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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牛语者     越界txt下载     越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七十九章 喜欢(上)

    安玉京喝道:“倪公,你逆天行事祸乱神府,就不惧安天王么?”

    倪天高不以为然道:“安天王?我攻占鼎炉峰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亲自打开了‘天鼎虚境’。猜我看到了什么——”

    他嘿然一笑道:“虚境里空空荡荡,哪有什么安天王——他骗了我们所有人,根本就未在虚境中闭关!”

    “不可能,你胡说!”安玉京浑身一震道:“当日我和你都是亲眼看见安天王走进虚境闭入死关的!”

    倪天高双目不经意地一瞥安玉京,宛如两道雷霆利刃直插灵台,慑得他一阵胆寒。

    “很好,我也正想问你,安天王究竟去了哪里?”

    安玉京全神贯注护持灵台,苦苦抵御倪天高的目光压迫,涩声道:“明知故问!”

    众人听这两人交锋,均都震惊不已——又有谁能想到,安天王竟然不在天鼎虚境里,然则这四年间他究竟去了哪里?!又或者已然羽化飞升,甚而被倪天高秘密击杀,此刻故意遮掩。

    出人意料之外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以至于近乎让人失去判断力,难以知晓到底哪件事是真,哪件事是假?谁是朋友,谁是敌人?

    这时候,幽鳌山忽然开口道:“倪兄,我不明白。凌烟阁一战后,离公与玄龙驭双双阵亡,下任北冥神府的府主之位非你莫属。你又何必迫不及待地策动元老会谋逆,甚至不惜释放出幽禁在北冥海中的诸多鬼帝?”

    “环顾神府诸公,离伤秋参悟造化修为卓绝,可惜为情所伤郁结自艾,不是豪杰胸襟;幽杞人心思缜密内敛坚忍,却失之于阴柔秀雅亦非英雄本色。能与我比肩者,惟鳌山兄而已,余子皆不足畏。”

    倪天高看向幽鳌山,从容说道:“因此当我发现你突然回返北冥山城,开始暗查当年之事时,就知道早晚会被你寻出蛛丝马迹。另外隐雪尚在人世,对我而言暴露的危险无疑更增一层。更麻烦的是,我始终怀疑安天王并未真正闭入死关,随时可能回来重掌大权,令我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

    听他当众将包括离伤秋、幽杞人在内的北冥神府群豪贬得一钱不值,惟独对那个醉鬼幽鳌山青睐有加,冷月禅、玄彬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点儿不自然,只是心机深沉隐忍不发罢了。

    幽鳌山察言观色心中雪亮,哈哈一笑道:“倪兄盛赞,鳌山愧不敢当。只凭倪兄轻描淡写的只字片语便教在场诸公对我暗生芥蒂,这等手段鳌山自愧不如!”

    倪天高油然一笑也不辩驳,负手而立转向珞珈道:“小妹,你有什么想问我的么?”

    “没有。”珞珈幽幽地笑了笑,“如果能够回到从前,我希望你能选择另一条路。”

    “或许吧,可惜我们谁也不可能回到从前,也不可能永远生活在过去。”

    倪天高轻拂衣袖,像是要抖落去心中最后一丝对过往的眷恋,举目眺望极远处黑黢黢的虚空,淡然道:“你们中有谁想动手,来吧。”

    天地忽然寂静下来,十数双目光牢牢盯视在倪天高沉静如水的脸庞上,呼啸过朱颜天的煞煞阴风吹卷起他的衣袂,恰似一尊遗世而独立的隐者,却在一众北冥神府顶尖高手的包围中峥嵘显露,我意独行。

    但任他修为通天彻地,即便臻至大千空照的无上化境,亦不可能从珞珈、幽鳌山、楚天、晴儿以及诸多世家家主的合围中兔脱而去。即以眼前的鼎盛阵容,连号称魔门第一高手的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虚亦要退避三舍!

    晴儿冷冷凝视面前这个害了母亲一生,却又给了自己生命的人,寒声说道:“倪天高,你那日鬼鬼祟祟出现在大崖山猎户村的废墟中,究竟所为何事?”

    话音落下许久,未见倪天高回答。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唇角含着一抹孤傲而略带讥诮的笑意,仿佛入了定出了神。

    “不好!”霎那间楚天、幽鳌山、晴儿、莫靖轩、冷月禅、寂商玄等人不约而同出手攻向了倪天高。

    登时刀光剑影掌风激荡,尽皆轰击在了倪天高的身上,发出“砰”的一记爆鸣。

    一团亮白色的浓烈光芒爆绽开来,倪天高的身影不可思议地融化消失,只剩下穿在身上的那袭白衣被罡风激起,冉冉舞动在空中,接着又“啪”的脆响炸裂成无数雪白的残片,缤纷飘落。

    “物化我身,神游天外!”安玉京的脸色格外难看,低哑的嗓音道:“他竟已炼就了‘化物神诀’,以一件白袍幻变成身外化身,真身却在说完最后一句话后凭借‘神游之术’瞒过我们的灵觉锁定隐遁逃逸!”

    冷月禅收住掌势,徐徐道:“据我所知,这两门绝学只记载于《北冥盛典》最后一篇中,非府主本人不得翻阅参悟。倪天高又是从何处得到的修炼法诀?”

    珞珈静静看着满天飘洒的白色衣片,仿似对此早有预料,俏脸上没有一丝讶色,回答道:“冷侯可曾听说过幽元殿十二铜柱?整部《北冥盛典》秘学,尽数印刻在其中的四根铜柱上。”

    冷月禅一省道:“原来如此!”想着倪天高即能令元老会俯首帖耳惟命是从,自然能够轻而易举地得窥十二铜柱上的各种北冥神府绝密魔功。

    海笑书问道:“郡主殿下何以对幽元殿十二铜柱的事了如指掌,莫非你也见过?”

    珞珈蔑然一笑道:“我为何要告诉你?”

    海笑书哼了声道:“请恕我多疑,倪天高可是你的嫡亲兄长!”

    虽然这话说得隐晦,但机锋暗藏,任谁都能听的懂其中隐含的言外之意。

    楚天突然朝他走近,海笑书暗自一凛全神戒备道:“不知楚兄有何见教?”

    楚天在他面前站定,微微一笑道:“我忽然想起了玄龙驭,他是海兄同父异母的至亲手足吧?”

    海笑书面色微微一变,他当然听得出楚天话语里的讥讽之意。奈何对方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不仅巧妙化解了自己对珞珈的质疑,更连消带打嘲弄了他一把。

    看到海笑书受窘的尴尬模样,几个与他存有旧怨的家主不由暗呼痛快。

    玄彬更是恨他“吃里扒外”险些颠覆了本家,故意嘿然笑道:“楚兄弟你有所不知,海公子那是大义灭亲,佩服啊佩服!”

    海笑书眉宇一挑杀机毕露,峻声道:“老匹夫,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楚天脸上笑容蓦敛,趁对方分神喝骂之际突然探出左手抓向他的脖颈。

    海笑书急忙退身出掌封架,哪知楚天由爪变拳在他掌上砰然一击。

    海笑书顿感一股巨力涌到,自己的左掌不由自主往右侧转,反打他的胸口。

    “拨云见日!”海笑书情知不好,无暇细想疾出右掌挡在胸前,“啪”的双掌交击,等若自己的左右手结结实实干了一架,震得气血涌动身躯摇摆。

    不等他缓过劲来,楚天的右手后发先至已按定在海笑书的脖子上。

    冷月禅大吃一惊,欲待救援已然不及,眼看海笑书落入楚天之手他更是不敢轻举妄动,急道:“楚公子,手下留情!”

    楚天面色冷峻,一字字道:“再敢辱及珞珈,我杀了你!”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缓缓放开海笑书的脖颈,身形一晃已退到珞珈和晴儿的身边。

    海笑书的脸一阵青一阵红,却知这时跟楚天翻脸只会自取其辱殊为不智。他忽地怒气尽收,朝楚天展颜一笑,说道:“我不过是想和郡主殿下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未料招致楚兄误会,甚是抱歉。”说罢,向珞珈躬身一礼道:“郡主殿下,请恕我方才无礼冒犯。”

    珞珈亦暗自佩服这家伙能屈能伸,变脸如翻书的本事。她纤手轻掩檀口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希望海公子下次能想个有趣点的笑话,相信我大哥一定爱听。”

    幽鳌山看着海笑书口蜜腹剑笑里藏刀,楚天冷笑不语锋芒毕露,而围观的玄彬、安玉京等人或幸灾乐祸,或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大伙儿宛若一盘散沙,真不知如何能够翻转局面对抗倪天高。

    他沉声说道:“各位,倪天高即已脱逃,势必会调遣麾下高手展开报复。朱颜天已非久留之地,我们必须立即离开。”

    莫靖轩赞同道:“鳌山兄说得不错,勾漏幽渊也是不能去了,我们得另寻安全所在。另外还需尽快遣人通知云仙子尽快撤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楚天笃定道:“不要紧,我们原本就不去勾漏幽渊。那是我有意诓骗倪天高,好将他引到勾漏幽渊,方便我们从容转移。事实上,云仙子等人早已启程前往乱离火泊,我们径直去那里与他们会合。”

    “乱离火泊?”幽鳌山眸中露出一缕赞赏之色,抚掌道:“好地方!”

    想着倪天高兴师动众却在勾漏幽渊扑空的情形,寂商玄亦是呵呵笑道:“楚公子,你这是和倪公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只可惜无法亲眼目睹他那时的表情。”

    楚天摇头道:“没关系,他更好看的表情还在后头!”

第一百八十章 喜欢(下)

    有一干经验丰富的世家家主坐镇,将近两千人的迁徙转移井然有序悄无声息,仅用了不到半天工夫就安然抵达了乱离火泊,与僵尸老妈、峨无羁的恶鬼军团,以及幽鳌山召集而来的世家子弟会师一处。

    这是目前大伙儿所能收拢整合起来的所有的抵抗力量,刨除几无战力的妇孺和伤员,能够真正上阵征杀的不过一千多人而已。

    在众多家主中,寂商玄最擅奇门遁甲之术,当即挑选出若干名寂世家弟子,在乱离火泊外围紧急布置了一圈“咫尺天涯阵”。此阵最大的好处就是若有人靠近,会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引入歧途,通过阵中特设的岔道绕行乱离火泊,而将藏身之处泄露的风险降至最低。

    见寂商玄在众人面前显露身手,安玉京亦不甘寂寞,利用乱离火泊复杂诡异的地形,在四周加设了层层禁制。虽说由于材料匮乏只能因陋就简,这禁制自然抵挡不住诸如倪天高、幽杞人这等魔门翘楚人物的侵袭,但对普通的真阶高手却具有极大的杀伤力,至少能延缓对方的进攻,为妇孺伤员撤离赢取必要的时间。

    而幽鳌山、莫靖轩、玄彬、哥舒晓冕等人最是忙碌,在最短时间里将来自不同世家的弟子门人家臣家仆组织起来重新编组,又以六人为一队教授了“六丁六甲诛仙阵”中几种最为简单易学的阵法变化,临阵磨枪的操练起来。

    至于冷月禅、海笑书也没能闲着,安顿妇孺照料伤员的事自然落在了他们的头上。

    大敌当前生死攸关,这些曾经不共戴天的仇敌,因为倪天高而不得不走到了一起,为求生而战。

    所有人中楚天或可是最为悠闲的一个,在别人忙得热火朝天焦头烂额的时候,他却找了座岩洞好整以暇地打坐运功,恢复在和哥舒战一战里耗损的功力。

    但没有人会指摘他偷懒。每个人都清楚,之所以大家能够暂时捐弃前嫌,在乱离火泊重整旗鼓紧张备战,全因这少年驰骋鬼城地下世界,救危扶难将所有人聚集到了一面旗下。

    何况若非楚天揭破了倪天高,恐怕此刻已无人能够幸存。

    无形之中,他已成为各大势力的粘合剂。即使是海笑书亦心知肚明,想要活着逃离北冥山城,脱出倪天高的魔掌,就必须倚仗这少年。假如惹翻了他,不等倪天高兵临城下,相信莫靖轩、玄彬等人都会很乐意出手代劳。

    约莫三个时辰后,楚天魔气游走四十九周天缓缓醒来,就看到晴儿静静地依靠在洞口的岩壁上,正为自己护法。

    他的心中油然感到一团暖意,说道:“晴儿,你怎么不歇息一会儿?”

    晴儿道:“我站着也是在休息。”

    此话倒也不假,需知定界魔枪中蕴藏着万载冥界元气精华,浩瀚纯正用之不竭。如今魔枪认主沟通天地,人枪之间的意气交流生生不息循环往复,晴儿的功力几乎每一刻都在不断壮大,其进境之快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楚天站起身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只觉得神清气爽连日来的征战劳乏一扫而空。他迈步走向岩洞口,问道:“外面的情形如何?”

    晴儿道:“一切正常,至少目前在乱离火泊周围尚未发现倪天高的爪牙。”

    她见楚天往洞外走去,唤了声道:“哥哥!”

    楚天一怔问道:“怎么?”

    晴儿注视楚天的脸庞,说道:“你是要找珞珈吧?”

    楚天颔首道:“我想和她谈谈关于倪天高的事。”

    晴儿没有动,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楚天,说道:“你会娶珞珈么?”

    楚天愣了下,没想到她会问起自己和珞珈的事,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会。”

    晴儿徐徐道:“可是你曾经说过,会永远陪着我。”

    楚天委实不晓得晴儿的小脑瓜里转动的是什么念头,扑哧一笑道:“除了我将来还有珞珈,我们都会陪着你,那不是更好么?”

    “不好,”晴儿生硬地回答:“我不喜欢珞珈。”

    楚天大感意外,问道:“为什么?”

    晴儿冷冷道:“我会陪着哥哥,但身边不想有其他人。可以么?”

    楚天失笑道:“晴儿,等你长大了也会寻找到一个你真心喜欢的人,然后嫁给他,做他的妻子,和他白头到老。那时,我们或许会分开,但心总是在一起。无论再过多少年,相隔多么远,你都是我的妹妹。”

    不知不觉,他的话语变得越来越真挚动情,却也意识到晴儿正在渐渐长大。

    晴儿的眸中泛起一抹抗拒,缓缓说道:“可我真心喜欢的,就只有哥哥你。”

    楚天怔了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晴儿。

    他想了想,解释道:“喜欢也分很多种,譬如兄弟姐妹之间,朋友手足之间,父母儿女之间,当然也有男女之间的喜欢。晴儿,我喜欢你,因为——”

    晴儿忽然伸手,用一根玛瑙似的纤指封缄在了楚天的唇上,不让他继续往下说,微笑着道:“我也喜欢你,而且我会比珞珈做得更好。”

    楚天彻底呆住,发现自己苦口婆心的劝解,非但没能让晴儿明白什么事兄妹之情,什么是男女之爱,反而让这小丫头把他也绕了进去。

    然而他并未意识到,或许晴儿早已懂得这些道理,真正不明白的只是自己。

    忽然岩洞外头响起峨无羁大咧咧的嗓门道:“小楚,你醒了没有——”

    他风风火火地闯进洞,却正看到晴儿的玉指按印在楚天唇上的一幕,禁不住一阵错愕,长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傻傻地瞧着这两人。

    晴儿不以为意地狡黠一笑,纤指从楚天的唇上移开,对着呆如木鸡的峨无羁摇了摇,飘然从他身旁走过,消失在岩洞外。

    峨无羁好像这时才清醒过来,兀自纳闷道:“小楚,这丫头唱的是哪一出?”

    楚天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道:“有什么事?”

    峨无羁挠挠乱蓬蓬的头发,道:“大伙儿想商议一下后面的事情,要我来通知你。”

    楚天举步走向洞外,忽然想到峨无羁这大嘴巴若不提醒,不消片刻就会将方才的尴尬事添油加醋地宣扬出去,闹得满城风雨,便道:“刚才的事不要告诉别人。”

    “保证守口如瓶!”峨无羁很接翎子地拍胸脯道:“可千万不能让郡主殿下知道,否则可有好戏瞧了。”

    他亲热地搂住楚天肩膀,笑着道:“兄弟,你行啊。一个是北冥神府的郡主,一个是魔教的小公主,都——”

    “砰!”楚天狠狠在这混蛋的小腹上给了一肘子。

    峨无羁猝不及防,疼得双手捂肚弯下了腰,咬牙切齿道:“你黑我!”

    楚天拍拍他的背脊,说道:“兄弟,我这是在帮你清理肠胃。”忍着笑扬长而去。

    他来到会场,幽鳌山、莫靖轩、冷月禅、云中仙等人均已围坐下来济济一堂,却没有见到珞珈的身影。

    哥舒晓冕向楚天颔首示意道:“楚公子,你来得正好。我们才讨论如何能够躲过倪天高的追杀,安全撤离北冥山城。”

    安玉京冷冷道:“事实上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一千多老弱妇孺手无缚鸡之力,一天能走多远?就算我们能够撤出北冥山城,也会被倪天高迅速追上。”

    玄彬道:“我们为什么要为这些妇孺冒险?惟有丢弃累赘,才可能顺利突围。”

    冷月禅色变道:“若如此,诸公尽可自便。冷某宁可血战到底,亦不会扔下他们!”

    需知安玉京、哥舒晓冕所言及的“累赘”绝大多数乃是冷世家、阎世家、殒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家眷。对他们而言,这些人的生死自然无关紧要。

    寂商玄道:“冷侯莫怪我们心狠,实为形势所迫。眼下聚集在乱离火泊中的这千余子弟已是我们各大世家最后的火种和希望。倘若再被倪天高一网打尽,我们这些人有何颜面再见列祖列宗?”

    冷月禅心知寂商玄说的是实话,亦自阴霾满面地沉默下来。

    楚天听这几人争论,已知大概。他问道:“我可以说两句么?”

    云中仙道:“当然可以,咱们请你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她本就因为儿子的关系,对楚天甚有好感。今次又多亏这少年击杀雷竟城,保全了大伙儿的性命,还以云麓圣泉为己疗伤。这等恩情口中尽管不说,但只需楚天一句话,自会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我想若非为形势逼迫,没有人愿意离开北冥山城。伯母,你一定记挂着伯父的生死安危吧?”楚天望向云中仙,见她点了点头,便接着说道:“不提各位的家人多在圣城,也不说祖上的基业何甘于葬送己手。我相信,包括安总管、玄公在内的所有人,都不愿就这样认输离开,从此如同丧家之犬般东躲西藏亡命天涯!”

    玄彬面颊上的肌肉狠狠一跳,沉声道:“楚公子,你想怎样?”

