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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雨非非     大明铁卫txt下载     大明铁卫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百一十六章 东印度公司的佣兵

    “嗨,你们要干什么?”见有人往自己的船上闯,那名外国人过来阻止,“听着,这是我的船,属于私人财产,未经我的允许,你不能上船!”说的却是比较拗口的汉话,而且带一点福建那边的口音。

    遭遇对方的阻拦,陈雨停下了脚步,问道:“你是船主?尊姓大名?这船卖吗?”

    一句话三个问题,这名外国人有点懵,他伸手作出阻止的姿势,“等等,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是这艘船的船主,但没有义务告知你我的姓名,而且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这船不卖!”

    陈雨换上笑脸,笑呵呵地说:“不要紧张,我只是对你的船感兴趣,没有恶意。船长先生,你是打算来朝鲜做生意吗?”

    听了船长先生这个称谓,对方的态度好了一些,回答道:“我叫杰特罗威廉,来自荷兰共和国。我并不打算在朝鲜半岛进行贸易,我的目的地是日本长崎,只是因为途中遭遇了风浪,所以到最近的港口补充淡水和食物而已,明天早晨就离开。”

    “明早就走啊?”陈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难得碰到一条货真价实的“夹板船”,无论想什么办法,都要弄过来。既然一时半会无法说服对方卖船,那就设法把他留下,然后徐徐图之。

    主意打定,陈雨决定先套一套对方的情况:“威廉先生,您这一口汉话说得很溜啊,以前是不是做通译的?”

    杰特罗威廉挺起胸膛,骄傲地说:“我可不是通译。我曾经是联合东印度公司(注1)的雇员,是光荣的远东舰队中的一员,现在已经退役了。我在大员(注2)服役了八年,经常和明国的人打交道,所以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东印度公司?远东舰队?

    陈雨立刻被这两个关键词吸引住了。他知道所谓的联合东印度公司,也就是荷兰东印度公司意味着什么,这是一家具有国家职能、向东方进行殖民掠夺和垄断东方贸易的商业公司,和臭名昭著的英国东印度公司类似。这家公司可以自组佣兵、发行货币,并有权与其他国家定立正式条约,一度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团体,鼎盛时期,拥有150艘武装商船、40艘大型战舰、1万名佣兵。而远东舰队,就是东印度公司在亚洲的舰队,代表了这个时空最先进的风帆战舰水平。

    这个叫杰特罗威廉的家伙,是一个在远东舰队服役了八年的佣兵,从某种意义上说,比脚下这条夹板船价值更大。因为船容易仿造,但是西式战船与东方硬帆船完全不懂的操纵和战斗方法,不是依靠简单的模仿就能领悟的,一名拥有丰富海战经验的佣兵,是一笔无法估量价值的隐形财富。

    陈雨按捺住心中的激动,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从远东舰队退役,却还可以动用公司的船跑日本做买卖,威廉先生真是高人啊!”

    威廉难得在朝鲜碰到一个不用解释就能明白东印度公司的人,感觉锦衣夜行之后终于遇到了炫耀的对象,兴致颇高,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履历的想法,和盘托出:“这艘萨尔姆号武装商船已经不是公司的财产了,它和我一样已经退役,我花了几乎所有的积蓄,买下了它,并取得了公司的许可,以个人名义从巴达维亚采购香料等货物销往日本。香料在日本很受欢迎,利润也高,我预计干上七八年,就能在五十岁之前退休,回到国内享受生活了。”

    陈雨基本上摸清了这个前东印度公司佣兵的底细,既然是为了钱选择来日本冒险淘金,那么就有弱点可以利用。他试探着问:“一个人干太辛苦,想不想合伙干?”

    威廉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想让我加入你?你是什么人?”

    陈雨说:“自我介绍下,我叫陈雨,是明国的武将,同时得到朝鲜的任命,在两国同时拥有官阶较高的职务,并且手下还有一支火器化的军队、一支初步经过初步武装的舰队。现在我已经得到朝鲜国王的许可,负责管理这个唯一面向日本进行贸易的港口,准备开展大规模的贸易活动,但需要帮手。这么说,你能理解吗?”

    威廉想了想,反问道:“火枪队、舰队、海贸……也就是说,你是一个迷你版的郑一官?”

    郑一官?好像这家伙除了庞大的船队,确实还有一只黑人火枪队,被人拿来比也是正常。陈雨愣了愣:“如果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其实我想说的是,只要你愿意加入,我可以支付给你丰厚的报酬,让你早点完成提前退休的愿望。”

    “抱歉,如果你在一年前提出这个邀请,或许我会认真考虑,但现在,我表示拒绝。”威廉非常干脆地拒绝了陈雨的提议,“拥有一支舰队,而且打算开展大规模的对日贸易活动,在我看来是很危险的行为,郑一官很有可能会把这当做一种挑衅,向你发起战争。而我,不打算成为殉葬品。”

    陈雨隐约猜到了几分缘由,但不敢肯定,追问道:“能不能告诉我原因?”

    威廉沉默了片刻,然后回答:“就在五个月以前,东印度公司和郑一官在明国沿海进行了一场战争,以我方的失败而告终,现在,从大员到长崎都是郑一官的势力范围。我刚刚经历了一场史无前例的失败,不想再卷入任何与郑一官的冲突。”

    注1:联合东印度公司就是通常所说的荷属东印度公司。从1595年4月至1602年间,荷兰陆续成立了14家以东印度贸易为重点的公司,为了避免过度的商业竞争,这14家公司于是合并,成为一家联合公司,原名就是联合东印度公司,后人为了方便,称为荷兰印度公司,以与英国东印度公司区分。荷兰当时的国家议会授权荷兰东印度公司在东起非洲南端好望角,西至南美洲南端麦哲伦海峡,具有贸易垄断权。

    注2:大员,是由台湾南部平埔族台窝湾社(teyowan)之名转化而来。最初系指台湾南部的一个海岸沙洲,亦名“大鲲身”,位在今天台南市安平区。后来因为荷兰占领了台南,大员一词指称的范围扩大,荷兰人将其作为全台湾岛的代称。

第三百一十七章 胡萝卜加大棒

    五个月前?郑芝龙和荷兰东印度公司的战争?

    陈雨想了想,历史上那场著名的料罗湾海战好像就是发生在崇祯六年(1633)年,现在是崇祯七年,难道说,现在这两个东南沿海最大的海上势力集团已经决出胜负了?

    他追问:“战争结束了,郑一官赢了?”

    杰特罗威廉叹了口气:“是的,强大的远东舰队输给了郑一官那些无穷无尽的戎克船。那个疯子可以把所有的船都点燃了冲向我们的舰队,简直是来自地狱的火焰,再大口径的舰炮也阻挡不了……在这场战争里,除了大员的武装商船,我们从巴达维亚派出13条主力战舰,沉没了5艘,被俘获1艘,元气大伤,被迫与郑一官签订了停战协议。远东舰队名存实亡,我也选择了退役……”

    陈雨不解地问:“你独身一人来往于日本和巴达维亚,难道不怕郑一官报复吗?毕竟你也曾经是东印度公司的一员。”

    威廉回答:“郑一官已经控制了整个远东海域,没有了对手,过往的商船只需要缴纳费用购买令旗就能安全地通过。我也是用这种方式往来于长崎和巴达维亚。郑一官现在是头大象,不会理睬我这只渺小的蚂蚁,不管我以前是什么身份,目前都是安全的。”

    陈雨感概不已,这就是实力的差距。他在刘公岛弄些银子,还要借助皇帝的力量,找个禁海缉私的借口,费尽九牛二虎之力,而郑芝龙把船在海上这么一摆,来个此路是我开,公开按人头收保护费,无人敢聒噪。论体量,福建沿海经过的商船数量是渤海海峡商船的几倍甚至十几倍,刘公岛一年的进账或许还比不上郑芝龙一个月卖旗子的钱,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他看了看威廉,心里明白,以目前威海水师的实力,是不足以与郑芝龙抗衡的,这种情况下很难说服威廉从个体户转变为打工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威廉已经被打怕了。

    他想了想,心里冒出了一个主意,然后对威廉说:“威廉船长,我能理解你的决定。虽然无法说服你入伙,但还是很高兴认识你!”然后伸出手。

    威廉点了点头,握住了他的手:“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么年轻就能登上高位,统领一支军队和舰队,我很佩服你,希望在以后还能再见。”

    用不着以后,马上又会见面的,陈雨心道。他笑眯眯地说:“期待与你的再次会面。”

    离开港口,陈雨径直来到倭馆,找到正在指挥下属从倭馆搬出去的胜井小次郎。

    “胜井馆守,本官有件事让你帮忙,需要用到你讹人的本事。”

    胜井小次郎眼神中满是愤懑和无奈,跪下回答:“能为大人效力是小次郎的荣幸,但请不要用之前发生过的事再来羞辱鄙人。”

    陈雨愣了愣,然后反应过来,胜井小次郎肯定是以为自己是用毛利元久那次失败的碰瓷来讥讽他。当下摆摆手:“你误会了,我不是特意跑来羞辱你的,也没那个闲工夫。我只想说,手段无高下贵贱之分,关键是用在什么场合,对象是什么人。”

    胜井小次郎抬起头,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陈雨并没有消遣他的意思,狐疑地问:“大人真的用得着鄙人?”

    陈雨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朗声说:“怎么做我已经告诉你了,这件事情并不难,就看你是不是愿意了。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釜山倭馆离不开对马藩,对马藩也离不开釜山。我只想安安静静赚银子,馆守谁来做,我并不在意,只要你会做人,我甚至不介意你在未来的贸易活动里分一杯羹。”

    胜井小次郎立刻心动了。原本倭馆的油水就足够丰厚,让他捞得盆满钵满,现在陈雨强势空降,弄出这么大的排场,贸易规模肯定要上好几个台阶,从中可以得到的好处至少会翻番,陈雨说的“分一杯羹”,肯定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数字。反之,如果拒绝与陈雨合作,自己这个馆守估计也做到头了,这些好处都会与自己无关。

    相比于巨额的财富,之前的羞辱和敌对都是浮云。去他吗的武士尊严吧,如果财富能够与大名媲美,谁还计较这些?

    对不住了,毛利君,等你祭日的时候,我会带着礼物去看望你的妻儿的。胜井小次郎在心里向死者许诺,扫清了自己的心理障碍。

    他眼神中的愤懑变成了谄媚,恭敬地说:“小次郎愿为大人效力。”

    胡萝卜加大棒双管齐下,果然是百试不爽的招数,尽管昨天自己还踩在这个日本人的头上尽情羞辱他,可并不妨碍他向自己低头。陈雨笑呵呵地伸手去拍胜井小次郎的肩膀,这家伙还怕他需要弯腰才够得着,把腰挺直,将肩膀主动送了上来。

    “识时务者为俊杰,胜井馆守,你会为今天作出的决定而庆幸的。”

    次日清晨,萨尔姆号的甲板上,杰特罗威廉从舱室里钻了出来,伸了个懒腰,观察了一下天气,大声用荷兰语喊话:“马克,叫上你的人干活了,趁我没有朝你发火之前,赶紧把帆升起来。半个小时后,我们的船必须要出港,傍晚要到达五岛列岛,否则我就把你丢进海里喂鱼!”

