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云麓圣泉(下)
第二更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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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天见洞天机老大不乐意的模样不由觉得好笑,问道:“老洞,巫虞魔妃是什么人,你又为何要怪上寒料峭?”
“巫虞魔妃是轮回魔君的‘金帐三妃’之一,精通兵法智慧如海,乃他征战天界时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呀,天妒红颜英才,最终殒落在了北冥海的幽天战场中。”
洞天机道:“我猜想轮回魔君定是心伤巫虞魔妃的离去,特意为她在云麓石碑基座当中铸成一座黑水晶魔棺存放遗体。那金红色的光气,多半就是巫虞魔妃生前所用的‘定界魔枪’散发出的光芒与气息。”
楚天听他说得煞有其事,禁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天界为何任由镇狱魔剑留存在世间,就不怕后患无穷么?”
洞天机道:“轮回魔君可不是你这傻小子,他魔力通天,必有办法令镇狱魔剑瞒过天界的感知与搜索。其实,若非咱们机缘巧合,又哪里会晓得厄狱古林中隐藏着偌大秘密?”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更重要的是,由于北冥海被轮回魔君打穿,天界元气大量外泄,更被神陆的世俗之气所污染混浊。因此幽天大战结束后,天界便匆匆封闭北冥通道,只留下若干仙人在神陆继续追杀幽界余孽,寻找镇狱魔剑等遗失之物。这些位仙人,大体之上便是咱们正道五派的开山祖师,却因经受不住俗气侵蚀,以至于仙体衰败殒落人间。”
楚天这才知道正道五大派的渊源由来,晴儿说道:“照你这么说,似正一教、魔门三府便是幽界后裔所创?”
洞天机颔首道:“差不多是这样吧,但这一教三府的创立情形却比正道五大派复杂得多。三千年前幽界溃败,群魔或死或降无处藏身,只有极少数能够逃脱天界的追捕,却也只能流亡神陆。但他们同样抵不过世俗之气的腐蚀,能活到今日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楚天醒悟道:“这么说,轮回魔君是故意将镇狱魔剑留在了人间。照此推论,恐怕正一教的前辈便是轮回魔君特意安排的魔剑护法。”
晴儿微蹙秀眉道:“奇怪,为什么这些事情外公从未对我提起过?”
洞天机嘿然道:“如此惊天动地的绝密,林盈虚岂会随随便便就告诉你这黄毛丫头?况且魔教传承数千年,几次衰亡又几度中兴,有关镇狱魔剑的秘密未必能够完整地流传下来。”
晴儿却似没听见,盯着水晶魔棺道:“哥哥,我很好奇巫虞魔妃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能陪伴魔君征战天界。不如我们看看她长得是什么模样?”
楚天摇头道:“这座魔棺倘若是轮回魔君亲手铸造,这世上恐怕没有人能够开启。”
晴儿知道楚天说的是实情,沉思须臾忽然问洞天机道:“洞老祖,方才你说寒料峭差点将咱们糊弄了过去,为何?”
洞天机耸耸肩不以为意道:“这还不是明摆着的?寒老魔肯定晓得巫虞魔妃的遗骸就藏在云麓圣泉下头,却故意要咱们自己来寻。若是你先前没有跃入水中,咱们现在早已离开,哪里还会发现这水底的秘密?”
晴儿摇摇头,道:“不对,你刚才那句话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洞天机看着晴儿问道:“那以你之见我老人家的话会是什么意思?”
晴儿斟词酌句道:“你一定知道开启黑水晶魔棺的方法,所以才会痛骂寒料峭。因为老爷子你自认为是仙人后裔,所以不希望巫虞魔妃的遗骸重见天日,更不想那柄在棺中殉葬的定界魔枪再次出世!”
洞天机瞪视晴儿半晌,终于叹了口气道:“小楚,你从哪儿捡来如此聪明难缠的小妹妹?不错,我老人家确实晓得这水晶魔棺的开启方法。但我劝你们最好别打它的主意,否则天晓得以后还会发生什么事!”
楚天其实也早已猜到洞天机多半知晓,只是故意隐瞒不说。但他与晴儿的心思不同,觉得这座水晶魔棺开与不开,看与不看都无所谓,故而没有追问洞天机。
如今听洞天机这么说,瞬时明白了他的心思,说道:“你觉得寒料峭的所作所为是一场阴谋,因此不想按照他的意愿继续下去?”
洞天机颔首道:“你不觉得自打获取苍云元辰剑后所发生的事情,全都在寒老魔的计算之中么?我若是你,就绝不因为好奇心而开启这劳什子棺材,更不会去北冥海!”
晴儿不悦道:“你如果想就此阻止寒料峭,为何不索性杀了我们,反正云麓圣泉已经到手,我们已无甚利用价值。”
洞天机怒道:“我老人家做事向来坦坦荡荡,岂是你说的那小鸡肚肠、过河拆桥之人?寒老魔若不是看中这点,也不会偏偏留下我老人家的一缕元神。我陪着小楚一路走到今天,他最清楚我是怎样的一个人。不错,我是不想三千年前的幽天大战重演,但我也相信小楚绝不会沦为丧心病狂嗜杀如命的魔头!倘若真有一天他唤醒了这沉睡的八万冥狱战魔血洗天下,我老人家便先挖了自己的一双眼睛!”
楚天心中一暖,徐徐道:“老洞,真若有那天,我会先挖了自己的双眼以谢知己!”
晴儿不安地看向楚天,心中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洞天机也是听得呆住了。他与楚天朝夕相处,对这少年的性情知之甚深。
他晓得楚天从不轻易许诺别人什么,可一旦誓诺出口便绝无翻悔。
水下世界不经意里陷入了沉寂,最后还是洞天机索然无味地摇摇头,挥挥手道:“罢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小楚你都这么说了,我老人家还顾虑那么多做甚?不就是一副水晶棺材么,我这就教你们如何打开!”
晴儿展颜一笑,道:“这才像是你老人家,能与寒料峭血战到底的人,该当是敢作敢当的英雄豪杰才对。方才我见你盯着基座第二层上印刻的经文看了许久,是否开启水晶魔棺的方法就写在了那上面?”
洞天机颔首道:“不错,那些经文是轮回魔君亲笔所书,大体就是我方才所说的那些话。丫头,你不就是想看看巫虞魔妃的容貌么,只需用小楚的苍云元辰剑插入基座底部的那个孔槽中,魔棺自会开启。”
楚天凝目望去,发现基座底部果然有一个小小的孔槽,若非洞天机的指点任谁也不会想到其中另藏玄机。
他自失一笑道:“这倒好,苍云元辰剑却成了一把钥匙,先是开启厄狱古林,现在又要打开水晶魔棺。”
他一边言语一边将苍云元辰剑依言插入基座下方的那处孔槽中。
“叮”的一声,剑身直入而没,仅剩剑柄留在了基座外面。
未等楚天把手拿开,苍云元辰剑陡然焕发出一团银白色神光,瞬间蔓延到水晶魔棺的表面。
水晶魔棺“嗡嗡”颤鸣,犹如从千年的沉睡中觉醒,里面蕴藏的金红色光气剧烈动荡,仿似即将破茧而出。
三人目不转睛盯着水晶魔棺,忽听“轰”的闷响,如同有一尊魔兽发出了愤怒的呼吼,震得水底动摇战栗。
水晶魔棺中的金红色光气骤然凝成一束,竟匪夷所思地穿透棺壁飞射而出,悬停在苍云元辰剑的上方。
光芒微微一黯,一柄长为一丈三尺七分的巨型魔枪赫然呈现在楚天、晴儿和洞天机的眼前。
它通体闪耀金红色的光芒,也不知是用何种质地锻铸而成,散放出令人胆寒的炽烈煞气,稍稍靠近便有种身体焦熔的灼痛感觉。
它的枪锋呈六棱形,每道棱锋都犀利如刀映射着丝丝缕缕殷红色的血意,黝黑的枪缨长约三尺,宛若魔神的长发在水中飘动,每一次波荡都散发出无边的魔意。
在枪身之上布满古老的幽界铭文,交替闪烁轮换竟是一个个人的姓名。不用问,这都是丧命于定界魔枪之下的亡者之名。
“哥哥,快试试这柄魔枪吧?”晴儿不住催促楚天道。
洞天机恍然大悟道:“敢情你这丫头想看巫虞魔妃的容貌是假,要让小楚拿到这柄定界魔枪才是真。我老人家却白白被你算计了一回!”
楚天站着不动,并无上前取枪之意,他细细审视须臾说道:“晴儿,这柄魔枪即是巫虞魔妃生前之物,想来更适于女子使用。我已用惯苍云元辰剑,没有必要再换魔兵。不如你上前试试,看它是否趁手?”
晴儿愣了愣,凝视楚天道:“哥哥,你此话当真?”
楚天微笑道:“若非你带路,我和老洞也进不了厄狱古林。这柄枪既然出世,那就当作一份礼物,除非你不喜欢。”
晴儿的眸中闪动兴奋的光芒,向楚天轻点下头,飘身而起伸手握住定界魔枪。
她的纤指刚刚握上枪身,立时感觉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强烈怨念从枪中汹涌扑来,以摧枯拉朽之势冲破自己的灵台守护直没道心。
她的娇躯身不由己地猛烈颤动,就在灵智即将沦陷的霎那,却又从枪中传来一股炽热如火的烈流,顿时融化了那无数枪下亡灵的暴戾之气,卷裹着来自三千年前的圣洁灵性注入晴儿的心田。
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她的心中被另一种记忆占满,仿佛成为了另一个人,正深深沉湎回忆着曾经的峥嵘岁月和那远逝的柔情……
再过五小时就是2012年第一天,祝各路朋友诸事顺心如意,新年新收获。)
第一百六十五章 吻别(上)
楚天和洞天机就站在距离晴儿五丈开外的地方,亲眼目睹到她身上发生的种种变化,也看到定界魔枪里流淌出的滔滔幽界元气正在不断地灌注进她的体内。
由于是在云麓圣泉中,洞天机并不虞元气会剧烈耗损,注视着晴儿感叹道:“看来定界魔枪真的和这小丫头有缘,天命所在逃也逃不了。”
楚天关切地看着晴儿,问道:“老洞,她不会有事吧?”
“那要看你问的是什么事了?”洞天机笑道:“我敢打赌,这丫头正在汲取融合巫虞魔妃遗留在定界魔枪中的记忆和魔识,很快就能水到渠成冲上抱朴境界。”
楚天闻言心中不由替晴儿欢喜,嘿然道:“还好我没去动这柄魔枪,不然被灌进一大堆巫虞魔妃的记忆和魔识,岂不糟糕?”
洞天机悠然道:“天意如此,你我都注定跟定界魔枪无缘。”
他懒洋洋地往基座上一靠,侧过头望向水晶魔棺道:“小楚,你看这巫虞魔妃的遗体在这里躺了三千年,依旧完好无损,跟睡着了没两样。”
楚天闻声望去,便见水晶魔棺中的金红色光气已然散尽,显露出一具平躺在棺底的女子遗体。她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相貌极美气质淡雅,全然不像一个能够相助轮回魔君指挥千军万马打得天界胆寒心惊的魔中女王,幽界女君。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睡容极其安详,甚至唇角兀自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端详之间,楚天不由想到,一定是临终之时轮回魔君就在巫虞魔妃的身边,故而她才会安然微笑着长逝。
“所谓的魔,其实跟人长得也差不多,一样有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洞天机忽然感慨道:“什么灭人欲,存天理,都是扯淡。即便参透了大道,又有几人能够忘情?若是连爱也不敢爱了,恨也不能恨了,成仙成魔反成了孤家寡人,又有何意味?”
楚天大觉有理,颔首道:“老洞,只此一言你就比那些号称正道宗师的名家耆宿高明了不知多少。”
洞天机轻轻拍着楚天的肩膀,说道:“小楚,你能听懂我这句话,就比那些所谓的天纵奇才年轻俊彦高明了十倍百倍。”
两人对视哈哈一笑,猛听四周泉水鼓动如雷,泛起异样华光,漫天的魔意席卷而来,却向着晴儿伫立的方向涌去。
洞天机道:“小丫头开始冲击抱朴境界了。”
楚天点点头,他刚刚晋升抱朴之境成功,故而非常清楚这是晴儿道心精进,引动抱朴大劫所致的异象。
但见晴儿一手柱定定界魔枪,一手在小腹前捏作奇异的法印,变换之奇连洞天机也难以辨认,令人不由得怀疑她是传承自巫虞魔妃的记忆。
一**澎湃汹涌的泉水晃动着浓烈的斑斓波光不住压向晴儿娇小的身影,无数杂乱欲念从水中溢出,渗入到她的体内。
晴儿却是岿然不动,全身笼罩在一团金红色的神光之中,将抱朴劫潮牢牢挡在身外,更不受痴妄欲念的分毫影响。
“轰、轰、轰——”劫浪发出震耳欲聋的雷鸣,疯狂扑击无有间歇。
楚天明知晴儿即有云麓圣泉的佑护,更是新得了定界魔枪,度劫应是有惊无险。但凡事关心则乱,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也不知过了多久,晴儿的头顶突然光芒暴涨,绽放开一朵金红色奇葩。从那奇葩之中缓缓升起一尊元神,左手指天右手点地,宝相庄严姿容肃穆,隐隐约约竟含有一丝巫虞魔妃的神情气质。
晴儿的元神一出,幕天席地的抱朴劫波登时幻灭消散,云麓圣泉的水底重新变得风平浪静,惟有定界魔枪犹自桀骜长鸣。
楚天望着晴儿头顶上方的元神,无端的心底里一警,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不妥的事,却听洞天机说道:“放心吧,枪里贮存的只是巫虞魔妃的一缕记忆和魔识而已。她的魂魄早已泯灭,不可能借由定界魔枪寄宿到晴儿的身上。不过,影响是免不了的,就看这丫头的心志是否坚定,能否抵敌化解。”
说着话的工夫,晴儿元神中那缕酷似巫虞魔妃的神气渐渐消隐,却更多了几分清冷肃杀之气。
又过许久她的元神缓缓没入肉身,定界魔枪也停止了镝鸣,金红色的神光徐徐收敛,似被某种神奇的力量锁定在了枪身中不再外溢。然而只需微微凝念,蕴藏在枪中的浩瀚魔气就会在她意念的驱动下喷薄而出,化作刚猛无铸的霸道气劲,枪锋所指披荆斩棘无可抵御。
晴儿睁开眼睛,就看到楚天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仿佛自己每一点进步与提升,都比他得到了金山银海更值得高兴。
她的心里一甜,俏脸上绽放出令人目眩神迷的醉人笑容,欢喜道:“哥哥,你猜我现在最想做什么——找一个抱朴境界修为的高手,试试我定界魔枪的威力。”
“真想试枪,我劝你还是去挑战守一境的高手。”洞天机指点道:“凭你如今的修为,有了定界魔枪相助如虎添翼,一般抱朴境高手根本不是你的对手,赢了他们也没意思。”
“说的也是,”晴儿听洞天机赞她,浅浅一笑道:“可惜守一境的圣阶人物并不好找,看来我是该出去到处走走了。”心念一催,手中一丈三尺七分长的定界魔枪遽然凝缩,变得只有金针般细小。
楚天看见心里一动,说道:“不如你就将定界魔枪簪在发髻上,随手可取。”眼前浮现的却是珞珈捻簪挽发谈笑退敌的迷人丰姿。
晴儿闻言轻抬素手,将定界魔枪簪在乌黑如瀑的秀发之上,用期待的眼神含笑望着楚天问道:“这样可好?”
“很好。”楚天端详晴儿发髻上的定界魔枪,好似一枚精美古朴的金簪,任谁也想不到它会是曾令天界群仙闻风丧胆的幽界神兵!
他扬手一招,苍云元辰剑从孔槽中飞出落入掌中,五指微握霎时察觉到魔剑内部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一股股醇厚雄浑的云麓灵气充盈其间,磅礴涌动呼之欲出,使得魔剑灵性不仅完全复苏,甚而更胜全盛之时。
楚天凝起一缕灵觉进入到元辰虚境,内里景象不由得令他一愣,差点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
但见虚境之中乳白色的云气滚滚,幻化成为一座座琼楼玉宇,虹桥飞阁,处处充满无限生机,直如传说中的天界仙境。
楚天禁不住又惊又喜,寻思道:“有如此充沛的云麓灵气支撑,往后我便无需担心功力耗损过剧有枯竭之虞,即使真元受损也能在短时间内炼化灵气迅速恢复!”
他身怀天下有雪诀、元辰七印、晓风残月箫等诸般神功绝技,但无一不是要消耗大量的梵度魔气甚而是必须燃烧真元方能催动。
当日在冰风虚境中决战苏智渊,便是被迫焚尽真元,祭出真我如一印才与晴儿联手将其击杀,自己却也就此成为废人。念及这段不堪回首的经历,楚天至今心有余悸。
如今他的修为突飞猛进,与冰风虚境时不可同日而语。倘若此刻祭出真我如一印,也不必燃烧真元,就能召出五道镜像,但梵度魔气的消耗亦是惊人,更莫遑论施展一次就能完全抽空自己全部功力的天下有雪诀。
这一直是令楚天头疼不已的问题,没想到无心插柳柳成荫,转眼之间竟是迎刃而解,等若令他的实际战力更上层楼,直追守一境高手。
试想五六个楚天同时发动天下有雪又或施展“百魂斩”甚至是“千军破”,普天下又有几人是他抗手?若是再遇上南无八仙之流,当可轻松横扫。
这时晴儿的目光投注在了安静躺卧在黑水晶魔棺中的巫虞魔妃身上,似若自言自语地道:“哥哥,能为心爱的人而死会不会也是一种幸福?”
楚天没来由心头别地一跳,沉下脸呵斥道:“小小年纪,你却想这些事做什么?”
晴儿垂首偷笑,又撅起嘴巴不再言语。当下三人将魔棺复原又重新回到潭边。
晴儿道:“奇怪,为何这里里外外都见不到外公?”
洞天机不以为然道:“偌大的厄狱古林,谁能担保那么巧就能遇见?”
楚天想想也是,说道:“莫如我们在此修炼一段时日,顺便也查访一下林老教主的行踪。”
晴儿和洞天机均无异议,三人便在云麓圣泉旁安营扎寨,潜心修炼,直至三个月后方才相携离开厄狱古林。
由于厄狱虚境中时间几乎静止,故此回到通幽塔中,看塔外黑黢黢一片,距离天亮尚有一个多时辰。
晴儿问道:“哥哥,你这就要下山陪洞老爷子寻找骸骨重铸肉身么?”
