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第二生还者(下)
楚天迎着幽鳌山讶异的目光,举起酒碗道:“幽大哥,干!”
渐渐地,幽鳌山似乎意识到了些许端倪,慢慢抬手举碗道:“干!”
两只酒碗在空中叮地一碰,楚天仰脖将酒喝干,甩手把酒碗掷在地上。
“啪!”酒碗碎成无数瓷片,楚天拔身而起,目光犀利逼视幽鳌山道:“你是否知道我出生在哪里?你是否晓得晴儿的娘亲是谁?”
幽鳌山心头巨震,视线缓缓扫过楚天和晴儿道:“哦,我懂了——”
他一口饮尽碗中烈酒,问晴儿道:“你是林隐雪的女儿?”
“啪!”晴儿用鞭声来回答。
阎浮魔鞭从袖口里吞吐而出,近乎偷袭地直射幽鳌山胸膛。
晴儿知道,作为幽世家的绝顶高手,已经进入圣阶境界的幽鳌山的修为肯定高过自己,而且远远不止一筹。要想如愿杀死他为母亲复仇,就必须出其不意施展雷霆手段,再加上楚天的相助或可有一线机会。
然而楚天也好晴儿也罢,谁都没有能够预料到幽鳌山的反应。
他稳稳放下手中的酒碗,就那样一动不动地坐在条凳上,即不躲闪也不招架。
“啪!”阎浮魔鞭抽击在幽鳌山胸膛上的声音清脆而响亮,衣衫尽碎胸前赫然拉出一道血肉模糊的鞭痕。
幽鳌山的身躯晃了晃,坐下“喀喇喇”爆响条凳碎成粉末。
看到晴儿出鞭的姿态,幽鳌山的心底再无疑问,紫红黝黑的脸上露出一丝笑。
猛地,他的身躯一颤,从嘴里呛出一口深红色的瘀血。
晴儿见状不禁凛然,自己这一鞭差不多是全力以赴,竟然只教幽鳌山吐了口血!
她凝视幽鳌山仇恨道:“杀母血仇不共戴天!”
楚天看到幽鳌山吐血,心底里莫名揪心地痛。但毁家之仇,欺凌之苦,离别之恨,却不容许他对敌人有任何的怜悯。
他极力克制住跌宕翻滚的心情,青白着脸冷冷道:“出招吧。以你的修为,我和晴儿联手也未必能赢过你,还等什么?”
幽鳌山再将酒满上,摇摇头轻声道:“已经错过,岂能一错再错?”
他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站起身,拿起第二坛酒,拍开封泥又倒了一碗,缓缓地喝下。
突然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半碗酒瞬间染成血红色。
楚天等他咳嗽停歇,咬牙徐徐举起苍云元辰剑指向眉心,低喝道:“出手!”
幽鳌山一笑道:“要报仇的是你们,我为什么要出手?不过我有一件事,楚兄弟,不知你——”
晴儿恨恨打断他道:“这里没有什么兄弟,你更没有资格要求哥哥再为你做什么!说,还有一个活在人世的凶手是谁?”
幽鳌山摇头道:“小妹妹,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带你们去一个地方,也许,你和楚天都想看一看!”
楚天见晴儿望着自己,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他拎起那坛未开封的观音醉转身走出酒肆,晴儿和楚天一左一右紧紧跟随严密监视,只要幽鳌山稍有异动,阎浮魔鞭和苍云元辰剑便即出手。
幽鳌山恍若不觉,他提气腾身,带着楚天和晴儿御风向深山里飞去。
天色渐渐变暗,山中暮色低垂血红的残阳在慢慢褪淡隐没天际。
沿途的景象越来越熟悉,楚天赫然发现,幽鳌山行走的方向正是自己出生成长的那座小山村。
但飞出五十余里,幽鳌山却突然改变了方向,往东南方一片幽深河谷而去。
那地方楚天从前也曾经进去玩耍过,晓得里面无人居住,景色颇为幽美。
三人进入河谷,幽鳌山收气落地继续在前引路。
他们谁也没有说话,也无心说话,各自想着心事。
楚天木呆着脸心中纠结,他实在不能断定自己最终能否对幽鳌山下手。但这看来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必须做的事!
任何的残忍,都是冥冥中早已注定,任谁也躲不过,也无从选!
忽然幽鳌山站定身形,望着前方掩映在林中的几栋小木屋道:“就是这里了。”
小木屋里有人,而且不止一个。
楚天与晴儿暗自提防,就听幽鳌山道:“稍后进到屋中,不管看到什么你们都要保持镇定。无论如何,请听我把最后的话说完。”
晴儿冷冷低哼道:“由不得你,走!”
幽鳌山回头看了看楚天,目光中的恳切令楚天动摇。
看到楚天低头默许,幽鳌山一笑道:“谢谢你,楚兄弟。”
三个人一前两后走近小木屋,吱呀房门打开走出个黑衣老妪迎向幽鳌山道:“少爷,你回来了?”
话音未落,便看到幽鳌山胸前大片的血迹,身后一男一女各自握剑持鞭威逼着幽鳌山,不由勃然变色,反手抓出一把蓝莹莹的毒砂便要出手。
“孙妈,不用紧张。这两位小朋友是我特意带来这里的。”幽鳌山道:“麻烦你在屋外守着,我带他们进去。”
孙妈惊疑不定地看着幽鳌山,问道:“少爷,你伤得可重?”
幽鳌山不以为然地向她摆摆手,矮身走进门朝楚天和晴儿招呼道:“进来吧。”
楚天暗暗舒展灵觉,确定屋中并无埋伏与险兆率先踏入,然后是晴儿。
幽鳌山轻轻掀起里屋的珠帘,低声道:“不要惊动了她。”
楚天凝目往里屋望去,床上卧着的一道人影似曾相识。
“她一向都睡得很早。晴儿姑娘,你走近些看看她。”幽鳌山引两人走入里屋,声音压得更低。
见晴儿迟疑,幽鳌山缓缓伸手捏住楚天的苍云元辰剑,将剑锋抵在自己的咽喉之上,说道:“你放心,楚天随时可以用这柄剑刺穿透我的喉咙。”
晴儿心里隐隐觉着床上那人极熟悉,她暗自咬咬牙,手握阎浮魔鞭慢慢逼近。
床上的人正自酣然熟睡,毫无所觉
晴儿来到床前,看到了那人的侧脸。
这是怎样可怕的一张脸!
一道道斑斑驳驳的丑陋疤痕纵横交错,口鼻变形双耳扭曲,仿似是火狱里偷逃出来的恶鬼!
再往下看,那裸露在棉被外的肌肤上全都是被烈火灼伤后留下的鲜红疤痕,几乎找不到哪怕一寸完好的地方。
晴儿忍住惊恐,深深吸了一口气退后两步,回头探询地看着幽鳌山。
只见他颔首道:“不错,她就是你的娘亲,林隐雪!”
幽鳌山的声音极低,却恰似于无声处轰然炸响的惊雷,震呆了楚天和晴儿。
晴儿的记忆里还留有六岁时对母亲模糊的影像——母亲的美丽一直是令她引以为傲的事情。
没错,母亲曾经是天之骄女,是无数人心中女神般的存在。而眼前这个女人容颜丑陋修为全无,譬如女鬼般,怎么可能是自己的母亲?!没错,这一定是可耻的欺骗,这一定是卑鄙的谎言!
楚天垂下苍云元辰剑,走到晴儿的身边,默默握住了她冰凉的手。
他感觉到晴儿柔弱的娇躯软倒在自己身上微微颤抖,他听到晴儿失魂落魄低低自语道:“我不信,他骗人!”
“对不起!可她确确实实就是林隐雪——其实她当年并没有死,只是她力竭之下全身被九狱雷火灼伤,所以才会变成这样。”
幽鳌山低沉的的声音回响在寂静的小屋,道:“六年前,我们得到情报在大崖山的小村里布下埋伏,静候令堂。当时为防令堂逃脱,又特意布置了九狱雷火阵以策万全。我们本想撤出村民,却唯恐让令堂察觉到村里的异样,在一番争执之后作出了最终的决定。”
楚天的衣袖在不自禁地瑟瑟抖动,就听幽鳌山继续道:“等到令堂踏入小村后,我们按计划引动九狱雷火阵,然后一齐现身围攻。战至最后一刻,场中只剩下我和另一位玄世家圣阶高手尚有再战之能。令堂奋力击杀了那个玄世家的高手之后油尽灯枯,经脉俱裂栽落九狱雷火中。我冒险冲入火海将她背了出来……”
说到这里他摆摆头道:“其实当时没有其他念头,只是想从令堂的身上得到那张隐藏北冥宝藏秘密的图纸。但最终发现,令堂并未将秘图带在身边。”
“当时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令堂的身上,我想尽一切办法要救活她,为的是能够从她口中迫问出秘图下落。否则,那些同来的北冥神府高手就算白死了。”
“我找到这座幽谷,不分昼夜地急救了整整两个月,才勉强接续了一线生机,她最终也苏醒过来,可惜容貌全毁,一身修为也付诸东流。”
幽鳌山忽然沉默了下来,凝视床上沉睡的林隐雪,低哑道:“这件事,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楚天感觉自己额头的青筋在突突乱跳,头晕沉沉地,胃在忍不住地抽搐,脱口而出道:“你的命运?你怎么不说我的,晴儿的,还有那么多无辜死去的人的……那么多人的命运都因为你们的贪婪和残忍而改变!”
“是啊,很多人,只因为……一念之差。”幽鳌山道:“我用了整整六年的时间赎罪。上苍总算给我了一个机会,让我救了她,认识了你。如今我希望能将她托付给你们,就算要我当场自尽,我也绝无怨言!”
第六十一章 罪与罚(上)
月亮隐没在云层里,窗外刮起了风。
昏黄的火烛“噼啪”摇曳,三个沉默的人回到了外屋。
幽鳌山坐在桌边——他是这间屋里唯一坐着的人。
“两个月后令堂醒过来,但若向她问起北冥宝藏秘图的下落,她只会惊叫与抽泣,不论怎样抚慰都无济于事。”
“起初我以为她是在装疯,接下来的三天里便想出各种方法进行试探。可最终发现……她真的已经彻底失忆!”
晴儿心如刀割,血战、毁容、失忆……母亲曾经遭受过的痛苦,她仿佛感同身受。
多年的期盼与祈祷,在瞬间灰飞烟灭,化为一片心灵的废墟。
母亲还活着——这本是个多么令人开心振奋的消息,可母亲不再是母亲,她再认不出自己,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
“妈妈,好可怜——”她狠狠忍住了泪水却止不住心疼。
楚天拥住她,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问幽鳌山道:“你确定?”
幽鳌山点头,“我们十七个人几乎死伤殆尽,如此惨重的代价,得到的却是一个什么都记不起来的林隐雪,当时沮丧绝望的心情可想而知。我不甘失败,想方设法试图恢复她的记忆,甚至带她到小山村的废墟前,希望能够刺激她唤醒记忆。”
楚天感觉到晴儿在自己怀里哆嗦了一下。
原来,幽鳌山曾经带着林隐雪回来过。假如他和晴儿能够在小山村多逗留一些日子,或许就能遇见他们。
然而人生没有假如,人生没有再来一次。
“但没用,我彻底绝望了。”幽鳌山拍开从酒肆带回的那坛观音醉的封泥,直接送到嘴边灌了一大口。
“这时候摆在我面前最大的难题是——如何处置令堂。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将她带回北冥城,交给府主发落。但我下不了狠心。”
他望着晴儿道:“她完全不记得我是谁,反而以为是我救了她又日夜守护照料她,便将我当成了这世界上惟一可以亲近信赖的人。”
“无耻!”晴儿甩手飞出阎浮魔鞭勒住幽鳌山的脖颈。
幽鳌山扬起脸像是要看穿屋顶仰视茫茫寒夜,道:“我知道你恨我,没错,我对不起——”
楚天按住晴儿的胳膊,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火海,都是焦土,都是痛苦挣扎凄惨哀号的亲人。
“不必装模做样假惺惺地道歉,难道一声对不起就能让我和晴儿放过你?你告诉我:除了林涣清,另外一个活着的凶手是谁?”
“你不必问了,他已经死去三年。”幽鳌山的呼吸有些艰难,回答道:“如今我是十七名参与截杀中惟一还活着的人……”
如果说第三个仇人已死,那么杀了幽鳌山,就可以为父母乡亲报仇?!楚天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不是喜悦,不是欣慰,反而是不明所以的失落和纠缠不清的烦乱。
便听幽鳌山道:“我要谢谢你,楚兄弟。虽然我虚长你很多,但是你让我看到做人要有面对现实的勇气——”
“我曾经整日用烈酒麻醉自己的神经,却从来不曾挣脱过自己内心的负罪。我离开北冥城,决心在这座幽谷里陪伴晴儿的娘亲终老,但我不敢肯定,她会否有朝一日记起我曾经对她做过什么,她还能否原谅我?”
他缓缓闭起眼睛,平静道:“所以我不求你们放过我。动手吧,送我上路。”
“砰!”门被撞开,孙妈从屋外冲进来拔刀架住楚天刺出的苍云元辰剑。刚猛的剑力令她的身躯晃颤,她全力运刀死死抵住剑锋,叫道:“那不是少爷的错!”
“孙妈,你出去。这一天早就该来了。谢谢你这么多年帮我照顾她。”幽鳌山没有睁开眼。
“可当年他们引动九狱雷火阵的事你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你赶到时,九狱雷火早已点燃了整座山村!”
孙妈声嘶力竭地叫道:“少爷,告诉他们真相,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你还知道些什么?”楚天心头一震,苍云元辰剑骤地往上一抬。
孙妈刚想说话,幽鳌山厉声喝道:“孙妈!”
孙妈望着幽鳌山,凄厉道:“少爷,你这是何苦?你让我来这里照顾林夫人,一晃就是六年。六年里,我们死死守住这个天大的秘密!为了这个秘密,你和峨小姐——”
幽鳌山神情一恸,叹道:“也罢,事由我起,便该由我亲手了断!”反掌拍向胸膛。
“鳌山,你在外面吗——?”
千钧一发之际,里屋忽然响起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
幽鳌山立时凝掌散功,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应道:“嗯,我在,还带了两个朋友来。”
珠帘轻挑,林隐雪走了出来,一层轻柔的白纱将她可怕的面容隐在了后面。
她立在门边有些困惑地打量楚天和晴儿,却看到两个陌生的少男少女一人握剑一人执鞭,幽鳌山浑身血迹坐在条凳上似乎动弹不得,不由面色剧变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幽鳌山道:“没事,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们在……相互切磋。”
晴儿看着母亲望向自己惊恐而惧怕的眼神,樱唇微颤喉咙里却似有什么东西堵住,想叫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小妹妹,你先把鞭子收起来好不好?既然是朋友相互切磋,伤了人可不好!”林隐雪向晴儿恳求道。她好像一点儿也没意识到,对面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小女孩,其实是自己离散了六年的女儿。
晴儿不由自主地点点头,阎浮魔鞭“唰”地声没入袖袂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楚天也收起了苍云元辰剑。
幽鳌山向楚天和晴儿颔首表示谢意,转头又吩咐道:“孙妈,夫人穿得太单薄,你快去拿件披风来。”
孙妈嘴里应了,身子却站着不动。
“你放心。”幽鳌山无奈地挥挥手,孙妈这才快步走进里屋。
幽鳌山说话时,晴儿一直在看着林隐雪,妈妈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不记得抱过我,不记得曾经让我在她怀里撒娇,不记得将我藏在了古井下,也不记得接我回家……
晴儿越想越悲,越想越恨,眼眶里闪烁起晶莹的泪光,回身倒在楚天的怀里无声地抽泣。
楚天抚着她的后背在耳边轻声安慰,孙妈已经拿来披风替林隐雪罩上,扶她坐到了幽鳌山的身边。
“鳌山,这位小妹妹……她到底发生什么事?”
“她叫晴儿,找了自己的娘亲整整六年,今天终于找到了。”幽鳌山下了决心,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是时候该告诉林隐雪真相了。
然而楚天背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遽然鸣响,它感应到了屋外涌入的强大杀气。
“夜深鬼敲门。”晴儿缓缓从楚天怀中抬起头,望向寂静无声的门外,擦去泪水眉眼含煞迸射出肃杀之气。
幽鳌山并没有太多的朋友,而林隐雪是他最大的秘密,这时候突然有人深夜造访隐居之处,绝对不是为走亲访友而来。
“七个人,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星宿方位列阵,已将木屋包围。”幽鳌山声色不动,暗自运气强压下内伤,施展灵觉映照方圆五百米的动静,徐徐道:“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是朱雀七宿!”
孙妈惊诧道:“碧洞宗的人怎会晓得我们和夫人隐居在大崖山中?”目光却瞟向楚天和晴儿。
“不关楚兄弟和晴儿姑娘的事,他们之前甚至不知道我在这里。”幽鳌山站起身,右手一招凭空多了柄黑鞘魔剑。
“碧洞宗是正道五大派之一,其中最杰出的二代嫡传弟子合成碧洞二十八宿。今天来了七个,算是很赏光了。”
幽鳌山执剑在手,顿时像是换了个人。原先的颓废萧索不翼而飞,整个人渊停岳峙气度雄浑,显露出一代魔门英豪风采。
“你们留在屋里保护夫人。我去会会这几位远道而来的贵客!”
他暗吸一口气运转魔功发出一记崩云裂石的雄劲啸音,双目迸出炯炯精光,迈步走出小木屋。
但每走一步,胸前伤口便会发出锥心刺骨的剧痛,他强咬牙关生生忍住。
楚天看得心头一沉,知道幽鳌山的伤势远比表露出来的严重,而且对此战毫无把握。否则他根本不必在出门时大造声势试图震慑朱雀七宿,直接出手打发了就是。
想到这里,楚天低声对晴儿道:“你留下。”
晴儿望着浑然不晓发生何事的林隐雪,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行,他们是冲着我娘亲来的。”
她的眼眸里闪动着寒光,抢在楚天之前走出屋门。
此时幽鳌山高大的身影已经静静屹立在门外,手中魔剑“幽海”未曾出鞘剑气已发,嗡嗡颤鸣声响彻四野,催动滚滚林涛如波翻卷。
小木屋四周的山林中,七名身着火红色袍服的中年道人一一现身,向门前的空地缓缓聚拢过来。
幽鳌山神威凛凛,扫视朱雀七宿道:“滚回去换朱雀真人来,凭你们七个人的斤两,还请不动幽某!”