    楚天的目光徐徐看过在场的每一个人,一字一顿道:“干了倪天高!”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选择(上)

    楚天的话刚出口,众人俱都一怔。

    毕竟是初生牛犊年少轻狂,许多人的心里不由自主地在摇头。

    即使如冷月禅这般宁死不愿丢下家眷,要与倪天高拼到底的人,也不敢奢望能赢。

    哥舒晓冕自失地一笑道:“干掉倪天高?我也想,可这样做无疑于以卵击石。”

    云中仙冷哼道:“闭上你的臭嘴,听小楚说!”

    “谁说我们以卵击石?不错,这里只有区区千余子弟。但大家莫要忘记,在圣城、外城还有藩城中,还有数以万计的世家子弟旁支门徒。我敢断言,只因诸位失陷幽元殿,他们才不得不忍气吞声顺服倪天高。”

    楚天说道:“倪天高的势力虽然强大,但他至少有四处软肋,注定了败亡之局。首先,北冥海中的十大鬼帝,哪个不是呼风唤雨桀骜不驯之辈?神府元老更是出自各大世家,又岂能甘心坐视本家覆灭?我想他们多为受了倪天高的挟制,不得已而助纣为虐——是为欺世。”

    会场中一阵寂静,每个人都在思考楚天的话语。

    “其次,安天王尚在,倪天高便迫不及待屠戮家主排斥异己,将神府大权独揽一身,俨然凌驾于元老会之上,篡权谋逆之心路人皆知——是为盗名。”

    楚天冷静分析道:“再次,倪天高为扩充实力网罗羽翼,擅自释放镇压在北冥海中的冤魂厉魄,此举不仅违背神府禁忌更会为祸神陆,是为逆天。最后,安天王闭关前曾对倪天高委以重托,希望他主持大局力保神府。然而倪天高却为一己之私翻云覆雨,致使北冥神府四分五裂人心离散,是为犯上。”

    他稍作停顿,轻吐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此欺世盗名,逆天犯上之徒,纵然绝世雄才旷古修为,最终亦难逃一败,其麾下爪牙自会土崩瓦解烟消云散!”

    一阵静谧中,忽听海笑书轻轻鼓掌,面容含笑道:“楚公子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端的振奋人心提升士气。可惜啊,这里不是诵读仁义道德书堂,而是你死我活的战场。纸上谈兵谁都会,这就像对一群兔子说:即管老虎很强大,但它既不会飞也不会游,更没学过打洞上树,故而无需害怕定可战而胜之。”

    峨无羁看不惯海笑书摇头晃脑阴阳怪气的模样,“呸”了声道:“你小子才是兔爷!”

    幽鳌山不愿众人再起争执,说道:“我同意楚兄弟的想法,与其丢下妇孺和祖上基业屈辱逃亡,莫如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但倪天高有元老会的支持,北冥海鬼帝的襄助,权势熏天难以动摇,即使正道五大派的联军也在他手中吃了大亏。我们势单力孤,更需谋定而后动。”

    楚天说道:“塞翁失马焉知祸福,恰恰因为正道五大派遭受重创,却为我们争取到一线胜机。”

    海笑书眼睛一亮,好像完全忘了自己刚刚还讥笑过楚天,沉吟道:“你是想游说正道五大派与我们结盟,共同对付倪天高?”

    冷月禅、寂商玄等人听得心头一震,若论见识谋略,他们担当家主少则十数年,多有数十年,岂会不如楚天?可正缘于此,潜意识里早就根深蒂固将正道五大派视作不共戴天的千古强敌,压根就没想过合作的可能。

    反倒是楚天和海笑书这样的年轻人,没有任何包袱成见,更不在乎什么正魔有别金科玉律,能够打破常规推陈出新。

    玄彬摇头道:“楚公子的想法虽好,但多半难以实现。正道五大派联袂而至,可不是来替咱们助拳撑腰的,而是一门心思想踏平北冥山城,亡我千年传承。即便他们被倪天高打得落花流水死伤惨重,也绝不会答应与我们联手。”

    安玉京赞同道:“不错,咱们若是前往正道五大派议和,只会自取其辱。”

    他的话说到了在场不少人的心坎里。需知这些位魔门翘楚,素来颐指气使飞扬跋扈惯了,要他们放低姿态求助于正道五大派,那感觉甚至比死更难受。

    幽鳌山道:“未必,五大派的那些老古董绝非诸位想象中的那样食古不化迂腐固执。尤其是碧洞宗的首阳真人、天意门的巽扬剑,均为审时度势运筹帷幄的一代人杰。何况倪天高放出北冥海数以万计的鬼众,早晚会肆虐神陆涂炭生灵,进而危及到五大派的道统。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不由得他们不慎重权衡。”

    哥舒晓冕皱眉道:“怕就怕咱们前门拒虎,后门引狼。”

    楚天微笑道:“如果再加上一条魔龙呢?”

    “魔教?!”云中仙一省道:“我怎么忘了,你小子跟魔教可是大有渊源。”

    峨无羁连连点头为老妈捧场道:“没错,没错,小楚跟魔教林老教主的一家三代何止大有渊源,简直就是源远流长,亲如一家。”

    楚天恨不得把这夹枪带棒的混蛋一脚踹飞出去,说道:“如今林隐雪继任魔教教主,她对倪天高恨之入骨,业已尽起麾下精锐兵发北冥山城。倘若没有意外出现,三五日内即可兵临城下。”

    他说道:“如果我们能够联合魔教和正道五大派的两股势力,纵然倪天高心比天高,也要教他命比纸薄!”

    众人一阵沉思,老半晌后冷月禅说道:“我也赞同楚公子的建议,无论能否说动魔教和五大派,总好过咱们在这儿坐困愁城束手待毙。”

    莫靖轩淡淡道:“我想没人愿意做倪天高的走狗。”

    楚天见众人皆无异议,说道:“如此我就去联络正道五大派和魔教。”

    幽鳌山道:“楚兄弟,你自管与正道五大派取得联系,我去见隐雪。”

    楚天怔了怔,心道:“幽大哥尚且不明白,林隐雪记忆恢复后已和从前判若两人。这番会面,能不能说动她放弃原先的计划,改与我们合作对付倪天高犹未可知。”

    忽听晴儿说道:“我陪你去见娘亲。”

    她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楚天的身后,正听见众人说到联盟大计。

    幽鳌山一喜,情知有晴儿陪同,此行成功的希望无疑又增加不少,颔首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晴儿漠然道:“不必了,我这么做只是为了帮哥哥的忙。其他的都和我无关。”

    众人的神情都变得有点儿怪异起来。毕竟,晴儿是当今魔教教主林隐雪唯一的爱女,也是前任教主魔道第一高手林盈虚亲手栽培的绝世奇葩,在魔教之中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与权力。

    而她方才的话语里业已表明,自己会毫无保留地支持楚天,甚至不忌讳协助幽鳌山前去游说林隐雪,亦就不由得众人不对楚天再次刮目相看。

    惟独峨无羁一副颇有先见之明的得意模样,只是忌惮楚天的铁肘才忍着没开口。

    安玉京道:“如此我们也不能闲着,便趁这机会潜返圣城,设法联络上一些忠诚可靠的心腹弟子和家臣,顺便也好刺探一下最新的消息。”

    此言一出,登时得到玄彬、寂商玄等人的共鸣。他们自被倪天高设计诱入幽元殿中,已有将近二十余天未曾回返圣城,与各自的本家几乎失去了所有联系。

    当下众人又用了一个多时辰议定细节,便开始分头行事落实计划。

    楚天和幽鳌山、晴儿同行,三人一路潜行匿踪出了鬼城,却见月黯星稀峰峦如涛,寒冷的朔风自北方呼吼着吹刮过黑暗中的北冥山城,卷起一蓬蓬乱云。

    三人站定身形,幽鳌山道:“楚兄弟,你我就在这里分手。此去任重道远,万事留神!”

    “保重!”楚天向幽鳌山抱拳作辞,又叮嘱晴儿道:“你见过伯母后,便留在她身边,不必再回来。待解决了北冥山城的事情,我自会去寻你。”

    晴儿冰雪聪明,登时醒悟到楚天此举是想让自己置身事外,一来不至于影响到她和林隐雪之间的母女感情,二来亦避免在即将到来的北冥大战中遇险受伤。

    她不置可否地“嗯”了声,说道:“你也小心!”

    楚天自信地一笑,振衣御风身形与黑夜融为一体,迅速消失在了幽鳌山和晴儿的视线中。

    他的灵觉舒展,三五十丈内哪怕是一滴露珠从叶尖滚落的瞬间都难逃灵台映照。

    忽然楚天若有所觉,身形倏地凝定在一块凌空飞架的山岩上,凝目朝前方望去。

    夜雾浓重,对面的悬崖上影影绰绰俏立着一道人影。尽管相隔得极远,但那双在黑夜里璀璨如星的明眸,却早已告诉了楚天她是谁。

    她,总会在前方等着他。

    楚天迟疑了下,身形一闪凌空渡虚,飘落在了珞珈的身旁。

    须臾的沉默后,他低声道:“对不起。”

    “因为我哥哥?”珞珈的衣袂在风中飘扬,唇角逸出一抹温暖的笑意,足以融化这冰冷的寒夜:“猪头!”

    她理了理被风吹得零乱的发丝,凝视着楚天缓缓道:“永远不要对我说‘对不起’。无论何时、何地,无论发生了任何事,我都不想听你说这三个字。”

    楚天的心底里涌起一股暖流,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堵塞住,分明是有千言万语,偏却无从开口。

    他徐徐地向她伸出手,柔声道:“但还是有三个字,我想对你说。”

    “哦?”珞珈握住楚天温暖的大手,眸中闪烁着狡黠而欢喜的异彩。

    楚天在她丰满而微凉的樱唇上轻轻一吻,微笑道:“我爱你——”

    “这算什么?”珞珈假装不以为然地撇嘴道:“没鲜花,没礼物,没诚意,凭什么用三个字就能哄我开心?”

    “废话!”楚天手上用力,不由分说将她揽入怀中,一声清啸御风飞起,风中响起珞珈快活的笑声。

    两人的身影在崇山峻岭之间比翼双飞融为了一体。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选择(下)

    楚天和珞珈御风南行,飞出约莫三百余里,忽看见远处的山坳里依稀有一道剑光亮过,又迅即隐没在莽莽密林中。

    两人目光对视,珞珈道:“瞧这剑法招式似乎是海空阁一脉,不知对方是谁?”

    话音未落,好像是为了解开她和楚天心中的疑惑,林内又闪动过两束黝黑的电芒,跟着隐隐响起“叮”的一记金石激撞之音。

    “南梦柯?”楚天低咦了声,立即想到了翼轻扬,携着珞珈掠动身形往山坳飞去。

    只是一眨眼的工夫,两人便悄无声息降落在密林中。只见二十余丈外一片被剑气罡风生生辟出的空地上,南梦柯手持双拐正和一名蓝衣美妇交手。稍远一些的树下,翼轻扬熟悉的倩影亭亭玉立,目不转睛地关注着场中的打斗。

    原来那日她和南梦柯离开君临峰,不久后便听说了正道五大派欲攻打北冥神府的消息。翼轻扬当即改变行程,拉着南梦柯一同前往北冥山。结果行至此处,正遇见那位蓝衣美妇,自称是海空阁的阁主影翩跹,欲要收她为关门弟子。

    南梦柯与影翩跹话不投机,便动起手来。

    但看二人相对十丈而立,差不多每隔小半炷香的工夫才会过上一两招,却又是点到为止。一旦发觉难以破解对手的招式,便即停手沉思另辟蹊径。

    故而这场打斗进行得极为缓慢,从黄昏时分一直斗到楚天和珞珈赶至,南梦柯和影翩跹只打了三十余个回合而已,却是难解难分未见胜负。

    但南梦柯心知肚明,影翩跹的功力较之自己要略胜半筹。说到底,自己还是吃了“枯荣奇毒”的亏。假如两人实打实的硬撼,百招之内自己应可立于不败之地。但若到百招开外,不免要后继乏力渐落下风。

    突然他口中冷啸身形暴涨而起,居高临下双杖并举砸向影翩跹的头顶,气势雄浑招法凶猛,大有放手一搏之意。

    影翩跹暗吃了一惊,没想到南梦柯的胜负之心如此执著,自己的仙剑若直撄其锋,自可封挡住对方大开大阖的攻势,但不免将一场原本近乎切磋较量的比试演化为争锋相对你死我活的恶战。

    她生性本就恬淡谦退,兼之修炼了八十余年海空阁的“水天一色神功”,道心愈发的澹泊宁和,素来轻易不愿与人争斗,更不想平白无故伤了旁人性命。因此见南梦柯合身攻来,便不假思索地施展出“随波逐流”身法,衣袂飘纵身影如水向后急退,瞬间脱出杖影的包围。

    南梦柯抢得先机,口中鼓啸不止,双拐在空中骤然一分。左拐雷霆万钧风吼云动,径直往影翩跹面门劈落;右拐寒光吞吐快逾飞电,猛地攒刺对方的心口。

    影翩跹的玉容宁静如水,手中仙剑“平波”斜往上挑“叮”的脆响以巧御拙点开南梦柯的左拐,旋即抽身拂出左袖,如白云出岫在右拐上砰然一击将它荡偏。

    南梦柯双拐受挫却并罢手,身躯凌空踏步追上影翩跹,又是一招攻去。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奇快,密林中寒光闪耀罡风迸溅,一株株千年古树遭了无妄之灾,喀喇喇地折断倾倒扬起漫天烟尘。

    翼轻扬一退再退,双目须臾不离地注视着两人的打斗,心情越来越紧张。

    所谓血浓于水,再怎么南梦柯都是她的生父,且同行数日对自己关怀备至唯恐有丝毫的照料不周,恨不得想将这十七年来对女儿的亏欠统统补上。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于翼轻扬心中而言,自然是希望南梦柯胜而影翩跹败。

    可惜世上的事多半不能尽如人意。隐藏在密林深处的珞珈只看了一小会儿,便对楚天传音入秘道:“那人不是影翩跹的对手,两百招内必输无疑。”

    楚天点点头。珞珈的眼力他从不怀疑,却在犹豫是否要出手襄助南梦柯。

    虽然南梦柯和影翩跹尽皆是守一境的高手,但两人正全神贯注于打斗之中,一时也无从察觉已有人隐身一旁悄然观战。

    就在这时南梦柯猛然身形后翻脱出战团,双拐一收道:“我输了。”却是久攻不下,晓得再打下去已无甚意味,索性爽快认输。

    影翩跹微微一怔,却听南梦柯又道:“但若非我十八年前遭受小人暗算,今日之生就必定在你之上。何况我尚未使出奇门遁甲之术,否则定能将你困死在林中。”

    影翩跹含笑道:“听闻南先生尽得千古奇人竹鹿君的真传,奇门遁甲之术盖世无双。翩跹本就无意于与南先生争雄,只想和两位商量收徒之事。”

    南梦柯哼了声道:“此事毋庸再提,莫非南某的女儿还要你来教?”

    影翩跹不温不火道:“不知南先生觉得本门的剑法如何?”

    南梦柯刚刚领教过海空阁的剑法绝学,虽颇不服气但也不能违心否认,回答道:“云海十三式名不虚传,确有独到之处。”

    影翩跹叹了口气道:“承蒙南先生盛誉,但这云海十三式其实只是海空阁的二流剑法而已。”

    南梦柯一愣,摇头道:“我不信!”

    也难怪他会这么说,云海十三式剑意缥缈灵幻,却又不失磅礴浩大,实乃刚柔并济攻守兼备的奇学,放诸于神陆正魔两道亦堪称一等一的剑法。

    影翩跹道:“并非我夸耀,本派确有一套包括剑法在内的神功远胜于世上诸般绝学。翩跹方才所用的云海十三式,在它面前譬如萤火之光。”

    翼轻扬忍不住道:“既然有如此神奇的绝学,你身为阁主为何不修炼参悟?”

    影翩跹回答道:“因为我没资格修炼。”

    翼轻扬愈发好奇,问道:“若连你都没有资格,海空阁中还能有谁?”

    影翩跹缓缓道:“天后!”

    南梦柯凛然一惊道:“影阁主所说的那套神功绝学可是传说中的《天后五经》?”

    影翩跹颔首道:“不错,这《天后五经》正是本门至高无上的秘学经典,惟有天后方能修习。其中一篇《济世剑诀》乃秉承天意大道所创,非凡人所能窥视领悟,称之为神陆正道第一剑学亦毫不为过!”

    翼轻扬听得入神,不由问道:“不是《天后五经》么,另外四篇又是什么?”

    她信口问来,却未意识到自己所打听的乃是海空阁的千年绝密,颇犯忌讳。但影翩跹的脸上并无一丝一毫的不愉之色,微笑道:“《云空心经》、《沧海桑田手札》、《悬壶九章》、《天问之卷》,再加上我刚才说的《济世剑诀》合称为《天后五经》。”

    南梦柯心思远比翼轻扬来得深沉细密,问道:“你何以对我们说起《天后五经》?”

    影翩跹道:“因为轻扬姑娘极有可能成为本门第三十七代天后的衣钵传人!”

    “什么?”翼轻扬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惊诧道:“我会是天后的衣钵传人?”

    “限于本门的戒律,我现在还不能向两位透露太多关于天后的秘密。不过,每代天后传人既非上任天后指定,亦非本门选拔挑拣,而是天意所钟应运而生。”

    影翩跹说道:“名义上你和我或有师徒之分,实则我也无能教导,仅是挂个虚名而已。而且天后地位超卓,非但不受阁主管制,更会成为本门未来的精神领袖。”

    翼轻扬将信将疑道:“影阁主,你确定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影翩跹道:“轻扬姑娘,你觉得我会拿本门两千多年的道统传承开玩笑么?你若随我回返海空阁,不出三年便能突破抱朴守一之境,十年之内登峰造极参悟大千空照亦非难事!”

    南梦柯听得怦然心动。三年抱朴守一,十年大千空照,这在旁人看来无异于痴人说梦的事,从影翩跹的口中说来竟是理所当然且胸有成竹。仿佛只要翼轻扬一点头,羽化登仙迟早也是囊中之物。

    他虽然不愿与好不容易才寻找到的爱女分离,但一想到影翩跹的承诺,又觉得这样做未免太过自私,禁不住迟疑道:“轻扬,你觉得呢?”

    翼轻扬沉默片刻,徐徐地摇了摇头道:“多谢影阁主,但我不想跟你走。”

    “为什么?”影翩跹大感意外。要知道别说天后,就是做一个海空阁的记名弟子,也会有成千山万的人抢破头。

    林深处,珞珈忽地问楚天道:“你猜翼轻扬为什么拒绝?”

