚境中发现到有关它的蛛丝马迹。
“别白费气力了,小子。如今你的修为不过刚到圆融境界,连摸苍云神殿的门都嫌早。俗话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还是老老实实专心修炼恢复功力去吧。”
洞天机说道:“虽说老子被寒料峭打得险些万劫不复,可老子还是老子,怎么着都比你强。要是有人想整死你,老子总是看不过去要帮帮你的。怎样,要不要我老人家现在就指点指点你?”
楚天大感失望,原以为洞天机可以帮助自己迅速复原功力,现在看来那仍旧是不可能。最多,他可以在危难时刻注入元气帮帮楚天,同时也是帮他自己保命。
天路漫漫终需上下求索,参悟领会总要日积月累。靠天靠地靠别人,总是不成。
念及于此楚天释然了,微微一笑道:“老洞,早点歇着吧。我也该用功了。”
“什么,老洞?!”洞天机呆了呆,楚天的灵觉却已退出了元辰虚境。
“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懂礼貌,连老爷子也懒得叫了。”洞天机颇有些人心不古的感慨,喃喃道:“老洞……怎么也该是洞老吧?”
这时候楚天的思绪已经回归现实,就看到屋外天色全黑,婆娑的树影在窗纸上轻轻摇曳。
他的功力已经不足以在黑暗中视物,便下床点灯。
忽听笃笃有人敲门,翼天翔在外问道:“楚贤侄,你还没有睡吧?”
楚天打开门,翼天翔笑道:“我听说你和洞少掌门在上云亭外发生了点儿小冲突,放心不下便过来看看。楚贤侄,你没事吧?”
楚天回答道:“我没事,翼庄主请坐。”
翼天翔在桌边坐下,仔细打量过楚天,见他确实没有什么异常,才颔首道:“这就好。我本有言在先,要将轻扬许配给楚贤侄。若在这当口上你出了事,翼某如何向天下人交代?”
楚天一怔,心叫不好。这翼天翔还真是言出必行,自己如今修为近乎全丧,恢复之路遥遥无期,他居然真为女儿提亲来了!
见楚天沉默不语,翼天翔道:“想必楚贤侄应该听说,我曾许下诺言:谁能将《法楞经书》奉还龙华禅寺,无论他是老是少,是正是魔,翼某都愿将爱女嫁与他为妻。虽说轻扬不过蒲柳之姿,但性情也还算好,应该不会令楚贤侄生厌。”
楚天觉得翼天翔很可能是把话说反了。一来翼轻扬既然号称正道第一美女,姿容自然不会差。前些日子跟自己打架的那个,很可能是经过易容后的翼轻扬。但同时她的小脾气自己领教过了,却也不想再领教;二来她于自己有救命之恩,总归是欠着她的情,生厌更是无从提起。
但这一切都无关乎婚姻。
男与女的结合,不在于才貌金钱、家世地位,譬如山水相逢只为有缘,携手相依只为同心。
而楚天与翼轻扬之间显然既无心也无缘。
“承蒙翼庄主抬爱,恕我不能答应。”
翼天翔愣了下,没想到楚天会这么直截了当地拒绝自己。
“能告诉翼某其中缘由么?”翼天翔问道:“是嫌轻扬不够好,还是你已另有心仪女子?”
楚天的脑海里情不自禁地浮现起珞珈的身影,她算不算翼天翔所说的令自己“心仪的女子”?
“我必须回返北冥神府,无法留在法门山庄。”
“原来如此……”翼天翔想了想道:“假如轻扬愿随你去呢?”
楚天没有正面回答,徐徐问道:“翼庄主以为对我而言,是一部《法楞经书》重要还是自己的性命重要?”
“我明白了,你是用《法楞经书》报恩,所以不求任何回报。”翼天翔沉吟着点点头,眼中流露出失望之色,“楚贤侄,轻扬不能嫁你,可惜了……”
他起身轻拍楚天肩头,喟叹道:“也罢,翼某喜欢你的少年老成,也知你既然做此决定,绝无更改之理。你准备何时启程?如果信得过翼某,我便和轻扬亲自送你到北冥城下。需知如今窥觑剑魔遗宝的人多如过江之鲫,不可不防。”
类似的话苏智渊也曾说过,但从翼天翔口中讲出,自有一番凛凛正气殷切关怀。
楚天起身说道:“我正打算明早向你辞行。这些天多亏你们尽心照料,却不必劳动翼庄主亲自相送。”
翼天翔哈哈一笑道:“楚贤侄莫要客气,不妨早些安歇,明日我摆酒为你饯行!”
翼天翔的笑声中有些许失落之意,楚天对此也无法多说什么,只能将这位一心选婿的法门山庄庄主、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礼送出门。
有没有遗憾?会不会后悔?楚天摇摇头,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坐在灯下,将那支晓风残月箫轻轻凑到唇边。须臾之后,低沉幽徊的箫声缓缓响起,在寂静的春夜里荡漾,隐隐有一丝肃杀之气,正是那曲《百魂斩》。
他反复吹奏箫曲的第一段“夜雪”,心中不由自主地思念起那些离去或故去的人,意境相融箫声渐转幽远。
“啪!”突然有颗小石子敲击在窗户上,发出脆脆的一响。
箫声戛然而止,楚天端坐不动凝神舒展灵觉,探查屋外动静。
“啪、啪、啪……!”一颗接一颗的小石子砸在了窗上。
楚天的灵台上影映出屋外的景象。在对面厢房的滴水檐上坐着一个红衣少女,明眸皓齿肤光胜雪,亮丽的黑发在脑后盘成一束泻落到腰间,一双嫩绿色的小蛮靴在檐下轻轻地荡来荡去,玛瑙般晶莹的小手白里透红,正攥着小石子恶作剧似地不停丢向窗户。
楚天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惊艳感觉,仿佛满院的月光都是为她而洒照,今夜的星光都是因她而璀璨。甚至,连春寒料峭的夜色也变得如许动人,令世上最伟大的画师亦要掷笔喟叹。
“啪!”当又一颗小石子砸到窗户上时,楚天打开了屋门。
“上来坐。”红衣少女松手抛落剩下的小石子,拍拍身边的滴水檐对楚天说。
楚天难以掩饰心里的诧异,回答道:“我上不来。”
“撒谎,”红衣少女嗤之以鼻:“你能把洞寒山打得落花流水,这两丈来高的屋檐怎么上不来?”