    “知道了,主人。”被称为马克的人从舱底爬了上来,这个拥有荷兰名字的家伙却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南亚人。

    甲板上开始忙碌了起来,水手们开始升帆、打扫甲板,做前的准备工作。

    就当一切有条不紊地进行时,一艘日本特有的安宅船无声无息地从远处漂了过来,它的目标显然不是出港,而是萨尔姆号。

    “嘭”的一声,巨大的撞击让忙碌的水手们摔倒在甲板上,威廉也摔了个四脚朝天。

    “什么情况?”威廉怒气冲冲地爬起来,趴在船舷往外望去,只见对面的船上站满了日本人,正在叽里呱啦地朝自己喊叫。

第三百一十八章 双簧

    威廉经验丰富,从这些人的打扮上能看出,他们是日本的武士,立刻皱起了眉头。

    在东印度公司雇佣军服役的八年中,他没少去日本,知道这些日本武士是非常难缠的角色,他们是地位远高于普通农民,仅次于贵族的一个阶层,关键是凶狠好斗。如果是在海上,凭借这艘武装商船的火力,再来一倍的武士他也不怕,武功再高,一炮撂倒,可是在出港之前就碰到这些人,不管撞船是谁的责任,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他扭头喊道:“通译呢,叫他过来!”

    一个汉人模样的人跑了过来。威廉指着对面安宅船的日本人说:“告诉我,他们在叫嚷什么?如果我们的船没有受损,跟他们解释清楚,不用他们赔偿,别耽误我出港就行。”

    通译大声用日语向对方喊话,没想到对方激动起来,大声喝骂,纷纷抽出了太刀,作势要往这边船上爬过来。

    “有些不妙,船长先生。”通译惶恐地说,“他们说,咱们的船撞了他们的船,必须赔偿、道歉,否则就要动用武力……”

    “看在上帝的份上,这些日本矮子真的这么说?”威廉无法置信,“明明是他们的船撞到了萨尔姆号,还诬赖我?”

    这时,安宅船上的日本人已经开始行动,一个个跳下了船舷,抓住萨尔姆号侧面的渔网,手脚麻利地往上爬。

    “我向上帝发誓,决不能让这些矮子爬上我的船!”威廉气不打一处来,跑回舱室,取出了自己的火绳枪,打开火药瓶,开始往枪膛里装填火药。

    通译死死地拽住他的胳膊:“船长,作为您的雇员,我劝你不要动用武力。岸上有一个很大的日本商馆,日本人在这里有很大的势力,如果您开枪伤了对方,只怕这条船和所有的货物都会保不住……”

    威廉迟疑了一下,停止了装填弹丸的动作。这一停顿,日本人就接二连三跳上了船,举起太刀逼了过来。

    通译讨好地说:“各位,有话好好说,都是误会……”

    “八嘎!”为首的日本人一脚踹翻了通译,然后用刀指着威廉,叽里呱啦说了一通。

    通译非常敬业,倒在地上还不忘翻译:“他们说,赔偿一千两银子作为弥补他们的损失,然后磕头道歉,就可以放我们走。”

    威廉简直快疯了,好好地准备出港,突然冒出一群日本人寻衅滋事,还开出天价的赔偿数目,自己招谁惹谁了?最重要的是,自己是无辜的,凭什么赔偿?

    “告诉他们,我们没有任何责任……”

    话还没说完,太刀已经架在了威廉的脖子上,刀刃的冰凉刺激得威廉一哆嗦,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对面的日本人狞笑一声,说了一句话。通译在后方老老实实地翻译:“他说,不给赔偿也行,那么就砍下船长您的头颅。武士的刀法很好,不会让人有丝毫痛苦,咔嚓一下就完事……”

    威廉郁闷地阻止了这位耿直的翻译:“后面半句话可以不用翻译的……”

    面对凶狠的日本人和架在脖子上的刀,威廉陷入了痛苦的纠结之中。这是一群毫不讲理的野蛮人,自己该怎么办呢?按理说,好汉不吃眼前亏,应该先摆脱困境再说,可是一千两银子的赔偿太让人憋屈,而且磕头赔罪的条件太过屈辱,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对方见威廉没有回应,眼睛一瞪,大吼一声,高高举起了太刀,作势要砍。威廉吓得魂飞天外,连忙说:“赔偿就赔偿,快告诉他,我答应了!”

    可是对方的刀比通译的话更快,求饶的话还没翻译过去,刀就已经落了下来。

    威廉大惊,转身想逃,却感觉两边胳膊一紧,两个日本武士夹住了他,让他无法动弹。

    眼看惨剧就要发生,这时远远传来一句话:“刀下留人!”

    太刀在威廉的额头停住,距离只有几厘米。威廉目不转睛地盯着头顶的刀刃,大汗淋漓,却不敢乱动,他的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这柄刀上,以至于无暇去考虑是谁喊了这一嗓子,挽救了自己的性命。

    恍惚中,威廉似乎听到有人跳上了船,用汉话说:“胜井馆守,这夷人是我的朋友,能不能给个面子,放了他?”

    这声音有些耳熟,威廉把注意力从刀上面转移出来,用余光看了一眼,救星居然是昨天邀请自己入伙的那个明国官员。

    持刀的武士迟疑一下,缓缓收回了太刀,改用不太流利的汉话回答:“原来是守御使大人。你真的要替这个冒犯了我们日本武士的夷人出头吗?”

    威廉见来了救星,连忙喊道:“快帮帮我,他们撞了我们的船,还要勒索……”

    “嘘!”陈雨伸出食指放在嘴边,示意他闭嘴,然后说,“胜井馆守,借一步说话。”

    威廉被两个武士挟持着,无助地看着陈雨拉着那个为首的日本武士走到一个角落嘀嘀咕咕起来。他心里忐忑不已,看来自己的命运就只能托付给这个一面之缘的明国官员了。

    只见两人不停地说些什么,然后不时转头看向自己。威廉心里喊着:拜托,说服这些野蛮人,救救我。

    最后陈雨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走了过来,同情地对威廉说:“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不知道你怎么惹到这些日本人的,他们打定主意要你性命,我好说歹说,最后说服他们放过你,但是条件是交出这条武装商船和所有的货物,他们就饶你不死!”

    “什么?”威廉万万没想到是这种结果,拼命挣扎起来,“我要跟他们拼了,这和强盗有什么区别?”

    “八嘎!”夹住他的两个武士凶狠地盯着他,那个为首的武士则走了过来,重新拔出了太刀。

    陈雨说:“威廉先生,你还看不出来吗?什么撞船、赔偿、道歉,都只是幌子,他们只是找个借口而已。如果不是我从中斡旋,即便你赔了一千两银子,他们还会找另外的借口干掉你,夺了这条船。说得再明白些,他们是看上你这条武装商船了!”

第三百一十九章 收服

    码头上,胜井小次郎大笑着与陈雨“告别”:“守御使大人,多谢你主持公道,那么鄙人就去处理这些船货了。”

    威廉站在一旁,欲言又止,失魂落魄地看着这群日本人兴高采烈地登上自己的船,心如刀绞,耗费自己全部积蓄的萨尔姆号,就这么被一群日本人夺走了?

    陈雨一直在观察着威廉的表情,见状安抚道:“想开点,至少人家没有赶尽杀绝,把你的人都还给你了,只拿走了空船。”

    “还有满满一船的香料。”威廉哭丧着脸说,“至少价值六千法郎(注1),就这么没了。”

    “没办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陈雨面不改色地说,“这群日本人是釜山一霸,当地官府都奈何不了他们,你一个外来户,又能有什么办法?”却绝口不提这群日本人前天还被他打得满地找牙。

    “那是我全部的积蓄啊,现在船货都没了,我该怎么办?”威廉绝望地说,“两手空空,连返回巴达维亚的费用都没有……”

    陈雨清了清嗓子:“咳咳,我这个人吧,就是心软,见不得别人伤心。这样吧,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帮助你渡过难关。”

    威廉哀怨地问:“你怎么帮我?贷款给我重新买条船吗?”

    “这个嘛……我暂时没有涉足贷款业务。但可以聘请你为我的水师顾问。”

    “顾问?”威廉愣了愣,“能给我多少报酬?”

    陈雨反问:“你为东印度公司效力时能获得多少报酬?你跑一趟日本能赚多少利润?”

    “我在东印度公司的最高职务是旗舰密德堡号的大副,每月的工资是20法郎,战时还有每天5法郎的特别津贴。至于利润嘛……”威廉估算了一下,“以我这船香料为例,成本大约是三千五百法郎,到长崎可以换成六千法郎,利润约合二千五百法郎……”

    陈雨问:“1法郎约合几两银子?”

    站在威廉后面的那名通译插嘴:“这位大人,按照巴达维亚那边的规矩,1法郎大约可以兑换1两5钱银子……”

    陈雨爽快地拍板:“很好,我可以支付给你每月30两银子的工资,如果参与了海上的武装冲突,每天再加10两银子的补贴,比你在东印度公司的报酬只多不少,怎么样?”

    威廉心想,反正船已经没了,既然这个明国官员打算聘用自己,不如趁机多索要一些报酬,来弥补这次巨大的损失。他眼珠转了转,装作为难的模样说道:“这个报酬并不算低,可是我已经选择了退役,重新回到战舰上工作对我而言是一个艰难的决定。另外,我从事海贸的收入,比在战舰上工作的报酬要高得多,只要不出意外,每年的纯利润可以高达一万法郎,所以,我很难说服自己接受这份工作……”

    陈雨心里就呵呵了,他当然看得出,这个红毛是要坐地起价。他毫不留情面地说:“你自己也说了,这一万法郎的利润是建立在不出意外的基础上,可是海贸的风险不是一个单干的个体户能化解的,别说海盗了,刚才那些日本人你就无法应付,人家随便找个茬,就一个小时不到,你连船带货都没了。试问,你能承受几次这样毁灭性的风险和失败?”