楚天颔首道:“不错,这件事我得尽快办好,随后即刻回返北冥山。”
晴儿毫不犹豫道:“我和你一道走。”
楚天一怔,却见她小脸上神色甚是坚决,便道:“只怕林伯母不会同意。”
晴儿却胸有成竹道:“我们悄悄地从碎空流影阵离开,天涯海角也弹指可达。”
于是两人计议已定,晴儿在通幽塔中守候,楚天接到翼轻扬后便来此地与她汇合。
第一百六十六章 吻别(下)
楚天出了通幽塔迅即回返何必的寓所,远远就见一灯如豆,淡黄色的光晕隔着窗户纸透了出来,将翼轻扬美好婀娜的身影印在上面,显然她通宵未眠仍在屋中等候自己归来。楚天心生歉疚,推门而入。
看到楚天微笑着进来,翼轻扬起身迎上道:“你和洞老爷子找到云麓圣泉了?”
楚天点点头道:“何大哥醒了么?和他打个招呼,我们这就离开。”
翼轻扬回答道:“我刚去看过,他醉得不轻还在呼呼大睡。不过……”
楚天见翼轻扬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模样,不由讶异道:“不过什么?”
翼轻扬垂下螓首,低声道:“我……不能和你一起走了。”
楚天吃了一惊道:“这是为何?”
翼轻扬沉默须臾,娇柔而嫩白的手指头在胸前无意识地缠绕住一缕柔滑黑发打着圈儿再打着圈儿,说道:“方才那个人来了,我答应跟他走。”
“谁,你的爹爹么?”楚天眸中寒光一闪,暗道翼天翔好大的胆子。
“是……是南梦柯。”翼轻扬望见楚天眼中闪过的寒光,芳心里一凉,晓得他对翼天翔恨意未消。两人若是见面,必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血战。
闻听此言楚天怔了怔,道:“是他找到了你?”
翼轻扬点点头道:“他一直在找我和……爹爹,一心要报当年夺妻断腿之仇。我答应跟他一起走,如果真能遇见爹爹,我会设法化解他们两人之间的恩怨。大不了……我就以死相胁!”
说到这里翼轻扬抬起头,凝望着楚天的面容迟疑道:“我知道,你可能会嘲笑我,不赞成我的决定。但我等你的这个晚上,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希望你能理解我。”
原本翼轻扬无论做出怎样的决断,说到底也与楚天无关,毕竟那是她的私事。但听她言辞之恳切,显然很在乎自己的看法和态度,倒是令楚天大感意外。
想到她的境遇,楚天的胸中油然升起一缕怜惜之情,颔首道:“我明白。令尊——南梦柯在哪里,我护送你去见他。”
“不用了。”翼轻扬清澈的目光凝注在楚天的脸庞上久久不去。“他就在君临峰下等候,我自行下山也不会有事,便不耽误你和洞老祖的正事了。”
楚天没再说什么,也不知应该再对翼轻扬说些什么。分别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他毫无心理准备。就在前一刻,他还准备接她同走江湖,孰料这便要分道扬镳。
他略作沉吟,取出了从海笑书手中收缴来的那本《洞玄古卷》递给翼轻扬道:“翼姑娘,我别无他物。这本书可做防身之用,就把它送给你吧。”
翼轻扬望着楚天递过来的《洞玄古卷》,眼圈渐渐红了,芳心里又甜又酸难以名状,却摇头道:“我有小羽相伴,无甚可怕。这卷魔宝你还是自己留着,说不定哪天会用得着。”
楚天慨然道:“你只管收下,他日若有需要,只管到北冥神府来寻我。”
翼轻扬伸手接过《洞玄古卷》,感觉它似乎还带着楚天炽热的体温。
她望向楚天身后斜插的苍云元辰剑,忍住伤心道:“洞老祖,我这可就要走啦,不能再陪着你和楚天,轻扬祝你老人家早日恢复金身。如果有谁惹你老人家生气不开心了,别忘了来找我——”
说着说着两行泪水终究夺眶而出,心中酸楚缠绵难以自禁,猛地掂起脚尖,在楚天的唇上深深一吻。
楚天顿时呆住了,一时间也不晓得该如何才好,他能感觉到那湿润柔软的樱唇轻轻吻在自己的唇上,咸湿的泪水和着少女的幽香一阵阵扑入鼻中,温热的娇躯止不住在颤栗。
不觉翼轻扬已然泪流满面,一幅幅过往的画面在她的脑海里浮光掠影般的闪过。
那官道上的邂逅,冰风虚境中的偶遇,河畔的夜语,困顿中的重逢……一路风霜半世情,原来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底,再也抹不去忘不了。
“恨你!”意乱情迷之际,翼轻扬推开楚天僵硬的身躯冲出门外,奔入茫茫黑夜之中。
楚天没有阻拦,默然无语地目送着翼轻扬的背影远去,心里说不出是何滋味。
唇上犹余香醉芬芳,佳人一吻情意已明,奈何自己怎生消受?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于心中默祷这美丽善良的少女此去一路平安。
洞天机元神一晃出了元辰宝珠,飘立在楚天的身边不无郁闷道:“自古红颜多薄命,可惜了这丫头命运多舛,往后在那两个爹之间周旋,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
楚天不答话,出神地木立许久,轻轻地道:“老洞,我们该上路了。”
他抓起桌上笔墨,给何必留了一张字条,然后重回通幽塔与晴儿汇合,双双来到六楼的碎空流影阵前。
洞天机问道:“小楚,你现在可以说了吧,寒老魔把我老人家的遗骨到底藏哪儿了?”
楚天看起来还没回过神,情绪低落道:“就在风云山巅,他说你知道在哪里。”
洞天机愕然半晌道:“好个寒老魔,还真给我老洞挑了个好地方!”
晴儿瞥了楚天一眼,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心中好不奇怪,也不去打扰他,径自发动了碎空流影阵。
一阵光影浮动,三人的身影转瞬之间出现在风云山巅一座巨大石碑前。
洞天机望着碑上文字,低语念道:“秋水连天,白鸟出没;六百华年,再证前缘。”不由得回忆起当年的大战,故人已没恍惚已是六百年!
楚天说道:“老洞,这石碑是寒料峭亲手所立?你的骸骨就埋在了这块石碑底下。”
洞天机点点头,伸手轻抚碑石,道:“六百年后,我又重回这里。青山依旧在,昔时人已没;今日水犹寒,几度夕阳红!”
话音未落石碑隆隆颤鸣,竟拔地升腾起来,露出下方一块有如刀削斧凿的巨坑。
他一边以无上神功托起石碑,一边拂袖卷荡将巨坑表层的黄土移开,底下赫然露出一堆累累白骨。在白骨之旁,兀自平静地横亘着一柄青色古剑,虽经岁月沧桑黄土埋身,兀自熠熠生辉。
洞天机扬手摄起古剑,横卧胸前百感交集道:“老伙计,咱们又见面啦。”
晴儿问道:“洞老爷子,这可是禹余天的镇门神兵上清古剑?”
洞天机点点头,沉声说道:“小楚,晴儿,谢谢你们帮助我寻到云麓圣泉,又找回当年的骸骨。如果不是你们,我老人家恐怕已落入翼天翔那混帐小子的手里,被他炼化奴役。”
楚天看到洞天机寻到骸骨,肉身重铸指日可待,内心欢喜无限,微笑道:“老洞,你哪来的那么多废话,快开始吧。”
洞天机笑骂道:“我老人家不过是心情大好想夸你两句,你还浑身皮痒痒不爱听。”运念释出云麓圣泉,浇灌滋润在他的骸骨上。
“哧哧——”骸骨冒起一阵乳白色的雾气,隐隐亮起一层光晕,生机重现。
洞天机道:“接下来我老人家的元神就要和骸骨合体修炼,三五日内就能重生血肉再成金身。你们两个就不必在此傻等了,等我出关后自会前来找寻。”
楚天挂牵着魔教攻打北冥神府之事,但仍是不甚放心道:“老洞,你独自留下恐怕不妥,我和晴儿还是在这里替你护法吧。”
洞天机呵呵一笑道:“你小子尽管放心去,我在下面睡觉,上面总有人盯着守着等着催着可也难受。再说,又有谁敢在我老人家头上动土?”
楚天听他说得有趣,含笑点头道:“那好,我先回北冥,等出关后你我再见。”
这时候,洞天机的骨骸已被一团浓厚的乳白色气雾包围,他元神一晃隐没其中,说道:“好吧,且让我老人家在这坑里再睡上十来天。娘的,寒老魔怎么不想着给我放个枕头在里面?”
楚天含笑相望,石碑开始缓缓下沉落回坑中。
忽然听到洞天机在坑中说道:“小楚,你还记得我在禹余天的那夜,借了苍云元辰剑溜出去了半宿的事么?”
楚天颔首道:“我记得。”
洞天机道:“我是去给老婆上坟了,独个儿在她的墓前坐着,想着那日前往风云山挑战寒料峭的早晨,她站在抛花小筑门边送我,好似就在昨天。谁晓得那已是诀别。”
他悠悠一声叹息道:“回来时物是人非,惟见一捧黄土,才发现还有许多答应过她的事没来得及做。小楚,你要珍惜。”
楚天心有所感地点了下头,说道:“老洞,珍重!”
石碑徐徐落地,与巨坑严丝合缝地连接在一处,仿佛从未被人移动过一般。洞天机的元神与遗骸便藏在这碑石之下,开始修炼融合再造肉身。
楚天看了眼天色,东方曙光初露又是一个黎明将至。自己在短短几个时辰内先后送别翼轻扬和洞天机,现在,是到该去完成自己使命的时候了。
晴儿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只在一旁静静注视着楚天。
“就要日出了,”楚天眺望东方天际,别有所思道:“晴儿,你还随我去北冥山么?”
“哥哥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晴儿毫不犹豫地回答说,顿了下又道:“有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其实前些日,我曾经去北冥神府找过你,还遇见过……珞珈。”
“你去过北冥山,还遇见了珞珈,”楚天一省,讶异道:“为何我一点也不知情?”
晴儿含糊道:“那时你已离开北冥山城,自不知晓。”
楚天闻言微一愣神,笑笑道:“没关系,很快我们会一起再见到珞珈。”
他极目苍穹,双眼仿佛洞彻万里云海远远看到了那一袭藕荷色的轻裳在初生的霞光中轻轻飘舞,却不知此时此刻伊人在哪里?
第一百六十七章 北冥惊变(上)
数日后,楚天携着晴儿回到了小别十数日的北冥山城。经历过一番战乱的外城中,随处可见战后遗留下来的残破痕迹,但人们的生活却必须继续。
中午过后,天空飘起了鹅毛大雪,街道上显得冷清而寂寥,几乎看不到路人。
家家户户的门窗紧闭,往日喧嚣热闹的商铺酒馆亦大都歇业,少数几家开着门的,也是空空荡荡没有一个客人。仿佛随着隆冬的来临,整座山整座城都进入到了冗长死寂的深眠中。
望着眼前冷冷清清了无生气的街道,楚天不由心中讶异道:“奇怪,何时这外城也如同鬼城一般,大白天的不见一个人影?”
不经意里,他看到街边一家大门紧锁的铺子,依稀觉得眼熟。待看到门楹上挂着的金漆招牌,顿时一省道:“这不正是老铸的炼器铺么?”
想他初到北冥山城之时,珞珈便曾带着自己前来拜访这里的店主人,花了五千两黄金炼铸修复苍云元辰剑。后来由于诸事丛生,楚天就再也没有机会来过。
他走到炼器铺前,伸手敲门道:“请问老铸是否在家?”
等了好一会儿,炼器铺的大门打开一条细缝,里面露出老铸的半张脸,神色谨慎地打量着楚天,小心翼翼地问道:“公子你找谁——?”
楚天轻笑道:“大叔,你不认识我了?在下楚天,曾和珞珈一起来过。”
老铸的眼睛亮了,招呼道:“你是楚公子,瞧我这记性!”又看向晴儿道:“这位姑娘是你的朋友,却不知该如何称呼。”
“晴儿。”晴儿的脸上蒙着轻纱,只露出了黑漆漆的一双明眸。
她是当今魔教教主林隐雪的亲生女儿,与北冥神府存有宿怨。好在除了珞珈和幽鳌山外,北冥山城中并无其他人见过,但总不愿意随便暴露身份引来麻烦。
老铸虽与楚天只有一面之缘,但近一年来屡屡听说他的事,心下对这少年亦颇为佩服,再加上珞珈的关系,适才的警惕戒备之色登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由衷的惊喜,急忙打开铺门道:“楚公子,你刚从外头回来么?”
楚天站在廊檐下抖了抖衣发上的积雪,说道:“不错,我出了趟远门。大叔,这大白天的为何街面上的商家都关了门,连你也都歇业了?”
老铸闻言面色一紧,似有什么难言之隐,低声道:“楚公子,外面雪大,咱们先进屋。我给你煮壶好茶,慢慢的聊。”
楚天察言观色,愈发地怀疑就在自己离开的这十数日中,北冥城中定是出了大事。难不成魔教欲要攻打北冥神府的消息已经传到这里,以至于草木皆兵风声鹤唳?
就在这时候,突听身后的街道上有人招呼道:“在下幽连篇,见过楚公子!”
楚天回头就见一名身穿黄衣的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伫立雪中,正向自己抱拳施礼。
“阁下是幽世家的嫡传弟子?”楚天还礼说道:“我们在幽夫人的百日祭典上曾经见过面。”
幽连篇道:“家父幽维法正是幽世家的家老之一,难得楚公子还记得在下。”
楚天注意到自己在和幽连篇说话时,老铸的眼神变得阴沉,隐隐约约还透露出一丝奇怪的紧张。
他不动声色道:“不知幽兄有何见教?”
幽连篇回答道:“敝家主闻知楚公子已回返北冥山城,特命在下前来相请。鳌山叔和郡主殿下也都在法岩峰上相候。”
楚天暗自一凛道:“莫非北冥神府果真出了大事?否则幽杞人、幽大哥和珞珈绝不会如此急于见我。”
他心悬珞珈和幽鳌山的安危,当即颔首道:“好,我这就随你前往法岩峰拜见幽侯!”转回头略带歉意地对老铸道:“大叔,你的那壶好茶只能留待下次了。”
老铸的脸色阴晴不定,猛看向幽连篇道:“果真是幽侯请楚公子前往法岩峰么?”
幽连篇面色微变,冷然道:“我奉幽侯之令行事,何时轮到你一个小小的外城草民指手画脚,就不怕祸从口出殃及家人么?”
晴儿一记冷笑道:“好个厉害的幽世家嫡传弟子。大叔,有什么话你尽管说,谁敢动你一根手指头,我就拧断他的胳膊!”
老铸把心一横,说道:“楚公子,我听到消息说——”
话刚出口,幽连篇便冷喝道:“放肆!”扬手激射出一束绿幽幽的淬毒寒芒,竟是要取老铸的性命。
楚天早有防备,默运不动如山印功聚左手,五指戟张凌空虚摄,将那束寒芒吸入掌心,再用亘古不化印将暗器上的毒性炼化,手指微一用劲“喀吧”脆响,两截碎裂的“腐心镖”跌落在白皑皑的雪地上,毒性尽失譬如顽铁。
幽连篇大吃一惊,没等反应过来面前赤芒暴涨,阎浮魔鞭如蛟龙出海锐不可当,锁向他的脖颈。
幽连篇来不及拔剑,急忙运掌封挡。他身为北冥神府嫡传弟子,修为已臻至圆明境界的巅峰,只差半步就可踏入圣阶高手的行列,在幽世家年轻一代里,也堪称为屈指可数的顶尖人物。
奈何他今日运气实在不怎么好,偏偏遇到了年纪更轻,出手更辣的晴儿。
“砰!”鞭掌激撞,幽连篇口中闷哼面色发白,身躯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出三步,只觉得双臂犹如灌铅,被对方刚猛霸道的气劲迫入体内震得胸口发闷,口中惊骇喝问道:“阎浮魔鞭,你是魔教教主林盈虚的什么人?!”
晴儿冷笑道:“我说过,谁敢动老铸一根手指头,就拧断他的胳膊。你却要取他的性命,让我拧断你哪里才好?”
说话之间阎浮魔鞭攻势如潮,打得幽连篇顾此失彼险象环生。
他全没料到这看似十三四岁的黄毛小丫头会的修为竟如此惊人,只怕不在北冥神府的各大家主之下,才三五个回合左臂便捱了一鞭,被抽得骨断筋折鲜血淋漓,忍痛叫道:“楚公子,我奉家主之命前来相请,你却纵容一个魔教丫头在北冥山肆意行凶,是何道理?”
楚天心知晴儿的修为远在幽连篇之上,也不搭理这家伙的攀咬,负手说道:“晴儿,夜长梦多。”
晴儿会意,阎浮魔鞭遽然绷立如枪以摧枯拉朽之势直挑幽连篇心口。
幽连篇大惊失色,发出一声长啸试图召唤同伴,右掌运足全力往外招架。
哪知阎浮魔鞭虚晃一枪,突然划出一条柔和弧线避开幽连篇的右掌封挡,绕到他的身后猛如神龙回首反转再攻。
幽连篇只觉得脖颈一紧被阎浮魔鞭缠得严严实实,啸声就似被捏住喉咙的公鸡戛然而止,整个人凌空飞起,经脉酸麻再无还手之力。
“砰!”晴儿挥手一甩,幽连篇便如死狗般地躺在地上,晴儿故意慢慢收紧缠在他脖子上的阎浮魔鞭,森然道:“看来我只有拧断你的脖子了。”
幽连篇两眼翻白,可怜经脉受制空负一身魔功无从施展,嘶声低吼道:“臭丫头,任你现在嚣张片刻,我幽世家绝不会放过你!”
楚天翻翻眼睛,任由晴儿下手整治幽连篇,转头问老铸道:“大叔,你刚才的话还没说完。”
老铸目瞪口呆地看着晴儿,做梦都想不到她居然没用十个回合就将一名北冥神府地煞级的嫡传弟子打得落花流水毫无招架之力。
听楚天发问,他这才如梦初醒道:“楚公子,北冥山出大事了——包括幽侯在内的各大世家家主都已失踪了十余日,传闻他们已被软禁在了幽元殿中。如今的北冥山城已由元老会全面接掌,连安天王的鼎炉峰也未能幸免!”