楚天淡淡道:“因为,他不是坐在屋顶上。”
红衣少女娇哼了声道:“你干嘛讨厌我,干嘛要躲着我?”
楚天摇头道:“其实我一直想找机会向你当面道谢。”
“谢什么,谢我救了你?”红衣少女咯咯一笑道:“免了,就算街上有只又冷又饿无家可归的流浪狗,我也会把它带回家。”
楚天的眉宇微微一挑又缓缓沉落,笑了笑道:“如果你喜欢用这样的方式和人聊天,我洗耳恭听就是。”
红衣少女低哼道:“你晓得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说不定我现在正开心呢!”
她伸手轻按滴水檐,纵身飘落在庭院里的香樟树下,说道:“陪我走走。”
“……”
“除非你真的讨厌我。”
楚天叹了口气,感到有必要抚慰一下少女的自尊心。无论如何,被人拒婚是件很伤面子的事。
“没有。”他说道:“其实我觉得你很不错。”
说这话时两人已经走出了他小住了二十余日的那座院落,门外是一条空寂无人的小路,曲曲折折通向后庄。
“我当然很不错。”红衣少女抬头挺胸坦然接受楚天的赞美,“你的朋友害死我的马,我却救了你的命。能遇见像我这样以德报怨的人,算你运气。”
“是。”楚天决定今晚姑且顺着翼轻扬的意思,明天,自己就该离开法门山庄了。
“所以嘛,我若是求你一件事,你一定会答应的,对不对?”
“这个……要看我能不能做到。”楚天实话实说。
“有点男人的魄力好不好,就像我爹,一诺千金说到做到。何况,我要你做的并不是什么难事,两条腿的活人都能办到。”
红衣少女领着楚天来到一条蜿蜒流过山庄的小河边,潺潺的清水在月光下粼粼泛光,时不时有一两条小鱼跃出水面荡开涟漪。
“你瞧,水里的鱼儿好自在。”她转眸凝望河水,说道:“娘亲去世后的一段日子里,我爹每天都带着我到这里来钓鱼,一坐就是整个下午。”
楚天发现这个凡事好像不在乎又极在乎的美丽女孩眼眸深处泛出一丝淡淡的寂寞,却不知该怎么安慰她。
“那时候我就在想,假如有一天我死了,要是有个男人也像我爹爹那样,默默地伤心,静静地怀念,该有多好?”
红衣少女扬起小蛮靴将一颗小石头踢进了河里,“嗵”的一声,水面层层荡开清波。
“你想要我做什么?”
“什么也别做,站着别动就好。”红衣少女温柔一笑,月色变得分外撩人。
楚天杵在原地,就见她慢慢走近自己,直到近无可近。
楚天开始往后退,身躯稍稍保持后仰的姿势。
红衣少女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紧张,笑得愈发妩媚:“你有没有后悔过,有没有心动过?说真话,现在还来得及!”
“没有。”
“让我看看,”红衣少女扬起脸,踮起脚盯着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是不是又在说谎?”
她的樱唇微微翕张吹气如兰,傲人的胸脯因为娇躯的上引而向前挺起,楚天甚至能听到彼此衣衫磨擦的簌簌微响。
“我一直想你……”她的媚眼如丝,有火星在闪动。
楚天的头有点晕,呼吸里“轰”地有团火熊熊燃烧起来,刺激着身体的感官在膨胀。
月夜、小河、山庄、丽人……暧昧的事情似乎马上要发生——
“砰!”少女突然抬起腿,膝盖重重顶向楚天。
“噗通!”楚天猝不及防摔进了河里,小腹痛得痉挛已说不出话来。
“去死吧!”红衣少女扬眉吐气,头也不回地去了。
第八十六章 拒婚(下)
每日更新时间18点,O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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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湿漉漉地爬上岸,口鼻中有血流出,不停地干呕。
翼轻扬够狠的,她这一下比楚天踹在洞寒山肚子上的那记还狠,亏她一路忍到最后才发作。
楚天现在除了揉肚子擦鼻血外,就只能苦笑。假如自己不是拒绝而是答应,又会发生什么事?应该仍旧逃脱不了被踹进水里的命运。
他在河边的草地上躺了会儿,直到缓过了气,才站起身往住的地方行去。
屋里的灯还亮着,楚天推开虚掩的门刚想迈步走入,猛地闻到一缕淡淡的血腥气。
他的眸中寒光一闪,右手握住苍云元辰剑,一边舒展灵觉一边走进屋里。
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面孔朝下倒在床榻前,殷红的鲜血从身下汩汩流淌出来。
“大师?觉渡大师!”
楚天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快步上前抱起觉渡大师的身子,心头变得冷凉。
觉渡大师面含一缕古怪的微笑早已气绝身亡,他的胸前有一道被锐器洞穿的伤口,手里兀自紧捏着那串形影不离的念珠。
楚天迅速镇定下来,目光飞速扫视屋中每一个角落,并未发现丝毫搏斗过的痕迹。
他暗吸一口冷气——什么人能够在面对面的状况下,一招致命击杀觉渡大师?!
“楚贤侄,我差点忘了——”屋外忽然响起翼天翔的笑声道:“这部《天翔四绝》虽难登大雅之堂,但……咦?”
微风掠动,翼天翔抢步来到楚天身后,面色剧变道:“师兄!”
他探出两指搭在觉渡大师的右腕脉门上,绷立的眉宇先是越来越紧,随后缓缓地松开。
“我刚回屋,就看到他倒在这里。”楚天说。
翼天翔点点头,“这么说,你没有见到凶手。”
他伸手轻轻地探入觉渡大师的怀中,眸中猛地闪过一道精光:“经书不见了!”
楚天心头微凛,可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妥。
难道说,为了一部《法楞经书》,竟有人害了觉渡大师的性命?
这个老和尚虽有些唠叨,有点不通时务,却有颗难得的善心。
是谁下如此狠手,是谁能下如此狠手?!
楚天沉下心来推想每一个细节,却越想越觉得此事蹊跷。
疑点之一,觉渡大师是在自己的屋中遇害,刚才他并不在屋中,而以觉渡大师的为人绝不会在无人时擅自闯入。
其次,觉渡大师脸上那缕古怪的笑容是为何而发?莫非他与凶手相识,莫非他至死都不曾想到对方会对自己下毒手?