    威廉张大了嘴,无言以对。他的全部家当都在这艘船上,别说几次了,一次风险就可以让他一夜回到解放前。

    “原本我是出于好心,给你提供一份体面的工作,来度过难关,可是你的态度让我很失望。”陈雨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么就只能一拍两散了。带着你的人,留在港口寻找返回巴达维亚的办法吧。顺便提醒一句,釜山不是长崎,很少有直接去南洋的商船,而且,我不保证那些日本人什么时候再返回来找麻烦……”

    陈雨说完,扭头就走。他的步子不快不慢,心里默数着数字:一、二……

    数到十下还不见动静,老子就把你交给胜井那个老小子去炮制一番,看你能撑多久?陈雨心想。

    事实证明威廉没有任何底气,数到五的时候,威廉无可奈何地叫住了他:“将军,我想我们可以再谈谈。如果你愿意把我的手下也一并聘请,我想他们会非常感激你的,他们常年在武装商船上工作,这种经验一定能对你的舰队有所帮助……”

    陈雨笑着回头:“为什么不呢?我的大门向一切有能力的人敞开。”

    当晚,陈雨出现在胜井小次郎临时的住处。

    “今天你做的很好,作为报酬,船上的所有香料就赠送给你和你的手下了,至于那条武装商船,我要带回铁山。”

    胜井小次郎大喜,香料在日本是非常受欢迎的商品,只要带回国内,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看来与这位明国武官打交道,顺从比对抗要明智得多,联想到几天前的悲惨遭遇,真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恭敬地回答:“多谢大人的赏赐。今后若有差遣,请大人吩咐,小次郎一定遵从。”

    陈雨对他的态度很满意,一个顺从的倭馆馆守,对于自己当然有不小的帮助。虽然收拾驻守釜山的日本人不是难事,但是对马藩毕竟是自己唯一的倾销对象,胜井又是对马藩的高层人物,两边结下的梁子太深,引发与对马藩的全面对抗,辛苦拿下的这条贸易线就失去了意义。

    走出大门后,陈雨对张富贵说:“安排人手,先把红毛的船开回铁山交给李成龙,然后我再带着威廉慢走几天。这边的事已经摆平,该回铁山了。”

    张富贵会意:“俺懂,这条船最好不要让那红毛看见。”

    “呵呵,要是让他知道这是一出双簧的戏码,这心理阴影面积也太大了。就让他蒙在鼓里吧,这样也能好受些。”

    两人相视大笑。

    注1:荷兰最初的货币是金币和银币,1581年荷兰共和国三级会议确定了银制荷兰盾为流通货币。但1633年料罗湾海战战败后,给郑芝龙的赔款却是用法郎结算,每年12万;同时19世纪拿破仑时期,荷兰隶属法国,流通货币也是法郎。所以本文关于荷兰的货币结算都是以法郎为单位。

第三百二十章 朝鲜营

    陈雨以雷霆之势,压制了釜山互相勾结的各种势力,让朝鲜当地官员、倭馆驻守人员都臣服在他脚下,为自己掌控将来的京城-釜山-对马藩贸易线铺平了道路,圆满达成了目的。

    这次来到釜山,还有意外收获,那就是得到了一个经验丰富的前东印度公司佣兵。虽然威廉所在的东印度公司败给了郑芝龙,但并不能否定其价值,作为穿越者,陈雨知道,以西式“夹板船”为代表的海战战术,才是未来的发展趋势,郑芝龙之所以取胜,并不是因为他的战术先进,完全是靠着人海战术,以多打少。料罗湾海战的胜利无法复制,巨舰大炮才是陈雨的发展方向。

    釜山之行的任务完成后,陈雨便打道回府,返回铁山。

    为了让可怜的威廉不至于发现自己被骗,从此萌生阴影,陈雨刻意放缓了回程的速度,带着他在沿途多处靠岸,“体验朝鲜风土人情”,而萨尔姆号则一路不停留,直接开往了铁山。

    等陈雨一行抵达铁山港之后,离当初从铁山出发已经过去了一个月,铁山又有了新的变化。

    陈雨刚刚上岸,还没来得歇息,部下就接连来汇报工作,请示下一步的安排。

    邓范近水楼台先得月,把陈雨请到农庄议事厅,与顾大锤一起禀报了最近的状况。

    “大人,农庄现在的势头很好,耕种这块的事情,属下全都交……交给了顾同知,已经有三千多亩地开始春耕,准备播种;农兵的训练也有条不紊,目前的农兵数量已经有一万三千多人,而且还在持续增加,因为辽东那边的逃人知……知道了铁山的事情,都拖家带口往这边逃……”

    顾大锤笑呵呵地说:“咱们铁山对农人的待遇太好,免费提供农具、每十户共同使用耕牛,还资助他们建房安家,到了一定年限还能获得田亩的产权,这在整个大明都是独一份,也难怪辽东那边的逃人越来越多。现在整个铁山卫的汉人,包括屯丁、农兵在内,已经达到了两万六千人。”

    “这么多?”陈雨听了汇报很高兴,这种人口增长的速度,比他当初最乐观的预期还要好,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农民对土地的渴望和稳定生活的向往程度。照这个速度,只要把集体农庄的体制和优惠政策坚持下去,铁山就会成为汉人农民的乌托邦,一个类似于后世建设兵团的超大型农庄就出现,有了稳定而庞大的人口资源支撑,自己打造一个强力军事集团的目标在不久的将来就能实现。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属下和顾……顾同知都无法决定,必须请大人定夺。”邓范说。

    “哦?你和顾同知两个人都无法决定?说来听听。”

    邓范看了看顾大锤,后者开口说:“是这样的,咱们的农庄集体耕种,农具和耕牛统一保障,这样的模式,比起当地人各户零星耕种,优势实在太大,加上有赋税减免的好处,不少朝鲜人找到咱们,说是要加入。”

    “还有些无田的穷人,主动提出加入咱们的农……农兵。”邓范补充道。

    “朝鲜人要加入农庄,甚至加入咱们的军队体系?”陈雨沉吟起来,这倒是他设立铁山农庄时没有想到过的结果。

    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朝鲜在各方面都效仿明朝,农民的处境和明朝也差不多,面对权贵阶层的压榨和剥削,不堪重负,眼看着身边冒出了一个大型农庄,在生产效率和后勤保障上完全碾压传统的小农经济,更不用说有赋税方面的巨大优势了,他们不动心才怪。

    对于这个时代的农民而言,通过耕种土地维持生计要面临多重压力:首先就是生产环节的困难。耕牛等生产工具的匮乏、水利设施的欠缺,导致投入与产出的费效比太低,风调雨顺也只能勉强糊口,遇到旱灾几乎颗粒无收,才会有靠天吃饭的说法。集体农庄统一规划修缮水渠、提供耕牛使用,提高了生产效率,能大幅度抵御自然灾害的风险;其次就是人为的因素。封建时代的赋税制度,不管在任何朝代都是压在农民头上的大山,辛辛苦苦一年下来收获的粮食,往往还不够交税。陈雨得到了朝鲜官方的承诺,三十年内免除铁山的一切赋税徭役,屯丁只需干活,就能得到养活全家的口粮和工钱,一定年限后,就能按人头分配田亩,缴纳相对低廉的赋税,免除一切浮收和火耗,这样的条件对于农民来说,简直是世外桃源。

    邓范和顾大锤看着陈雨,等待他作出决定。作为铁山卫分管军事和民事的他们,对于这样的事情,自然不会反对,能够感化、吸引他国的百姓成为自己治下的一员,除了权力增加,这种成就感也是很难拒绝的。

    陈雨想了想,说道:“既然朝鲜百姓是自愿加入,那就来者不拒。只要他们愿意遵守我们的规矩就行。”

    顾大锤谨慎地问:“那么本地官府和朝鲜朝廷那边,会不会有想法?”

    “不用管他们!”陈雨豪迈地一挥手,“铁山基本上已经是自治状态,少几个子民,对他们来说也算不得什么。朴昌永是不敢吭声的,李要是嗦,我就再带大军去汉城逛逛,看他敢说什么不是。”

    顾大锤大喜:“那我和邓千户就去办理此事了。”

    邓范则追问:“如果加入军队,朝鲜人是和汉人混编,还是单……单独成军?”

    “单独编练朝鲜营。”陈雨说,“毕竟语言和习俗都不一样,而且与辽东汉人相比,忠诚度有待确定,不宜混编。”

    二人走后,李成龙也找上门来。

    “大人,您送回来的那条西夷夹板船,属下已经仔细勘察过了,还拆开底舱察看了龙骨,现在对这种船已经胸有成竹,仿制起来问题不大。如果没有其他的要求,属下就参照这条船进行仿造了。”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谍战

    陈雨嘱咐:“这毕竟是武装商船,不是真正的红毛战舰,你必须要改进,船体尺寸可以加大,去掉货舱,增加船体厚度,炮窗也要增加,一切都是以海战为出发点。”

    李成龙点点头,接着又摇摇头:“大人说的意思小的明白,可是毕竟是第一次仿制西夷炮船,有些细节之处还是不明白,比如这装火炮的这一层带甲板的大通舱……”

    “按夷人的说法,这叫全通式炮甲板。”陈雨插了一句。毕竟是穿越者,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跑,这些基本常识还是懂的。

    “增加船体的尺寸之后,这炮甲板该如何设计,中间需不需要增加隔板,架设多大的大炮才合适,重到一定程度的大炮怎么固定,这些都是问题。”李陈龙说,“毕竟这条样船拆除了大半的炮,保留的都是小炮,比我在珍岛见过的弗朗机也大不了多少,没有现成的例子可以参照……”

    “这样啊……”陈雨想了想,对李成龙说,“我从釜山带回来一个夷人,原来在红毛的船队里效力,他可能不懂造船,但是你提出的问题,应该可以回答你。过两天我派人领他去船厂,有什么不懂的你就问他。”

    李成龙眼睛一亮:“还有这样的人?那太好了。”

    “不过,你要记住,在他来船厂之前,你先把这条西夷船拆了,或者把动点手脚,拆两根桅杆、外面刷点漆啥的,不能让他一眼就认出这条船来。”

    “为什么?”李成龙不解地问。

    陈雨狡黠地一笑:“因为,这本是他的船,我骗来的。”

    夕阳西下,在田间地头的屯丁三三两两回到了农庄宿舍或者自己的砖瓦房,结束了一天的劳作,炊烟从农庄和各处聚居地冒出来,如果走近,就能听到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尽管白天的劳作辛苦,但是有了盼头,人们的心情是愉悦的,这些欢声笑语中传递出来的,是浓浓的幸福。

    和谐的氛围中,总有不和谐的事物在暗中萌芽。

    随着夜幕逐渐降临,劳累了一天的屯丁吃过晚饭后都上床休息,整个铁山回归平静,偶尔只有几声犬吠。

    几个身影穿过几个辽人聚居点,借助月光,来到了农庄,与大门口值岗的农兵对过口号后,进入了农庄。

    片刻后,农庄内的一间房亮起了光,烛光闪烁,王为民的面孔在闪耀的烛光下显得忽明忽暗。

    他低声问:“打探的如何了,有没有暴露,能确定对方有多少人吗?”

    对面几个人回答:“咱们扮作屯丁,说话做事非常小心,每天就会混在屯丁里面干农活,应该没有暴露。他们有多少人目前还没摸清楚,但绝不止现在发现的三五个人。”

    王为民经过两年多的坎坷磨练后,做事非常沉稳,他想了想,说道:“没有弄清楚对方全部的底牌之前,先不要打草惊蛇。你们继续跟着现在的线,如果发现了新目标,人手不够,我去找张千户帮忙解决。”

    “是,属下明白。”

    王为民挥了挥手:“趁夜回去吧,不能让人发现你们来过这里,免得让人知道你们的身份。”

    几个人告退后,王为民闭上眼睛,仔细梳理了一下得到的线索,再权衡自己的措施是否得当。考虑清楚后,他睁开眼睛,吹熄了蜡烛,出门,来到另一间房,轻轻地敲门。

    门很快打开了,张富贵探出头来,见是一脸凝重的王为民,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反应过来,肯定是有紧要的事情,便开门让他进来。

    “什么,铁山境内发现了辽东细作?”张富贵吃了一惊,“你的意思是,这是鞑子派来的?”