楚天凛然一惊,暗自舒展灵觉扫视过街道前后,说道:“晴儿,暂时不要杀他,先带到屋里来。”
晴儿微微颔首,阎浮魔鞭一抖,幽连篇在地上一路翻滚着被拖进炼器铺。
老铸赶紧关上门,急迫道:“听说有许多世家的首领人物不愿归顺元老会,结果一夜之间死的死,降的降,关的关,只有少数几个能够侥幸逃脱。咱们外城也曾发生过几次血战,吓得商户们全都关了门,谁也不敢上街招惹麻烦。这些天陆陆续续已有许多户人家偷偷逃出了城外,我本也几次要走却终究舍不得这间铺子。”
楚天的心渐往下沉,问道:“你可有珞珈和幽鳌山幽大哥的消息?”
老铸摇头道:“我不敢向人打听,只怕他们凶多吉少。如今圣城已彻底成为元老会的天下,所有心怀异志的人都被镇压殆尽。”
若是其他人促然闻知这等惊变,多半会六神无主手足无措。但楚天素来沉稳冷静,尽管挂牵珞珈和幽鳌山的生死,却依旧能够不失方寸,说道:“晴儿,把那家伙带过来。”
晴儿魔鞭一卷,“啪”地将幽连篇甩到楚天脚下。
楚天抓住幽连篇的发髻将他脑袋强行拽起,缓缓道:“你受何人指使要诱我前往法岩峰,幽大哥和珞珈在哪里?”
不料幽连篇甚是硬挺,紧闭双目一语不发。
正在这时,楚天和晴儿的灵台同时生出警兆,察觉到有大批北冥神府的高手正向这炼器铺御风扑到,显然是被幽连篇的啸声示警吸引了过来。
晴儿玉容煞寒,冷笑道:“又有送死的来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北冥惊变(下)
楚天听屋外风动,来人中并无圣阶级的人物,自己和晴儿联手将他们杀个一干二净也非难事。但他急于弄清当下北冥山城的状况和幽鳌山、珞珈等人的下落,故此无意于和这些二流货色纠缠不清,当机立断道:“我们走!”
晴儿虽有些不愿,但也明白楚天的用意,说道:“这家伙左右不肯招供,带着又嫌累赘,怎么办?”
楚天淡淡道:“废了他。”
晴儿掌心劲力一吐击中幽连篇眉心,幽连篇大叫一声昏死过去,全身骨骼“噼啪”作响一身功力尽废。更要命的是晴儿这一掌暗含阴劲透入脑内,虽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但醒来后记忆全失形同白痴。
楚天问道:“大叔,你可要跟我们一起离开?”
老铸知自己留下来已绝无活路,一咬牙道:“好,我跟你们走!”
他也不再拖泥带水,径直奔向后门。
晴儿摇头道:“后门也有人,我们被包围了。”
楚天处变不惊,说道:“没关系,就凭这些人还奈何不了咱们。”丹田提转梵度魔气,一团淡淡的金红色光晕从体内扩展开来,将三人笼罩在内,却是施展出了洞天机传授的禹余天绝学“须弥洞天”。
他意念微动,虽无法像洞天机那样将须弥洞天收缩到芥子般大小,但凝炼成拳头般的弹丸却是不成问题。
四周金红色的光晕迅即淡去,三人的身影凭空消隐。
“砰!”后门被人砸碎,一群北冥神府的弟子闯将进来,纷纷呵斥道:“何人在此生事,还不出来答话?!”
铺子里毫无回应,猛听有弟子惊叫道:“这不是幽师兄么?”
几个人奔上前去七手八脚将昏死在地上的幽连篇扶起,有喂食灵丹妙药的,有推血行宫的,有把脉诊伤的,顿时乱做了一锅粥。
“吵什么,有没有发现凶手?”又一名北冥神府的嫡传弟子从前门阔步走了进来。
众人纷忙朝他行礼道:“启禀度师兄,我们搜过了,铺子里只发现幽师兄一个人!”
原来此人姓度名百望,乃是殒世家门下弟子。当日殒世家战败,他便降了幽世家。如今元老会得势执掌北冥山城,度百望从善如流又再次归顺,奉命值守外城,维护此间秩序。
他望见七窍流血人事不醒的幽连篇,口中低咦了声伸手搭住对方的左腕欲要把脉。这一搭不要紧,却立时惊得面色巨变,却是察觉到幽连篇的骨骼经脉尽碎,即使救活过来,也会成为身不能动,口不能言的废人!
他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道:“赶快将他抬回圣城,我要当面向几位元老禀报。”紧接着又吩咐道:“立刻发出戒严令,全城搜索不准放过一个可疑人物!”
众弟子轰然应是,下一刻整个外城被折腾得鸡飞狗跳,却终究没能找见重伤幽连篇的那名疑凶。
而此时此刻,楚天早已借助“须弥洞天”隐身离开了炼器铺,携着老铸和晴儿往鬼城方向御风而去。
虽然他急于知晓珞珈和幽鳌山等人的行踪以及圣城近况,但一来带着老铸行事多有不便,二来还惦记着峨无羁、僵尸老妈和文静等人的生死安危。因此略一思忖,便决定先行前往鬼城的地下世界,或许能从峨无羁等人的口中获悉一些关于元老会发动叛乱的内情。
他熟门熟路找到了原先那条通往地下世界的秘道,心急如焚地往乱离火泊方向飞去。沿途只见以往群鬼乱舞的地下世界,竟也变得空旷冷清,好似经历过了一场大清洗。灵觉舒展开来,却发现还是有不少鬼物隐藏在暗处蠢蠢欲动,只是忌惮自己和晴儿显露出的身法修为,不敢贸然攻击。
楚天心中不祥的预感越来越浓烈,寻思道:“看来鬼城亦没能逃脱这场灾祸,但愿僵尸老妈和无羁此次能够逢凶化吉平安无事。”
忽地前方豁然开朗,到了隧道尽头。遥遥望见乱离火泊中金红色的火光熊熊,一道道阴冷彻骨的气流扑面袭来。
楚天凝定身形目光一扫,就见原本悬浮在乱离火泊上空的那些棺椁尽皆消失得无影无踪,反倒是有数以百计的冤魂厉魄、僵尸鬼怪鹊巢鸠占,栖息在洞窟四壁的岩石与地穴中。
他的心一沉,便听老铸诧异道:“楚公子,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楚天回答道:“这里本是我一个好兄弟的修炼之所,但如今——”
话音未落,那些霸占了乱离火泊的恶鬼也已发觉了楚天、晴儿和老铸的踪影,就如同闻着血腥的饿狼兴奋鼓噪道:“哈哈,又有好吃的送上门来了!”
晴儿冷哼一声,阎浮魔鞭横扫而出,卷裹一蓬殷红色的血云碾压过身前十丈方圆。
“砰砰砰!”冲在最前头的二十余个恶鬼被鞭风轰得魂飞魄散,化为丝丝缕缕的游烟,其中不乏道行已臻至藏宇、归元境界的高手。
群鬼骇然收足,猛听“哗啦”声响从乱离火泊下蹿出一道鬼影,厉声锐啸道:“何方鼠辈,胆敢在我的地盘上生事!”
说着话它舒展开绿幽幽的身形,双手戟张蓦地暴涨十倍有余,犹如两座大山分别压向楚天和晴儿。
楚天横身一闪挡在晴儿面前,冷冷望着压落下来的两只鬼手,灵台清晰映射出对方的招式轨迹,道心通明在瞬间演算出种种后招变化,却并不着急拔剑招架。
眼看得那恶鬼的巨爪不断迫近,距离楚天头顶已不到三尺,老铸忍不住叫道:“小心!”
楚天想着峨无羁生死未卜,不由怒火中烧,沉声道:“晴儿,一个都别放过。”
“铿!”电光石火之间银白色光芒绚烂如虹,苍云元辰剑暴然出手,一式“逆改天命”迎头痛击,快到肉眼几已完全看不清剑式的变化。
那恶鬼压根没想到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会拥有抱朴境界的修为,手握神兵指天踏地睥睨纵横。他的双爪招式已然用老,欲待改弦易辙却哪里还来得及?
但见寒光一闪而逝,它的双爪齐腕而断,伤口“哧哧”绿烟蒸腾,大量精气飞速流逝,却被一点不浪费地吸入气吞如虎印中。
晴儿飘立在楚天身后看得清楚,心中惊喜道:“没想到哥哥的剑法通神至此!这一剑他若出手稍早,那恶鬼爪势未尽必可变招封挡;但若稍迟片刻,又会为其所伤,火候把握之妙端的恰到好处。我虽也修炼到了抱朴境界,但比起哥哥对大道的领悟仍有不及,需得尽快吸纳体内巫虞魔妃留下的记忆魔识,方能迎头赶上。”
需知这恶鬼素有“绿涯鬼尊”的盛名,道行本也不弱,已到达圣阶洗心之境,说起来也算得是称霸一方的高手。孰料稍有轻敌,竟被楚天在弹指间将双手削断。虽说断手还能够重新长出来,但耗损的精元却不知要多少年才能补得回来。
它又惊又怒,又自知绝非楚天对手,口中发出一记怨毒凄厉的啸音,全速飞退试图逃进乱离火泊之中。
但楚天岂会让它轻易得逞?苍云元辰剑乘胜追击气贯长虹,幻化出层层叠叠的滔天白浪顷刻间笼罩住那道绿色身影。
他的“料峭六剑”历经打磨已然运用得炉火纯青,兼之在锦江之上受巽扬剑的指点,体悟到借势取法之道,修为更上层楼。苍云元辰剑施动开来,恢弘处如万雷其吼,精妙处似曲径通幽,简简单单的六招剑法被演绎得气象万千妙到巅毫。
不过三招两式,绿涯鬼尊便被杀得溃不成军胆气尽丧,一边竭力招架一边叫道:“杀人不过头点地,阁下何必苦苦相逼?”
楚天攻势稍缓,迫问道:“原先居住于此的云中仙、峨无羁母子现在何处?”
绿涯鬼尊这才明白楚天所为何来,自己却是不明不白地当了替罪羊,赶忙道:“七日前雷暴鬼帝带我们攻陷乱离火泊,云中仙受伤逃遁下落不明。雷暴鬼帝正在追杀这母子二人。”
楚天闻听云中仙伤重逃亡,心下微凛道:“难怪乱离火泊失守,竟是有鬼帝出手!想必那雷暴鬼帝尚未寻到无羁母子,否则也应有信传回乱离火泊。”
当下又问道:“雷暴鬼帝又是何来历?”
绿涯鬼尊已被楚天杀得胆寒,当真是知无不言答无不尽,说道:“我只知它原本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中数千年,后来归顺了北冥神府的元老会,前来扫荡鬼城招揽麾下,凡有不服者皆杀无赦。云中仙母子不肯低头听令,便因此糟了无妄之灾。”
楚天点点头,说道:“你助纣为虐罪不可赦,休怪我剑下无情!”
想到此鬼相帮着雷暴鬼帝攻占乱离火泊,逼得僵尸老妈和峨无羁亡命天涯,手中更不容情。
苍云元辰大开大阖猛劈三剑,打得绿涯鬼尊精气浮动疲于奔命,却又突然毫无征兆地由刚转柔,剑势轻轻一抹掠过对方的胸膛。
绿涯鬼尊一声惨叫,胸口泛起一道银白色的伤痕,紧跟着体内砰然闷响炸裂开来,身形化作了一道道绿色流光四下迸溅。
楚天运转气吞如虎印,将绿涯鬼尊流散的精气吸入元辰宝珠之中,炼化贮藏起来,再看乱离火泊中空空荡荡,已不剩一条鬼影!
第一百六十九章 兄弟会(上)
原来就在楚天出手攻杀绿涯鬼尊的同时,晴儿挥舞阎浮魔鞭势如破竹横扫群鬼。
那上百的恶鬼虽说狰狞凶恶,却多为二三流的虾兵蟹将,如何能够挡得住阎浮魔鞭刚猛霸道的凶狠杀伐?
可怜群鬼无首,没了能为他们提供遮风避雨的大树,直被晴儿杀得落花流水,转眼就折损近半。剩下的眼看绿涯鬼尊自身难保,焉还敢负隅顽抗?一个个树倒猢狲散,抱头鼠窜逃之夭夭。
老铸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想想自己好歹也是真阶第七境的高手,可在这两个岁数加起来也没他大的少年少女跟前,修为悬殊判若云泥。
楚天倒也罢了,毕竟他曾参悟天下有雪一剑怒斩阴圣道,名声在外头角崭露。可那娇滴滴跟在楚天身后看似小仙女的姑娘,不仅修为强横至极,出手更是狠辣凌厉,阎浮魔鞭舒卷之间,几无一合之将,譬如砍瓜切菜般干净利落地将群鬼扫荡一空。
老了,老了,如今已是年轻人的天下啦。
一念未已,那边晴儿已然收招,气定神闲好地往楚天身边一站,问道:“哥哥,可问出你那位好友的下落?”
楚天回答道:“假如我猜得不错,他们很可能是去了寒洞绝地。”
当下他收起苍云元辰剑在前引路,老铸紧紧相随,晴儿在后压阵。三个人在广阔无垠的地下世界中御风穿梭如入无人之境。途中偶尔撞上几拨不长眼的恶鬼,俱都被楚天和晴儿兵不血刃地打发了。
行出约莫一个多时辰前方地势陡陷,一座冒着滚滚紫雾的深渊出现在三人面前。
老铸见楚天放缓了身形,不由问道:“楚公子,你的朋友就藏在这里么?”
楚天颔首道:“这座勾漏幽渊当日曾是幽渊鬼尊的地盘,被我和他联手攻破,夺了鬼尊手中的勾漏令。而今乱离火泊被雷暴鬼帝攻破,惟有此处可堪藏身。”
说着话楚天一马当先冲入勾漏幽渊,渊中紫气弥漫遮蔽眼目,饶是老铸全力催动灵觉也难以看清楚周遭情形,反被四面八方涌来的阴寒煞气渗入体内,渐感手足发冷心魔欲动。
正在这当口,左方的浓雾遽然翻动,露出一张直径超过一丈的巨大鬼脸,张开黑黢黢的血盆大口咬向老铸的脑袋。
与此同时,紫雾深处响起声声鬼哭狼嚎,一条条鬼影闪现向楚天和晴儿攻来。
哪知楚天有菩提镜月印护持灵台,早已察觉到这群恶鬼欺近。他艺高人胆大,全身运转不动如山印,金峰兀立华光绽放,那些恶鬼甫一靠近,便被金光轰得精气飞散魂魄离乱。
他凭空踏步,右拳一记“末日光照”轰向正朝老铸扑去的鬼脸。
那鬼脸看到楚天出拳,神情骤变道:“楚公子手下留情!”一阵黑气翻卷,巨脸匪夷所思地凝缩成拳,“砰”地硬接了一招。
楚天的身形微微一晃,却见那只鬼脸幻化的拳头光影晃动被震飞出三丈多远,口中兀自叫道:“都给我滚回去,楚公子是咱们峨少主的好朋友,谁也不许乱动!”
四周的恶鬼闻言纷纷停手,退回到紫雾之中消失不见。
那拳头一晃化为条黑色鬼影,朝楚天恭恭敬敬抱拳道:“老夫幻云鬼王,见过楚公子。当日凌云阁大战,老夫追随云仙子杀上法岩峰,曾见过公子御剑击杀阴世家家主阴圣道,至今记忆犹新。”
它的口中歌功颂德,心里面更是暗自乍舌,不明白为何几十天的工夫,楚天的实力居然更加强横。幸亏自己收手及时,不然几记日照神拳轰将下来,往后自己还有没有命在地下世界继续混下去犹未可知。
楚天闻言也抱拳还礼道:“幻云前辈过誉了,敢问云仙子和无羁兄可在渊中?”
幻云鬼王答道:“云仙子、峨少主都在里面,楚公子请随我来。”
楚天、晴儿和老铸三人跟在幻云鬼王的身后,径自朝勾漏幽渊深处行去。
三人一鬼走了大约两柱香左右的工夫,下方紫雾陡地一开,露出一座悬浮在空中的巨大岩石,长约两百百丈宽过三十丈,如同小山一般在雾里缓缓飘转。
在那岩石深处,大大小小的洞穴星罗密布犹如蜂巢,表面隐隐一团幽渊煞气波动,似被人布了法阵结界。
幻云鬼王一指那巨石道:“楚公子,那日我们遭遇雷暴鬼帝突袭,云仙子重伤退走,峨少主便带领大伙儿暂避到这勾漏岩中。可惜咱们伤亡惨重,能够侥幸抵达此处的十不余一。连峨少主的爹爹亦教雷暴鬼帝抓了去,至今生死不明。”
楚天心情沉重地点点头。他虽未亲眼见到七天前的那场恶战,但管中窥豹已能遥想到其中的惨烈景象,心底里的杀机愈发浓烈,飘身落在勾漏岩上。
他双足刚刚落地,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一座洞穴里冲了出来,朝自己张开双臂欣喜叫道:“小楚,你回来了!”
没等楚天回话,就已被峨无羁的胳膊紧紧抱住,大手在他背上又拍又打,兴奋得语无伦次道:“你小子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算你够兄弟,知道来这儿找我。”
楚天看到这家伙活蹦乱跳的模样,悬了老半天的心终于稍稍放下,当即有冤报冤有仇报仇,也在他背上使劲擂了一拳道:“你小子傻人有傻福,却害得我一路好找!”言语未完却觉得眼角发涩,喉咙口像是被什么东西被堵住了。
峨无羁咧开大嘴笑道:“是啊,我都差点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晴儿和老铸站在楚天身后,望着他和峨无羁兄弟重逢像孩子似的又捶又打,心里也替他们高兴。
无论是对楚天还是峨无羁而言,对方都是自己可以拿身体去挡,用性命去填的手足兄弟。他们性格各异,却均有一颗赤诚之心,即使为了彼此要与全天下的人为敌,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更不会去问为什么。
这时候楚天的心绪稍定,问道:“无羁,伯母情形如何?”
峨无羁笑容一敛,低哑道:“她和岐黄鬼帝拼得两败俱伤,此刻正在昊天神棺里休养,没有十天半月怕是起不来。后来雷暴鬼帝又来趁火打劫,我爹爹为掩护我跟雷老鬼死磕,结果被那老鬼捉了去。”
“我本想拼着命回去救他,可老头子吼着对我说:‘小子,快滚,照顾好你娘,别让我老峨家断了后!’”