那么下午洞寒山的挑衅、翼天翔的提亲,自己的辞行、翼轻扬的出现……一系列的事情与觉渡大师的遇害有关吗?如果有关,但这些事情明明又都与自己相牵连,那么觉渡大师在自己的屋中遇害,是不是一个陷阱呢?!
谁是陷阱里的那个人?楚天的心头猛地一跳,涌起一股极为不安的预感——凶手真正的目标不是觉渡大师,而是他!
觉渡大师遇害,原因是他一直在明里暗里地保护自己,否则自己很可能早已遭了毒手。
因为觉渡大师保护自己,所以凶手先杀害了觉渡大师,然后栽赃到自己的头上!
突然,他意识到了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经书不见了!”
假如凶手意在夺取《法楞经书》,那他绝不可能对准觉渡大师的胸口下手。除非,对方事先早已清楚,觉渡大师并未将经书收藏在怀中。
能够在不动声色间完成上述种种布置,又对觉渡大师乃至《法楞经书》的存放了若指掌,放眼整座法门山庄,这样的人屈指可数!
顿时,楚天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两道目光在空中不期而遇,就那么一刹的定格,随即错开。
彼此之间,已经读到了许多信息。
剑魔遗宝,竟轻而易举地把一个人变成了鬼!
楚天将一缕灵觉送入元辰虚境寻找洞天机,徐徐道:“翼庄主,莫非觉渡大师认识凶手是谁?!”
“是的,我想他一定认识。”翼天翔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天:“而且我想你也认识,可惜无法证实,也无法令人信服。”
楚天的目光霍地一闪,翼天翔果然是个人物,有魄力有胆量,居然敢主动揭牌。
翼天翔忽然笑了起来:“真是有趣,就在一个时辰以前我们还有可能成为翁婿。”
“真是幸运,我拒绝了你。”楚天说,灵觉已感应到了洞天机的存在。
翼天翔没有回答,蓦然发出一串雄壮激昂的箫声,顿时响彻整座法门山庄。
一瞬间各处警讯此起彼伏遥相呼应,彻底打破了山庄的寂静。
山庄的弟子纷纷出动,一串串灯笼升上高空,封锁住所有进出的道口。
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楚天非常清楚。他更知道,自己绝不能坐以待毙!
“唿——”来自洞天机元神的一股磅礴力量灌注体内,苍云元辰剑铿然放光,绽开朵朵祥云劈向翼天翔。
出乎意料之外,翼天翔居然不招架,仅仅是将身躯微侧拍出右掌。
“哧啦!”剑锋切开护体真气,在他的左臂上拉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砰!”楚天胸口中掌,飞跌在床上。他张嘴吐出一口鲜血,全身剧痛难以起身。
“孙子!”楚天立刻醒悟到自己又中了翼天翔的苦肉计。
他不杀,绝非心地仁慈。自己这一剑,等于双手奉送给他最好的证据。
果然翼天翔漫不经心地瞥了眼左臂血流如柱的伤口,微笑道:“你真的很聪明,可惜还嫩了点儿。”
话音未落,猛听窗外竟有个和楚天一模一样的声音骂道:“孙子,孙子!”
翼天翔暗吃一惊,喝道:“什么人?!”一记劈空掌力卷裹起澎湃红澜击向窗外。
“啪!”窗户被击得粉碎,屋外却空无一人。
只听有个略带得意的声音倏忽去远:“你真的很聪明,可惜还嫩了点儿。”
翼天翔皱了皱眉,已猜到窗外的是谁。
“王八蛋,大笨蛋,你小子怎么连简简单单的一招‘舍生取义’也躲不过?”趁翼天翔微微分神的工夫,元辰虚空里洞天机在跺脚大骂楚天。
“你有告诉我怎么躲么?”楚天没好气地回答。
“……”洞天机一边嘴里不知咕哝着什么,一边痛心疾首地将元气补入楚天体内,助他平复伤势积蓄力量。
这时候山庄宾客闻听警讯陆续赶至,几名龙华禅寺的僧人看到觉渡大师横尸在床的惨状,不禁悲愤交集抚尸痛哭。
全世鼐、殷红鹅和元世亨望见屋中惨象也是惊呆了,急问道:“翼师叔,这是怎么回事?觉渡大师他——”
翼天翔面色沉痛而悲愤,缓缓道:“觉渡师兄已经驾鹤西归,去往极乐世界!”
“师叔,是谁害死我师傅?!”觉渡大师的关门弟子凡尘霍然抬头,语声哽咽。
翼天翔双目徐徐看向楚天,回答道:“就是他,狼子野心,恩将仇报,无耻之尤!”
“楚天?!”殷红鹅失声道:“翼师叔,您一定搞错了。楚天怎么可能杀害觉渡大师,何况他根本没有理由这么做。”
翼天翔苦笑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若不是我一时失察,觉渡师兄也不会……”
洞寒山嘿然道:“要我说,肯定是翼师妹不愿嫁他,这小子便怀恨在心,于是杀害觉渡大师妄图夺取《法楞经书》以兹报复。”
元世亨摇头道:“楚兄弟不是这样的人!”
翼天翔叹道:“元师侄,只怕我们所有人都上了他的当!我方才取了《天翔四绝》想作为补偿赠给楚天。可刚刚推开门,便看到他正从觉渡师兄的身上拔出苍云元辰剑——”
说到这里他声音微颤,像在极力抑制心中的激动:“见我进来,他竟举剑刺来。幸亏我躲闪及时,只伤到了左臂。”
众人看到翼天翔鲜血淋漓的胳膊,望向楚天的目光中不由得又多了几分憎恶。
只有殷红鹅叫道:“不,不可能!翼师叔,您一定是弄错了。楚天,你说话呀!”
楚天冷眼旁观着翼天翔自编自导自演,见他居然如一个演技高超的戏子般声情并茂广博同情,就跟吃了只苍蝇似的恶心欲呕,胸中愤怒难平。
便听得洞天机在虚境中一边不停地大骂翼天翔一边不停地劝自己,道:“小子,冷静点。你要是死在这里,正遂了翼天翔的心愿——他娘的翼天翔翼小儿,等老子有朝一日冲开封印从元辰虚境里出来,不打得你磕头叫祖宗,我老人家就改名跟你姓翼!”