    “没有抓活口盘问之前,尚且不能下定论。从言行举止来看,他们都是实打实的汉人,口音也和其他的辽东逃人没有区别,只是做的事情有些古怪罢了。”王为民说,“别人下了工要么回农庄,要么回自己家里休息,他们却像是用不完的精力,走家串户拉家常,而且喜欢打听农庄的事情,甚至是军队的事情。我想了很久,如果是细作,朝鲜和大明可以排除这两者都不是敌对关系,而且也犯不着派细作那么剩下唯一的可能就是北边了,除了鞑子,不会有人对这些事情感兴趣。”

    张富贵点点头:“你做的很好,能够从成千上万的屯丁中发现这几个细作,证明俺没有选错人。”

    王为民谦虚道:“其实也不难,自从千户大人把组建内卫局的任务交给我之后,我就从屯丁和农兵中遴选了几十个人,都是真心拥护农庄、脑子也灵活的,安插在每个屯丁聚居的村落。村里都是辽人,人员构成单纯,每天除了干活又没有其他事情,有什么风吹草动很容易发现。只是要想让这些人尽心尽力给咱们做事,这每月的补贴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银钱那都是小事,大人对开销一向大方,只要花的值就行。”张富贵说,“只是这些人如何处置,俺也拿不定主意。照你的说法,这几个人还不是全部,要是贸然抓捕,打草惊蛇就不好了。这样吧,你随俺来,一起去请示大人。”

    王为民小心地问:“这么晚了还去找大人,是不是有些唐突?”

    “没事,这个点他应该还没睡。倒是这么紧要的事情没有及时告知他,才会吃挂落。”

    果然,陈雨对两人的到来不仅没有不悦,反而大加赞赏。

    “你们做得对,这么重大的事情,告诉我越早越好。这不仅仅是几个奸细的事情,背后肯定是鞑子酝酿着大动作。”

    张富贵吃惊地问:“不就是几个细作吗,有这么严重?”

    陈雨正色道:“这说明,鞑子已经盯上我了。经过铁山和辽河两战,就算咱们遮掩得好,但鞑子回过味之后,肯定会对咱们起疑心。加上辽东逃人越来越多,此消彼长,我这边的人口增长多少,鞑子那边的劳动力就减多少,要是皇太极不采取点措施应对,那才反常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计策

    听陈雨说的郑重,张富贵说:“既然牵涉到鞑子的阴谋,那么是不是不必考虑打草惊蛇了,抓住这几个人审问一番再说?”

    王为民则说:“千户大人,咱们不知道鞑子派了多少人来,如果惊动了他们,其余的人隐藏起来,以后就更难发现了。要是让这些人长期潜伏在铁山,危害更大。”

    “俺也知道惊动了其他人很麻烦,可是眼下的问题又该怎么办?鞑子如果是刺探军情,下一步就要发兵来打铁山,又该如何是好?不审问个明明白白,咱们怎么应对?”

    陈雨开口道:“你们两人说的都有道理,这已经盯住的几个细作,抓或不抓,都各有利弊。不抓,万一真是鞑子攻打铁山前的前奏,那么就错过了摸清鞑子意图的时机;抓了,其余的人受了惊吓,潜伏得更深,则是更大的隐患。”

    他仔细想了想,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抓,必须抓!不过要讲究策略,既要抓舌头,又不能打草惊蛇。”

    张富贵和王为民一头雾水,这完全是互相矛盾,该怎么做?

    陈雨招手让两人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两人恍然大悟,异口同声说:“大人英明!这法子好,两全其美。”

    广袤的田野上,无数身影在田间劳作,将育好的秧苗逐排插入水田中。这个环节是水稻种植中非常关键的一环,秧苗的好坏、插秧的手法直接关系到将来的收成。

    张可望也是插秧大军中的一员,他手脚麻利,插秧的速度比旁人都快,有人调侃他:“老张啊,你都当上屯长了,干活还这么卖力干嘛?站到田埂上去休息嘛,当官的不都是这样干吗?”

    自从陈雨体察民情与张可望拉过家常后,张可望就受到了其他人的另眼相看,按照农民式的朴素思维,这和天子脚下的百姓见过皇帝也没有什么区别了。加上他本人一直勤劳肯干,为人忠厚,人缘很好,很快就被推选、任命为屯长。这是铁山特有的职务,有些类似大明境内的村长或者里长,但又有较大区别,因为屯丁聚居的村落相对而言成员结构单纯、功能单一,所以其职责更接近于生产队长。

    听了旁人的调侃,张可望笑呵呵地说:“屯长又哪里是什么官了,都是一样的干活,没那么多穷讲究。”

    太阳升到头顶时,日头有些毒起来,张可望挺直腰,招呼四周的屯丁:“到点了,大家伙先吃饭,再休息一会,半个时辰后继续干活。”

    屯丁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三三两两上了田埂。这时已有一群妇女提着装了饭菜的篮子过来,在大树底下一路摆开,供所有人享用。

    张可望端起一碗饭,蹲在地上就着旁边碗里的菜吃了起来。其他人也纷纷或蹲或站,开始吃午饭。这时一个中年人端着碗走了过来,在张可望身边蹲下,主动搭话:“屯长,这农庄里的待遇真好,干活还有专人管饭,饭菜不仅能吃饱,口味也还不错。”

    张可望笑眯眯地回答:“这就是农庄的好处,男人只要专心干活,大姑娘小媳妇们就统一组织起来做饭烧菜、缝补浆洗,活干好了,还不养闲人。其余杂七杂八的事,咱们都不用管,万事都有农庄顶着。”

    这人也笑着问:“听说若是加入农兵,农闲时操练,除了干活的口粮和工钱,还另有一份补贴,虽然比不上战兵的饷银,但也很丰厚了。不知道咱们屯里报名当农兵的多不多?”

    张可望笑容不减:“呵呵,李尧兄弟,你从辽东过来的时间不长,有些规矩可能不懂。在铁山,身为屯丁,干好活、不多话才是正道,练兵打仗方面的事情,我不懂,也从不打听,劝你也不要瞎打听。”

    李尧也笑容满面:“屯长提醒的是,瞧我这嘴,没把门……”

    这时一个负责送饭的妇人经过,见状好心地提醒对李尧:“饭菜不吃都冷了,大兄弟。”

    李尧抬头感激地说:“多谢这位嫂子。只是我暂时还不饿,慢点吃也无妨。”

    “哎呀,可是嫌饭菜不合口味?没事的,我们送来的菜式有好几种,我给你再换一份。”

    “不用了……”

    “不打紧的,你把碗给我。”妇人非常热心,伸手去接碗。

    李尧有些错愕,略微一用力,想把碗夺回来,“真的不用了,嫂子你去忙吧,我和屯长还有事要谈……”

    “哎呀……”妇人抓住碗被李尧这么一拉,站立不稳,一下就跌倒在他怀里。

    古代男女授受不亲,虽然在穷人阶层没那么多讲究,但是一个妇人倒在别的男子怀里,也是一件性质极其严重的事件。顿时无数双眼睛都朝李尧望了过来,很多人饭都不吃了,等着看热闹。

    没等李尧反应过来,一个虎背熊腰的小伙子把碗“啪”的一摔,气势汹汹走了过来,鼓着眼睛问:“干嘛呢?想占俺媳妇便宜?”

    “兄弟你误会了,这只是意外……”李尧连忙推怀中的妇人,没想到妇人像是粘在他身上一般,一下居然没推动。

    “俺又不瞎,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小伙大喊一声,扑了上来,一把拉开妇人,挥舞着拳头就朝李尧砸了过去。

    远处有两个正在吃饭的屯丁见状,吃惊地放下了碗筷,其中一人下意识地想起身走过去帮忙,却被旁边的人拉住,看着他摇了摇头。

    被砸得七荤八素的李尧一直没有还手,但心里却在思索:到底是身份暴露还只是意外?这个妇人的举动有些蹊跷啊。

    正当他一手格挡对方雨点般的拳头,一手往腰间摸索时,却听到对方带着哭腔喊:“翠花你这个浪蹄子,看见长得俊的就往跟前凑,你等着,老子打死这个家伙,回头就收拾你,不打断你两条腿,老子跟你没完!”

    原来这妇人生性放荡,是惯犯。李尧心中大定,收回了右手,双手拦住要害,放弃了还击的念头。

    腰间的衣服下面,是一柄精巧的匕首,一旦拔出来,就无法掩饰自己的身份了,不到万不得已,李尧不打算走这一步棋。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拷问

    张可望或许是当了屯长,大小也是个干部了,非常镇定,没有慌慌张张上去拉架,而是站起来呼喊旁边的人:“那个谁,去叫咱们屯的农兵队过来逮人,有什么官司,上农庄打去,别耽误了咱们的农活!”

    “屯”作为汉人移民聚居点的单位,都按照选拔农兵的比例,设置了农兵队,人数从五六十人到一百人不等。与其他民兵性质的农兵不同,农兵队的青壮基本上脱产,是准备要进入战兵序列的预备役,这些人,除了完成与战兵相同的训练任务,还负责维持本屯的治安。

    农兵队很快到达了“冲突现场”,把殴打的双方都带走了,连那个翠花也被带走协助调查。

    这种事在铁山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屯丁以青壮为主,血气方刚,拳脚冲突很常见,都是由农兵队逮走,交给农庄处置。看热闹的人见当事人走了,也就三三两两散去,在张可望的督促下回到了田间,继续插秧。

    之前打算给李尧帮忙的两个屯丁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就这么看着他被带走?”

    “不要惊慌,这只是意外,他倒霉而已,并不是咱们暴露了。如果你强出头,就会把咱们都牵扯进去。放心吧,这种事情多半是各打五十大板,处置之后总要放回来的。”

    李尧也是抱着这种心思,不慌不忙地跟着农兵队来到了农庄,他甚至想,反正自己没还手,要不要装得可怜些,让那些处理纠纷的小吏把矛头对准“凶手”,避免过多盘问自己,减小暴露的可能性。

    等进了农庄,被单独关入一间窗户都被钉死的房间后,李尧终于发现不对劲了。既然是斗殴,那么两边都要在场才是,哪有不问青红皂白把自己单独关押的道理?

    窗外阳光明媚,屋内却伸手不见五指。李尧在黑暗中独处,越想越害怕,难道自己真的暴露了,这起所谓的“斗殴”,完全是个陷阱?

    “”的一声,门被打开,一群人走了进来,然后把门关上,点燃了火把。

    等李尧看清楚被众星捧月围在中间的年轻人时,心里哀叹一声:果然如此。

    那个人就是他们此次任务的终极boss,铁山的实际掌权者,同时兼任明国和朝鲜高官的陈雨。这些情报,在他们来到铁山不久后就打探清楚了,陈雨的画像也已经绘制完成,只等送回辽东了。**oss的出现,断绝了李尧最后的侥幸心理。

    陈雨说:“本官也不和你绕弯子了,开门见山吧。既然被抓到这里来,想必你也知道了前因后果。短时间内,你的同伙不会发现你们暴露的事实,所以也不会有人来营救你当然,本官倒是希望他们来救,好把他们一网打尽你的时间有限,尽快想清楚,是和盘托出还是守口如瓶?”

    李尧沉默了片刻,开口道:“你们比我们想象的要聪明,隐藏在几万汉人之中,居然也被你们发现了蛛丝马迹。但是你抓了我一个人是没有用的,来到铁山的远远不止三五个人,而且都是单线联系,你想通过我来抓到其他人,基本上是妄想。”

    陈雨笑了笑:“本官也不打算把精力都花在寻找细作上,这样做是极其愚蠢的。既然你的主子能派第一批细作,自然也就能派第二批,辽东逃往铁山的人络绎不绝,细作混在其中自然是轻而易举。本官的目的,是通过你了解你主子的真实意图,他们总不可能吃饱了没事做,派人来铁山考察风土人情吧?”