峨无羁越说越是悲愤,禁不住狠狠一拳捶在自己的胸膛上,叫道:“小楚,你说,不救回我爹,不活劈了雷暴老鬼,老子还算个男人吗?!”
楚天抓住峨无羁的手,缓缓道:“我回来了,这次咱们兄弟还是一起干!”
峨无羁点点头,也不知该说什么以表达自己此刻的心绪,只按住了楚天的肩膀重重一摇。
过了半晌,他才接着说道:“后来我就带领剩下来的部众护着老妈来到了勾漏幽渊。用勾漏令在渊里辟出一块地方暂时驻扎了下来。咱们脚下的这块勾漏岩原本是幽渊鬼尊的洞府,我把它抢了过来,又布置了一座法阵勉强稳住脚跟。”
楚天微笑道:“你小子出息了。”回头将老铸和晴儿介绍给峨无羁认识,又道:“走,我们一起去见伯母。”
峨无羁笑得有些勉强,道:“我妈也不知道醒了没有,醒了也不知愿不愿意见人,这回她可伤得真不轻。”
众人举步往峨无羁住的岩洞走去,却见洞口冷冷飘立着一位青衣少女,面色苍白如纸神情呆板,正是文静。
峨无羁走到洞口,对她说道:“文姑娘,你看谁来了?”
文静的视线缓缓转向楚天,在他的脸庞上停留了一会儿,嘴唇边像是多了一抹笑容,轻轻点了点头,却是什么也没说。
楚天见文静与从前那温柔恬静的性情判若两人,心下黯然,停下脚步低问峨无羁道:“她的记忆还没有恢复么?”
峨无羁回答道:“有时候勉勉强强能记起一些事来,但更多时候只会像你现在看到的那样发呆,动也不动地一站就一天,谁也不理。”
他叹了口气道:“我妈说,除非她能解开心结,否则胸中郁结之气日盛,只会离本性越来越远。”
楚天点点头,望着如同雕像般伫立的文静,轻声道:“文姑娘,我是楚天。”
文静几不可察觉地颔首道:“我知道。”说完这三个字,她旋即嘴唇紧闭又陷入沉默。
众人从文静身前走过,步入岩洞中,借着幽暗的光线便看到昊天神棺静静安放在洞里,从棺体表面冉冉冒出淡淡的殷红烟气。
峨无羁走近昊天神棺,唤道:“妈,小楚来了,你老人家可要见见?”
“不见!”僵尸老妈想也不想便一口回绝,显然心情恶劣之极。
峨无羁歉然望向楚天,小声道:“她一直都忙着疗伤,好尽快出关去找我爹。”
楚天却不以为意,对着昊天神棺里的僵尸老妈说道:“伯母,你可好些了?”
僵尸老妈不耐烦道:“你有多远滚多远,少来打扰老娘,老娘说不定能好得快些。”
楚天晓得僵尸老妈说话从来直来直去不打弯,更知她此刻的心境,故此连碰钉子也不恼火,说道:“我身上带了些云麓圣泉,不知对伯母的伤势愈合是否有用——”
话未说完,猛听“砰”的爆响棺盖飞起,僵尸老妈的身躯从昊天神棺里弹坐起来。好似听了楚天的这一句话,她的伤势就好了大半。
第一百七十章 兄弟会(下)
服食了楚天带来的三滴云麓圣泉,僵尸老妈重新躺回昊天神棺里,心无旁骛地运功吸收药力,只见棺体表面冒出的红雾愈来愈浓,很快笼罩了整座岩洞。
峨无羁让一个小鬼安排老铸在隔壁的岩洞里住下,和楚天、晴儿守在昊天神棺旁各自说起别后的情景。
楚天原本希望能从峨无羁口中了解到元老会叛乱夺权的内情。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自打回到乱离火泊后峨无羁便在僵尸老妈的大棒底下玩命苦修,总算在数日前成功突破洗心之境,但对地下世界之外发生的种种变故所知甚少,更未听说珞珈和幽鳌山的下落。只晓得连日来元老会派出的爪牙在地下世界肆意横行,各处势力灭的灭,散的散,惟有少部分能够侥幸逃脱,像他们一样躲藏起来。
至于那些投靠归降的恶鬼,则被发往北冥海中集结修炼,等待号令。想那北冥海中灵气充沛尚在鬼城地下世界之上,又有三千年前幽天大战留存下来的各种仙兵魔宝残识,对众多恶鬼的诱惑力不言而喻。甚至无需元老会派兵征伐,许多鬼王鬼尊便主动投靠了过去,一个个趋之若鹜奔向北冥海,唯恐去晚了占不到好地方。
若非僵尸老妈老早多存了个心眼,在诸多鬼王、鬼尊的身上种了昊天封印,令其不敢生出异心,只怕这干鬼家伙也老早拿着峨无羁母子的人头去向雷暴鬼帝邀功请赏了。
饶是如此麾下部众也逃了不少,再加上在乱离火泊中被打散的,眼下聚集在勾漏岩的鬼众仅剩下不过两三百号,其中还有不少修为低下的老弱病残。故此士气低迷,谁也不敢多想明天的事。
说到这里峨无羁郁闷道:“小楚,你回来虽好,却真不是时候。现在我只能指望老妈的伤能尽快复原,否则雷暴老鬼的人马一旦寻到勾漏幽渊,咱们便只有等死的份。”
楚天明白,以峨无羁的性格却说出这等垂头丧气的话,局势确已糟到不能再糟。然而元老会的势力何以膨胀得如此厉害,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这时候幻云鬼王如一缕轻烟飞掠进洞,面色铁青语无伦次道:“峨少主,属下在勾漏幽渊上空发现了雷暴鬼帝的手下,他们很快就会搜到这里!”
峨无羁浓眉倒立,问道:“它们来了多少?”
幻云鬼王回禀道:“数量不详,但四五百总有的,领头的是三个鬼王,还有七八个鬼尊。”
就听僵尸老妈尖着嗓子喝骂道:“怎么着,雷暴老鬼还想赶尽杀绝不成?欺人太甚,老娘跟它拼了!”
楚天从容起身道:“杀鸡焉用宰牛刀,伯母只管安心疗伤,渊外的虾兵蟹将便交给我和晴儿去打发。”
峨无羁情知老妈修炼正到紧要处,若此刻出关非但前功尽弃,还会导致伤势进一步恶化危及性命。但强敌兵临城下,自己已无退路,亦只能奋力一搏死中求活了。闻听楚天请缨出战,他也自告奋勇道:“小楚,我跟你一块儿去。咱们两个,加上幻云鬼王,勉强也能跟三大鬼王拼上一拼。”却是没将那个始终安静坐在楚天身边,宛若乖巧邻家女孩似的晴儿算在出战阵容中。
晴儿的琼鼻中发出声不屑的冷哼,说道:“哥哥,我们走!”娇躯一晃已出了岩洞。
峨无羁见晴儿身法如电,不由一怔道:“小楚,你这小妹妹哪里来的,很厉害啊!”
楚天暗自一笑,也不去说破,飘身追上晴儿和她并肩冲入勾漏岩上空的紫雾中。
峨无羁见状叫道:“能动的都给老子站出来,跟着我——”
突然紫雾深处传来一声尖锐惨叫,打断了他的话音。原来转眼之间,楚天和晴儿已和雷暴鬼帝的部众短兵相接杀做一团。
两人的身形在紫雾中神出鬼没,避开三大鬼王、七大鬼尊,专捡那些小鬼下手。苍云元辰剑与阎浮魔鞭施动开来,均是一击毙命绝无活口。霎那间惨叫声此起彼伏,已有二十余名恶鬼魂消魄散命丧黄泉,却晕头转向连楚天和晴儿的影子都没看清楚。
群鬼惊怒交集,这些日它们仰仗雷暴鬼帝的淫威在地下世界中横冲直撞四处杀伐,所过之处各路恶鬼或望风而逃或不战而降,顺风顺水无有抗手,没想到今日会在勾漏幽渊中突然遭遇强敌。
只听其中一名遍体闪烁红色磷光的恶鬼扬声喝道:“血焰鬼王鲍笑天在此,有种就站出来与我一战,鬼鬼祟祟算什么东西?”
哪知对方根本不理睬它的激将法,就在这短短一句话的时间里,又有十几名恶鬼惨叫连天被楚天和晴儿格杀。
众恶鬼人人自危,顿时阵脚大乱,忙不迭往三大鬼王、七大鬼尊身边收缩,唯恐自己成为下一个被猎杀的对象。
站在血焰鬼王右侧的是名相貌清秀的中年女鬼,在群鬼中显得甚为扎眼,却是常年僻居在回魂崖底的“寒碧鬼王”翠缈烟。
它口中发出一声低叱,扬手祭起一颗龙眼大小的宝珠,碧光脉脉如潮水漫卷,登时将紫雾冲散,方圆百丈的空间豁然开朗,却是炼制了一千八百余年的魔宝“寒烟翠”,辟雾荡瘴灵性通神。
鲍笑天凝目望去,就见楚天和晴儿现身飘立在前方三十丈外,当即狞笑道:“敢情是两个乳臭未干的小娃儿,这回看你们往哪里躲?”
这时峨无羁、幻云鬼王诸无常和硕果仅存的三名鬼尊,率着两百来个恶鬼闻声赶来接应,文静也不声不响地跟了来,隐在群鬼阵中。
诸无常强自笑道:“鲍兄,还记得小弟否?”
鲍笑天冷眼一瞟诸无常,哼了声道:“原来是诸老弟,咱们也有两三百年未见了吧?看在你的面上,只要云中仙交出昊天神棺乖乖归顺,或可饶过性命。”
诸无常面露难色道:“鲍兄,此事由不得我做主,能否高抬贵手放兄弟一条生路?”
鲍笑天左首站立的“忘川鬼王”修道先阴阴地道:“那你还有什么讨价还价的资格?”
峨无羁早已按耐不住,怒喝道:“老鬼休要太猖狂,大不了鱼死网破,老子怎么也要拉你垫背!”
鲍笑天蔑然道:“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讲昔日情分了!”身形一晃扑袭峨无羁,双手蓦地光焰爆燃甩出两条长逾三丈的殷红色磷火鬼鞭。
这鬼鞭并非实物,而是血焰鬼王鲍笑天汲取“荼丹红火”与本体精元熔炼而成,寻常金铁稍一碰触立时化为水气蒸腾,即使修道之士的护体真罡也会被烧灼涣灭,端的霸道异常。
峨无羁见幻云鬼王诸无常面色如土毫无斗志,想让它抵挡住鲍笑天无异于痴人说梦。何况鲍笑天分明就是冲着自己来的,他岂有做缩头乌龟,让楚天和晴儿冲上去为自己消灾挡难当盾牌的道理?
谁知他刚刚掣出磨金霸王锤,那边晴儿的身形一闪已然迎上鲍笑天。
峨无羁不禁大吃一惊,虽说晴儿的修为不弱,可怎么也不可能抵敌得过有两千多年道行的血焰鬼王。如若这小姑娘有任何闪失,自己未免对不起楚天。
他一边纵身冲出,一边叫道:“晴儿姑娘,这老鬼是抱朴级的鬼王。你不是它的对手,赶紧回来!”
不防旁边伸过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肩膀,但听得楚天胸有成竹地道:“无羁,你只管在旁观战,看晴儿如何修理那个老鬼。”
峨无羁一愣,耳听“砰”的爆响,晴儿抬起纤手从鬓边摘下定界魔枪,意念动处风云变色,枪身暴涨神光烛天,看也不看地横扫而出与血焰鬼王的两条磷火鬼鞭迎空激撞在一处。
血焰鬼王直觉得一股比荼丹红火还要炽烈十数倍的可怖力量碾压过来,磷火鬼鞭率先断裂,气机牵引之下浑身精气翻腾难以自已。
再看定界魔枪劈断磷火鬼鞭后气势非但没有丝毫衰竭,反而不断攫取虚空中的充盈煞气,枪锋燃动绚烂华光不可一世地刺向自己胸膛。
它的身形已完全被枪势锁定,无论往任何方位闪躲,都难逃定界魔枪上天入地的致命一击,凛然之下急忙极力催动精气,断裂的磷火鬼鞭遽然再生,“呜呜”低啸如藤蔓般缠住枪身运劲逼出荼丹红火道:“撒手!”却是欺负晴儿年幼,想凭借两千多年的深厚道行,利用荼丹红火将这小丫头焚为灰烬,顺手夺过定界魔枪。
可惜鲍笑天的想法虽好,却打错了算盘。莫说晴儿的修为已臻至抱朴之境,较它不遑多让,单这定界魔枪本是巫虞魔妃纵横三界的旷古神兵,蕴藏万载幽界元气精华,岂是它从地下世界里撷取的荼丹红火可以企及?
却说晴儿自从得了定界魔枪,尚未有机会在实战中施展。今日难得血焰鬼王自告奋勇送来门来,自是欢迎之至。
她双手微振,定界魔枪“嗡嗡”颤鸣爆发出一团炫目金澜,耳听“喀喇喇”连响,缠绕在枪身上的磷火鬼鞭寸寸碎裂化为乌有。
晴儿檀口中一声清叱,心念与枪灵合而为一,枪锋锐不可当再刺血焰鬼王胸膛。
沛然莫御的金澜倒卷起荼丹红火,千百光焰鼓荡咆哮反噬鲍笑天,更有积郁在魔枪中千秋万载的各种怨灵恶念如出闸的洪水猛兽奔涌而至。
鲍笑天猝不及防,只觉得眼前一黑,心神剧晃似被惊涛骇浪彻底吞没,一身道行大幅削弱,十成的功力只能运出五成,惊骇之下急忙抽身飞退。
然而,这已是迟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晴天展神威(上)
“砰砰!”金煌煌的枪罡卷裹荼丹红火沿着碎裂呻吟的磷火鬼鞭逆流而上,霎那间将鲍笑天的双臂轰得支离破碎,绽开一团血红光雾。
晴儿神情冷静,灵觉牢牢锁定血焰鬼王的气机,不容它趁势遁逃,定界神枪以破碎万钧之势从狂暴的光澜中破茧而出,扎入鲍笑天的胸膛!
鲍笑天绝望嘶吼,感觉到自己的魂魄被透入体内的雄浑枪劲毫不留情地绞碎吞噬,化为一缕缕怨念融入定界神枪中。
也活该鲍笑天倒霉,若是它以磷火鬼鞭与晴儿游斗周旋,凭借两千余年的道行,支撑二三十个回合绝不成问题。奈何他欲要恃强凌弱以磷火鬼鞭和晴儿正面硬撼,顿时被定界魔枪睥睨三界的神威轰得身死道消,魂魄尽散。
“好狠的丫头!”那边忘川鬼王修道先勃然变色,欲待救援无奈鞭长莫及。
这也委实不能怪它见死不救,包括敌我双方所有人在内,除了楚天又有谁能想到晴儿仅只一个照面就轰杀了此次领军前来的血焰鬼王鲍笑天?!
修道先与鲍笑天原也谈不上什么交情,但兔死狐悲它不能不怒,双掌在胸前一记虚按,四周精气遽然翻滚,幻化出一条长河似的黑色软鞭,呜呜低吼摄人魂魄,直攻晴儿的面门。
寒碧鬼王翠缈烟见修道先施动以本命精魄炼铸的忘川秋水鞭攻向晴儿,唯恐它势单力孤仍不是那丫头的对手,翻腕掣出一支形如牛角,长约四尺的翠绿色弯刀,扬声呵斥道:“杀光所有人,夺下昊天神棺!”
它身后的七大鬼尊闻听号令,纷纷掣动魔刃各率麾众蜂拥而上。
楚天不慌不忙取出晓风残月箫,丹田梵度魔气如长江大河浩荡奔腾,源源不绝地注入箫中。
但听箫声渺渺,一道道晶莹通透的碧色流光从箫孔中喷薄而出,化作经天纬地的澎湃剑潮,如排山倒海般涌向杀来的数百恶鬼。
一时间虚空中充斥起无边杀气,碧色的光华将原本幽暗的深渊照耀得一片灿烂辉煌,仿佛整片天地都要被这滚滚碧潮彻底地淹没。
“轰轰轰——”众多的恶鬼瞬间淹没在碧潮之中,一排排地爆裂涣灭,直如犁庭扫穴风卷残云,气势之盛教人油然生出畏缩惊惧之念。
峨无羁和幻云鬼王诸无常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简直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先是晴儿素手执金枪,仅用一个回合便将血焰鬼王鲍笑天挑落。继而楚天单凭一支魔箫便横扫百鬼,碧潮所过之处魂魄齐飞势如破竹。
这哪儿是预想之中的那场恶战,分明就是楚天和晴儿在杀鸡用牛刀,小试身手!
要知道,随鲍笑天同来的可是有三大鬼王、七大鬼尊,就算割麦子也没见有这么痛快的。
“是千军破!”翠缈烟骇然失色,急忙凝念催动本命魔宝“寒烟翠”,汩汩光气卷荡,凝铸成层层叠叠宛若轻纱般的“翠烟屏”竭力抵御千军破一浪高过一浪的轰击,口中叫道:“冲上去,先杀了那小子!”
七大鬼尊闻风而动,催压麾下恶鬼鼓足余勇铺天盖地向楚天杀去。
楚天飘立在勾漏幽渊中,面对杀气腾腾面目狰狞的数百恶鬼,神色淡定心融道海。灵台之上,一道道从晓风残月箫中凝炼而成的“天籁之锋”与他的心念息息相通无有隔阂,从心所欲地驰骋纵横在万军丛中。
每一道天籁之锋都恰似美轮美奂的雨虹,天马行空自由奔放,充满了灵性与杀意,劈斩开挥击而来的魔兵掌风,精准无误地轰碎一条条恶鬼的身影。
七大鬼尊见此情形不由得心惊胆颤,无奈骑虎难下,身后更有翠缈烟压阵,只能硬着头皮各自亮出压箱底的保命绝技,在跌荡汹涌的碧潮中咬牙硬挺,私下里指望着楚天后继乏力魔气衰竭。
然而事与愿违,楚天体内的天地烘炉熊熊燃烧,不断将从元辰虚境中运转而来的云麓灵气炼化,绵绵不绝灌注进晓风残月箫中。
“轰轰轰——”七大鬼尊身后的恶鬼不停倒下,死伤已近半数,连带它们七个亦是风雨飘摇自身难保。若非有翠缈烟的翠烟屏护持,早已步了鲍笑天的后尘。
翠缈烟看得睚眦欲裂,正欲不顾一切杀向楚天,突听修道先一声闷哼,被晴儿的定界魔枪拦腰扫中,身形裂成上下两截。
它的心底一寒,意识到如若此刻再不退走,连带自己也难逃一死。
当下翠缈烟强忍恨意,挥斩手中“寒魄魔刀”掩袭晴儿,堪堪救下元气大伤的修道先,低喝道:“快撤!”