第六十二章 罪与罚(下)
“幽鳌山,你好大的口气!”朱雀七宿之中为首的井道人怒声长笑道:“也罢,倘若我们七人果真请你不动,家师朱雀真人自会登门拜访!”
他在说话的同时已然发动名扬四海的“朱雀剑阵”,七个人举手投足错落有致,一举一动莫不与剑意暗合,首位相应连成一气向幽鳌山压迫过来。
七柄仙剑虽然斜背身后尚未出鞘,但凌厉的气势如潮水汹涌一**冲了过来,顷刻间场中罡风骤起枯叶激飞,充满山雨欲来的决战气息。
“朱雀真人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整天夸夸其谈的老杂毛而已。”
晴儿从屋内走出,冰寒的目光从朱雀七宿的脸上一一扫过,满是不屑之意。
朱雀七宿之中的柳道人闻言不由勃然变色,怒叱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口出狂言,不知天高地厚!”
晴儿的眸中蓦然迸射出两道犀利精光,隐隐竟有金芒闪烁直迫柳道人,道:“你又是哪里来的老道婆,不男不女,又可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柳道人灵台剧颤,苦修了将近四十年的道心险些被晴儿的两道目光击溃。她急忙凝神运功稳住灵台,身上却生出一股莫名的虚乏感觉,仿似大病了一场。若不是她的修为高过晴儿一筹,只这一眼恐怕今后变成白痴也未可知。
“摩罗金瞳!”站在左首的鬼道人急忙跨上一步,出掌贴住柳道人背心,运功助她守护灵台,吃惊道:“这丫头是魔教弟子!”
“这么说林隐雪果然是藏在这座木屋里!”朱雀七宿中排名最末的轸道人眉宇一扬道:“北冥魔府居然和魔教狼狈为奸勾搭在了一起。”
他的话虽然说得刻薄,但心里大感凛然。需知幽鳌山号称幽世家第一高手,修为尚在幽世家家主幽杞人之上。若非六年前不为人知的变故,家主之位本该是他的。
这次碧洞宗对北冥宝藏秘图志在必得,故而朱雀七宿联袂出动,满以为足够压制幽鳌山生擒林隐雪,谁晓得幽鳌山身边居然有援手,顿时将如意算盘打乱。
“胡说八道!”晴儿琼鼻冷哼,阎浮魔鞭没有任何征兆突然从袖袂中激射而出,重重朱红色的光影激荡,在空中化作惊涛骇浪,却又令人无从猜知它的去处。
朱雀七宿没想到晴儿看似娇小,行事却极是果断,说出手便出手,而且如此凌厉凶猛。看到前方红浪排空涌了过来,每个人都觉得这一鞭是攻向了自己。
“铿!”七柄仙剑齐时龙吟出鞘,在红浪之前汇聚成一片绚丽光网,如同牢不可破的堤坝截住阎浮魔鞭的去路。
晴儿将手微振,阎浮魔鞭倏然变招,漫天炫动的光影遽然凝成一束,图穷匕见直打柳道人面门。
“好狡猾的丫头!”幽鳌山眉宇一扬,不由得为晴儿的睿智与魄力击节叫好,暗暗感慨道:“仅仅在一招之内,她接连施展瞒天过海、分而治之、避实击虚之计,打得朱雀七宿人人自危阵脚大乱。假以时日谁人还是她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将视线瞥向楚天:“一个珞珈,一个晴儿,还真是幸福的烦恼啊!”
“啪!”柳道人尚未从摩罗金瞳的打击中完全恢复,又仓促起剑招架,竟被阎浮魔鞭打得歪歪斜斜向后连退三步,朱雀剑阵登时露出破绽。
“呜——”没等她站稳脚跟,眼前雪光磅礴剑气纵横,楚天纵身掣动苍云元辰如一羽雄鹰展翅翱翔,穿越过尚未散尽的魔鞭残影,一式“断流裂海”气吞苍穹直劈柳道人的头顶。
柳道人大吃一惊,她已经来不及回剑自保,只得竭力抽身飞退,拂出袍袖缠向苍云元辰剑,企图以柔克刚化解去楚天的剑招。
但她也未免有些小看了楚天,这边“水穷云起袖”刚刚舒展而出,苍云元辰剑已经生出后招变化,剑锋陡转似庖丁解牛般切落,“嚓”地微响将柳道人的大半截衣袖截断。若非她收手及时,整条小臂也要不保!
先是晴儿挥鞭远攻,后是楚天近身搏杀,这一连串的轮番打击一气呵成天衣无缝,就像事先完全商量好了的一样。可事实是,这对少男少女出手之前根本未曾做过任何交流!
两人如同心有灵犀,均都想到先声夺人攻其不备,而且攻击对象也如有默契地选择了柳道人。只是晴儿的阎浮魔鞭长达十米率先攻到,楚天的身形稍慢半拍形成后势,刚好珠联璧合丝丝入扣。
直到这时其他六道才反应过来,见柳道人遇险纷纷步罡踏斗向她迅速靠拢。
鬼道人、星道人一左一右双剑并举指向楚天背心,企图围魏救赵以使柳道人脱险。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猛听脑后剑风激荡,幽鳌山拔剑出鞘左右开弓。
魔剑幽海宛若黑云催城气势强绝,逼得二道不得不改弦易辙侧身自保。
与此同时楚天一记日照神拳势大力沉直捣黄龙,轰向柳道人心口。
柳道人的剑招袖式先后被破,胸前一马平川无遮无拦,见楚天的铁拳如日西沉碾压过来,不由得大惊失色。
她也顾不得什么仙风道骨高人风范,身躯后倒趋避锋芒,飞起左脚踹向楚天。
但楚天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在他的身后还有得到魔门第一高手魔教教主林盈虚倾囊传授的晴儿!
阎浮魔鞭如鸿雁回旋去而复返,正对准柳道人的脑门抽落。
“砰砰!”一旁传来轰响,幽鳌山吐气扬声左掌右剑又将赶来救援的井道人、张道人拒之门外,令朱雀六宿眼睁睁看着柳道人遭受楚天和晴儿的夹击猛攻,却难以越过雷池半步!
柳道人孤立无援迫于无奈,左脚变招强行拦截阎浮魔鞭。
“啪!”一股摧枯拉朽之力从鞭中爆出,柳道人一声惨哼抛飞而起,左腿膝盖以下血肉模糊骨断筋折,搞不好下半生就要做了瘸子!
“师妹!”
“师姐!”
朱雀六宿惊怒交集。同样身为女子的星道人素日与柳道人私交最好,当下掠身飞空前往救护,情急之下却忘记守住阵位顿时单骑突出成了标靶。
楚天和晴儿对星道人主动送上门来的大礼岂有不笑纳的道理?
两人视线交接心领神会,苍云元辰剑和阎浮魔鞭齐头并进直指星道人!
“不好!”星道人见状不由脸上变色,一直以来仰仗师门的名头和剑阵的威力,朱雀七宿横行神陆百战百胜,魔道妖邪从来都是望风而逃。即使稍作抵抗,也无不成为他们替天行道的剑下之鬼。
哪晓得今天遇上楚天和晴儿,只因心神全都集中在了幽鳌山身上,对这两人稍有懈怠,短短几个照面便被抓住破绽穷追猛打,所向披靡的朱雀剑阵未等真正发动,便近乎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猛然间木屋东面的山林深处陡然响起一记浑厚苍老的啸音,一位鹤发羽冠的老者犹如红云飞卷飞越莽莽林木,踏着啸声转瞬即至。
他的左袖一卷缠住飞跌的柳道人,右手拂尘光芒暴涨似白虹贯日击打在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之上。
“叮叮”两响,楚天和晴儿身躯发沉往下坠落,一剑一鞭翩若惊鸿远远荡开。
红袍老道并不乘胜追击,拂尘一摆喝令道:“斗转星移,气冲天南!”
“师傅?!”朱雀七宿看到红袍老道突然现身,无不在惊喜之中暗含几分羞愧。除去受伤的柳道人,其他六道身影纷飞如星移如斗转,散开阵型重整旗鼓。
红袍老道大袖飘飘落下身形,站住柳道人的阵位又喝道:“入静如山,止念如水!”
霎那间场中七道齐齐站定,身如山岳岿然不动,剑似流水气韵空灵,仿佛一轮弯月牢牢罩定幽鳌山、楚天与晴儿。
楚天已退回到晴儿身侧,暗自运转梵度魔气疏通麻木的右臂,双目打量红袍老道,知道稍后一场苦战势不可免。
经过刚才电光石火间的短兵相接,他已大致了解到朱雀七宿的实力果然非同小可,比起号称南无八仙之一的不老参仙亦不遑多让,只是功力火候稍有逊色而已。但若让这七人组成剑阵,那就是七个不老参仙也要应接不暇。
可惜眼看就要各个击破偏偏功亏一篑,出来一个更难缠的红袍老道。
幽鳌山趁机调匀气息压制伤势,方才几个照面他以一挡六看似威风八面,实则内伤加重气血受损。幸好朱雀六道不知端底,否则不管不顾再猛攻几招,能不能坚持得住就难说了。
他目视红袍老道,油然一笑道:“果然是徒弟挨打师傅出头。”
红袍老道似乎和幽鳌山也是旧识,淡然道:“鳌山兄风采依旧可喜可贺。不过似乎有伤在身,倒也令贫道颇感意外。不晓得环顾神陆翘楚人物,除了魔教教主林盈虚、龙华禅寺方丈百藏大师那几位屈指可数的绝顶高手,还有谁能将鳌山兄伤得如此之重?”
幽鳌山心头一沉,知道自己的伤势瞒得过朱雀七宿,却骗不了朱雀真人。
他尚未回答,朱雀真人的目光已移向晴儿,缓缓问道:“小姑娘,刚才可是你说贫道只会夸夸其谈?”
楚天横跨半步护在晴儿身前,苍云元辰剑遥指朱雀真人道:“你还说漏了‘老杂毛’三个字!”
第六十三章 仇与敌(上)
“混帐!”
“放肆!”
朱雀七宿大惊失色,个个怒不可遏,只差冲将上去将楚天碎尸万段。
虽然说刚才晴儿也曾骂过朱雀真人,但毕竟那时他并不在场。
人要脸,树要皮。朱雀真人活了八十多岁,不是没挨过骂。只是像今天这样让一个十五六岁的无名小子指着鼻子臭骂,绝对是平生不曾有过的奇耻大辱。
然而楚天显然不在乎自己骂了谁。他甚至是故意当众羞辱了朱雀真人。
谁让碧洞宗一门以多欺少,谁让朱雀真人自恃身份倚老卖老一来就吓唬晴儿?什么扬名四海,什么正道耆宿,说破了,就是自己找上门讨骂来了!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幽鳌山有几分好笑,更有些感慨在胸,恍然中那些早已远逝的青春年少岁月片段在脑海中飞快跳过。只是大敌当前,他比楚天和晴儿更加清楚目下的局势是何其凶险。说不定,今夜全军覆没也是大有可能的。
“退回屋里!”他迸指如刀向外劈出,丹田魔气如潮奔涌,天地精气云集响应,在空中凝铸出一束雪亮弧光,如同经天纬地的圆月弯刀旋斩碧洞宗八大高手。
“明光飞镰掌!”朱雀真人白眉微耸,低喝道:“七星聚会!”
井道人、鬼道人、轸道人从右侧,星道人、张道人、翼道人自左侧,迅速聚拢到朱雀真人两翼,如同一对摩天接云的大鹏巨翅迎风舒展气象万千。
“铿!”七柄仙剑发出切金断玉声斩入明光飞镰,一串串精光爆溅姹紫嫣红。
“轰!”明光飞镰爆裂涣散,狂乱的罡风卷裹着流光溢彩如涟漪般扩展开来。
朱雀真人座下六大弟子的修为高低登时一览无余地显现出来。
站在阵型两端的轸道人和翼道人受到的冲击最小,却退得最远;张道人和星道人次之,而井道人和鬼道人则仅仅退出了两小步便立即稳住身躯。
唯独朱雀真人伫立剑阵中心,所承受的明光飞镰掌力最为猛烈,身形却纹丝未动。
“呜——”晴儿的阎浮魔鞭穿透罡风光澜呼啸而至,鞭身笔直犹如一杆锐不可当的长枪直刺朱雀真人的咽喉。
上一次出手,她选择了朱雀七宿中修为最弱的柳道人作为突破口;然而这一次,却毫不迟疑地对上了剑阵中实力最强的朱雀真人。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她当然听见了幽鳌山的话,却丝毫没有后退的打算。
林隐雪就在屋里,她怎么能让失去修为的娘亲暴露在刀光剑影中?躲起来,任敌猖狂,这还是不是林晴儿?
“唰!”朱雀真人拂尘一摆锁住阎浮魔鞭,运起六成功力带向身前。
不料劲力甫出,晴儿的娇躯便翩然飞起,借助拂尘拖曳之力临空掠来,左掌光晕流动宛若一柄金煌煌的雷霆之刀直劈他的眉心。
朱雀真人撤步招架,仙剑“斩红尘”横于眉眼之上,如一道天堑截断晴儿掌势。
晴儿双眸沉静似水,面对成名已近一甲子的朱雀真人,她毫无惧意,左掌化刚为柔,五指如拂琴弦在斩红尘上“叮叮”弹按,震得仙剑嗡嗡颤鸣晃人眼目。
她的双足连环飞踢,使出魔教绝学“重峦叠嶂腿”猛攻朱雀真人胸膛。
只是弹指之间,十七记腿攻一气呵成,仿如群山怒涛连绵不绝。
朱雀真人雪白的眉毛微微一皱,放开阎浮魔鞭,抖拂尘且战且退。
“砰砰砰砰”气劲激撞之声不绝于耳,他连接晴儿十七腿,又向后退出三步!
“不好!”楚天看到晴儿攻势咄咄逼人,将朱雀真人打得节节败退,非但没有丝毫欣喜之意,反而从心底里涌出一股强烈的警兆。
朱雀真人不是柳道人,即便他被晴儿打得措手不及,也不应该一退再退。
这牛鼻子老道一味示弱,是想引诱晴儿上当。
楚天眼光一扫,便看到趁晴儿全力以赴搏杀朱雀真人之际,轸道人、鬼道人、张道人、翼道人分从左右合围过来,而井道人和星道人更是悄无声息地截断了晴儿的归路!
“晴儿,快退回来!”楚天不假思索,苍云元辰剑横扫千军攻向井道人与星道人,要为晴儿打通退路。
井、星二道连结成阵双剑齐飞,“叮叮当当”一阵疾如密雨的激响,将苍云元辰排山倒海的剑势化于无形。
晴儿眼光稍稍回转,已经意识到自己中了诱敌深入之计。她甩鞭飞击朱雀真人,翻身向后飘退。
然而轸道人、张道人、鬼道人、翼道人四剑联动,寒光霍霍张网以待,逼得她无路可退,惟有逆转身形再次硬撼朱雀真人。
顷刻之间前有强敌拦路,后有追兵截杀,眼看晴儿就要深陷在四面楚歌的绝境中!
楚天焦急万分,他不敢想像晴儿被擒或者被杀这样可怕的事情发生。必须救回晴儿,必须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杀。如果能够撕开一道口子,就有可能接应晴儿退还。
可是井道人与星道人早已洞悉了他的意图,两人只守不攻仿似一堵铜墙铁壁横亘在了楚天与晴儿之间。
忽听晴儿低声嘤咛,已被朱雀真人的拂尘扫中右腿,裙裳碎裂雪白晶莹的肌肤上顿时泛起触目惊心的血痕。
楚天怒吼一声,朱雀真人的这一记拂尘比直接抽在自己身上还要令他感觉到锥心刺骨的疼!
眼看一时半会儿无法冲破井道人和星道人的防线,楚天眼眸中迸发精光,催运天地烘炉燃烧真元,便要施展出真我如一印拼死一击!
生死之际,身后传来幽鳌山雄浑有力的啸声,魔剑幽海如同从千年沉睡中苏醒过来的幽冥之龙,焕放出吞噬所有的炼狱神光从楚天头顶呼掠而过!
刚才幽鳌山施展的那一记“明光飞镰掌”差不多施出了全力,气血激荡之下受阎浮魔鞭重创的伤势再也压制不住,喉咙发甜一缕瘀血从嘴角溢出。
他趁势飘身向木屋退去,孙妈严阵以待已在门后接应。
在他想来,楚天和晴儿听到自己的招呼,也应该趁此机会迅速退回屋里。谁知道不论是晴儿还是楚天,非但没有后撤反是向前冲进了朱雀剑阵。
见此情景,幽鳌山情知要糟——楚天和晴儿对自己恨之入骨,根本不肯听自己的。而保护林隐雪,击退敌人的想法显然让他们不愿轻易放弃任何机会。哪怕这个机会也许是个陷阱。
“砰砰!”犹如螳臂挡车,井道人和星道人被沛然莫御的幽海剑光撞得飞跌而出,头顶羽冠碎裂发髻散乱,身上全是从口中喷洒出的斑斑点点的鲜血。
幽鳌山破开井、星二道的封锁气势更胜,以摧枯拉朽之势直冲战团。
“星汉璀璨,凤舞九天!”
轸道人、张道人幻动仙剑化作满天星斗护御身前,鬼道人、翼道人双剑并出如凤翼天翔飞斩幽鳌山两肋。
四柄仙剑两攻两守相辅相成,配以强大玄妙的阵法变化爆发出惊人的战力。
但是没用!
幽海魔剑如同一头万里狂飙的怒龙狠狠撞击在鬼道人、翼道人的双剑之上,将他们连人带剑震飞出去。
“哼!”幽鳌山仰面喷出一道血箭,左掌施动明光飞镰,一道弧光横扫长空,如犁庭扫穴切开轸道人与张道人的剑网防御,迫使两人连忙侧闪趋避。
不过是一眨眼的工夫,前后两道封锁土崩瓦解,不能迟滞幽鳌山分毫!