    楚天也甚为费解,回答道:“我也不晓得。”

    珞珈咯咯地一笑,神情暧昧地道:“笨蛋,我跟你打赌,她一定是不想远赴飘零海,从此跟你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楚天莫名地心头猛跳了一下,回想起那日君临峰上翼轻扬的临别一吻,不由得一阵茫然。蓦地耳朵剧痛,却是被珞珈狠狠拧住。

    因不想惊动影翩跹等人,楚天不敢挣扎更不能呼疼,只好苦笑着强忍。

    珞珈的眸中含着一缕狡黠的笑意,传音入秘道:“小贼,你害人匪浅。我要替那一个个为你伤心的人讨还公道。”

    这可是天大的冤枉——楚天哭笑不得更恨得牙根发痒,若非林中有人,真想就地让她尝尝“公道”的厉害。

    意乱情迷之间,突听影翩跹说道:“轻扬姑娘,我知道楚天是你的好友。如今他已回返北冥山,却内有元老会叛乱,外有正道五大派压境,情势险恶无以复加。如果我答应海空阁退出此次北冥山城之役,不知你意下如何?”

    翼轻扬芳心巨震,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道:“你不会骗我?”

    影翩跹暗自一喜,郑重地颔首道:“你可以随我一同前往正道五大派的临时宿营地,看着我代表海空阁当众宣布退出,然后再一起回返飘零海!”

    翼轻扬下意识地轻咬樱唇,知道自己必须作出这生中最为重大的一次选择——为了他,远离他。

第一百八十三章 拜访(上)

    楚天拉着珞珈悄悄退出密林,心潮澎湃五味杂陈。

    他没有等到翼轻扬作出决定的那一刻,因为结果怎样已不重要。

    他做梦都没有想到,影翩跹会提出这样的条件,以换取翼轻扬的首肯。

    他宁愿也由衷盼望翼轻扬会拒绝,那样自己心里会好过点儿。

    但潜意识中,又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翼轻扬一定会答应。

    一路之上他神思不属,耳畔一直回响着珞珈的声音:“笨蛋,我跟你打赌,她是不想远赴飘零海,从此跟你天各一方再无相见之日。”

    她说得不错,自己虽然并非什么偷心小贼,却是害人不浅。

    楚天苦笑了一声,问道:“珞珈,你觉得我刚才是否应该现身阻止她?”

    珞珈的眸中闪烁着睿智的光芒,悠然道:“她?你是说翼姑娘?还是让她自己决定吧,自己要怎样的决定要靠自己去想。答应也好,拒绝也罢,希望都是她内心的选择。即使有一天会后悔,也没枉过这一生。”

    楚天默默沉思许久,轻轻道:“可我不忍心——”

    “不忍心还是另有想法——?”珞珈截断楚天的话,一笑道:“你也不必内疚。事实上我相信翼轻扬在作出决定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快乐无比的,为着自己的勇敢。”

    楚天一怔,不解地望着珞珈。

    珞珈轻轻道:“为爱而生,为情而死,我要的幸福与痛苦莫过于此。我相信翼轻扬也是一样”

    楚天细细咀嚼珞珈的话语,好像悟到点什么,心中的迷茫更甚。

    这时前方的一座山谷中灯火通明,宛若星河璀璨,已是到了正道五大派的临时宿营地。

    珞珈凝定身形道:“我在谷外接应你,一旦有事就用啸音联络。”

    楚天讶异道:“你不和我一起进谷?”

    珞珈摇摇头道:“这样才安全。”

    楚天深知珞珈平时做事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心细如发才智卓绝。她既然这样说,就一定事出有因,故而便不再勉强,颔首道:“好,我去了!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消息,你即刻回返北冥山城做好准备。”

    他拥住珞珈不由分说在她发间落下一吻,转身御风行进,也不刻意掩藏身形,朝向谷中朗声道:“在下北冥楚天,求见五大派掌门!”

    珞珈隐身其后,闻听楚天自报“北冥”名号,不自禁地微笑道:“这个笨蛋,还真想惹事么——”

    却看黑夜里人影连闪,仿似凭空生出一般,数名碧洞宗的弟子从秘布在山谷上空的“落照星影阵”中现身而出,拦住楚天去路。

    位一名羽冠白衣的中年道士神情颇不友善,上下打量楚天道:“你就是那日在禹余天打伤止念师弟的那个楚天?”

    楚天听他言语傲慢,也不对他客气,冷然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放肆!”中年道士未料楚天会如此狂妄,敢在正道五大派的营地之前张口喝骂,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贫道乃白虎真人座下弟子,人称奎道人的就是!”

    他本以为自己报出名头,楚天多少会收敛一点儿,哪知对方轻蔑嘿笑道:“有趣,居然还有人自称‘亏’道人。我看你印堂发黑,近日确要倒霉。”

    奎道人虽说是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出家之人,但火性不小,又是白虎真人座下首徒,素来备受师长赞赏同辈推崇,岂能咽得下这口恶气?

    他“呛啷”一声反手拔出半截仙剑,呵斥道:“大胆小贼,竟敢在此大放厥词侮辱我正道五大派。你哪里是来求见各位掌门人,分明便是存心找碴。还不束手就擒,随贫道去见家师白虎真人,听候他老人家的发落!”

    楚天似乎完全忘了自己是来谈结盟的事情,双臂抱胸好整以暇道:“想拿我,你倒试试!”

    “你当我不敢?”奎道人忍无可忍,掣动仙剑纵身出招,直刺楚天眉心。

    他当然听说过楚天曾经剑斩阴圣道,折服洞寒山的故事。但听说归听说,于心里却并未将它当一回事——谁晓得阴圣道是不是油尽灯枯,才被楚天捡了个现成的大便宜?而洞寒山亦不过是命好,生来就顶着禹余天未来掌门人的光环,却未必有什么真才实学。

    说到底,世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今日楚天撞在自己手里,算他倒霉!

    总算他是名门子弟,又顾念着各大派的掌门耆宿就在左近,因此招式尽管凌厉,但也不想真就伤了楚天性命。但要这小子放点血,煞煞嚣张气焰却是必须的,顺便也算替止念道人报上一箭之仇。

    可惜奎道人想得虽美,却找错了对象。

    楚天淡然道:“你不是我的对手,赶紧入谷通禀,免得在这儿丢人现眼。”看准招式来路,一拳击出轰在奎道人的仙剑之上,“砰”的声剑锋偏斜走空。

    奎道人怒目圆睁高声呼喝,唰唰唰又是三剑,首尾相连一气呵成,犹如孔雀开屏光华绚烂,笼罩住楚天上身,切断他前后左右所有退路。

    楚天泰然自若,身躯渊停岳峙岿然不动,仍是使出一式“拨云见日”,右手低垂仅用左拳借力打力,又将奎道人的剑势瓦解。

    奎道人见楚天既不闪躲也不拔剑,仅用一只左手封架他的剑招,摆明了是存心羞辱自己,不由恼羞成怒,当下剑起龙蛇掌碎山河,放开手脚猛攻不休。

    一转眼的工夫,两人交手二十余个回合。楚天的身躯犹如落地生根纹丝不动,右手自始至终垂落腰际,左拳翻来覆去就是简简单单的一招“拨云见日”,却似只手遮天化尽奎道人的剑招一切变化。

    奎道人渐渐感觉到,自己手中的仙剑正变得愈来愈沉,宛若一只在惊涛骇浪中颠簸摇摆的孤舟几乎失去了控制。往往楚天的拳头在剑刃上推波助澜地轻轻一点,便令得他的仙剑东倒西歪飞荡开去,顿时胸前门户大开破绽毕露。

    但楚天似乎有意要捉弄自己,拳招只守不攻,气劲连绵缕缕不绝,犹若实质地缠绕在他的仙剑上,左一引右一牵,从心所欲挥洒自如。

    奎道人惊怒交集,大喝道:“小魔头,贫道绝不能容你!”身剑合一使出碧洞宗一式剑法绝学“水到渠成”猛攻楚天。

    他这一拼命果然有点效果,楚天身形侧闪避开剑锋,低喝道:“撤剑!”左拳灌注六成功力在仙剑中铿然一击,声若钟磬。

    “叮——”奎道人虎口开裂,仙剑脱手激飞上天,身躯却刹势不住如同醉酒一般跌跌撞撞往前踉跄。

    他身后的几名同门师弟见状大惊失色,纷纷怒喝出手救援。登时剑光霍霍,如银蛇乱舞齐齐向楚天攻到。

    “撤剑!”楚天照方抓药,双拳同使“拨云见日”,耳听“砰砰砰砰”数响,四柄仙剑光芒腾夭冲天而起。四名道士骇然惊呼,两手空空往后飞退。

    楚天拔身而起,轻舒猿臂怀中抱月,将五柄仙剑尽数揽入怀中,一记清啸道:“莫非这就是五大派的待客之道?”

    猛听数十丈外有人喝道:“楚天,还我徒儿的仙剑!”

    一位银髯戟张面如重枣的白袍老道士从黑暗中破空而来,他的身材并不如何魁梧,却有拔山扛鼎的雄浑气势,张开左手抓向楚天。尽管两人之间尚有十数丈的距离,但罡风爪劲哧哧呼啸已迫在眉睫。

    奎道人又是羞惭又是欣喜,叫道:“师傅!”

    楚天已猜知这老道便是赫赫有名的白虎真人,心下亦不敢怠慢,双手齐挥怀中五柄仙剑“呜呜”嘶鸣如一连串经天匹练朝着对方胸前激射而去。

    白虎真人鼻中怒哼,左爪一摄将率先射至的那柄仙剑抓在手中,旋即振腕劈出“当”的脆响,将接踵而至的第二柄仙剑挑飞。

    那仙剑嗡嗡颤鸣在空中急速旋转,不偏不倚落回到一名碧洞宗道士的手中。

    “叮叮叮!”连声激鸣,几柄仙剑接二连三被白虎真人震飞,如出一辙地落到各自旧主手中,竟是分毫不差。

    见此情景,楚天心下赞道:“碧洞宗千年以来与龙华禅寺并称佛道双鼎,果然有其独到之处。这老道的修为犹在朱雀真人之上,功力之高不容小觑。”

    需知他适才掷剑攻敌之时,已暗自运上“天外飞仙”的手法。因有心试探白虎真人的功力深浅,第一柄仙剑只用了六成劲力,而后层层加码,最后一柄仙剑掷出时足有九成的功力。

    殊不知白虎真人的心中惊异更胜。他原本想一鼓作气突入战团,从而先声夺人在气势上压住楚天,为几个徒弟挽回些许颜面。

    岂料对方五剑连发,犹如长江奔腾大河鼓荡,后浪催前浪,前浪更磅礴,硬生生破解了自己泰山压顶一般的威武气势。

    待到接下最后一剑,他竟是左臂酸麻胸口发闷,不得不改弦易辙收住身势,一边运气调息疏通经脉,一边心道:“幸好这少年手中只有五柄仙剑,若照这势头再多上三两柄,我说不定就要当众出丑。”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真气流转重振虎威,双目如电迫视楚天,说道:“你深夜至此意欲何为?”

    楚天在白虎真人目光逼视下从容不迫,朗声回答道:“我要见五大派掌门。”

    白虎真人低哼道:“诸位掌门正在会商要事,怕是没空见你。”

    楚天摇头道:“对不住,这五大派的掌门今晚我是一定要见的!”

    白虎真人银髯摆动虎虎生威,沉声喝道:“想见也容易,先过贫道这关!”

第一百八十四章 拜访(下)

    楚天好像一门心思想把事情闹大,才好引出正在“会商要事”的正道五大派掌门。

    他瞅了瞅白虎真人,颔首说道:“那就请阁下赐招!”

    这时候已有不少各派弟子闻讯赶到,站在外圈观看热闹。有不少曾到过禹余天认识楚天的,便窃窃私语起来。更多的人见他竟敢孤身叫阵白虎真人,不由得大吃一惊,无不寻思道:“莫非他想出名想疯了,这不是自讨苦吃么?”

    只见白虎真人面容肃穆,屈指一弹手中仙剑道:“念你是个晚辈后生,先出招吧!”

    楚天也不跟他客套,反手掣出苍云元辰剑振腕轻抖,剑华如水悠悠长鸣,遥指白虎真人眉心道:“打过了你,不怕五大掌门不出来!”

    奎道人怒道:“小子,恁的嚣张!你若能赢得了我师傅,贫道便给你磕头道歉!”

    反倒是白虎真人神情凝重,不敢有丝毫的疏忽懈怠。刚才连接五剑,他已试出楚天功力精纯浑厚,较之自己不遑多让,手中又有苍云元辰剑助阵,不啻是如虎添翼。赢了这少年也就罢了,万一稍有闪失一世英名不免就此葬送。

    他脾气虽爆,却非蛮不讲理之辈,当即道:“你若赢了,贫道自会请出各位掌门!”

    楚天闻言不由对这老道生出几分好感,至少比起朱雀真人无疑要厚道许多。可惜他不怎么会教徒弟,那奎道人修为差强人意,心胸却远不及乃师。

    楚天面色一整,说道:“有僭了!”脚下步罡踏斗,缓缓迫近白虎真人。

    他每一步都走得极慢,仿佛蕴藏千钧之力,举手投足生出无数变化。整个人与苍云元辰剑合二为一,融入自然大道之中,简简单单地执剑平举,却似在平静的火山之下酝酿着澎湃岩浆,随时随地将化作惊天动地的致命一击。

    白虎真人双目紧紧盯视苍云元辰剑,竟推算不出楚天下一式的变化为何,但又清晰感应到一股无坚不摧的刚猛剑气正在积聚造势,一步步迫近身前。

    此刻最好的应对方式莫过于抢先出手,不让楚天从容蓄势抢占先机。然而他有言在先,自然不能出尔反尔,只得以静制动静观其变。

    “唿——”他宽大的袍袖无风鼓胀,如两面雪白的大旗在夜里烈烈飞舞,双手抱剑立于身前,赫然采取守势紧扎樊篱,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四周一片哗然。这些五大派的弟子修为或许不怎么样,但起码的眼力却是有的。看到白虎真人如临大敌主动退守,不禁对楚天的实力有了新的评估。

    楚天却不管这些。事实上此刻他的眼中心中,便只剩下白虎真人和手中的那柄仙剑,周围发生的种种状况云淡风轻全不萦怀。

    他的步履越来越慢,与白虎真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不觉拉近到五丈之内,但依旧寻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对方看似受制于承诺,落入全盘被动之中,然而浑身上下无懈可击,只消自己稍稍露出一丝破绽,就会迎来暴风骤雨般的反击。

    “嘭、嘭——”楚天凭空踏步,双足踩在虚空中竟隐隐激起风雷鸣吼之声。

    他的气势逐渐提至满盈,周身释放出冉冉金红色光华,如照亮夜空的一团烈焰。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如果不能趁着气势达到巅峰的瞬间出手,这场对决无需继续进行下去,自己业已输了一筹。

    四丈、三丈,两丈!

    彼此之间的呼吸触手可及,仿佛空气已被压缩到了极点,时刻都会引爆。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甚至没有注意到觉眠大师、巽扬剑、首阳真人等五大派的首脑人物已经悄然而至,隐身在人群中。

    突然,楚天做了件任何人都意想不到的事——

    他的口中一记清啸,苍云元辰剑如潜龙出渊冲天激射,在白虎真人作出反应之前,双拳幻动幕天席地的虚影,排山倒海般轰了过来。

    “妙啊!”巽扬剑等人心中俱都情不自禁地一声喝采,为楚天的这手弃剑奇招击节叫好。

    白虎真人却是面色微变,无暇细想手中仙剑颤动朵朵光花迎上楚天的拳势。

    他所有的后招变化,其实全部都是针对楚天的剑式而设,可做梦都想不到这少年居然敢抛开苍云元辰剑,赤手空拳地杀将过来。

    这就像一名猎人殚精竭虑布下陷阱,单等猛虎入伏。哪晓得来得猛虎没来,雄鹰却从天而降,不仅教预先埋下的种种设置尽数作废,还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楚天的这式“千疮百孔”说是一拳,却如万箭齐发源源不绝,千百拳影纵横睥睨,卷裹着澎湃罡风前仆后继轰向白虎真人。

    白虎真人一招是算顿落下风,手中仙剑“怒林”高接低挡全无还手之力。

    楚天每一拳击出都嘭嘭有声落在了实处。他非但不觉有丝毫的气血震荡,反而体验到一种久违的酣畅淋漓,体内梵度魔气磅礴奔涌,被对方强势的反挫之力刺激得愈发兴奋高昂,一式“千疮百孔”未尽,再接一招“天无二日”。

    一旁观战的奎道人看得面如死灰彻底折服,骇然道:“敢情这小子方才与我交手之时未尽全力,否则焉有我的命在?!”

    一念之间楚天连攻三招,白虎真人连退三步。蓦地雪瀑泄落,苍云元辰剑从天而降,被楚天顺手抓住,化作一式“裂海断流”挟着前三招锐不可当的威势,如始祖开天魔神辟地,不可一世地朝白虎真人头顶斩落。

    白虎真人高声呼喝,面对楚天沛然莫御的攻招竟是迎头硬撼,怒林仙剑光芒爆绽,犹如银河横亘天堑断空,“叮”地架住苍云元辰剑。

    他的身躯微微一晃,脚下“哧哧”有烟气蒸腾隐现一圈圈奇异波纹,竟是双足运劲过猛,几乎将虚空踩碎。

    饶是如此,他的身形依旧吃不住苍云元辰剑势不可挡的重压,往下一沉。眼看战局不利,白虎真人口中再次发出虎吼般的爆喝,左掌逆流而上反攻楚天小腹。

    楚天振臂出拳,“嘭”拳掌激撞一团暴乱罡风迸溅开来,刮得流光四溢。

    二人趁势各自退身,白虎真人好不容易挣来一丝喘息之机,不待胸口气息平复,怒林仙剑强行抢攻,剑锋光芒如注释放出一道道无坚不摧的狂飙,如万马奔腾千军陷阵,激荡着绚烂的光华压向楚天。

    “虎虎生风!”楚天心头微觉凛然,他曾听洞天机闲聊时说起过,碧洞宗的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真人乃千年传承,各有一套玄妙精深的剑法,威力殊不亚于龙华禅寺的“般若剑法”和海空阁的“云海十三式”。

    其中白虎真人所修炼参悟的便是这式“虎虎生风”在内的“白虎九剑”,气势刚猛咄咄逼人,一反道家的澹泊无争绵里藏针之意。

    楚天情知此刻万万不能有丝毫胆怯退让,否则让白虎真人彻底放开气势更盛,自己再难有反击之力。

    他心如止水无惧无畏,苍云元辰剑一拙破万巧,毫无花巧地高举高打一剑劈下。

    “轰——”魔剑上祥云滚滚与涌来的狂飙撞在一处,掀起无数平地惊雷。

    白虎真人银髯怒张,猛将功力提升到极致,怒林仙剑披荆斩棘冲杀过来。

    楚天不慌不忙觑准来势,右腕翻转以剑页往下一拍,“铿”地击打在怒林仙剑上。

    白虎真人身躯一震仙剑下沉,唯恐楚天趁虚而入,左掌虚按护住胸前,运转身形向右首侧移。

    围观众人尽皆惊咦出声,没想到这记剑力硬拼居然是楚天占得了上风。

    楚天却心知肚明自己是凭借苍云元辰剑浩瀚雄浑的灵气襄助才压过白虎真人一头,否则纯以功力而论他仍要逊色半筹。当下他心中对这老道的修为亦不由生出佩服,暗道:“我需适可而止,也不必当众给他难堪。”

    但见白虎真人连连受挫却毫不气馁,反而被楚天激起无限斗志越战越勇,身形轻纵欺至近前,怒林仙剑再使出一招“龙腾虎跃”气象万千。

    这一场龙争虎斗两人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斗得火星四溅风云变色,引得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有数千之众。人人都看得心旌摇荡大呼过瘾,却又惊异于楚天的豪勇胆魄,竟敢孤身一人在五大派门前耀武扬威,挑战碧洞宗名宿白虎真人。

    眼看翻翻滚滚五十余个回合,两人兀自斗得难分伯仲,看这情形不到百招之外恐怕难见分晓。

    虽然仍是分庭抗礼之局,但众人的惊骇之情已溢于言表。要知道交战的一方是玄功超逾一甲子的白虎真人,而另一边则只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伙儿!环顾神陆正道,又有哪个年轻人能在白虎真人的剑下潇洒从容地走过五十个照面?!

