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七节 人老,糊涂
“妈,真的不能再这样了。”苏夜云脸上全是平静,可熟悉她的人都知道,这是愤怒到极点,随时可能爆发的迹象:“你不能再像这样对待那些亲戚。无论他们是爸的什么人,什么关系,那真是八竿子都打不着。”
方芮坐在那里没有说话,神情落寞。
谢浩然揉了揉太阳穴,拿出香烟想要抽一支提提神,可是看看坐在旁边的表妹苏芷兰,又打消了这个念头。他把身体坐直,右手在脸上用力抹了一把:“外婆,二姑说的没错。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说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方芮看了他一眼,苦笑道:“我明白……”
苏夜云话里带着难以释怀的怒意:“苏家村来的那些人都走了。中午吃完饭,一个个溜得比兔子还快。说是妈你给他们买好了车票,赶不到车站的话票就作废,到时候另外买票还要再花一次钱。他们也不看看我大姐都变成什么样了,苏福道和蒋庆仙那样的作贱我姐,那些人嘴上说说就过了,反正事不关己,眼睛里只有一个“钱”字。”
这的确是事实。
警方做笔录要求越详细越好,如果事发现场有多个证人,那怕数量再多也必须做到记录完整。派出所警员数量少,笔录得一个一个来。谢浩然作为第一目击者,又是监控视频的提供者,当然要排在第一个。警察很负责,问的很详细,耽误了一些时间。排在后面的一大帮苏家亲戚等得久了,纷纷抱怨。他们来到泽州的时候,方芮已经帮着他们提前买好回去的车票,这笔钱不用他们自己掏腰包。眼看着时间差不多,也就顾不上什么善恶纠纷,一个个嚷嚷着要走。人多,警察拦也拦不住。
“让他们走吧!”谢浩然把已经拿出来的香烟盒塞进衣袋,只留下打火机在手里不断旋转着把玩,淡淡地说:“这次走了,以后就用不着再来了。”
苏芷兰歪着头,看着旁边神情冷漠的谢浩然:“哥,我还是给晓凝姐打个电话吧!”
谢浩然摇摇头:“算了,等我回去的时候告诉她。她现在没有放假,来来去去耽误时间。大姑姑的情况不算严重,多休息休息,过几天身体好了,我让明明带着她出去玩玩,找个地方度假。心情舒畅,人就自然好了。”
苏夜云声音里充满了恨意:“就苏福道那种连路都走不稳的废物,居然还想着要娶我大姐做媳妇儿?我看他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谢浩然抬起手对着苏夜云扬了一样,劝道:“二姑,别说了。现在说这些话已经没有意义。在医院的时候我问过医生,他那只眼睛肯定保不住。派出所那边我也问过,像他这种情况,只要咱们坚持意见,法院那边至少要判他三年。”
苏夜云漂亮的面孔因为愤怒而紧绷,她咬牙切齿:“要我说,他那种渣子,至少该关进去三十年,一辈子。”
谢浩然把目光转向方芮:“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外婆你的态度。”
方芮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她用手指着自己的鼻尖,很是诧异:“我?这话是怎么说的?”
谢浩然往前挪了一下位置,两腿分开,双肘撑在膝盖上,他神情凝重:“蒋庆仙是个泼辣的女人,她们家在村子里算是大户,人多。出了这样的事情,她肯定会来闹。”
苏夜云恶狠狠地插话:“她还敢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用不着二姑你动手。”谢浩然制止了情绪激动的苏夜云:“我给公司打过电话,从明天开始,家里、大姑姑的餐厅、芷兰的学校,还有二姑你的单位,我都会安排人全程接送并保护你们。对于蒋庆仙那种人当然是不用怕的。但是外婆你得答应我,不再与他们有任何来往。”
方芮有些犹豫:“小然,我知道你说的没错。但是……村子里那些亲戚,还是要区分对待,不是所有人都像你想的那样。”
“这个我知道。”谢浩然点点头:“但真正的亲戚绝对不是今天在大姑姑餐厅里吃饭的那些。我永远不会再与他们打交道,就算见了面也会装作不认识。本来这次回来,就是想着让外婆你带着我到老家村里走一趟,给亲戚们发一下结婚的帖子。现在看来,发出去的数量显然没有我之前想的那么多,要请的人就是几个而已。”
方芮注视着他:“村子里的亲戚,你都打算请谁?”
“目前我知道的只有苏春露。”谢浩然并不隐藏自己的态度:“至于其他人,等我看看再说。”
停顿了一下,他正视着方芮:“外婆,这次你真是要听我们的劝。不要再和那些亲戚来往。从明天起,我会让人在外面挡着他们。蒋庆仙也好,什么姓苏的也罢,总之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另外……我会让公司这边降低今年给外婆你的分红收益。你手上的钱太多了,花在你自己身上的其实没多少。来不来泽州是他们的自由,可是凭什么每次都要外婆你去迎接,包着一日三餐,还有晚上住宿的费用?”
方芮被挤兑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下意识地叹了口气:“他们……穷啊!”
“这不是理由。”谢浩然认真地说:“我这几天专门查过,苏家村没有列入地区扶贫乡村名单。也就是说,这些所谓的“穷亲戚”,比外婆你想象的要富裕。走亲戚串门本来无可厚非,他们要是想来,就自己掏腰包住店。选择五星级宾馆还是普通招待所,那是他们的自由。今天是最后一次,以后再想着像现在这样,打着上门走亲戚的名义找外婆你报销住宿费和车马费……呵呵,就算外婆你偷偷给钱,不让我知道,我还是会把不属于他们的东西拿回来。”
也许是觉得刚才那些话说的有些重,谢浩然放缓语气,脸上显出诚恳的神情:“外婆,我们是一家人。大姑和二姑是你的女儿,你还有我和苏慎两个孙子,晓凝姐和芷兰是你的孙女。咱们一家子热热闹闹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老家那些人来凑热闹呢?我知道外婆你是好心,为了外公的名声考虑。可是那些人……他们根本不会这样想。”
苏夜云的怒意已经消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强烈。她声音有些冰冷,夹杂着叹息:“妈,你真该多听听小然的。咱们这个家是他一手撑起来的。这才过了几天好日子,你就开始折腾……要不得啊!”
……
夜深了。
家里很大,谢浩然与贺明明住在一个房间。她洗了个澡,穿着平时喜欢的缎面吊带睡衣,在浴室里吹干了头发,上了床,躺在谢浩然身边,关了灯,在黑暗中幽幽地发出声音。
“其实你外婆挺不容易的。”
虽是睡在一张床上,结婚以前两个人却不会越界。谢浩然发出浓重的疑惑鼻音:“唔?”
“你们之前在客厅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贺明明侧着身子,抱住谢浩然的胳膊:“你外公走得早,以前生活艰苦,家里有太多的问题需要考虑,你外婆操心的事情也多。现在不同了,经济方面不成问题,你大姑姑的餐厅生意红火,每天早出晚归;二姑姑在学校教书,在的远,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她们都有了各自的事业。晓凝去了燕京上学,芷兰今年初三,苏慎考上大学走了,你又常年在外……家里一下子就空了。要是身边没有说得上话的人,这样的日子,真的是不好过啊!”
谢浩然被贺明明说的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外婆太寂寞了,所以才对老家那些亲戚有求必应?所以才对他们那样的态度?”
“要是换了我也会啊!”贺明明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上了年纪,生活就没有年轻人那么富有激情。酒吧、舞厅、电影院、各种游戏……我们想要找点儿娱乐项目很容易,很多东西在我们看来都会感兴趣。但是老人不同,毕竟是老了,精力不足,对于新生事物的接受也有一个过程。你看看现在年过六十的有几个在玩电脑游戏?广场舞虽然讨厌,噪音烦人,可要是全面禁止,你觉得那些老人还能做什么?”
谢浩然躺在床上思考了很久。慢慢的,他把胳膊从贺明明脖子下面伸过去,将她搂在怀里:“你想对我说什么?”
“蒋庆仙不会善罢甘休,她肯定会来闹。家里肯定要派人守着。只不过,对于老家村里的那些亲戚,你还是睁只眼闭只眼吧!说实话,外婆那么大的岁数,那么多年了,能够得到那么多人交口称赞,对她来说也是一种心理安慰。就算她乱花钱,又能花得了多少?虽说你们老家那些亲戚真不是东西,但是看在老太太面份上,你就不要有什么实际性动作,随便说说就可以了。”
第七百六八节 村里人
必须承认,贺明明说的很有道理。m.www.uu234.netm.www.uu234.net
一夜无眠。
第二天,谢浩然带着人,亲自去了一趟苏家村。
他没有张扬,没去村长家里,也没有惊动所谓的“族长”,直接去了苏春露家里。
那是一个颇为面善的老妇人。穿着村里常见款式的衣服,用蓝布手帕包着头,胖胖的身子,皮肤虽黑,手上却很有力气,走路的时候步伐稳健。村里人家习惯开着门,看到走进院子里的谢浩然,正端着一碗包谷粒喂鸡的苏春露觉得意外:“你是……”
“表婶,我是谢浩然。”他笑着表明身份,随即补充道:“我外公是苏淳,外婆是方芮。”
听到这里,苏春露恍然大悟,连忙放下手里装包谷的碗,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拉住谢浩然,脸上全是惊喜:“你是小然?我听你外婆说过。你怎么来村里也不提前来个电话,我好让你表叔去接你啊!”
表叔表婶是按照辈分排下来的称呼。方芮是这样告诉谢浩然,他就这样叫了。
苏春露家里人丁兴旺。她托邻居去地里把正在干活的丈夫和儿子叫回来,说是家里来了客人。灶上烧开了水,给谢浩然及随行人员泡上茶,正在喝着,得到消息的家里人都回来了。一时间热热闹闹,笑声不断。
苏春露颇有眼色。寒暄过后,她凑过来,小心翼翼地问:“小然,昨天村里去泽州的人回来了。我听说,苏福道被警察抓了?”
事情没什么可隐瞒的。谢浩然点点头,当着所有人的面,仔细讲述了事情经过。
杨瑞和是外村来的男人,当年苏春露就是看着品性不错才嫁给他。耐心听着谢浩然把话说完,杨瑞和用力拍了一下大腿,气愤地说:“蒋庆仙那女人根本不靠谱,苏福道那小子平时在村里游手好闲,既不肯下地干活,又不愿意到外面打工。四十多岁的人了,一天天就这么晃悠,像什么样子?以前我就说过他,没想到现在闹出这种事情……被警察抓了也好,关进监狱里,有的是人教育他。”
大儿子杨威是个老实人。他用胳膊肘捅了捅父亲的后腰,低声劝道:“爸你也别这么说。福道的脚瘸了,下地干活本来就不方便,去外面工作也没人要。”
杨瑞和瞪了儿子一眼:“那就应该好吃懒做,什么事情也不做?”
杨威讷讷地回答:“我不是那个意思。”
“总之他苏福道就是这样的人。”杨瑞和越说越气:“从小就在村里偷鸡摸狗,那时候我种在地里的洋芋,三天两头被他偷。有几次我抓住了他还不承认,我想着都是亲戚,洋芋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说他几句也就算了。没想到他一直记在心里,直到现在见了面也不肯叫我一声“叔”。这种人,就不该和他们家来往。”
谢浩然笑着安慰了几句,同时拉开身边的拎包,拿出一张做工精美的红色请柬,双手递到杨瑞和与苏春露面前。
“表叔,表婶,再有几个月我就结婚了。我这次是专门来给你们送帖子,到时候一定要来。”
苏春露很是惊喜地接过请柬,一边看一边问:“小然你要结婚了?是哪儿的姑娘啊?”
这问题在谢浩然看来有些尴尬,若是知根知底的熟人,当然明白他有四位妻子。但这种事情在外人看来真的很难接受,尤其是在传统观念的光环笼罩下,像这样的“一”和“四”搭配,本身就将他打上了“坏人”的标签。
好在贺明明没来,谢浩然支支吾吾了几句,很快转移话题。
杨瑞和是个细心的男人,他留意了一下请柬上的地址,顿时发出疑惑的惊呼:“小然,这个……怎么你这结婚喜宴不是在泽州,而是要在燕京城里办啊?”
燕京?
苏春露等人一听,纷纷凑过来,看着帖子上标注的地址还真是那么回事。
谢浩然笑了:“放心吧表叔,没事儿的,到时候我会派人来接你们,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杨瑞和手拿着请柬翻来覆去地看,神情还是有些疑惑:“这也太远了。燕京……这恐怕得坐火车过去,路上也要好几天呢!”
结婚还早,现在把话说破就没意思了。谢浩然笑着摆了摆手,问苏春露:“表婶,那个……苏永福家住哪儿?我这次来村里,除了你,还得送给他一张请柬。”
外婆方芮说过,当年家里最困难的时候,除了苏春露,就是苏永福给过一些帮助。因为在家里排行第六,所以村里人都管他叫做“苏老六”。
“你大老远的来一趟不容易,跑来跑去的累。就坐在这儿喝茶,我让小威他们去把老六叫过来。”苏春露说什么也不肯让谢浩然从凳子上起来,她很热情:“别走了,等会儿就在表婶这里吃饭。那个……孩子他爸,你去后屋把过年留的腌肉从房梁上摘下来,再去后院抓几只鸡宰了,待会儿炖上,晚饭的时候好吃。”
谢浩然连忙推辞:“表婶,别忙了。”
苏春露眼睛一瞪:“说什么呢,你好不容易来一趟,今天就听我的。等你走的时候,把后院的母鸡带上几只回去给你外婆。咱们自家养的土鸡,比外面卖的好吃多了。”
苏永福个头很高,瘦瘦的,看起来很精神。杨威带着他走进家里的时候,杨瑞和正在切肉炒菜,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饭菜摆上了桌子。辣椒炒腌肉、油炸洋芋片、酸菜炖干黄鳝、大葱香肠、酸辣粉条……农家菜就这样,不像城市里随时可以去菜市场买新鲜肉,荤菜都是年节时候的腌制品。放的盐多,味道重,肥肉占据了很多比例,但是吃起来很香,油脂横溢。
饭桌上高高兴兴地吃着,谢浩然拿出几瓶酒,一边喝着,一边把请柬递给苏永福。两个人很快搂着肩膀,“表哥”、“表侄”的叫了起来。
油炸洋芋片下酒不错,嚼在嘴里“咔嚓咔嚓”脆香。谢浩然抬头看看这间大瓦房,再看看空荡荡的四周,端起杯子,与坐在旁边的杨瑞和碰了一下杯子,问:“表叔,你们现在村里种地,一年下来的收入怎么样?”