楚天当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所谓鸡蛋不碰石头,螳螂不挡车,但亲耳听到真正的杀人凶手当面栽赃陷害自己,颠倒黑白,混淆是非,教他如何能够冷静?
但对方既然是正道泰斗盛名冠绝神陆的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自然就笃定了自己这个籍籍无名的魔道外门弟子无理可说,无人会信。
只是没想到翼轻扬也会参与到这场阴谋中。若不是她不着痕迹地将自己引到屋外,怎能让翼天翔从容不迫地完成所有布置?!
当自己心猿意马地跨出屋门的那一刻,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还有什么好说的?翼师叔既然亲眼看到这小子行凶杀人,那就是铁证如山!”
洞寒山看到楚天身败名裂陷入绝境,不觉有一丝得意,嘿嘿笑道:“我早说过,这小子是北冥神府派来的奸细,杀了他,为觉渡大师报仇雪恨!”
凡尘双目怨毒盯视楚天,叫道:“翼师叔,你要为我们做主!”
翼天翔的脸上露出一丝愧疚之色道:“凡尘师侄,你尽管放心,我会亲自押送凶手到龙华禅寺交给戒律院诸位高僧公审,为觉渡师兄讨回公道!”
禹余天和龙华禅寺的弟子闻言异口同声地道:“翼师叔说得对,正该将这小贼交给戒律院明典正刑昭告天下!”
第八十七章 天机印(上)
在所有义愤填膺的声讨中,全世鼐、殷红鹅和元世亨是少数几个保持沉默的人。
他们茫然望着楚天和翼天翔,即不敢相信前者会做出这样的事,又无法怀疑后者的话,一时失了方向。
全世鼐没了在山上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的机智,额头生汗道:“楚兄弟,你倒是说话啊!”
楚天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道:“我不是凶手,信不信由你们。”
“你不是凶手?难道翼师叔会诬陷你?”洞寒山讥笑道:“敢做不敢当,你还算不算男人?”
凡尘咬牙切齿道:“大伙儿何必跟这畜生白费口舌,就按照翼师叔的吩咐将他拿下便是,自有戒律院的诸位师叔师伯秉公审断!”
“可是楚天……说他不是凶手。他说的话,我信!”殷红鹅叫道。
翼天翔神情威严道:“殷姑娘,我也不希望楚天是凶手。毕竟他是轻扬从冰风虚境里救回来的,我还差点招他做了女婿。然而事实俱在,不由我不信。只可惜觉渡师兄每日废寝忘食照料医治,却落得这般下场!”
他说着话双目一闭痛心疾首地道,“师兄,是我害了你!”
“王八蛋,这小子总算说了句实话。”洞天机通过楚天的感官对屋里的情况尽皆了然,道:“龙华禅寺的那帮老和尚,怎么会收了个白眼狼?!”
接着又问楚天道:“小子,你恢复得如何?”
楚天回答道:“还好。”
“好,那就干他娘的一场!”洞天机一点不像德高望重的正道宗师,他与楚天的想法不谋而合。
这时听翼天翔问道:“楚天,你是束手就擒还是要翼某亲自动手?”
楚天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之情,针锋相对道:“翼天翔,这句话我会很快原样奉还!”
“呜——”苍云元辰剑遽然释放出一团浓烈炫目的金色祥云,将整座房间吞没。
众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地闭起,直感到一股汹涌狂猛的剑气充斥四周,好像要把自己打成筛子。
“喀喇喇——”屋中的床榻、衣橱、桌案、椅子乃至所有的器具摆设在金云中碎裂成粉。众人根本没料到楚天在重伤之后还能拥有如此强横的力量,纷纷出掌招架,修为略逊者甚至受了内伤。
“不好,小贼要逃!”洞寒山一记怒喝,双袖同时飞舞而出,如两条青龙破开祥云攻向楚天。
但楚天早已不在原位,他的身形借助众人的掌力撞开背后墙壁遁出屋外。
他不做任何停留更不转身,以一式“鹰扬诀”往斜后方全力飞退。
洞天机的元气源源不断补充进他的体内,使得天地烘炉重又有了生气,俨然恢复到修为全盛时的实力。
“看掌!”突然耳畔响起翼天翔的低喝。未及看到他的身影,楚天的身周蓦然涌现出一只只红光闪闪的大掌,将前后左右所有退路彻底封杀。
“你姥姥的‘无相无我掌’!”
洞天机的话音刚在楚天脑海里响起,漫天的拳影已经无惧无畏地迎头痛击。
“砰砰砰砰——”一连串梅花间竹般的爆响,楚天的身躯风雨飘摇,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可怕压力。
洞天机怒道:“你小子干嘛跟他硬撼,当老子的元气都是白给的吗?”
楚天充耳不闻,灵台精准找到翼天翔的真身,苍云元辰剑如破囊之锥疾刺而出。
“叮!”掌影散去,翼天翔出现在楚天的左侧,一记屈指轻弹将苍云元辰荡开。
“龙华禅寺的‘一阐提指’,居然到了七品境界,这王八蛋了不起!”
楚天听洞天机悠然自得地点评翼天翔的出手招式,就是没空指点自己如何退敌,又气又无奈,道:“我没空听你卖弄,怎么破解?”
洞天机两手一摊道:“这王八蛋已经达到第十二层的圣阶‘守一’境界,一招一式返璞守一大拙不工,根本无懈可击。以你现在的修为和功力,拼不过只能跑。若是拼不了也逃不掉,那就只能死翘翘!”
楚天冷哼道:“我要是翘了,你也好不了!”
说话间他和翼天翔又连拼三招,口鼻不停溢血,身形却始终冲不破翼天翔的围堵。
转瞬之间,洞寒山等人已追了上来,见翼天翔稳稳控制住局势,便在旁观战。
翼天翔意欲生擒楚天,并不下重手,只用双掌逼住他道:“楚天,你已走投无路,何苦再负隅顽抗?若有一丝羞耻之心,就该回头是岸忏悔罪孽!”
楚天对翼天翔的话语充耳不闻,赌定他沽名钓誉不会当众斩杀自己,索性放开手脚只攻不守。
凡尘见状叫道:“师叔,这种人渣不见棺材不落泪,你劝他做甚?”