    然而他们并不晓得,楚天已开始收力,此际剑上所蕴气劲不过是巅峰时的七成左右。若非如此,他有绝对的把握在三十个回合之内凭借苍云元辰剑将白虎真人打得吐血暴退!

    但那样做却是有百害而无一利,楚天的目的已经达到,多少要给五大派留点脸面,否则弄巧成拙结盟的事只会闹僵。

    就在他想着如何不伤白虎真人颜面,结束这场打斗之际,蓦然夜空中一束剑华飘逸空灵翩然而至,几乎不分先后在两人剑上轻轻一磕。

    “叮叮”脆响苍云元辰剑和怒林仙剑应声弹起,一位中年美妇顺势收剑飘落在楚天和白虎真人当中,含笑说道:“夜深露寒,两位何不暂歇刀兵,与我一同入谷烹雪品茶,不失人生一大雅趣。”

第一百八十五章 碰壁(上)

    一场龙争虎斗由于海空阁阁主影翩跹的到来戛然而止。观众虽均感尚未尽兴,但如此平分秋色不伤和气,却也正合了觉眠大师等人的心意。

    众人进入山谷,但看碧洞宗在东,海空阁在西,禹余天在北,天意门在南,龙华禅寺居中,处处法阵拱卫气象森严,藏龙卧虎气冲斗牛。从哪里都看不出这是一夜之前被倪天高奇计偷袭伤亡惨重的新败之师。

    一路上翼轻扬都跟在影翩跹和南梦柯的身后,看着楚天走在前面的背影,一颗心不争气地跳得厉害。

    她并不知道先前楚天已在荒山密林中见过自己,也目睹影翩跹以海空阁退出此次正道五大派围剿北冥神府之役为筹码,劝说翼轻扬拜入门下,承袭天后衣钵。

    如果没有看到密林中的一幕,楚天或许会主动上前和翼轻扬打个招呼,甚而说笑两句。但现在他的心情也变得微妙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自己与她拉得更近,却又隔得更远了。

    他希望翼轻扬没有答应影翩跹,或者并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答应影蹁跹。

    好在拜入海空阁,成为传说中的天后传人,对翼轻扬来说未必不是件好事。毕竟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翼天翔身败名裂亡命天涯,翼轻扬的身份难免就多了些尴尬。如今有了海空阁作为倚靠,以未来天后的身份,翼轻扬的日子会好过很多。

    两个各怀心事的人刻意拉开彼此的距离,同众人一起走过一段崎岖山路,楚天被五大派掌门请进一座临时辟出的石洞之中,大伙儿分宾主落座。

    楚天先兵后礼,不等觉眠大师等人开口,抱拳向众人一礼道:“适才在谷外在下多有放肆,请各位掌门海涵。”

    阳真人目光烁烁注视楚天,稽首还礼道:“楚公子,贫道知你绝非轻狂之人。方才的事怕是故意所为别有用意吧?”

    楚天望着四大派掌门笑而不语,只是微微点了下头。

    禹余天的掌门洞上原因遵从洞天机的训诲闭关悔过,此次并未亲自前来,在石洞中代他出席的是门中资历最深的大长老谭霈。

    他见楚天谈笑风生洒脱不群,心生感慨道:“我禹余天号称东海第一名门,素来以俊才辈出自诩。尤其是这一代以洞师侄为首的瀚海四剑,更被寄予极大期许。奈何跟这楚天一比,不由相形见拙,哪有他这样的从容坚毅泰然若定?难怪洞老祖要煞一煞洞师侄的娇骄二气,让他晓得天外有天,人上有人。”

    他开口问道:“楚公子,未曾想你我这么快便又见面。不知你来此有何见教?”

    楚天回答道:“实不相瞒,近日北冥神府发生剧变,倪天高协同幽杞人控制元老会打开幽元殿禁制,释放出北冥海中的诸多鬼帝鬼王,助他谋逆篡权屠戮异己。如今整座北冥山城几乎已全部落入他的掌握之中,形势危在旦夕。”

    “倪天高?”巽扬剑低咦了声,习惯性地伸手往腰间拿取酒葫芦,可握住摇了摇却是空空如也,这才想起自己戒酒的事。

    他忍住酒虫作祟,问道:“小兄弟,你这消息从何处得知,是否可靠?”

    楚天道:“是我亲眼所见亲身经历,如假包换绝无隐瞒。”

    他侃侃而谈,将自己回到北冥山城后所发生的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有些不便让五大派首脑闻知的秘辛便略过不提。

    众人听完楚天讲述俱都心中惊愕,暗暗将各自所掌握的情报和他的话语一一进行印证,已是信了七成以上。

    影翩跹道:“楚公子,多谢你据实相告,我等感激不尽。”

    “不敢,”楚天盘坐在蒲团上,向众人微微欠身道:“在下此来也是有事相商。”

    阳真人和觉眠大师对视一眼,问道:“莫非楚公子是想恳求我们正道五大派出手救援?”

    楚天淡然一笑道:“在倪天高眼中,原先的北冥十三世家如今因各种缘故,业已土崩瓦解不足为患。倒是五大派兵临城下如芒在背不可不拔。因此我们尚可偏安一隅坐山观虎斗,各位却要小心倪天高卷土重来将五大派精锐尽灭于北冥山下。”

    谭霈微微变色,说道:“楚公子,言重了吧。诚然我们五大派被倪天高所欺,昨晚稍有折损,但根基未动元气仍在,即便不能踏平北冥山城,但自保绝无问题。反而是按你所说十三世家的家主死的死,叛的叛,剩下如冷月禅、寂商玄之辈犹若惊弓之鸟龟缩不出势如危卵。”

    楚天反应极快,谭霈话音刚落,他便嘿然一笑道:“几位可敢与楚某打个赌?”

    巽扬剑饶有兴致地问道:“赌什么?”

    楚天沉静道:“就赌是五大派的联军先被倪天高扫灭,还是我十三世家先亡!”

    觉眠大师摇摇头道:“楚小施主,这样的赌不打也罢。无论谁亡谁兴,到头来终究免不了白骨如山尸横遍野。此次五大派联手攻打北冥山城,也是为情势所迫,除魔卫道不得不为。”

    楚天悠然道:“大师慈悲为怀,晚辈钦佩不已。那就更要提醒诸位树大招风,倪天高的野心绝不止于统治北冥山城。这次五大派联手来攻,反倒是给了他主动出兵,一举荡平五大派的绝好机会。他麾下的那些鬼帝、鬼王,个个桀骜不驯嗜杀如命,专好吸精饮血,五大派联军弟子首当其冲必受其害。所谓唇亡齿寒,大敌当前惟有结盟自保,方能击溃倪天高和他的鬼军,令神陆免遭一场生灵涂炭的浩劫。”

    影翩跹微蹙黛眉,说道:“楚公子的话不无道理。但我海空阁已决意明日一早便退兵南归,怕是爱莫能助。”

    觉眠大师等人闻言尽皆大吃一惊,谭霈急问道:“影阁主何出此言?”

    影翩跹神容平静,回答道:“此乃天后之意,我亦不能相违。”

    阳真人讶异道:“原来影阁主已经找到了下一代天后的衣钵传人。”

    影翩跹颔首称是,面带歉然道:“正是如此。”

    觉眠大师、首阳真人、巽扬剑和谭霈四人的心往下一沉,均感事情棘手。

    海空阁此次所来的弟子不算多,但皆为精兵强将以一当十。更重要的是他们一走,对其他四大派的士气打击不言而喻,特别是昨夜已折一阵,不啻雪上加霜。

    觉眠大师道:“影阁主,事关重大望你深思。”

    影翩跹面露难色道:“我已对天后作出承诺万难更改,请诸位见谅。”

    石洞中陷入一阵冗长难堪的沉默之中,楚天一言不发关注着众人。

    忽听首阳真人说道:“楚公子,能否请你暂避洞外须臾,贫道有几句话要对各位在座的掌门和谭长老说。”

    楚天一笑起身道:“如此楚某先行告退。”

    他走出石洞,为避免招惹嫌疑又径直走出百多丈远方才站定,蓦地若有所觉,一条熟悉的身影从身后缓步走近。

    楚天回过头,微笑道:“翼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翼轻扬停下脚步脉脉注视楚天,那双会说话的眸子里仿似蕴藏着万语千言,无需开口许多心意已悄然传递在彼此的心间。

    就这么保持着静默,两人相对站立许久。楚天几次想出声,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埂在了喉头,头脑中回响着珞珈的画外音,令他的心思愈加烦乱。

    终于还是翼轻扬微笑着先说道:“洞老祖是否已寻到了云麓圣泉?”

    楚天为这沉寂被打破而微松一口气,强笑着回答道:“他的元神正在与骨骸融合炼化,如无意外一两日内即可大功告成。”

    “这就好。”翼轻扬由衷地喜慰一笑,随即神色黯然道:“可惜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他老人家和你啦。”

    楚天的心没来由地一颤——翼轻扬的话无疑验证了他先前的猜想与担心。

    “我明日一早就会随影阁主前往飘零海海空阁,成为她的门下弟子,修炼《天后五经》。”翼轻扬轻轻道:“从此大海茫茫,也不知何日才能重逢。”

    楚天的心里一阵深深失落,却也不知该安慰翼轻扬什么,勉强笑了笑道:“没关系,往后如果有机会,我会拉着老洞一起去飘零海看你。”

    “谢谢,可你们进不去的。”翼轻扬摇摇头道:“海空阁是神陆四大禁地之一,即便是洞老祖来,没有海空阁的允许,也不能擅进。”

    “这样啊,规矩好大——”楚天喃喃自语道:“既然明着不让进,我们就不能偷偷溜进去?连魔教的厄狱古林都闯过了,我还不信,天下还有什么地方能挡住我和老洞?”

    翼轻扬的眸中焕发出异彩,任谁都看得出她脸上的欢喜发自内心,就像一朵娇艳绝美的奇葩在夜色里迎风绽放,又有谁能够为之心静如水?

    然而此时此刻她和楚天都无法预知到,只为这样一句出于感激与亏欠的承诺,将令两人在未来付出怎样的代价,却又书写下了何其荡气回肠的千古传说!

    翼轻扬朱唇微启似乎有话想说,不经意里却看到有一名中年僧人正向这里走来。

    她的俏脸微红,向着楚天娇媚一笑万千柔情尽在其中,低低说道:“我等你来。”娇躯一闪没入黑夜里,惟有一缕幽香犹在,悄然沁入楚天的心中。

    楚天目送翼轻扬远去,心底里却不由自主地打鼓道:“该死,我真会去飘零海么?不过只因一时冲动,就这样许下诺言,可又不想骗她。”

    但无论如何,话已说出口,自己的这个承诺,珞珈也该知道了。

    忽听那迎面走来的中年僧人双手合十道:“楚小施主,方丈有请。”

    楚天的神思一下回到了现实,知道决定北冥神府今后百年气运的时刻即将来临。

第一百八十六章 碰壁(下)

    “楚小施主,抱歉。”待楚天回到石洞重新坐定后,觉眠大师代表四大掌门和谭霈说道:“方才我们经过商议,决定仍按原先计划行事,怕是要令你失望了。”

    楚天点点头,并没有太多的出乎意料之外。

    他环顾觉眠大师等人的面色,心知刚才这五人必定经历过一场颇为激烈的争执,最终保守派占据了上风,否决了与北冥神府十三世家联手的提议。换而言之,正道五大派和林隐雪一样,有的不仅仅是拿下一座北冥山城,还有斩草除根的决心。

    一场血战势在必行,如同这个世界上曾经无数次上演过的一样。

    “无论如何,敝寺都感激楚小施主为觉渡师弟所作的一切。如若日后有暇,还请到敝寺一游,老衲当扫榻相迎。”

    觉眠大师对楚天多少有些歉疚之意,说道:“但今日之事关乎天下苍生之气运,请恕老衲爱莫能助。”

    阳真人道:“楚公子,北冥神府倾覆在即,你心性正直为人坦荡,又何苦为其陪葬?只要你愿意弃暗投明,我等欢迎之至必会奉为上宾。”

    楚天淡淡道:“多谢各位掌门好意。楚某的好友同袍尽在北冥山城,我又岂能忍见他们陷落于倪天高魔爪之下,满城妇孺哀鸣于血火之中?我虽力薄,但也不惧一死。”

    在座的五大正道首脑相互交换着眼光,无不为楚天的豪情铁骨所折服,想到这少年三五日内或将被乱刃分尸倒在血泊中,或将与五大派兵戎相见不死不休,又不禁暗自嗟叹。

    巽扬剑摇摇头道:“可惜啊可惜,老夫已经戒酒,不然真想留下你,咱们一醉方休!”

    楚天微微一笑道:“没关系,日后还有机会,就怕你喝不过我。”

    谭霈问道:“楚公子,不知洞老祖现下如何?”

    楚天照实说了,谭霈面露喜色,向楚天抱拳致谢道:“楚公子对本门的恩义,老朽铭记在心。他日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但凭一支飞简传书,老朽定当尽力效劳。”

    楚天见所办之事无可进展,也不再强求,站起身淡然一笑道:“诸位,我还有一桩不情之请。”

    觉眠大师慨然道:“楚小施主只管说来,只要老衲能做到的必不推辞。”

    楚天道:“我想在谷中借宿一夜,明日清晨再回返北冥山城。”

    觉眠大师一怔,他倒不在意楚天留下,只是奇怪这少年为何不急于回山报信,反而意似悠闲地主动申请留下。

    巽扬剑道:“小兄弟,说实话,你是不是吃定了倪天高今夜会对我们动手?”

    楚天回答道:“我有八成以上的把握倪天高会这么做。一来五大派昨夜遇袭损兵折将实力大损;二来各派的后援三五日内将会陆续赶到,拖得越久对倪天高越是不利。更重要的是——”

    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先前我在谷外一闹,无论真假倪天高必然起疑,唯恐两方联手里应外合。他虽掌有北冥山城,但倒行逆施人心不稳,稍有风吹草动便不可收拾。因此必定急于剿灭十三世家的反抗势力,更不容许他们和外人联合,令其腹背受敌。”

    阳真人油然一笑道:“贫道原本还在奇怪,你为何要在谷外和白虎师弟动手,惹出偌大的动静来,却是故意演给倪天高看的。”

    谭霈苦笑道:“楚公子,你这手可也够高明,连带我们五大派一起算计了进去。”

    楚天赌定自己说出真相,这五人断不会翻脸,毕竟龙华禅寺、禹余天也好,海空阁天意门也罢,跟他都有千丝万缕的关联。以这些位掌门长老的胸襟气度,绝对不会为难一个晚辈后生。

    虽然这样祸水东引确也有些对不住正道五大派,但若非如此万难将这些老古董拖下水,何能解北冥山城燃眉之急?

    他躬身一礼道:“事由我起,楚某自当留下以效绵薄之力。”

    觉眠大师刚欲开口说话忽地神色微动,好像听到了什么,双手合十唱诺道:“阿弥陀佛,楚小施主能否随老衲暂离片刻去见一人?”

    楚天怔了怔,他敢肯定方才必定是有人对觉眠大师说了什么,对方才会出言相邀。但自己灵台之上毫无异样,一点儿也察觉不到这石洞附近会有谁用传音入秘与觉眠大师交谈,且令这位名重天下的佛门圣僧毫不犹豫地依言而行。

    当下他与觉眠大师辞别首阳真人、巽扬剑、影翩跹和谭霈等人,缓步走出石洞向西南方向行出约莫一百多丈。

    觉眠大师站定脚步,面对左首的石壁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道:“老衲已请来了楚小施主。”

    话音方落,他面前的石壁幻动起一层淡淡的金光,如水波般匪夷所思地荡漾起来。

    楚天见状一惊道:“竟是有人在这石壁之中以无上神通辟出虚空隐身在内。”

    一念未已,就听觉眠大师说道:“楚小施主,请进。”率先迈步往前走去,那石壁竟真如波浪般的分开,将他的身形融入其中。

    楚天自忖若能百尺竿头再进一步,便可拥有击碎空间开辟虚境的能力。但要像这人一样所到之处信手拈来即化为虚境,譬如喝水吃饭般简单轻松,那不知还要苦修多少岁月方能望其项背。

    这样惊世骇俗的修为,绝对是传说中的大千空照之境,却不知此人究竟是谁?