    李尧冷笑了一声:“抱歉,这个目的你也很难达到。我们既然被选出来干这个,就做好了赴死的决心。”

    陈雨凝视了他一番,然后对旁边的王为民说:“给你一天一夜的时间,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他的嘴撬开。”

    王为民应道:“遵命。”

    “没有刑具,就找朴郡守帮忙,衙门里不缺这个。如果还不行,猴子,你把调入情报司的林三带来,听说夜不收对付舌头有一套独到的办法,让他来试试。我就不信了,真鞑子的嘴巴能撬开,这包衣奴才反而能抗得住。”

    张富贵也应下:“知道了。”

    听到夜不收的字眼,一直冷静的李尧嘴角抽搐了一下。明军的夜不收和清军互相抓舌头,有极其残忍的方式折磨“舌头”,挑脚筋、割肉剥皮都是小儿科,再坚强的战士也熬不住,李尧并不认为自己比那些清军白甲兵更厉害。

    陈雨交代完之后,退出了房间。不久之后,房内传出了凄厉的惨叫声。

    陈雨命人搬来椅子,就在门外不远处坐下。皇太极派细作来铁山,到底真实意图是什么?这件事不彻底解决,让他如芒在背,无法安心做其他事情。

    一个多时辰后,王为民满头大汗地走了出来,对陈雨摇了摇头:“衙门的刑具都用上了,他还是没开口。”

    “继续。”陈雨冷静地说。

    不多时,张富贵带着曾经在辽河之战中立下大功的林三匆匆赶到,后者朝陈雨行礼请安后,进入了房间。

    更加凄厉的惨叫声再度响起,只是这时候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嘶哑了。一丝奇怪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陈雨抽了抽鼻子,好像是皮肉烧焦的味道。

    太阳快下山时,房门打开,王为民、张富贵、林三等人都走了出来。林三拱手道:“大人,幸不辱命。”

    “好,给你再记一功。”陈雨鼓励了他一句,然后起身进入了房间。

    房内弥漫着血腥味和皮肉灼烧的味道,中间还夹杂着尿臊味。陈雨捂住鼻子一看,李尧全身已经没有一块好肉,到处是鞭挞的血痕和烙铁的印记,衣服都撕裂成了条状,大腿上被生生剐下一块肉,此时已经敷了伤药止血,腿脚都是干涸的血迹,身下则是大滩水迹,看样子是被折磨的失禁了。

    “何必呢,早点说也不用吃这么多苦。”陈雨啧啧叹道。

    李尧勉强抬起头,嘶哑着说:“我也是没有办法,妻儿都在他们手里……”

第三百二十四章 御敌于国门之外

    听了李尧的话,陈雨不为所动:“妻儿在鞑子手中,但你的命在我手中,如何抉择,这是你自己的问题。”

    李尧双目无神,呆呆地问:“你想知道什么,问吧,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只求不再受这样的折磨了……”

    “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目的是什么?”

    “我们一起来了大约二十多人,但都是分批出发,三五个人一批,彼此之间并不认识。至于目的,很简单,就是搜集与铁山有关的一切情报,包括你的身份、收容辽东逃人的情况、军队的规模……”

    陈雨追问:“为什么会想到来铁山搜集情报?还有,鞑子是不是准备攻打铁山?”

    李尧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恳求道:“能不能给口水喝?”

    陈雨吩咐左右:“给他喝几口水。”

    有人递上一碗水,李尧贪婪地喝了几大口,缓了缓,然后继续说:“这本不是我们这些小卒子能知道的。不过我听主子提起过,皇上对战败的马福塔和阿济格、阿巴泰进行了责罚,马福塔革去户部承政之职、阿济格和阿巴泰分别削五个牛录和三个牛录,并召集众人分析铁山、辽河两战失败的原因,然后怀疑都与铁山有关……”

    陈雨心想,果然还是进入了皇太极的视野,看样子铁山卫的存在,只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住一世。

    “……另外,盛京周边的汉人最近逃亡的人数大幅增加,旗主、贝勒之类的还好,但是很多巴牙喇甚至甲喇额真的田亩都缺人手耕种了,他们都联名请求皇上查明原因,同时对边境进行封锁,阻止汉人大规模外逃。经过核查,很多汉人或途径皮岛、或直接渡过鸭绿江,最终都来了铁山,所以……”

    “所以,汉人为什么逃来铁山,这也是鞑子想要查明的情报之一?”

    李尧点点头:“是的。”

    陈雨站了起来:“鞑子的心思我明白了。你的坦白,暂时保住了你的性命,就先留在这里等待最终的处置吧。”说完,他转身走出了房间,其他人都呼啦啦跟了上去。

    张富贵问:“大人,不逼问他的同伙下落了吗?”

    陈雨摇摇头:“他们来了几十人,分布在各个角落,而且彼此不认识,一个一个摸排抓捕,太费劲,得想别的办法。你马上召集所有人,放下手头所有的事,立刻来议事厅商议对策。”

    一个时辰后,所有够资格参与大事的人员都汇集到了农庄议事厅。

    “诸位,这么急把你们召集过来,是有非常紧急的事情商议。”陈雨环顾左右,说道,“铁山卫接连击败鞑子,已经引起了鞑子的怀疑,加上农庄的吸引力,引发了鞑子控制区内汉人的大规模逃亡,这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所以,派出了多批细作进入铁山卫境内,现在我们面临的形势非常严峻。”

    张富贵说:“俺听辽河俘虏的张忠旗等人说过,鞑子本以渔猎为生,不会种地,他们的地都是交给抓来的汉人包衣耕种。”

    “所以我才说,吸引汉人来投奔,触及了他们的根本利益。辽东气候严寒,粮食本就匮乏,如果再因为缺少劳力导致土地抛荒,那鞑子就会面临大规模的饥荒。毕竟,靠入关劫掠,不是补充粮食的长久之计,他们入关更多是为了丁口和财物。”

    蒋邪沉默了片刻,问道:“大人是否担心鞑子去而复返,攻打铁山卫?”

    “没错,这个可能性非常大!”陈雨笃定地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如果我是皇太极,身边出现了这么一支能打的精锐之军,而且大肆屯田,还把自己治下的劳力都拐走了,就一定要除掉这个隐患,防止坐大。”

    众人顿时哗然,纷纷议论起来。

    顾大锤担忧地说:“原本以为能够闷声发大财,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和鞑子杠上了。”

    他虽是卫所武官出身,但这一辈子都没上过战场,当初被抽调平叛都不敢去,更别说面对更加凶恶的清军了。这一瞬间,他甚至有些后悔听了陈雨的话,调来铁山卫,动了重新返回威海卫的念头。虽然回到威海卫就意味着碌碌无为、混吃等死,但好歹是大后方,不用直面鞑子不是?

    但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压下去了。他虽然胆小,但足够精明,现在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女婿绑在一起了,荣辱一体,真要提出逃离铁山卫,恐怕不仅仅是权力没了,包括官职在内的一切都会失去。这个女婿的铁腕手段,他又不是没见识过,从前威海卫同知杨奇志,到百尺崖的副千户冯守义,得罪了陈雨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惨。

    陈雨看了看顾大锤:“我也想不受干扰,安心发展壮大,可是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既然在鞑子眼皮子底下,而且靠吸他们的血来扩大咱们的人口,就要做好随时面对鞑子报复的心理准备。”

    邓范说:“可是,咱们正……正式的战兵还只有千余人,农兵倒是过万了,但一半以上是没……没有打过仗的,拿什么和鞑子硬拼?”

    顾大锤也附和:“而且咱们农庄所辖的田亩已经上万亩,大半都开始春耕播种,要是鞑子一来,破坏了地里的庄稼,这半年多的心血就白费了。另外,除了当兵的之外,那些拖家带口来的汉人手无寸铁,鞑子来了肯定把他们重新掳走。”

    陈雨镇定地说:“坛坛罐罐多了,当然不能像当初对付马福塔一样,把鞑子放进来打。所以,我们必须制定对策,既要挡住鞑子的进攻,又要保住农庄。农庄的屯田和人丁都是我们的本钱,有了这些,我们才会有充足的粮食和源源不断的兵源。”

    众人都安静下来,等待陈雨的决定。他们也想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在抵挡鞑子兵锋的前提下,保住屯田不被破坏,丁口不被掳走。

    陈雨扫视了一眼众人,缓缓说道:“我决定,以鸭绿江为界,建立一道防线,把鞑子挡在鸭绿江以北,御敌于国门之外。”

第三百二十五章 鸭绿江防线

    “御敌于国门之外?”众人面面相觑,这个提法倒是新鲜。鸭绿江可以说是朝鲜的国门,但是由大明的官员口中说出,总觉得怪怪的。

    蒋邪若有所思:“大人这个想法值得尝试,只是夏、秋季节还好,到了冬、春季节江面结冰又如何是好?鞑子的骑兵可以从江面的任何一段过江,防不胜防。”

    陈雨回答:“这是我的构思,具体如何实施还得仔细斟酌。关于不同季节的江面状况,你说到了点子上,不过我暂时不说我的做法,先找人问问鸭绿江沿线的地形再说。”

    他对张富贵说:“上次在辽河不是俘虏了几个包衣吗,其中除了一个叫张忠旗的汉人,还有两个朝鲜人和一个满人,把他们叫来。”

    很快张忠旗等人被找来,几人看着满堂的大人物,有些拘谨,默不作声。

    陈雨问:“张忠旗,你是汉人,辽东土生土长,又在鞑子那边做过包衣,你给本官说说看,鞑子大部队往来朝鲜,主要从哪儿走,为什么?”

    张忠旗不假思索地回答:“回大人的话,鞑子进入朝鲜境内,必走义州。从盛京到义州,距离最短,大约只有四百里,而且沿途多为平原,适合大队骑兵行进。”

    “恩,那么,如果鞑子绕道鸭绿江上游进入朝鲜,是否可行?”

    “啊?”张忠旗顿时傻了眼,愣了片刻之后说,“也不是说不可以,可是为什么呢?鸭绿江上游是长白山,周围都是高山密林,鞑子都是骑兵,他们又不傻,干嘛放着坦途不走,偏往老林子里钻?”

    陈雨又问:“这只是个假设,本官只需要知道这条线路的具体情况。”

    “小人只清楚盛京以南的状况,过了辽阳就不清楚了,不过满泰知道,他是海西女真,对那片熟悉。”

    满泰说:“大人,您说的这块地方属于奴尔干都司建州卫,建州女真之名也由此而来,努尔哈赤当时还是建州三卫之一的建州左卫指挥使,后来因为和北边的部落争斗,开始南迁,在赫图阿拉一带定居,后来又把都城迁到了辽阳。建州左卫临近长白山,正如张忠旗所说,此处都是高山密林,不利于大队骑兵行军。”

    陈雨追问:“那么从鸭绿江上游进入朝鲜以后呢,路是否好走?”