元世亨缓缓道:“凡尘师兄,你是出家人,何必出此恶语?何况楚天说过,他不是凶手!”
洞寒山冷笑道:“他不是凶手为何逃跑,分明就是做贼心虚!”
几个人口角之时,洞天机对楚天说道:“小子,你有两条路可选。一,束手就擒静待转机,相信这世间总有好人为你平反昭雪;二,管他娘的跟这人渣玩命,强行突围。我老人家会将五成元气注入你的体内,令你的功力瞬间提升到圣阶高手的洗心境界。但你的身体恐怕无法承受,很可能会爆经。”
楚天斩钉截铁道:“我没有第二条路,杀出去!”
“好,我再传你一十二式天机印!”洞天机赞许道。他老人家倒也不吝啬,元神输出一缕灵识与楚天的灵觉交汇融通。
瞬时楚天的脑海中浮现起成百上千只奥妙纷呈的法印影像,恍惚间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已从心头流过,仿似历经了前生后世的轮回冷暖。
“小心,来了!”洞天机一声低喝,磅礴的元气如决堤洪水涌入苍云元辰剑,稍经流转便泻入楚天体内。
楚天登时感到全身经脉暴胀,好像要撑破了一样,天地烘炉呜呜燃烧,雄浑至极的梵度魔气充塞丹田,就像一只超负荷的气球。
“嗡——”苍云元辰大放精光,一记“逆天改命”直取翼天翔小腹。
翼天翔低咦退让,明显察觉到楚天暴增的力量,眼里有抹精光掠过。
“咄!”楚天口中吐出低沉的嗓音,灵台明月返空道心通明,左手五指两屈三直,掌心朝天手指开始发出一系列眼花缭乱的奇妙变化,有如在测算天机之妙。
天机不可测,尤其是对凡夫俗子来说,高高在上的天机看不见摸不着,无从把握更无从窥觑。
然而洞天机传输给楚天的那缕灵识中,不仅包含了十二式深邃精妙的法印,更蕴藏着一丝用以演算天机的法则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楚天在转瞬中打出了整整十二式天机印。
每一道天机印打出,都会凭空卷涌起一团以虚空灵气凝铸而成强光,化作曼妙的法印虚影,青芒闪耀蕴含着一缕超脱尘世的天意气息轰向翼天翔。
“天机印——”翼天翔耸然动容,双掌在胸前连划出七道弧光,以一式“七级浮屠掌”护持周身。
“砰砰砰!”天机印激撞在弧光之上绽开刺眼光花,强劲的罡风肆虐飞舞,逼得众人再向后退。
然而他的七级浮屠掌尽管劲力浑厚足以阻挡住天机印的实体攻击,却无法拦截蕴藏在其中的渺渺天意气息。
“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种种天机厄运接踵而至,强横地穿越过翼天翔的护体真罡直达灵台,顿时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假如不是楚天对天机印的领悟仅是皮毛,假如不是翼天翔的修为绝强,他的道心十有**便会在顷刻间土崩瓦解,从此迷失自我万劫不复!
饶是如此,翼天翔的亦是心旌摇荡,莫名地起了一阵烦躁之意,强烈的杀机冲动不可抑制地从心底里涌出,令他苦修了四十余年的道心如镜蒙尘。
“破!”翼天翔爆发出一声低吼,神情肃穆身发红光,宛若一尊金刚立地凛然不可侵犯。他抱元守一护持灵台,身形飞速后退,以免被楚天趁势攻入。
“哇——”楚天的滋味比起翼天翔甚至更难受,他仰面喷出一大口淤血,浑身真气如抽空了般,尚未复原的经脉又有多处出现崩裂迹象,五脏六腑更是雪上加霜痛得生不如死,连肌肤也渐渐开裂渗出丝丝缕缕的鲜血。
他以真阶九层的修为,却承接了圣阶十层的功力,体内遭受的压力可想而知。
但若非有圣阶十层的实力,又岂能驱动天机印,更无法击退翼天翔。
此刻翼天翔被迫暂退,终于有了稍纵即逝的突围机会。楚天身剑合一,强压沸反盈天的气血与非人的痛楚,御风冲向无边无际的黑夜!
第八十八章 天机印(下)
“见鬼,我怎么漏算了他会有这招!”
一瞬间翼天翔已经稳住心神,将十二道天机印意化解殆尽。不用眼睛看,他都能察觉到洞寒山、凡尘和尚、全世鼐等人流露出的惊骇与不解之意。
——赫赫威名的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居然会被楚天击退!
但他却是有苦说不出,天机印已经失传了六百余年,旁人根本就无从了解其中的奥妙与玄机。只当自己抵挡不住那些法印虚影的轰击才向后退避卸力。殊不知法印虚影并不可怕,真正厉害的是每道法印中蕴藏的那缕天意气息!
当年寒料峭若非有菩提明月印守护,只怕也会败在了洞天机的手中。
当然,楚天施展出的天机印绝对无法跟那个老古董相提并论。假如自己不是有些托大,凝定心神紧守灵台,也决不至于如此被动。
现在他也没工夫跟人解释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眼见楚天御风而起即将消失在视线之中,翼天翔左手低垂捏起剑诀,右手掣动仙剑“浩然”,施展御剑术直追楚天!
只见夜空之中一束灿若流星的剑光风驰电掣,飞速迫近楚天。
两人之间的距离由三百米而五十米、三十米……转眼之间便只剩下不到二十米。
楚天灵台上清晰映照出翼天翔的御剑光影,背后磅礴剑气排山倒海般地压迫过来,使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身躯即将被碾碎成灰的无力感。
突然,楚天看到前方的夜幕深处亮起一团光云,犹如孔雀开屏流光夺目异彩缤纷,以肉眼无法追逐的速度撕裂寂寥长空,向翼天翔俯冲而至。
“孔雀明王诀?!”翼天翔暗吃一惊,口中发出一记低啸催动真元,体内红光迸绽剑华冲腾,顿时四周精气翻卷风起云动,宛若一片浩瀚汪洋淹没夜色,却是全力施展出龙华禅寺四大御剑术之一的“苦海无涯诀”直撄其锋。
“砰——”楚天听到身后响起一记震耳欲聋的轰鸣,光澜如雨花般迸溅,一道道无可抗拒的流散罡风将他卷入到汹涌的怒涛之中,身躯不由自主地载沉载浮,好似被碎裂成片。
他的脑海仿佛也炸裂了,出现了短暂的意识空白,眼前眩光肆虐茫茫然不知身在何处,耳朵里嗡嗡震荡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响。
忽然他恍恍惚惚地感到有一只温暖柔软的手揽住了自己的后腰,一股精纯魔气注入体内,令得精神为之一振。
“珞珈?!”楚天的鼻子里闻到了一缕熟悉的气息,淡淡的、宛如清晨玫瑰花瓣脉脉舒展散发出的芬芳。
“嗯,是我,别说话。”
珞珈的袖袂在气浪中猎猎飞舞,荡开乱流离光像一朵轻云顺势后飘,唇角浅含一丝微微的笑意端详楚天道:“真可惜,只差一点儿就娶到正道第一美女当自己的老婆了。为什么不答应他,你那时候在想我么?”