    他心生好奇随着觉眠大师破壁而入,眼前豁然金光闪动,徐徐显露出一片虚无缥缈的无垠空间,处处充满祥和宁静之息,教这些日肆虐在北冥山内外的杀伐血腥之气为之顿消,连带楚天因屡次血战而积郁起来的暴戾杀意也悄然融解。

    他凝目望去,就见半空中孤零零悬浮着一块巨石,约有三丈见方如同磨盘。石上盘腿端坐着一位赤足老僧,他白眉细长如两条银链垂落到腿,双目半睁半闭也不知是醒是眠,身材普通穿一件灰色僧袍,神情淡然近乎木讷。

    但只这一眼,赋予楚天心头的冲击却如大潮没顶,甚而灵台激荡道心震颤,好似被这老僧的身姿洗涤,深感满手血腥一身罪孽,油然升起一种斩尽尘缘褪灭烦恼的奇妙之意。

    这老僧,乃是实实在在已超越了大千空照之境的世外高人。

    这样的人物在此之前楚天只见过两位,那便是魔教前任教主林盈虚和禹余天六百多年前的老掌门洞天机。

    但他与林盈虚遇见时年龄尚幼,更不识大道之妙,懵懂间也并未觉得太多。而洞天机则是遭受了寒料峭重创元神大伤,道心境界虽在功力却不复从前。

    唯独这老僧,只是那么静静地盘腿坐着,就有一种不战而屈人之心的强大,令楚天第一次在一个人面前深切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觉眠大师看了楚天一眼,脸上露出一丝讶色。

    需知惟有强者才能感应到强者的存在,就如幼年的楚天根本无从知晓林盈虚的神通广大。

    楚天却已看得入神,完全没有察觉觉眠大师的眼神。

    他仔细打量老僧的坐姿,千丝万缕的明悟涌上心头,道心不断洗净提升,首次体会到《灵宝仙经》中所言“修道守气,返本归根,与道同在,寿比天长”的四句真诀,依稀触摸到守一境界的一线光照。

    楚天痴痴守望,浑然不觉身外的光阴流逝,心神彻底融入道海先天。

    也不知是多久,那岩石上的老僧徐徐睁开双眼,朝楚天投来云淡风轻的一瞥。

    “轰!”楚天身心俱震,如同醍醐灌顶,仿似那老僧的目光蕴含着无穷大道玄机,天地奥妙,令得茅塞顿开道心霍朗。

    忽然心头有灵光闪过,他飘身而起振衣清啸,跃上岩石在老僧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一拜道:“小子楚天,拜见圣僧!”

    老僧缓缓合目,问道:“你看懂了么?”

    楚天回答道:“略懂一二。”

    “只是略懂一二啊,”老僧的嗓音略显沙哑而木然,摇头道:“难怪我为圣僧你为小子。”

    这话乍听甚为倨傲,有悖高僧身份。但落在楚天耳朵里,却似惊雷动天振聋发聩,当即迷途知返再次合十一礼道:“你非圣僧,我非小子。世间本无我,又何来的你?略懂一二实为不懂,不懂才好,好在哪里?”

    几句绕口令一般的话语没头没尾甚至前后矛盾,那老僧闻听后竟是写意地一笑,提起左手伸出双指宛若佛祖拈花轻点楚天道:“丢得好,丢得好。你看贫僧指的是谁?”

    楚天几乎不假思索地回答道:“指本心,见真性。”

    老僧继续问道:“本心何在,真性为何?”

    楚天愣了愣,垂首沉思半晌,忽见老僧那双**的脚,干瘪起皱满是老茧,不由得灵机一动道:“本心在你脚上,真性就是老茧。”

    老僧抚掌微笑道:“妙哉斯言,贫僧已有多年不曾闻尔。”

    这时候觉眠大师才向楚天引见道:“他便是敝寺硕果仅存的上代长老,破山大师。”

    楚天一省,方才晓得刚才与自己妙对禅机的,居然就是年逾两百,号称千年一枯僧的龙华禅寺破山圣僧。

    曾有传闻他早在一个甲子前便涅磐成佛,哪知竟是还在人间。

    但这样一位退隐多年问道林泉的圣僧,却又为何要将自己请入虚境之中。难不成只是破山大师一时的心血来潮,抑或别有深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夜袭(上)

    待到觉眠大师先行告退离开虚境之后,破山大师的神情重归淡然木讷,说道:“适才小施主在石洞中所发的妙论贫僧也已听闻,故而一时兴起传音觉眠,托他将你请来,想聊一聊关于北冥宝藏的事。”

    楚天凛然一惊,暗道:“原来正道五大派是冲着北冥宝藏而来!”

    破山大师似乎看透了楚天的心思,说道:“小施主可知北冥宝藏的来历?”

    楚天颔首道:“我曾听人说起过一些相关的传闻。”

    破山大师道:“那你是否晓得宝藏之中究竟藏着什么,以至于正魔两道趋之若鹜,竞相争夺。”

    楚天摇头,破山大师徐徐道:“其实宝藏里一无所有,只藏了一把钥匙!”

    “钥匙?”楚天疑惑道:“大师所指的莫非是重启神陆与冥界通道的钥匙?”

    破山大师回答道:“不,这把钥匙打开的是地狱之门。一旦出世,势必会引动三界浩劫,重演三千年前那场几令神陆毁灭的幽天大战。”

    楚天莫名地生出一股寒意,涩声道:“三千年一轮回,六百年一循环!”

    破山大师颔首道:“原来小施主已听说过这句话。与其说它是对天道玄机的一点会悟,还不如说是得窥天机的大预言。而这预言,则与一件名为天命之盘的冥界至宝息息相关。”

    “天命之盘?”楚天首次听到这名字,不由得想到寒料峭屡次问及自己的那些关于命运的话语,难道这两者之间也存在着某种关联么?

    就听破山大师说道:“传闻转轮魔君在元神散灭被神器封印之前,施动天命之盘将一缕神识穿越到三千年后的北冥海深处。若有谁能找到这缕神识,继而汲取到他遗骸中残留的力量,就能立地成魔横扫三界,最终救出自己的本命元神,以图东山再起完成夙愿。”

    楚天的呼吸近乎停止,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寒料峭一再要自己前往北冥海,同时也明白了三千年一轮回的真正含义——那是转轮魔君利用天命之盘所要完成的自我救赎之举,却牵动着三界上下三千年的盛衰命运。

    自己打从握住苍云元辰剑的那一刻起,就被不自觉地卷入到这场席卷三界三千年的旷世博弈之中。甚至,还要更早。

    “三千年来,无数人为了这个传说而对北冥宝藏孜孜以求,但所有人都以失败告终。因为宝藏注定只会在幽天大战的三千年后出现,地点亦注定只能是北冥海!”

    破山大师徐徐说道:“北冥神府的先祖均为轮转魔君的忠诚部下,在幽天大战后潜藏神陆伺机而动,后来索性建立神府,又铸造了幽元殿镇压北冥海,以防旁人插手或盗取宝藏或釜底抽薪毁灭那缕神识。”

    楚天点点头,说道:“原来大师此来非是夺宝,而是毁宝。”

    他恍然大悟到觉眠大师等人为何会拒绝结盟的提议。道不同不相为谋,倪天高也好,幽鳌山等人也罢,毕竟都是北冥一脉,任谁获胜都不可能容忍外来势力击破幽元殿销毁北冥宝藏。

    也难怪此事毫无周旋融通之途!

    破山大师颔首道:“贫僧六十年前即已参透大千空照之道,却最终舍弃白日飞升,转修窥涅化磐之境,成为世人所说的人间散仙。为的便是留在神陆,以我佛慈悲之心应对这场三千年的轮回浩劫。”

    楚天闻言倒吸一口冷气,再次审视面前的老和尚。

    他曾听洞天机闲聊时说起过,圣阶巅峰为大千空照,但在其之上还有所谓的天阶。天阶第一境便是窥涅化磐,参悟生死之道宇宙玄机,是为传说中的散仙。

    这老和尚竟是毅然舍弃飞升天界的机会,滞留凡俗以应大劫,实乃大无畏之举。

    需知天界元气较之神陆精华灵气不知醇正浓烈多少倍,于修道之人受益无穷。故此要想在人间修成更高一层的“造化神通”境界简直是痴人说梦绝无可能。届时六百年的劫数一到,任你是散仙之体也难逃道消身灭之局。

    他不由赞叹道:“大师悲天悯人之心,着实令在下佩服。”

    破山大师木讷一笑没有言语,双目似睁似合两手在小腹前结成无畏印趺坐入定。

    楚天亦不再吭声,与破山大师相向而坐,缓缓合目进入抱朴归真物我两忘之境。

    也不知两人在这虚境岩石上静坐了多少时候,破山大师忽然开口道:“来了。”

    楚天一省道:“我去看看。”

    破山大师默默伸手在面前的虚空中轻轻一抹,金光闪动霍然亮起一块圆盘大小的镜面。光晕流转之间山谷的一草一木尽收眼底,更看到无数条鬼影趁着风高夜黑从四面八方犹如潮水般涌来。

    “灵台之镜?”楚天惊咦一声,晓得这是破山大师以无上佛力将灵台映射之景演化投射到虚空之上,形成的瑰丽景象。

    这时候万千鬼军已经气势汹汹杀到山谷之前,与五大派的联军即将短兵相接。

    由于事先收到楚天的警告,正道五大派已在山谷周边紧锣密鼓的加强戒备,又新增了四座法阵护佑营盘。

    但见成千上万的恶鬼甫一靠近山谷,虚空中陡然炫光幻动,凝铸出一道道剑芒雷刃,如暴风骤雨般攒射而出。

    那些冲杀在最前排的恶鬼,不过是倪天高安排探路的小卒,如何能抵挡得住法阵的攻击,登时一片片鬼虎狼嚎此起彼伏,在刺目的强光中鬼影灰飞烟灭化为乌有。

    从正西方向率众攻来的是北冥海十二鬼帝之一的“紫金鬼帝”祝无霸,道行两千八百年犹在雷暴鬼帝雷竟城之上。

    它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中不得脱出,千百年来积郁了无数暴戾之气,性情变得愈发残忍嗜杀,见前方海空阁布下的一座“万浪朝天阵”碧光澎湃锐不可当,转瞬之间便轰杀了数百鬼众,不由得火冒三丈喝令道:“段从宽,媚娇红,时俊杰、王辟基,限时一柱香内攻破大阵杀入山谷!”

    在它身后侍立的四大鬼王齐声领命,各率麾下部众如狼似虎杀将前去,直扑万浪朝天阵。

    这“万浪朝天阵”分为“起澜”、“扬涛”“掀波”“靖海”四部,各有七名海空阁女弟子执掌阵眼催动法阵,四部合一浑若天成,诸般阵旗法器若隐若现,集聚天地灵气化作源源不断的碧色波光轰击出去,教人看得胆寒心惊。

    但四大鬼王得到的是一柱香内攻破大阵的死命令,四鬼均知祝无霸的狠辣手段,谁也不敢惜力贪生,俱都全力施为悍不畏死地往万浪朝天阵中冲杀。

    它们本都是冷酷无情之辈,又对山谷中正道五大派弟子的精血元气垂涎三尺,便如一群饿狼压根不顾麾下的死活,一波接一波的攻势毫不间断,逐渐迫近阵中。

    那“黑蜂鬼王”王辟基生前就是个贪花好色之徒,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做了鬼也还是个天字号的色鬼。

    它眼见守护靖海阵眼的七名海空阁女弟子个个容貌清秀体态窈窕,禁不住邪念大生,嘿嘿笑道:“妙极,妙极,这等尤物若不享用,岂非暴殓天物?”手挥一条九股黑丝魔鞭击碎身周的两面阵旗,就朝其中生得最为娇艳动人的一名海空阁女子饿虎扑羊般冲了过去。

    那女弟子正是在禹余天和楚天有过交手的樊韵致,她本是海空阁阁主影翩跹的关门弟子,最受本门疼爱。可今夜师傅突然带着翼轻扬到来,还说这丫头便是苦心寻找的天后传人,不由心中又是嫉妒又是不忿,自感受到冷落憋了一肚子气。

    她见王辟基色迷迷地凑上来,哪里还会有什么好脸色给这恶鬼瞧,手中仙剑一式“秋水连天”攻了过去。

    王辟基低咦了声,淫邪笑道:“小姑娘,你的身手倒也不错,正合本王的胃口。”

    樊韵致怒不可遏,俏脸含煞连攻九剑,冷叱道:“放屁!”

    王辟基不慌不忙运鞭化解了樊韵致的九记攻招,嘿嘿笑道:“好泼辣的性子,我喜欢!”九股黑丝魔鞭转守为攻荡开樊韵致的仙剑,直取她的胸脯。

    它嘴里说的话语虽然下流不堪,但手上招式却没一点儿含糊。毕竟樊韵致虽美,可也比不上自己的鬼命。若一柱香拿不下万浪朝天阵,祝无霸的那张丑脸一沉,自己摘花不成反要吃不了兜着走。

    岂料樊韵致乃是影翩跹倾心栽培的关门弟子,年纪虽轻一身修为已臻洗心境界。她虽落下风却阵脚不乱,仙剑攻守兼备招招凌厉狠辣。

    王辟基微一皱眉,暗道:“我得速战速决,不然祝老鬼一发怒什么美女也玩不成了。”突然一鞭挥出,张开大嘴“噗”地喷吐出一蓬用本命精元炼化的“采花黑蜂”,嗡嗡轰鸣如乌云盖顶扑向樊韵致。

    樊韵致芳心一凛,急忙运转仙剑护持周身。无奈这些采花黑蜂不惧罡风剑气,哪怕是仙剑劈击其上,亦不过是毫发无损地激飞而出。

    王辟基不停喷吐,眨眼间数千只采花黑蜂团团围绕樊韵致无孔不入,将她的娇躯彻底吞没。

    樊韵致猛感大腿一凉,一只采花黑蜂趁虚而入一边贪婪吸吮她的真气,一边将阴毒之气注入体内。

    樊韵致的左腿瞬时麻痹,神智一阵模糊情知难逃魔掌。念及王辟基淫邪的眼神,她一咬银牙横剑往自己的颈上抹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夜袭(下)

    “砰!”生死关头猛然斜刺里有道沛然莫御的罡风涌到,将采花黑蜂轰得支离破碎散了开去。一条黝黑的拐杖如锥破囊贴在樊韵致的后腰上轻轻一挑道:“让开!”

    樊韵致死里逃生,犹如腾云驾雾般飞出十余丈脱离战团,却被一双纤手稳稳接住。

    她定睛一瞧却是自己曾想为难的翼轻扬,心下一楞也说不出是何滋味,隔了半晌才低声道:“翼师妹,谢谢!”

    再看解救自己的那人正是翼轻扬的生父南梦柯,他目光扫视法阵,甩手掷出四面小旗,嗖地没入虚空中消失不见,口中喝道:“驱浪成兵,破中元走周天!”

    一众海空阁女弟子闻言惊疑不定道:“这人怎知万浪朝天阵的阵诀?”

    情势危急之下无暇细想,当即依照南梦柯的指点运转阵法重新布列。

    霎那间阵中碧光大盛,滔天光浪好似雷斧潮鞭层出不穷。南梦柯的那四面小旗不仅与靖海阵部融合得天衣无缝,威力反而更胜一筹。

    那些本以为得计的恶鬼却倒了血霉,接二连三地被轰杀殒灭,骇然退后。

    王辟基功败垂成勃然大怒,凝念催动采花黑蜂扑向南梦柯,喝骂道:“死废物,敢坏本王的好事!”

    南梦柯冷哼道:“我虽是废物,但还活着,总比你这死鬼强!”运气嘬唇喷出一束雄浑罡风,其中暗含了煎熬折磨他十八年之久的枯荣奇毒。

    “唿——”罡风骤然散开轰击在采花黑蜂上,“哧哧”冒出妖艳蓝烟。

    前一刻尚是生龙活虎凶残无比的采花黑蜂顿时如霜打的茄子,一个个嗡嗡哀鸣无力坠落,未等着地便在空中融化成为缕缕黑气。

    王辟基又是心疼又是惊怒,九股黑丝魔鞭如乌云乱舞劈击南梦柯头顶。

    南梦柯双拐并举,身形不退反进挑开魔鞭杀向王辟基。

    王辟基暗骂道:“这残废好毒!”自知魔鞭擅长远攻,若是近身肉搏则远不如南梦柯的双拐来得趁手。

    它只好飞速后退以图拉开距离,九股黑丝魔鞭噼啪作响猛攻而上。

    一人一鬼恶战三十余个回合,南梦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已逼近到一丈之内。他突然左腕飞转,反缠住九股黑丝魔鞭,右拐如同蛟龙出海直取王辟基的眉心。

    王辟基骇然失色,顾不得心疼撒手甩开九股黑丝魔鞭,双爪齐出抓向右拐。

    南梦柯以不变应万变,任由王辟基抓住右拐,却也蓦地撒手,揉身向前迸指如刀,“噗”的一响插入它的心口。

    王辟基的身躯剧烈颤抖,体内发出“哔啵”爆响,面容扭曲惊骇的一声嘶吼,被南梦柯的掌劲彻底打爆,“砰”的闷响肢体横飞魂魄消散。

    南梦柯击杀了王辟基,脸上毫无得色,缓缓凝目朝前方看去。

    不知何时紫金鬼帝祝无霸业已飘立在十丈开外的空中,一道道碧芒呜呜汹涌却在身周丈许处被一股无形壁垒阻挡,土崩瓦解化为流光。

    它眼睁睁看着王辟基被杀,也不出手救援,尽自榨干麾下的最后一点利用价值,这才盯着南梦柯道:“你的剑法不错。”

    南梦柯微凛道:“这老鬼的眼光甚为毒辣,竟看出我形拐实剑。”

    他微作调息,漠然道:“不必废话,放马过来!”

    祝无霸不屑一笑道:“老夫蛰伏北冥海两千八百年,今日就要教尔等知晓厉害!”

    他的左手食指向前虚点,指尖激射出一束紫金流沙,霍然凝铸成一柄金灿灿的魔剑执于掌中振臂劈落。

    紫金魔剑在空中划过一道刺目弧光,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暴涨数十倍,化为一道裂山碎海的可怖电芒,经略十丈空间朝南梦柯斩落。

    南梦柯不敢怠慢,运功抬手双拐交叉往上招架。“叮”的精光四溅,紫金魔剑将双拐劈得歪歪斜斜散落开来,南梦柯急速飞退,身前一道紫芒走空,堪堪避过。

    祝无霸得理不饶人,紫金魔剑大开大阖照着南梦柯狂轰乱炸,空中一条条炫光纷飞,尽是它与南梦柯魔兵激荡迸发出的罡风流光。

    与此同时祝无霸麾下的数千恶鬼如蝗虫一样杀入万浪朝天阵中,海空阁弟子虽奋力抵抗,无奈势单力薄岌岌可危。

    幸亏龙华禅寺的几位老僧率领寺中弟子及时来援,总算稳住阵脚与恶鬼大军浴血奋战,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

    翼轻扬与樊韵致联手迎战祝无霸麾下的“红颜鬼王”媚娇红。

    它的名字起得颇是姣美,实则是一个修行了两千五百余年的骷髅鬼,此刻幻化为人形,粉面桃腮柳眉杏目,倒也有几分千娇百媚的风韵。

    方才它领命攻破扬涛阵部,便率众前来接应紫金鬼帝祝无霸,正撞上了翼轻扬和樊韵致,不由分说恶斗在一处。

    樊韵致的修为原本比翼轻扬还要高出一筹,但适才不慎中了采花黑蜂剧毒,尽管强运真气将毒素压住,可终究有所顾忌不敢放手施为,以免毒气反噬,身势招法亦无往日的凌厉流畅。

    她暗暗焦急道:“师傅和诸位本门的长老为何到现在还没赶来救援?”