“还行吧!”杨瑞和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他几杯酒下肚,话也多了,笑呵呵地搭道:“不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起那些年吃不饱肚子的时候,肯定是好多了。”
谢浩然笑了杨瑞和也是个不肯说实话的。其实这种事情不需要问,只要看看房间里的摆设,以及各人身上的衣服就能知道实际情况。按照现在的标准,苏春露家并不富裕,甚至可以说是贫穷。
苏永福敬了谢浩然一杯,指着摆在墙边的两个大背篓,喷吐着酒气笑道:“表侄你来也不提前说一声,我还打算下个月去泽州一趟,看看表姨她老人家。你走的时候,把这些东西带上,替我向表姨道个谢,等今年中秋的时候,我再去泽州看她。”
背篓里装着一只腌山羊。那是把一整只羊斩头、去足,清洗干净,以四条羊腿和身子中间分成六块,用佐料和盐腌制起来的做法。腊月里腌上的羊,又挂在锅灶上面熏了几个月,现在味道正是浓郁的时候,或炒或炸,吃起来很是香美。
腌羊上面放着几大块羊奶乳饼。这是苏家村本地的做法兼叫法,其实就是异国人所说的“奶酪”,只不过比那个硬一些,发酵时间也没有那么长。
被杨威叫来吃饭的时候,苏永福顺便让他背着另外一只背篓。里面也有一份同样的礼物,这是送给苏春露的。
苏永福对谢浩然说话很实在:“表侄,回去以后,你得替我好好谢谢表姨。要不是她借给我那些钱,我这养羊的行当也做不起来。”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厚厚一叠钞票递给谢浩然,真心实意地说:“这是五千块钱,麻烦你帮我带给表姨。去年雨水好,苜蓿长得旺,母羊下崽也多。今年看着也是好年成,等到过年,我把羊羔卖了,再凑一凑,差不多就能把剩下的钱都还给表姨。到时候,我再去泽州给她老人家磕头。”
羊乳饼的味道不错。苏春露做菜的时候就用油煎了一盘,切成小块的乳饼两面金黄,撒上椒盐,吃在嘴里外酥里嫩,满嘴都是浓郁的**味。
谢浩然用手握住那些钱,却没有接,而是把钱重新推回到苏永福面前,笑着问:“表哥,你现在有多少只羊了?”
“五十六只。”这是苏永福每天都在板着指头计算的数字,熟得不能再熟,张口就能说出。
“好家伙,整一个全国民族大团结啊!”谢浩然笑着开了句玩笑,随即收起笑脸,正色道:“那表哥你有没有想过,把五十六只变成五百六十只?”
话一出口,饭桌上顿时没人再说话。不光是苏永福愣了,就连坐在餐桌另外一侧吃饭的苏春露也抬起头,满面诧异。
第七百六九节 帮你致富
苏永福很聪明,他立刻听懂了谢浩然的话:“表侄,你的意思是,让我扩大生产规模?”
这是苏永福从乡上科技站技术人员那里听来的。顶 点 X 23 U Sm.www.uu234.net这些年国家大力推广科技下乡,农科院和各级地方政府之间达成协议,学生和老师的大部分实习安排在乡村,乡上的技术员也必须在规定时间前往各个村子,对农业科技知识进行普及。尤其是一些对此颇为重视的村子,专门拿出钱来,给村里人开设临时学习班。
谢浩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我外婆既然把钱借给你,就放在你这里慢慢用。表哥你是个真心愿意做事的,否则也不会短短几年功夫就把养羊的行当坐起来。不瞒你说,这次从泽州过来的路上,我仔细看了看这里的土地,多山多石头,水少,地也不好。种庄稼收成只能说是一般,想要靠着这个发家致富,估计是不太可能。”
“这话说的是。”苏永福用力一拍大腿,眼睛里透出佩服的目光:“没想到表侄你还懂这个。你这话就跟乡上技术员说得一模一样。他说我选择养羊是没错的,苜蓿不需要那么多肥力,要水也不多,每年冬天可以打下足够的青饲料,一直吃到来年新苜蓿跟上。”
谢浩然笑着拿起酒瓶,给苏永福的空杯子倒满:“表哥,这钱你先用着,不够再跟我说。我看村里周围都是荒山,你完全可以承包下来,雇几个人帮你种苜蓿。只要照这个法子做下去,到时候别说是五千块,就算五十万也有了。”
苏永福被他说得双眼发亮,心里一阵热火:“当真?”
谢浩然认真地点点头:“钱我借给你。吃完饭,咱们立个字据。放心吧,利息比银行那边低。都是一家人,只要你愿意做,该帮的我一定帮。”
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随便借钱。之所以借给苏永福,也是出于多个方面考虑。要不是他之前主动拿出那五千块,谢浩然也不会说出后面这些话。
这边说这话,那边听的人却被吓到了。苏春露与杨瑞和夫妻听到“五十万”这个数字的时候,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两个儿子杨威和杨猛瞬时睁大双眼,张开嘴唇。
“小然,养羊真的能赚那么多?”苏春露认真地问,她眼睛里透出一丝期盼的目光。
谁也不愿意挨穷受苦,看着别人大把的捞钞票,即便是再老实的人心里也有想法。
谢浩然故意问:“怎么,表婶你也想掺和进来?”
苏春露说话很直接,也很坦然:“我这两个儿子大了,都要娶媳妇。这彩礼要是不够,哪个姑娘愿意嫁过来?”
“养羊这种事情不能所有人都上。”谢浩然摇摇头:“跟风不是好事,看着别人发财,自己就跟着去做,结果只能是大家一起赔钱。就像前几年白糖价格高,南方很多地方不种粮食,该种甘蔗。结果第二年甘蔗太多,糖价就一路走低。到头来,种甘蔗的人都赔了。”
苏春露的小儿子杨猛连连点头:“这事情我知道。我有个朋友就是詹州的,他们家前些年种甘蔗很是赚了一笔,结果小表弟你说的那年甘蔗价钱大跌,他们家几百亩地的甘蔗根本卖不出去,最后只能烂在地里。”
杨瑞和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的:“咝……我以前咋没听你说过啊?再说了,这种出来的甘蔗干嘛要烂在地里?花点儿力气,雇几个人收回来,就算今年卖不掉,榨出汁水熬成糖,明年一样也是卖啊!”
“来不及收。”杨猛笑了:“爸你这就不知道了。他们家种的甘蔗太多,得雇人才收得过来。可是算了算,就算按照你说的,雇人工资加上自己榨糖,所有费用加在一起,最后做出来还是赔本。而且第二年糖价到底怎么样,谁也说不准。”
杨瑞和感觉就像在听天方夜谭:“我的天,那么多甘蔗,就这么烂了?”
杨猛点点头:“就这么烂了。”
杨瑞和心有余悸:“看来还是种粮食把稳。卖不掉也赔不了本,大不了自己吃。”
这话说得让所有人都笑起来。
谢浩然端起酒杯,对杨瑞和笑道:“表叔,我倒是有个想法。”
苏春露在旁边眼睛一亮,连忙问:“小然你有啥主意?”
她知道方芮这家人见多识广,是有本事的。当年苏淳死去,苏家落难,苏春露带着粮食去泽州看望方芮,当时家里的惨状历历在目。现在,苏家在泽州已经改头换面。远的不说,就说苏永福,如果不是得到了方芮的帮助,无论如何也养不了那么大一群羊。
有对比,才会有信心。虽说谢浩然年轻,可是在苏春露看来,他属于那种极有本事的人。
“种苹果。”谢浩然的建议很简单。
杨威和杨猛两兄弟愣住了:“苹果?”
谢浩然肯定地点点头:“你们这里周围都是山地,走传统的种植路线肯定不行。来的时候,我查过这里的水文地志,苏家村一带气候偏于干旱,但是每年的降水很有规律,村子南面还有一条河。换句话说,只要有足够的投资,有设备,供水方面就不成问题。苹果好不好吃,有两个先决条件。第一是品种,第二就是气候。雨水多的地方苹果种出来不好吃,偏酸,甜度不够。你们这里就不一样了,只要种出来,多花些心思照顾,苹果应该不愁卖,价格也不成问题。”
杨瑞和很是担心:“种苹果这合适吗?小然,我知道你是好心。可是这苹果……说实话,咱们以前没种过,不知道该怎么侍弄啊!”
“我找人教你们。”谢浩然用手拍了拍旁边苏永福的肩膀:“刚才表哥不是说了嘛,乡上有科技站,还有技术员。平时有什么问题,也可以找他们帮忙。”
杨威坐在那里,右手慢慢摸着下巴,陷入沉思:“苹果……小表弟说的这个事情,我前些年也听别人说过。那是一个来乡上调研的教授,当时有几个领导陪着。我那时候感冒了,在乡卫生院打针。他们从卫生院门口路过,说的就是苹果。那个教授说的话,与小表弟现在说的差不多,苹果在咱们这儿种出来会很好吃,品质甚至可能比新疆那边的还好。”
杨瑞和顿时来了兴趣:“真的?”
杨威点点头,老老实实回答:“真的。”
杨猛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目光:“那咱们可以承包一块山地,就像永福大哥这样,先把架子搭起来。”
谢浩然也趁热打铁:“我也加进来吧!承包费什么的我出了,你们种苹果我算一股,资金和树种我来想办法,你们负责栽种和日常管养。等到苹果熟了,我负责销路。”
苏春露一下子反应过来:“不行!不行!小然你这是干什么?”
杨瑞和与两个儿子也反应过来,连忙推辞:“是啊!怎么能让你把所有事情都做了?”
“是啊!就算要种苹果,那也是咱们家里的事情,不能麻烦小表弟。”
“咱们是亲戚,不能这样。”
谢浩然伸手按住苏春露的胳膊,冲着坐在斜对面的贴身护卫贺敬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站起来,走出房间。等到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个黑色公文包。他从中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来。
那是一份事先准备好的合同。
谢浩然把合同递给苏春露:“表婶,这是我拟的一份合同。项目就是咱们刚才谈的种苹果。具体的操作就是这样,我出资金和设备,你们只负责种,其它所有的事情由我来负责。”
不只是苏春露一家,就连苏永福也站了起来,面露惊讶:“小表弟,你这是全都盘算好了啊!”
谢浩然把合同递给杨猛:“表哥,你先看看,有什么问题咱们等会儿具体再谈。”他随即把目光转向苏春露,很是诚恳:“表婶,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咱们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就不要再推辞了。”
苏春露仍在坚持:“这不行。小然我跟你说,我和你外婆,还有你外公,那是多少年……”
“我知道你们关系很好。外婆也说过,表婶你是个好人。”谢浩然声音铿锵:“好人就该有好的活法,就该过上好日子。其实我帮忙也是要看人的,不是随便什么人我都帮。”
他侧过身子,握住苏永福的手,拉近到苏春露面前:“这次我回来,结婚请柬只准备了两张。到时候表婶和表哥你们一定要来。至于村子里的其他人……哼!他们就算想来,我还不要呢!”
苏春露忽然反应过来:“怪不得小然你要把喜宴办在燕京,原来是因为这个。”
苏永福恍然大悟,也有些担心:“小然你就请我们两家,这样肯定会被村里人说。要不你再多加几个人,尤其是族叔他们家,那绝对是不能少的。只要有他在,很多事情都能压下来。”
第七百七十节 堵门
谢浩然笑了,笑声很是张扬:“我为什么要请他?就因为他上了年纪,在村子里说话管用?当年我外公遭难的时候,他有没有站出来说过一句话?帮过我外婆一点儿忙?”
苏永福沉默了。顶 点 X 23 U Swww.uu234.net他看看苏春露,发现对方脸上与自己一样,全是感慨。
“这也怨不得小然。”苏春露双手在蓝布围裙上慢慢揉着,叹了口气:“当年都说表姨夫在泽州惹了“上面的人”,谁也不敢帮着你们家说话。只是这些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提起来……唉!”
“他们现在可不得了。”谢浩然眼睛里透出毫不掩饰的冷意:“一家家一户户的,都到泽州找我外婆讨要好处。每次过去,吃住都是我外婆花钱,而且还得挑着好的……凭什么?”
看着他的杯子空了,苏永福拿起酒瓶,把谢浩然的空杯拿到面前,一边倒酒一边说:“杨威过去叫我的时候,我就听村里人说了,这次蒋庆仙带着苏福道去泽州,那个……他事情闹得挺大了,被警察抓了。”
谢浩然知道事情传扬出去,若是自己这里不做说明,恐怕会以讹传讹。他从苏永福手里接过那杯酒,冷笑道:“苏福道想强健我大姑。我大姑开着餐馆,还有她自己的房子。苏福道一心想娶我大姑,觉得只要把生米煮成熟饭,我大姑就只能嫁给他。”
一席话,把餐桌上所有人都惊住了。
杨瑞和狠狠拍了一下桌子,愤愤然道:“他怎么能这样?真正是要钱不要脸。”
苏春露也被气得不行:“都是姓苏的,说起来都是一个老祖宗。这,这算什么事啊!蒋庆仙那个女人,当年娶进来的时候我就不喜欢她。现在老了,越发是没脸没皮。”
苏永福把杯子里的酒一口气喝干,神情严肃:“小然,有需要我帮忙的就说一声。表哥我虽然没本事,可是在村里多少还能说得上话。还有表姨……总之你们有事情就别藏着掖着,我来做就是。”
这番话说得谢浩然心里暖烘烘的。他笑道:“区区一个疯女人,一个强健犯,对我来说没什么大不了。其实要我说,还真有件事儿需要你们帮忙。”
苏永福点点头:“你说。”
苏春露也神情坚定:“小然你就说吧!”
捉摸不定的笑意挂在谢浩然脸上:“我要你们尽快富起来。”
苏永福一下子愣住了:“你说什么?”
苏春露与杨瑞和两个人异口同声:“富起来?”
杨威满脸都是疑惑:“小表弟,你这是什么意思?”
杨猛好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只是一时间没能理解透彻。他皱着眉头思考,双眼直视着谢浩然。
“我要让你们成为这村子里说话最管用的人。”谢浩然说出自己早已想好的计划:“什么族叔族长的,都是过去式了。这苏家村的规矩得改改,让真正有能力的人上去。下一届村长选举,争取让永福表哥上去,或者表叔也行。总之,必须是咱们自己人。”
他没有直接把话点明,可是说到这个份上,已经足够清楚。
金钱数量的多少,在某种程度上相当于身份和地位的体现。苏家村缺少一个领头人,苏永福和苏春露是目前的最佳人选。
穷人永远没有话语权。
给苏永福更多的投资,让他尽快把养羊生意做大做强。
给苏春露家指条发财致富的路,长长久久。
直接给人一百万,谁也不会珍惜。说不定前面递进来,后面转手就花光了。只有自己挣来的钱才会珍惜,才会想着要把生意规模扩大。认真经营。苏永福和苏春露在外婆一家落难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他们属于那种懂得感恩的人。谢浩然没想过要把苏家村变成自己的后花园,他只是想要在这里得到一些真正意义上的亲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经常去泽州打秋风,绞尽脑汁从外婆身上占便宜,甚至一心谋夺苏家产业的黑心混蛋。
事情说清楚,苏春露与苏永福就不再推辞。种植苹果需要全面策划,杨瑞和当即表示:明天就去找乡上的熟人帮忙承包山地。两个儿子杨威与杨猛也表示会去抽时间乡上科技站认真听课,把技术方面的问题吃透。只要谢浩然这边的树种和设备一到,立刻就能形成果园。
一顿饭,吃了足足两个多钟头。
苏春露收拾着碗筷,笑着对谢浩然说:“小然啊!没想到你把事情想的那么长远。不过话又说回来,你说的那些道理是没错,改天带着你外婆来村里,我陪她到附近山上转转。”
“好啊!”谢浩然乐了:“我外婆就喜欢到处走,来村里她肯定愿意。”
“对了,有件事情我得告诉你。”苏春露把剩菜从大盘子腾进碗里:“其实当年帮过你外婆的人不光是我和永福,你的结婚帖子还得再送给另外一个人。”
谢浩然在椅子上坐直身体,好奇地问:“表婶你说的是谁?”