“回去!”幽鳌山伸出大手,抓住晴儿衣襟向后一带。迎面剑芒如虹,朱雀真人的斩红尘赫然攻到。
幽鳌山沉声大喝神威慑人,幽海魔剑与斩红尘狭路相逢。
“叮叮叮叮——”一连串炫目的光花飞溅,幽鳌山身躯摇颤已近强弩之末,体内魔气沸腾如注近乎失控。
忽听背后鞭风呼啸剑吟声声,却是晴儿遭遇到轸道人、张道人的阻截,无法与楚天汇合杀出剑阵。
“挡我者死!”幽鳌山眸中精光迸绽,强运魔气纵剑回扫,决荡千里莫不能御。
轸道人和张道人早已被他不可一世的气势所震慑,慌忙全力运剑自保。
朱雀真人见状一声清啸道:“鳌山兄,你何苦再作困兽之斗!”拂尘缠死幽鳌山手腕,斩红尘趁虚而入刺向他的胸口。
与此同时鬼、翼、星、井四道稍事喘息,又从外侧包抄过来,赫然要将三人全部截留在剑阵之内。
幽鳌山身为北冥神府顶尖高手,灵台之上早已掌握到战场上的瞬息变化。
他心知肚明,一旦朱雀剑阵重新合围,再想脱身势必登天。
幽海魔剑倏然回摆,却不是攻向朱雀真人,而是毅然决然地向左腕切落!
“噗!”血光迸现,他的左手齐腕削断。
这一幕顿时惊呆了包括朱雀真人在内的所有人,谁都没想到幽鳌山会如此刚强。
壮士断腕,豪气干云。
幽鳌山的脸膛霎时失去血色,额头渗出黄豆大的冷汗。他无暇感受伤口的痛楚,脱出拂尘的纠缠抽身飞退,一剑荡开轸、张二道。
晴儿的后方立时一马平川,楚天趁势冲入与她汇合。
她惊讶的目光注视着幽鳌山滴血的断臂,身形向木屋方向退去。
幽鳌山暗松一口气,正要掩护楚天与晴儿一同撤回木屋,猛感到胸口剧痛如裂,眼前发黑往后仰倒!
第六十四章 仇与敌(下)
“嗡——”朱雀真人抖动剑花,斩红尘幻动满天星芒笼罩幽鳌山。
这一剑名为“星罗密布”,旨在禁制对手周身经脉将其生擒。毕竟以幽鳌山在北冥神府的地位身份,如果能够生擒,远比杀了他更有价值也更具轰动效应。
“砰!”楚天一拳击中幽鳌山的背心。
一股浩然磅礴的力量透过幽鳌山几近干涸的躯体,勃然渲涌掀起雄劲狂飙。
——回光返照!
刚劲有力的拳锋跌宕呼啸,将斩红尘幻生而出的点点寒芒顿时冲得七零八落。
楚天的身形毫不停滞,左拳改击为拿抓住幽鳌山的背心衣衫,施展出“回雁诀”倏然如风飘逸如云,抢在鬼道人和翼道人封堵之前脱出了朱雀剑阵。
“谢谢!”幽鳌山无力回头,但他在感激楚天最后关头救了自己。
对于一位曾经叱咤风云的魔门豪雄而言,失去一只手意味着什么不言自明。
楚天没有回应幽鳌山,或者说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实在不知应该如何回应。感动与震撼交集,恩怨与情仇交替,所谓心头五味杂陈,也不过如此吧。
“啪!”朱雀真人衔尾直追抖动拂尘,锁向幽鳌山的脖颈。
楚天刚要运剑抵挡,身侧一束朱电掠过,晴儿手握阎浮魔鞭飞击拂尘。
“砰!”魔鞭高高弹起,晴儿面色发白退入屋中,却也迟滞了朱雀真人的拂尘。
楚天抓紧机会挟起幽鳌山退到门前,就听孙妈在身后叫道:“快进来!”
朱雀真人情知一旦让幽鳌山等人退进屋中,里面空间有限剑阵无法展开,威力势必大受影响。他身形遽然加速,竟似一道流光追近到门外,举拂尘就打。
“轰!”突然一串震耳欲聋的惊雷炸响,在木屋的正东、正南、正西、正北四面和东南、东北、西南、西北八方,再加上屋顶上空共有九团血红的雷火从虚空深处涌动出来,瞬间风云变色天昏地暗。
在雷火中幽龙冥凤、鸾雀麒麟、毕方穷奇、夔牛青耕……九头神兽魔鸟披被万丈烈焰咆哮飞舞各镇一方。
“九狱雷火阵!”朱雀真人面色剧变,急忙舞动拂尘抵挡如潮水涌来的熊熊雷火。
“唿——”镇守木屋正南方的幽狱冥凤从天而降,凶猛绝伦地扑向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振剑飞挑,斩红尘怒光盛绽与幽狱冥凤狠狠撞击成一团。
“砰!”幽狱冥凤厉声长鸣扶摇直上,双翼火光如流星般簌簌抖落,显然吃了一点小亏。
但朱雀真人的日子也不好过,他的一双袍袖齐齐燃起血红色的火苗,身躯也被震得剧烈摇晃难以立足。
“看剑!”幽鳌山蓦然睁开双目长身探臂,将全身残余的功力尽数注入剑中。
魔剑幽海绝地反击,酝酿着无限豪情荡开拂尘直劈朱雀真人胸口。
朱雀真人万万没有想到幽鳌山居然还有反击之力,大惊之下飞身急退,斩红尘“叮叮叮叮”仓促点击在魔剑之上。
“哧啦!”幽海剑芒吐露,破开斩红尘层层叠叠的封锁阻截,赫然击中朱雀真人。
朱雀真人的护体真罡顷刻碎裂,左肋血如泉涌,更被剑气透入体内伤到经脉。
井道人、鬼道人赶忙搀扶住他,惊叫道:“师傅!”
朱雀真人强运超过一甲子的精纯真气封压伤势,扑灭袍袖上的九狱雷火,面白若金喘息道:“速退!”
朱雀六宿不敢怠慢,护持师傅结成剑阵一面抵挡汹涌而来的雷火扑袭,一面向南面的山林中退去。
“噗——”幽鳌山猛吐出一大口深红色瘀血,头顶哧哧冒出水雾,浑身骨骼咔咔作响竟有散功迹象。
忽然他的背心一暖,浑厚阴冷的梵度魔气浩浩汤汤注入经脉之中,游走周天镇压气血,胸口的痛楚感觉登时为之缓解。
“鳌山,你的手怎么没了——”木屋里林隐雪看到幽鳌山鲜血淋漓的断腕,不假思索地撕下一截衣袖要替他包扎,眼中泪光盈盈。
“别怕,我还有一只手,那帮杂毛道士不能把咱们怎么样!”幽鳌山在孙妈的搀扶下落坐,强忍翻腾的气血与锥心刺骨的伤痛向林隐雪勉强一笑。
孙妈手脚麻利地拿出一颗药丸塞进幽鳌山嘴里,又取出北冥神府的金创圣药敷抹伤口,痛惜道:“少爷,你对别人那么好,就是不知道爱惜自己……”一语未尽眼泪已掉了下来。
楚天一直站在幽鳌山身后,默默将梵度魔气输入他的体内。看到林隐雪和孙妈两人忙成一团为幽鳌山疗伤,他的心里不由又想到孙妈的那句话:“可是他们引动九狱雷火阵的事您事先根本就不知情啊——等您赶到时,九狱雷火早已点燃了整座山村!”
是孙妈在说谎,还是幽鳌山在隐瞒什么?!
回想起在北冥神府小木屋中的相处,楚天暗自深吸一口气望着屋外的火海,心绪起伏复杂到了极点。
忽然,他听见幽鳌山说道:“楚兄弟,我已经可以自己运功疗伤了。”
楚天一下就听出幽鳌山说话时气息虚弱忽急忽缓,显然伤势极重,只因不愿耗损自己的功力才这样说。
他低哼了声没有开口,左掌不仅没有收回反而加大了魔气催送的力度。
这时候晴儿默不作声地走过来,探手按在幽鳌山的后腰上,看了眼林隐雪低低道:“我来帮你。”
林隐雪朝晴儿感激地点点头,细心地为幽鳌山将左腕包扎起来。
楚天看着晴儿低垂的修长睫毛在微微颤动,知道她在妈妈面前难忍伤心,不禁为林隐雪和她难受,低问道:“要不要现在就告诉她?”
晴儿心下惘然,抬头犹豫地反问道:“你说呢?”
楚天也不知道答案,他隐隐约约觉得不知情对林隐雪反而是一种幸福,虽然这种幸福很残忍。但母女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情何以堪?
“算了吧,等度过了这场劫难再说。”最终,还是晴儿自己做出了决定。
“这座九狱雷火阵只能坚持到后半夜,灵气耗尽法阵自然烟消云散。”孙妈处理完幽鳌山的伤,望向屋外不无忧虑地说道。
众人的心一沉,均都明白失去九狱雷火阵的保护,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可惜我受了伤,无力打开虚空隐遁脱困。”幽鳌山苦笑了声,“好在我们还有三个时辰,足够解决昔日的恩怨。”
屋里蓦地静默,林隐雪也开始逐渐领会到一些楚天、晴儿和幽鳌山之间微妙的关系。
“哥哥——”晴儿侧目看着楚天。
楚天沉声道:“九狱雷火阵熄灭后,我会主动出击正南方,迫使朱雀剑阵收缩。晴儿,你们往北走——”
“不行!”屋里的其他人异口同声地反对,每个人都听懂了楚天话里的意思,他是要牺牲自己换取最后突围的机会。
“不用担心我,我会祭出真我如一印,召唤出四道镜像和朱雀剑阵决一雌雄。”
楚天像是打算好了,坦然道:“朱雀真人受伤不轻,我相信自己会有成功的机会。”
晴儿用毋庸置疑的口气道:“好,我和你一起留下,其他人趁机退走!”
见楚天扳起脸似乎要训斥自己,晴儿缓缓道:“哥哥,你曾经答应过我:会永远陪伴我!”
楚天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回去,胸口被一团温柔的事物萦绕牵系,一时无语。
幽鳌山渐渐恢复过一点元气,打破沉寂决然道:“我也留下,就在这里,我们跟朱雀老道和他的弟子放手一搏!”
“鳌山,”林隐雪突然问道:“你告诉我,外面的那些道士为什么来,是不是来抓我的?”
幽鳌山坚定地摇头道:“你莫要胡思乱想。事已至此,我们只能绝地求生!”
他倏然站起,身躯晃了晃又稳稳地站住,望向晴儿道:“你放心,若能成功突围,我一定会给你、你娘亲还有那许多无辜死去的人一个交代!”
晴儿瞥了眼楚天,又看了看林隐雪,咬咬嘴唇摇头道:“不必!”
见幽鳌山愕然望着她,晴儿低低问楚天道:“哥哥,你说呢?”
楚天的眼中有异样的光在闪动,有那么一瞬,他屏住了呼吸。
幽鳌山阻止孙妈说出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楚天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有一种直觉,信一次,让自己没有遗憾。
他很快地看了孙妈一眼,终于扔掉了迟疑,回答道:“如果我们都能活下来,我和晴儿会回去村里祭奠亡灵。也许,幽大哥愿意和我们一起!”
幽鳌山细细体味楚天话语里的含义,眼睛里透出温暖的笑向楚天重重一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准备好了,就这样全力以赴。
幽鳌山坚强伫立,目光如炬环顾众人道:“朱雀真人和他的七大弟子固然厉害,但能将我们困死在屋中,靠的还是朱雀剑阵。”
他体内的八藏神归丸药力逐渐生效,话音渐趋平稳:“假如我们能够出其不意打破朱雀剑阵的封锁,必定会造成他们阵脚大乱露出破绽。要想做到这点,以我们目前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以阵破阵!”
孙妈的眼睛一亮道:“少爷,你说的是咱们幽世家传世绝学‘六丁六甲诛仙阵’?”
幽鳌山点头,孙妈瞅着屋里的人苦笑声道:“可是这套阵法需要六个高手才能运转,咱们这儿满打满算也只有五个人。而且夫人没有丝毫修为,少爷你的伤势那么重,恐怕也没法子出手……”
幽鳌山笑了,道:“你错了,我们还有四位修为不亚于楚兄弟的帮手!”
第六十五章 破阵(上)
冷月西往,突然夜空中响起阵阵惊雷,乌云卷涌天色更黑,一场瓢泼大雨即将倾盆而落。
木屋周围的雷火渐渐转黯,阵内灵气逐渐燃尽,已经坚持不了多少时候。
四周山林寂寂,碧洞宗的八大高手不知隐伏在何处。或许,朱雀真人受伤不轻,也需要时间休养恢复。或许,对他们来说,幽鳌山等五人已成瓮中之鳖插翅难飞。
更高处的一片密林里,何必侍立在林盈虚的身后,俯瞰着幽谷喃喃说道:“不晓得幽鳌山的伤势恢复得如何?这事还真难办啊——要是有人害了我的女儿,却又舍命救了我的外孙女,还真不知道是该杀还是该谢。”
林盈虚像一尊魔神雕像已在这片高坡上静静伫立了大半个夜晚。听到何必“自言自语”,意似在替幽鳌山求情,他淡淡说道:“等你有了女儿和外孙女,自然就知道应该怎么办了。”
何必嘻嘻一笑,说道:“那些狗道士要动手了。”
幽谷中朱雀真人和座下七大弟子徐徐步出山林,柳道人也一瘸一拐地跟了出来。
“不急,先看看晴儿和楚天会如何应付。”林盈虚哼了声道:“这些道士,不会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何必抬头瞧了瞧黑云密集的阴暗天空,深以为然道:“嗯,连今晚的月亮也不可能再见着。”
“喀喇喇——”春雷一声连着一声,银白色的电光照亮黑沉沉的大地。
朱雀真人缓步走向木屋,咆哮的山风吹动他的衣袂猎猎飞舞,犹如迎风招展的旌旗。他的步履沉稳,丝毫看不出受过伤,双目直视亮着灯火的木屋。
“师傅,弟子将他们从屋里轰出来!”井道人身先士卒,左手结成法印喝道:“疾!”
一束橙黄色的光华从他的袖口中疾掠而出,却是一枚古朴厚重的仙印,在空中倏然放大十数倍,如同一座小山般荡散九狱雷火的余息砸向屋顶。
“吱呀!”房门蓦地打开,从屋里涌动出一团黑沉沉的魔气,如乱云飞卷迅即升腾,与井道人祭出的“镇魔仙印”迎头激撞。
“唿——”镇魔仙印宛若陷身泥沼,在黑黢黢的魔气之中翻腾旋转不得而出。印身上的精光飞速黯淡,呈现出丝丝缕缕的乌光。
“魔教的乱云飞砂?!”井道人神情微变,凝神催动镇魔仙印猛烈冲击黑魔气,然而发出的力量好似泥牛入海,仙印反而越陷越深。
井道人面色赤红,左手法印不断变幻舒展,呼吸慢慢变得沉重。
“咄!”鬼道人见师兄接战不利,扬手打出一张碧洞宗秘制的“金甲驱魔符”。
仙符迎风“唿唿”燃烧,四周炫光酿动精气云集,瞬间幻化出一尊手持巨斧的金甲力士,凌空步虚威风八面,举斧劈斩乱云飞砂。
“喀喇喇——”如同一串疾电炸响,黑色的魔气深处一团乌砂迸裂出来,将金甲力士打得强疮百孔扭曲涣散。
镇魔仙印“嗡嗡”颤鸣翻滚抛飞,差点儿脱出了井道人的控制。
气机牵引之下井道人和鬼道人齐声低哼踉跄退步,脸上苍白如纸血色褪尽。
“唿——”星星点点的乱云飞砂集丝成束飞向木屋,落入晴儿的衣袖里消失不见。
楚天和晴儿这才并肩从屋中走出,宛若一对珠联璧合的金童玉女。
“幽鳌山在哪里,为何差遣你这两个小鬼出来送死?”朱雀真人目视木屋淡然道:“莫非他已奄奄一息不堪再战?”
楚天冷冷道:“杀鸡焉用牛刀,对付区区一座朱雀剑阵,根本不必劳师动众。”
“小妖女!”井道人好不容易召回镇魔仙印,只见光泽黯灭黑丝斑驳,仙印的元气与威力转瞬折损过半,不由又痛又怒。什么道家的谦退淡泊全都抛到九霄云外,他手指晴儿咬牙切齿地道:“你竟毁我法宝,今日若不能除妖祛邪,我誓不为人!”
晴儿见井道人痛心疾首的模样不觉好笑,又听他口口声声叫自己为小妖女,当下秀眉微扬口中轻斥道:“草包道人,你且看自己哪有半分人样?!”阎浮魔鞭从袖中探出,毫不客气噬向井道人。
楚天已经猜到,晴儿的衣袖里多半藏有一件空间法宝用以储藏物品,就像元辰宝珠那样内里虚空广大。不过元辰宝珠只能吸纳精气魂魄,而晴儿衣袖里的那件法宝则是无所不包无所不收。
那边井道人见魔鞭来势凶猛不敢懈怠,横剑斜挑已使出拿手的“观日剑法”。
猛见晴儿玉腕一抖,阎浮魔鞭在空中骤然转变方向,速度遽增飞袭柳道人。
柳道人没有料到晴儿又突然找上了自己,待要拔剑已经迟了,只得极力后仰闪躲。
朱雀真人见爱徒遇险,凝气屈指弹出一束罡风。
“啵!”罡风霎那间收缩成丸,四周精气风云聚会凝动成一簇樱桃大小的青色光团,击打在阎浮魔鞭之上。
阎浮魔鞭如遭电击高高弹起,晴儿的俏脸上金气一闪,娇躯晃了两晃。
就在朱雀真人出手一刹,楚天动若脱兔仗剑而起,苍云元辰大开大阖猛劈柳道人。
柳道人的身形尚未抬起,就看到剑光滔滔如同雪崩般碾压过来。她的全身笼罩在苍云元辰壮怀激烈的剑势之中无所遁藏。
“不好!”星道人、翼道人飞身救援,两柄仙剑齐齐斩截楚天。
谁知楚天虚晃一枪,苍云元辰剑转向横扫,一式“睥睨**”飞切翼道人腰际。
翼道人正全力以赴救助柳道人,哪知道会引火烧身。他的招式已出,来不及回剑自保,只好仓促趋避。
“唰!”剑锋掠出,翼道人腰间的束带崩裂,溅出一溜殷红血珠。
“小鬼!”柳道人恼羞成怒,不等缓过气来抬身纵剑疾刺楚天。
晴儿娇躯微晃掠入战团,挥鞭飞扫柳道人的后脑。
朱雀真人见混战骤起,扬声念动阵诀道:“斗转星移,银河横空!”