    她却不晓得恶鬼大军八路并进,影翩跹坐镇另一座海空阁大阵,正被从西南方向突入的“赤瞳鬼帝”马魍夜统帅着诸多鬼王鬼尊猛力攻打,形势不容乐观,哪里还腾得出手支援这里。

    原来倪天高早已算定正道五大派中海空阁弟子最少,实力相对较弱,故此特意派遣出麾下十大鬼帝中最为强横凶狠的紫金鬼帝祝无霸和赤瞳鬼帝马魍夜主攻,意图从西面打开缺口从而赢得全局胜机。

    亏得正道五大派亦有准备,龙华禅寺的僧侣源源不断被调往西面,协同海空阁弟子抵御鬼军突击,没有让防线过早崩溃。

    如论单打独斗此次应征北来的正道弟子均为门中一时之选,至少也有真阶第四境的修为,绝不会输于那些冤魂厉魄。

    然而双全难敌四手,倪天高释放出北冥海中的恶鬼,又收服了鬼城万千之众,在兵力上占据绝对优势。何况五大派昨日刚败一场损失惨重,各家的大援又尚未赶至,若非有法阵相助,早已溃败下来。

    翼轻扬与樊韵致联手应战红颜鬼王媚娇红三十余个回合,两女渐渐不支,全赖小羽骁勇彪悍,双翼罡风鼓荡接下对方大半的强攻,却也累得浑身寒气直冒,一个劲儿地叫骂道:“鬼孙子、鬼孙子!”

    媚娇红堂堂鬼王,何曾被一只扁毛畜生这样当面羞辱过,气得七窍生烟,手中一柄荧光闪烁的倾城魔刀焕放出诸般绮丽淫^荡幻象,摄魂夺魄蛊惑人心。

    翼轻扬和樊韵致都是未尝人道的处子之躯,直看得面红耳赤羞不可抑,心神动荡之下愈加不敌。惟有小羽冰心雪魄不解风情,几次在危机关头救下两女性命。

    随着时间的推移,非但是海空阁这边,其他三面的护谷大阵亦教鬼军冲得七零八落,各处都陷入一团混战之中。

    仅以伤亡而言,往往一名正道弟子可以换到七八个甚至十数名恶鬼。但一方是门中弥足珍贵的精锐弟子,另一方则是要多少有多少全部拿来当炮灰也不心疼的孤魂野鬼,怎么算都是正道五大派吃亏。

    媚娇红见别处都是高歌猛进,惟有自己被两女一鸟挡住去路纠缠多时,心下杀机大炽,寒声笑道:“臭丫头,看我收了你们的魂魄炼为花奴!”粉白雪嫩的素手一招,掌中赫然多出一面粉底桃花幡。

    但看人面桃花幡一展,满空盈动粉红色的绮丽雾光,将翼轻扬和樊韵致笼罩在内。

    二女顿感周身发热绮念横生,各自道心难以守持,魂魄元神大有离体而出,遁入人面桃花幡中之势。

    小羽见状大急,奋不顾身冲向媚娇红,欲图解救翼轻扬,却被倾城魔刀死死压住。

    眼看两女就要被媚娇红施展邪功夺走魂魄元神,猛然听到风吼如雷,一柄硕大无伦的磨金霸王锤横空出世,狠狠砸在人面桃花幡上。

    “砰!”人面桃花幡粉雾飞扬,媚娇红猝不及防被锤风轰得飞跌,心念微乱间漫天光雾动荡涣散,翼轻扬和樊韵致神智一省趁势脱出。

    媚娇红怒不可遏横目望去,就见一名五大三粗如同凶神恶煞般的黄衣青年手握银链往回一拽,磨金霸王锤虎虎生风飞入掌中,斜着一双铜铃牛眼瞪视自己,恶狠狠“呸”了声道:“娘的,老子平生最恨丑女人卖弄风骚!”

    媚娇红认出黄衣青年施展的是魔门神功,不由一怔道:“五大派中怎会有魔门子弟?”

    但也管不了那么许多了,人面桃花幡猛地一挥光芒暴涨,无数被它炼化的冤魂厉魄飞了出来,铺天盖地涌向黄衣青年。

    那黄衣青年也不慌张,突然扯嗓子叫道:“妈,这儿有好多女鬼想勾引我——”

    便听夜幕之下有个尖利的嗓子冷笑道:“怕什么,有为娘在此,来多少都不怕,统统照单全收!”殷红色的神光晃动,僵尸老妈催动昊天神棺威风八面地一路冲杀直奔而来!

第一百八十九章 逆转(上)

    山谷内外的战事随着以幽鳌山等人为首的北冥山城抵抗力量的加入,立刻波澜横生急转直下。

    只用了半个晚上,玄彬、安玉京等世家首脑人物便组织起陷落在圣城和外城数以千计的本家与旁支子弟,趁着倪天高调动大军远征五百里欲与正道五大派决一雌雄的大好时机,反客为主占领大半北冥山城。

    这些位家主、长老、大总管一现身,各大世家的弟子门人便纷纷拨乱反正竞相来投,虽有少数死心塌地跟随倪天高、幽杞人作乱的,也难挡大势所趋被碾为飞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然后众人兵分两路,一支由珞珈统帅星夜兼程应援楚天,余下之人则继续扫荡山城反叛势力巩固胜果。

    此刻僵尸老妈麾下可谓兵强马壮,除了原先幻云鬼王诸无常率领的杂牌恶鬼,更增添了冷世家、殒世家、离世家和哥舒世家反戈一击投诚过来的千多名精锐子弟,如同猛虎下山从恶鬼大军背后狠^插一刀,直入大阵。

    有道是上阵母子兵,打仗亲兄弟。前边峨无羁破了媚娇红的夺魂惑神之术,后面僵尸老妈便打开昊天神棺往下罩落。

    从人面桃花幡中释放出来的冤魂厉魄立时被一团红光罩住,似飞蛾投火涌入昊天神棺之中消隐得无影无踪。

    媚娇红连连催动真言法印,奈何昊天神棺长鲸吸水毫不客气,那些冤魂厉魄便如泥牛入海与它彻底断了联系,眼巴巴瞅着自己千辛万苦炼化的桃花奴毁于一旦。

    它虽已识得僵尸老妈的厉害,可焉能吞下这口恶气?想来对方是鬼,自己也是鬼,即为同道中鬼那还怕它个鬼?手仗倾城魔刀掠身劈斩。

    僵尸老妈全没把媚娇红当回事,抡起昊天棺盖一力降十会,不管三七二十一照着对方就一通猛砸。

    想那昊天棺盖长逾两丈宽约一丈,舞动开来遮天蔽日,可怜媚娇红空负一身邪异魔功,在僵尸老妈蛮不讲理地猛打猛冲下无处闪躲,只能咬牙硬挡。

    耳听“叮叮当当”好似哪家开了打铁铺,媚娇红被昊天神棺轰得头晕眼黑摇摆不定,暗暗叫苦道:“哪里来的这恶煞星!”

    僵尸老妈越打越来精神,蓦地昊天神棺虚晃一枪,左手从棺盖后探出,暴涨数丈五指戟张一把抓住媚娇红的胸口,也不管是衣衫还是别的什么了,使劲一掐一拧,指尖僵尸精气吐入,登时将它禁制得无法动弹。

    这还不算完,僵尸老妈冷视媚娇红道:“想用女鬼勾引我儿子,不晓得我媳妇儿就在后面吗?媳妇儿,我把它交给你了!”随手将它往后一甩。

    文静默不作声地闪身而出,双手按住媚娇红,一口噬咬在它的脖颈上,将一缕缕精元吞食入腹。

    媚娇红带来的那些恶鬼见此景状俱都吓得魂飞魄散,哪个还敢上来找死?

    看看横冲直撞的峨无羁,瞅瞅杀气腾腾的僵尸老妈,最后再瞧瞧拿媚娇红当糕点滋补的文静,众鬼不约而同倒吸一口冷气,心里同时冒出一个字:“逃!”

    也用不着谁招呼谁,群鬼争先恐后地往后逃遁,就怕跑得慢了落入这一家三口的手里。

    僵尸老妈不愧是当过世家家老夫人的,面对偌大场面毫不慌张,指指北面吩咐道:“冷侯爷,那边交给你和海笑书了。”再指指南面道:“哥舒,截住它们,跑掉一个老娘就拔你一根胡子,若是超过十个我也懒得去数,统统拔光了事。”

    冷月禅和哥舒晓冕再落魄,那也是世家的家主,如今被个僵尸女鬼呼来喝去,心里不由冒火。奈何这僵尸刚刚把一个鬼王不费吹灰之力地收拾了,大丈夫能屈能伸需以大局为重,暂且就不跟这女鬼多计较了。

    但两人憋着的满腹怨气却不能不出,于是理所当然便着落在那些溃逃的恶鬼头上。尤其是哥舒晓冕,素来以颌下美髯自夸,岂能教僵尸老妈鬼爪一扯拔成脱毛的光鸡?为了胡子,他也不能放过一个恶鬼!

    两路人马左右迂回包抄,将数千恶鬼兜底包圆,牢牢堵住肆意斩杀。

    这边龙华禅寺和海空阁的弟子正感不支,突见僵尸老妈率众赶至,将众多恶鬼杀得哭爹喊娘落花流水,不由惊喜交集,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三千年来正魔两道争斗不休恩怨纠结,从来没有像眼前这样,竟会联起手来共抗强敌。

    正道弟子们兀自没有搞清楚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北冥神府的两拨人马自相残杀起来?但没关系,众人士气大振,有祭起仙符的,有抛出法宝的,一时间夜空中流光溢彩美不胜收,一道道华丽的剑华如流星般交织纵横,斩杀在众多恶鬼的头颅上。

    僵尸老妈显得颇为清闲,尽管战事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当中,但她老人家是何等身份,岂能看得上那些抱头鼠窜的小虾米。要出手,怎也要逮条大的。

    她目光一扫便发觉一名灰衣怪客正与紫金鬼帝祝无霸高呼酣战难分难解。

    僵尸老妈红亮着双眼,抄起棺盖驾驭昊天神棺如入无人之境,弹指间杀到近前高喝道:“让我来!”

    孰料南梦柯性情孤傲,又饱经磨难显得越发怪僻,根本就不买僵尸老妈的账,翻着眼白冷然道:“凭什么让你来?”非但没有退后,双拐攻得更疾。

    僵尸老妈火冒三丈,怒道:“老娘好心帮你解围,你个瘸子恁的不给面子!”一股怒气全撒在祝无霸的身上,棺盖如泰山压顶劈头盖脸。

    祝无霸和南梦柯接战百多回合,好不容易占了一点上风,还没等松口气僵尸老妈却冲了过来,登时腹背受敌顾此失彼。

    它左手飙射出一蓬紫金流沙,凝铸成一面盾牌往上封挡,“哐哐”爆响架住棺盖,身躯却震得摇摇欲坠,气不打一处来道:“亏得你们是一流高手,却只敢以多欺少,算什么英雄好汉?”

    南梦柯想想也是,但教自己收手让僵尸老妈来又于心不甘,冷冷道:“你叫它让开!”

    僵尸老妈想也不想便道:“老娘本就不是什么好汉,要让你让!”

    南梦柯微怒道:“臭婆娘,凡事总有先来后到!”

    僵尸老妈更不客气道:“我是主你是客,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北冥山的地界上,还轮不到你来对老娘指手画脚!”

    他们嘴上争个不停,手上也没歇着,直打得凶名赫赫的紫金鬼帝祝无霸左支右绌险象环生,不禁气苦道:“你们两个吵完了没有,到底谁先收手?”

    “闭嘴!”僵尸老妈和南梦柯异口同声,各抡拐杖棺盖再次夹击上来。

    祝无霸彻底无言以对,乖乖闭起嘴巴转动脑筋寻思脱身之策。

    就在这时候远方黑黢黢的山林深处陡然蹿升起一支支烟花信炮,在夜空中绽放出绚烂多姿的色彩。

    祝无霸面露喜色,哈哈笑道:“元老会的大军到了,你们两个再不滚蛋,就等着被乱刃分尸死无葬身之地!”

    僵尸老妈凛然一惊,嘴上却无论如何也不肯服输,喝骂道:“老娘早死了,还怕什么死,正好拿你垫背!”左掌凌空摄取昊天精气,在手心里凝炼成符往祝无霸胸前拍落。

    祝无霸识得昊天封印的厉害,当下不敢懈怠,左手一抖那面紫金魔盾“呜”地散开,分化成为三十六只摩天巨掌反打僵尸老妈。

    它看到援兵将至,立刻打消了逃跑的念头,全力施展修为将周身护得风雨不透,只想拖住僵尸老妈和南梦柯。

    僵尸老妈岂不晓祝无霸打的是什么鬼主意,奈何不管自己如何不惜昊天精气地奋力狂攻,对方的紫金魔兵依旧固若金汤滴水不漏。

    它耳听阵外喊杀震天,元老会的兵马正在飞速挺进,若再迟延须臾令这两拨大军里应外合,便会把自己当作肉馅反包在里头。

    南梦柯也知情势危急刻不容缓,张嘴喷吐枯荣奇毒攻向祝无霸。

    不曾想祝无霸夷然不惧,任由枯荣奇毒如潮水般吞没全身却未受丝毫影响。敢情它体内炼化的紫金流沙能辟万毒,只当南梦柯是在给自己吹吹凉风。

    正在这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夜空中有人鼓啸御风而来,声传百里如奔雷横天,气势之壮引得无数人为之侧目心惊。

    遥遥就见来人一袭灰衫身材瘦小,却有万夫不当之勇,从乱军丛中杀将出来,眨眼间破入战团,左拳一凝猛轰祝无霸脑门。

    这算什么,又一个守一境的高手,不带这样玩鬼的!

    祝无霸一下子有了想死的心——就算自己是鬼帝,也享受不起三大守一境人物轮番上阵前后围攻的待遇吧?

    它急忙举起紫金巨剑以攻对攻劈斩来人铁拳。那人拳势不改长驱直入,“砰”地砸在紫金巨剑上,只在电光石火之间一十八道汹涌狂放的拳劲排山倒海涌入剑中,震得祝无霸身躯剧颤招式凝滞。

    僵尸老妈和南梦柯如有默契,昊天棺盖和双拐同时劈击入祝无霸的前心后胸。

    祝无霸活该倒霉,身躯砰然闷响炸裂成一团浓烈的紫金流光,终究没有能够如愿支撑到元老会的大军赶至。

    那如同神兵天降的灰衫男子气定神闲一收左拳,目光如电睥睨八方,不是从忘山面壁归来,已晋升守一之境的峨世家第一战将峨日照却又是谁?!

第一百九十章 逆转(下)

    然而紫金鬼帝祝无霸的败亡并未使得战局朝有利于正道五大派联军的一面倒去。

    俗话说树倒猢狲散,可祝无霸带来的不是猢狲而是数以千计彪悍嗜杀的恶鬼。

    闻听外围喊杀声如潮水般传来,众鬼重整旗鼓又疯狂叫嚣起来。[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峨日照皱皱眉,说道:“谷外的大阵已不可守,必须立刻撤进谷里避其锋芒。”

    僵尸老妈、南梦柯和几位海空阁、龙华禅寺的长老门人看着元老会的大军黑压压地扑过来,己方疲惫之师已不堪再战,均都明白惟有退入谷中收缩防线,再行据险坚守方为上策,因此均都没有异议。

    当下正魔两道的领军人物一声令下,联军放弃业已残破凋敝的万浪朝天阵,且战且退往山谷中撤守。

    峨日照亲自断后,他神色木然不见面部有何表情,随手一拳轰出便是石破天惊,一排排衔尾追来的恶鬼登时化为团团色彩斑斓的雾气弥漫空中。

    这时候禹余天、碧洞宗和天意门的防线也先后失陷,往山谷中撤去。只见到处都是尸体与残兵断刃,每一寸土地和山岩上都流满鲜血,景象惨烈至极。

    幸亏有峨日照、僵尸老妈、南梦柯这三大守一境的顶尖高手压阵,这一路人马在撤退途中损伤有限,进入到布列在山谷海空阁大营四周的“万流归海阵”中。

    留守万流归海阵的海空阁弟子急速启动法阵,一束束蓝莹莹的纯净光芒冲天而起,在大营上空交织成一座巨大无比的透明穹顶。

    阵内弟子隔着蔚蓝色的琉璃光罩或用法宝仙符远程攻敌,或使仙兵神剑近身砍杀,全力遏制北冥神府的叛军攻势。

    那些恶鬼冲杀在前,却惊愕地发现自己的魔兵怎也劈击不穿看似薄如蝉翼的琉璃光罩,而对方的法宝刀剑却可以轻松自如地穿透出来尽情斩杀。

    南梦柯等人稍松一口气,但仍然不能有半分的懈怠,一边抓紧时间调息运气,一边关注阵外的动静。

    僵尸老妈盘腿坐在昊天神棺里,先看峨无羁、后看文静均都安然无恙,舒口气稍稍安心,掉头望向峨日照道:“你回过北冥山城了?”

    峨日照点点头,问道:“老家主是被谁杀死的?”

    曾与峨放鹰一同被困幽元殿的哥舒世家家主哥舒晓冕回答道:“是元老会的殒落尘和无涯鬼帝魏火鸦!”

    峨日照没有言语,但任谁都看得出这沉默得近乎冰冷的男子眼中浓烈的杀机。

    僵尸老妈明白,峨日照尽管有点脾气古怪甚或不近人情,但对峨放鹰极为敬重。若非有这位峨世家的老家主一次次为他遮风挡雨设法开脱,以峨日照我行我素杀伐果决的性情,早就死在了敌对世家的明枪暗箭之下。

    所以,他来就是报仇的!

    蓦然僵尸老妈发觉峨日照的眼中闪过一道阴冷的厉芒,穿透茫茫夜空投射在一名玄衣老者的脸庞上。

    “殒落尘!”一旁的哥舒晓冕禁不住低低失声,寻思道:“竟有如此巧合的事情,我刚刚告诉峨日照是谁杀死了峨放鹰,殒落尘这老儿便送上门来了!”