峨无羁这时回过神来,纵声叫道:“兄弟们,给我杀!”抡动磨金霸王锤一马当先,如下山猛虎杀向七大鬼尊。
他的修为刚刚突破洗心之境,僵尸神功施展开来,对付个把鬼尊自然不在话下。但对面除了尚在和晴儿苦战的修道先与翠缈烟外,还有七名鬼尊级高手,若是一拥而上,三招两式就能将峨无羁剁成肉泥。
好在这些位鬼尊早已被楚天的千军破杀得肝胆俱裂无心恋战,好不容易听到翠缈烟下了撤退令,哪个还肯傻乎乎地留在这儿等死?一个个且战且退,尽皆巴望着同伴能挺身而出替自己锐身挡难。
可这年头鬼也学聪明了,想找个头大无脑的替死鬼,比登天还难。一眨眼的工夫,群鬼兵败如山倒,亡命般朝勾漏幽渊上方逃去。
幻云鬼王诸无常顿时来了精神,暗暗庆幸自己明智,方才没有反水倒向鲍笑天,当即高声叫道:“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别放走了翠缈烟与修道先!”
别看它叫得山响,却颇有几分自知之明,径自将最扎手的两大鬼王慷慨留赠给了晴儿,自己犹如虎入羊群,扑向七大鬼尊。
那些跟随峨无羁母子退避至此的残兵败将,眼看形势逆转己方胜利在望,无不惊喜交集,口中嗬嗬咆哮跟着冲了上去。
所谓泥人还有三分土性,更何况是地下世界里的恶鬼?谁又想被人像撵鸭子似地赶来赶去终日惶恐不得安生。此刻有晴儿和楚天这两大抱朴境高手压阵,又有峨无羁跟诸无常带头,一个个精神振奋争先恐后,唯恐拉在后头连汤也喝不着。
楚天见大局已定,于是缓缓收住箫声。他这次施展“千军破”,一共释放出一千零二十四道天籁之锋,将丹田贮存的梵度魔气用去了五成还多。
但天地烘炉急速运转,正在不停歇地将云麓灵气炼化成为梵度魔气,重新补充进稍感空荡的丹田里。按照眼下的速度,不用一盏茶的工夫就能恢复到八成功力。
他一边运功调息,一边关注战况,就见晴儿以一敌二,定界魔枪威猛无伦掀动滔天金澜,反将翠缈烟和修道先这两大鬼王紧紧锁住枪势之中无法脱身,获胜只是迟早的事。
另一面峨无羁高歌猛进,郁积多日的怨气终于可以尽情一舒。
他和诸无常以及另外三名鬼尊联手,业已斩杀了对方两大鬼尊,剩下的五个欲逃无路叫苦不迭。
老铸不甘寂寞,也不知从哪儿捡了把魔锤跟着众鬼杀入战团。几名恶鬼见状联手围攻上来,和他激战在一处。
斗到酣处,老铸奋勇抡锤“啪”地将一名舌头垂到膝盖的吊死鬼砸成肉酱。冷不防背后恶风如注,又一名无头恶鬼张牙舞爪地扑了上来。
老铸刚欲回身应战,猛见文静不声不响从斜刺里杀出,双臂一振拨开对方的鬼爪,张嘴咬住无头恶鬼的脖颈。
那无头恶鬼肚子里发出一声惨叫,全身“哧哧”冒烟迅即萎缩干瘪。
文静吸干无头恶鬼的精气,脸上依旧木无表情,身形一晃如幽灵般扑向另一名恶鬼,看得老铸咋舌不已。
突然上方紫雾洞开,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啸声,如抡落的巨锤轰得众人耳朵嗡嗡生疼,直要昏死过去。
一名银袍老者从天而降,森寒锐利的目光扫过下方战场,右手微微一抬掌心吐出把寒芒闪闪的银色光刀朝晴儿斩落。
这柄光刀在空中遽然暴涨,从最初的三尺左右迅速膨胀到六丈余长,凶猛绝伦凌厉无铸,仿佛天地间一切的生机都被它斩断。
“雷暴鬼帝雷竟城来了!”前一刻还威风八面的幻云鬼王诸无常看到这银袍老者,宛若老鼠见着猫,不由自主打了个哆嗦。
千钧一发间,勾漏幽渊下方红光绽动,昊天神棺发出呜呜啸音冲天而起,径直撞向雷竟城劈出的“雷暴之刀”。
就在昊天神棺与雷暴之刀愈来愈近之际,棺盖骤然飞起,如同一座金山倾倒“轰”的巨响撞击在刀锋之上。
雷暴之刀“噼啪”爆响溅起无数精芒,光华顿时一黯。
棺盖亦被激得斜飞而出,却见棺中猛然伸出一只大手跨过五丈空间,稳稳将它抓住。僵尸老妈从昊天神棺里站起,气冲冲瞪视雷竟城,口中恶狠狠喝道:“雷老鬼,你个老不死的东西,快还我老公来!”
第一百七十二章 晴天展神威(下)
雷竟城见到僵尸老妈强势现身,心下微微一怔,运念一收雷暴之刀没入掌心消失不见,冷冷说道:“云中仙,你复原得倒挺快,但今日恐怕再无人能为你消灾挡难。”
僵尸老妈血红的双眼睁得滚圆,嘿然道:“你少放屁,有种就放马过来!”
她嘴里叫得虽凶,心中却殊无把握。尽管有了云麓圣泉之助,自己的伤势复原神速,但也仅仅好了七八成而已。若是对付一干虾兵蟹将自然手到擒来,可碰上雷暴鬼帝,未免力有不逮。
只是既然人家都杀上门来了,自己除了一拼之外,难道还能任由峨无羁、幻云鬼王等人上去送死。事到如今唯有硬着头皮跟雷老鬼斗到底,能多撑一刻是一刻。
雷竟城冷笑道:“想找死,老夫成全你!”左手凭空虚握,凝起一支一丈三尺长的雷枪,通体电流闪烁喀喇喇脆响,朝僵尸老妈掷了过来。
僵尸老妈单手抓住棺盖往外抡出,“啪”的一声将雷枪砸得粉碎。
她口中低哼一声,身躯站在昊天神棺里晃了两晃,悍勇无畏地望向雷竟城道:“雷老鬼,你凭这点破烂货色也想吃住老娘,做梦!”催驾昊天神棺冲向雷暴鬼帝。
雷竟城用了一记雷枪,便试出僵尸老妈外强中干不耐久战。但它也同样不想跟云中仙纠缠过久,否则手下的喽罗死伤殆尽,自己成了光杆鬼帝,还拿什么统治鬼城的地下世界?
眼见僵尸老妈冲来,雷竟城双手齐举吐出两柄银光灿灿的巨锤,居高临下朝对方头顶轰落。
“轰!”僵尸老妈举起棺盖向上封挡。两柄雷暴之锤轰击在棺盖上电光四溅,附近有几个恶鬼避之不及,登时爆碎成烟。
僵尸老妈被震得气血浮动,脚下昊天神棺呜呜响鸣往下沉落,不由自主地旋转起来。
雷竟城却不容她有丝毫喘息之机,双手一翻雷暴之锤重逾万钧又轰了下来。
僵尸老妈不敢再跟雷竟城硬拼,昊天神棺向左飘荡避其锋芒。
但雷竟城的气机早已锁死僵尸老妈,且这两柄雷暴之锤遮天盖地笼罩三十余丈方圆,又岂是轻易能躲闪开去?
迫于无奈,僵尸老妈强运功力再次封挡。
“轰——”昊天神棺剧烈翻滚摇摇欲坠,僵尸老妈眼中红光一黯,全身皮肤如蛛网般龟裂,渗出浓烈赤气。
“妈!”峨无羁见老妈遇险,顾不得和雷竟城实力悬殊,挥动磨金霸王锤冲了过来。
文静见状眸中寒光一闪,手握尖刀紧随着峨无羁冲向雷竟城。
僵尸老妈急道:“傻儿子,快退回去,你这是来送死!”抢先一步双手运转棺盖横扫雷竟城。
雷竟城嘿然道:“也罢,老夫这便送你们母子归西!”雷暴之锤隆隆轰鸣,朝向僵尸老妈的棺盖砸落。
突然,一股汹涌杀机从它头顶泄落,雪浪翻滚剑锋撕裂虚空直劈而下。
雷竟城霍然一凛,抬眼便见楚天手擎苍云元辰剑踏云破澜当空杀来。
它放开僵尸老妈,身形如电闪放往后急退。
哪知苍云元辰剑收放自如,猛往下压铿然斩击在那双雷暴之锤上。
雷竟城只觉得双臂微麻,雷暴之锤竟被苍云元辰剑四两拨千钧,划过两道弧光反打向它的双腿。
这两柄重锤融合了苍云元辰剑的劲道,力量之强横连它也不敢用双腿硬接。
匆忙之下雷竟城双手撤劲疾收雷暴之锤,同时银袍下摆光芒暴涨鼓胀如球,砰然接下自己的双锤的反噬轰击。
亏得它反应神速已收去大半气劲,又用银袍李代桃僵接住雷暴之锤,双腿才幸免遇难没被自己的重锤砸碎。
尽管如此,它的半截银袍却受了无妄之灾,应声碎裂成片如彩蝶般漫天乱舞。
没等雷竟城重新稳住阵脚,楚天吐气扬声,苍云元辰剑借助在雷暴之锤上的反弹之力如神龙抬首,化作一式“逆天改命”直刺它的小腹。
这一前一后两招剑式段落分明干净利落,却又一气呵成犹如行云流水,于招式转换之间全无斧凿刀刻的凝滞痕迹,登时令得雷竟城攻势全消,转瞬间落入下风。
雷竟城面色凝重,怎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在两个照面里逼得节节败退险象环生。
但它将近三千年的道行毕竟不是摆设,弹指间双手低垂在小腹前虚抱如球,“唿”地推出一蓬银色光海,以攻对攻涌向楚天。
楚天见雷竟城在此情形下还敢跟自己对攻,心中暗赞一声道:“这老鬼倒也有几分胆色!”苍云元辰剑祥云飞纵搅动光海,剑锋披荆斩棘长驱直入。
“啪!”雷竟城右手一翻在苍云元辰剑上轻轻一按,掌心吐出一道电芒沿着剑刃激射向楚天。
楚天见招拆招毫不惊慌,默运魔功催动元辰虚境中蕴藏的浩瀚云麓灵气,剑上雪光爆闪将电芒熔炼成烟,紧跟着左拳一记“千疮百孔”乘胜追击直捣黄龙。
雷竟城口中呼喝,也是用左拳迎上。双方的铁拳迎空激撞,爆出如雷轰鸣,各自借着对方的拳劲向后飞退。
楚天胸口气血震荡,左臂一阵酸麻魔气逆流,微觉凛然道:“若非我近日来修为大进,又攻其不备占了先机,就这一拳便要吐血落败!”
他运转梵度魔气疏通左臂经脉,苍云元辰剑抱入怀中摆出禹余天的起手式“千山万壑”,趁机调匀内息恢复功力。
刚才一番兔起鹘落,楚天连连抢攻逼得雷竟城不住后退,连银袍也被苍云元辰剑削去半幅,不由大涨峨无羁等人的士气。
但楚天心知肚明,自己并非雷竟城的对手。他刚才冷眼旁观僵尸老妈与这老鬼的交战,发现对方恃强凌弱招招凶猛,固然声势骇人但使之刚暴未留余力。因此审时度势奇兵突出,利用雷神之锤反噬之力打了雷竟城一个措手不及。
那两剑看似简单,实是楚天蓄势已久的巅峰之作,借势取法堪称神来之笔。
但他的功力刚刚恢复到七成多,实不宜和雷竟城这样的鬼帝级高手硬撼。无奈僵尸老妈重伤未愈,峨无羁和文静又冲了出去,自己若再不出手,后果不堪设想。
见未能伤到雷竟城,楚天心里暗叫声可惜,目光凝定在它脸上,沉静说道:“阁下不愧是鬼帝之尊,雷暴之誉名不虚传。”
雷竟城被楚天劈头盖脸打得差点没了方向,原本心中怒极便要出手找回场子。哪想这少年一开口就赞颂自己,不禁火气稍消,冷然道:“你这时再来拍老夫的马屁,已然迟了!”
楚天抓紧时间恢复功力,微微一笑道:“雷暴鬼帝盛名在外,又何须楚某曲意奉承。今日能与阁下一战,不亦快哉!”
峨无羁看到楚天出手救下僵尸老妈,大松了口气,但听他句句都是赞扬雷暴鬼帝的话,又禁不住暗自讶异道:“啥时候小楚改了性子,一颗颗的**药直往那老鬼的嘴巴里送?”
突听远处响起修道先的一声嘶吼,竟是被晴儿的定界魔枪贯胸而过,一命呜呼。
翠缈烟花容失色,拼命催动“寒烟翠”抵挡住无孔不入的刚猛枪潮,却是独木难支形势岌岌可危。
雷竟城嘿然道:“臭小子,居然用缓兵之计诓骗老夫!”凝动右拳从指缝间飙射出三束银色光刃,却是它的得意绝学“雷暴之叉”。
僵尸老妈稍稍缓过口气,催动昊天神棺往前迎道:“小子,让我来!”
楚天身姿飘逸岿然屹立,从容说道:“伯母,你暂且为我压阵。我若不成,再换你来斗这老鬼也是不迟。”
说着话他翻转右腕用苍云元辰剑在三股雷暴之叉上运劲一拍,身形斜向飘起如风行水上,飞速欺近雷竟城。
苍云元辰剑在雷暴之叉上剧烈摩擦,“铿铿”镝鸣似雨打芭蕉,激撞开无数耀眼银星。
双方的距离迅速拉近,楚天左拳如锥破囊无惧无畏轰向雷竟城面门,竟是想和这老鬼正面硬拼。
雷竟城自是喜出望外道:“这小子修为虽然不错,却难免年少骄狂,居然不自量力想和老夫硬撼,真正是自寻死路!”
它看准楚天的拳势,左手五指蜷攥也不用任何的虚招花巧,霍然迎上。
但见楚天的唇角边忽然逸出一抹不屑的冷笑,雷竟城猛感不妥,却发现对方的拳势遽然回收,下方的苍云元辰剑反震而起,直斩它的左腕!
“好刁滑的小子!”雷竟城这才明白楚天压根就没准备跟自己比拼功力,左拳虚张声势不过是要引蛇出洞,自己大意之下果然中计。
它本拟快刀斩乱麻,三拳两脚轰杀楚天,好腾出手来对付晴儿。因此这一拳势大力沉,近乎用了九成功力,此刻想要变招哪那么容易?
总算雷竟城另有保命之道,眼瞧着左手要遭殃,故技重拾猛运劲撑起袍袖,“呜”的银光泛滥卷向苍云元辰剑。
“唰!”苍云元辰剑如惊鸿一闪,截断雷竟城半边袍袖,绝尘而去。
雷竟城接连吃亏不由得火冒三丈,双目凶光连闪抬右手便反攻过去。
可楚天早有预料,当即见好就收,身形顺着剑势飘纵,先一步脱开距离。
雷竟城右拳走空,看看残破的下摆和裸露在外的半条左臂,心头杀机大炽,寒声道:“小子,老夫拼着全军覆灭,也要取你的性命!”
第一百七十三章 死战鬼帝(上)
楚天战意如虹,心宁似水,无论周边战况如何跌宕起伏,灵台微澜不生,全数凝注在雷竟城的身上。
他的沉鱼落雁身法在对方强大的攻势下被激发到了极致,闪展腾挪无有痕印,譬如一缕无法拿捏更难以捉摸的轻烟,在种种雷霆暴击之下倏忽往来进退自如。
雷竟城无疑动了真怒,近三千年的漫长岁月里,还真没谁敢在它的头上动土。而今楚天不但动了土,还挖了坑,教它如何能够不怒?
它不惜耗损精气,双手在身前打出一串串令人眼花缭乱的招式,只见“雷暴之鞭”、“雷暴之剑”、“雷暴之斧”……诸般用精气灌注凝炼而成的光刃纵横飞舞遮蔽虚空,交织成一片银涛澎湃的光之海洋。
僵尸老妈护持着峨无羁、文静一退再退,不觉离战团已有三十丈远,但依旧感觉狂风扑袭气血难宁。可想而知,此刻楚天所承受的恐怖压力。
峨无羁看着楚天在雷竟城的狂攻之下左躲右闪,似无还手之力,不由心急如焚,却知自己这点修为冲上去只是白给。
倒是僵尸老妈看出蹊跷,安慰道:“别替这小子担心,他是故意跟雷竟城游斗周旋,借机耗费那老鬼的功力。等老娘恢复过来以二打一,定教雷老鬼屁滚尿流!”
然而她也只猜对了一半。楚天确实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消耗雷竟城的精气。但更重要的是,他体内的梵度魔气却在汩汩生成,不断注入丹田。
有了云麓灵气之助,楚天体内就似装了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藏,几乎没有功力耗尽之忧。他不与雷竟城短兵相接,尽量节省每一丝宝贵的力量,因此打斗至今丹田魔气不减反增,已恢复到了八成多。
正在这时勾漏幽渊上空的紫雾又一次剧烈翻滚起来,却是雷竟城麾下的鬼众赶至。它们本随着雷竟城在四处扫荡地下世界的残余抵抗势力,却收到勾漏幽渊发现敌情的讯息。雷竟城身法奇快先来一步,包括两名鬼王在内大队人马直至这刻才姗姗来迟。
峨无羁抬头望去,就看黑压压的恶鬼铺天盖地,其中居然还有同样来自北冥海深处的“焚鼎鬼王”游乘杉和“千手鬼王”肖筱天。
他吃了一惊,但想楚天都敢单枪匹马恶斗鬼帝,自己又岂能胆小畏缩人前露怯?当下一举磨金霸王锤,高声叫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跟着老子杀上去!”