众道士闻听师尊喝令,身形如走马灯般换位游动,转眼间展开阵型,如一道匹练席卷向楚天和晴儿。
不料楚天和晴儿心存默契,一剑一鞭纵横开阖紧锁柳道人,雪影朱光如山如海将她层层叠叠围困其中。
柳道人左支右绌,被逼得在剑阵内四处游走狼狈不堪。
一众同门投鼠忌器,急忙改弦易辙变换阵型,唯恐稍有不慎误伤柳道人。
顿时剑阵内人仰马翻,前头是柳道人且战且逃,后面是楚天和晴儿穷追猛打,而朱雀真人和六大弟子不停移位疲于应对。与其说是被楚天和晴儿扰乱了阵型,还不如说是教柳道人在奔走之中冲得七零八乱。
朱雀真人立时看出症结所在,暗叫一声:“好狡猾的两个小鬼!”
需知天下任何一种剑阵都有一定之规,绝非摆阵的人越多越好。譬如朱雀剑阵,按照井、鬼、柳、星、张、翼、轸七宿排列,即不能多一个也不可少一人。
如今柳道人身陷阵中,等若凭空多出了一人,阵势运转顿显凝滞。
更让人哭笑不得的是,柳道人浸淫朱雀剑阵二十余年,举手投足自然而然与其素日演练时的步法阵位相合,反倒抢了其他人本该占据的位置。
她一会儿奔井返柳,一会儿切张倒翼,忙得不亦乐乎。众道士见她奔来,只能收剑闪身退避三舍。如此一来,整座朱雀剑阵已是大乱特乱。
想明白了这点朱雀真人使出水穷云起袖卷住柳道人后腰,低喝道:“去!”大袖一拂将她抛送到阵外。
众弟子顿时如释重负,重新寻回阵法节奏,楚天和晴儿的压力骤增。
“哗——”一场豪雨滂沱落下,雨珠如豆水汽朦胧,天地间景物朦胧烟雾跌宕。
所有人的视线都大受影响,在激战中全屏灵台映照与敌短兵相接。
事实上仅凭朱雀真人一己之力,楚天和晴儿就不是对手。但一来他身负剑伤,不敢过分发力;二来时刻忌惮幽鳌山发动突袭又或携着林隐雪逃之夭夭,故而始终有所保留未尽全力。
即使这样楚天和晴儿也很难讨到便宜,两人身不由己地向内收紧,四周空间越来越小,短短几个照面便险象环生。
朱雀真人见状叫道:“鳌山兄,你若再不现身,我便先杀了这两个小鬼!”
阵外的柳道人对楚天和晴儿恨之入骨,扬声高叫道:“师傅,杀了他们!当心养虎为患,尤其是那臭丫头心狠手辣他日必成祸害,绝不能手下留情!”
话音未落楚天一记长啸,苍云元辰剑脱手飞出,如奔雷横空隆隆咆哮,穿越过剑光掌影卷裹起一束浑圆水线直射柳道人。
柳道人身在阵外正自指手画脚,哪里想得到楚天居然敢于在生死搏杀之际飞掷魔剑,要取自己的项上人头?
她仓促招架,手中仙剑“叮”地猛磕。苍云元辰剑如怒龙腾夭,剑锋微微一沉未能斩中柳道人的咽喉。
“噗!”漫天血花怒放,柳道人一声尖叫右臂被苍云元辰无坚不摧的剑锋应声削断,整个人重重抛跌在泥泞里昏死过去。
可怜以她的道心境界,原本比楚天还高出一筹。若是单打独斗即使苍云元辰剑神威盖世,三五十个回合内也决不至于落败。
然而先前在晴儿和楚天的轮番突击之下,她一伤再伤、一败再败,左腿伤尚在其次,更为要紧的是锐气大挫道心蒙尘,此番终于在苍云元辰剑下吃了大亏。
“孽障!”朱雀真人最是疼爱身为关门弟子的柳道人,见此情景终究禁不住怒动无名,“小小年纪下手便这般狠毒,将来还了得?今日我要为天下苍生除魔卫道!”
第六十六章 破阵(下)
其他六大弟子人同此心,七柄仙剑光华冲霄荡散雨幕,几乎要将楚天绞碎成粉!
楚天此刻已是赤手空拳,见七剑一起攻来,当即使出一式“千疮百孔”拳劲吞吐夜战八方。
“臭牛鼻子,满口的假仁假义假道德,看看自己,其实你们才是真正的卑鄙龌龊下流无耻!”晴儿见楚天为了给自己出气,不顾战局危险施展天外飞仙重创柳道人,当真是心花怒放,眼看众道士趁他魔剑离手群起而攻之,眸中寒光四射挥臂扬鞭。
“呜——”阎浮魔鞭骤然飞旋急转,化作一道冲天而起的朱红云柱,一圈圈一重重光影幻动层出不穷,将楚天和晴儿的身形围绕在中央。
“砰砰啪啪!”朱雀六宿的仙剑撞击在鞭影拳风上竟一一弹回,不能越雷池半步。
朱雀真人冷喝道:“摩天云柱鞭何足挂齿,给我破!”斩红尘凝炼成束灌注八成功力,剑芒如炽掩映苍穹直插鞭影。
“啵!”气劲爆响,斩红尘刺入云柱,剑身剧烈颤动发出一道道强横的气芒,如同成千上百的钢针钉入鞭影,阎浮魔鞭的运转顿显凝滞。
“咄!”朱雀真人吐气扬声,屈指再次激射出一道“弹指青丸”,穿透鞭影缝隙直打晴儿眉心。
“大日如来!”楚天振臂出拳,十八道拳劲倏然轰出,汇聚成排山倒海之力与弹指青丸狠狠撞击在一起。
“砰!”青丸迸裂,拳风飙散。
楚天和晴儿齐时腾身而起,一如黄鹤冲天一如雨燕回旋,两道身影比翼双飞脱出斩红尘的剑势笼罩翱翔于夜幕之上。
楚天抬手摄过旋转飞回的苍云元辰剑,头上光雾乍开三花聚顶,丹田烘炉燃烧五气朝元。将心神与天地交接,把自己化作大自然里的一缕风,一滴雨,一片云,自由自在无所羁束。
“唿——”灵台之上霞光万丈,显现出莲花圣座的虚影。
他的丹田之中真元霍霍燃烧释放出惊天动地的能量,撕开虚空召唤万灵。
雨幕之后,一阵浮光掠影闪现出楚天的四道镜像,与他的真身并肩伫立,五柄苍云元辰剑遥指天空,雪亮的光芒仿佛要将这无边无际的黑夜刺破!
“有谁想除魔卫道的?尽管来!”
楚天心中此刻对朱雀八道只剩下鄙夷之情。自出道以来,他对行事卑劣的小人,如阴严道、玄天空之流便不曾手下留情过,但他更痛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管他是魔还是道,道魔自在人心。
心中有道,魔便是道。心中无道,道已成魔。
何必拘泥,何须惆怅,万里无云天一样。
“真我如一?!”朱雀真人目光一扫,引动剑阵率先攻向楚天。
“天地轮回,万物返空!”
楚天纵声一啸,四道镜像与晴儿步踏风云幻动身形,各据一角结成阵势,宛若雪花六瓣在雨幕中飞旋急转,一道道苍云元辰的剑芒、一束束阎浮魔鞭光影交相辉映如山岳倾倒大海决堤,滚滚压向朱雀真人。
“铿!”斩红尘劈入剑光鞭影中,便似一颗石子坠入了湍急的涡流里。四面八方涌来的气劲有正有逆,有横有竖,有拉拽有外推……绞得仙剑不停哀鸣,似一条垂死挣扎的赤莽颤抖跃动不能自已。
朱雀真人身不由己顺着阵势飞转的方向踉跄移位,只觉得整条右臂要被绞断了一般。他暗叫声“不好”,丹田提气施展水穷云起袖猛拍过去。
“啵啵啵——”他的大袖顿时裂成数十片化作满天红蝶乱舞,露出一条光溜溜的左臂,肌肤晶莹润泽倒也养身有方驻颜有术。
苍云元辰剑和阎浮魔鞭也是微微一震,朱雀真人运剑猛拔,斩红尘趁势脱出,身躯摇摆如风中柳叶,斜斜弹飞。
“师傅!”朱雀六宿同仇敌忾,纷纷纵剑抢攻。
耳听“砰、砰、砰、砰、砰、砰”六声连响,犹如寒鸭赴水六个人又竞相弹射而出。有的全身蜷缩,有的身体后仰,各种姿态不一而足,恰似在比赛看谁飞跌的姿势更难看,更狼狈。
尤其是修为稍弱的轸道人和翼道人腰肋见血,显然受伤不轻。
“这是——”井道人望着楚天和晴儿骇然叫道:“幽世家的六丁六甲诛仙阵?!”
“抱元守一,万魔消退!”朱雀真人调匀胸口沸腾气血,疏通右臂经脉,调动弟子重稳阵脚。
朱雀六宿听到师傅的喝令心神一宁,急忙摆开阵型与楚天、晴儿形成对峙局面。
“七星聚会!”朱雀真人眼盯六丁六甲阵势变化,竟寻找不到一丝破绽,索性破釜沉舟向楚天与晴儿恃强硬攻。
以他六十多年纵横神陆的经验和眼力,自然知道楚天是以燃烧真元为代价,才能借助真我如一印召唤出四道镜像。每一刻,楚天体内的真元都在急遽消耗,己方七人只需紧守樊篱,等到他油尽灯枯,即可不战而胜。
但朱雀真人素来性高气傲,想着若凭借这种手段击败两个后生晚辈颜面何存?惟有速战速决将六丁六甲诛仙阵破得干干净净,如此或能挽回一点面子。
“轰隆隆——”山野中雷电交加风雨呼号,鸟兽瑟缩草木皆兵。
双方以阵对阵在夜空之下舍死忘生地激烈鏖战,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是否还能活着,又有谁能够看到雨过天晴的绚丽虹彩?
朱雀真人师徒朝夕相处数十年,一座剑阵反反复复不知在平时和实战中演练过多少回,无论走位还是配合均已达到炉火纯青七人一体的境界。
但他们终究比不上楚天和晴儿。
对于这对少年男女来说,他们血脉相连,同呼吸、共命运!
从风雪飞扬的大崖山到繁华如锦的淮阳城,曾经无数日日夜夜的颠沛流离,早已令他们连结成了同一个人。
无需操演,无需言语,任何一个动作,哪怕是细致入微的一个眼神,彼此的心意尽皆了然。
诛仙阵势翻翻滚滚如不可阻挡的天轮运转,顺行为阳,逆行为阴,六丁六甲变幻莫测,将这座阵法的奥妙演绎得淋漓尽致。
“朱雀浴火,剑动苍穹!”
随着一声号令,朱雀真人师徒体内蓦然腾起冉冉光雾,竟似楚天一般不惜燃烧真元,施放出终极杀招!
七柄仙剑激越长鸣齐直苍穹,激射出一束束璀璨夺目的华丽光辉,如彩虹般跨越天宇在云空中汇聚成一片恢弘壮观的焰光之海。
四方云动八面来风,精交气聚天地变色。
一头硕大无伦的朱雀从光焰中仿似涅磐重生,显现出遮蔽半边云天的身影。
它通体闪耀着刺目的殷红色火焰,每一朵焰苗都是由无数符咒经文凝结而成,充满不可抗拒的神圣气息。
“呜——”天空中布满流光溢彩,朱雀长唳振天,犹如一座熊熊燃烧的火山直压六丁六甲诛仙阵!
楚天无所畏惧,四道镜像一收将晴儿严严实实保护在正中。
苍云元辰在手,天塌下来顶上去,地陷下去托起来!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他催动出所有真元,身体像一尊金像般岿然屹立在乱云之巅。
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华光怒放,幻动出六道威武万状的天神虚影!
每一尊天神都有前后两幅截然不同的面孔,前为六甲之容后为六丁之相,阴阳合一水火交济,不可一世地冲向朱雀光影。
狭路相逢勇者胜——楚天彻底拼了!
“喀喇喇——”惊天动地的轰鸣一声连着一声,六丁六甲神像与朱雀在高空之上迎头碰击,爆裂开流星雨般的满天华光。
毕竟这近乎是双方功力的纯粹比拼,楚天和晴儿尽管一个是自悟天道,一个是宗师传承,但终究不敌朱雀真人师徒的联手灭杀。
仅仅一个霎那,六丁六甲神像便破裂燃烧起来,呈现出不支迹象。
一百米、五十米、三十米……朱雀不断迫近,楚天身侧的四道镜像“噼啪”作响,表面泛起丝丝细缝,随时可能崩溃。
楚天和晴儿的情形更是不妙,两人在朱雀剑气的强大压制之下,身躯摇摇欲坠,已濒临强弩之末。
“孽障,还不受死!”朱雀真人捏动剑诀,催迫斩红尘将源源不绝的剑气冲放高空,决计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杀死楚天和晴儿以绝后患。
千钧一发之际,木屋中突然响起期盼已久的啸声,一团青色的光影炸开屋顶直射战团,赫然便是幽鳌山!
“元神出窍?!”朱雀真人的灵台上警兆频现,疾声喝道:“快挡住他!”
“楚天!”幽鳌山的元神舌绽春雷,将朱雀真人的话音淹没。
楚天心领神会,一缕灵觉透入元辰宝珠,祭起气吞如虎印。
“唿——”幽鳌山的元神如一道不可阻挡的狂飙冲过激荡的光澜,投入到元辰宝珠内部的虚空之中。
“叮!”苍云怒啸,魔剑灵气在瞬间成倍暴增,射放出煌煌神光。
楚天的丹田接纳到幽鳌山雄浑无铸的金丹元气,顿时焕发出强盛的生命力。
天地烘炉全速运转,行将干涸的真元在电光石火之间得到补给,而且迅速超过原有的极限,到达了真阶第九境所能达到的巅峰境界!
真我如一印重焕光彩,四道镜像也得到了全面的恢复。
“轰!”六丁六甲神像转守为攻,将朱雀光影彻底打爆!
一团无与伦比的光澜绽放开来,天地万物仿佛被涤荡一清。
宇宙,就好象停止了运转,永远凝定在幕天席地的光彩中。
第六十七章 失踪(上)
天空中的两座大阵分崩离析,九道身影无可控制地抛飞而出随波逐流。
楚天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一一消失在虚空之后,他自己也像断线的风筝般载沉载浮,那感觉就似世界末日来临。
朱雀六宿更加不堪,背后被一蓬蓬诡异莫名的雨珠洞穿身体,体内真气涣散直接被肆虐迸流的剑气罡风绞杀得血肉不存,化为齑粉!
晴儿在楚天全力的保护之下毫发无伤,只是面色苍白已失去所有的气力。
“妖孽!”看到自己呕心沥血培育出的六名爱徒瞬间横死,白发披散的朱雀真人状若疯虎,猛然一声怒吼身剑合一,竟是扑向了木屋!
“阻止他!”楚天立刻明白,朱雀真人想干什么——木屋之中不仅有失去修为手无缚鸡之力的林隐雪,还有幽鳌山元神出窍后留下的肉身!
然而他的身形却在罡风的吹送之下越飘越远,眼睁睁看着朱雀真人扑向木屋却无能为力。
“卡嚓!”朱雀真人的剑气催爆房门冲了进去。
他全身浴血遍体鳞伤,隐隐约约察觉到似乎冥冥中有一股神秘而强横的力量在暗助楚天与晴儿,使得六丁六甲诛仙阵的威力剧增,否则即使幽鳌山祭出元神抵死相拼,他也绝对不可能输得这么惨!
但他的灵台完全洞彻不到这股力量的来源,心底的寒意被复仇的怒火完全压抑融化,斩红尘径直劈向幽鳌山留在木屋中的肉身!
“铿!”孙妈奋不顾身拔刀阻截,刀锋与斩红尘激烈相撞擦出点点火星。
“滚开!”朱雀真人急怒攻心,再次动用真元射出一道“弹指青丸”。
孙妈没有闪躲,她不能躲,因为在她的身后,就是幽鳌山的肉身!
她苍老而稍显木讷的脸上流露出与往常截然不同的凶狠,紧盯朱雀真人拼尽全力拍出左掌。
“噗!”青丸击穿孙妈的左掌,钉入她的胸口后爆裂开来。
孙妈的身躯摇了两摇,兀自双目怒睁屹立不倒。
“孙妈!”林隐雪抓起一条长凳使劲打向朱雀真人。
“砰!”长凳粉碎,朱雀真人冷笑一声伸手抓向林隐雪。
就在这时候,他的灵台警兆突显,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后脑勺一疼,一滴从屋顶破空掉落下来的雨珠不偏不倚正打中玉枕穴,顿时眼前发黑全身麻痹。
“什么人?!”朱雀真人惊怒交集,彻底确定在这黑暗的雨夜中,隐藏着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接连不着痕迹地暗中出手,襄助敌方。
“噗!”突然他的背心又是一痛,就看到阎浮魔鞭从自己的前心透出,一股血箭飙射在孙妈的脸上,她的尸首终于缓缓仰倒在幽鳌山的脚边。
朱雀真人呆了呆,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未满十三岁的少女鞭下。
他极力试图回头,但体内的生命飞速流逝,伴随一声不甘的怒吼身躯轰然爆裂!
“妈妈!”看到林隐雪被长凳的反震之力跌跌撞撞抛向屋角,晴儿忘情地掠身飞袖,将她轻轻托起。
“晴儿!”楚天从门外冲进来,看到屋里四处溅射的大片血迹和尸身横倒在地的孙妈不禁心惊肉跳。
强敌尽灭,他的心中却无法生出喜悦之情,如同屋中的林隐雪和晴儿一样,默默注视孙妈的遗体。
元辰宝珠内光影一闪,幽鳌山的元神飞了出来。
比起先前冲出木屋时的模样,此刻他的元神光华黯淡,显然耗损了太多的元气。
他并未急于返回肉身,而是缓缓下降来到孙妈的遗体旁,伸出手替她轻轻合起双目。
他的元神无法流泪,可是心中却充满无尽的悲哀——如果世上有一位从呱呱坠地之日起就抚养照料自己,疼爱自己的人有一天骤然离去,舍去生命只为保护自己,那种心痛,是生命中无法承受的痛。
楚天心下不无黯然,蓦地发觉幽鳌山的元神一阵剧烈波动,竟有涣散破灭的迹象。他不由吃了惊,知道这元神全凭圣阶高手的元气催动方能离开肉身破窍而出。一旦暴露在外,每分每秒都将耗损大量的元气。此刻幽鳌山心伤孙妈之死,情绪激荡道心失守,元神更不能自持。假如不立即稳住心绪回归体内,很可能就会神销形灭万劫不复。
“回去!”楚天一掌击在幽鳌山的背上,梵度魔气汩汩输入助他凝聚元神。随即掌心吐出一道柔和起劲,幽鳌山的元神凭空飞去,飘飘荡荡飞向他的肉身。
孰料元神如虚无缥缈的云烟般,径自透过肉身继续向前飘飞,并未入窍!