    只见与殒落尘在一起的,还有出身玄世家的神府元老玄断,长风鬼帝御风流以及如今已投靠到倪天高一边的几大世家的家老家臣,更有数百外门弟子和数以千计的外系藩属,自然也少不了多如牛毛的一众恶鬼。

    这时海空阁阁主影翩跹也已退入万流归海阵中。方才她为了掩护门下弟子撤退,遭遇殒落尘和御风流的联手夹攻受伤不轻,却因战事吃紧只能强自支撑,沉声说道:“刚才接到觉眠大师的飞简传书,禹余天遭受倪天高大军重创,门下弟子死伤过半,谭霈长老被无涯鬼帝的玄阴火鸦阵所伤,命悬一线生死难料。幸亏幽冥郡主倪珞珈亲率北冥神府精锐驰援,才不至于全盘崩溃,现已退回谷中。觉眠大师和寺中八位金刚堂的大师已经赶去增援,希望能够转危为安。”

    众人听得心情沉重,梵一清躺在担架上看了眼夜空,距离天亮还有一个多时辰。冬夜漫漫,显得格外凄冷冗长,轻叹声道:“不晓得各派的援军何时能够赶到。又或我们能够坚持到日出时分,鬼军便要被迫退回地下潜藏。”

    然而谁能保证能够坚持到日出?众人的心头沉甸甸的,谁也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见到今天的太阳。

    冷月禅趁人不注意,悄悄传音入秘给海笑书道:“海贤侄,没想到五大派这般不堪一击,此战凶多吉少。待会儿一旦形势不对,咱们便往北突围。”

    海笑书苍白的脸庞上流露出一缕含有的狠意,寒声道:“我们能够往哪里退?”

    冷月禅道:“那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海笑书的齿逢里缓缓蹦出一字道:“等!”

    冷月禅微微一愣,不解道:“等什么?”

    海笑书厉声道:“我也不知道等什么。但我知道楚天应该出现在这里,还有倪珞珈应该不止这两招?幽鳌山去了那么久,魔教方面也该有消息传来。”

    冷月禅神色一动刚要说话,猛听阵外响起一连串震耳欲聋的巨响,连带着脚下大地隆隆摇颤,仿佛整个山谷都要塌陷。

    只见对面数十名鬼王、鬼尊摆开架势,祭出诸般魔宝对准万流归海阵猛轰不止。

    一道道妖艳炫目的华光掠过姹紫嫣红的天空,轰击在蔚蓝色的琉璃光罩上,崩绽出无数朵色彩缤纷的光花,犹如漫天盛开的烟火照亮了整座山谷。

    琉璃光罩在众多魔宝的轰击下剧烈颤动,被击中的地方产生出一圈圈扭曲的涟漪不住向四周扩散,冒出浓烈的蓝雾,看得人胆战心惊不知它什么时候就会崩溃。

    影翩跹神容宁静,凝视着对面那些正肆无忌惮狂攻万流归海阵的鬼王、鬼尊,沉声道:“沧海横流,大浪淘沙!”

    “呜——”她的话音将将落下,万流归海阵光芒四射,喷薄出数百道浑圆澎湃的强光,在空中化作滚滚巨澜盈动着晶莹水光,在霎那间淹没了所有人的视野。

    没有任何言语能够形容这一刻景象的壮丽雄奇,便如同苍穹坍塌银河天降,万顷碧波吞噬长空。

    “嘭嘭嘭——”那些攻向万流归海阵的魔宝炸裂成粉,大部分鬼尊不及躲闪,被从大阵中磅礴涌来的可怕力量碾为飞烟。只有少数道行高超见机及时的鬼王极力闪退,才侥幸捡回一条性命。

    在它们身后,数以百计的恶鬼躲闪不及,瞪大双眼看着滔天巨浪袭来,将自己拍击成碎片游烟……

    殒落尘、玄断、御风流三大守一境的顶尖高手亦不由为之色变,齐齐向前抢出身形,释放出各自炼化的魔宝,再加上身后一干鬼王、鬼尊,世家家臣、家仆等人全力出手抵御,才堪堪抵挡住这更胜于雪崩海啸的恐怖一击。

    但看自家的人马转瞬便折损了三成多,其中还包括三十多名鬼尊和两个鬼王。

    一时天地间除了隆隆回荡的涛声轰鸣,就再也听不到其他任何的声音。那些恶鬼绝望的呼号,正道各派弟子欢呼雀跃的叫嚷,都被湮没。

    僵尸老妈干枯的脸上眉飞色舞,尖声叫道:“影阁主,你就照这样再来一两次,我也可以安安稳稳躺回棺材里睡觉啦!”

    谁知影翩跹的脸上非但不见一丝喜色,反而隐约露出抹忧虑,说道:“假如再来上一次,这座万流归海阵便会油尽灯枯自行解体。我原本希望凭借这次突袭可以将对方的实力杀伤过半。可惜,结果并不尽如人意。”

    冷月禅勉强笑了笑道:“影阁主不必太过苛求,毕竟对面有殒落尘等人坐镇,想要一鼓聚歼谈何容易。如今煞煞他们的锐气也好,至少能够给咱们多争取一些修整疗伤的时间,好养精蓄锐……”

    岂料他的话还没说完,殒落尘已率领数十名北冥神府高手重新摆开阵势,大有轮番上阵不将万流归海阵轰得灰飞烟灭绝不罢休之势。

    殒落尘身为主将身先士卒,左手一掐法印再次祭起殒世家家传魔宝“碎冥印”。就见一方血红色的魔印倏然腾空,瞬间膨胀十余倍,如同一座烈烈燃烧赤色光焰的火山,朝着万流归海阵狠狠轰落。

    影翩跹微怒道:“殒老魔欺人太甚!”素手也是捏作法印,袖口里激射出一只翠色仙环穿出法阵迎上碎冥印。

    “铿——”环印激撞光芒爆溅。一件是北冥魔宝,一件是海空阁仙器,针尖对上麦芒各自一颤向后翻转。

    殒落尘看出影翩跹身负重伤不能持久,强运一口魔气厉声喝道:“咄!”运转碎冥印回旋而至,猛轰向沧海翠玉环。

    突然一道人影从万流归海阵中闪掠而出,如魔神莅临气吞万里如虎,重重一拳轰击在碎冥印上。

    “砰”的闷响,碎冥印竟是跌跌撞撞飞弹开去。气机牵引之下殒落尘身躯一震口中低哼,急忙提气凝念欲催动碎冥印反攻来人。

    谁知眼前身影一闪,那人如风雷贯空已杀至近前,居高临下一记铁拳直捣黄龙,罡风如海沸腾激得殒落尘衣发飞扬心生寒意,失声叫道:“峨日照!”

第一百九十一章 沧海横流(上)

    峨日照从来就不多话,因为他始终认为拳头比任何话语都管用。

    他根本不搭理殒落尘的惊呼,眼中闪烁冷厉的杀机,日照神拳如狂风催林暴雨压山,不给对手丝毫喘息之机。

    殒落尘做梦也料不到峨日照居然胆敢单枪匹马杀出万流归海阵,以一己之力突入万军丛中。但很快他就醒悟到其中缘由,冷笑道:“既然你不自量力地杀上门来,老夫便好人做到底,亲手送你去见峨放鹰!”[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他话说得够狠,可情势却颇为不妙。

    表面看来两人均都赤手空拳近身搏杀,似乎甚为公平。但谁都晓得峨日照自创的日照神拳号称北冥神府六百年间第一拳法,他又浸淫多年其功力火候登峰造极。仅以拳法而论,整座北冥神府不作第二人之想,就算楚天也难望其项背。

    殒落尘最擅长的却是一套“断肠天涯剑法”,拳脚修为远非其强项。

    此消彼长之下峨日照大占便宜,仅仅十余个回合便打得殒落尘身形滴溜溜乱转,不住趋避对方无坚不摧的强横拳劲。

    这时双方阵营的高手均已看出端倪,但玄断与殒落尘素来不和,御风流更是对这些坐镇幽元殿将自己压在北冥海中将近三千年不得翻身的北冥元老恨得牙根发痒,故而双双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峨日照却是不管不顾,他心无旁骛催动日照神拳越战越勇,立意要将殒落尘当场轰杀,为峨世家家主峨放鹰报仇雪恨。

    他在忘山面壁几近一年,参悟出守一存真之道,修为近乎通神。

    此刻十二式日照神拳施动开来,罡山霍霍拳海滔滔,没有一点花巧,朴实重拙洗炼到了极致。

    更为可怕的是他心中汹涌奔腾的战意,在拳招里释放出一股不死不休舍我其谁的霸气与凶狠。

    殒落尘暗自凛然,情知和峨日照斗拳法无异于班门弄斧,眼瞧着自己被对方的拳势压得喘不过气来,有心向玄断、御风流求援又拉不下老脸。

    他眼角余光一扫那两个同伴,就看到玄断木无表情负手而立,御风流面含笑意依然故我,分明是在隔岸观火瞧自己的热闹。

    殒落尘心中大恨道:“这两个老贼见死不救幸灾乐祸,日后定要他们的好看!”

    心神微分之际,峨日照猛然双臂一振,两只铁拳齐头并进分打殒落尘的双肋。

    殒落尘急忙使出一招“按兵不动”,双掌下压封堵峨日照的铁拳。

    哪知峨日照蓦地一声虎喝,凌空跨步近身,一头撞击在殒落尘的胸膛上。

    “噗——”殒落尘口中喷血,身躯摇摆往后,见峨日照右拳长驱直入又攻了过来,一咬牙迸指出掌反打对方胸口。

    顿时两人短兵相接,耳听“砰砰啪啪”一通拳掌对攻之声,场中鲜血飞洒拳拳到肉,顷刻间谁也数算不出这两人已互换了多少招。

    突然拳掌声齐齐停歇,战团中人影乍分,峨日照抽身退开三丈,浑身浴血左臂折断,小腹上也多了一个血如泉涌的窟窿。

    但他混不在意,双目如嗜血的独狼狠狠盯视殒落尘。

    众人的目光不自觉望向殒落尘,不由得尽皆骇然变色。但见这位守一境的北冥元老,全身骨骼经脉尽碎,如一摊稀泥萎顿下来,七窍流血重重摔落在地上没了声息。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连万流归海阵中的人都忘记了喝彩欢呼。直至今日,所有人才霍然明白“平生不识峨日照,必是祖坟青烟冒”的真正含义!

    好半晌,玄断仿佛如梦初醒,森然道:“杀了他!”

    两名神府家老级高手奉命而出,一提魔剑一执双钩冲向峨日照。

    僵尸老妈见状勃然大怒道:“不要脸!”却是忘了自己刚才也曾和南梦柯、峨日照三人联手击杀了紫金鬼帝祝无霸。

    她驾驭昊天神棺和峨无羁双双冲出万流归海阵,南梦柯一言不发地跟了上来。但除这三人之外,便再无第四个人肯冒着深陷重围的危险出阵救援。至于影翩跹、翼轻扬等人,或是伤重难支或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更不敢贸然杀出阵外徒惹麻烦。

    峨日照冷冷注视冲上前来的那两个家老,蓦然提起左拳使出一招“拨云见日”。

    “叮”的声劈来的魔剑不由自主偏离方向激撞在双钩上,火星四溅各自弹开。

    峨日照侧身欺近,手起爪落抓住那名使钩家老,抡圆了掷向另一名用剑家老。

    高个家老来不及闪躲,赶紧出掌相接。孰料手掌刚碰触到同伴身躯,就感到一股沛然莫御的拳劲从他的体内奔涌出来,直贯自己的左臂。

    “回光返照!”用剑家老未料及峨日照遍体鳞伤仍能彪悍至此,整条左臂鼓胀如球,胸口淤塞欲吐,忙不迭往后飞退。

    然而峨日照的身影却已匪夷所思地出现在他的左侧,一记日照神拳势大力沉贯穿头颅,“砰”地血雨洒爆。

    “噗!”那名使钩家老猛地回身一击,双钩扎入峨日照厚实的脊背。

    峨日照身形趔趄,如同一个血人,口中怒声断喝反手抓住魔钩运劲一拧。

    “叮”的魔钩断为两截,峨日照振臂将手中半截钩刃掷出,正穿透使钩家老的胸膛,挟着一溜血光从背心飞射而出。

    峨日照面无表情,仿佛血肉之躯丝毫感觉不到锥心刺骨的伤痛,更似刚才连杀北冥神府一位元老、两名家老只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完全没有兴奋的感觉。

    但他终究不是金刚不坏之身,伤口血流如注神智在一点一滴地变得混沌模糊。

    忽地后腰一紧,僵尸老妈风驰电掣般赶到,将峨日照救入昊天神棺中。

    眼见对方声势浩大高手如云,连她这般素来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也不禁头皮发麻无心恋战,便欲调转神棺撤回万流归海阵中。

    突听御风流一声冷笑道:“想逃,都给我留下来!”身形遽然幻化成一股黑色狂飙席卷风云直压僵尸老妈。

    僵尸老妈将血人般的峨日照交到儿子手里,抄起棺盖横扫而出,“砰”的与黑色狂飙迎头相撞。

    昊天神棺剧烈摇摆险些倾覆,玄断反手掣出魔剑“荡魄”劈斩下来。

    “铿!”南梦柯从后赶至,运双拐架住荡魄魔剑与玄断斗作一团。

    这时候黑压压的北冥大军从战团两侧如洪流般涌过,向万流归海阵发动起更为猛烈的冲击。阵中的影翩跹、梵一清等人眼睁睁看着敌军将僵尸老妈、峨日照、峨无羁和南梦柯的身影吞没,却已无力救援。

    突然一条窈窕倩影默不作声地掠向阵外,竟是迎着铺天盖地的北冥大军冲去,欲图接引峨无羁等人,正是文静。

    影翩跹一惊,忙叫道:“快拦住她!”有意无意紧握住翼轻扬冰凉的小手,以免她情急之下也如文静一般冲出阵去。

    海笑书哼了声,长袖舒卷缠住文静纤腰,运劲将她拽了回来。

    文静愤怒回头,亮爪往海笑书面门插落。海笑书早有防备,抬掌一切斩中文静脉门。但他却疏忽了文静是鬼非人,娇躯只是一震便恢复如常,双脚如剪刀般绞向海笑书的脖颈。

    结果还是冷月禅帮忙,从后一把抓住文静背心,用符印禁制住她丢给了诸无常。

    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翼轻扬猛地挣脱影翩跹,拔出**仙剑要往外冲。

    影翩跹手疾眼快,翻腕再次抓牢翼轻扬,说道:“傻孩子,你这般冲出去和送死有什么两样?”

    翼轻扬轻咬樱唇道:“他是为了护送我才来了北冥山!”

    影翩跹晓得,翼轻扬所说的“他”便是南梦柯。她轻轻叹了口气,苦笑道:“也罢,宁为玉碎不为瓦全,本就是我正道中人的浩气所向!”

    她凝望摇摇欲裂的万流归海阵,下令道:“所有人立即后撤,与龙华禅寺人马汇合,准备最后的殊死一战!”

    梵一清一凛道:“师姐,你——”

    影翩跹微微颔首道:“我要再次发动‘沧海横流,大浪淘沙’!”

    海笑书大吃一惊道:“不可以!如此一来万流归海阵会不负重荷立刻崩溃,我们所有人都要暴露在外!”

    影翩跹不为所动,继续道:“届时敌军势必阵脚大乱,谁愿意随我一同冲入敌阵解救同道?”

    翼轻扬眼睛发亮,却有两颗晶莹的泪珠涌了出来,毫不犹豫道:“弟子愿意追随!”

    “我也去!”刚刚迫出毒气,面色仍显灰暗的樊韵致说道。

    接着十几位海空阁的长老和龙华禅寺觉字辈的高僧也纷纷主动站了出来。

    翼轻扬热泪盈眶,微微哽咽道:“谢谢大家!”

    忽然冷月禅迈前一步,沉声道:“也算老夫一个吧。”

    影翩跹一怔,冷月禅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让你们知道,我们魔门中人也不尽是自私自利贪生怕死之辈!”

    幻云鬼王诸无常眨巴眨巴眼睛,想到万一僵尸老妈完蛋,自己身上的封印无人能解,发作起来生不如死,心里一寒咽了口苦水道:“虽说我是鬼,可我也是个讲义气的鬼!”

    海笑书横瞥这家伙一眼,颔首道:“好,我来负责撤退事宜,同时组织人马接引你们。”

    影翩跹不再多言,沉静的目光扫视过众人的脸庞,徐徐道:“出阵!”

第一百九十二章 沧海横流(下)

    “沧海横流,大浪淘沙”再次爆发,刺穿夜空的绚烂光芒如暴怒的海潮席卷过方圆百丈的虚空,所有的景物都在其中变得扭曲而不真切起来,化作一条条虚幻的黑影迅速融化蒸发。

    因为是孤注一掷的绝地反击,万流归海阵的所有能量都被彻底释放出来,威力更胜于上一次的法阵爆发。将近两千余名恶鬼和北冥神府叛军高手便在这譬如天地末日的光澜轰击下魂飞魄散,身死道消。

    待充斥四野的刺目强光稍稍黯灭,影翩跹率众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阵脚大乱的敌阵。他们一共有二十三位高手,救援的目标是包括峨日照在内生死未知的四个人。[搜索最新更新尽在

    很多时候,得与失无法用简单的数字来衡量。

    他们也许全都会死,但会有一股浩气长留神陆,映照汗青亘古不朽。

    对面的强敌在短时间内接连遭受到两次惨重的伤亡打击,也都陷入了疯狂。看到影翩跹等人冲杀过来,便如嗜血的饿狼狂暴地呼吼着迎了上去,如一片洪潮将这二十多人瞬间吞没在刀山火海中。

    与此同时,重围之中的南梦柯等人亦到了最危险的时刻。

    由玄断和御风流这两大守一境翘楚人物领衔,十数名修为均已臻至圣阶的高手团团围攻,直杀得血花飞溅天昏地暗。

    峨无羁全身十三处负伤,若非有僵尸神功护体,早已倒下。即使如此,他也是累得筋疲力尽,浑身沾满不知是自己还是敌人的鲜血,挥动磨金霸王锤拼死保护人事不省的峨日照。

    僵尸老妈呼哧呼哧喘着粗重的呼吸,身上红雾冉冉精气濒临透支,用一面昊天神棺的棺盖独战十余名洗心、抱朴级的高手,还要时刻顾及爱子和峨日照,情势之险无以复加。

    但最艰难的还是南梦柯,他以一己之力对抗玄断和御风流,五十余个回合下来伤痕累累剧痛锥心,心里想的却不是施展奇门遁甲之术逃走,而是身后的女儿和早已随风逝去的旧日爱侣。

    他们早已不作生还打算,只是活着便要战斗,便不能令敌人越过雷池半步!