那边翠缈烟正被晴儿杀得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眼角余光扫到强援赶来,禁不住欣喜道:“游兄,肖兄,快来助我先杀了这女娃儿!”
晴儿冷冷一笑,定界魔枪陡然间转动如轮将翠缈烟死死圈在重重金光之中,紧接着纤掌迸立如刀,近身疾劈。
翠缈烟大吃一惊,匆忙间只能飞起一脚踹向晴儿小腹,心道:“就不信你肯与我同归于尽!”
不曾想晴儿看都不看翠缈烟踢来的左足,结结实实一掌劈中它的胸膛。
翠缈烟一声凄厉尖啸,左脚几乎不分先后也踢中了晴儿的小腹。
就听“砰”的闷响,晴儿稳稳接下翠缈烟的腿攻,娇躯借势飞退,右手运转定界魔枪在对方咽喉轻轻抹过。
翠缈烟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道:“骷髅鬼帝的九幽消灾……”
最后一个“镜”字来不及出口,头颅爆裂,从脖颈里飙射出一蓬暗红色血泉。
晴儿混若无事地飘退三丈,默运魔功消去余劲,望了眼黑云压城般的恶鬼大军,掠身迫入楚天与雷竟城的战团。
她当然清楚两大鬼王率着千余恶鬼杀来,情势对云中仙母子大为不利。可是峨无羁也好,僵尸老妈也罢,怎也比不过哥哥在她心中份量的万一。
定界魔枪挟着屠戮三大鬼王的恢弘杀气,如金虹贯日从左侧杀至,疾刺雷竟城。
雷竟城腹背受敌夷然不惧,冷喝声道:“找死!”左手一张,就像从虚空里扯出一杆银枪,以枪破枪劈击过去。
它跟楚天缠斗了三十多个回合,双方的魔兵交接次数没超过三下,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不管它如何发动暴风骤雨般的狂攻,楚天总能有惊无险地闪避开去。有时明明已将这小子逼到死角,可对方的身形一闪一摇,便匪夷所思地脱困而出。
这样打下去,雷竟城固然稳占上风,可精气耗损亦颇为剧烈。更令它恼怒的是楚天避而不战,令得一次次光刃轰击徒劳无功,却不知要纠缠到什么时候。
晴儿挺枪来攻,反倒正中雷竟城的下怀,无形中将一口恶气尽数倾泻在这娇小玲珑的少女身上。
“铿!”双枪交击,晴儿首次在施动定界魔枪的情形下被震出三丈。
但雷竟城的惊讶更甚,它运出八成功力凝铸的“雷暴之枪”仅一个照面就被定界魔枪轰得支离破碎不堪再用,更感应到一股森森欲念破体而入直插本心。
幸亏它的道行远非鲍笑天等鬼王可比,当即凝念低喝道:“咄!”体内隐隐银气蒸腾,将从定界魔枪中攻来的诸般欲念尽数消融。
但这一耽搁,非但楚天转守为攻,苍云元辰剑从右侧攻到。晴儿也缓过劲来,双手擎握定界魔枪卷土重来。
雷竟城看到晴儿须臾间面色便恢复如常,凝定气息再次攻来,亦是微微讶异道:“这丫头就算有魔枪之助,本身修为亦不可小觑。但这魔枪却像是……”
它的脑海里灵光一闪,顿时又惊又喜道:“莫非这就是巫虞魔妃遗落神陆的定界魔枪?”
想到这里,雷竟城贪念顿生,寻思道:“莫非天赐良机,今日竟教我寻得魔枪下落。我需得不计一切代价夺得此枪,纵然耗损数百年的精元,也是值得!”
虽说恶鬼修道与凡人多有异曲同工之处,却要艰险困难了许多。毕竟人乃万物之灵,得天地钟灵之气,交日月精华之光,非世间其他任何妖魔鬼怪所能企及。
故而雷竟城尽管修道几近三千年,却也未必及得上楚天、晴儿的百年苦修。至于像僵尸老妈这样的异数,多也靠生前的修为累积,再加上昊天神棺的玄妙力量催加,方才一举冲破了守一境界,却绝不能够推而论之。
因此几百乃至几千年的精元说来可观,其实也就是诸如巽扬剑、洞天机等人数年又或数十年的真元积累而已。但对雷竟城而言却是殊为珍贵,一旦耗损需得无数日月的闭关修炼方能弥补回来。
不过比起巫虞魔妃的定界魔枪,这一切的损失都又算不了什么。它打定了主意,要从晴儿手中夺取此枪,只消再修炼上千余年,破关之日便是横扫八荒**之时,又何须再替人卖命效力?
当即雷竟城将功力提升至十成,再不做丝毫保留,举手投足银光霹雳,电芒奔雷,朝向楚天和晴儿声势浩大地轰了过去。
这时楚天的功力已恢复到九成有余,再加上晴儿的助阵自忖已堪与雷竟城正面一战。故此他不再避让,开始了争锋相对招招对攻。苍云元辰剑不断斩击在各种光刃之上,如劈竹如削木,无坚不摧神威凛凛。
雷竟城见状不无诧异道:“敢情这小子刚才是在养精蓄锐,功力之强并不亚于那丫头!”
倘若仅是楚天和晴儿联手,它以鬼帝级的道行仍能战而胜之。但是加上了苍云元辰剑和定界魔枪这两件旷古烁今的魔兵,情形却又大大不同。
这一剑一枪各自藏有雄浑至极的灵气底蕴,几乎能替主人抵挡下雷竟城过半的功力轰击,而且剑气虬劲枪意诡秘,更是不断侵扰它的心神,使得这位雷暴鬼帝无法尽情施展。
与此同时,僵尸老妈、峨无羁、文静等人又迎上了焚鼎鬼王与千手鬼王率来的千多部众。任凭僵尸老妈骁勇无敌,毕竟独木难成林,虽不停杀伤众多恶鬼,但自己的部属亦是越战越少,好不容易提起的士气行将崩溃。
楚天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雷竟城又岂是好惹的?立刻瞧出端倪,嘿然一笑道:“小子,我看你还能撑多久?”反而变得不急不躁起来。
楚天见势不妙,沉声说道:“晴儿,你还记得六丁六甲诛仙阵么?”
晴儿立知楚天的心意,虽不愿他真个要跟雷竟城拼命,但事到如今迫不得已,哥哥既有这样的想法,自己焉能不助一臂之力?
她轻点螓首回答道:“记得!”
楚天不再说话,凝定心念祭起真我如一印,体内华光盛放,从虚空中赫然现出四条一模一样的镜像之身。
“风雷御动,丁甲齐出!”
楚天一声长啸,脚下步罡踏斗变幻身位,与晴儿以及召唤而来的四道镜像在空中光影交错游走变化,瞬间将雷竟城困在了阵中。
雷竟城面色微变,亦是一记厉啸道:“也罢,今日便教你们见识老夫真正的厉害!”周身光华幻动,滚滚精元燃烧释放,在双手间铸造出两把异形魔兵,一如长柄银锤,一如鼓状魔轮,只在手中微微一晃便是地动山摇电闪雷鸣!
第一百七十四章 死战鬼帝(下)
雷竟城手持闪电锤、鸣雷轮两件以精元凝炼而成可怖光刃,举手抬足之间便见烈烈银芒撕裂虚空,在深渊之中划开一条条光华闪烁长逾十丈的雷电之光。
更可怕的是这些激射而出的雷电光芒经久不灭,随着激战推移在空中星罗密布越聚越多,不断束缚压缩楚天与晴儿的空间。
但楚天和晴儿依旧毫无惧色,两人心有灵犀配合默契,将六丁六甲诛仙阵演绎得浑然一体妙到巅毫。
这已是他们两人第三次施展六丁六甲诛仙阵,但前两回对付的均是正道中的宿老,如朱雀真人、苏智渊之流,而这回所面对的却是修为已臻至守一境界的鬼帝雷竟城!
双方此时已进入了你死我活的白热化阶段。雷竟城固然不愿过多耗损精元,而楚天亦无法坐视峨无羁母子孤军奋战命悬一线!
楚天道心抱朴,于六丁六甲诛仙阵的种种奥妙精髓的领会较之从前更深一层,和晴儿的配合亦愈发的默契。
大阵转动开来,如凤舞九天虎啸山林,各种变化层出不穷,攻如火守如山,疾如风静如林,看得雷竟城目不暇接顾此失彼。若非它道行通神,只怕早已被这千变万化的大阵转晕。
眼见战况不利,它蓦然一声厉啸,体内雷光涌动,身速遽然变快,似一道银色闪电在阵中飞快无比地游动起来,舍下楚天和四条镜像不理,独攻晴儿。
它的身形一沾即走绝不纠缠,令得楚天的苍云元辰剑追之不及,宛若一缕风虽被牢牢锁定在门窗紧闭的房中,却肆意呼啸,不仅无法捕捉反而随时会有反噬之险。
楚天连换几套阵势,始终未能铆钉雷竟城神出鬼没的身法游斗,大有被它反客为主破阵而出之势。
晴儿所受的压力骤增,雷竟城的闪电锤、鸣雷轮上下翻飞,迸射出一团团刺眼银芒,如山如海不断向她轰来。
她的定界魔枪被迫转攻为守陷入被动,虽未露败相,但身形运转渐显凝滞,被对方以无上魔功将自己与楚天之间的联系逐渐割裂开去,陷入孤立。
正在这关键时刻,猛听勾漏幽渊上空响起一声洪亮沉着的嗓音道:“丁卯驱疾,甲午归元,守风门,出雷位,锁其伸缩!”
雷竟城闻言一凛,它虽听不懂六丁六甲诛仙阵的阵诀,但对方的嗓音雄浑,如蕴万雷,显见是一位顶尖高手。而且从他出声指点楚天和晴儿来看,与自己是敌非友,怕是不好对付。
它抬眼一扫,便看见一名身材伟岸如山的中年男子屹立于紫雾之中,双目炯炯有神略带一抹看透世情的醉意,尽管背后魔剑尚未出鞘,但一股如渊似海的磅礴气势业已直迫而来,微一转念间失声叫道:“幽鳌山!”
话音未落,幽鳌山身后人影攒动,数百名来自各大世家的嫡传、外门弟子,还有家臣家仆,甚至包括了不少旁支门人、外系藩属宛若风卷云动碾压过来,瞬时将雷暴鬼帝麾下的鬼众冲杀得七零八落。
峨无羁望到幽鳌山率领大援赶至,精神大振道:“咱们的援兵来了,杀啊!”
众人士气如虹,配合着援军前后夹击,勾漏幽渊中的战局再次逆转。
那边楚天听到幽鳌山的指点,脑海中灵光一闪道:“雷竟城的身法诡异飘忽,我若一味追杀,只会亦步亦趋屡屡落空。正该如幽大哥所言,将其进退趋避的路线尽数截断,寸寸蚕食令它无从游走,譬如笼中之鸟一网成擒!”
念及与此楚天立刻改变策略,不再试图锁定雷竟城的身形以求毕其功于一役,整座大阵倏然扩展,反而放出更大空间令其游走。
晴儿心领神会,身形换到甲午阵位,定界魔枪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紧守樊篱固若金汤。雷竟城几次强攻都被她稳稳挡回,未能讨到丝毫便宜。
它的身形刚往后闪,欲要绕道晴儿右侧再行攻击,蓦地察觉一条楚天的镜像早已卡在自己闪击的路径之上,手中苍云元辰剑守株待兔直指自己后心。
雷竟城暗吃一惊,挥动鸣雷轮荡开苍云元辰剑,身形一侧再往左走,已欺近到了晴儿的右首。
哪知闪电锤尚未出手,晴儿已先一步往后退守。雷竟城如影随形,刚刚迫至晴儿身侧,又有两道镜像分从左右杀到,堪堪卡死了它的攻击路线,与晴儿三足鼎立隐隐形成合围之势。
雷竟城虽是狂傲自负,但也明白一旦陷入重围,自己身法优势尽丧,势必陷入不利境地,故而毫不迟疑转向另去。
楚天见状朗声一笑道:“雷老鬼,你还有什么本事?!”苍云元辰剑一摆,凝定左拳气吞万里如虎轰向雷竟城左肋。
雷竟城只得再次拧身过来,闪电锤“砰”的接下楚天拳劲,骤然发觉自己就像一只鸭子般被六丁六甲诛仙阵撵来撵去再无立锥之地!
不管它前行攻击也好,退后闪躲也罢,楚天和晴儿总在半路上张网以待,逼迫自己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转变线路,这种感觉端的令人难受到了极点。
阵外的幽鳌山目光如炬,已看出楚天和晴儿稳稳占据上风,雷暴鬼帝虽彪悍依旧,但随着精元的不断消耗,败亡已是早晚间的事。
他暗自欣慰道:“每回与楚兄弟重逢,他的修为都有突飞猛进的提升,此次我们平定元老会内乱,又得一大强援!”
不自禁地他又想起楚天初入北冥山城时的情景,再看眼前的少年龙行虎步隐有宗师风范,与晴儿联手之下居然将道行直指守一境界的雷暴鬼帝打得疲于奔命,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暗暗道:“珞珈,你是对的。或许我北冥神府三千年的气运传承,如今就着落在了这少年的身上!”
忽有想到将林隐雪草图赠送给楚天的峨山月,胸口更是一恸道:“山月,你的心意我已知晓,局势亦如你生前所料风云剧变,但有我三寸气在定不辜负你的厚望,更要教那害了你我一生的幕后真凶原形毕露恶贯满盈!”
正思忖之间,突听焚鼎鬼王游乘杉一声厉吼,被僵尸老妈的骷髅手掐住脖颈运劲一拧,将它的头颅生生拗断!
那边千手鬼王肖筱天心惊胆颤战意土崩瓦解,仓皇舍下诸无常向渊外逃遁。
众多恶鬼见此情景,哪个还肯卖命,尽皆争先恐后夺路逃窜。
僵尸老妈与幽鳌山所率的联军气势高涨乘胜追杀,不肯放过一个逃敌。
雷竟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属下部众溃败逃奔,自己顿陷孤立无援的绝境,不禁心生寒意道:“单单这两个小娃儿老夫便难以拾掇,若再加上云中仙和幽鳌山,今日之局凶多吉少!”
有此一念,它退意萌生。毕竟定界魔枪虽好,也得自己有命享用才行。当下口发雷吼,浑身迸射出一道道粗壮浑圆的电芒,将精元催升到极致,立时声势大振如万钧雷霆笔直冲向晴儿。
晴儿冷笑道:“想从我这里冲出去,哪那么容易!”定界魔枪毫不畏惧地直撄其锋朝前刺出。
不料雷竟城虚晃一枪,身形骤然横移正迎上赶来补位的一条楚天镜像。
它不管不顾晴儿的定界魔枪,挥动闪电锤铿然荡开镜像刺来的苍云元辰剑,再抡起鸣雷轮“砰”的爆响砸落在对方的胸口上。
镜像一阵扭曲,化作缕缕雪光涣散,露出了一线阵势缺损。
“噗!”定界魔枪略略偏斜,扎入雷竟城的腰眼。雷竟城嘿然一哼迫出枪劲,全速往前冲去。
它砸碎镜像看似轻松,实为毕生功力所聚,耗损了近五百年的精元方才得以成功。若不能抓住这稍纵即逝的机会突出六丁六甲诛仙阵,结局可想而知。
“天外飞仙!”眼瞧着雷竟城即将得逞脱逃,楚天沉声低喝振臂掷剑。
另外三条镜像意念相通,亦同时发动天外飞仙,飞掷苍云元辰剑。
“呜——”四柄苍云元辰剑犹如雪龙交空,撕裂虚空拖曳着壮观恢弘的白光以摧枯拉朽之势直袭雷竟城。
雷竟城一声怒啸,手中闪电锤、鸣雷轮交相辉映,迸放出一团绚烂无比的银色光澜,和苍云元辰剑轰然激撞在了一起。
“铿——”四剑齐飞,银白色光团如花盛放,无数流光溢彩映亮深渊。
雷竟城手中的闪电锤与鸣雷轮“喀喇喇”爆裂幻灭,身形一阵摇晃银袍丝丝开裂,尽为剑气所伤。
但它已无暇顾及伤势,强运一口精元再次变向,试图避开幽鳌山和僵尸老妈封堵的线路反向勾漏幽渊深处逃亡。
突然一抹金红色的光芒从它的胸膛里透出,炽烈的狂流瞬间蔓延全身,令所有的力量崩溃消散,再也提不起一丝精气。
雷竟城呆了呆,才看清楚从自己胸口透出的竟是定界魔枪的枪尖,沾染着缕缕银色光流截断了它最后一线逃生的希望。
“不——”它发出最后一声无法置信的嘶吼,胸口一团金红光澜爆溅,霎那间将身躯炸碎消融。
晴儿扬手一招摄回定界魔枪,冷眼望着雷竟城化为缕缕银光,淡淡道:“我说过,你跑不了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 联手(上)
鬼帝雷竟城一死,他手下的那批恶鬼更是成了一盘散沙,一场混战后尘埃就此落定。
除了留下幻云鬼王诸无常率领部分恶鬼和北冥神府的弟子扫荡残敌并在外围警戒守备之外,众人高奏凯歌回返勾漏岩休整。
楚天和幽鳌山劫后重逢自是欢喜,大伙儿在岩洞里落座后,峨无羁迫不及待问道:“幽大哥,你怎么带了这么多人来?”
幽鳌山似乎到哪儿都不忘带着酒,大手一翻变戏法似地从袖口里取出一个小酒坛,放到嘴边抿了一小口,说道:“他们都是不愿归顺元老会的北冥子弟,我本想来此暂避锋芒徐图后计,不料却遇上了你和楚兄弟。”
楚天盘膝打坐,一边运功一边问道:“幽大哥,你可有珞珈的消息?”
幽鳌山摇头道:“没有,我也在找她。那日你离山后,我便接到从前一位友人的求救信函,当即赶往了蜀州。哪知到了那里,接连十余日并无仇人上门。我那位朋友只管每日与我聊天喝酒,只字不提南无仙府寻他报仇之事。”
楚天眸中寒光一闪道:“幽大哥,你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幽鳌山苦笑了声道:“等我发现不对劲,再想找他问个明白,他竟先一步躲了起来。只派一个家仆转告说,情非得已出自下策,深感无颜再与我相见,惟有来生补报偿还。我立刻感到大事不妙,日夜兼程御剑赶回了北冥山城,才发现元老会已控制了整个神府,各大世家的家主被困幽元殿生死未卜,却有数以千计的恶鬼从北冥海里被释放出来,四处杀戮为虎作伥。”
晴儿忽然插话道:“珞珈有可能也去了幽元殿。”
楚天一怔望向晴儿道:“你是如何知晓?”