    张忠旗指着两个朝鲜人说:“这个可以问他们。小人记得金在石是平安道的人,离那边很近。”

    金在石说:“大人,小民确实是平安道宁边大都护府的人,从建州卫那边往南,整个平安道北部,方圆几百里都是多山地形,比起京畿道和南边地区,人烟相对稀少,鞑子如果非要走这条路线,跋山涉水、补给不便,显然是很艰难的。”

    陈雨点点头,面向众人:“你们都听到了吧?鞑子进军朝鲜,最佳的路线是从盛京直扑义州,渡过结冰的鸭绿江,整段路程只有四百余里,对于骑兵而言也就是十天半个月的事;如果想避开鸭绿江主流域,从北面进入朝鲜,沿途就要经过长白山脉和平安道北部山区,不仅路途艰难,而且补给不便,路程也要多上几倍。真要走这条远路,鞑子就算不累死也要脱层皮。”

    众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是很明白,唯独蒋邪跟上了陈雨的思路。

    “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只要守住义州到平安道北部的鸭绿江沿岸,就能把鞑子挡在朝鲜国境之外?”

    陈雨点点头:“我问过朴昌永,这段江面延绵三百多里,大体是直线,到了上游,也就是平安道北部临近长白山脉区域,才拐了个大弯,而且河道变窄。所以,我们只要设法守住这三百里的江面,就能达到御敌于外、保住铁山不受侵扰的目的。”

    邓范问:“可是就算是这三百里江岸,对咱们来说也太……太长了,把兵力均匀分布,过于分散,而且全是步军,调动不便,鞑子照样可以集中兵力在一点突破。”

    蒋邪说:“兵力过于分散的确是兵家大忌,但是邓千户别忘了,咱们有水师,只要派出战船来回巡逻,鞑子不管在哪一段江面渡江,一两条船、几百人的规模也就罢了,大规模的军队调动必定会被发现,到时候船上的大炮一架,给他们来个半渡而击,把渡船击沉,他们就只能望江兴叹了。”

    陈雨击掌叫好:“蒋千户说得好,咱们扬长避短,用水师应对,就能以最小的代价守住鸭绿江。我不妨再考考你,这是夏、秋季的战术,到了冬、春季江面结冰的时候,船舶无法航行,而鞑子的骑兵却可以从冰面长驱直入,又该怎么办呢?”

    蒋邪想了片刻,试探着说:“既然冰面是鞑子的坦途,那么咱们只要破坏这条坦途就行了用炮轰击,炸碎冰面!”

    张富贵也反应过来:“对了,咱们有大炮,无论多么坚硬的冰面,几十炮、几百炮轰过去,冰面必定碎裂,到时候看鞑子怎么渡江?”

    顾大锤忍不住说:“办法是好办法,只是三百里的江面,都要靠炮子炸开冰面,那得耗费多少银子啊?”

    张富贵呵呵笑道:“顾同知,你是不知道大人的风格,能用银子办到的事,那都不是事!比起和鞑子正面交锋的死伤,这点银子简直花得太值了,更不用说保护了铁山的屯田和丁口,那可不是用银子能衡量的。”

    陈雨冲张富贵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跟在我身边的人,知我者莫若猴子你了。”

    这个点子打开了众人的思路,连张忠旗也忍不住插嘴:“小人是辽东人,知道这冰的特点。其实并不用花费重金,用大量炮弹去砸碎三百里水域的所有冰面,只需在鞑子来临之前,每隔一段距离,砸出一些洞就行,有洞就会有裂缝,一路延伸。这江河上的冰壳子,看着结实,但是如果裂了缝,小股人上去还好,要是成千上万的人踩上去,冰面承受不住,就会大段大段地裂开,到时候鞑子大军自然会沉入江底,一命呜呼!”

第三百二十六章 扩军

    听了张忠旗的主意,人人都对他刮目相看。蒋邪忍不住说:“这个以点带面的法子,比炸开所有冰面要省事多了,而且更损。这么干的话,河面远远看着没什么问题,可是大队人马踩上去看到冰面裂开,已经晚了。”

    张忠旗嘿嘿笑道:“小人祖籍盖州卫梁房口,气候和朝鲜北部差不多,年幼时常在结冰的河面上凿孔钓鱼,所以才知道这其中的门道。这个法子还有个关键,炸开的洞不能太小,要只是个**大的冰窟窿,第二天又会冻上,起码得炸得跟水缸那么大,才会产生裂缝,而且再也冻不上了。”

    邓范若有所思:“如果不需要用大炮轰开所有冰面,只是炸些洞出来,那么也未必要动用大……大炮。只需在冰上凿个小眼,用火药去炸就是,这比用炮节约多了。而且说是三百里江面,但未必要炸……炸那么宽,既然越往北越不好走,咱们重点守住义州这一段,其余地方派人驻守警戒即可。”

    陈雨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人多主意果然也多。邓范说的不无道理,只要能达到目的,能节省银子当然更好。但江面炸冰这种事,咱们都没有经验,要实践之后才知道,等江面结冰了再试试吧,那种方法能行得通就用那种。至于是重点守义州还是三百里江面全面开花,到时候勘察地形再做决定。”

    蒋邪问:“大人肯定不会把希望都寄托在鸭绿江上吧,肯定还有后手。”

    “这个当然,就算鸭绿江是天堑,也需要人来守护。”陈雨说,“我打算效仿迎击马福塔的做法,沿着江岸一路修建墩堡,不用青砖,也是用夯土垒建即可,里面设炮台,还派兵驻扎,配合解冻时的战船巡逻、结冰时的炸冰手段,双管齐下,让鞑子插翅也飞不过来。退一步说,即便炸冰出现了漏洞,也可以直接攻击渡江的鞑子,拖慢鞑子进军的步伐。墩堡之间再设烽火台,用于示警。”

    “这不就是咱们威海卫备倭的墩堡吗?”张富贵说,“这玩意如果只用夯土,不烧砖,花的钱倒是不多,可是需要的人力就海了去了,抽调的青壮太多,会不会影响咱们屯田的收成?”

    “呵呵,人的事不用担心,这事有先例可循,按老办法,找朝鲜官府征发徭役就是,咱们的屯丁和农兵可不是干这事的。”陈雨说,“不过防线在平安道境内,不在咱们的地盘上,徭役也要平安道征发,交涉起来要费不少手脚。”

    邓范提醒:“大人,既然要设墩堡,派什么人、派多少人驻守,都要有个章……章程。”

    “说到这个,我正好也要提,讨论墩堡怎么守之前,先把正式扩军定编的事定下来。”陈雨说,“我决定,从一万三千农兵中精心选拔五千有战斗经验的,与原来的老兵混编为六千人,中下层军官均以老兵担任,这是作为主力部队的战兵;农兵则补充新鲜血液,重新扩充到一万五千人,作为预备兵源,仍然保持半兵半农的性质,平时耕种、闲事操练。”

    顾大锤赞叹道:“以前在威海卫只是雾里看花,不知道这屯丁、农兵、战兵的区分到底有什么用。现在身处其中,才明白其中的奥妙:战兵主攻,屯丁耕种,农兵则介于两者之间,既能保证屯田的劳力,又能随时征调补充战兵,藏兵于民,打仗、屯田两不误,这卫所的优势被发挥到了极致,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比起鼎盛时期的卫所,更要胜出一筹。”

    “老泰山谬赞了。”陈雨谦虚了一句,接着说,“扩军之后,编制也要细微调整。原来伍、什、队、旗、营的编制不变,仍然分别为五人、十人、百人、五百人、千人的单位,但是为了称呼方便,并与旧式卫所军区分,旗改为哨。另外,在营以上,增加编制,两营为标,两标为协,两协为镇,官职分别为标统、协统、统制。”

    他看着邓范和蒋邪:“你们都以千户衔,出任标统,各领两千人,轮流驻守鸭绿江防线。至于农兵的操练,基本上已经走上正轨,也培养出了一批出色的教官,就不用邓范时刻盯着了,就由你们两人轮流督导照应。剩余的那两千人,作为我直管的机动部队,暂时只设营官,不设标统。”

    两人很高兴,兵多了,权力大了,地位也就提高了,齐声应下:“遵命!”

    “鸭绿江防线,不仅要鞑子的骑兵,也要防鞑子的细作。”陈雨说,“但是咱们要接受那边过来的汉人,想阻止细作借机混进来是不可能的。除了王为民牵头继续在内部筛查抓捕细作之外,从现在起,封锁鸭绿江,以江面为界,只准进,不准出,未经我允许,任何人想要去鸭绿江对岸,杀无赦!”

    王为民说:“大人英明,这个计策甚妙。无论鞑子派多少细作过来,刺探了多少消息,回不去也是白搭。然后属下就一个屯一个屯筛查,慢慢跟他们耗,管叫他们无所遁形。”

    顾大锤提醒:“征发徭役要靠平安道,封锁鸭绿江也要平安道配合,那边官府毕竟不是铁山郡,不归你管,是不是要好生交涉?”

    陈雨点头:“老泰山提醒的是,不光如此,整个鸭绿江防线都在平安道境内,这么大的事情,平安道也做不了主,说不得,我还得跑一趟汉城。”

    他想了想,露出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把那个鞑子的细作也带上,然后大肆渲染一番鞑子再度来袭的危险,吓唬吓唬朝鲜君臣,让他们把朝鲜军队的指挥权临时移交给我,如果不行,最起码黄海道、平安道两处的军队要归我节制,军事部署也要由我来安排。”

    众人低声惊叹,大人的胃口还真大,被朝鲜封正二品的官职还不满足,居然要掌握朝鲜的兵权?

第三百二十七章 无事不登三宝殿

    蒋邪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陈雨的作风很附和他的胃口,他赞道:“大人深谋远虑,如果能借机掌控朝鲜的全部或者部分兵权,对咱们的大业有百利而无一害。”

    陈雨说:“这件事就先这么定,抽调劳力修建墩堡的事情等我去趟汉城再说。大家各自散去,先按照自己的职责做好差使,等鸭绿江那边的事定下来之后,我再统一调度,分派新的差使。”

    等众人散去后,陈雨吩咐张富贵,“你把船厂的李成龙叫来,我有事交代他。另外,立刻派条船回威海卫,把德西劳和担任炮术教官的那几个夷人都带来……对了,再加上林继祖。”

    张富贵应下,随即问道:“大人,俺多嘴问一句,那些夷人叫到铁山来做什么?去接的时候也好让他们心里有个底,早作准备,不要误了大人的事。”

    “先告知他们也无妨。用来护卫沿岸的墩堡必须配备射程更远、更大口径的火炮,现有的卡隆炮和山地炮不符合要求,我要让他们根据鸭绿江的实际地形设计新的大炮,也就是陆基岸防炮。另外,让他们和李成龙商量,设计适合新战船的舰炮。”

    “得勒,俺明白了。”

    张富贵退下去安排了,过不多久,李成龙来到了农庄议事厅。

    “大人,找属下来,有什么吩咐?”

    陈雨说:“现在本官打算在鸭绿江设置一道防线,解冻的季节,派船在江面来回巡逻,你是造船的行家,说说你的看法。”

    李成龙问:“能在江面航行的船很多,可以改造旧船,也可以造新船,敢问大人,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陈雨说,“现在铁山已经出现了不少鞑子的细作,说明鞑子已经很关注铁山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派支部队来打铁山,未必会等到冬季结冰的时候。”

    “既然如此,属下建议,不如改造水师现有的平底海船。这种船最大也就三四百料,加上是平底,能走浅水,不易搁浅,鸭绿江大部分河段是可以走的,只是到了上游河段就走不了了。”

    “你说的是沙船吧?上游区域另有安排,只要能保证船的巡逻范围控制平安道境内两三百里江面就行。既然可行,那就赶紧动手改造。”陈雨说,“新战船的进度怎么样了?”