    但僵尸老妈终究舍不得儿子——峨山秋生死未卜,她不能眼睁睁让儿子也死在自己眼前!

    “儿子,听我说……”她一面血战一面传音入秘道:“我数到三就会自爆元神,炸死这帮兔崽子。你什么都别管,护着你日照叔拼命往外冲,去找珞珈和楚天,为咱们老峨家留条后!”

    “不!”峨无羁睚眦欲裂,大吼道:“我不走,要死咱们一块儿死!”

    “滚你的蛋,别让老娘白白牺牲!”僵尸老妈含泪念道:“一、二……”

    就在她准备焚丹燃元与强敌玉石俱焚的一刹,昊天神棺上方的虚空中突然裂开一条天痕,从里头迸射出金煌煌的光芒,楚天的身影闪现而出,口中发出激越的长啸,声振天地响彻群山。

    “呜——”苍云元辰剑卷裹着万千恶鬼怒号之声横扫千军,飞斩玄断后腰。

    玄断凛然一惊,楚天这一剑气壮山河裂海碎天,再加上苍云元辰剑雄浑霸道的剑气催压,令他亦不敢直撄其锋,急忙闪身横移拧腰反手一剑斜挑而出。

    谁知楚天早已算准招式变化,苍云元辰剑遽然偏转劈向御风流,双腿如铁骑突出猛踹玄断腰眼——兔子蹬鹰!

    玄断前有南梦柯挥拐攻来,后有楚天神出鬼没的弹腿一击,顿时顾此失彼难以应对,只得拂袖荡开双拐,纵身向左闪躲。

    “砰!”楚天的右腿走空,但左脚还是堪堪点击到玄断的腰肋上。这一脚蕴藏万钧之力,蹬得玄断眼前一黑腰肋欲断,身形如陀螺飞转,一边竭力卸去破入体内的气劲,一边向侧旁飘飞脱出楚天腿势的笼罩范围。

    几乎不分先后,苍云元辰剑与御风流掌心迸发出一卷黑色罡风迎头激撞。他低哼晃身,左手五指如佛祖拈花变幻无穷,打出一十二式天机印。

    假如纯粹功力比拼,御风流自在楚天之上。但这十二式天机印乃窥透大道玄机,蕴涵天心奥妙的绝世神功,恢弘浩大正气凛然,赫然便是魔门克星。

    一时间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般天机厄运直冲御风流灵台,搅得它心魔横生万念成灰,功力大幅削弱。

    南梦柯岂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顺势倒转双拐飞插御风流两肋。

    御风流锐声厉啸,身形再次化为一束黑色狂飙,绞得双拐偏离歪斜。

    南梦柯冷哼一声,猛提真气灌注双拐吞吐而出,“砰砰”连响,在对方的风形之体上硬生生炸出两个大窟窿。

    楚天突袭得手毫不停顿,施展沉鱼落雁身法翻落在昊天神棺中,收剑竖箫吹奏起“千军破”。

    箫音响起穿越天际,成百上千道碧绿通透的天籁之锋从箫孔中激射出来,犹如万箭齐发天马行空,以摧枯拉朽之势横贯苍穹。

    众多正在围攻峨无羁母子的鬼王、鬼尊及北冥神府高手首当其冲,修为稍逊一筹的当场被锐不可当的碧芒穿心贯脑死于非命,即使鬼王级的高手亦不禁骇然变色,拼命施展保命绝学急速飞退以避其锋芒。

    峨无羁曾经亲眼看到楚天施展过一次“千军破”,但比起眼前波澜壮阔的景象,那更像是一次秋水微澜而已。

    足足六千四百八十一道天籁之锋,几乎在电光石火间抽空了楚天所有的梵度魔气,这等声势威力又岂是等闲?

    在重创四周强敌之后,楚天心念运转操纵数千天籁之锋赫然合流,如一条碧色大江凌空奔涌直向东去,所过之处千军辟易百鬼哀嚎,在转瞬之间开辟出一条康庄大道,隐约可见百丈外正奋力向此方向冲杀而来的影翩跹等人。

    “走!”僵尸老妈没有丝毫迟疑,竭尽全力催动昊天神棺沿着楚天用天籁之锋碾压出的逃生通道飞速冲杀。

    楚天停歇箫音,只觉丹田空空如也,全身软绵无力昏昏欲睡,自知是魔气耗损过度的负面反应。此刻哪怕是一个小鬼冲将上来,也能轻而易举地将他打倒。但目睹过方才那惊天动地的横绝一击,又有谁敢不知死活地往前凑?

    他一边急速运转天地洪炉再生魔气,一边将五滴云麓圣泉喂入峨日照口中。

    “小楚?”峨无羁傻呆呆地望着楚天,嘴巴张了又张,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小子是打哪儿溜出来的?”

    楚天一笑,在昊天神棺中盘腿坐下,弹指又将三滴云麓圣泉送入峨无羁兀自张开的大嘴里。

    这时猛听后方啸声如电刺人耳膜,玄断和御风流并驾齐驱不断追近。

    南梦柯站立在昊天神棺之上,看着气急败坏追摄而来的玄断、御风流,冷然一笑双手连挥,掷出七张“斗转周天阵符”。

    他刚才被两大劲敌联手逼迫,根本无暇施展平生得意绝学,此刻总算有了机会,自然要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唿——”阵符骤亮迅即化为一团团黑雾,在昊天神棺后方扩展开来。

    玄断和御风流刚好赶到,被“斗转周天阵”逮个正着。这一人一鬼便觉得眼前虚空陷落混沌飞升,无数星斗闪烁旋转,更不知身在何处。

    “干得漂亮!”僵尸老妈高声喝彩,强压杀个回马枪将玄断和御风流趁机击杀在斗转周天阵中的冲动,驾驭着摇摇晃晃随时都可能失控的昊天神棺乘风破浪往东冲去。

    影翩跹等人见状精神大振,鼓足余勇奋力冲杀,终于撕开一道口子和昊天神棺汇合到一处。

    然而险情远未解除,经过一番激烈厮杀,与影翩跹一同出阵的高手仅剩十一人,且个个负伤人人挂彩,几近强弩之末。

    再看四周众多恶鬼杀气腾腾如潮水般涌来,数不胜数杀不胜杀,当真是上天无路遁地无门。

    楚天灵台感应猛一咬牙,沉声道:“南大叔,云伯母,请助我一臂之力!”

    僵尸老妈和南梦柯怔了怔,不知道楚天要做什么,但仍是各出一掌按在背上。

    楚天得两大顶尖高手功力灌注,猛运天地洪炉凝念低喝道:“咄!”

    一团金红色光雾从他体内卷涌蔓延,霎时包裹住昊天神棺。顷刻间光芒一敛急速收缩,凝聚成一簇小光点隐没在虚空深处。

    那些恶鬼扑至近前,不由目瞪口呆,再想舒展灵觉四下搜索,却到哪里去寻?

    “呜——”下一刻,数百丈外的夜空中金光一闪,昊天神棺重新载着众人现身。

    楚天丹田魔气彻底告罄,面色惨淡若金低嘿一声呛出口深红色瘀血,但觉浑身骨骸如散了架般,五脏六腑翻江倒海一阵阵地金星乱冒。

    影翩跹惊异道:“须弥洞天!”

    需知似她这等修为只要有一线空隙,就能施展遁术瞬移脱离险境。但也绝不可能像楚天这样,连带着昊天神棺里的二十余人一同移走。

    可是在楚天眼里,这点技艺着实不算什么。昊天神棺不过三丈长,丈许宽而已,而洞天机全盛之时却能够轻而易举地将百丈空间凝炼成芝麻大小的结界,自己相较起来不啻是小巫见大巫。

    饶是如此,这手“须弥洞天”也足以惊世骇俗,令人震愕不已。

    他疲倦地笑了笑,却不敢开口说话,唯恐一口冲到嗓子眼里气血又要喷将出来,忽地身躯一软往后仰去,不意倒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第一百九十三章 风雪(上)

    楚天一愣,视线模糊地看到一张清秀绝俗的俏脸,然后是一颗温热的泪珠滴落在了自己的脸上。

    “楚天……”翼轻扬的左手紧紧搂抱着他,右手按住背心大椎穴,将自己体内的真气毫不吝惜地注入进去,芳心里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她不愿在他的面前哭泣,然而樱唇刚刚想展露一抹笑颜,眸中的泪水却又再次滚落,朦胧了她的视线。

    楚天嘴唇动了动也是想说什么,到临了竟是油然一笑道:“你哭起来实在很难看。”

    翼轻扬没想到他此刻还有心思跟自己开玩笑,又羞又嗔到底还是忍不住“噗哧”轻笑。那绝美的玉容如含着露水开放的昙花,在黑夜里盛绽出霎那的光芒。

    楚天却没闲着,凝神催动云麓灵气汩汩绵绵注入体内。想这云麓灵气较之有形的泉水更为精炼醇厚,须臾的工夫便令他伤痛大减经脉平复。

    那边峨无羁很是羡慕地瞅着楚天,再想想自家的事又不免大为泄气。

    人比人气死人,还是不要比算了!

    正自胡思乱想的时候,忽觉肩膀伤处一凉,却是文静冰凉柔滑的手在替他敷药。

    一霎那里,峨无羁精神焕发仿佛伤势全好了,却于心眼里盼望着身上的伤口最好能再多点儿,好让文静手在身上多停留上一会儿。

    这时候觉眠大师亲率一众龙华禅寺的高僧摆开一百零八罗汉大阵前来接应。两方人马将打一处兵合一家,杀开血路撤退回营中。

    但见龙华禅寺的“觉岸无边阵”早已开启,圣洁恢宏的金色佛光掩映夜空,正与铺天盖地冲杀而至的敌军激烈攻杀。

    众人入得阵内尽皆大松口气,再一看除去一众僧侣包括楚天在内,活着回来的仅剩下十三人,心下无不惨然。

    而且就是这硕果仅存的十三人中,僵尸老妈、南梦柯、峨无羁、峨日照俱都伤痕累累九死一生;影翩跹经过方才一番恶战,亦是伤势加重不住咳血。冷月禅、诸无常等人也都气喘如牛头冒浓雾,几乎连站稳都难。

    至于阵中景象更是惨不忍睹,处处可见死者的尸首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伤者痛苦的呻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

    禹余天、天意门、碧洞宗和海空阁的大营先后失陷,如今所有人都退守到了觉岸无边阵中,做最后的殊死抵抗。

    楚天等人被安排在营地中一座临时搭建的大帐蓬里歇息疗伤,几位龙华禅寺的僧人正忙前奔后在为伤者敷药接骨,清洗包扎,满耳听到的都是咳嗽和咒骂声,场面混乱不堪。

    楚天取出云麓圣泉分与众人,大伙儿均知这是来自天界的稀世奇珍,各自服食后寻找空地盘坐坐下,抓紧工夫疗伤运功,多恢复一分便好过一分。

    然而时间却变得格外漫长,四面八方沸腾的打斗喊杀声,还有死者发出的最后的绝望呐喊声,不断钻进众人的耳朵里,时刻提醒着大帐里的每一个人,危险距离这里越来越近。

    忽然帐外响起一名海空阁女弟子的惊呼声道:“好大的雪!”

    冷月禅、南梦柯等人的面色剧变,影翩跹一声不响飞身而起,飘落在大帐外。

    辽阔的夜空中纷纷洒洒飘起了鹅毛大雪,在呼吼的朔风吹刮下漫天飞舞,顷刻间苍山负雪银装素裹。

    “砰!”南梦柯坐在大帐里未动,却狠狠一拳砸落,在地上捶出一个大坑。

    峨无羁察觉到帐中的气氛压抑,疑惑地低问楚天道:“下雪又怎么了?”

    楚天苦笑了声,回答道:“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会亮,到那时所有恶鬼都不得不退回地底又或阴暗无光的洞穴中。即使鬼尊、鬼王一级的高手,修为亦会受到影响,战力大幅削弱。但这场雪,却来得太不是时候了。”

    峨无羁明白过来,心里一沉,恨恨咕哝道:“贼老天,这时却来凑热闹!”

    楚天没有说话,现在就看幽鳌山能否说动林隐雪引魔教大军来援。但为何天快亮了,幽鳌山依旧没有一点消息传回?

    “下雪了——”林隐雪静立在山冈之上,遥望剑光冲天杀声动地的山谷方向,身后的密林里是枕戈待旦的魔教大军。

    她缓缓伸出手,一片片晶莹洁白的雪花轻轻落入掌心,又慢慢融化成水。

    “看来我们还要在这儿多等一会儿,但愿他们能够坚持到天重新放晴的那一刻。”

    幽鳌山站在林隐雪的身边,抬头仰望愈下愈猛的大雪,强忍着怒火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就是你希望的么?”

    林隐雪漠然道:“何时旭日东升鬼军退去,我就何时出兵助你扫荡倪天高的叛军。我会遵守承诺。你与其对我发怒,还不如向老天祈祷这大雪尽快停歇。”

    幽鳌山的双拳“啪啪”作响,徐徐说道:“我无力教这大雪停下,却能够决定自己该怎么做!”

    他御风而起,向着山谷方向义无反顾地飞去,更不回头再看林隐雪一眼。

    林隐雪不为所动,目送幽鳌山的背影,脸上缓缓露出一抹复杂难明的神色,低低道:“执迷不悟的傻瓜,人生在世又有谁真正能够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就是最好的明证——老天爷想怎么玩,你我永远都猜不透。”

    幽鳌山已听不到林隐雪的低语,他逆风飞翔全速奔向山谷,心里想着不知楚天、珞珈、峨无羁他们怎样了?看到自己不带一兵一卒独身而归,是否会失望会埋怨?

    他没有想到,恢复记忆后的林隐雪变得如此陌生。或许,这才正常——她只是恢复了自我,回归了从前的生活,却又能令他明显感觉到更多了一份刻骨铭心的怨恨和冷漠!

    前方,密密麻麻的大军正在围攻山谷,仿佛飘的雪也被渲染得一片彤红。

    幽鳌山施展闪遁之术撕裂虚空,避开成千上万的敌军,从东南方向进入到山谷里。

    “唿——”他的身形甫一从虚空中闪现而出,七八个恶鬼便张牙舞爪扑了上来。

    幽鳌山的脸庞古井无波,反手掣出魔剑幽海,如雷霆霹雳光芒一闪,众恶鬼支离破碎涣散无踪。

    幽鳌山身势不停仗剑前冲,目光所及便看见珞珈与两位北冥元老斗得正急。

    幽鳌山一眼就认出这二老,却是来自离世家的离宣和出身冷世家的冷月如。

    很小的时候,他曾经牵着幽杞人的手,随着爹爹一同前往冷世家拜年。冷月如将他们兄弟两人抱坐在腿上,笑吟吟地分发压岁红包。

    人总是容易淡忘,容易背叛自己的记忆。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宽恕自己所犯的那些错误,从而可以心安理得地继续犯错。

    但对幽鳌山而言,那一幕的温馨他永远都记得。然而今夜重会冷月如,他得到的将不再是装满压岁钱的大红包,而是冰冷的剑锋。

    “铿!”幽海魔剑霍然劈落,似也在这同时斩断了那么一缕对往昔的追忆。

    “鳌山?”冷月如侧身挥剑招架,左手从袖口中陡然拍出击向对方胸膛。

    沙场相逢生死殊途,他和她都深深明白这点。既然撞上了,就没有旧情,也无需留手,全力以赴不存侥幸,那便是对彼此最高的敬重。

    “砰!”双掌交击,两人各自飞退丈许,重新摆开门户,猛看到北方的夜空里有一朵烟花绽开。

    冷月如望着烟花怔了怔,视线又转向幽鳌山道:“那时我就看出来了,你比杞人更有天赋,但他比你更狠更能忍。所以,你什么也争不过他……”说着话与离宣汇合,齐齐退入大雪深处。

    幽鳌山没有追击,默然注视对面的敌人结阵后退,与己方脱离接触。

    “是我大哥又或幽杞人来了。”珞珈从容不迫地拂袖抖落衣衫上的雪花,凝视茫茫夜雪说道:“林隐雪拒绝出手?”

    “她要等到天晴,趁着恶鬼大军撤回地下的一刻才会出兵。”幽鳌山回答说,心里边感到一阵淡淡的怅意——那个自己陪伴了六年,温柔善良的林隐雪终究是消失了,今夜所见的只是一位手握重权执掌神陆沉浮的魔教教主。

    “意料之中。”珞珈满不在乎地微笑,说道:“但如果她想要得太多,那么结果很可能什么也得不到。”

    “有酒么?我的喝完了。”这时候莫靖轩疲惫地走了过来,左腰上有道触目惊心的剑伤,每迈一步都疼得要倒抽口冷气。

    幽鳌山从袖口里掏出一只小酒坛抛给他,说道:“最后一口留给我。”

    莫靖轩拍开封泥,贪婪地喝了一大口,说道:“我很期待接下来倪天高会怎么做?”

    珞珈道:“他会趁着这场雪将我们所有人埋葬在这座山谷中,然后静待林隐雪。”

    “他们来了。”忽然,幽鳌山低声说道,眸中涌现惊诧与愤怒之色。

    莫靖轩凝目望去,一排排神情木然鸦雀无声的北冥神府高手从肆虐的大雪中走出,朝着觉岸无边阵缓缓迫近。

    他握着酒坛的手一下定格住,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一张张熟稔的面庞,其中赫然包括峨无羁的父亲,峨世家家老峨山秋。

    幽鳌山伸手拿过酒坛,仰头一口饮尽,随手抛落在雪地里,长出一口酒气道:“听到冷月如对我们兄弟两人的评语了么?其实她说错了,更狠更能忍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抬手拔出插在雪地里魔剑幽海,双目燃动慑人战意,朝着对面压来的傀儡大军冲了上去。

    他的视线穿越过苍茫黑夜万千飘雪,在虚空中迎面交织上一双亦自激射而来的幽冷目光,迸撞出惊心动魄的火花。

    幽杞人,终于现身。

    这一次,他带来两千三百余名被彻底控制神智,不知畏惧与伤痛为何物的傀儡。在距离天亮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们被幽杞人投入到战场中。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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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界介绍:
阪荡天下,遨游四海;御剑乘风,举杯邀月。纵使孑然一身浪迹天涯,也要笑傲王孙饮露餐霞。 做传说中的剑仙,寻找属于我的自由,我的爱,越界而去——三千年圆一梦,为爱而生。越界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越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越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