就在苏春露张口要说的时候,院子外面忽然传来尖厉的咆哮声。紧接着,是一阵混乱的叫骂。
几个人连忙冲出屋子。只见停在苏春露家院外的两辆越野车被团团围住,几十个手持棍棒的人将两边路口堵死,如果不是分派在外面的几名贴身护卫阻拦,那些人就要冲进院子,甚至砸车。
为首的女人,正是蒋庆仙。
她披头散发,嚎哭声震天:“尼玛的老苏家死烂良心啊,我儿子怎么得罪你们了,非要把他抓进去?都是你们搞出来的,都是苏夜灵那个女人勾引我儿子。老天爷不长眼睛啊!要抓也应该抓苏夜灵,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蒋庆仙是个能生的。两个儿子苏富贵和苏福禄已经成家,各种带着一帮人在左右两边拱卫着她。大部分是村里的亲族,也有临时叫来帮忙的熟人。几十个精装的汉子手里拿着棍棒,院子外面小路两头的距离越来越短。
他们早就得到消息,谢浩然车队刚一进村,进了苏春露家,蒋庆仙就知道的一清二楚。她连忙把两个儿子都叫回来,女儿嫁在外面,叫回来也不现实。她盘算着,这次是老天爷给的好机会,无论如何也要从自投罗网的谢浩然身上割下一大块肉。
苏富贵是个干干瘦瘦的中年人。他手里挥舞着一把锄头,站在那里冲着刚走出院子的谢浩然连声怒吼:“识相的,赶紧想办法把我弟弟放回来。否则你今天哪儿也别想去,别想着离开苏家村。”
苏福禄很壮实。天气热,他穿着汗褂短裤,粗壮的腿脚很有力量。握在手里的铁棍在空中狠狠挥了几下,发出“呼呼”的风声。他的眼睛自始至终盯着停在苏春露家外面的那两辆越野车,不怀好意地嚷道:“大哥,哪儿用得着跟他说这些废话?先把他们的车砸了,把人抓起来,让苏家人拿钱来赎。”
话音刚落,苏福禄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头,照准其中一辆车用力甩去。石头“当”的一下砸中了引擎盖,发出刺耳的金属撞击,留下一个清晰显眼的凹坑。
几名贴身护卫愤怒了,当场就要发作,却听见站在身后的谢浩然发出冰冷声音:“不要慌,都站住。他们要砸车就让他们砸。这笔账,咱们可以留到以后慢慢算。”
距离很远,他说话的声音很小,站在对面的蒋庆仙根本听不到。她看着谢浩然这边几个人一动不动,顿时显得嚣张起来:“姓谢的,打电话给你外婆,让她到派出所找警察,立刻放了我儿子。”
站在谢浩然身旁的苏永福愤怒了,他一个跨步冲到前面,抬手指着蒋庆仙高声喊道:“成贵家的,你还要不要脸?明明是你儿子苏福道想占别人便宜,你却反过来倒打一耙?”
蒋庆仙骂骂咧咧,满口喷着吐沫星子:“麻痹的闭上你的鸟嘴,说得好像你亲眼看见似的。苏永福你又没去泽州,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事儿?明明就是苏夜灵那个女人勾引我儿子,出了事又不认账,还故意找人打伤我们家福道。这件事情决不能就这么了了,他们老苏家得赔钱,得赔我儿子!”
苏春露被她说得无比气愤:“蒋庆仙,你还要不要脸?”
蒋庆仙用怨毒的目光盯着苏春露:“你是不是要护着这个姓谢的小子?苏春露我告诉你,别以为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就怕你。不愿意的话,你可以去找人。实话告诉你,我儿子丈母娘家的人就快来了,还有我闺女那边。到时候几百个人过来,光凭你们家那几口子,根本拦不住。识相的,给老娘我有多远滚多远。”
杨威顿时怒了,指着蒋庆仙骂道:“老婆娘你有种再说一句?看看我不把你的舌头割下来。”
这边,苏福禄把棍子往地上一竖,瞪起眼睛冲着杨威骂道:“小杂种,我看你是皮痒痒了。出来打啊!我看你到时候是怎么死的!”
第七百七一节 你得赔钱
村里人有矛盾,平时都这样解决。www.uu234.net比的不外乎是哪边人多,形成集团就很不得了。当然,架不是白打的,谁也不会平白无故帮人做事。等到事情了结,被叫来帮忙的人也有好处,至少一顿好吃好喝免不了。若是运气好了,还能从事主那里拿到几十、上百块钱。
苏春露在旁边用力扯了一下谢浩然的衣服,低声道:“小然别怕,有表婶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浩然微微一笑,用同样低微的声音问:“怎么,打不起来?”
苏永福在旁边低声插话:“这种事情多了,真正打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少。就算要打,也是跟外村的人打,哪有咱们姓苏的自己打起来的道理?放心吧,我估计蒋庆仙那个婆娘就是想要钱。也是我们大意了,今天就不该留你在这儿吃饭。有什么事情应该我们约出去谈,这样才对。”
杨瑞和忧心忡忡:“小然啊,你们的车估计是出不去了。要不这样吧!等会儿找机会,我和你表婶在前面拖着他们,你和你朋友跟着杨威进屋去,从后门走,跑快些,只要上了大路他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你回头去找乡上的派出所,或者从泽州那边调人。苏福道在警察手里,你可以用他来做交换,把你们的车子弄回去。”
正说着,斜对面岔路口忽然走出来一个头发花白,穿黑布褂子的老人。他径直走到蒋庆仙面前,稳稳停住,先是冷冷看了她一眼,随后走进人群,把蒋庆仙的丈夫苏成贵揪出,就这样拖拽着,一直走到人群前面。
“成贵,你媳妇儿在这儿撒泼发疯,你就不管管?”老人注视着苏成贵,发声质问。
苏成贵身材瘦小,个头远远没有两个儿子那么高,体格也没有老婆蒋庆仙那么健壮。从外观来看,与被抓的小儿子苏福道颇为相似。他用力从老人手里挣脱开来,右手握着肩膀,很不高兴地嚷道:“老叔你这是干什么啊?有什么事情你跟我媳妇说去,拉我做什么?”
老人淡淡地说:“你媳妇不讲理,我当然要找你。”
蒋庆仙在旁边瞪起眼睛冲过来,横插一脚站在苏成贵与老人中间,激烈的吐沫星子喷在老人脸上:“你什么意思?我怎么不讲理了?”
老人早已熟知蒋庆仙的脾气性格,懒得与她理论。抬起手,没有回头,朝着谢浩然所在的方向用手指点了点:“成贵家的,把路让开,让他们出去。都是姓苏的,都是一家人,你这算什么?自家人对付自家人?”
蒋庆仙根本不吃这一套:“我儿子还被关在派出所,你得让他们把我们家福道放了。”
老人冷哼一声:“人家警察为什么要抓福道,你这当妈的心里没点儿数?”
“福道那是喜欢他们家夜灵!”蒋庆仙根本不要半点脸皮:“这事情老叔你就不要管了。我跟族叔说过了,他对我没意见。”
“你说什么?”老人满脸都是惊讶:“他……他真这么说?”
谢浩然站在远处安静地听着,翘起手指略微朝着老人一点,低声问苏春露:“表婶,他是谁?”
苏春露的话语当中带着一丝无奈:“他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要你送结婚请帖的那个人。他叫苏奎山,你外婆一定认识。按照辈分排下来,你得叫他“叔公”的。”
“苏奎山?”谢浩然皱起眉头,他的记忆当中没有这个名字。
“当年我偷偷送给你外婆的那些粮食,有一大半都是你叔公给的。”苏春露继续低声道:“那时候他不愿意去泽州,却又放心不下你外婆一家,就让我帮着把粮食送过去。”
谢浩然听到这里,他看着站在远处与蒋庆仙争执的苏奎山,眼睛里透出惊讶的目光:“还有这种事?等等……表婶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干什么?”苏春露凑得更近了:“你叔公一直不让我说,不让我把这些事告诉你外婆。”
谢浩然皱起眉头:“为什么?”
“这个事情说起来就话长了。要是仔细说起来,恐怕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苏春露有着农村妇女常见的八卦,夸张的语言简略起来倒也容易:“主要是你外公苏淳,当年你叔公和你外公都在县里上学,你外公考上大学走了,你叔公原本成绩不错,但是家里条件不允许,读到高二就辍学回家。因为这件事,他不喜欢你外公。”
“原来是这样……”谢浩然明悟地点点头。只要不是心怀仇恨就好。
“你奎山叔公挺正直的,就是脾气很倔。”苏春露叹了口气:“在这村里,他算是说得上话的老人,但辈分和说话分量没有你族叔那么高。我估计今天这事儿你叔公出面也没用,还得要你族叔说话才行。”
谢浩然淡淡地笑了。
他就这样迈开脚步走了出去。这动作很突然,把所有人都镇住了。径直走到空地上,与对面那些人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他注视着蒋庆仙,目光随即转移到其丈夫身上。
“苏成贵,你到底想怎么样?”谢浩然语句清朗,音量十足。
蒋庆仙刚准备张口,就被旁边的丈夫抬手拦住。他侧过身子,看着双脚分开站在那里的谢浩然,干笑了几声:“说起来,我该叫你一声“表侄”。其实咱们都是亲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不是你们做得过分,我也不会这样。”
蒋庆仙是个不省油的,她在旁边张口嚎叫:“把我儿子还回来。”
“这件事情你得去问警察。”谢浩然神情冷漠:“我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
“但是这事情你们可以出面帮着解决。”苏成贵的笑容里充满了狡猾与谋算:“小然,我听说在你们家里,你是个说话能算数的。你外婆和你两个姑姑都听你的。我儿子福道虽说脚有问题,走路不太方便,却是个念过书,上过学的文化人。反正事情已经出了,现在追究谁的责任已经没有意思。我原本打算明天去泽州找你外婆,商量着把事情解决,没想到你今天来了村里……那就正好,咱们合计合计,好好谈谈。”
谢浩然脸上看不到一丝笑容:“你想怎么样?”
苏奎山极有眼光,他看出情况不太好,连忙走到苏成贵面前,低声怒道:“成贵你怎么能这样?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春露家里的客人。就按照你说的,你明天去泽州,到时候该怎么谈就怎么谈。现在马上把人撤了,让他们走。”
苏成贵没理他,直接朝着旁边侧了一大步,冲着站在不远处的谢浩然皮肉不笑地说:“你姑姑苏夜灵还是不错的,否则我们家福道也看不上。你姑姑离过婚,还带着一个孩子。我们家福道却是没讨过媳妇。这样的话,咱们两家结亲正好。按照村里的规矩,彩礼什么的咱们出了,你们也去派出所那边跟警察说说。我问过,只要你们那边不追究,警察就会放人。等福道回来,挑个日子,让他和你姑姑把亲事办了。到时候,咱们就是一家人。”
谢浩然笑了:“没看出来啊!你还挺聪明的。居然能想到这种办法……你的智商显然比猪高了那么一点点。”
讥讽的意味毫不掩饰,苏成贵父子和蒋庆仙一下子变了脸色。苏富贵性子急,抄起锄头就要朝着谢浩然砸过来,却被苏成贵挡住。他足足盯了谢浩然五秒钟,才“嘿嘿嘿嘿”冷笑着说:“你今天走不了。就你们这几个人,还是老老实实呆在村里,打电话让你外婆和你姑姑来领人。”
苏成贵的确很聪明,至少比他那个满脑子都是钱,却思维愚钝的老婆强多了。
嘴上说是“明天去泽州找你外婆谈谈”,其实打算带着两个儿子,还有十几个身强力壮的亲戚,直接去方芮家里抢人。当然,谈肯定是要谈的。事情做两手准备,谈得拢当然最好,要是谈不拢就明抢。苏家的两个女人,无论苏夜灵还是苏夜云都行,就算她们不在,苏成贵还想过可以去学校,直接把正上初三的苏芷兰抢回来。
反正是给儿子结婚,年龄大小无所谓。
苏家很有钱。这一点,已经通过各方面从所有去过泽州的村民那里得到确认。只是各人的说法不一,有人说苏家有几十万,有人说有上百万……最终的确认,还是自家老婆,以及上一批从泽州回来的村人那里得知。
苏家至少有上千万的财产。光是苏夜灵名下那幢用来开餐馆的楼,就值一大笔钱。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苏成贵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剧烈疼痛感告诉他这不是做梦。
说实话,他对小儿子苏福道被警察带走这件事情并不在意。
抓了就抓了,就算被判死刑也没什么。大不了以后多花点儿时间在老婆身上,再生他十个八个。
但是钱就不行了。就算蒋庆仙再怎么卖力,也不可能从肚子里生出一堆钞票,或者黄金。
第七百七二节 疯子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要钱不要命的疯子。m.www.uu234.netwww.uu234.net
苏成贵就是其中之一。
他去过外地打工,算是苏家村里为数不多见过市面的人。
外面的世界富裕啊!尤其是沿海城市,房价简直高得可怕。感觉大街上随便一个人都是千万富翁。苏成贵觉得这真他吗的不公平凭什么城市里随便拆迁就能赔偿几十上百万,自己在苏家村的房子却根本没人要?如果村里的房子也能卖出这么高的价钱,我就不要老婆了,蒋庆仙那种垃圾婆娘谁要谁带走,老子带着厚厚一麻袋钞票去城里吃香的喝辣的,再找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做老婆。
新的老婆!
在城里晃荡了一段时间,钱花光了……主要是每天都想着发财,买彩票,却一直没中。
回到家,看看低矮黑暗的房子,再看看地里半死不活的庄稼,苏成贵对于未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趣。
还好天无绝人之路,谁能想到,在城里那么多年都没有联系的亲戚,居然一下子成了有钱人。
如果方芮的钱少一些,几十万,或者她手里的房子加起来值个上百万,苏成贵也不一定会动心犯罪是需要计算成本的,这是他从大城市学到的经验之一。骑个摩托车抢劫是最方便的法子。可是时代在变化,以前女人们手袋里喜欢装着几百几千的钞票,现在只有一部手机。费心劳神抢劫一部手机回来,还要被控制黑市的赃物收购者打压,一两百块,甚至只有几十块钱。
偷电动车也不错,至少来钱比抢劫快。但是风险太大。现在城里到处都是监控,带着头套蒙脸上街也不现实,那样就直接告诉所有人“我是坏蛋”。就算不是,周围也会有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你。
一旦被抓就不一样了。尼玛的,偷一辆电动车卖了,充其量也就千把块钱。偷一部手机得钱更少。可如果被警察抓到,就会按照赃物的实际价格来判罪。在城里游荡的时候,苏成贵没少听过这方面的故事:某人抢了一部手机卖两百,被警察抓了发现手机是限量版苹果,价值上万,结果关进去,一判就是好几年。
就这样把自己搭进去,不值得。
方芮有钱。
那么宰了方芮,入室抢劫?
那也不行。现在的家庭财产都在银行里,很少有人会把大量现金放在家中。要是只能弄到几千块钱,杀人就显得太傻。何况听说苏家最值钱的就是房子,要是把方芮杀了,房子同样不是我的。
苏成贵想过学电影里好汉那样抢劫银行。可是看看全副武装押运钞车的那些保安,觉得自己实在没有多大胜算。
出卖自己的身体也是赚钱好法子。城里经常可以看到“招男***员”的小广告,要求身材健美,长相英俊。苏成贵知道那是专门给有钱女人服务的特殊工作,可是撒泡尿看看自己从鼻子中间凹进去的猪腰子脸,还是叹口气,算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机会竟然来自最不起眼的小儿子苏福道。
必须佩服一下老婆蒋庆仙的智慧。是她创造性的想到了儿子福道与苏夜灵之间可以结婚,只要结了婚,她苏夜灵的钱就是我们家的钱,房子也就是我们家的房子,餐馆什么的都是我的……千万不要怀疑,我是这个家里身份地位最高的男人,我还是她的公公,所有一切统统由我说了算。
小儿子被警察抓了其实不要紧,苏福道的眼睛瞎与不瞎在苏成贵看来没什么两样。当然,从事情正常的发展顺序来看,儿子被抓进监狱最好,眼睛瞎了肯定要比不瞎好。另外,苏成贵最关心的就是苏夜灵,她到底有没有跟我儿子成就那种事情?到底进去了没有?