    说起新船,李成龙劲头十足,话语间满满的成就感。

    “多亏了大人给了一条西夷夹板船作样板,还让一个红毛来指点,现在第一条样船的骨架已经搭起来了,现在正在赶工建造船壳。这可是八百料(注1)的巨船啊!属下在水师干了一辈子,也从未见过这样大的船。如果顺利的话,三五个月就能下水。样船造出来了,试一段时间没有问题的话,就可以依葫芦画瓢,开工建造多条同样的船。”

    陈雨听闻仿造的进度很快,心里也高兴,但是听到这时间跨度就乐不起来了。他问:“一定要等样船下水一段时间后才能批量建造吗?这岂不是意味着,我想组建一支三五艘巨舰为主的舰队,要等一两年才行?可不可以在样船的构架完成后,就同步建造其他的船?”

    李成龙愣了愣,迟疑着回答:“可是,这种巨船是第一次建造,也不知道会有什么问题需要修改。同时建造三五条船不是不行,但是万一出现了瑕疵,这些船都要返工,岂不是巨大的浪费?如果单单返工一条样船,花费就小得多。”

    陈雨摆摆手:“不要怕浪费银子,只要造船速度能保证,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多艘船一起返工嘛!你只要保证,船不会沉就行,其他的不足之处完全可以等船造出来再慢慢改。”

    他现在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在海陆两条战线上把自己武装到牙齿,北拒鞑虏、东震倭寇,屯田备粮、日进斗金,粮食和银子两手抓,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在建造大型战船的过程中增加一些试错成本就不算什么了。

    李成龙激动起来,拍着胸脯说:“大人,属下其他的不敢夸海口,但船坚固耐用是一定能保证的。或许这新船会有这样那样的不足,也许无法达到大人的全部要求,但沉船是绝不可能的!”

    陈雨笑着安抚:“稍安勿躁,我没有质疑你专业能力的意思,只是鼓励你放手去做,不要怕多花银子。其实吧,有了现成的船做样板,不会差到哪里去。就算有些什么不足,在朝鲜和日本的海面上,这样的巨舰照样可以称霸,这就足够了。”

    李成龙点点头:“大人的意思,属下明白了。属下回去后,立刻安排人手,同时开工建造三条巨船,保证在半年内完工,请大人放心。”

    送走李成龙后,陈雨叫来张富贵:“你安排一下,带上那个鞑子细作,跟我再跑一趟汉城。”

    张富贵笑道:“自从来到铁山后,这朝鲜的王城,大人已经是去第三次了,真是比百姓串门还勤。”

    陈雨也笑了:“远亲不如近邻嘛,这邻居就是要多走动才行。”

    两天后,汉城景福宫。

    李有些无语地看着陈雨,这才过了多久,这家伙又来了。平心而论,他是不怎么欢迎这位不请自来的“邻居”的,因为无事不登三宝殿,每次前来,对方都会索要些好处,可是又不敢得罪,实在让人头疼。

    他勉强打起精神问:“爱卿这次来,又有何事?”

    陈雨咧嘴一笑,语出惊人:“臣这次来,是想得到大王的授权,接管黄海、平安两道的军政。”

    注1:料是古代衡量船大小的单位。明军水师的主力船型大多是四百料左右的福船,大约是二百六十吨左右的排水量,那么八百料的船,就相当于五百吨的排水量(根据资料换算,或许有一定出入,但大体应该是符合实际的)。在17世纪的中国沿海,五百吨的船已经是旗舰级别的大船了,放在此时的欧洲也不算小。

第三百二十八章 得寸进尺

    接管黄海、平安两道的军政?

    一语既出,举座皆惊,不仅李傻了眼,东西两班官员都惊呆了。陈雨以一个明朝武将的身份,短短半年时间内接连授予从正五品到正二品的官职已经是非常惊人了,更别说铁山郡事实上已经成为其治下的国中之国,有这样超然的地位还不够,现在居然还觊觎兵权?

    看着笑吟吟的陈雨,百官心中五味杂陈。虽然他们不喜欢这个跋扈至极的家伙,可是必须要承认,就是因为这个家伙存在,鞑子才会退兵,朝鲜才避免了向蛮夷俯首称臣的耻辱,保住了这个延续数百年了的王朝的颜面,甚至,有他的军队在挡在京畿道之前,从国君到两班文武官员,才会有一份安全感。

    但是,这个家伙未免也过于得寸进尺了吧?要知道,兵权对于一个王朝来说,是多么重要,整个朝鲜就只有八道,他一口气就要掌握两道的军政,几乎去了半壁江山。如果答应他,下一步是不是要觊觎王位了?

    李茫然四顾,期待有一位不畏强权的忠臣站出来驳斥对方的荒谬请求。可是放眼望去,群臣虽然脸色愤懑,但没有一人站出来。他这才想起,最强硬的右议政金尚宪,已经在之前的“逼宫”事件中,为了平息陈雨的怒火,撤职查办了。

    就在李硬着头皮准备自己开口说服对方放弃这个念头时,终于有人勇敢地站了出来。他定睛一看,是工曹判书李兴立。

    李兴立义正言辞地说:“陈守御使,你的正职是黄海道水军节度使,五军营守御厅的职务只是荣衔,无论从哪方面来说,接管黄海、平安两道的军政,一来不合规矩,二来从无先例,还请收回这句话。”

    陈雨似乎对这样的反驳早有心理准备,不慌不忙地说:“我提出这样的要求,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说句不客气的话,贵国那些不堪一击的军队,我并没有什么兴趣,所谓的兵权,我也不放在眼里。”

    群臣哗然,这句话就有些过了。好歹你也是领着朝鲜正二品官衔的人,开口闭口“贵国”也就忍了,居然评价朝鲜军队不堪一击,是可忍孰不可忍。

    李兴立脸色也是一变,正想反驳,陈雨却伸手制止了他,继续说:“听我把话说完。我之所以说是两道的军政,而不是单提军权,是因为想借助鸭绿江打造一条阻挡鞑子南下的天堑,但鸭绿江主要流域都位于平安道,所以,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为了更好地指挥、协调此事。”

    李有些糊涂,开口问:“鸭绿江?鞑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爱卿说清楚。”

    “臣让大王见一个人,大王就知道前因后果了。”

    被包裹的像个木乃伊的李尧被人用担架抬了上来,放在大殿正中的地板上。他受刑之后,浑身没有一块好肉,站都站不稳,只能这个样子来面见国君了。

    来之前李尧已经被反复“教训”过,知道该怎么做,不等朝鲜君臣询问,就直接开口:“大王,小人是受大清皇帝派遣,潜入贵国境内,目的是打探铁山境内这支强军的底细。大清皇帝对之前被迫撤军一事耿耿于怀,多次对左右说,这一役半途而废,未竞全功,影响了他的全盘布局,所以,只要摸清了铁山的底细,就要卷土重来,誓要再返汉城,逼迫大王签订城下之盟,永为大清附属,并送王世子到盛京为质子,每年进贡,并派兵协助出征明国。”

    大殿之内顿时再度哗然,所有人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刚才面对陈雨的“无力要求”是愤懑,现在则是害怕了。大清铁骑真要卷土重来,如何抵挡?

    李兴立将信将疑地看了陈雨一眼,问李尧:“你说你是鞑子的细作,且说说你是什么身份,属于哪旗,隶属何人,怎么被派来的?”他有些怀疑,这只不过是陈雨指示手下演的一场戏,目的是为了引发朝野的恐慌,借机逐步蚕食朝鲜的兵权,继而以下犯上,掌控朝纲。

    李尧不假思索地回答:“小人祖籍大明遵化,崇祯二年,大清入关,小人被掳走,成了大清镶红旗甲喇额真扎哈台的包衣,这次是被被主子推荐,连同其余二十三名汉人包衣,经大清皇帝钦命派遣,潜入朝鲜。扎哈台主子允诺,只要完成这次任务,回去之后就报请旗主代善大贝勒,为我抬旗,赏奴仆五人,赐良田五十亩。”

    李兴立无话可说了,对方说得有板有眼,如果是假冒的,仓促之间不可能说得这么无懈可击。

    陈雨瞥了他一眼:“李判书问完了吧?还有什么疑虑,不妨再仔细盘问。反正耽误了正事,我也不着急,等鞑子卷土重来之际,便带着所有人坐船返回山东,烂摊子就交给你们去收拾。”

    李忙说:“爱卿不要生气,你说的寡人都相信。既然是为了抵御鞑子,那什么事都好商量。”

    陈雨拱拱手:“大王英明。臣既然蒙大王厚爱,授予高官厚禄,自然也不希望朝鲜生灵涂炭,所以才有了借助鸭绿江御敌于国门之外的想法。臣是这么打算的,以江岸为界,沿途设立墩堡和烽火台,内置士兵和大炮,江面上再以水师战船巡逻,以吾之长,击敌之短,让鞑子无法渡江。但是这件事平安道必须全力配合,所以才提出接管平安道的军政,统筹部署。”

    领议政李元翼忍不住问:“若要江面结冰又如何应对?鞑子上次入侵,正是利用结冰之际长驱直入。”

    “这个我也想到了,到时候用炮把冰面炸开便是。”

    这时崔鸣吉站了出来:“大王,臣以为陈守御使所言极是。只要能将鞑子挡在国境之外,大可以将平安道的军政暂交于他手上。否则凭本朝一己之力,是挡不住鞑子的。”

    李犹豫了,虽然兵权的问题很敏感,但是崔鸣吉说的也是事实。

    崔鸣吉察言观色,知道有戏,国君只是欠缺点魄力和决心,便跪下大呼:“为了本朝千千万百姓,请大王三思!”

    两班官员权衡一番,觉得把仗交给陈雨去打,保住自己的性命和权势,让出平安道的部分权力也无所谓,见吏曹判书这样的大佬带了头,也纷纷跟着跪下:“请大王三思!”

第三百二十九章 浩大的工程

    见群臣意见一致,李便就坡下驴:“既然诸位都认为可行,那就请领相拟旨:着守御使、水军节度使陈雨,钦命其巡视黄海、平安道,用钦差大臣关防,军政皆由其掌管,凡涉及抵御鞑虏之事,两道官员皆听其号令,不得推诿。”

    陈雨很满意这个结果,这就相当于朝鲜版本的两省总督了,有了这柄尚方宝剑,他就可以大展拳脚,围绕鸭绿江,在平安道内打造一条固若金汤的防线。

    他朝李行礼:“大王英明,臣必定鞠躬尽瘁,御敌于国门之外,保百姓不受生灵涂炭之苦。”

    李点点头:“就拜托爱卿了。”

    陈雨退出大殿后,李兴立忧心忡忡地说:“大王,此人野心勃勃,掌控一郡之地后,还要图谋黄海、平安两道的兵权,若是听之任之,将来会不会试图染指京畿道,继而以军乱政,祸乱朝纲?”

    李被他说得心里发毛,询问左右:“众爱卿以为如何?”