楚天苦笑笑也不应声,这时候,最佳的选择莫过于牢牢闭紧自己的嘴巴。
耳边又听得珞珈悠悠道:“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吧?”
“你怎么知道?”楚天怔了怔,终究忍不住开口问道。
“废话,难不成真是你杀了觉渡大师?”珞珈一边御风北行,一边笑道:“我真该晚点到,看你背上黑锅又是什么样子……你准备怎么谢我?”
楚天郁闷道:“随便。”
他的灵觉已经感应不到洞天机,晓得此老见危机解除,便隐入元辰虚境深处修炼去了。刚才一战,为了能够使出天机印逼退翼天翔,这老头也花了不少本钱。
想到这里楚天的心气平了——连洞天机这样的圣阶巅峰人物都有虎落平阳的时候,自己眼下遇到的这点事又算什么,大不了卧薪尝胆,等时机成熟翻盘再来过。
“哦?那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这句话,无论我提出怎样的要求,你都会满心欢喜地答应下来?”
珞珈可不管楚天此刻心里为了觉渡大师遇害的事有多窝火多难受,“知道我为什么来找你么——告诉你,千万别自作多情,你对我的吸引力还远未到一日未见如隔三秋的地步。”
“哦——?!”楚天看着脚下飞速后退的莽莽山林有点闷。
就这么一小会儿工夫,珞珈已带着他飞出了足足两百余里,身后,已经没有了翼天翔等人的影子。
“再过七天,神府就要进行今年的嫡传弟子选拔,我已经帮你报了名。”
“什么?”
“你刚才已经答应过,所以不准说不参加,也不准不通过。”
楚天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问道:“你觉得我现在这种情况有可能通过么?”
“那是你的事,反正我已经报好名了。”
“可如果我没能晋升,就不是个人的事了。”
“也对,要是你被别的候选弟子打得落花流水,作为推荐人的我岂非很没面子?”
珞珈想了想,神情变得很严肃很认真:“要不咱们返回头,你跟翼天翔再好好斗一场。假如能在他的‘无相无我掌’下撑过十招,差不多就能通过北冥神府嫡传弟子的选拔了。”
“你想害死我啊?”楚天吓了一跳,没好气道。要是别人说这话,他只会当作一句玩笑。但如果说话的人是珞珈,楚天永远也不会用常理揣度——天底下就没有她做不出来的事。打死了拆散了再把自己拼起来,楚天觉得那就是珞珈想要的。
“你也不必过分谦虚。刚才不是跟那家伙打得有声有色,还用一记天机印轰得他抱头鼠窜退避三舍么?”
珞珈笑眯眯地,身形徐徐下降携着楚天飘落在一道从高崖上泄落的瀑布前。
“你早来了?”楚天站定脚步,体内的伤势稍稍平复,但骨头却似散架了一样,经脉也如同被小刀寸寸切割,身子微微一动五脏六腑便传来锥心刺骨的剧痛。
“咳,你还真当我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每次都能踩着点来救你?”
珞珈很仔细地尽量不去触动楚天的痛处,让他倚着自己慢慢坐到了一片松软的芳草地上。
两人的正前方就是一座瀑布下泄后汇成的幽深碧潭。瀑水冲刷在山石上激起一串串晶莹剔透的水浪,白茫茫的水汽弥漫开来,很快沾湿了他们的衣发。
楚天将后背靠到一块突兀光滑的岩石上,一面凝念调息运转丹田魔气,一面贪婪地深吸了口湿润清新的空气。
他发现自己与珞珈越是相处得久,就越是想探寻她。
为什么珞珈好像完全没有好奇心,但她本应该有的。
就算她不屑也不必要刨根问底,但至少也该问问自己出去这么久遇到过什么人,撞上过什么鸟事吧!
可她就是什么都不问。是无所谓?是对自己不关心?还是早已经知道?
楚天对此不得而知,他摇摇头,试探着问道:“你好像知道我很多事?”
“唉,这说明我对你的了解要远远超过你对我的了解。”
珞珈从袖口里取出一把翡翠色的小梳子,漫不经心地梳理起她的秀发。
“至少我会关心一下你的伤势,而你直到现在都没有问过我,刚才和翼天翔交手是否受了伤?唉,那可是一次圣阶高手之间的对撞啊,真教人伤心失望!”
楚天一怔,彻底无语,只得实话实说道:“那是我因为想象不出,还有谁能伤到你。”
珞珈的眼睛像月牙儿般笑得弯弯的,伏下头在楚天的肩上轻轻一咬,口中含糊道:“嗯,原来你想拍马屁的时候,也可以拍得很精彩。”
她收起翡翠小梳,将长发在脑后熟练地盘起,露出了天鹅般白皙骄傲的玉颈,看得楚天情不自禁地想凑过去拥住她的,亲吻她的……
珞珈显然察觉到了楚天的不自然和想入非非,她故意舒展娇躯将凹凸有致的曲线在月光下显露得淋漓尽致,声音糯糯地问道:“想吃点什么吗?”
“有点。”楚天怦然心动,法门山庄的刀光剑影,阴谋陷阱一下子离得很远很远,仿似从来不曾发生过。
“我也想,想得要命!”珞珈侧脸看他,黑漆漆的眸子里溢出促狭的笑,站起身道:“所以我马上去抓鱼拾柴,填饱肚子!”