楚天眉宇一扬已知症结所在,高声喝道:“幽鳌山,你欠着晴儿和我诺多,就想这样去了吗?!”
晴儿立时领会楚天心意,两人齐齐出手,双掌再次抵住幽鳌山的元神。两股魔气浩浩汤汤注入进去,幽鳌山的元神波光鼓荡,渐渐亮了起来。
幽鳌山漂浮的元神缓缓睁开眼,朝楚天和晴儿微微颔首,强压下激荡的心绪凝神定元,蓦地发出一声洪钟大吕般振聋发聩的啸音,元神倏然凝成一束精光没入肉身。
楚天和晴儿各自撤掌,静静观瞧幽鳌山肉身的动静。
须臾之后,幽鳌山的肉身微微一颤苏醒过来。
他的神情沉静而凝重,开口的第一句话是:“有酒吗?”
“有。”林隐雪将剩下的小半坛观音醉递给了幽鳌山。
幽鳌山什么也没说,先将烈酒洒在孙妈的遗体前,然后仰脖痛饮。
屋里的人都默默看着,林隐雪的眼泪无声无息地流下来,湿了轻柔的白纱。
“没事了。”幽鳌山晃晃空空如也的酒坛,向林隐雪微微一笑。
火辣辣的酒液在体内燃烧,像是一团火激起了他心底尘封已久的斗志与豪情。
他本想与世无争地在这幽谷之中陪着林隐雪慢慢变老,再不涉足人世间的恩恩怨怨。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孙妈的死犹如当头棒喝,令幽鳌山意识到世外桃源仅仅只在自己的想像中,世间并不存在。
既然如此,自己就灭了这遁世之念!
幽鳌山振衣起身,目光望向屋外的风与雨。
他的目光渐渐变得坚毅而果断,犹如死后重生。
这一刻他暗下决定,要尽快返回北冥城寻找泄露自己行踪秘密的那个人,即使因此掀起滔天巨浪也在所不惜。
无论如何,要给孙妈和自己一个交代!
三天以后细雨蒙蒙的一个春日,木屋后面的杉树林里多了一座坟冢。
楚天和晴儿站立在坟前,静静看着幽鳌山、林隐雪手里的一张张纸钱在殷红色的火苗里渐渐化为灰烬。譬如孙妈,默默无闻地过了一生,却在生命最后一刻爆发出绚烂的光华。
楚天忽然上前两步,从幽鳌山的手里接过一叠纸钱,在孙妈的坟前跪地祭拜。
他的心中充满对孙妈的敬意——像这样忠心耿耿舍身护主的老仆,纵然男儿膝下有黄金,又何妨一跪!
晴儿也在楚天的身边跪下,默默感谢孙妈这六年来对母亲无微不至的照顾与看护。
不远处的土堆下,掩埋着朱雀真人师徒的残骸。那位原本受伤昏迷的柳道人,最终没能躲过一劫,在混战中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也被罡风光澜炸得支离破碎,和她的师傅被埋在了一起。至于其他六宿尸骨无存,只剩下几柄断剑。
当最后一张纸钱燃尽,四个人谁都没有说话的心思,踯躅在墓前久久不想离去。
忽地,林隐雪抬起头问道:“鳌山,为什么那个老道士要抓我?”
幽鳌山凝视孙妈的墓碑,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愿意,我想讲一个故事给你听。大约六年前,就在这附近的一座小山村里来了一群人,他们……”
楚天悄然牵了牵晴儿的衣袖,低声道:“走吧,这时候他们身边不需要我们。”
晴儿会意地起身,看了眼正全神贯注聆听幽鳌山诉说的母亲,和楚天一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树林。
天空中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地上的殷红血迹被连日的雨水冲淡了许多。但谁也无法忘记三天前那场惊心动魄的恶战。
“想先回去看看,陪我好吗?”
冰凉的雨点打在两人的脸上,望着远方朦胧的青色,楚天伫立片刻,低低问晴儿。
晴儿明白楚天所说的“回去”是要去到哪里。她顺从地点点头。
她总是不愿违逆了哥哥的心意,无论何时何地。
她可以向任何人横眉冷目,也可以对任何事为所欲为,但只要楚天一句话,晴儿愿意陪伴他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对哥哥来说,她不是魔教教主林盈虚的掌上明珠,也不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门公主,她只是哥哥的妹妹,愿意陪着他浪迹天涯风餐露宿也甘之如饴的妹妹。
因为,有一种幸福就叫陪伴。
两人手牵手御风而起,结伴飞向无名小山村。其实这座山村原本有它自己的名字,只是楚天将它珍藏在了心底。
近了,又近了。或许是近乡情怯,楚天的心情渐渐激动起来。
在外漂泊流浪了整整六年,他终于再次回到家乡。
走时凄凄惶惶,归时乡音无改卓然成人。
只是再见不到父母亲人相迎的笑脸,饭桌上也再不会有爱吃的家乡菜肴。
远远的,他看到了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那座废墟,仿如沉睡在寒冬中永远不会醒,冷冰冰静悄悄地卧在群山之间。
“有人!”晴儿蓦地明眸一冷,凝视断壁残垣深处一条如同幽灵般飘荡的身影。
楚天闻言一惊,待凝目再做细看时,那条人影却消失了。
第六十八章 失踪(下)
两人飞速在村里寻找了一圈,却并没有发现任何有人出现过的痕迹。
楚天确定晴儿不会看错,但对方的修为无疑十分高强,而且刻意回避不与人接近。
——会是谁呢?
楚天心头疑惑百思不得其解,不知不觉走到村头那口旧水井前。
他探头望去,惊喜地发现那只曾经做了晴儿保护神的木桶居然还在,只是绳子由于连年的日晒雨淋早已腐烂断裂。
“当年你就是坐在这只桶里哇哇大哭被我发现的。”楚天抬手虚拿,木桶从井底唰地飞起,稳稳落入他的掌心。
晴儿兴趣盎然地打量着这只救命水桶,儿时的记忆已然模糊,但遥远地想象那时的情景,心里依然是酸酸甜甜。
她忍不住伸出纤细的小手缓缓抚摸木桶粗糙的边缘,轻声问道:“妈妈真的就是把我放在这只桶里的?”
楚天点点头,晴儿松开木桶道:“不知道废墟里是否还能找到些许遗物?”
“走,去看看。”
两人再次走入残垣断壁中,试图寻找当年北冥神府十七高手与林隐雪惨烈大战的痕迹。
然而岁月无痕,六年的光阴流逝,废墟之中已经很难找到那时留下的印记。
“哥哥?”晴儿忽然察觉,楚天在一座坍塌焚毁的房屋前站住了脚步,眼眸里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神气。
“这是……哥哥以前的家?”
“现在也是,永远都是。”楚天走进废墟,脚下的瓦砾砖石喀喇喀喇微响。
晴儿一声不响地跟上去随在他的身后。蓦地,楚天挺拔的身躯渐渐弯曲,他缓缓地蹲下了身,止不住的泪簌簌滴落在泥土里缝隙间,和着雨水没了踪迹。
他的父他的母,那曾经带给他生命,养育他成长的人,和整座小山村的村民一起,就沉睡在这片废墟灰烬之下。而自己的灵魂,却像缠绕着沉重锁链,永远挣脱不出,沉沦在了无尽黑暗中!想愤怒,想咆哮,想唾弃这无情天地,想把它撕裂成片搓揉成团扔进最黑最暗的深崖下,让它粉碎让它消失,让一切重新来过……
蓦然背上一暖,晴儿柔软的娇躯轻贴在他的身后,双手温柔地环抱住他,将小脸枕在他的背上,轻轻道:“哥哥,你别哭,你还有我……”
压抑的哭声慢慢停歇,楚天双手掩面使劲拭去了满脸的泪水和雨珠。转回头,让晴儿靠入自己的怀中。她小小的身体渐渐温暖了他的心,他的身。
可不可以,再不要失去?
“要不要挖开废墟,找出他们的遗骸?”
“不要再打扰他们,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长眠吧。”
“好,我在这里陪着你。”晴儿伸出柔若无骨的小手,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珠。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便这样默然立在雨中,任由心绪随风雨飘荡。
不知过去多久,天色逐渐暗了下来,晴儿低咦了声,看见废墟里似乎有一点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她“唰”地飞出阎浮魔鞭,拨开瓦砾轻盈精准地将它卷起——却是一只精巧的耳坠。
“哥哥,你看——”她将耳坠送到楚天的面前。
楚天魂不守舍地瞥了耳坠一眼,道:“这不是我妈妈的东西,我家买不起如此名贵的首饰。”
“那就是他们的了。”晴儿说道:“我娘亲从不戴耳坠。”
楚天从晴儿粉嫩的小手心里捏起耳坠,凝目打量道:“也不会是林涣清的,她的耳垂没有穿孔。”
想了想,楚天将耳坠收进怀里道:“或许幽大哥会知道。”
直到天色将黑,两人才收拾心情携手离去。
他们御风飞回幽谷,却惊讶地发现木屋内外空空荡荡,幽鳌山和林隐雪齐齐消失了踪影,屋里的衣物依旧整整齐齐地放在橱柜里,一切都不似刻意离开的样子。
楚天和晴儿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惊惧。
发生了什么事,幽鳌山和林隐雪为何匆匆忙忙不告而别?
楚天掠身飞入杉树林中,又再仔细地勘察了一遍,果然找到第三人出现的证据。那是一对足印,就留在距离孙妈坟冢不到十米远泥泞的地面上,楚天猜想是那人发功出手时,真气灌注双脚所留。
除此之外,更无其他蛛丝马迹。
楚天倒吸一口冷气,难道对方仅仅凭借一个照面就制服了幽鳌山?!
尽管幽鳌山元气大伤,功力不足昔日的五成,但依旧远胜过自己。是什么人拥有如此惊世骇俗的修为,会不会和晴儿在山村废墟里看到过的是同一人呢?
“哥哥,不会是碧洞宗的后援到了吧?”
“不管是谁,那人应该不会轻易杀死幽大哥,更何况令堂或许是这世上唯一掌握北冥宝藏秘图下落的人。”楚天压下心中忐忑,果断道,“我们立即往碧洞宗方向追,看看能不能打听到一些线索。”
两人当机立断御风离开幽谷,一路飞奔向东南。行至天色大亮,夜雨已停。前方出现一座繁华大城,人流交织车水马龙。
楚天在郊外落下身形道:“我们进城找家茶馆稍事歇息,顺便打探一下消息。”
晴儿自不反对,两人走上官道宛似一对踏青游玩的兄妹,混在人群中进入城内。
在进城时,楚天抬头瞟了下。在城楼墙砖上,古色古香地印刻着“静水”二字。
进到静水城中,他和晴儿信马由缰沿着热闹的街道缓步而行,寻到一家看起来还算不错的茶馆便走了进去。
茶馆里人声鼎沸,一楼早已坐满客人。两人上到二楼,见还有几张空桌,于是挑了张在角落里的桌子落座,随意要了些茶水点心。
晴儿一面轻轻吹动漂浮在水面上的嫩绿茶叶,一面小声道:“临窗左起第二桌坐了三个人,号称南天三鹰,都是南无仙府血羽老仙的座下弟子。”
楚天用眼角余光一扫,便看到三个红衣青年,每人背后斜插两柄酷似鹰翅的魔刃,正在低声交谈什么。
“你认识他们?”楚天问道。
“我才不要认识他们,不过是见过这三人的图像。”晴儿瘪瘪嘴,不屑道。
“凡是神陆稍有名气的正魔两道高手,本教都会建起专门档案。外公要我时常查阅,所以记得一些。”
楚天了然,说道:“静水城属于晋州地界,听说东南八百里就有正道五大派之一的龙华禅寺。南无仙府的人,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不晓得,”晴儿摇摇头,忽又一笑道:“可你不也是北冥神府的外门弟子么?”
楚天一怔,与晴儿携手游荡四海的这些日子里,他差点淡忘了自己还有这层身份。耳畔莫名地响起了临分别时,珞珈娇躯半裸轻咬自己耳垂的那声低语:“记得,你是我的。”
顿时那一夜的激情疯狂重现在脑海里,那呈现在自己眼前完美无瑕如丝如绸柔滑动人的身体,还有狂野的冲击和荡人心魄的呻吟……
他的面颊不觉发热,神思恍恍惚惚地想起了某个遥远的地方一个遥远的人。
“哥哥——”晴儿望着楚天,突然问道:“你在想心上人?”
“没有。”楚天回过神来,下意识矢口否认道。
这丫头年纪尚小,可怎么好像什么都知道,这么容易就看穿了自己的心事。
“没有!真的?那你的脸为什么莫名其妙地就红了?”晴儿显然没打算轻易放过楚天,眼眸里闪过一丝促狭的光亮道:“而且我明明听到你心跳在加速。告诉我吧,她是谁,叫什么名字?”
楚天尴尬之极,也不管茶水烫嘴,一口接一口不停啜着,口中含糊道:“那个……小姑娘别乱猜。”
晴儿撇撇嘴,恨恨地瞪大了眼睛。
楚天的心跳传到她的耳朵里,就像咚咚擂响的战鼓声。还有刚才他的眼神,漫不经心不知道漂浮在哪里。明明是在想女孩子,被自己抓住了,居然不敢承认,哼!
那是谁,让哥哥如此心动?是谁,会令哥哥莫名奇妙地红了脸?
这时候楼梯微响,上来两男一女三个少年。他们正打算找空位坐下,却蓦地听见有人叫道:“哈哈,俗话说冤家路窄——这不是元世亨吗?”
上楼的三个人里,有名皮肤黝黑的少年站定身形目视南天三鹰道:“是你们?”
刚才说话的那名红衣青年冷笑道:“既然撞上了,你就留下吧!”
“殷立商,你吓唬谁呢?别人怕你们南天三鹰,我们可不怕!”和元世亨一起来的美丽少女不屑说道。
殷立商左首边坐着的南天三鹰老大殷立闫嘿嘿笑道:“既然如此,小姑娘你也一起留下吧!”
“妙极,妙极,正好给咱们大哥暖暖床!”南天三鹰里的老幺殷立单目光淫邪打量少女圆鼓鼓的胸脯,肆无忌惮地调笑说。
楚天的眼里瞬时掠过一抹寒光,晴儿放下茶杯,她本来就心不在焉,一口也没喝过。
“哥哥,你认识那个叫元世亨的?”
楚天点点头道:“他们三人都是我的朋友。”
晴儿“哦”了声,有意无意地道:“好像上次你也曾说过,幽鳌山是哥哥的朋友。”
楚天差点被茶水呛住,晴儿,那个曾经胆怯柔弱听话乖巧的小妹妹,从什么时候开始学会捉弄自己了?
这方面,她倒是无师自通。
晴儿隐藏在面纱后的脸得意地笑了。她才不关心南天三鹰和元世亨几个人是否会在茶馆里打起来,最后又是谁死谁活。
如果哥哥要为朋友打抱不平,那就让他去。如果自己显露身份一下子就吓跑了南天三鹰,那岂不是很无趣!
当妹妹的,不可以抢了哥哥的风头!
当妹妹的,就应该缠着他,赖着他,永远让他头疼却又离不开自己。
第六十九章 三鞭(上)
那边的元世亨、殷红鹅和全世鼐三言两语已和南天三鹰说僵,眼看就要动手。
楚天背对他们而坐,这大半年他历经磨难修为大进,气质心境都发生变化,三个人专注于南天三鹰,一时竟没有发现他。
“要打便打,谁怕谁?”殷红鹅娇哼道:“这里人多,咱们到城外去!”
殷立单哈哈大笑道:“何必那么麻烦,收拾完你们本少爷还要接着喝茶呢!”
话语未毕他霍然掣出背后的一对鹰翅魔刃腾身越过三张桌面,闪烁着荧荧蓝光的锋刃直劈元世亨。
元世亨不慌不忙举掌拍出,“啪啪”脆响将鹰翅魔刃震起。
殷立商冷笑道:“敢在本少年面前猖狂,原来是你小子有了点长进!”同样拔出一对鹰翅魔刃上前助阵。
全世鼐跨上两步,挥剑斜挑和殷立商战在一处。
茶馆里顿时桌倒椅掀,杯飞碟碎。满楼的客人见状惊叫趋避,唯恐被兵刃误伤。奈何元世亨三人站立的地方就是楼梯口,除此之外再没有第二条路可以下楼,几十个客人只能拼命往墙角退缩。
楚天讶异地发觉,全世鼐等人的修为有了长足进步。尤其是元世亨,半年多前尚停留在真阶第四层,如今赫然已是“藏宇”境界。
但南天三鹰的确也有嚣张狂妄的资本,三个人里以殷立闫的修为最高,已臻至真阶第七层的纳虚境界,其他两人的实力也与元世亨相当。
十余个回合一过,殷红鹅首先不敌,被打得香汗淋漓节节败退。
晴儿坐在桌边扮鬼脸,悄声问楚天:“哥哥,你刚才心里想的是不是这位姑娘?”
楚天拿眼横着晴儿,摇头道:“胡说八道!”振腕甩出手里的茶盏。
他暗运“天外飞仙”的手法,一只普普通通的茶盏蓦地幻化为炫目白光,哧哧锐啸直射殷立闫后心。
殷立闫正步步逼近殷红鹅,打算将这丫头活捉,猛感背后杀气横溢不由大吃一惊。
他急忙舍下殷红鹅,拧腰挥动鹰翅魔刃“叮”地激飞茶盏,顿感到右臂又酸又麻,好似被电流通过了一样。
“是哪位高人出手,何妨出来一见?!”
殷立闫持魔刃退后三步,目光阴森扫视茶盏飞来的方向。
殷立单和殷立商也停止了打斗,并肩站到他的身边叫道:“大哥!”
楚天缓缓起身,殷红鹅首先认出他来,惊喜叫道:“楚兄弟!”
南天三鹰愣了愣,特别是殷立闫,完全没料到用一只茶盏打得自己右臂酸麻的人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黄衣少年?