这很关键!
女人最重要的就是名声。都说强健强健,光是脱衣服脱裤子却没有进去就不叫强健,那叫强健未遂,达不到目的。只有真正成了事,自己这边才好操作。可以邀约上一大帮人去城里,去找方芮家里闹腾,把事态扩大化,让所有人都知道苏夜灵被我儿子睡了……到时候,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凡事都要考虑多种可能性。那时候,苏成贵的发散性思维并不仅仅只有“苏夜灵”一个目标。苏夜云和苏芷兰也一样,反正只要是苏家的女人,统统可以成为自己晋升为“有钱人”的垫脚石。反正老子还有两个儿子,就算小儿子苏福道在监狱里出不来,苏家的女人还可以与大儿子苏富贵、二儿子苏福禄结婚……让他们与现在的老婆离婚,再娶苏家的女人就行。苏芷兰年龄小又怎么样?反正村里不计较那些,十四、五岁结婚的女人多得是。
甚至包括方芮,苏成贵也考虑过。他觉得是不是可以先与现在的老婆蒋庆仙离婚,然后再想方设法接近方芮。我六十多岁,方芮也才七十来岁,两个人差距不是很大。现在不是有很多老夫少妻的新闻嘛,十多岁的妙龄少女为了爱情找上七老八十的丈夫。为什么不能反过来,年轻的我找个上年纪的新娘,然后她就没剩下几天活头。等到死了,所有一切都是我的。
苏成贵真的是很想发财,想得快要发疯了。
老天爷真的是站在我这边。苏成贵做梦也没有想到,方芮最看重的长孙谢浩然竟然自投罗网,主动来了苏家村。
哈哈哈哈……既然来了,就不要走了。
老苏家的女人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无论方芮、苏夜灵还是苏夜云,至少有一个会来。到时候,用不着我去泽州,她们自己会来。
送上门的好处为什么不要?
只是麻烦还有。
第一个就是自家老婆蒋庆仙……尼玛的,又肥又丑,早就该换个新的。苏成贵想好了,只要苏家女人上门,将其抓住,他就立刻编造借口带着蒋庆仙到外面去转转。村子周围那么多山,找个僻静没人的角落一块石头砸爆蒋庆仙的脑袋,挖个坑埋了,谁也找不到尸体……等到回去,把苏家的女人多关几天,等到外面风声安静下来,再讨论结婚的问题不迟。
不是跟我那个被警察带走的小儿子结婚,而是我自己结婚。
谁有钱都不如自己有钱。至于大儿子和二儿子,给他们一些钱,就能让他们老老实实闭嘴。
如果他们硬要与我争抢财产……嘿嘿嘿嘿,那就对不起了,别跟老子说什么亲情父子。钞票面前从来就没有什么公平可言,我既然连老婆都不要,儿子又算个屁?该下毒就下毒,该弄死就弄死。杀人方法多得很,在自己儿子身上试验一下,以后出去了才有经验。
善良的人永远无法想象江洋大盗的邪恶。
诚实的人永远不会明白谎言充斥的黑暗世界是什么样子。
犯罪之所以成为一个独立学科,是因为罪犯在实施过程中,思维会在邪恶因子带领下无限扩大。正常人的思维永远不可能触及,在他们看来本该是安全的行为动作,其实就是罪犯眼中的最佳跳板,或者机会。
总之一句话:苏家有钱,我要把他们的钱变成我的钱。
朝着选定方向不断努力的人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生物。苏成贵是这种生物里的佼佼者。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暴露过自己的想法,包括老婆和几个儿子。更难得是,老婆是财迷,成天都想着发财,却从未想过如果有朝一日天上掉馅饼砸中自己突然之间口袋里多了几百万以后该怎么办?生活照旧?还是萌生与苏成贵同样的心思,离婚,然后另外找一头年轻英俊的小狼狗?
谢浩然是修士,却不是神。他拥有强大的能力,却无法看穿人心。但不管怎么样,苏成贵一家实在令他恶心。
蒋庆仙又在那里嚎了:“你必须去派出所让警察把我儿子放了。还有,让苏夜灵跟我们家福道结婚。”
谢浩然侧身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贺幛,从鼻孔里发出一道若有若无的轻蔑冷哼。
没有任何迹象,贺幛就这样冲了出去。
苏福禄站在队伍的最前面。体格健壮的人在这种时候都会得到优待,何况他本来就力气大,能打。村里人法律意识淡薄,遇到问题总是靠宗族力量与拳头解决。每当这种时候,苏福禄总是被推出来打前场。他手里那根棒子舞起来“呼呼”直响,五大三粗的体格光是看看就令人心惊胆颤,充满了威慑力。
苏福禄不认识贺幛,但他看见贺幛一下子从对面消失了。
就像变戏法。
麻痹的怕不是见到鬼了吧?可是这大白天的,哪儿来什么鬼?何况这里又不是荒郊野地,周围还有这么多人,就算真的是鬼,又怎么敢在阳气如此充足的地方出没?
周围突然响起一阵惊叫和惨叫声。
“啊!谁打我?”
“是对面的……啊……救命!”
“他是怎么过来的……不要慌,他只有一个人,打死他!”
第七百七三节 打
一个村民就这样飞起来,仿佛瞬间失去地心引力,一百多斤重的身体带着呼啸声从众人头顶掠过,重重摔在距离人群十多米远的圈子外面。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那里是苏春露邻居家的菜地,黄瓜西红柿满园子都是。果实被压烂了,尤其是那些西红柿,沾染了身上衣服裤子,红彤彤的一大片看着像血,也许本来就是血。
一个村民像沉重的沙袋一样扔在其他人身上。他被倒提着脚,在空中狠狠轮了好几圈,带着巨大的惯性,将挡住他的那些人当场压倒。鞋子踢中另一个人的脸,脑袋撞上另一个人的裤裆,已经没办法分出谁是真正的受害者。惨叫与哀嚎声不断的时候,凶猛的贺幛再次提速,伸手抓起这个村民掉在地上的锄头,左手敏捷地抓住握柄末端,右手灵活地迅速向上,也极其张扬的姿势抓住距离锄头底部较近的位置,以最省力的方式将锄头在空中轮了个半圈,突然间改变进攻方向,朝着原本站在身后的苏福禄狠狠挖去。
修士若是想要杀人,哪怕是反应再快的普通人也不可能避开。
凌空挥下的锄头充满杀意,人类对于近在咫尺的危险有着本能的戒备。苏福禄也不例外,虽然看不清楚贺幛的动作,但他想也不想转身就跑。这是打了很多次架得到的经验,强作出头鸟的结果不是当场被活活打死,就是重伤。两种结局都不是苏福禄想要的,何况现在只知道是谢浩然那边有人冲过来,却连具体是谁都看不清楚……他不敢试,心里一片惊惧,脑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就冒出了“逃跑”的念头。
贺幛狞笑着,将手中锄头顺势改变方向,在半空中一横,“l”形的坚硬锄头勾住苏福禄肩膀,无可抗拒的力量将他当场拽翻。苏福禄失去平衡仰面摔倒,这时候他终于看清了贺幛的脸,也确认那就是一直站在谢浩然身边,只是自己叫不出名字的男人。
我不认识他。
可他为什么要冲着我笑呢?而且笑容是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狰狞。
再次改变方向的锄头朝着苏福禄的胳膊末端挖了下去。一股无法言语的麻木感从右手末端冒出来,当时就贯穿了整条胳膊。片刻,变成了极其可怕,足以撕裂大脑神经的剧痛。苏福禄下意识举起颤抖的胳膊,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没了。
准确地说,是手指不见了。
与手掌连接的部位只剩下五个血肉模糊的断口,光秃秃的,就像被黑心伐木工疯狂盗伐后的山丘上,留着一个个毫无意义的秃树桩。
五根手指在地面上跳动。残留的神经控制着它们,做出弯曲、伸展、颤抖等动作,很机械的那种,令人不由得想起跟海浪推到岸上,来不及跟随潮水退走,在沙滩上无力跳动,随时可能缺氧而死的细长小鱼。
苏富贵看到一个熟人脑袋上挨了一拳。那是他的本家表兄。整个村里的人都姓苏,据说这种血缘关系要追溯到几百年前。村里很多男人都是他的表哥,还有很多男人是自己的表弟。不值钱的亲戚关系让苏富贵对这些人平时只是虚应。可是现在,他亲眼看到自己的表哥脑袋上挨了那一拳后,一只眼睛居然从眼眶里脱飞出来,带着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液体在空中飘飞,伴随着那人喉咙深处的凄厉尖叫,重重摔倒在地上。
贺幛不怕打架。
他最喜欢打架了。
蒋庆仙的双眼发直。
她看到一个认识的男人从队伍前面猛冲过来。那是个三十来岁的表亲,用当地人的话来说,就是“有几分模样”。英俊帅气的男人从来就有女人喜欢,蒋庆仙也不例外。虽说结过婚,有丈夫孩子,却拦不住她在内心深处做着专属于自己的美丽幻梦……当然,只是想想而已。
那个男人勾引过自己,蒋庆仙确信这一点。去年中秋的时候,他送来一碗说是他自己做的八宝饭。过年的时候,又送来一大碗饺子。表面上看,是邻里之间的礼尚往来,可是蒋庆仙觉得这人话里话外总是透出一股子另类意味。
也许是我想多了。
也许是他真有什么想法,只是还来不及对我说。
他现在屁股上插着一根棍子,很长,小孩子胳膊粗细,平时用来做锄头和铲子的那种。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与“屁股”扯上关系。他像疯了一样向后奔跑,嘴里发出惨烈到极点的尖叫声。大半条裤子被血染红了,地上的脚印也留有点点暗红色湿痕。就这样冲进人群,然后穿过人群。右手边跑边朝着身后用力去摸,肌肉扭动挤压刺激着更加剧烈的痛感,可是他不敢停下……之前站得实在太近,对面冲过来的男人反手夺下本该属于自己的武器,就这样朝着构成屁股那两块肉中间狠捅进来。
尼玛的他怎么会喜欢这种招式?说好了打架械斗,这算什么?
在空中挥舞的棒子砸中一个人的膝盖,他双手抱着腿,像受到攻击的虾米那样当场弯曲身体,“啊啊啊啊”的发出尖叫。
“我的腿断了,我的骨头碎了……救命,我的腿断了啊!”
哭声是那样的凄厉,绝对比他娘死的时候还要悲惨。这不是空口白话,手指清清楚楚触摸到裤子下面透过皮肤传递过来的可怕碎裂感。就像在沙滩表面蒙上一层塑料膜,摸上去,碎硬扎手的感觉是如此清晰。你可以分辨出具体是那一块石头,形状以及大小。当这种完全用不着肉眼进行判断触摸感觉在自己身上延伸继续,大脑也会同时发出“骨头碎裂”的恐怖意识。
苏成贵还是第一次看到一个人对抗几十个人的壮观场面。
不,这根本不是什么对抗,而是毫无悬念的碾压。
他从未见过贺幛这种凶猛到极点的疯子。
是的,疯子。
按照苏成贵对“战斗力”这个词的理解,只有疯子才能拥有如此强大且可怕的力量。
因为疯子悍不畏死。
一具具身体被高高抛起,重重摔落。
到处都是血,那家伙下手极重,丝毫没有保留。苏家村的人不是没有打过架,可即便是干旱季节为了河水问题,与上游村子械斗的时候,也从未像现在这样一下子被打伤那么多人。有人的眼睛被打瞎了,有人的腿断了,棍子插进屁股的那个家伙看上去很滑稽,苏成贵却知道那样的伤势很可怕,若是不及时处理,随时都会死人。
还有我儿子……苏福禄从地上爬起来,高举着失去手指的那条胳膊,带着满头泥土和血迹,不顾一切惨叫着向人群后面拔腿狂奔。那个方向是出村的土路,连接着乡上的卫生院。可是他光跑有什么用?那些被锄头挖断的手指还留在原地,被其他人一脚接着一脚踩踏上去,很快就混合在泥土之间,分不清楚本来面目。
大儿子苏富贵被对面那个叫不出名字的狠人抓住了。苏富贵是条硬汉,尽管对方力气很大,一时间无法挣开,他却怒视着对方,破口大骂。
“草拟吗的,信不信我把你……”
后面的话被迎面砸来的拳头彻底堵了回去。苏富贵眼前直冒金星,却保留着之前的思维意识,他被剧痛刺激着有些发狂,喊骂声更大了:“我要杀了你,我要……”
又是一拳,砸中他的面颊。清晰的骨裂声在耳朵里荡漾,“骨头裂了”的恐惧思维刺激着苏富贵愤怒加剧:“你敢……”
第三拳是横着砸过来。这时候贺幛已经调整攻击方向,如同铁锤般的拳力粉碎了苏富贵牙床,口腔里全是血,舌头被锋利的断裂牙边割裂。他无法发声,脑子里晕乎乎的一片乱响,就像独自坐在封闭的小房间里,电视机音量开到最大,旁边还有很多个音量扩容设备。在高达无数分贝的环境里,听觉瞬间消失,眼睛也失去了基本判断能力,天旋地转,身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无法挣扎,就这样被贺幛当做垃圾扔了出去。
蒋庆仙反应很快,屁股上插着棍子那个男人跑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完成了转身逃跑的所有必需工作。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肥胖身体居然爆发出如此惊人的速度。三十米距离几秒钟就轻松越过,抬脚跨过前面小土沟的时候,蒋庆仙甚至联想起很多年前看过的一部电影。名字叫什么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是爱情片,很早,很老的那种。男欢女爱在那个年代屏幕上绝不可能以拥抱接吻方式表现出来。导演只会安排着相恋男女从不同方向开始奔跑,到了近处就慢下来,然后红着脸气喘吁吁开始说着情话……蒋庆仙觉得自己就是那部电影里的女主角,此时此刻,我动作敏捷,奔跑如鹿,谁也追不上我。
从空中跌落的感觉很糟糕,肩膀从后面被人抓住,那只手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改变了位置,抓住蒋庆仙的头发。
第七百七四节 人不是我打的
贺幛没有在打斗中说话的习惯。m.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
蒋庆仙想跑,双手却必须捂住头部。她尖声惨叫着:“松手,快松手啊!我的头皮都要被扯掉了。”
这是正常反应,下一句话还是正常反应:“尼玛逼的,再扯着我老娘就叫人砍死你。我三个儿子可不是吃素的,你赶紧的……”
平时遇到麻烦,蒋庆仙都这么说,已经习惯了。反正后面就是一连串的威胁叫嚣。生的儿子多就有这个好处,打起架来人多势众。也难怪村里人重男轻女,比较下来,的确是儿子管用。
后面的话没能说出口。
蒋庆仙感觉自己瞬间失去平衡,抓住自己头发的那只手突然改变运动方式,从后面按住自己的脑袋,将整个人朝前推,将人按倒,整张面孔硬生生浸没在脚下的泥坑里。
苏家村是个穷地方,只有一条水泥路贯穿村子。其它地方,尤其是苏春露家门前的这条土路很难走,遇到下雨就一片泥泞,要连出好几天太阳才能把地晒干。即便如此,泥洼还是坑坑凹凹,如同月球上的环形山。
泥水就这样涌进鼻孔,窒息的感觉难受到极点,完全是出于生理本能,蒋庆仙张开嘴,想要透过口腔呼吸,却没想到一团黏糊糊臭烘烘的半固体就这样顺着泥浆灌进嘴里。她憋得实在难受,舌头不可避免与那团物体产生接触。腥臭的味道顺着鼻泪管进入鼻腔,直升大脑,思维意识瞬间做出了“牛粪”的判断。
我要死了,我要被活活憋死了。
吃屎的感觉没有想象中那么糟糕,与死亡比较起来,蒋庆仙此时并不认为嘴里这团牛粪有多么可怕。她拼命扑腾着双手,双腿也在地上狠命划着。也许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哀求,死死压在头部的那股力量忽然消失了。蒋庆仙感觉自己被拎起,提着脑袋,湿漉漉带着臭味的脸重重顿在地上,被无法抗拒的拖拽着,脸被坚硬粗糙的石块划破,流出鲜血。
堵在苏春露家门口的人群轰然散开。就像簇拥在一起的羊群,突然间因为从空中落下的饿鹰轰然炸了群。村民们本来就不是职业杀手,之所以邀约聚集,是因为苏成贵给他们许了好处。能吃上一顿好饭,还有钱拿。
狡猾的苏成贵已经逃到了远处。
恐惧死死抓住他的心脏,各种可怕的念头在脑海里盘旋。他不敢回头,甚至想要找点儿什么塞住耳朵。尼玛的太可怕了,谁能想到居然会有这种人,连场面话都不说,直接冲过来就打人。狗日的根本不按规矩来,锄头和铲子、棍棒虽说是武器,却只是用于威慑,实际上不会真的使用。毕竟惹出人命来可不是闹着玩的。村子里的人表面上说是“不懂法”,其实他们比谁都明白“杀人偿命”的道理。
老二的一只手没了。
老大的一条腿好像也废了……是的,好像……苏成贵丝毫没有转身回去看个究竟,带着儿子一起跑的想法。开什么玩笑,这种时候老子逃命还来不及,怎么可能顾及他们?