晴儿将当日遭遇骷髅鬼帝突袭,珞珈心中生疑欲往幽元殿探查究竟的事说了。
幽鳌山面色凝重,徐徐道:“据我所知,北冥海深处至少镇压了十二位鬼帝,如果加上元老会的一干高手,珞珈和各大世家的家主势难抵敌!”
楚天心一沉,说道:“幽大哥,我还有一个不好的消息:林盈虚已将教主之位传给了林伯母,她记忆恢复正要大举兴兵北上冥府,报七年前的一箭之仇!”
“隐雪醒了?”幽鳌山吃了惊,不由自主地看了眼晴儿,沉吟道:“当年之因,今日之果,也怨不得她!”
僵尸老妈不以为意地哼了声道:“魔教来了正好,最好他们跟元老会狗咬狗一嘴毛,斗个天昏地暗我才高兴。”
晴儿道:“你骂谁是狗?”
僵尸老妈自知失言,毕竟晴儿刚刚相帮着自己打退了强敌,还手刃雷竟城可谓居功至伟,自己虽怒林隐雪即将挥军北上之举,但也不该当着人家女儿的面骂人家的亲娘,歉然道:“呃,丫头,我可不是骂你,更不是骂你娘亲。”
楚天摇头道:“我原本担心北冥神府无法与魔教大军相抗,可现下看来恐怕林教主猝不及防之下,反而要吃大亏。”
晴儿一凛,也无心再跟僵尸老妈计较,说道:“哥哥,咱们得尽快联络上我娘亲。”
幽鳌山道:“北冥神府出了偌大变故,隐雪岂会不知?但我料她性高气傲,又急于复仇,不但不会轻易放弃,反而可能等待时机,趁此机会一举攸平神府。”
楚天忽然起身说道:“我要先行前往幽元殿,设法探听珞珈和各位家主的下落,然后再去拜会林伯母。”
幽鳌山见他不过一会儿的时间,眸中精光重现显是功力尽复,不由大为讶异。
需知楚天适才祭出真我如一印与雷竟城恶斗多时,魔气耗损之剧常人委实难以想象。若换作旁人,三五日的静坐苦修也未必能够恢复过来。而眼前这少年不过一柱香的工夫便恢复如常,天赋造化实令他自叹弗如。
他见晴儿默不作声地也跟着站起身来,自是要和楚天一同前往。尽管她和楚天的修为大进,遇见守一境的顶尖人物亦可分庭抗礼,但幽元殿是比龙潭虎穴更可怕的地方,连鬼城地下世界亦无可比拟,怎也不放心他们两人孤军深入,当即说道:“好,我陪你们去!”
僵尸老妈感念楚天和晴儿的援手之恩,更牵挂着峨山秋的生死,毫不迟疑道:“老娘也去,大不了把幽元殿掀个底朝天!”
“去,大伙儿一块儿去!”峨无羁叫道:“我正想找那些老东西算账!”
幽鳌山心知肚明,幽元殿之行生死难料,自己和楚天、晴儿前往已是极为冒险之举,再加上其他人非但帮不上忙反有可能因为目标过大被对方连锅端了。
僵尸老妈的修为固然精湛,但想想连珞珈都身陷幽元殿生死不明,又何苦让别人陪着去犯险?
就听楚天说道:“雷竟城兵败身亡,元老会势必会举兵报复。此处不可久留,需得立即另觅藏身之处。云伯母,无羁,你们不必随我前往幽元殿,赶紧率领大家收拾转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咱们后会有期。”
僵尸老妈晓得楚天说的是实情,皱眉道:“抛开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供藏身?”
楚天智珠在握道:“依我之见,不妨杀个回马枪,你和无羁率领大家重回乱离火泊如何?:”
“乱离火泊?”僵尸老妈眼睛闪亮,把手一拍道:“小子,好主意。我早就想回去了!”
楚天道:“原本驻守乱离火泊的元老会爪牙已被我和晴儿收拾干净,一时半会儿元老会绝不会再想到那个地方,藏上三五日应不成问题。”
幽鳌山赞同道:“好,就这么办。我和楚兄弟还有晴儿姑娘一同前往幽元殿寻找珞珈和各大家主,若得信息便到乱离火泊与你们汇合。”回头又对随同自己一起来此避难的几位世家家老道:“各位,我不在的时候凡事都遵从云仙子的号令,大伙儿齐心协力共渡时艰。”
众家老纷纷承诺道:“鳌山兄放心,我们定当与云仙子同舟共济!”
当下众人商定大计分头行动。暂不提僵尸老妈和众家老如何整备联军迁往乱离火泊,却说楚天、晴儿与幽鳌山一路御风出了勾漏幽渊,前往幽元殿。
楚天对幽鳌山亦不作保留,将自己离开北冥山城后,辗转禹余天和君临峰的事简略说了。幽鳌山欣慰道:“楚兄弟,恭喜你冤屈昭雪,揭破了翼天翔。虽说正道与咱们北冥神府素来冰炭难容,但也不必为那小人背黑锅。你帮龙华禅寺找出杀害觉渡大师的真凶,那些老和尚自会心存感激,于你日后大有裨益。”
忽然,三人听见前方隐约传来激烈的喊杀争斗声,似有不少人正在激战。
楚天和幽鳌山对望一眼,均自诧异道:“莫非除了我们,还有谁在被追杀?”
幽鳌山道:“走,我们去看看。若是有人遇险,不可不救。”
三人循着打斗声音传来的方向飞出里许,就看到前方一座兀立的褚红色山岩,岩角依稀有一条地缝,那声响便是从地缝底下传来。
幽鳌山加速率先往地缝冲去,突听暗处响起冷喝声道:“什么人,站住!”
二十余名恶鬼从嶙峋岩石后越将出来,拦住三人去路。
幽鳌山更不多话,双掌一推,两股雪亮的弧光驱散黑暗照耀天地,势不可挡地呼啸而出,正是明光飞镰掌。
“噗噗”连响,站在前排的七八名恶鬼血光迸现,瞬时身首异处一命呜呼。
剩余的恶鬼骇然闪躲,让出一条通道。
幽鳌山无意和这些小喽罗缠斗,身形一晃掠入地缝,楚天和晴儿紧随其后。
只见这道地缝斜斜往下延伸,随处可见折断的魔兵与横七竖八的尸体,可见战斗之惨烈。
楚天目光一扫,低声道:“好像是冷世家、阎世家的弟子!”
幽鳌山点点头,极目远望前方豁然一开,却见是座方圆数十里的巨大溶洞。
在这溶洞中,有两拨人马正自浴血奋战,却是谁也没有留神到他和楚天、晴儿三人的到来。
楚天一眼就看到战团中有一黄衣青年手持魔剑正与冷世家的家主冷月禅高呼酣战,不是曾以破魂照险些害了自己性命的哥舒战却又是谁?
此刻他正率领着约莫百多名哥舒世家的子弟和数百凶神恶煞般的恶鬼将冷月禅等人重重包围在溶洞之中,更有许多恶鬼在外围四处游走,屠戮着手无寸铁的妇孺家眷,呻吟惨叫声不绝于耳,宛若人间地狱。
原来一个来月前冷月禅兵败观澜峰,在阎西坡拼死掩护下,与海笑书等人侥幸突围,遁入鬼城地下世界中躲藏起来,欲待卧薪尝胆静候时机。
谁曾想元老会突然发难,一夜之间北冥山城风云变幻,各大世家尽皆沦陷。
冷月禅等人愈发谨慎,躲在这“朱颜天”中不敢外出。但时日一长终究还是行踪暴露,招致元老会的清剿。
如今在朱颜天避难的,尽是冷世家、阎世家、殒世家、离世家和少部分玄世家的残兵败将,还有数以千计的妇孺病残,又岂能抵挡得住哥舒战所率的虎狼之师?
冷月禅浑身浴血,猛地奋力连攻三刀稍稍迫开哥舒战,转头喝道:“快带海公子突围!”再一纵身挥刀杀向哥舒战,好教他无暇旁顾。
哪知他刚回头来,迎面两束绿芒直射而来,竟是哥舒战施展“破魂照”突袭而至。
冷月禅久战力疲已成强弩之末,登时灵台晃动心不能已,迷迷糊糊就看到哥舒战的魔剑横云已迫在眉睫。
他的心中一凉道:“莫非天欲亡我,要冷某横死在这小儿剑下?!”
第一百七十六章 联手(下)
正在他闭目等死之际,哥舒战蓦然低咦收住破魂照,身形一侧横云魔剑回摆背后。耳听“叮”的金石激鸣,一道恢弘雪浪如银河飞泄从天而降,劈击在了横云魔剑之上,溅起一串刺目光花。
哥舒战被震得身形踉跄侧移三步,目中精光绽放凝定来人脸庞,齿逢间一字字冰寒刺骨地吐出道:“楚天!”
原来那日他被珞珈刺瞎双目后威风扫地,满怀怨恨地闭关疗伤,一心一意要突破抱朴之境,重炼破魂照以报这奇耻大辱。
也是因祸得福,月余前法岩峰大战他并未参与,无形中躲过了一劫。后来元老会发动变乱执掌北冥神府,哥舒战当即投靠,被立为哥舒世家的临时家主。
元老会亦知哥舒战与珞珈、楚天等人有不共戴天之仇,故此加意拉拢提拔,不惜用“灵笋竹液”为其治愈眼伤,又助他晋升了抱朴之境。
哥舒战倒也懂得“知恩图报”,连日来统帅麾下部众四下征伐,今日又奉命前来剿灭冷月禅等人,不想撞见了楚天。
有道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哥舒战此刻的眼睛何止是红,简直是红得发绿!
虽说真正出手刺瞎他双目的是珞珈,但追根溯源全因楚天而起。这笔帐他记在心底已久,一出关便迫不及待打听对方下落,才知晓楚天业已离山,不由得倍感失落郁闷。
好在老天有眼,楚天居然回来了,而且主动送上了门,怎教他不心花怒放?
楚天亦在打量哥舒战,唇角轻蔑一笑道:“原本以为你瞎了双目能吸取教训,从此安分守己夹起尾巴做人。奈何狗改不了吃屎,才一年的工夫便又耀武扬威到处炫弄,还改换门庭当了元老会的鹰犬!”
这话字字诛心,激得哥舒战勃然大怒,冷笑说道:“小狗,今日没有珞珈护着你,还敢如此嚣张?我要亲手拔下你的舌头,刺瞎你的两眼,再剁碎了你喂狗!”
两人说话之际,冷月禅死里逃生退到一旁调息运气,待见出手搭救自己的居然是楚天,不由又是一怔。再看从战团外并肩杀来两人,一剑一鞭霞光冲霄,所到之处势如破竹所向披靡。
那右边手持软鞭的少女轻纱蒙面,他并不认得。但左首的中年男子,却是自己的老对头幽鳌山!
眨眼的工夫,幽鳌山和晴儿已双双杀到近前,沉声说道:“冷侯,你我恩怨暂且搁置一旁,先联手驱敌以解眼下危局!”
冷月禅毕竟也是一代枭雄,心中飞速权衡过利害得失,慨然颔首道:“多谢鳌山兄仗义相助!”
忽听海笑书问道:“幽鳌山,你和楚天为何要帮我们?”
他的面色灰败,在妻子孟璇香的搀扶下走了过来,眼神里尽是警惕戒备之意。
要知道那日在凌烟阁中,正是楚天祭起虚芜寂灭印封住他一身神功,从此空负圣阶修为却使唤不动一丝魔气,形同废人生不如死。
故而此际看见楚天拔剑助阵力敌哥舒战,心里又恨又羞,更忌惮对方不怀好意。
幽鳌山反问道:“然则以海兄之见,你我狭路相逢是否应先血战一场,再令哥舒战坐收渔翁之利?”
海笑书言语一塞,凝视幽鳌山的脸膛却丝毫看不出有奸诈作伪之色,半晌后嘴角逸出一抹讥嘲道:“没想到我海笑书还会有跟你们联手抗敌的一天,倒要谢谢元老会和哥舒战了!”
这时就听剑吟掌啸,楚天已和哥舒战交手十余个回合。
哥舒战这一年多来闭门苦修,非但功力大进,于本家剑法的领悟亦更上层楼。方才对敌冷月禅时,他尚有些许留手,但遇见楚天就没那么客气了。
当下他运转魔气,使出“斗日十七式”,横云魔剑光花缭绕飘忽不定,招招不离楚天要害,立意杀了这小子稍解心头之恨。
孰料楚天的苍云元辰剑挥洒自如见招拆招,非但没有分毫不敌之象,反而屡屡奇兵突起打得他左支右绌。
哥舒战不由得又是愤恨又是嫉妒,想不通何以这小子的修为突飞猛进,竟然大有后来居上之势?自己修炼不辍的一番苦心,岂非要付诸东流!
想到这里他大喝一声,横云魔剑浮光掠影陡地幻动出三十六束虚实莫辨的剑华,幕天席地涌向楚天。
冷月禅面色微变道:“小心,这是天罡三十六!”
楚天恍若未闻,灵台空照无纤尘沾染,双目凝定漫天纵横的华丽剑光,从中窥辩出一条条真实的划行轨迹,左拳砰然击出一记“长河落日”。
但听“叮叮叮叮”梅花间竹的脆响,一道雄浑拳风横亘在空,如金汤之城将三十六记横云剑击悉数挡下,反震得哥舒战身形晃动胸口窒息。
他的脸色骇然一变,没想到楚天的功力强横至此,猛见到罡风光澜中,对方的日照神拳捣亢击虚撕开横云魔剑布下的层层守护,直轰向自己的胸膛。
哥舒战躲无可躲,咬牙运起十成功力拍出左掌,扬声喝道:“开!”
“砰!”拳掌交击,哥舒战顿感一股无可抵御的气劲冲碎自己的掌力,沿着经脉直贯左臂,一条胳膊酸麻绞痛几疑臂骨断裂。
他一声低哼口中吐血,跌跌撞撞往后退开,左臂袍袖应声粉碎,露出鼓胀如柱的臂膀,赫然可见一条条经脉剧烈跃动,血气冲涌。
再看楚天不过是身躯微晃,却借势侧转纵剑攻向哥舒战的左肋。
哥舒战左臂经脉淤塞已不可用,急切间只能勉力闪躲,“哧啦”衣衫割裂,皮开肉裂,划出一条深可见骨的血槽。
他恼羞成怒,双目遽然绿芒爆绽直射楚天,喝道:“去死!”
“唿——”两道绿芒刺入楚天眼中,就见他身躯一震剑招顿显凝滞。
哥舒战心头一喜道:“这次还有谁能救你?!”高举横云魔剑便要劈落。
不料楚天眸中蓦然焕放出两簇金红神光,镜月高照道心抱朴,将破魂照尽数碾碎,望着哥舒战狰狞的脸庞冷冷一笑,施展沉鱼落雁身法中的一式“燕翔诀”似乳燕投林合身撞向对方怀中,左手一捏五指变幻释放出十二道天机印。
哥舒战魂飞魄散,手中的横云魔剑高举过头不及回防,方始明白自己弄巧成拙,反中了楚天的瞒天过海之计。
“嘭嘭嘭——”十二道天机印结结实实轰击在他的胸膛之上,一团团青光崩绽如花盛开,无尽的噩、伤、惊、休、死、离、散、乱、暴、失、绝、灭……十二种天机厄运占据灵台,令心神瞬间崩灭。
他的眼中绿芒霎时黯灭,身躯如雨打芭蕉猛烈摇摆了数下,难以置信地看着楚天,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不甘的嘶吼仰面倒毙。
惨叫之后,是须臾的死寂。无数惊愕的目光齐齐聚焦在楚天的身上,海笑书更是又羡又妒难以自抑!
突然不知人群里是谁喊了声:“为战哥报仇,杀了这小子!”数十名哥舒世家子弟如梦初醒,潮水般杀向楚天。
晴儿不屑地冷哼,抬手取下定界魔枪迎风一晃暴涨百倍,枪锋金光煌煌飙射出一道磅礴罡锋向前涌去。
“噗——”犹如一把硕大无伦锋锐难挡的金红色镰刀,十余名哥舒世家子弟手中的魔兵被如切腐竹尽皆削断,或是胸口或是脖颈血如泉涌哀嚎倒下。
她挺枪一指敌阵,漠然说道:“还有谁想送死?”
众哥舒世家子弟骇然驻步,虽慑于楚天和晴儿的绝世魔功和霹雳手段,却又不甘就此退去,顿时形成僵持之局。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声悠扬清啸,敌阵后方无数恶鬼如麦浪般翻倒,竟是又有一众高手掩袭而至。
楚天闻听啸音心头巨震,双目透过重重敌阵血雨腥风,遥遥望见一条藕荷色的熟悉倩影乘风破浪飘飞而来。
“珞珈!”虽然依旧隔得极远极远,虽然到处都是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但他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她那双风情万种的明眸亦正凝望自己,甚而可以清楚听到彼此热切的心跳声。
不止是珞珈,在她的左右还有倪世家的家主倪天高、莫世家的家主莫靖轩,哥舒世家的继任家主哥舒晓冕,玄世家的新家主玄彬,寂世家的家主寂商玄以及天王府大管家安玉京,唯独缺少了幽杞人和峨放鹰两人。
这七大高手几乎人人带伤,连珞珈亦不能幸免,但联袂而来声势骇人,又岂是少了哥舒战坐镇的那群乌合之众所能匹敌?