但他为人精细,唯恐楚天背后另有高人撑腰,一双眼睛迅速扫视过四周人群。除了楚天身旁兀自端坐着一个轻纱拂面的小姑娘外,再不见其他可疑之人。
他定了定神道:“小子,你为何要多管闲事?”
楚天刚要说话,猛见殷立闫左手低垂屈指激射出一缕蓝芒,直奔自己的咽喉。
楚天心凝灵台锁定轨迹,伸出双指将射来的蓝芒夹住,细看之下原来是一枚状若鹰羽的毒梭。
殷立闫嘿嘿一笑道:“原来是个傻小子!孤陋寡闻了吧,这是我师傅独门炼制的鹰扬梭,剧毒无比无药可解。我劝你赶紧找家棺材铺,再选个地方把自己埋了!”
殷立单鼻子低哼道:“大哥,这小子就交给你照应。那三个天意门的弟子,我和二哥足够应付。”
楚天没有说话,默运亘古不化印将鹰扬梭中渗透出的毒气完全吸纳炼化,然后双指运劲将毒梭“喀吧”扭断。
“咦?!”南天三鹰满脸惊诧之色,似乎不敢相信楚天竟有如此深厚的功力。
殷立单叫道:“臭小子,知道我们是谁吗——南天三鹰!你若识相就乖乖滚蛋,免得惹火了老子死无葬身之地!”色厉内荏之态显露无遗。
可若是他们三人晓得,就在不久之前楚天将南无八仙之一的不老参仙打到吐血,恐怕再没有勇气出言恫吓。
“南天三鹰?”楚天摇摇头,蔑然道:“三只扁毛畜生而已。”
他“砰”地一拳击在桌面上,看似浑不经意,却已使出了“回光返照”。
刚猛犀利的拳劲如水银泻地通过桌腿渗楼板,猛在南天三鹰面前掀起万丈狂澜!
南天三鹰尚未回过神来,就被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高高震起,眼冒金星气血翻涌,齐声惊叫道:“不好!”
元世亨和全世鼐不由被楚天这一记出神入化的拳法深深震撼,晓得分手的半年多里他必定另有奇遇,修成了绝世神拳。
这一拳难就难在如此强大绝伦的气劲要通过桌子和楼板的传送,然后爆发伤人。想那木制的桌椅楼板何其脆弱,居然能在楚天的拳劲之下完好无损,无疑对火候的拿捏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殷红鹅却没想那么多,扬眉吐气道:“扁毛畜生,现在才晓得不好吗?我看你们腾云驾雾,又翻跟头又晃脑袋,手舞足蹈倒也快活逍遥。”
听到殷红鹅的讥讽,殷立单气得想吐血,正想弹射一枚鹰扬梭让这丫头永远闭嘴,猛感脖颈一麻已经被人掐住,气劲透过经脉将他制得动弹不得。
“滚!”楚天随手一甩,殷立单如皮球般咕噜噜翻滚下楼,躺在地上嗷嗷叫道:“臭小子,你等着——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心里想到的却是,有这句话在先,楚天只要应上一声,便不好意思再杀自己了。
楼上殷立闫见势不妙,勉强提气稳住身形,挥动鹰翅魔刃劈斩楚天,想将对方逼退几步,即可趁机跃窗而逃。
哪知楚天根本就不用正眼瞧他,反手拔出苍云元辰剑“铿”地击中鹰翅魔刃。
鹰翅魔刃应声扭曲变形,殷立闫虎口开裂口中吐血,不由得魂飞魄散极力飘退。
“砰!”楚天顺势送上一脚,气劲封住经脉,一视同仁地将殷立闫送下楼梯,正摔在殷立单的身上。
殷立商聪明得多,径自腾身企图撞破屋顶逃之夭夭。
不料腰间猛然一紧,晴儿的阎浮魔鞭如灵蛇出动,小手轻晃道:“我哥哥让你们滚下楼!”
“咔嚓嚓!”不知撞断了多少级楼梯,殷立商如叠罗汉般躺在了殷立闫的身上。
三个人噤若寒蝉,再不敢挑衅楚天。
元世亨等人听晴儿叫楚天哥哥,再目睹她出手,脸上均露出惊异之色
晴儿若无其事地站起身走到楚天身边道:“哥哥,咱们换个地方喝茶吧。”
楚天看看满地狼藉的茶馆,点了点头,招呼元世亨三人道:“我们又见面了。”
全世鼐脸上泛起笑意,摇头赞叹道:“楚兄弟,才多久没见,你的修为可真是……”
殷红鹅更关心晴儿,问道:“楚兄弟,这位小妹妹是?”
“她是我妹妹晴儿。”楚天望着他们三人,心里也洋溢起一丝暖意。
晴儿朝三人不冷不热地点点头。
元世亨性格随和也不以为意,说道:“待会儿肯定会有官府的人来,咱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免得多惹是非。”
全世鼐道:“我知道城外有家不错的茶庄,不如咱们去哪里喝茶吹风。”
其他人均无异议,一行人便离开茶馆往城外行去。
路上殷红鹅关切问道:“楚兄弟,听说你做了北冥神府的弟子,此事是真是假?”
“是真的。”楚天简略作答道。
“早知这样,还不如跟我们一起回天意城呢。”殷红鹅惋惜道:“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是咱们天意门的嫡传弟子了。”
楚天笑了笑道:“是啊,如今你们是正道传人,我是魔门弟子。”
“无所谓。”全世鼐洒脱道:“家父就曾说过,正道魔门殊途同归,未必就有多大区别。在我看来,魔教教主林盈虚便称得上是当今第一豪雄,比起许多名门正派的掌门强多了。”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晴儿立刻对全世鼐观感大改,几乎是心花怒放地对楚天小声道:“哥哥,你这几位朋友还不错。”
楚天心头好笑,就听殷红鹅道:“说起正魔之争,刚才我们还听到了一个消息。北冥神府幽世家的高手幽鳌山和碧洞宗的朱雀真人及门下爆发大战,最终同归于尽,朱雀真人师徒八人尸骨无存!”
全世鼐啧啧道:“这幽鳌山还真是个狠角色,居然一个人收拾了人家八个,外带一座举世闻名的剑阵!这一下碧洞宗颜面丢尽,掌门真人怕是要抓狂了。”
元世亨话少,也忍不住道:“嗯,厉害、厉害!”
楚天怔住了,是谁在将朱雀真人及门下七大弟子丧命的消息在神陆正魔两道之间广为散布?但他为何有意无意漏掉了自己和晴儿,看起来隐有保护之意?那么此人到底是何意图,颇令人思量。
第七十章 三鞭(下)
五人走出静水城向南而行,全世鼐问道:“楚兄弟,你怎么来了这里,莫非也想抱得美人归?”
楚天笑笑道:“我是路过。你说的,又是哪里的美人?”
全世鼐愣了下道:“你真不知道?一个多月前龙华禅寺的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向正魔两道遍撒金柬,声称如果有人能够从六百年前一代剑魔寒料峭的墓穴之中取得龙华禅寺失落多年的手抄《法楞经卷》,即以爱女翼轻扬相许。不论这人是老是少、是正是邪,只要是个男人就成。”
楚天心头一动,倒不是为了那位未曾谋面的翼轻扬,而是寒料峭墓穴出世的消息委实令人震撼,他问道:“剑魔墓穴的消息可靠么?”
殷红鹅道:“当然可靠,如今四面八方正魔两道的无数高手,都在向晋州风云山聚集——当初你得到了一柄寒料峭留下的魔剑便如此了得,要是有谁能够进入墓穴,获得剑魔的再传神功,岂非可以一步登天?”
晴儿撇着小嘴不屑问道:“这么说两位大哥哥都是冲着那位翼轻扬翼美女而来?”
元世亨脸一红道:“不是的。”
全世鼐则坦然得多,回答道:“我们正道五大派的几位耆宿已经协商妥当,准备联手开启寒料峭的墓穴,大伙儿汇合的地点便定在了翼天翔府上,也就是离此只有一百多里地的法门山庄。从那儿前往风云山,便只剩下一千余里的路程。”
殷红鹅补充道:“那南天三鹰无需多问,也肯定是为了夺宝而来。嗯,说不准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打起了翼轻扬的主意。”
晴儿颇不以为然,琼鼻冷哼道:“翼轻扬算什么天鹅?哪有天鹅等着癞蛤蟆来吃的?”
殷红鹅扑哧笑道:“小妹妹,这你可说得不对。翼轻扬号称当今正道第一美女,姿容直追当年的魔教公主林隐雪,她可是各大名门弟子心目中朝思暮想位列第一的梦中情人。”
晴儿低低一哼甩头不理殷红鹅,心里边冷笑道:“什么第一美女,不过就是有几分姿色而已,居然用自己去换什么劳什子经书,凭什么跟自己的娘亲相提并论?”
一行人说说笑笑,毫不觉道路漫长,远远就看见一个大大的“茶”字在林间迎风招展。
突然前方路上尘土飞扬,一匹雄峻的枣红马风驰电掣向五个人笔直冲了过来。马上是名女子,手持马鞭朝着众人脆生生地叫道:“快闪开!”
“什么人嘛?”殷红鹅在天意门也是如众星拱月般的天之娇女,最看不惯这种刁蛮姑娘,撇撇樱桃小嘴道:“像她这样横冲直撞,也不怕伤人?”
眼看枣红马奔近,她手心暗扣一枚铜钱道:“看本姑娘给她点教训!”
元世亨急道:“小师妹,不可生事!”伸手按住殷红鹅的纤手。
不料“哧”地声一道精光飞掠,从那匹枣红马的左眼打入右眼穿出。
枣红马唏律律悲鸣又向前奔驰数十米,一头撞向道边的柳树。
马上的少女腾身而起,探手按住马鞍。枣红马顿时站定,随即身躯晃了晃轰然倒下没了声息。
殷红鹅吓了一跳,无辜地望着众人道:“不是我,真不是我,元师兄可以作证。”
“是晴儿。”楚天看得清楚,这丫头抬手摄起一颗小石子打穿了马脑。
晴儿哼了声道:“她过来了。”
果然那个少女怒容满面噔噔噔迈步走近,手里的马鞭噼啪作响道:“你们为何害死我的‘宝儿’?”
全世鼐欲待息事宁人,哪知殷红鹅抢先一步抢白道:“什么宝儿贝儿,死也死了,还能怎么样,大不了陪你一匹马就是了。”
少女柳眉倒竖,马鞭指着殷红鹅道:“你说什么?你赔得起么?”
元世亨颔首道:“这的确是匹稀世罕见的宝马,非千两黄金不能买到。”
殷红鹅气不过,甩手拿出一张储金卡道:“喏,给你一千两黄金就是!”
少女振腕挥鞭抽向殷红鹅手里的储金卡,冷笑道:“谁稀罕?!你陪我的宝儿。”
殷红鹅急忙缩手,“唿”地声马鞭从面前走空。
“丑丫头,你有没有教养?”她一怒拔剑,娇喝道:“你在道上肆意纵马冲撞路人不说,还动不动就出手打人,我猜你一辈子也嫁不出去!”
“我丑不丑嫁不嫁关你何事?!”少女毫不示弱,马鞭倏然回卷:“想打架,别以为自己人多我就怕你,你赔我的宝儿!”
殷红鹅没想到对方的马鞭使得如此迅捷灵动,右手避让不及,“啪”地脆响娇嫩的手背上赫然泛起一道血痕。
全世鼐见小师妹吃亏,伸手抓向马鞭恼道:“这位姑娘,我小师妹已经说过愿意赔你的马,你又何必如此不依不饶?”
“敢抢我的马鞭?”少女只当众人要对她群起而攻之,心头火气更盛。她手势一顿,故意让全世鼐抓住马鞭,“你可要拿稳了!”
话音落下,全世鼐身躯猛地一震松开马鞭向后连退三步,长吐一口气道:“姑娘好修为,全某甘拜下风。”
“以为说句服软的话就能行了,没那么容易!”少女心痛爱马之死,扬起马鞭劈头盖脑抽向全世鼐道:“先捱我三鞭再说!”
“嗖——”一条朱红色的浑圆魔鞭横空射到,猛地缠住少女手中的马鞭向上一甩。
晴儿手握阎浮魔鞭冷然道:“杀马的人是我,你找错人了!”
少女猝不及防,又不甘心松手放开马鞭,便顺势腾身左掌拍向晴儿。
“砰!”晴儿举掌相迎。少女的身形如乳燕般飞起,手里的马鞭登时绷得笔直,“咔咔”作响。
楚天可不愿平白无故与人起纠纷,趁晴儿和那少女气机松动的瞬间一拳击出。“啵”的一响,阎浮魔鞭和马鞭双双弹起,少女身形后翻落回地上。
她略感惊诧地瞟了眼楚天和晴儿,察觉到这两人的修为居然比自己更高,再打下去很可能要吃亏。
想到这里少女黑漆漆的眼珠一转,说道:“小子,敢不敢让我打你三鞭?不准招架,只能闪躲,不然就算你输!”
楚天因为是晴儿杀马在先,因此对这少女甚为忍让,但见她气势汹汹咄咄逼人没完没了,也不禁大感头疼。不过对方终归只是一个少女,料也伤不了自己,当下仰头道:“悉听尊便!”
“且慢!”晴儿却不干了,问那少女道:“若是我哥哥躲过了三鞭,你待如何?”
少女不假思索道:“我掉头走人,马不要你赔了。”
“那么容易?”晴儿冷冷道:“到时候你也得吃我三鞭!”
少女素来性高气傲,明知这个小丫头修为高出自己一筹,但怎也不肯输了颜面,一咬牙道:“好,就这么说定!”
“唿——”她一边说话,一边毫无征兆地挥鞭横抽,动作又快又狠近似偷袭。
但楚天道心圆融,又有菩提明月印守持,根本不可能让对方偷袭成功。
少女的马鞭一起,他的灵台上立即影映出对方的鞭路,当下察觉到这一鞭非但凌厉,而且应该藏有至少七式极为厉害的后招,端的是名家杰作。只是这少女在力度与火候上稍有欠缺,未能发挥出最大威力而已。
楚天纵身飞起,双臂微振身躯舒展,凌空横卧宛若雄鹰翱翔。
少女眼看自己这一鞭要落空,口中娇叱马鞭紧绷如枪,飞点楚天后腰。
楚天赞了声“好鞭法”,挺腰抬升,身体拱起如虹桥飞空,少女的马鞭刚好从他的腰下掠过。
“一鞭!”殷红鹅高声替少女计数。
少女充耳不闻,双目紧盯楚天身形变幻,马鞭“唰”地回带化作满天光影,犹如万千柳条飞舞,直教人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楚天不慌不忙,将少女的鞭招变化尽收灵台。
三年斑斓雾山的悟道修行,拜天地为师、以自然为法,千锤百炼出了这套沉鱼落雁身法,又历经一场场恶战磨砺,早已炉火纯青浑若天成。
少女的这式“回风舞柳”固然威力惊人,但对楚天而言依旧是小菜一碟。
为了锤炼身法,他曾经在百丈飞瀑之中日夜苦修,不断感受来自四面八方的水流冲击,趋虚避实逆流而上。
想那瀑布的冲击力何等厉害,且身在其中激流汹涌,更非眼前的鞭影所能匹及。
他的身形在空中翻腾闪跃,恰似一羽穿梭于柳林之间的飞燕,轻盈迅捷圆转如意。无论少女的马鞭舞得如何密集如雨,始终不能沾到楚天的半片衣角。
“两鞭!”殷红鹅看得神采飞扬,“野丫头,我劝你赶紧认输吧!”
少女自幼娇生惯养,人人对她宠爱有加。听殷红鹅骂自己是“野丫头”,不由气得粉脸彤红,马鞭挥出道:“谁说我输了!”
满天的鞭影遽然凝炼成束焕放出耀眼精芒,却由于少女的出手速度委实太快,在空中拖曳出一条纵横交错的光影,如蜿蜒曲折的盘山道循环往复无休无止,将楚天的身影紧紧裹住。
“九九龙华路!”全世鼐耸然动容,“你是龙华禅寺的俗家弟子?!”
原来龙华禅寺所在的晓静峰上,有一条驰名神陆的盘山栈道,紧贴悬崖峭壁凭空搭建,依据山势盘绕迤逦,共有九九八十一弯,号称“九九龙华路”,亦暗喻求佛之路需历坎坷八十一难方能修成正果。
一千八百年前一位龙华禅寺的圣僧便从这条盘山道中悟出至理,自创了这式日后盖压天下的佛门鞭法,横扫魔门群雄杀敌无数。
全世鼎与元世亨双双对视一眼,暗自惊异不已。
第七十一章 晴天翼轻扬(上)
在全世鼐的惊呼声中,楚天身形再生变化,忽而如一羽逆风飘舞的黄鹤,忽而如越过激流的金鲤,又忽而似一头盘桓不去,眷恋故土的鸿雁,刹那间连换十余种身姿,在鞭影里载沉载浮千姿百态,令人看得眼花缭乱咋舌难下!
“我偏不信你还能躲!”少女清声呵斥,鞭路蓦地返璞归真,凝铸成一道宏大古朴的光束,更无任何花巧虚招直劈楚天,却是使出了九九龙华路的最后一式变化“大道通天”!
“唿——”楚天的体内金雾闪烁,电光石火之间在身周隆起一座煌煌光峰。
“啪”地一声,马鞭抽击在不动如山印上爆开一团璀璨流光。
楚天的身躯不由自主地一晃,便见鞭锋如通幽曲径竟飞渡金峰迫向面门。
他不假思索张嘴一咬,如鱼鹰飞衔间不容发,稳稳叼住鞭梢,顺着身势飞转方向猛力拖曳马鞭。
少女做梦也想不到楚天居然还有这样的怪招,猝不及防之下只觉得一股巨力透过马鞭传来,身不由己便向对方身上撞去。要么松手放开马鞭,要么一头冲进对方的怀里,少女不由失声惊呼,即不愿意松开马鞭,更不敢想象自己和一个陌生少年肌肤相亲肢体相缠的情形。
她的修为虽高,实战经验却近乎空白。此刻面对突如其来的意外变故,心里恼羞怒恨,偏偏拿不出什么好法子。
如此稍一迟疑,娇小玲珑的身体便已靠到楚天胸前。她双颊绯红浑身发软,下意识地伸手往楚天的胸膛上一按,试图将他推开。
楚天嘬唇喷出鞭梢,依旧恪守不用双手双脚招架格挡的约定,身躯侧转抬起右臂,猛将少女按来的纤纤柔荑用胳膊牢牢夹在腰肋之间。不知情的人看上去,倒像那少女要主动搂抱楚天,而被楚天强硬拒绝似的。
少女立足不稳往楚天怀里就倒。楚天看到少女满脸绯红惊慌失措的模样,知道再闹下去恐怕有轻薄非礼之嫌。他伸手在少女腰间轻轻一扶道:“站稳了!”身形朝后飞纵脱离接触。
少女悬在空中似是呆住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怔怔注视楚天潇洒飘落的身影,咬牙切齿道:“臭小子,我跟你没完!”