老婆……麻痹的那个女人以后老子绝对不会再碰。蒋庆仙被贺幛抓住头发按在泥坑里的时候,苏成贵看得清清楚楚:她嘴上糊着一大团牛粪,黑漆漆,带着少许淡黄色的枯草。说不定嘴里也被灌进去不少,以后不要说是吃饭,恐怕张口说话就是一大股臭味……这个婆娘已经废了,接吻亲热这种事情想都不要想,就算用成吨的牙膏刷牙也弄不干净。
苏成贵脑子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逃出去,报警!
伤了那么多人,谢浩然肯定要为此负责。苏成贵觉得很意外,他从未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说起来也是好事!伤了人就一定要赔偿,这次换到警察站在自己这边,无论怎么说都是自己占理。想想看,村里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光是赔给自家两个儿子,还有老婆的伤病费用就肯定很多。至少得要上百万,才对得起断腿的老大,断手的老二,还有吃了一嘴大粪的蒋庆仙。
心里这样想着,苏成贵奔跑的步子变得轻松起来,脸上也诡异地浮起一丝笑容。
只要赔偿费到手,老子立刻带着所有的钱离开这个地方,去外面过逍遥日子。
这比费尽心机从苏家弄女人弄钱好多了。
哈哈哈哈!方芮那个死老太婆,她这个大孙子不是一般的傻,简直就是没脑子的白痴。
奔跑。
前面有一道土坎。
跳起来。
标准的飞跃动作。
左脚足尖落地的时候,苏成贵感觉自己立刻失去平衡右脚足踝被一只手抓住,巨大的力量捏得脚脖子生疼。他脸色发白,尖叫着从空中落下,身体不受控制的在空中翻滚,然后仰面朝天重重摔在地上。在很近的距离,苏成贵看到了贺幛。这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冷酷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抬起脚,带着野蛮人般的力量,狠狠踩中自己的左脚踝部。
地上有石头,上面是苏成贵的脚。再坚硬的骨头也挡不住修士的力量。苏成贵瞪大双眼,左脚足踝就这样在面前改变形状,在贺幛鞋底变成了扁平,破裂的皮肤内部挤压出鲜血,几条银白色韧带从肌肉里脱落,感觉就像一个过于烂熟的苹果,勉强保持着外形完整,却被来自正上方的一只手狠狠按压,彻底变成饼状。
一个人打一百个,这种事情从来都是电影里的情节。可是真正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才会觉得是那样可怕,那么的残酷。
没人再想着要找谢浩然讨要说法。
没人再敢往前一步。包括那些看热闹的“亲戚”,他们脸色发白,看着贺幛高大魁梧的身影,纷纷后退,让出了足够宽敞的空间。
谢浩然认识这些人。
就在昨天,他们当中的一些人还在大姑姑苏夜灵的餐馆里,与自己坐在一起吃饭。那时候大家说说笑笑,用奉承话恭维着外婆方芮。后来苏福道偷偷溜进苏夜灵的办公室,警察和医生赶来,他们又在事发现场乱作一团……那时候,他们嘴里说着谴责苏福道的话,责骂着蒋庆仙,站在自己这边……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
今天,他们一个字也没有说。
就这样站在旁边看着,漠视着苏成贵一家人堵住路口,用石头砸车。
其实这种事情不难理解。他们都住在同一个村子里,抬头不见低头见。论起关系,远在泽州的方芮无论如何也比不上苏成贵。何况苏成贵家里人口众多,就算道理上说不过你,也可以用拳头和棍棒让你明白什么叫做“道理”。
地上躺满了伤者。二十多个,全部都是重伤。贺幛下手极其狠辣,尤其是断手断脚的那些,都是粉碎性骨折。
谢浩然走到距离最近的一个伤者面前,蹲下去,看着他很是艰难地用双手撑起身子,淡淡地笑了。
他认识这张脸。
昨天还在饭桌上见过。那时候,自己可是管对方叫“表哥”的。
他的两条腿都断了。鲜血渗透了裤子。
谢浩然的问题富有深度:“你想干什么?”
“救我……救救我……我要找医生,还要报警!”他声嘶力竭地叫着,脸色苍白,身体因为疼痛剧烈颤抖。
谢浩然脸上挂着魔鬼般的微笑:“你不是我们家的亲戚吗?昨天还坐在一起吃饭来着。怎么,今天就帮着别人来打我?”
那人闭口不答,也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他不停地叫着,在其他伤者中间引发了更加剧烈,更多更大的回应。
贺幛朝着这边看了一眼,转身朝着村子外面大步走去。
苏春露觉得手脚冰凉。她是真正被吓住了,抖手抖脚走到谢浩然身后,战战兢兢地说:“小然……这,这事情闹大了。你还是赶紧走吧!”
贺幛打人的全过程其实没花太多时间,也就几分钟而已。占据了速度上的全面优势,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困难。
苏永福也从巨大的震撼中反应过来。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谢浩然身边,不由分说就拉起他的胳膊,言语慌乱:“小然,你快走,这里的事情我来处理。”
清醒过来的杨瑞和也来到面前,他脸上充满了紧张,整个人都在发抖:“是啊!你快走吧!他们肯定报警了,等会儿警察来了,要走就来不及了。”
谢浩然转过身,面带微笑:“我为什么要走?”
他随即安慰道:“表婶、表叔、表哥,你们用不着害怕。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这件事情找不到我头上。”
苏春露完全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很简单啊!”谢浩然满面无辜地摊开双手:“人又不是我打伤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
警察来得很快。
这是无法忽视的大案子:多达几十个人受伤,而且还是致人伤残的重伤,其中有好几个奄奄一息,若是不能及时抢救,随时可能有性命之忧。
第七百七五节 族长
如此严重的案情已经超出普通范畴“打架斗殴”。顶 点 X 23 U S
更奇特的是,“犯人”自始至终没有逃跑,仍然留在现场。
一队警察如临大敌般包围了苏春露的家,谢浩然从屋子里走出的时候,领队警长正在几个村民带领下,走进屋门敞开的院子。
“就是他!就是他打伤了我们的人。”
“太狠了,亏他还是咱们村里的远亲。把他抓起来,让他赔我们钱。”
“我儿子的手被他打断了,你得养我儿子下半辈子。”
愤怒的群众叫嚣声很大,却没人敢上前,纷纷站在警察背后,像一群态度嚣张的猴子,冲着这边指手画脚。
谢浩然很配合。
警察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连一个“不”字都没有说过。
“人不是我打的。”面对领队警长的质疑,谢浩然抬手指着那些村民,侃侃而谈:“我刚好来村里走亲戚,正好遇到这种事。你要是不信,可以看看这个。”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一部手机,递了过去。点开屏幕,出现了整个打斗过程的完整画面。
贺幛在屏幕上表现很凶猛,真正是一个人干翻了所有人。警长死死抓住那部手机,将这段视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眼睛都快从眼眶里凸出来。
猛人啊!
“公民有配合警方查案的义务。”谢浩然说得义正词严,关键在于后面那句话:“人不是我打的。”
从警察那里得知消息的村民们愤怒了。
“那个人是你带来的。”
“他们是一伙的。”
“那是他的手下,他说什么那个人就做什么。”
谢浩然对此根本不怕:“可以走司法程序,你们可以抓住凶手,让他指认。如果他说是我的人,那无论法院怎么判我都认。”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用森冷目光从在场每一个苏家村民身上扫过,发出毫不掩饰的冷笑。
警长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案子。
从未听说过打了人还会如此嚣张的凶手。
站在正常查案的角度,村民们说的应该没错,谢浩然就算没有动手,也应该是幕后主谋。
可是有哪个主谋会如此呆傻,站在旁边观战也就罢了,还把打斗的整个过程用手机录下来,拱手交给警方作为证据……要是所有案子都有一个这样的主谋,刑侦工作就不会那么难做了。
正常的拘留时间不能超过,只是谁也不能违背的办案规则。
谢浩然在苏家村住了一晚。
第二天,两个老人找上了门。
苏奎山是认识的,虽说没打过交道,谢浩然却从表婶苏春露那里知道他的名字。这位叔公看起来很精神,见面张口第一句话就是:“臭小子,你这个脾气,就跟你外公当年一个样。”
谢浩然不由得乐了:“叔公,你和我外公很熟?”
“那时候我们在一个学校,一个年级。”苏奎山说起往事,显得闷闷不乐:“他那时候每次考试成绩都排在我前面,不过后来就被我超了……都是以前的事情,不说了。”
他随即抬手指了一下站在旁边的另外一位老人:“这是你族公,也是跟你外公一辈的。”
谢浩然往那边瞟了一眼。他知道这个人,在泽州的时候就听方芮说起过,辈分很高,是苏家村现在的族长。即便是外婆,也要叫他一声“族叔”。
谢浩然没理他,直接从外衣口袋里摸出一张大红请柬,双手拿着,恭恭敬敬递给苏奎山:“叔公,我要结婚了。到时候一定要来,咱们好好喝几杯。”
不等苏奎山说话,旁边的族公发出冷冷的声音:“要我说,你这婚就不要结了。把钱省下来,赔给村里那些受伤的人。”
谢浩然又看了他一眼,满面都是讥讽的神情。苏奎山在旁边看着情况不对,连忙插进来打圆场:“小然,当年我和你外公之间的确有过节,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要我说,昨天的事情是成贵家的有错在先,他们家福道在泽州闹出那种事情,成贵在村里还要找你的麻烦,这本来就不对。但这话又说回来,小然你那个朋友下手太狠了。你看看现在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受伤,这件事情总得有个说法才行。”
不等谢浩然说话,上了年纪的族公用力跺了一下杵在手里的拐杖,高声怒道:“成贵家的怎么惹你了?你一个小辈,年轻人,来到村里不去祠堂,也不挨着上门拜访,吆五喝六的像什么样子?你家里有钱是吧?我告诉你,村里的事情要是解决不好,你哪儿也别想去。”
谢浩然冷冷地注视着那颗苍老头颅:“老东西,趁着我还没有发火,闭上你的臭嘴。”
族公被瞬间激怒,他气得胡子乱颤:“反了天了,反了天了,你……你……让你外婆过来,打电话把方芮叫来,把你们所有苏家人统统叫来。让她看看这就是苏淳养出来的好外孙。这成何体统?警察还没走,你就这么嚣张。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了不得,让你外婆赶紧把房子卖了,凑出钱来给村里的乡亲们看医生买药。从今往后,立个规矩,你们外面的……”
谢浩然当即打断老头的话:“你哪只眼睛看见人是我打的?”
族公被气得不行:“那人是你带来的,你敢说和你没有关系?”
谢浩然面不红心不慌:“当然和我没有关系。我不认识那个人,谁告诉你他是我带来的?”
他追问的速度极快:“族公……你算老几?这村子里就你说了算?别他吗的在我面前指手画脚,你这个不要脸一门心思算计我家财产的老东西。苏福道在泽州做下那种事情你不闻不问,反过来却要找我要钱。我看你这双狗眼睛干脆还是不要了,反正除了钞票你什么也看不见。”
老头睁大了眼睛,旁边苏奎山也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浩然说的都是实话,其实昨天那种事情完全可以避免。只要族公站出来说一句话,苏成贵即便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村里动手。可是族公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有说。在他心里,何尝没有想分苏家财产的意思?
发怒,然后暴怒,整张老脸被气得通红。狂怒中的老人说话丝毫没有经过大脑思考,直接抛出在他看来最强有力的杀手锏,他抬手指着谢浩然,颤抖连声:“你等着……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祠堂,把苏淳的牌位拿出来,扔到粪坑里去。苏家没有你这种人,没有苏淳这个人!”
“你敢!”谢浩然不由分说,一把抓住族公脑袋上所剩不多的白色头发,这样抓起来的感觉不是很好,他换手揪住对方衣领,将那具干瘦苍老的身体拎高。
贺仪在旁边看到,连忙走过来,低声劝道:“让我来吧!警察还在外面,要是闹出事情,恐怕不好收场。”
老头被吓得不轻,脸色一片煞白。
谢浩然死死盯住那张令自己厌恶到极点的皱纹老脸,慢慢松开手指。
“看来着苏家村的族长该换个人了。”他慢慢发出具有分量的话语:“你等着,我会让你死了都没有下葬的地方。你,还有你全家,所有人。我说到做到。”
族公张口想要争辩,却被站在旁边的苏奎山拽住胳膊,连拖带劝将他拉了出去。
苏奎山是个颇有眼色的。继续留在这里,只会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其实今天他不想跟着族公过来,只是实在拗不过面子,这才勉强答应。没想到老头张口就要谢浩然赔偿村里人的医药费,这种事情在谢浩然看来根本没得商量,偏偏老头觉得他有倚仗,用苏淳的牌位当做威胁……再这样吵下去,苏奎山觉得谢浩然完全有可能在暴怒之下把族公的脑袋拧下来。
他昨天亲眼见过谢浩然的狠辣。“人不是我打的”这句话当然没有乱说,可是仔细想想,有一个愿意替自己卖命,同时有能力独自打翻所有人的强悍手下,这是何等可怕的一件事?苏奎山见过外面的世界,也愿意接受新生事物。光凭这一点,他就知道谢浩然绝对不能招惹。
只要谢浩然坚持这样的说法,同时找不到贺幛,警察就根本拿他没办法。
事情变得僵持下来。
看着他们离去的屋门方向,谢浩然心中怒火难平。他叫过贺仪:“联系贺幛,告诉他,废了这个不要脸的老家伙。”
贺仪垂手站在旁边,恭敬地问:“要杀了他?还是留他一条性命?”