看到楚天的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她开心极了,山谷间回响起她咯咯咯得意的笑声。
楚天心底好不苦恼,简直无语到了极点。
珞珈一个漂亮的纵身跃入碧潭,不一刻几条活蹦乱跳的大鱼被扔到了楚天脚下,接着珞珈从碧潭里浑身湿漉漉地钻出来道:“你要是还能动弹,就帮我烤鱼吧——好像有半年多你没做过好吃的给我了!”
去鳞生火,楚天将鱼串到枯枝上,边翻转烧烤边说道:“你晓得是谁放火烧了我的家乡,让我无家可归?”
珞珈双手抱膝坐着,瞧着火光印照下楚天红红的脸,问道:“你知道?”
“当年北冥神府派出十七名世家高手截杀林隐雪,他们把伏击地点放在了大崖山!”
楚天盯着噼啪闪溅的火花,眼神有些惘然:“这次外出,我意外在大崖山遇见了幽鳌山,他告诉了我一切。可是,我下不了手。”
珞珈把头埋进胳膊里,带着嘲笑道:“哦,英雄嘛,总是惺惺相惜外加婆婆妈妈。”
楚天抬起头:“珞珈,告诉我,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幽鳌山是十七杀手之一。如果你知道,为什么还故意安排我住进他家里?你怎么能那么做?”
珞珈不置可否地道:“很多事,并不像它放在那里看起来的样子!而且事实证明,我的安排很有效。你又该欠我点什么了!”
楚天追问道:“为什么不早告诉我真相?”
“真相?真相一直都在,只是你会看不见。有时候,人会选择故意看不见。我不想你后悔。”珞珈徐徐道:“仇恨往往让一个人的选择变得简单容易,但事情结束后还能心安理得的人,不多。”
楚天低垂下眼帘,缓缓道:“我明白,谢谢你!”
珞珈的眸中绽放出醉人的神采,她靠近楚天,探手和他一起握住烤鱼的树枝,说道:“看在你说真心话的份上,顺带告诉你一个消息:我遇到了魔教教主林盈虚。猜猜看跟他在一起的还有谁?”
“晴儿?!”
珞珈没有回答,她静下来盯着楚天的脸。许久之后幽幽地叹了口气,道:“什么时候你说起我的名字时,也能这样两眼放光?”
不等楚天开口,她立即自问自答道:“算了,我也不要看到你两眼冒光的样子。就像一只想吃鱼的猫,实在丑死了。”
第八十九章 冤家路窄(上)
五天后楚天和珞珈回到了北冥城。毕竟八藏神归丸和交梨火枣的底子都在,他的伤势大致痊愈,得珞珈相助,功力也逐渐恢复到两成左右。
此刻两成的功力,也就相当于真阶第二层的“筑基”境界,想当初楚天冲击北冥神府外门弟子资格考核时,已经炼至第七层“纳虚”之境。虽然顺利闯关,却也差点被峨日照当成小白脸软骨头打死。此次参加嫡传弟子的晋升战,争夺必将更加激烈,遵照珞珈不准不参加,只准赢不准输的规矩,楚天已经做好了大战苦战乃至血战到底的心理准备。
但珞珈看上去一点不担心,甚至比楚天本人更有信心。她表示万一晋升战失利,楚天完全不必担心会被丢进北冥海里喂鲨鱼。她已经有了更好的方案——把楚天送回法门山庄,相信翼天翔一定会热烈出迎三百里。
好吧,楚天姑且相信珞珈是在说笑。但有一件事却是不争的事实——他真真正正地一夜成名了。
“恭喜你成为神陆名流。”回来的路上,消息灵通的珞珈兴高采烈地告诉楚天:“正道五大派一致同意将你列入‘恶贯满盈榜’,排名第五十七位。知道是什么概念吗?魔道成千上万的高手,只有一千个人有资格上榜。哥舒战不过排名第二百三十七位,你比他有成就多啦。当然,那也证明觉渡大师的地位远非曲阴阳可比。”
“你呢?”楚天第一次听说有这么一个该死的榜单。
“一般般,才第十六位而已。”珞珈叹了口气道:“我已经很努力了,但这个名次已经有整整三个月没能提升了。虽说这次因为翼天翔的缘故,排名很可能提升至第十五位,但越前上升的空间就越有限,谁说不是呢?不过——”
她满怀期待地看着楚天说:“我看好你的潜力,照这个势头只要被某某人再看上一两次,你的排名就能突飞猛进挤入前三十。”
楚天皱皱眉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说话与其是在鼓励,还不如说是在幸灾乐祸?”
“有区别吗?”珞珈不以为然:“反正咱们的名字都不可能出现在‘功德无量榜’上。我承认流芳百世很难,但能够遗臭万年也得拿出实力才行。”
就这样,在一个春雨霏霏的下午楚天和珞珈走进了北冥神府的外城。
楚天撑着伞,珞珈亲昵地靠着他的肩,就如同当初第一次进城时一样,两人并肩而行。只是这一次,楚天全不理会那些诧异的目光。
说实话,楚天并不能够完全弄清楚,目前自己和珞珈之间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关系。
说是主仆,她从来不差遣自己当牛做马。
说是恋人,自己与她的地位天差地远,一个是北冥神府郡主,一个只是峨世家普通外门弟子。
认识半年多来,珞珈一直对自己很好,可她究竟看中自己哪一点?
楚天真的不是很明白,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爱上了她?
“据我所知今年晋升嫡传弟子的名额有三个——别嫌少,往年不过一两个而已。只有原先的一百零八个嫡传弟子中有人升任家老开府收徒了,或者不小心走在路上被冰雹砸死了,才会出现空缺让外门弟子递补。”
珞珈的靴子噼噼啪啪故意踩在水洼里,弄得楚天裤腿湿透。
“参加嫡传弟子晋升战的人有四十九个。因为我和月姐是你的举荐人,所以你很幸运地被列入了四名种子选手之一,不用参加外围战。理论上说只需要参加两场决斗,就可以晋升成嫡传弟子。”
“试试看吧。”
“打住,你要是抱有这种心态上阵,我就得提前订棺材了。”
珞珈警告说:“每年嫡传弟子晋升战都会有人伤亡,惨烈的时候一天之内倒下过十三个外门弟子。你不想成为那十三分之一吧?”