冷不防听得殷红鹅反唇相讥道:“是啊,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你搂也搂过抱也抱过,不缠住人家,往后怎么嫁人?”
晴儿冷冷道:“别担心,反正她也没人敢娶。”
“小丫头,你说什么?!”眼见少女如被激怒的小猫般又要暴起,晴儿淡淡道:“我哥哥已经被你打过三鞭,如今是你欠我三鞭,看打!”阎浮魔鞭霍然打出,如惊涛骇浪卷涌而去。
猛听得空中有一道雄浑低沉的嗓音喝道:“谁在欺负我女儿?!”
一名相貌堂堂的中年男子身材挺拔气势如山,宛若神兵天降一掌击出!
他的人尚在五十米开外,浑厚澎湃的掌风便已扑面而至。阎浮魔鞭剧烈颤动,招式涣散偏斜一旁。
楚天手疾眼快,左拳按压腰际蓄势待发,右拳飞贯而出划过身前,如长河奔涌天堑横亘,正是日照神拳中的一式“长河落日”。
“砰!”
楚天的拳风甫一接触到对方浩荡的掌劲便即溃散,一条右臂经脉堵塞气流震荡。
他毫不犹豫再将左拳打出,如一轮红日西坠天外,与那中年男子击出的掌风迎头相撞。一声爆响,道边的一排柳树喀喇喇折断抛飞,万千柳叶如蝶乱舞煞是好看。
楚天的面色发红犹若醉酒,身形趔趄后退五步,每一步落下都在地上碾压出一只脚印,由深而浅直至消弭无痕。
他心下不禁为之骇然,若纯以掌力而论,这个中年男子的修为尚在朱雀真人之上,即使号称峨世家第一战将的峨日照也未必能够讨到半分便宜!
然而楚天不晓得,那中年男子心中的讶异却远胜于他。
他刚才虽无意伤人,但毕竟救女心切,这一记“大慈悲掌”却也使出了六成功力。即使臻至圣阶十层“开元”境界的一流高手也难以抵挡。
没想到楚天年纪轻轻,硬接硬架破解了自己的掌力,所有反应仅仅是血气上涌后退几步,随即便像个没事人似的。什么时候魔门弟子里出了如此人才?而且看其衣着拳法,十有**是北冥神府拳法宗师峨日照的门下弟子!
“爹爹!”少女看见中年男子赶到如获救星,满腹委屈涌上心头,指着楚天几人控诉道:“他们害死了我的宝儿,还仗着人多势众欺负女儿!”
“哥哥!”那旁晴儿左手按住楚天背心,输入一道魔气助他平复翻腾的气血,右手挥鞭便欲击出。
“不要动手!”全世鼐急忙纵身挡在两拨人之间,向中年男子必恭必敬地抱拳问候道:“请问您可是翼天翔翼师叔?小侄全世鼐,是天意门弟子,与师弟、师妹奉家父之命前往法门山庄以供调遣。”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道:“莫非令尊便是全享德全大哥?”
全世鼐躬身回答道:“正是家父。”他从袖口里取出一封书信呈给中年男子,接着道:“翼师叔,这是家父给您的亲笔信函。”
翼天翔接过书信,看上面的笔迹确实是老友全享德所书,顿时哈哈一笑道:“好险,刚才差一点就大水冲了龙王庙。”回头招呼少女道:“轻扬,看你疯疯癫癫打扮得不伦不类,还不赶紧过来向几位天意门的师兄师姐问好?”
翼轻扬本以为父亲赶到,准能将这群家伙打得落花流水替自己出口恶气。哪晓得对方报出自己是天意门弟子的身份,而且那个矮墩墩家伙的父亲好像是叫个什么“全想得”,跟自己爹爹的交情还不错。
她倍感难堪委屈,噘起小嘴赌气道:“他们平白无故害死我的马,就该向我赔礼道歉!我为什么要向他们问好?”
翼天翔一愣,全世鼐忙将这场冲突的来龙去脉简略说了。
翼天翔听完大笑道:“不过是场误会罢了。你这丫头太调皮,好端端的为何要离家出走?你骑了宝儿横冲直撞,若非我一路追来,真不知道还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翼轻扬低下头,飞快地道:“我不要嫁人!”
翼天翔探手轻抚着爱女亮丽的秀发,苦笑道:“哪家姑娘长大了不要嫁人?相信爹爹,总能为你挑到一位德才兼备的好丈夫。”
“我不要,我不要!”翼轻扬捂住双耳跺脚道:“我不要嫁人,我不要丈夫,我就不信世上还有谁能及得上爹爹的万一?”
翼天翔叹口气哭笑不得地道:“你这丫头怎地胡说八道,也不怕教人笑话。”侧目望向楚天和晴儿道:“你们两位可是北冥神府的弟子?”
楚天却没全世鼐等人那么客气恭谨,淡然道:“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翼天翔微微一笑道:“我与峨日照也曾有一面之交,你们来晋州怕也是为了剑魔遗藏吧?翼某曾有言在先,此次不论谁能替龙华禅寺取回失落了六百多年的《法楞经书》,不论身份来历我必有厚报。如今法门山庄群豪毕集,两位何妨一同前往共襄盛举?”
“道不同不相为谋,阁下好意敬谢不敏。”除了像全世鼐这般患难与共性情率真的朋友,楚天殊不愿和那些正道人物搅合在一块儿。基于对朱雀真人那样满口除魔卫道的老杂毛的认识,他对这位满脸慈爱、神威凛凛却要用自己女儿做交易的父亲也毫无好感,甚至可以说十分不屑。
翼天翔微露失望之色,目光扫向楚天背后所负的苍云元辰宝剑,颔首道:“也罢,好在殊途同归,或许在剑魔墓藏之中,我们还会相见。”
殷红鹅依依不舍道:“楚兄弟,你真的不跟我们一起走?”
楚天点点头道:“山水有相逢,等下回见面,我再请你们喝茶。”
元世亨明白楚天的心思,猜想他是不愿与法门山庄之中云集的正道老古董们搭上关系,于是抱拳作别道:“还是那句话:后会有期!”
楚天向众人还了一礼,携着晴儿扬长而去。两人的身影渐行渐远,直至没入霭霭暮色中消失不见。
翼轻扬心中的愤怒尚未平息,又不自禁地羡慕起楚天和晴儿来,能够自由自在地浪迹天涯,想去哪儿便去哪儿,那才是自己理想的生活啊。谁愿意锦衣玉食却像只笼中的金丝雀,一点不得自由。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颇有些天凉强说愁的心境。这次离家出走,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宣告失败,但那种骑马飞奔自在驰骋的快乐,却已深深地烙印在了心底。
还有……那铁板似的冷面少年与自己的三鞭之约,虽然输了,但那场痛快淋漓的激斗却是自己从未经历的。平时在家中,那些尊长和同门师兄弟们虽然也时常和自己切磋较量,可一个个都假意相让,越打越没劲。
对了,那个少年叫什么名字?好像他姓楚,是北冥神府的弟子。和他在一起的那个丫头特别讨厌,处处和自己过不去不说,还害死了自己的宝儿。这笔账,可没那么轻轻巧巧一笔勾销。
他们好像也会去风云山寻找剑魔寒料峭的遗藏,到时候自己一定有机会,把这笔债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翼轻扬自顾自地默默想着心事,不觉跟随众人回到了灯火通明的法门山庄。
第七十二章 晴天翼轻扬(下)
对镜卸红妆,素手摘花黄。
明镜里那一张举世无双的明艳容颜在翼轻扬的手底慢慢苍老,一层层精妙绝伦的易容手法,将她在一刻之间变作了白发苍苍满面皱纹的老妪。
这是翼轻扬娘亲的绝技,她不过只学到了一点皮毛,但也足够应付。
屋外不停传来高朋满座的喧嚣,翼天翔身为东道主,正在前厅热情款待来自神陆十三州的正道群雄。
龙华禅寺的觉渡大师来了,天意门长老袁换真来了,碧洞宗玄武真人来了,禹余天长老苏智渊来了,就连正道五大派中一向最为神秘最为低调的海空阁也有长老出席……
爹爹很忙,没空管她。
明天,就是传闻之中剑魔遗藏出世的日子。据说寒料峭在羽化飞升之前,将他自创的一式“天下有雪御剑诀”画在了一支银色卷轴之上。就是这支卷轴,引来了不知多少人的窥觑与贪念。
六百年前,天意门的掌门依山晓,碧洞宗的掌门梦觉真人,再加上禹余天的掌门洞天机,彼世正道三大派绝顶高手与剑魔寒料峭决战于风云山巅,激斗九天九夜难分难解。
最终在第十日上天降大雪,寒料峭参悟圣阶巅峰奥义,心融天道祭出一式“天下有雪”,令天地变色风云战栗,三大掌门两死一伤全军覆没。
此战之后寒料峭得参大道飞升而去,却在风云山顶留下了一块石碑。
碑上有言道:“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
屈指数算,到明天便是距离六百年前那场惊天动地的旷古大战整整六百年的大日子。谁不想得到剑魔真传?即使云集于法门山庄的正道名宿,也莫不希望能够从寒料峭遗留下的那支卷轴中参悟出“天下有雪御剑诀”的奥妙,从此叱咤神陆无敌于四海八荒。
翼轻扬早就听说过这个故事,她原本以为这种打打杀杀争来抢去无事生非的无聊事体跟自己扯不上任何关系。然而父亲的一个突然决定,自己便成了一堆人打杀争抢无事生非后的彩头。自己的命运和未来,就这样在某个时刻突然同一部名叫《法楞经书》的劳什子佛经绑在了一起。
荒唐,凭什么自己一定要嫁给那个能将《法楞经书》奉还龙华禅寺的家伙而不必在乎他是谁?翼轻扬当然清楚父亲对师门的感情与忠诚,但这不代表他有权力把自己当件礼品白送人!
刚才在酒宴上,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无数双惊艳的目光聚焦在自己的身上。他们都是声名鹊起的正道俊彦青年翘楚,每人都拥有一份光辉的履历和显赫的家世。
父亲还特别向他介绍了那个名叫洞寒山的家伙,那个马脸搭配长鼻子加小眼睛的家伙神气活现极了,仿佛不论谁家的姑娘嫁给他都是高攀。
翼轻扬勉强跟这家伙说了两句话:一句是“你好”,另一句是“再会”。然后她就华丽地败退,很淑女地推说身体不适早早回房休息。
但她无论如何都静不下心来——或许父亲心目中所谓德才兼备的乘龙快婿明天就会隆重揭晓。但那不是她想要的。
翼轻扬渴望的是一场天崩地裂的邂逅,海枯石烂的相守,还有风花雪月的浪漫。
所以在梳妆台前小坐片刻,她就下定决心再次出逃。
她要亲自前往剑魔遗藏寻宝,断了所有臭男人的念想。
什么“天下有雪御剑诀”,什么魔门至宝、不世绝学,她统统瞧不上。
她要拿到那本破经书,然后在所有人惊诧的眼神中,将它像垃圾一样丢给龙华禅寺的老和尚。
想到这里翼轻扬情不自禁地露出一缕得意的微笑,却听见屋外响起赵嬷嬷的提醒道:“小姐,你既然身体不适,就早点安歇吧。”
翼轻扬的秀眉不经意地蹙了下,知道如果想顺利完成自己的绝大计划,首先要解决的就是门外那个形影不离跟着她的赵嬷嬷。
赵嬷嬷是法门山庄的老家人,修为不算高,但三招两式之间自己也无法制服她。只要这位老太太张嘴叫上一声,不免万事皆休。
父亲说过:逢强智取,遇弱活擒。
翼轻扬从小就很聪明,只是有时候喜欢偷懒不怎么爱动脑筋而已。
她很快便有了主意,迅速脱去外衣吹灭火烛躺到了床上。
过了一小会儿,她朝着门外的赵嬷嬷叫道:“嬷嬷,我口渴——”
赵嬷嬷推门入屋点亮蜡烛,倒了一杯温水拿到床前,看见缩在被窝里的翼轻扬装扮成了自己的模样,不由呆了呆道:“小姐,你又胡闹了。”
翼轻扬嘻嘻一笑,坐起身伸手接过杯盏,却故意失手打翻,大呼小叫道:“哎呀!”
赵嬷嬷不知有诈,连忙弯腰收拾。冷不丁胸口一麻,已被翼轻扬暗算。
她刚想呼叫,翼轻扬运指如风又连点她十一处要穴。赵嬷嬷的身体一软倒在床上。
翼轻扬迅即起身脱下赵嬷嬷的外衣换到自己身上,又将她抱入被窝里,轻轻笑道:“嬷嬷,你代我在这儿舒舒服服睡上一宿,谢谢啦!”然后不理赵嬷嬷无奈的神情,扬手带灭烛火,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门。
门外天气晴朗,海阔天空。若非担心被旁人发觉,翼轻扬真想纵情地放歌,或者像只鸟儿似地飞上屋顶翩翩起舞。
现在,她只能学着赵嬷嬷老态龙钟的模样,步履蹒跚地走出幽静的小院。
果不出翼轻扬的预料,没有人会留意这样一个貌不惊人的老仆妇。她顺风顺水地走出山庄,身后的灯火与喧哗变得越来越遥远。
确定左右无人,翼轻扬御风而起朝风云山方向飞去。
天色微明时她已飞出将近一千里,前方一座巍峨雄峰如擎天柱石高耸如云,在连绵起伏的山峦之间仿似鹤立鸡群卓尔不凡。
“那想必便是风云山。”翼轻扬从未御风飞过这么远的路,正感疲倦无聊之际,远远望到那座山峰,不禁精神为之一振。
她加快身速,便看见山顶层云缭绕,清晨微光之下黑压压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在人群中央,原本有一块突兀高达百米的山石被人以鬼斧神工之力削得平滑如镜,上面银钩铁划用剑锋刻下两行十六个大字:“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
虽然隔得仍远,翼轻扬依旧能够感到一股苍劲辽阔气象从这巨碑之上扑面而来。
更为玄妙的是这块石碑竟依稀焕发出一团纯白光晕,融合着四周云气汩汩流淌,碑上的字体亦正在几不可察觉的渐渐变色,发出脉脉银芒。
翼轻扬凝眸俯瞰,从围聚在峰顶的数百人衣着打扮来看,多半是邪魔外道。这本也是意料中事,此刻正道群雄多半聚集在法门山庄整装待发,提前抵达风云山的多是些闲云野鹤又或不入流的正道小门派弟子。
但一圈仔细扫视下来,她并未在人群里寻找到楚天和晴儿的踪影,芳心之中未免有点小小的失落。
不过翼轻扬还是发现,峰顶上尽管人声嘈杂,但三五成群或按门派站列或与亲友相聚,各大势力泾渭分明。
她在人群里认出了南无仙府的血羽老仙,北冥神府哥舒世家的家老哥舒晓冕,还有丰都天府七大公子之一雪白尘……爹爹说过,他们都是魔道成名已久的人物,心狠手辣诡计多端,绝不可轻易接近。
因此翼轻扬远远避开这些人,在峰顶飘落下身形,混入一群衣着怪异的魔门豪客中,小心翼翼地留意四周动静。
忽听身旁有个中年男子低声问道:“靳兄,你看见没有?三大魔府的高手均已现身,就差魔教的人尚未到场。待会儿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也会来,只怕今天要有一场大战。咱们最好躲远点,以免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那被称为“靳兄”的魁梧汉子低笑道:“我巴不得他们能打起来,这样才好浑水摸鱼。不然有这些正魔两道的顶尖人物在,还有咱们兄弟什么事?”
“未必,”旁边又有个装扮妖艳的少妇插嘴说:“实力固然紧要,可更关键的是有没有这份运气和缘分!我就不信寒料峭会教正道的那些兔崽子轻易得到他毕生参悟的魔功绝学!”
姓靳的魁梧汉子笑道:“真舞娘说得不错。嘿嘿,听说龙华禅寺俗家第一高手翼天翔遍撒金柬,号称谁能完璧奉还《法楞经书》,就将爱女嫁给他。他的那个宝贝女儿翼轻扬……啧啧,正道第一美女名不虚传啊,那细皮嫩肉、那樱桃小嘴,让人看了就想——嘿嘿,嘿嘿!”
翼轻扬听得玉颊发烫,芳心恚怒道:“这魔头好生可恶,稍后进到剑魔墓穴之中,我定要找个机会让他尝尝苦头,也好晓得本小姐的厉害!”
“得了吧,就凭你靳快活也想癞蛤蟆吃天鹅肉?小心磕碎了满嘴大牙。”先前说话的中年男子低低讥讽。
“咱们逍遥二圣彼此彼此,我吃不上天鹅肉,你白风流也同样休想。”靳快活也不生气,呵呵笑道:“不过,若能得到剑魔遗宝,尤其是那式‘天下有雪御剑诀’那就另当别论了!”
那真舞娘挤在两人当中,水汪汪的眼睛秋波流转,媚声道:“果真如此,你们两个没良心的,可莫要忘了小妹呦。”
靳快活和白风流不约而同笑了起来,那神气仿似剑魔遗宝已尽在囊中。
正这时猛听有人叫道:“快看,石碑上又生出新的字来了!”
第七十三章 冰风谷(上)
翼轻扬急忙踮起脚往那碑石看去。她的前面人头攒动,幸亏石碑极高并未被遮挡住视线,只见碑上缓缓有浮现起两行银白色的大字:“红日当空,天下有雪;冷月东升,冰融雪消。”
旁边靳快活皱眉道:“寒老魔在搞什么鬼?红日当空,岂会有雪?冷月东升,焉能融冰?这两句话违背常理,狗屁不通。”
翼轻扬也在揣摩这两句话的意思,不经意中看见远方天地交际线上,一轮旭日正喷薄而出,顿时心灵福至道:“我明白了,红日当空指的是正午时分,冷月东升则是天黑以后。也就是说剑魔的墓穴会在中午开启,一到夜里便即关闭,而且墓穴中的所有物事都将不复存在!”