“就这样的人也能当族长……哼!他不是要钱嘛,就把他家里所有人的经济来源统统断掉。”谢浩然的声音非常冷酷:“与其杀人,不如让他好好尝尝族痛苦的滋味儿。竟敢打我外公牌位的主意,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贺仪点点头:“如您所愿。”
……
很多想法和计划都会受到现实的约束。
连谢浩然自己也没有想到,变化居然会来自其它方向。
第七百七六节 莫名其妙的傲慢
下午,领队警长把他叫道在村里安排的临时办公室。www.uu234.netwww.uu234.net他用古怪的目光看着谢浩然:“没想到你能量还挺大的,竟然连上面那些人都能惊动。”
谢浩然听不明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有人要见你。”警长没好气地回道:“收拾一下,尽快离开吧!我会派两个人跟着你回泽州,直接去市府办公室,他们在那里等着。”
谢浩然有些奇怪:“谁要见我?”
“听说是帝都那边来的,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警长用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不过我得提醒你,别以为上面有人罩着就能胡作非为。这起案子还没结束,你手机里录下来那段视频还不能作为你没有涉案的证据。年轻人……我理解你的想法,但是很多时候你必须理智,保持清醒的头脑。”
谢浩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这几天警察没有闲着,他们应该掌握了很多情况。
其实,谢浩然有多种方法解决问题。可以通过军方或者防保局的关系。只是这些法子他不想用,没必要给自己制造上一层高高在上的光环。既然大家都是村里的亲戚,那就应该热热闹闹打一架,把苏福道给自己大姑身体上造成的伤害,一丝不剩,连本带利统统拿回来。
之前对族公说的那句话并非恐吓。
这苏家村里,的确是该换个族长了。
……
车子开进了泽州市人民医院的停车场。
随同一起回来的警车在进城的时候就分道扬镳。谢浩然不是在押犯人,甚至不能算是真正意义上的犯罪嫌疑人。警方可以对他进行传唤,却不能在规定时间外限制他的人身自由。领队警长向他通报了上面的消息,让他返回泽州前往市府办公室。只不过,这种事情在谢浩然看来完全可以不计……任何事情都没有自己的家人重要。哪怕地球爆炸,我也要陪着家人一起死。
简单来说,我有任性而为的权力。
苏夜灵的情况好多了。高护病房环境不错,虽说一天下来的费用不低,价格昂贵,却能给病人及家属很大的心理安慰。
走进病房,谢浩然看到坐在床边陪着苏夜灵说话的苏夜云,不由得笑道:“二姑你也在啊!”
苏夜云连忙站起来,迎上:“我请了几天假。对了,小然你不是说去苏家村了吗?怎么直到今天才回来。”
“出了点儿事情,不过已经解决了。”谢浩然随口敷衍着:“外婆呢?”
“妈昨天在这里陪了我一整天,我让她今天别来了,就在家里休息。”苏夜灵额头破了一块,包着纱布。她看上去精神不错,面带微笑,用手拍了拍旁边的床沿:“小然,坐到这儿来。”
谢浩然依言走过去,在那个位置坐下。苏夜灵苦笑着问:“小然,你是不是觉得姑姑很没用?”
谢浩然笑了:“为什么这么问?”
苏夜灵叹道:“这次的事情是我没有处理好。要是那个时候我小心一些,苏福道就没有下手的机会,妈也不会那么难做。”
“二姑你是说家里的那些亲戚?”谢浩然脸上笑意变得淡了:“我倒是觉得,不来往也没什么。至于外婆……她上了年纪,很多事情看不开。这种时候,我们做小辈的就该替她多考虑考虑,帮着外婆挑选合适的亲戚。”
苏夜云拿起一个苹果,用水果刀慢慢地削着:“小然,听你的口气,这次去村里好像收获挺大的?”
“村子里有些人还是不错的。”谢浩然没有把话说明,他笑呵呵的:“我就是去村里发了几张请柬,到时候结婚,人家来喝酒,外婆也有人陪着不会觉得寂寞。”
苏夜灵和苏夜云姐妹俩面面相觑。她们知道这个侄子本事大,却没有把事情朝着其它方面去想。既然他这样说,想必也就是那样办了。
苏夜灵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我明天打算出院了。”
谢浩然摸了一下鼻子:“医生批准了?”
苏夜灵耸了耸肩膀:“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病,擦伤而已。要不是妈和小妹坚持要我多在这里观察几天,我早就跑出去了。”
苏夜云把削好的苹果递过去:“我还不知道你?你就是放心不下你那个餐馆,想要跑回去看着。”
苏夜灵接过苹果咬了一口,心有余悸道:“村里那些人……我说的是蒋庆仙和苏福道他们家里,该不会跑到餐馆那边去闹事吧?”
“让他们来吧!”谢浩然冷笑道:“大姑你别怕花钱,多招几个保安,他们来一次就打一次,看看谁能笑到最后。”
正说着,手机响了。谢浩然从衣袋里拿出来一看,是个不认识的号码。点开屏幕接通,简单的问候语过后,话筒里传来一个冷硬严肃的声音:“你是谢浩然吗?”
“对,是我。”
“我之前给李永强队长打过电话,他说你早就离开苏家村。算算时间,应该到泽州了。”对方说话的语气就像命令:“我一直在泽州市府等你。你在哪儿?”
李永强队长?
谢浩然想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李永强”是在苏家村办案的那位警长。这让他感觉不是很好,尤其是电话里这个陌生男子居高临下的说话口气更是让他觉得不舒服,于是皱起眉头问:“你是谁?”
对方说话就像上级命令下属:“我限你十分钟内来泽州市府,二号楼三零五办公室,现在开始计时。”
谢浩然立刻被激怒了,张口在电话里骂道:“你他吗的谁啊?张口闭口凭什么要我过去?你算老几?”
对方显然没有料到他竟然说骂就骂,估计是被震慑住了,沉默了几秒钟,这才带着明显被抑制的愤怒道:“很好,你必须承担由此引发的一切后果。”
“神经病!滚回家吃药去!”谢浩然今天心情一直不好,怨气和火气就这样爆发出来。骂完最后一句话,结束通话。
骂人就要这样,骂完了就挂机,让他没办法回骂过来。
苏夜灵手里拿着半个没吃完的苹果,很是担心地望着他:“小然,谁打来的电话?”
“不知道!不认识!”谢浩然回答的极其爽快:“估计是个刚从疯人院里跑出来的精神病,而且还病得不轻。”
他的确有资格说这种话。
对方虽然提到了在苏家村办案的警察队长,但是谢浩然根本不吃这一套。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现在青灵集团已经成为国内庞大的商业集团,要是真有重要事情,集团内部的人会在第一时间告诉自己。如果是涉及其它方面,廖秋不会把自己扔在一边。如果涉及到修炼世界,那就更简单了,药神院在各地都有分堂,消息传递很迅速,绝不可能出现迟滞落后的情况。
综上,电话里这个陌生男子虽然盛气凌人,谢浩然却没把他放在心上。
他在想着苏家村的事情。
其实连谢浩然自己也没有想到情况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他这次去村里,没想过要打人杀人,真的只是再正常不过的走亲戚。
什么是亲戚?
朋友的关系,再加上那么一点点,可以或多,也可以或少的血缘关系。
这就是亲戚。
也许有人觉得“血缘关系”这个因素应该放在前面,但是谢浩然不这样看。来泽州找外婆打秋风的那些人血缘关系够近的了,但是遇到事情,在利益面前,他们毫不犹豫选择了站在对立面。这其中肯定有着蒋庆仙一家在背后推波助澜,不然的话,他们也不会在苏成贵一家带人围堵的时候保持沉默,冷眼旁观,甚至参与其中。
“身边留上几个看起来跟你没关系的人。”这是谢浩然从庞宁那里学到的经验。老堂主在真正踏入修炼世界以前,是从社会最底层一步步混出来的。前清,民国,然后才是新社会,法律在不断改变中得到完善,可不管怎么样,总是存在着可钻的空子。贺幛就是谢浩然提前预留的后手,他只是其中之一,却在那个时候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在苏家村,贺幛自始至终没有进过苏春露的家门,就这样守在越野车旁边。很多在场的村民觉得贺幛与谢浩然是一起的。但是在法律上,个人主观意识永远比不上摆在台面上的证据。谢浩然录下了贺幛暴揍村民的全过程,手机直接交给了办案警察。他把自己摘了出来,只要警方一天没有抓到贺幛,就无法证明苏家村事件与他有着直接关系。
愤怒需要宣泄,需要释放。从法律的层面看,谢浩然可起诉那些村民,可以通过法律帮助苏夜灵讨回一个公道。但是事件太长了,至少半年的诉讼期会让很多事情变得微妙起来。更重要的是,就算法院宣判苏福道强健罪名成立,谢浩然也不认为自己可以从蒋庆仙和苏成贵那里得到任何补偿。
这个世界上有种人叫做老赖。他们善于藏匿财产,法院下达强制执行令对他们的约束力不大。他们不喜欢把钞票存在银行,只愿意在地下挖个坑埋起来。
第七百七七节 家,平安
如果我不是修士,如果我身边没有强悍有力的保镖,那么这次在苏家村肯定凶多吉少。m.www.uu234.net即便是苏春露和苏永福等人都在,也不一定能保住谢浩然。几十个人对一个,极有可能演变成好几百人针对苏春露、苏永福和苏奎山三家。到时候,被苏成贵和蒋庆仙挑唆的村民们根本不会考虑什么“亲戚”。他们脑子里和眼睛里只有钱。他们可不会管苏福道到底有没有强健苏夜灵。他们只知道苏福道的眼睛被苏夜灵用高跟鞋戳瞎了,所以泽州的有钱人就必须赔偿。
一只眼睛能卖多少钱?
十万?
五十万?
一百万?
一群穷人冲进富人家里,把所有东西统统搬走,这叫抢劫。
至于这个富人有没有犯罪?有没有做过危害穷人的事情?他的财产是不是从穷人身上吸血得来?所有这些事情统统不在穷人的考虑范围内。他们的逻辑思维单纯到令人畏惧我没有,但是你有,所以必须把你的变成我的。
你不给,我就抢。
至于所谓的法律……呵呵,这里是山高皇帝远的小山村,你跟一群毫无见识,没有上过学,甚至连他们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村民**律?
呵呵……
不把他们打疼打怕,谢浩然根本不可能离开苏家村。
是他告诉贺幛“用不着手下留情,该杀就杀,该废就废。”贺幛算是高级保镖当中心肠很软的那种类型。他没有夺人性命,只是制造了几十个姓苏的残疾人。
这个世界就是这么滑稽一群使用暴力的野蛮人无视法律规则,可是当他们受到伤害,被更强大力量碾压的时候,他们忽然间变得聪明起来,纷纷寻求法律的帮助,也“终于知道”这个世界上有种行为叫做“遇到困难找警察。”
什么叫做“法不责众?”
一百个人抢光一个人的财产,这就做叫做法不责众。
什么叫做“法律保护大多数人的利益?”
一百个人抢光一个人的财产,如此绝对的比例,你觉得所谓的“正义”会站在哪一边?
这里不是帝都,不是核心省会。很多在文明世界看来不可思议,根本不可能发生的诡异事件,在这里属于都显得正常。
外婆方芮虽然糊涂,却毕竟是自己的亲人。何况苏家村里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混账王八蛋,谢浩然决定扶持苏春露和苏永福,至少要给外婆留下几个人品还算可以的亲戚。
……
苏夜灵住院只是观察治疗,她喜欢回家吃饭,只是吃完以后,晚上还要回到病房。明天办理出院手续,事情就算基本了结。
贺季开着车,苏夜灵和苏夜云坐在车厢后座,谢浩然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手机没有像往常那样装进衣服口袋,就这样放在手里不断把玩。
他有种感觉,之前那个陌生男人还会打电话过来。
预感是如此的灵验手机上的时间不多不少刚好过了十分钟,再次响起了来电提示的彩铃声。
“谢浩然,你到了没有?”对方的语气还是那么威严,只是多了几分焦躁。
谢浩然不禁笑了起来:“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
就这么一句话,瞬间激起了对方的怒火:“怎么你还没有来市府办公室?我们都等了你一整天了。”
情绪比刚才平静了许多的谢浩然没有发火,他手持移动电话,淡淡地说:“简直莫名其妙,我连你是谁都不知道,凭什么要去?”
“叫你过来,当然是有事情要办。”陌生男子明显是在强压怒火:“我再给你十分钟,立刻给我过来。”
谢浩然本来还想在电话里狠狠骂上一通,可是想想这样做实在没有意思。他自嘲地笑了笑,随手拖动了通话结束键。想了想,又把这个来电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苏夜云在医院的时候打过电话回家,方芮在家里已经收拾好一桌饭菜。高压锅炖鸡的味道虽然没有慢火瓦罐煨出来的香,却胜在不需要太多时间。从杀鸡斩块放进锅里熬煮,到开盖出国端上桌子,前前后后也就四十多分钟,简单方便。
汤味浓郁,方芮在里面放了些当归。这是她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学来的做法,算是另类的药补。
酸辣椒炖鲫鱼是谢浩然喜欢吃的,黄焖鳝鱼是泽州这边的传统名菜。虾仁是上周从海鲜市场买回来,剥了壳,放在冰箱里冷冻。方芮把它放在微波炉里解冻,加上韭菜和佐料爆炒,虽说口感比不上鲜虾,味道很不错。
苏芷兰放学回来了,一家人很难得的聚在一起。
谢浩然拿出一瓶酒。这是上次从王昌远那里弄到的陈年好酒。他带了几箱过来,放在苏夜灵餐馆的库房里,家里也有一些。
苏夜灵从冰箱里给苏芷兰拿了一瓶橘子汁。她还没有陈年,酒精对小孩子没好处。
方芮端起酒杯,有些惴惴不安地望着谢浩然:“小然,我……”
谢浩然笑着与她的酒杯碰了一下,把她尚未说完的话挡了回去:“外婆,我祝你健康长寿。”
说着,他不动声色的抬起脚,在桌子下面飞快各踩了一下苏夜灵和苏夜云。姐妹俩心有灵犀,也笑着举杯碰杯。
谁也没有提苏家村的那些亲戚。
方芮是很想说的。她很后悔,想要对女儿与外孙好好说说。她不是那种拉不下面子对后辈认错的执拗老人。这几天在医院和家里来来回回,很多事情方芮也想通了。她一直想找机会与谢浩然好好谈谈,偏偏这个外孙很聪明。他不需要自己的道歉,要的只是家庭美满,和平幸福。
不说就不说了吧!一家人开开心心坐在一起吃饭,比什么都重要。
方芮做菜的手艺不错。
黄焖鳝鱼味道咸鲜,用来下饭正好。鲫鱼虽说肌间刺多,吃起来麻烦,却胜在肉质鲜嫩。虾仁下酒这种吃法绝对是痛风者所恐惧的,但是对于体质上没毛病的人看来,这样的一盘菜,可以喝着聊着从深夜坐到天亮。
喝过酒,再痛痛快快喝上几碗热腾腾的鸡汤,整个身体一下子变得舒服起来。
大家都有默契,谁也不想打破现在这种美好的气氛。至于什么所谓的“亲戚”,关在看守所里的苏福道,那都是明天的事,以后再说。
苏芷兰很喜欢谢浩然这个表哥。从小失去父亲的小女孩对家中男性成员的依赖感很强。她以前的崇拜对象是大哥苏慎,现在苏慎考上大学走了,幸好还有一个表哥谢浩然。而且无论从各方面来看,表哥都要比自己的亲哥哥强大得多。
苏芷兰开始了专属于她的表现,话题也很快转移到她学习和学校方面。她的确有着自我夸耀的资本学习成绩比上学期有了明显提高,性格也比以前变得更加开朗。
有些小秘密是苏芷兰一直藏在心里,直到现在才偷偷拿出来:“哥,学校里有男生说喜欢我。”
对于这个问题,当妈的永远最警惕。酒好,苏夜云多喝了几杯,正在那里晕乎乎的小口抿着鸡汤,忽然听到女儿说的话,一下子酒醒了。她猛然睁大眼睛,有些难以置信:“芷兰你说什么?有人喜欢你?”