尤其是哥舒世家的子弟看到哥舒晓冕现身,斗志全消,更有不少人当即放下魔兵拨乱反正。
冷月禅见此情形心中大定,振刀高喝道:“杀——”
一众世家弟子同仇敌忾,杀将过去与六大高手汇合一处,肆意屠戮方才还作为收割者的恶鬼头颅。
但一切都和楚天没关系,他只静静地望着珞珈,脸上露出舒心的微笑,连日积压在心头的巨石终于可以就此移除。
佳人无恙,安然归来。
在金戈铁马血肉横飞的沙场之上,他忘情地张开双臂迎向珞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摊牌(上)
朝雨初收,珞珈走在湿漉漉的山间小径上。去时成双,归来孑然,那柄油布伞早已不知被风吹去了何方。
就在半个时辰前,她在枫叶林中刚刚遭遇过骷髅鬼帝的袭击。
晴儿说得没错,所有的鬼帝都应该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深处,绝无道理出现在包括圣城在内的其他任何地方。
除非,幽元殿出现了惊人的变故,并且有人故意释放并指使骷髅鬼帝来截杀自己。
想到这里,珞珈抬起头,望了眼阴沉沉天空下那座高耸入云的法岩峰,唇角却又露出了漫不经心的笑容,仿佛一切都无需担心,什么都是浮云。
她驾轻就熟步入幽世家家主府邸,高大的门楹上兀自悬挂着素白色的灯笼,好像是在提醒所有进出此门的宾客,这里的女主人刚刚离去。
无需通禀,珞珈径自走入内宅,恰好遇见顾嫂,才知幽杞人正在峨山月的书房里。
珞珈没让顾嫂禀报,来到书房外,便见幽杞人独自坐在窗前的桌案后,望着桌上摆放的一盆插花入神。盆中的花朵早已凋零,只剩下光秃秃的花枝和几片泛黄的叶子无精打采地耷拉着。
珞珈隔窗注视幽杞人须臾,伸手轻轻推开虚掩的房门。
幽杞人这才惊觉过来,抬眼见是珞珈,憔悴疲惫的脸上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说道:“是你?坐吧。”
珞珈点点头,在幽杞人对面的空椅上落座,瞟过那盆峨山月留下的插花,问道:“你在想月姐?”
幽杞人半晌没有应声,神情落寞而萧索,指尖轻抚过枯枝,说道:“你是山月生前最知心的帕交,应该知道她真正爱的是谁。”
他的嘴角逸出一丝苦涩的笑意,悠悠道:“我总以为自己能用后半生几十年的时光去感动她,融化她,结果才发现原来是在自欺欺人。”
珞珈道:“你我都明白,假如没有七年前的那场变故,她本该是鳌山的妻子。”
幽杞人的眉宇间闪过一丝隐痛,自失地一笑道:“所以你和鳌山都对我心存芥蒂,以为是我不顾兄弟情义趁人之危,从他身边夺走了山月。但你们可曾想过,当山月伤心欲绝地从大崖山独自回返北冥神府,是谁在默默守护她陪伴她,帮她慢慢走出了那段噩梦?”
“没有人真正帮月姐走出过那段噩梦的阴影,否则她也不会选择自尽这条绝路来寻求解脱。”珞珈徐徐道:“她一直都在暗中寻找大崖山猎户村血案的始作俑者,想弄明白隐藏在血案背后的真相。我猜她已经找到了答案,却因某种缘故不愿说出口,最终带着这个秘密一起离去。”
幽杞人微微一愣道:“你为何会这样想?”
“小坐凭栏,听更深漏残,心成灰烬;怎堪念,幽人独往来,寂寞广寒;杞梦如烟,谁忆似水华年,人渺然。”
珞珈轻声吟诵峨山月的绝笔遗言,目光凝定在幽杞人的脸庞上,好似要洞穿他的内心,一字一顿道:“小、心、幽、杞、人——我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将这句话藏在了自己的遗书里,然后用一把银剪结束了生命?!”
幽杞人一声不吭地看着珞珈,神情出奇的平静。许久之后他摇了摇头道:“你和她都不懂我。”
珞珈语意转寒,说道:“所以你就指使骷髅鬼帝来暗杀我?”
幽杞人的剑眉霍地一跳,情知已然无法瞒过珞珈。假如面对的是旁人,他或可断然否认,毕竟除了峨山月的一纸遗书外,再没有其他的证据可以指认自己。
然而珞珈不同——这丫头素来都是我行我素快意恩仇,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根本不需要任何的理由和证据。
“骷髅鬼帝杀不了你。”幽杞人的面容沉静如水,好像丝毫没有感受到从珞珈身上散发出的可怕杀气,“我不过是想将你引去幽元殿。”
珞珈的心头一凛,没想到幽元殿果然已经落入了幽杞人的手中。那不仅意味着在幽元殿中隐居修炼的北冥神府元老会已被其掌握甚或击毁,而且还放出了被幽元殿镇压在北冥海深处的数以万计的恶鬼。
这些恶鬼的道行远胜过居住在鬼城乃至地下世界中的同类,它们经年累月终日吸食北冥海中的精纯灵气,甚至有可能获取到殒落在北冥海中无数仙魔法宝残留下来的元气精神的传承,修炼成为譬如骷髅鬼帝一般的绝代凶煞。
假如将这成千上万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北冥海深处,积郁了满腔怨毒与戾气的恶鬼释放出来,顷刻间神陆便将沦为群魔乱舞赤地千里的人间地狱。
即使身为魔门的北冥神府,三千年来也从不敢冒此大不韪,利用它们来击灭正道五大派。因为就算是白痴也懂得,那是在玩火**!
珞珈与幽杞人相识十数年,当然清楚他决计不是白痴。相反,这位幽世家的家主向来睿智低调,深藏不露。然而越是如此,她的心底就越是生出丝丝冷意,问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魔门三府,北冥为尊——这句话你肯定听说过。可惜数千年来,魔门三府中实力最为雄厚的我们却一次次错过趁势而起逐鹿天下的时机,固守一隅裹足不前。”
幽杞人回答道:“并非历代府主庸庸碌碌胸无大志,奈何神府内部诸侯割据,以至于府主号令多有不从,而且还要受到元老会的挟制与掣肘。因此要想完成一统神陆正魔两道,独尊四海的不世伟业,惟有破除门户,竖立霸权!”
珞珈冷笑道:“我不信你能得到元老会的支持!”
幽杞人傲然一笑道:“元老会,那不过是个腐朽至极的摆设,轻轻一碰便散了架。十七个神府元老中,已有十一人宣誓效忠,剩下的六个老古董被你杀了一个,还有五个自寻死路业已伏诛。”
珞珈暗吃一惊,却不动声色地套问道:“不可能,凭你一己之力决计办不到。”
幽杞人悠然道:“去问你的大哥倪天高吧,此刻他就在幽元殿中。不妨告诉你,非但是倪公,包括峨放鹰、莫靖轩在内的所有现存各大世家家主,今天早晨都已接到元老会的玉简金牒,应邀前往幽元殿会商内乱后的善后事宜。”
珞珈的俏脸微变,心知幽杞人此言绝非恫吓。倪天高等人此去幽元殿,不啻是刀山火海生死难料。倘若一众世家家主尽皆落入魔掌其后果不堪设想。
“鳌山呢,我相信你不会遗漏了他。”珞珈冷冷问道,抬起纤手轻抹云鬓。
幽杞人盯着珞珈在发丝间缓缓滑过的玉指,泰然自若道:“承蒙郡主殿下提醒,我自会对他妥为照顾。”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道:“他可是我的亲大哥,又焉能等闲待之?”
一瞬间,珞珈的指尖已按在了发簪之上,犀利森寒的杀气犹如宝刀出鞘直迫幽杞人。但就在她即将出手的霎那,灵台之上遽然警兆升腾,感应到背后一股阴森恐怖的庞大气势正悄无声息的向自己逼近。
不知何时,书房门口出现了一名蓝袍老者,神情木然地望向珞珈。
幽杞人看着珞珈凝定的素手,淡然说道:“对不起郡主殿下,我要失陪了。”
珞珈一动不动地注视幽杞人站起身,迈开步履从自己的身边走过,往书房外行去。
她几次试图出手,但每一次都被蓝袍老者如山如海的气势牢牢压制,只要稍有异动就会遭受到对方势不可挡的雷霆闪击。
更重要的是,珞珈察觉到幽杞人举手投足间看似轻描淡写,竟是无懈可击。倘若自己强行抢攻,不仅无法伤到对手,反而会陷入腹背受敌的陷阱。
弹指之间,珞珈已有了决断,一任幽杞人从容地从自己身旁走过,玉容微露笑意道:“幽杞人,你终究是个胆小鬼。我就坐在这里,你却连动手的勇气都没有。”
幽杞人的身躯微微僵直,便在珞珈准备出招的霎那,他却迅速恢复了正常,背后破绽一闪而逝,漠然说道:“你说得对,我从不做成功把握低于八成的事。”话音落下,人已消失在门外。
珞珈的手缓缓从鬓角垂落下来,她料定蓝袍老者不会主动对自己出手,所求者不过是掩护幽杞人安然离去。
果然,那蓝袍老者依旧岿立如岳钳定珞珈,两人如有默契形成微妙的僵持之局。
这时候珞珈已经认出了蓝袍老者的来历,正是北冥神府元老会成员之一,玄世家上任家主玄斩的弟弟玄断。
由此可见,幽杞人确实掌握了幽元殿和元老会。但令珞珈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这家伙是怎么做到的?!
蓦地背后杀气一敛,玄断微微欠身道:“老夫多有冒犯,望郡主殿下海涵。”身形一晃亦自消失了踪影。
珞珈并未急着追出书房,眉宇隐隐泛起一缕少有的忧色。
当务之急她必须立刻找到幽鳌山,方始有望与幽杞人联手一斗。所幸楚天今日已然离山,自己更无后顾之忧,大可放手一搏陪着幽杞人好好玩上一局。
但这次谁赢谁输鹿死谁手,珞珈心里也没了底。
第一百七十八章 摊牌(下)
然而珞珈并未能找到幽鳌山。她尚不知晓,幽鳌山已受友人之邀赶往蜀州。当然,那是另一场骗局。
当下珞珈只身前往幽元殿,一路上冲破重重禁制层层截杀,最终寻到了被困在大殿深处的倪天高等人。
经过十数日的浴血苦斗,众人总算打破了“幽元封魔阵”的封锁脱困而出。但峨放鹰为掩护同伴突围惨烈战死,其他人亦无不身上带伤。
听完珞珈的叙述,楚天、冷月禅等人的心情愈发沉重,没想到局势败坏至此,更未料及幽杞人竟会是元老会动乱的始作俑者。
幽鳌山更是眉宇紧锁,一个劲儿地往喉咙里倒酒,心绪恶劣之极。
虽说为了峨山月的事,兄弟二人早年反目形同陌路,而且他亦从遗书中隐约猜知幽杞人或是罪魁祸首。但如今一旦证实,心里仍然难以接受。
楚天收取了封在海笑书体内的虚芜寂灭印,说道:“冷侯,虽然哥舒战败亡,但元老会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此处绝非就留之地,需即刻迁徙。”
冷月禅苦笑声道:“我岂能不知此处危在旦夕,但如今北冥山城尽数落入幽杞人和元老会的掌握之中,又有何处可以容身?若要离开北冥山城,我们这些人或可无虞,可众多妇孺伤残却无论如何也走脱不了。”
楚天胸有成竹道:“无妨,诸位可先行撤往寒洞绝地深处的勾漏幽渊,云仙子、峨无羁母子以及幽大哥召集的部分北冥子弟,均在那里集结修整。”
幽鳌山愣了愣,别人不知道,但他和晴儿却晓得,峨无羁母子已按照楚天的建议前往乱离火泊驻扎,哪里还可能留在勾漏幽渊。
但他迅即醒悟到什么,惺忪醉眼不着痕迹地从冷月禅、海笑书、玄彬、莫靖轩、哥舒晓冕、安玉京、寂商玄、倪天高等人的脸上拂过,并未出声纠正楚天。
冷月禅看了眼海笑书,似乎在等待这年轻人发下号令。海笑书迟疑片刻,说道:“好吧,我们稍作收拾便即出发。”
他顿了顿又说道:“不知应该算作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先前我们接到密报,就在昨晚元老会率领数千鬼众突袭前来讨伐北冥神府的正道五大派联军。一夜激战下来,五大派死伤惨重已退至距离北冥山城五百里外的一处荒山中扎营,又星夜用飞简传书各自向本门求援。”
“什么,竟有此事?”众人闻听此讯俱都惊愕不已,安玉京嘿然道:“这伙儿正道老狗,平时沽名钓誉自诩光明磊落替天行道,到头来还不是专干这偷鸡摸狗趁火打劫的勾当?败得好,败得妙!”
寂商玄冷冷道:“若连五大派都折在了幽杞人的手上,我们更无翻本之望!”
哥舒晓冕道:“难怪我们能顺利冲出幽元封魔阵,敢情是幽杞人调集主力前去偷袭正道五大派联军,以至于顾此失彼,委实侥幸之至!”
玄彬嘿然道:“莫非照晓冕兄的说法,咱们还得感激正道五大派不成?”
楚天听得暗自皱眉,晓得这些人积怨极深,眼下迫于形势不得不携手合作,但难保不是同床异梦各有打算。
倪天高亦看出此点,解围道:“诸位,大敌当前我等需戮力同心,彼此之间的旧怨莫要再提。否则未等幽杞人杀上门来,大伙儿已打得你死我活血流成河。”
现下安天王闭入死关,离伤秋和玄龙驭同归于尽,论及声望地位已无人可及倪天高。故而他一开口,众人纷纷停止争吵。
倪天高沉毅的目光环顾左右,徐徐说道:“当务之急,我们要赶紧和云仙子的人马会合,然后设法冲破封锁离开北冥山城,否则在此弹丸之地,迟早难逃全军尽墨的结果。”
冷月禅瞥过海笑书,见他没有说话,便率先表态道:“好,在离开北冥山城之前,我等惟倪公马首是瞻。”
玄彬、寂商玄、哥舒晓冕、安玉京等人亦纷纷说道:“但凭倪公差遣!”
然而令倪天高讶异的是,楚天、珞珈、晴儿、幽鳌山和莫靖轩都未出声。
别人也就罢了,珞珈和幽鳌山,一个是他的嫡亲妹子,另一个是多年的挚交好友,这两人居然也默不作声,大大出乎倪天高的意料之外。
就在这时候,忽听楚天说道:“幽大哥,可记得那日在幽夫人坟前,你交给我的那份四人名单么?”
幽鳌山深吸一口气,沉声道:“自然记得!”
安玉京诧异道:“什么名单?”
楚天回答道:“是一份嫌疑操纵七年前大崖山伏击林隐雪,屠灭猎户村的血案真凶名单!”
哥舒晓冕错愕道:“珞珈郡主不已说了,那幕后凶手便是幽杞人啊?”
楚天淡淡道:“幽杞人仅仅是幽大哥当日交给我的名单中所列的四人之一,上面还记着另外三个人的名字!”
众人的心头无由一跳,霍然生出种山雨欲来的压抑与紧张。
最后,还是海笑书打破静默,出声问道:“不知另外三人是谁?”
楚天回答道:“除了幽杞人,在名单上排在首位的是离世家家主离伤秋。”
海笑书面颊上的肌肉一记抽搐,旋即低下头去没有言语。
哥舒晓冕微松口气道:“离公业已战死,即便是他也早已恩怨两消了。”
楚天点点头,接着说道:“第二位便是安玉京安大总管!”
安玉京勃然变色道:“难不成你和鳌山兄怀疑我是凶手?”
寂商玄似乎跟安玉京很不对劲儿,嘿然道:“为什么你就不能是?”
玄彬皱眉道:“我不明白,这份名单上的人跟幽杞人到底有何关联?”
楚天油然道:“很快你就会明白。”转眼望向安玉京道:“安总管无需恼怒,我知道这幕后之人绝不是你,而是另有旁人。”
安玉京怒气稍消,怏怏道:“说罢,最后一个是谁?”
楚天却不再开口,一双眼睛久久注视珞珈,目光复杂难以言喻。
众人见状一奇,不由暗自猜想道:“怎么,那人竟会是她?!”
许久之后珞珈看着楚天微微颔首,道:“你确定?”
楚天默默点头,珞珈的目光黯了黯,随即又变得幽深迷蒙,道:“好吧,我信你。其实,你又何必再问我?”
楚天如释重负,轻轻吐了口气,目光依旧须臾不离地凝望珞珈那张于平静淡然之中隐藏着难言况味的绝美玉容,徐徐道:“倪公,是你吧?”
登时周围一片窒息的死寂,即管在场众人无不是久经风雨见惯大浪的魔门豪雄,闻听此言心底里仍禁不住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只要不是傻瓜,谁都听的出来,看得出来,楚天真正怀疑的竟是倪世家的家主,珞珈的嫡亲兄长倪天高!
倪天高神容沉静,悠悠地微笑道:“你去过了魔教,是否林隐雪已然恢复了记忆,或者她从未失忆过?”
他的视线从楚天脸上缓缓移向晴儿,眸中忽地透出一缕难以形容的神采,却是一闪而逝,低声道:“你比隐雪沉得住气,这点更像我!”
晴儿冰冷的眼神对视倪天高,寒声道:“那是因为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你!”
楚天轻握晴儿凉冰冰的小手以示安慰,说道:“倪天高,就算你叱咤风云将天下英雄玩弄于股掌之上,到头来却众叛亲离,连亲生女儿亦对你恨之入骨,真不知你活着还有什么滋味?”
倪天高晒然道:“我的志向,又岂是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可以度之?”
寂商玄惊疑不定道:“倪公,这小女娃儿果真是你的——”
“不错,她就是我和林隐雪所生的女儿!”倪天高傲然道:“遍数神陆英雄,舍我其谁能入当年魔门第一美女的法眼?!”
晴儿纤手一抬就要拔下定界魔枪,却被珞珈一把按住,说道:“大哥,真正控制元老会掌握幽元殿的人是你,对么?”
倪天高道:“我耗费了二十年的苦心经营,才有今日之局面。幽杞人不过是倪某的一条狗而已。没有我,他能驱使得动神府元老和众多鬼帝鬼王?”
幽鳌山眉宇泛起怒色,但又想到幽杞人自甘堕落,不由喟然一叹心中痛惜。
他双目迫视倪天高,说道:“隐雪即已以身相许,还为你生下晴儿,你又为何还要诓骗安天王,派遣神府高手在猎户村中截杀她?”
倪天高冷笑道:“谁说是我干的?这些年来,我和你一样,也在寻找那个泄露隐雪行踪,害得我痛失妻儿的幕后黑手!”
“什么,告密的不是你?”幽鳌山大吃一惊道:“可是除了你又有谁能预先知晓隐雪的行踪?”
倪天高面色如霜,说道:“老话总是有道理的——算人者人亦算之!我自以为行事缜密计划完美,哪里晓得到底还是被人摆了一道!”
晴儿漠然道:“你表演完了么,为了这一天我足足等了七年!”
倪天高摇摇头,说道:“晴儿,你太傻了,受人利用尚且不知。我为何要杀你娘亲,何况那日她正打算要将北冥宝藏的下落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