“所以如果我不想死就得顺利过关。”两人蹩进了熟悉的小巷。
小巷一如既往的幽长静谧,墙壁上的粉白石灰由于年深久远大部分都已经剥落,露出了青色的石砖。古老沧桑的滴水檐从墙头上探出,成串的雨线哗哗流下,犹如珍珠串成的帘幕。
“聪明。”珞珈紧靠楚天,两人的身影在黄黄的油布伞下踯躅步入巷内,曲曲折折坑坑洼洼的青石条小路在他们的脚下舒缓地延展。千百年以来,也不知道曾经有多少对这样的情侣在某个雨日打伞步过,缓缓地来了缓缓地走了,谁又晓得会去往了何方。
“要记得你是高踞恶榜第三十七位的名人,若连两三个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都斗不过,那些写榜单的老古董岂非很没面子?”
“问题是保住了他们的面子,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当然有。成为嫡传弟子以后,你就有了升任家老的可能,还能接受各种重要任务获取令人难以想象的丰厚赏赐,这样你尽早还清我的欠款就没问题了。更重要的是,你能够有机会接触到北冥神府的秘传绝学,突破圣阶境界指日可待。”
珞珈回答道:“再有呢,你可以搬离外城入住圣域,往后我们见面也会方便许多。”
楚天早已经习惯珞珈天马行空式的奇谈怪论,笑了笑也不说别的。
他的目光落在小巷深处一个撑伞而立的白发老人的脸上。
白发老人也在看着楚天和珞珈,雨水顺着伞面泄落,有团水汽弥散在他的脸上。
“这老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珞珈也看见了阴严道。
楚天携着珞珈慢慢走近,阴严道徐徐说道:“昨天嫡传弟子晋升战的排位已经公布。楚天,你和长河都被分派在了玄武组。不出意外五天之后,你的第一战就会与他遭遇。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很久——”
“老东西!”珞珈低哼,“为将阴长河排进玄武组,你和阴圣道没少费气力吧?很好,本郡主拭目以待!”
阴严道的唇角绽开一缕难以明状的笑容:“你不会失望,我保证。”
楚天淡淡道:“抱歉,你一定会对最后的结果失望,我保证。”
说完这话他与阴严道擦肩而过,来到幽鳌山的小屋前,伸手推开根本没锁的房门。
一股尘封的霉味飘来,屋里空空荡荡,幽鳌山依然没有回来。
“老家伙是故意上门示威来了。”珞珈恶狠狠的语气冲楚天嚷道:“你一定要赢!”
楚天收起伞,回头再看那道苍老的背影已在雨巷里渐行渐远。
五天后,楚天第一次踏上位于天王峰脚下的嫡传弟子晋升战现场。
经过前三日的激烈角逐,四名北冥神府外门弟子中的精英人物脱颖而出,进入到最终的正战,其中便包括了代表阴世家出战的阴长河。
今天,楚天面临的对手正是此人,看来阴世家是铁了心要借这机会报仇雪恨。
楚天一点儿也不在意,反正无论对手是谁,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过关。
另外令他感到意外惊喜的是,正战榜单上他看到了一个异常熟悉异常亲切的名字:峨无羁。这家伙经过僵尸老妈卓有成效的地狱式调教,修为大涨一日千里,竟连过三关获得了向种子选手挑战的资格。
大清早,峨无羁和文静就来咣咣咣砸楚天的屋门。
这家伙在外围战中见佛杀佛遇魔斩魔,一鸣惊人大放光芒,正在兴头上,连走路说话都变得神气活现,生似别人不晓得他杀入了正战。
“小楚,你怎么还在睡,快起来,不然要迟到啦!”几次“温柔”地敲门无果后,峨无羁撩起一脚踹开门板。反正幽鳌山不在家,反正也不会有人要他赔这扇破门。
楚天懒洋洋地睁开眼,便看到这小子满面红光地冲了进来。
几个月没见面峨无羁的块头似乎又大了许多,古铜色的肌肉如小山丘般鼓胀隆起,隐隐流淌着一层殷红色的金属光泽,嗓门也比以前亮了不少。
“怎么会,我不是被安排在了下午出场么?吃过午饭赶去也来得及。”
“那怎么行?”峨无羁不满道:“今天上午我要出战的。你怎么可以不去,你怎么可以不去为你最好的兄弟呐喊助威?”
“是啊,峨大哥的对手是殒世家的外门弟子元铜川,在去年的晋升战上最终排名第四,只差半步就成了嫡传弟子。这次早早就放下话来,若再次冲击失败他就自己打发自己去忘川面壁十年。”
文静是刚听说楚天回来的消息,被峨无羁半拉半拽着来见楚天。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要再来北冥神府,也许是家没了,也许是这里还有她的期待。
“面壁十年算他的运气!”峨无羁信心爆棚,“说不定老子一锤砸扁了他!”
楚天知道自己是不可能睡了,翻身下床道:“文姑娘,你家里还好么?”
“还好,只是沁源府已经不能待了,我们索性把家搬到了北冥山的藩城里,便不必害怕不老参仙来寻仇。”
文静低声说:“我准备参加今年夏天的幽世家外门弟子考核,幽夫人已经答应为我做推荐人。”
“文姑娘,你放心。”峨无羁一看到文静柳眉低锁,说话低声细语的模样就打心眼里想疼惜她,一拍胸脯道:“等我把老妈的‘僵尸神功’炼成了,就杀上参合府把那老家伙的脑袋拧下来送给你煲汤喝!”
文静感激地看了眼峨无羁,摇头道:“谢谢你,峨大哥,不过有些事,我想亲自办!”
峨无羁挠挠头,蓦地想起一事道:“小楚,差点忘了跟你说。你今天下午的对手是谁我打听到了。就是阴长河那龟孙子,千万别小看了他!这小子不晓得打哪儿炼成了一种诡异无比的魔功,三场外围战的对手全部在十个回合之内被杀,而且浑身腐烂化成一滩脓水。”
文静心有余悸地道:“别说了,我越看越觉得他不像是个人,而是从幽界里逃出来的鬼!”
峨无羁深表赞同道:“小楚,你要留神。阴长河最想杀的不是别人,绝对是你!”
楚天笑了笑——他能说什么呢,告诉这两人自己差不多也就真阶第二境的实力,全靠洞天机的元气补给勉强过活?
更糟糕的是:五天了,洞天机死活不现身,而珞珈也像玩起了失踪。
隐隐约约,楚天心头有丝不祥的预感,这个时候,总难免有些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一切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