苏芷兰已经吃完了饭,她双手抱着一瓶橘子汁慢慢地喝着,点点头:“是啊!有人往我书包里塞小纸条,还有男生约我周末的时候出去看电影。”
苏夜云若有所思:“看来我得找个时间,去学校跟你的班主任好好谈谈。”
“谈什么啊!”苏芷兰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然后很是自傲地笑了:“其实没什么的,那些男生都是小屁孩。他们喜欢的东西跟我扯不到一块儿。”
“小屁孩?”苏夜灵被逗得乐了,伸手刮了一下苏芷兰的鼻子:“你比他们还小吧,就敢说这种话。”
“我说的是真的。”苏芷兰满脸都是认真:“班上的男生喜欢周杰轮,女生喜欢鹿汗。总之都是这些明星,一个个变来变去。就说我同桌吧,他前段时间看了几部成龙的电影,就在外面找了个教拳的师傅,说练的是什么“少林金刚拳”。上个星期为了争篮球场,他跟隔壁班的打了一架。结果他被打惨了,就一对一,还不是对手。”
谢浩然乐了,插话进来:“有这么夸张吗?”
苏芷兰撇了撇嘴:“隔壁班的篮球队长身高一米七五,我们班练拳的那个才一米六。我们当时都劝他算了,反正篮球场从来都是先到的先占,今天玩不成就明天。他倒好,直接抡起拳头冲上去,当时就被人家抽了个耳光。”
苏夜云皱起眉头问:“争篮球场这件事,与男生喜欢你之间有什么关系?”
苏芷兰有些畏惧她妈:“我同桌给我写过几封信。我觉得吧……他那边是想要在我面前表现一下。”
“表现?”谢浩然扬起了眉毛。
苏芷兰不敢在这方面多谈。她很精明,觉得自己已经说漏了嘴,再说下去恐怕很多学校里的事情都会被连带出来,连忙敷衍道:“反正我对他们没兴趣。”
第七百七八节 来客
正说着,忽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www.uu234.net
苏夜云距离房门最近。她站起来,走到门前,凑近门上的猫眼,嘴里自言自语:“谁啊?”
外面是几个不认识的陌生男子。
这样的感觉不是很好。熟人也就罢了,偏偏这些人苏夜云一个也没有见过。现在的社会可不比从前,对于陌生人的防备心理很重。苏夜云下意识的后退了一步,转身朝着饭厅餐桌叫了一句:“小然,你过来看看,他们是不是你的朋友?”
小白兔都知道妈妈没回来就不能开门。
大灰狼能披上人皮伪装。
但是苏夜云并不确定这些人与谢浩然有没有关联。自己这个表侄神通广大,认识的人多,说不定人家是来找他的。
谢浩然嘴里答应着走过来。他倒是没有苏夜云那么多的想法,先是看了看猫眼,然后把房门拉开。外面站着三个人,都是男的。一个年轻,两个中年。
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中年人。戴着眼镜,高个子,脸上洋溢着令人舒服的笑容。他直接把手伸到谢浩然面前,笑呵呵地问:“你就是谢浩然吧?你好!你好!我是市府办公室的崔平亮,你就叫我老崔吧!”
老崔?
谢浩然疑惑地伸手与对方的手碰了一下,没有握住的意思,只是表面上的虚应礼仪。他确定从未见过这个人。可是对方自报家门,“市府办公室”这几个字立刻让谢浩然联想起之前在医院和回家路上接到的电话。从声音上判断,崔平亮显然不是当时打电话给自己的那个人。
“有什么事吗?”谢浩然挡在门口,丝毫没有想要让开的意思。
崔平亮没有生气。他依旧笑呵呵的,脸上皱纹令人怀疑他极有可能随时都保持这样的微笑表情。态度温和,甚至可以说是谦恭:“那个……能让我们进去谈谈吗?”
谢浩然摇摇头,不为所动:“我不认识你们。有什么事情就在这里说吧!”
崔平亮大概早已料到会遇到这种情况。他没有坚持意见,侧过身子,分别介绍站在后面的另外两个人:“这位是对外贸易司的李思敏李科长,这位是张先生。其实是他们找你有事,我只是作为协助,把他们带过来。”
对外贸易司?
国家部门很多,谢浩然不是体制内的人,他不知道是否有这个部门。不过崔平亮声称来自泽州市府办公室,想必就不会在身份问题上撒谎。联系之前那两个盛气凌人的命令式电话……对外贸易司,估计是真的。
他站在那里略点了点头:“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很简单的一句话,引起了李思敏的不满:“你这是什么态度?”
他很年轻,看上去二十来岁的样子。薄款夹克衫披在外面,里面是淡蓝色衬衫。黑色长裤笔挺,笔直的裤缝线条流畅,皮鞋擦得锃亮,搭配着带有几分严肃的表情,倒也算得上是有几分英俊气质。
话一出口,谢浩然立刻听出来了。笑了笑,鼻孔里发出毫不掩饰的冷哼,脸上神情一下子冷了下来:“你就是之前给我打电话的那个人?”
李思敏用另外一种方式承认,他的语气同样冰冷,充满了威严:“你为什么不来市府办公室?”
虽说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找到自己,谢浩然却没有任何心理负担,他随口发出讥讽:“泽州市府是你家开的?你说去我就得去……你算老几?”
这话与在医院的时候如出一辙。那时候的不好记忆顿时从李思敏的脑海深处浮了出来。这样的感觉很糟糕,尤其是谢浩然在电话里冷漠坚硬的回答,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击碎了李思敏固有的高傲。
“你……”他眼睛里闪烁着愤怒,却在努力控制着情绪:“你会后悔的,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谢浩然伸手扶住门把手:“你们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些?”
不等外面这些人张口回答,他就做出要关门的举动。
一直站在最外面没有说话的中年人急了。他连忙从崔平亮与李思敏两人中间挤进来,张口叫道:“等等!先等等!谢先生你好,我叫张新河。其实是我要找你。”
谢浩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冷冷地注视着他:“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还有……”
抬起手,指了一下李思敏:“他是你的代言人吗?”
张新河不明白谢浩然为什么要这样问,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不是。”
“我之前问的是你们有什么事?结果他莫名其妙插话进来。我今天很忙,坐个好几个钟头的车来到泽州,然后去医院里看病人。连续接到两个态度很嚣张的电话,什么也不说,还限定时间让我去泽州市府办公室。”谢浩然的目光顺序从面前的三个人身上扫过,最后锁定在面带怒容的李思敏身上:“行啊!上门求人就是这种态度。你他吗的以为自己是谁?元始天尊?还是太上老君?”
三清道尊几乎是所有东方修士崇拜的对象。
李思敏完全不明白最后这句话的含义。他很想动用手上的权力让谢浩然知道什么叫做厉害。可这只是想法,想要落实……真的很难。
“你凭什么骂人?”这是他思来想去唯一可以抓住对方,觉得可以利用的弱点。
谢浩然笑了,反手从门框后面抓起一根摆在那里的铁棍。鞋柜侧面就是储藏室,他早早弄了一套德国产的名牌厨具放在那里,还有几根长短不一的铁棍。说是厨具,其实就是六把大号菜刀。国外款式与国内常用的不同,刀身很长,明晃晃的握在手里很有威慑感。家里之所以备着这些东西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用上。比如现在,谢浩然就觉得,如果今天不是自己在家,换了是家中的任何一个女性成员过来开门,就算张口拒绝,外面这三个男人肯定会要求“进去谈谈”,然后强行闯入。
“老子就凭这个。”谢浩然用力挥舞了一下铁棍,发出“呼呼”的气流搅动声:“滚!你们给我有多远滚多远。”
崔平亮愣住了。担任市府办公室副主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次遇到表明身份以后,还会被对方从家里骂出来,甚至手持武器,把自己当做狗一样看待,当场撵走的人。
我……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了?
他下意识地朝着门框侧面退了一步,嘴里忙不迭地问:“别激动谢先生,那个……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张新河慌了。他连忙朝前跨了一步,神情紧张:“是啊!这个……谢先生,我来找你完全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我没得罪过你啊!”
谢浩然注视着满面怒意站在对面的李思敏,淡淡地说:“这话你们应该问他。”
正常对话变成了吵嚷,家里人谁也吃不下饭,纷纷来到外面,站在谢浩然身边。
方芮看着外面这些人,有些好奇:“小然,他们是谁?”
苏夜灵看到谢浩然手里的铁棍,有些紧张,飞快跑到客厅里拿起自己的手机,然后回到谢浩然身后,低声问道:“小然,要打电话报警吗?”
“用不着。”谢浩然没有回头,声音却无限凶狠:“去拿刀。他们今天要是谁敢进来,那就是擅闯民宅。一刀捅死,还不用坐牢。”
这话说得有些牵强。但是谢浩然现在真的很想用暴力行为释放心中的躁动。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来意,光是之前那两个电话,已经不可能把彼此摆在公平正常的角度。既然如此,我又何必给你面子?反正骂就骂了,不服气你可以往前走几步试试,我绝对会用一刀捅进你的身体。
“你敢!”李思敏发出愤怒的吼声。
音量非常大,楼上楼下,还有隔壁邻居都听到了。纷纷打开门走出来看个究竟,楼梯上下都有人。几个与方芮熟识的邻居还大声问:“老方,你们家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过来帮忙?”
谢浩然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大声回答:“来了几个想要入室抢劫的强盗,咱们把他们抓起来,打一顿再交给警察吧!”
强盗?
不明就里的邻居们有些疑惑,可是看看谢浩然手里的铁棍,怀疑的心理很快消失。隔壁邻居距离最近,他当即拿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谢浩然冲着李思敏大声笑道:“这里是我家,我有什么不敢?草拟吗的,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不就是狐假虎威拉张虎皮吓唬人而已,还规定我时间去市府办公室……对外贸易司是你家开的?”
无论换了是谁被这样指着鼻子骂,都会觉得暴怒。李思敏也不例外。但是谢浩然没给他发作的机会用力挥舞着铁棍,就这样朝着李思敏狠狠砸过来,力量十足,光是抡起来的风声就令人畏惧。只是砸下去的位置偏了,“铛”的一下落在李思敏那双漂亮皮鞋旁边,水泥地面立刻出现一个小坑,碎屑四溅。
第七百七九节 求上门
谁也没想到谢浩然说动手就动手,而且看他的样子,根本不像是故意做做样子恐吓。www.uu234.net顶 点 X 23 U S李思敏完全有理由相信,如果这一棍没有砸偏,而是落到自己身上,骨头肯定碎掉几根。
什么愤怒啊勇气啊瞬间消失,他一下子变得脸色煞白,不由自主后退了几步,抬手指着谢浩然,神情张惶,却有着年轻人极其不甘惊怒神情连声嚷道:“你想干什么?住手,把棍子扔了,有什么话咱们好好说……”
“说你吗个逼啊!”谢浩然就像一个刚从精神病院最高级别监禁室里逃出来的狂暴型疯子。他再次抡起铁棒,这次还是砸偏了,落到了走廊旁边的扶手上。金属撞击金属,发出刺耳的巨大声响,楼道里立刻传来“嗡嗡”的回音。
不等他再次抡起铁棍,李思敏想也不想就转身逃跑。他下楼的速度飞快,一下子跳过四级台阶,慌不择路,身体装上了楼梯拐角的墙壁,旁边的人看着就觉得疼,他却咬着牙齿迅速转向,三步并作两步飞快逃走。
这种事情绝对不能迟疑。李思敏以前没有与谢浩然接触过,但是就现在看来,这家伙无疑是个疯子。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就要拎刀子砍人……好吧!他拿的是铁棍,不是刀。可是两者之间有区别吗?
李思敏第一次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也根本不该给谢浩然打那两个电话。
邻居看呆了。
他忘记了打电话。手机屏幕上只有“一一”两个数字,最后的数字“零”还没有按上去。
报警?
现在警察过来,应该被抓走的人,大概是隔壁老方家的这个孙子吧?
张新河站在那里瑟瑟发抖,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崔平亮能够坐上市府办公室副主任的位置,也是从下面基层摸爬滚打一步一步升上来的。他什么事情没见过?比这严重得多的集体***事件多了。其实崔平亮之前就看出来,谢浩然是针对着李思敏一个人。他自己也对这个年轻人不是很爽,李思敏的确是隶属于对外贸易司,是部门里的一个小头头。但是这家伙自视甚高,觉得身份地位都能碾压下面这些人。在市府办公室里打电话给谢浩然的时候,崔平亮就在旁边听着。“限你十分钟赶到指定地点……”这种话通常只会在军队里使用,是上级给下级的命令。他李思敏以为谢浩然是什么人?随随便便就能驱使,跟着你指挥棒转的?
这里是泽州,曾经是谢家牢牢控制的地方。很多秘密不会对外传扬,崔平亮也是从别的渠道听说过一些关于谢浩然的“传奇”。
据说他家里的亲戚是省府大员,却被他活活打成了残废。
传说还有另外几个版本,说是谢浩然把他们家那位掌权的亲戚下面用刀子割掉,当做饲料喂给了外面的野狗。
还说他把家里那亲戚的女性成员卖到国外,赚了一大笔钱。
崔平亮知道传说的可信度不高,但是他很有头脑既然传说的内容都差不多,就应该选择性相信。至少有一点是不会错的,谢浩然极有可能是干掉了他们家里掌权的亲戚,所以现在泽州的管理者从不招惹他,青灵集团在泽州本地也有着良好的发展态势。
现在,他真正看了个清楚。
李思敏逃下楼后,谢浩然没有追上去下狠手的意思。他收起铁棍,转身朝着房门大开的屋子走去。
崔平亮连忙抓住机会上前几步,仍然带着那副让人看了觉得舒服的微笑:“谢先生,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吧?”
谢浩然停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然后侧过身子看了看傻站在一旁的张新河,视线回转到崔平亮脸上:“要是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只是个传话的。真正想和我谈的,应该是他吧?”
崔平亮翘起了大拇指,脸上全是佩服的神情。拍人马屁需要机会,有时候不需要语言,只要动作合适,也能收到同样的效果。
“明天来我办公室吧!”谢浩然对崔平亮的敌意消减了不少。他淡淡地说:“顺便说一句,我和我的家人不喜欢被别人打扰。你应该明白我指的是什么。”
崔平亮笑着连连点头:“好的!一定!”
……
泽州的早晨与其它地方没什么两样。
清新湿冷的空气伴随着喧嚷,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密集拥挤。一天的忙碌就此开始,人人都在各自的位置寻找生活。为了食物,为了更好地待遇,也为了自己和家人的幸福。
方芮早早起来,苏夜灵帮着她做好了早餐。馒头是昨天就自己发面蒸好的,今天只要放回锅蒸热了就能吃。鸡汤还剩下不少,洗点儿青菜叶子煮进去,馒头夹上咸菜,这样的早餐很是令人满足。
苏夜云昨天晚上就回了学校。她上班在的远,早上起来开车不方便,早高峰的拥堵令人崩溃,有时候会堵到你怀疑人生。
看着苏芷兰喝光碗里的汤,背上书包出了门,方芮这才对正在大口咬着馒头的谢浩然道:“小然,昨天晚上来的那几个人……你今天要见他们?”