想到了这里她的唇角不觉逸出一抹自得的笑意:“什么逍遥二圣,不过是两个大笨蛋,就让他们胡思乱想去罢!”
然而事与愿违,石碑一侧传来丰都天府雪白尘的嗓音道:“大伙儿都瞧见了,剑魔墓穴中午的时候就会打开。届时有缘者得之,无缘者失之。不过……稍后正道五大派的高手便将赶到,他们自诩是替天行道,断不会让剑魔遗宝落入咱们手里,只怕免不了有一场厮杀。”
“若论单打独斗,在场诸位自然不惧。不过正道五大派摆明了是要联手而动仗势欺人,倘若咱们各自为战难免会被分而治之各个击破。以我之见趁着此刻,咱们魔道群豪也不妨结成联盟,公推出一位领头的盟主,才好跟正道周旋!”
他的话音刚落,远处就有人叫道:“雪兄所言极是,群龙无首便是乌合之众,如何斗得过正道的那班老杂碎?丰都天府威震神陆,您身为七大公子一德高望重。论资历、论威望、论修为,这盟主之位都当之无愧!我举荐……”
“哈哈,真正好笑!雪老弟,你从哪儿找来的托?当咱们都是傻瓜么?”
血羽老仙不等那人把话说完便扬声大笑起来:“论资历、论威望、论修为,这盟主之位都当之无愧——好大的口气啊!”
雪白尘冷冷一笑道:“殷归巢,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雪某虽然不才,可论修为胜你一筹倒也绰绰有余!”
翼轻扬闻言心里暗笑,这群魔头个个争强好胜,再凶狠也不过是一盘散沙。
果然七嘴八舌讥嘲叫骂了一阵,结盟之事依旧不得要领。哥舒晓冕看南无仙府和丰都天府的两派势力吵得不可开交,索性高高挂起隔岸观火,心里却盼望他们闹得越僵越好,届时自己便大可两边渔利立于不败之地。
忽听空中远远传来隆隆呼啸,西北天际层云跌宕,两百余名正道高手联袂而至。最前排赫然便是龙华禅寺的觉渡大师、天意门长老袁换真、碧洞宗玄武真人、禹余天长老苏智渊与海空阁长老梵一清,五大正道名宿并驾齐驱声势惊人。
后面五派弟子列成纵队紧紧相随,还有许多五大派之外的正道门派亦有高手出席,浩浩荡荡宛若一条长龙飞掠苍穹。
所有的争吵登时停止,峰顶变得鸦雀无声。数百魔门高手无不举首相望,心中或多或少生出震撼之情。
在龙华禅寺觉渡大师的身后,有一仪表堂堂的中年男子,便是法门山庄的庄主翼天翔。论修为声望,他尚在觉渡大师之上,却甘愿退居其后。此刻他的目光在峰顶群雄中急速搜索,却又几不可察觉地流露出一丝焦灼。
“爹爹是在找我。”翼轻扬仰望父亲赫赫风采,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无比的自豪与骄傲,险些便冲出人群迎向正道人马。
但她最终忍住了——她要证明给父亲和所有的人看:自己,翼轻扬,也是个能做成惊天动地大事的奇女子!
转念之间空中的两百多位正道高手依次降下身形,飘落在风云山顶。
一边是四五百名魔门高手,一边是两百余位正道弟子,双方壁垒分明剑拔弩张!
“好威风啊!可惜雪某不是被吓大的!”突然一记阴冷的笑声打破峰顶寂静,雪白尘俨然以魔道代言人的身份自居,“自古正魔两道水火不容,何以各位如此热衷于剑魔遗宝,岂不怪哉?”
刚才还和雪白尘斗得面红耳赤的血羽老仙亦喈喈怪笑道:“莫非觉渡大师也想改换门庭弃暗投明?果真如此,老夫欢迎之至!”
“胡说八道!”碧洞宗的玄武真人天生一副黑脸,闻听雪白尘和血羽老仙的冷嘲热讽,顿时面色一沉更加吓人。
禹余天的长老苏智渊脾气就好得多,微笑道:“玄武真人何必动怒?谁不晓得我们正道五大派源远流长博大精深,焉会贪图剑魔遗宝?只是本门的先掌门洞天机、还有天意门的依掌门都惨死在寒料峭的剑下,连龙华禅寺的镇寺至宝《法楞经书》也被这魔头窃为己有。如今剑魔墓穴出世,我等岂有袖手旁观之理?”
雪白尘嘿然道:“久闻苏长老舌灿莲花口若悬河,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不过谁能抢到剑魔遗宝,还得手底下见真章!”
话音落下,就听天意门长老袁换真寒声喝道:“哥舒战在哪里?!”
这一声犹如炸雷,在群山之间嗡嗡回荡,震得人心头犹如鼓槌直敲。
许多人都听说过哥舒战为父报仇刺杀了天意门长老曲阴阳的事,听袁换真这一开口,便知好戏开锣。
哥舒晓冕本想韬光养晦,不料袁换真直接杀上门来。他心里骂死哥舒战,咳嗽声装糊涂道:“不知袁兄有何见教?”
袁换真道:“哥舒战与曲师弟与杀父之仇,一心报仇雪恨本没有错。但这小子不敢正大光明地登门挑战,却使出卑鄙伎俩易容更名混入天意门,拜在了曲师弟门下。曲师弟待他视若己出,恩重如山。哪知这畜生狼心狗肺,竟佯装走火入魔,诱使曲师弟出手相救。曲师弟不知有诈,不惜耗损真元助他度劫。这畜生趁机下手刺死曲师弟,还割下他的首级连夜出逃……真是无耻之尤。”
无数目光朝哥舒晓冕射来,他老脸再厚也不觉有些尴尬。
魔门人物行事讲求随心所欲无所不用其极,但毕竟也有些章法铁律。譬如弑师叛门便是大忌,毕竟谁也不想自己收的弟子,有一天忘恩负义把师傅的脑袋也一并收割了。如此一来,天下岂不大乱?
也有如血羽老仙之流对此倒满不在乎,甚而颇为欣赏哥舒战的坚忍阴狠。但天意门找上北冥神府,春风吹皱一池水干自己鸟事?便也闭嘴不言,乐得看热闹。
哥舒晓冕只好干笑几声道:“袁兄恐怕误会了,这是哥舒战自作主张,事先哥舒世家毫不知情,事后也颇不以为然。”
说着灵机一动又道:“他回到北冥城后,即被幽冥郡主倪珞珈刺瞎了双眼,也算是罪有应得!”
这一番话八面玲珑,不着痕迹地把责任全推到了哥舒战本人头上,说不定就此替自己去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袁换真愣了愣,没想到哥舒晓冕居然如此的“光明磊落”。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害死曲阴阳的不是哥舒晓冕而是哥舒战,他倒不能再加逼迫了。
这时候巨碑上的文字如霜雪般缓缓融化消失,整座碑体释放出愈发绚丽的光华,化作了一扇通向虚空的传送门。
“门开了,门开了!”
人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鼓噪,许多人两眼放光紧盯光门蠢蠢欲动。
哥舒晓冕趁机解困,说道:“各位,剑魔墓穴只开放短短半日,时间有限不容耽搁。无论有何恩怨,不妨暂时搁置,咱们先进墓寻宝!”
这话说到了许多人心里去,顿时不少声音响应道:“对,寻宝要紧!”
血羽老仙森然道:“觉渡大师,你怎么说?”
觉渡大师并非领军之材,不由自主回头望向翼天翔。
翼天翔低声道:“各位道友,峰顶群魔虽是乌合之众,但人数众多且均为穷凶极恶之徒。一旦发生冲突,双方必定死伤惨重。何况魔教人马始终没有现身,更需防备林盈虚居心叵测,坐收渔翁之利。”
海空阁的长老梵一清颔首道:“不错,这些魔头总有恶贯满盈之日,也不必急于今日。”
听众人这么说,觉渡大师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若能不起刀兵,避免无谓流血,那是再好不过。翼师弟,便由你出面和他们交涉吧。”
翼天翔点点头,扬声道:“雪兄、殷兄、哥舒兄,我们正道人马从石碑东面进入,各位便率领门下自西而入,彼此井水不犯河水。进入剑魔墓穴之后,各行其是各安天命,三位可有异议?”
雪白尘望着闪闪发光的传送门早已心痒难熬,当即说道:“好,就这么办!”
血羽老仙虽不满雪白尘越厨代庖,但也想尽早进入剑魔墓穴找寻传说中遗宝,当下嘿嘿一笑道:“如此甚好。”
就这样双方迅速达成协议,人人心中所想均是剑魔寒料峭留下的那支“天下有雪御剑诀”卷轴。
唯有翼轻扬,念念不忘的只是那部《法楞经书》。
第七十四章 冰风谷(下)
数不清的岔道,数不清的洞穴,顷刻间翼轻扬周围的人就像中了魔法般消失一空。
她的前后左右是一座座耸入云霄的冰崖,空旷的幽谷犬牙交错仿佛永远不会有尽头。铺天盖地的风雪笼罩着这片白茫茫的世界,人在其中显得无比的渺小。
翼轻扬已经无法御风飞行,狂暴的寒流像冰刀一样不断袭来,迫使她要时刻全力以赴地运功抗御,否则即使不被冻僵也会被风刃霜刀切割绞碎!
她曾亲眼看到逍遥二圣试图强行御风,可身形刚刚离地十米,就被一道突如其来的狂飙轰得凌空翻转吐血飞跌!
相形之下,老老实实地步行反而安全些。或许,这就是寒料峭故意在这片冰风虚境中设立的法则,要每个人都似没头苍蝇一样,在一座座迷宫似的幽谷中摸索找寻,就算是圣阶的人物也不例外!
并非说,没有人能够破解冰风虚境的禁制。但那些有实力破解的人,修为至少在圣阶第十三层境界以上,业已窥见天机初悟大道,根本不需要再借助剑魔遗宝。
天地间弥漫着浓烈的寒雾,像一团黏稠的液体在汩汩流淌,使得翼轻扬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异常吃力。而且她的灵觉完全受阻,灵台上只能映射到方圆十米的景物,而视线更是难以触及到十步之外!
这是什么鬼地方?
翼轻扬起初还能听到隐隐约约的人声,如同从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传来。但走出约莫半个小时以后,就再也听不到风雪之外的其他声音。仿似,偌大的冰天雪地里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遇到这种事已经够糟糕的了,可接下来两个多钟头里翼轻扬才发现,原来更可怕的还在后头。
如万箭齐射般从天而降的冰雹、如幽灵般从洞穴中飘出的致命寒罡、如匹练般迎面袭来的冰风暴,还有浓雾里若隐若现的冰精雪灵,以及完全迷失方位不知身在何处的冰谷迷宫……
翼轻扬能躲就躲、能逃就逃,可有时候实在躲不了逃不过,便只能拼尽全力地去抵挡去化解。于是很快她就感到自己累得要散架了,双手双脚越来越不听使唤,心里头不由恨死了寒料峭。
幸好寒料峭已经飞升了六百年,否则依着翼轻扬的脾气,肯定要将这糟老头子浑身堆上冰雪,便似个雪人般在山谷口被凛冽寒风吹上个七天七夜,直到冻成猪头肉才肯罢休。
但现在她也只能想想而已。一双雪白细嫩的小手冻得红彤彤的,像十根胡萝卜丑也丑死了。
忽然翼轻扬依稀听到背后有人声。她不觉一喜,在这片空空荡荡的虚境里,一个人行走好无聊,哪怕遇到头猪也好,至少可以抱着它取取暖吧。
她停下脚步回过头,想看看来人是谁。然而等了半天,也不见有人走来。但那个人声依旧在耳畔回荡,却被狂风吹得模模糊糊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有人吗?”翼轻扬运气问道:“是谁在那里说话?”
“有人吗,是谁在那里说话?”后面茫茫雪雾中有个一模一样的声音重复道,宛若她的回音。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翼轻扬有些恼怒。
“什么人鬼鬼祟祟,出来!”
“跟屁虫!”
“跟屁虫!”
“我说你是跟屁虫!”
“我说你是跟屁虫!”
几轮交锋对方阴魂不散地鹦鹉学舌,翼轻扬忍无可忍,“呛啷”拔出背后斜插的“**仙剑”,长达两尺的银白剑穗迎风飘舞,剑锋指向人声传来的方向道:“再敢学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谁知那人一点儿不怕,照旧惟妙惟肖地模仿道:“再敢学上一句,我便割了你的舌头!”
翼轻扬心头一动,试着道:“我是猪头!”
“我是猪头!”那声音继续鹦鹉学舌道。
翼轻扬听了差点笑出声来,才知道那家伙只是学人说话,却完全不明白其中意思。
她的怒气瞬消,将**仙剑收入鞘中道:“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出来吧,我不会伤害你。”
从浓雾里徐徐浮现出一道凌空飘动的白色身影,状似一羽鹦鹉,却是一团寒罡精气所化,如云气般并非实体。
它似乎对翼轻扬仍有一些畏惧,并不敢过分靠近,却用一双好奇的小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她。
“你叫什么名字?”话一出口,翼轻扬就晓得自己白问了。
果然,那小东西不假思索地回应道:“你叫什么名字?”
翼轻扬啼笑皆非,向它伸出手掌道:“过来吧!”
“过来……吧?”小东西犹豫了下,察觉翼轻扬对自己毫无恶意,才扑腾着翅膀飘了过来,小心翼翼停落在她的掌心上。
“真可爱——”翼轻扬捧起小东西,仔细打量它云絮般柔软的雪白羽毛,托在手里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一点分量。
“真可爱——”小东西扬起小脑袋瞧着翼轻扬说。
翼轻扬笑了,摸摸它的小脑袋忽地灵机一动道:“有了!”
“有了!”小东西学得一字不差,却也不去管到底有了什么。
翼轻扬忍着笑,凝视小东西宛若两颗钻石般璀璨的眸子,一字字道:“羽儿——”
“羽儿,”小东西好像从翼轻扬的眼神里领会到了什么,又一次念道:“羽儿——”
翼轻扬纤手指向自己的心口,“轻扬——”
羽儿这次似乎有点懂了,它偏着小脑袋想了想,叫道:“轻扬!”
翼轻扬欢喜地捧起羽儿,在它额头上亲了亲,不禁失声道:“啊,好冰!”
“轻扬好冰、轻扬好冰——”羽儿似乎很享受翼轻扬的亲吻,欢快地在她掌心里扑腾翅膀,“唿唿”带起刺骨的寒气。
翼轻扬黑漆漆地眼睛闪了闪,问道:“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
“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羽儿仿佛没有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还在兴致勃勃地自顾自学人说话。
就在翼轻扬心头微感失望之际,羽儿忽然跃出她的手掌,一面飞一面反反复复叫道:“羽儿,你知道剑魔墓穴在哪里吗……”
翼轻扬怔了怔,旋即醒悟过来,欣喜赞道:“羽儿真乖!”
当下羽儿在前忽高忽低地飞着,翼轻扬在后面紧紧相随。
翼轻扬惊喜地发现,山谷中的寒雾、风暴、冰雹、精灵,乃至错综复杂的岔道,对于羽儿而言根本不是问题。
尽管它的双翅完全舒展也不可能超过一米,却蕴藏着不可思议的力量。只是随意地轻轻一扇,带动起的罡风便能令山谷中所有那些令自己头疼的东西竞相辟易、趋避不迭,轻而易举地辟出一条康庄大道。
更神奇的是它仿佛对冰风虚境内的各种存在都拥有强大的威慑力。那些冰精雪灵完全不敢靠近,连可怕的冰风暴在这小东西的面前都必须绕道而行。
想想也是,它能在自己飞起来都感到十分吃力的冰风虚境中从心所欲地翱翔盘旋,这道行岂是一般?
现在翼轻扬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羽儿是否真能将自己引到剑魔墓穴。
突然,羽儿悬停在空中,全身羽毛有若实质地耸立起来,一双小眼睛绽放骇人的银芒紧盯着前方的天空,口中“咕咕”低吼显然焦躁不安,像是察觉到有某种危险正在临近。
翼轻扬芳心一凛,拔出**仙剑全身戒备,但寒雾极大地限制了她的灵觉探视空间,以至于什么都没能察觉到。
就在她心生诧异之际,前方的浓雾猛烈翻滚,如波浪般荡开。一头身高超过三米,体长不下十米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移动的冰山向翼轻扬撞来。
它的模样与野牛相似,但头顶并排长着三只犄角,一只在额头中央,另外两只分别在耳侧。它完全不是血肉之躯,却似半透明的冰雕,甚而连体内的五脏六腑也能够隐约看清楚。
在这头冰雕魔牛的脊背上,赫然俯卧着一道人影,左手紧紧握住它额头的犄角,而面部朝下难以辨别相貌。
冰雕魔牛望见翼轻扬,非但没有减速避让,反而发出隆隆嘶吼速度骤增,看样子是想将她直接撞飞出去。
“开玩笑,我会怕你这头蛮牛?”翼轻扬刚想纵身掣剑好好教训一下这家伙,上空的羽儿猛然发出一声雷鸣般的低沉怒吼。
“哞——”它的身体骤然膨胀变化,在弹指之间变作了又一头冰雕魔牛,而且无论体型神态均都与迎面奔来的那头一模一样,仿似一对孪生兄弟!
“羽儿?!”翼轻扬瞠目结舌,有些怀疑是不是应该赶紧给这小东西改名?
“轰——”犹如两颗行星激撞在了一起,**的雪雾寒冰肆虐扩散。
翼轻扬的身形不由自主被带飞到半空。地面上裂开一条条呈现发散状的沟壑,两侧山崖不断有硕大的冰石如蝗坠落。
羽儿向后弹飞,浑身寒雾“哧哧”升腾,重新显现出真身。
那头冰雕魔牛也吃亏不小,它一声痛吼背脊上的人被抛飞而出,身躯如同小山般倒了下来,在地上翻滚数圈才又站了起来,“呜”地声从翼轻扬脚下风驰电掣而过,转瞬消失在浓雾深处,惟有沉闷的蹄印宛若雷声隐隐回荡在山谷间。
“羽儿?”翼轻扬的娇躯在寒罡中如风摆荷叶飘曳不定,奋力向那小东西靠近。
突然,她的目光被那条从冰雕魔牛背脊上抛飞而起的身影所吸引,惊异莫名道:“怎么是这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