    崔鸣吉自从收下陈雨的贿赂后,就已经站到了他那边,闻言立刻出列反驳:“李判书此言差矣。若不是陈守御使奋力抗击鞑子,并远赴辽河断鞑子的后路,皇太极大军兵临城下,胜利唾手可得,又怎么会乖乖地撤兵?说他挽救了朝鲜的国运也不为过。李判书这样猜忌功臣,未免让人寒心。”

    李觉得崔鸣吉说的也不无道理,求助地看着李元翼:“领相认为呢?”

    李元翼沉吟道:“臣以为,李判书关于觊觎大权、祸乱朝纲的猜测是关心则乱,陈雨志不在此,他的目的应该是占据铁山屯田练兵、壮大实力。主动提出以鸭绿江为防线抵御鞑子,并非是为了替本朝着想,而是担心鞑子的报复毁坏了他在铁山的一番心血。但单从抵御鞑子这方面来说,他和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所以也不必过于担心。”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了,有鞑子这个共同敌人在,两方就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的,谁也跑不掉。

    李闻言安心了不少:“领相的意思是:不管其动机如何,做的事情总归对咱们也有利?”

    “然也。”李元翼说,“而且,他主动提出承担北部边境的防御职责,却只口不提所需开销和军队粮饷,显然是打算自筹,这对国库空虚的我们来说,是大好事啊!”

    李彻底放心了,只要是这样,就没什么好担心了。朝鲜军备废弛,军队没什么战斗力,以往都是依靠明朝这个宗主国保护,现在鞑子三番两次入侵,明朝现在又是自身难保,冒出个陈雨,也算是补上了这块短板。另外李元翼也说得对,有人自掏腰包给你守护国境,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就偷着乐吧。

    陈雨当然不傻,他比朝鲜君臣都精明。打造鸭绿江防线是为了自己的战略利益,朝鲜方面给不给钱都要做,但这穷酸朝廷也压榨不出多少银子,还不如大方一点,换来对方爽快地放权。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免费征发徭役就能弥补不少,更别提从釜山可以获得海量的财富了。

    获得授权后,陈雨以钦差的身份驾临平安道,勒令平安道观察使臣尹元衡动员全部力量,协助他修筑绵延两百多里的墩堡,并将鸭绿江上游山区的百姓内迁,打造一个方圆数百里的无人区,将来鞑子即便绕道从此处进入朝鲜,也会面临完全无法补给的困境。

    平安道在朝鲜是属于相对贫瘠的地区,东北部多山,百姓更是困苦,人烟稀少,两班贵族的势力很薄弱,所以陈雨的计划并没有太大的阻碍。观察使臣尹元衡也不敢与钦差对抗,老老实实接下了大部分差使,只是向陈雨诉苦,府库空虚,无力安置内迁的百姓。毕竟老百姓再听话,也是要吃饭的,这些人数量虽然不太多,但男女老少加在一起也上万了,让他们从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迁移出来,却不给钱粮安置,又无地可种,酿成民变,他可担不起这责任。

    陈雨也很爽快,当即拍板,由铁山接纳这些内迁的百姓,按照农庄的屯丁同等看待,拨给农具和粮种,引导他们垦荒屯田。这个安排皆大欢喜,尹元衡甩掉了包袱,陈雨获得了额外的人口资源被当地官方的黄册除名之后,这些失地的农民就成了铁山农庄的一份子,完全可以按照辽东汉人的模式,成为他的农业人口和兵源了。

    浩浩荡荡的鸭绿江防线工程启动了,从丹东往北,沿岸到处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就地取土,用夯土垒建墩堡,整个鸭绿江沿线变成了一个狭长而巨大的工地。

    被征发徭役的朝鲜百姓对于这个大工程并没有以往的抵触情绪,反倒是热情高涨。他们位于边境,但凡鞑子入侵,他们就是首当其冲的受害者,被劫掠数次,家财散尽、青壮被掳,多少人家破人亡,苦不堪言。现在朝廷愿意建墩堡将鞑子挡在对岸,以后就能免受战争荼毒,他们自然是求之不得。何况主持此事的钦差大人还愿意提供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干活之余能吃饱饭,比起以往被官府征发徭役,境遇要好多了。

    位于丹东的第一个墩堡建起来之后,张富贵派去接德西劳等人的船也抵达了丹东,根据陈雨的指示,德西劳等人没有在铁山下船,直接从海路来了这里。

    陈雨带着德西劳等人来到江边的工地,指着已经建成的墩堡说:“叫你来的任务,就是给这些堡垒装上牙齿。我需要数量非常多的岸防炮,你以前提议的大口径火炮可以在这里发挥用处了。”

    德西劳问:“炮不是问题,三十二磅或者二十四磅加农炮都行,关键是看是什么用途,安置在哪里?”

    陈雨问:“放在堡垒的顶部露天炮台可不可以?”

    德西劳看了一下十来米高的堡垒,摇了摇头:“困难很大,光是二十四磅炮的炮身自重就超过了2500磅,长度超过了9英尺,三十二磅炮更重、更长,这样的大炮,怎么运上去都是个大问题。”

第三百三十章 改进火箭

    陈雨想了想,确实如此。2500磅的重量相当于1.1吨左右,9英尺接近3米,在没有起重器械的古代,搬运到十米以上的高度并非易事。如果是空旷的城墙或者炮台倒还好办,可以借助滑轮之类的器具,可是这种类似于碉堡的堡垒上窄下宽,顶部相对狭窄,施展不开,无法利用大型器具,除非从堡垒内部一层一层以人力抬上去。但堡垒内部的通道一次只能供两三人同时上下,根本抬不起这么沉重而且长度惊人的铁家伙。

    “好吧,顶部酌情放置几门山地炮即可。”陈雨放弃了这个念头,“可是我需要重炮,该怎么安置合适呢?总不能在堡垒之外另起炮台吧,这样不是失去了堡垒的保护,让大炮和炮兵都处于危险的境地?”

    德西劳指着墩堡说:“如果只是为了射击河面的目标,可以考虑把大炮安置在堡垒的底层,这样问题就解决了。根据我的目测,即使考虑到炮需要的人数,底部的宽度也足够正面放向摆放两门二十四磅炮或者一门三十二磅炮。”

    “失去了高度的加持,射程如何?”

    “这个不用太担心,将军阁下。二十四磅炮或者三十二磅炮平射的有效射程都超过了800码,大部分河面都在射程范围。如果需要的话,攻击对岸也是可以的,它们的最大射程超过了1600码,当然,这个距离的准确度就很难保证。”

    陈雨想了想,鸭绿江下游的河段狭窄之处不到1公里,宽阔的地方也就2公里,将近700米的有效射程和1500米左右的最大射程,应付大部分河段都够用了。反正鞑子要么不来,来得话就是大队人马,队型密集,照着人群中间打就是,怎么都能砸到人。

    “那就这么办。”陈雨说,“关于炮的口径,如果射程和威力有一定提升,那就选择三十二磅炮吧,反正不需移动,不用考虑机动性。当然,炮越大越好。”

    “并非如此,将军阁下。三十二磅是一个门槛,如果再增加口径,重量就成倍增加,而射程与威力的提升却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更大口径的炮,壁厚增加,为了保证不轻易炸膛,铸造难度也是成倍增加,交付的速度就快不起来,想要武装这么多堡垒,需要的时间远远超出了您的想象。”

    陈雨一听,连忙说:“那就三十二磅炮吧,不加码了。”

    德西劳点点头:“您决定好之后,回去我们就开工铸造三十二磅炮。”

    “具体需要的大炮数量,等统计完墩堡的数量后再通知你。如果工匠的数量不够,就请威海卫那边的赵同知把全卫的工匠全部召集过来,还不行就告诉我,我写信给山东都司衙门和登莱的陈巡抚,让他们在全山东的卫所范围内征调军匠。”陈雨说,“另外,你跟我去一趟船厂,商量一下新战船使用什么样的舰炮。”

    陈雨把监工的任务交给了邓范和蒋邪等人,然后带着德西劳一行乘船返回了铁山。

    船厂。

    陈雨指着船坞内巨大的船体说:“这就是未来的主力战船,双层炮甲板,在我的设想中,除了摧毁海战的目标之外,还要有优良的对岸攻击能力,所以,光凭短射程的卡隆炮无法完成这个任务,你得给这种船配备合适的舰炮。”

    德西劳打量了一下主体框架已经成型的船体,一边思考一边说:“长度在五十到六十码之间,双层炮甲板……下层可以考虑用三十二磅炮,中间以二十四磅炮为主,露天甲板则可以使用十二磅炮和卡隆炮搭配。”

    “除了露天甲板,全部用大口径炮不行吗?”

    德西劳摇头道:“虽然我没有在海军干过,但是基本原理还是懂的。重炮在底层,轻炮在上层,重量从下往上逐渐递减,这样才能保证重心较低,有更好的抗风浪能力。”

    陈雨一听就反应过来了,他拍拍脑袋笑着说:“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忽略了。”

    “至于这样规格的战船,具体应该安排多少炮位、不同口径的大炮应该如何配比,我想我应该和船舶的设计师商量一下。”

    陈雨听了就把李成龙叫过来,互相介绍:“这位是负责船厂的李成龙,长期在朝鲜水师服役,造船有丰富的经验;这位是来自广东濠镜的弗朗机铸炮师公沙德西劳。你们多商量下,携手合作,共同打造出一种强大的战船来。”

    两个搞技术的人凑在一起,三言两语就擦出了火花,虽然语言不通,但在通译陆若汉的帮助下,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

    陈雨转身对旁边的科德略和罗德里格等人说:“你们是优秀的炮兵教官,现在铁山卫比威海卫更需要你们,就留在这里,不要跟随德西劳返回山东了,帮助我培训炮兵。我要让三百里鸭绿江畔遍布优秀的炮手,让通古斯野蛮人无法逾越江面一步!”

    科德略等人恭敬地鞠躬:“愿为您效劳,将军阁下!”

    林继祖在一旁提醒:“大人,我呢?您大老远把我叫来,不会是坐船玩吧?”

    “哈哈,怎么会忘记你。”陈雨说,“你弄出来的火箭,的确好使,已经数次立下功劳……”

    林继祖洋洋得意:“我爹还说这玩意没用,等我回去好好给他说道说道,别整天以为我鼓捣些小孩子过家家的东西……”

    “我还没说完。”陈雨打断了他,“不过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一个是准头问题:在皮岛和辽河,两次使用都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可是皮岛那次,与其说是用火箭驱散了成群的东江镇守军,还不如说这玩意从天而降把他们吓跑了。第二次在辽河夜袭鞑子,据蒋邪反馈,一千支火箭点燃了不到一百顶帐篷,之所以能够燃起大火波及全营,主要是因为鞑子的扎营太密集,帐篷的蒙皮多为兽皮,容易燃烧,这才引发了大火。归根到底,准头不行,虽然这东西比大炮便宜,但节省花费并非最终目的,你得想办法改进,让它射得更准一些,精度越高,杀伤力就越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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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铁卫介绍:
陈雨穿越了,成了明朝末年一个穷困潦倒的军户。不会造玻璃,也不会做肥皂,身边只有一群饭都吃不饱的军户……手握一手烂牌,如何才能将人生的牌局打得风生水起?且看这个有点腹黑的办公室主任怎么一步步走上巅峰,将鞑子、流寇打得落花流水,把棒子、倭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在整个东亚大陆覆雨翻云。大明铁卫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铁卫,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铁卫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