看着面带忧色的外婆,谢浩然笑着安慰道:“放心吧!他们有事情求我帮忙。”
方芮对这话不怎么相信:“真的?可是我看你昨天晚上把人都得罪了,还闹出那么大阵仗,要打要杀的。”
“对于那种不长眼睛的人就是要打要杀。”谢浩然没有多做解释,他抬手轻轻拍了拍外婆的肩膀:“相信我,没错的。”
……
青灵集团泽州分部新设了一个董事长办公室,主要是为了谢浩然与贺明明预备着。他们随时可能过来,每次都占用经理办公室其实并不方便,还会影响公司里正常办公。
崔平亮与张新河来得很早。谢浩然停好车子,在楼下电梯口遇到了他们。打了个招呼,带着他们上楼。
秘书送来三杯热茶。
从杯子款式上就能看出区别,两杯待客,一杯是谢浩然这个主人自己喝。只是秘书端着茶水从张新河面前走过,他用力抽了抽鼻子,目光追随着那杯径直送到谢浩然面前的茶,脸上表情有些意动。
谢浩然把一切都看在眼里。他抬起手,冲着张新河虚点了一下:“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张新河已经回过神来,大概是因为崔平亮在旁边,也少了李思敏这个随时可能激怒谢浩然的不稳定因素,他说话就比较放得开:“谢先生,谢董事长,你这次可一定得帮帮我。”
谢浩然端坐在高背椅上,他端起茶杯低头吹了吹升腾的热气,淡淡地问:“你想买灵玉橘?”
张新河愣住了。
他下意识地转身看了一眼坐在斜对面沙发上的崔平亮,后者连忙摇头:“我可没跟谢董事长说过,真的!”
对于这位泽州市府派来协助自己的官员,张新平还是相信的。他把视线回转到谢浩然身上,疑惑地问:“谢董事长,你怎么知道我想买灵玉橘?是不是李思敏科长对你说了什么?”
谢浩然微微笑了:“这还用问吗?我和你们非亲非故,也不认识。虽说我外婆一家都住在泽州,但是我们与泽州的官员之间没有来往。我昨天早上的苏家村,你们从市府那边打电话通知当地警察,我就猜到事情不会小。其实昨天晚上我就知道你们的来意。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你尊重我,我就尊重你。可如果你要把自己抬得太高,居高临下指使我这的那的……对不起,我管你是谁,管你背后有谁撑腰,反正是该打就打……该杀的……老子一个也不会放过。”
最后几个字,他咬得特别清楚,语音森冷。
崔平亮还好,他是早已对谢浩然的凶名有所耳闻。昨天晚上离开苏家,他连夜打电话找人找关系,把能够收集到的谢浩然资料了解了一遍。虽说很多事情以崔平亮的身份不可能知道,却也足够让他看出谢浩然的个人心性。苏家村的事情警方正在追查,苏夜灵餐馆里发生的事情也在片区派出所闹得沸沸扬扬。正是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崔平亮并不认为谢浩然在说大话,他的确有这个能力,也有这样做的理由。
张新河却不这样看。他觉得谢浩然在故意恐吓自己,只是为了从即将谈论的生意上获得更多利润。类似的事情他见得多了,恐吓、威胁、谄媚、奉承……商场上谈判手段太多了,只要能够达到目的,大家都是无所不用其极。
他勉强笑了笑,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眉头慢慢皱了起来,又慢慢松开。
张新河吃过无数的好东西,他有够多的钱让自己过上令人羡慕的生活。一杯茶看似普通,可是十块钱一两的茶叶,与上万元一两的茶叶品质天差地别。倒不是说面前这杯茶品质低劣,其实这是茶中上品,很不错的“龙井”。但是张新河鼻子很灵,秘书端着茶水从面前走过的时候,他就闻出:那杯属于谢浩然的茶水,是另外一个品种。
第七百八十节 我的生意
香气浓郁,甚至远远超过顶级“大红袍”。www.uu234.netwww.uu234.net
张新河很想问问这究竟是什么茶。他心中再次对谢浩然产生了不满大家都是生意人,只是一杯待客的茶水,有必要搞区别对待吗?
谢浩然不知道张新河已经把自己归为“没见识的吝啬商人”行列。看着张新河放下杯子,干笑了两声:“谢董事长,今天李思敏科长没来,其实他对你……”
谢浩然抬起右手,声音忽然间变得冷了下来:“不要再提起这个人。张先生,生意归生意。我是给你机会,才坐在这里和你说话。所以你别再把外面用的那一套用在我身上。对外贸易司也好,泽州市府也罢,总之生意成不成得看我的心情。要是我不愿意,就算你把****请来也没用。”
停顿了一下,谢浩然继续发出冷厉的话音:“关于灵玉橘,有一件事我得提醒你:如果你要买,就按照青灵集团现在的规矩来。如果你不能接受,那我们之间就没必要再谈下去。”
张新河瞪大双眼:“谢董事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谢浩然脸上一片平静:“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为了非华夏本国人购买灵玉橘。这样做是不行的,我不会卖给你。”
崔平亮与张新河不约而同张口发声:“怎么,你知道?”
谢浩然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崔平亮:“昨晚在我家门口,你说那家伙是对外贸易司的人,当时我就猜到了。其实灵玉橘这种东西,我在国内的售价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很便宜,最多就是销售规则上限制严格。想要多吃就不一样了,很多人都愿意花五十万买第二个橘子。但是作为外国人……对不起,这不是他们可以享受的价格。”
张新河怔住了,他脸上表情变幻莫测。短短几秒钟个,从焦虑变成了愤怒,然后转换成惊愕,最后,显出一片颓然。
“怪不得连他们都买不到这种橘子。怪不得他们把这个当做限制条件……唉!看来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谢浩然注视着他:“能告诉我具体情况吗?”
张新河被他说的心里再次燃起希望。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带着期盼问:“谢董事长,你能帮我吗?我其实要的不多,一个橘子就够了。”
谢浩然不置可否:“你应该先满足我的好奇心,让我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
卡拉尔王国的富裕程度举世闻名。
这里的地下埋藏着海量石油。在过去的几十年间,卡拉尔王国靠着出售石油赚得盆满钵满,是世界上人均收入排名最靠前的国家之一。
张新河做的是陶瓷品生意。说起来令人惭愧,瓷器这种东西虽说是华夏老祖先发明,现在的最高端技术却掌握在法国人手里。景德镇号称是“华夏瓷器故乡”,可烧制出来的瓷器无论款式还是质量,都被法国人远远扔在后面。
这是被妥妥打脸的事实。
张新河以前师从景德镇上的一位名师,后来自己单干。那时候年轻,也靠着敢冲敢拼的性子赚了些钱。后来在广州贸易博览会上见到法国瓷器,顿时惊为天人。张新河是个不认输的,他那些年没有忙于扩大生产,大笔的砸钱,静下心来研究技术,十多年后,“新河瓷业”这个品牌竖起来了,名字很是响亮。
主要业务还是出口。张新河虽说在国内市场上占据了一定份额,却早早放眼国外,一心想要赚外国人的钱。平心而论,他的产品比不上世界顶级的最高级瓷器,却也差距不大。因为价格上相对低廉,客户也愿意批量购买。关键在于瓷品本身立意新颖,没有走从前的老路子。张新河要求公司里产出的所有东西“都能成为艺术品”,而不仅仅只是普通意义上的花瓶、碗碟、各类器物。
已经不是第一次与卡拉尔王国做生意了。别人批量购物,你得主动送给对方一个红包的做法,在全世界都行得通。为了与卡拉尔皇室的购销总管搭上线,张新河使出了浑身解数。美元一摞一摞砸过去,对方倒也投桃报李。几年下来,皇室的瓷器数量增加了不少,从室内摆放的装饰品,到日常使用的餐具,差不多换了一遍,张新河也狠赚了一笔。
穷人永远无法想象国外土豪们的奢侈生活。以瓷器来说,只是一次普通的宴会,就要订购全新的整套餐具。从筷子、刀叉之类的小物件,到碗碟、餐盘之类的瓷器,全部都要具有特殊格调,要体现出主人的身份与尊贵。浓郁的地域风格当然不能少,白袍人与秃子的区别很大,必须从根本上体现他们信仰的宗教。当然,作为供应商,也有脑子抽风犯浑的时候。你可以尝试着在某只瓷盘里印上一头笑容可掬的可爱小肥猪……那么在接下来的日子,你会发现对方非但不会付出后续款项,还会有接连不断的杀手陪伴着你单调寂寞的生活。
与卡拉尔人做生意是一件必须谨慎的事情,同时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前提是你必须进入他们的圈子,尤其是皇室成员所在的那个圈子。
他们好像不知道钱是什么东西,只知道一切日常行为都要符合身份与地位。宴会经常有,与华夏人一样,逢年过节是举办宴会最好的借口。在这种时候彰显出主人身份是极有面子的事情。因为来的客人很多,统统都是达官显贵。还能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抽打平时的竞争对手,以最文明的方式宣告自己的强大。
今年的宴会规模很是庞大。宴会主人邀请的客人数量多,需要的瓷器数量就多。足足两万套全新的餐用瓷器,交易额高达上千万美元。
别以为这是普通人吃饭的筷子和碗,那绝对不是两根树枝一个破碗就能解决的问题。宴会由最高明的厨师操办,从他们手里出现的食物全部都是艺术品。即便是最普通的夹肉面包,也必须有着严格精细的摆盘标准。肉馅一定要在面包里若隐若现,颜色与盘子之间相得益彰。盘面上必须有对应使用的图案,可以是一座山,可以是一棵树,也可以是一个女人……总之这就是举个例子,食物与餐具之间可以通过搭配得当形成艺术。完整立体的画面感由此而来,你永远不会觉得自己正在吃着普通的夹肉面包,只会被厨师刻意制造的特殊意境所征服,认为自己正在品尝珍馐佳肴,沉浸在流淌着奶和蜜的美妙幻境最深处。
食物味道也许没有想象中那么好,非常普通,但是在那样的环境下,你一定会觉得很好吃。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所以每套餐具都必须精心设计。与其说是烧制成本昂贵,不如说是花钱购买设计师的独具匠心。
早早拿到了订单,早早签下了协议,早早让设计师做好了图样,烧制出样品,在买方那里得到了首肯,并且得到了前期支付的部分货款,张新河心中笃定,大手一挥,工人们齐上阵,窑火熊熊,红火的生意刺激着人们干劲十足。
不好的消息就像虱子那样令人讨厌就在所有瓷器完成了烧制,张新河精挑细选剔除其中不合格的部分,临时加烧,不厌其烦凑足了合同上数量,将这批货物辛辛苦苦通过海运公司运抵卡拉尔的时候,却从皇室总管那里得到了一个令他觉得晴天霹雳,几乎当场吓傻了的可怕消息。
这些瓷器卡拉尔人不要了。
非但如此,还要追究张新河的责任。
……
听到这里,谢浩然不禁来了兴趣:“究竟是怎么回事?好好的,不是已经签过合同了吗?听你刚才说的那些,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那些穿小白袍的家伙想耍赖,拒绝承认这笔生意?”
张新河叹了口气。他弯下腰,拿起摆在脚边的一个黑色皮包,从里面拿出一个瓷盘,站起来,双手递给谢浩然。
盘子很漂亮,瓷质微薄,捏在手里就像一片薄薄的叶子。着色绚丽,就像老教堂里用珐琅玻璃镶拼而成的窗户。盘体透光性极好,拿在手里对着窗外,可以看到朦胧的光晕。
“这只是整套瓷器当中的一个配件。”张新河神情惨然:“茶壶、餐叉、大中小三个碗、另外两种规格的盘子、高脚杯,以及对应每套餐具的一个小挂件,那是用来当做礼物,宴会结束后可以被客人们带走的……虽说这次的交易额很高,但是我们付出的心血和努力也很大。厂里的所有设计师都在加班加点,当时连续换了十一次设计稿,好不容易才得到拉卡尔人的认同。这烧瓷器可不同于做别的。炉温、火候、模胎、窑泥、搬运、冷却……任何环节都不能出问题。哪怕只是一丁点儿的疏忽,整个窑里的东西就全废了。”
谢浩然没有打断张新河的絮絮叨叨。虽然是在诉苦,但是看得出来,这是个真正可以静下心来做事情的人。
第七百八一节 说好的履行合同呢?
“合同上规定的是两万套瓷器精品……精品啊!”
“什么是精品?”
“外面满大街都是瓷器,到处都是打着“景德镇瓷器厂价销售”的广告。顶 点 X 23 U S顶 点 X 23 U S两人高的超大号花瓶你们一定见过吧?还有大得能一整个人装进去的青花大瓷缸。那些人卖多少钱?标价好几千,但实际成交价谈下来几百块就够了。为什么?那都是粗瓷,是废料。从窑土开始就不合格,烧制过程中炉温不能恒控,瓷体变形,内胎不均,用我们这行的业内眼光来看,只能用锤子砸碎,卖出去简直就是砸自己的招牌。”
“但是普通老百姓不管这些,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鉴赏查别瓷器的眼光。卖粗瓷的不会告诉你手感光滑的才是上品,也不会告诉你几百块钱的大花瓶内胎歪斜,只是外观勉强保持完整,朝着某个固定方位去摆,才不会发现问题所在。其实这也不难理解,谁也不会买个大花瓶来放在家里客厅正中,四面八方都能看到。那种东西只会摆在角落里,一个面,甚至三十度角能看到就不错了。宾馆里用的瓷瓶质量要好一些,但也存在着同样的问题。真正的大青花瓶精品没有上万块钱根本买不到,这还得看你和卖瓷的人是不是朋友,交情够不够深厚……你想想,当年慈禧太后老佛爷整治全国的瓷窑,杀了一大批督窑官。为什么?就是那些年窑里出品的瓷器不够精美,但是宫里每年要的数量又不能缩减。没办法,任务一层一层往下压,到了最后,下面的人被杀怕了,这精品也就做出来了。”
看着注视自己的谢浩然,张新河不禁觉得有些尴尬。他慢慢地退回座位上,讪讪地说:“扯远了……我这毛病怎么也改不掉,说起瓷器就会东拉西扯。谢董事长,还请你见谅。”
谢浩然大度地摆了摆手:“没关系,其实我听得挺有兴趣的。不瞒你说,我用瓷器的时候很多,挑选的也都是上等品质。可是你说的这些事情以前还真没接触过。嗯……精品,我知道精品瓷器和普通瓷器之间有一个产出比例,具体是多少?”
张新河摇摇头:“这个不一定。我侍弄瓷器很多年了,算是这行里的老手。可即便是这样,我那个窑里出来的精品,最多只有百分之二十。”
坐在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崔平亮也惊讶了:“这么低?照这么说,你卖给卡拉尔人那两万套瓷器,不就得烧出上几十万套来?”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市面上有那么多廉价瓷器的真正原因。真正的细瓷和精瓷都走高端路线,但是每次出窑总会不可避免出现中品和下品,甚至是次品和残次品。工业化生产那一套对瓷器行业来说根本没用,所有瓷器商都在想方设法改造窑炉,可是改来改去精品率的提升方面不是很显著。我算是好的,能够从卡拉尔人那里拿到这种大订单,对方支付也很爽快,我有得赚,下面的设计师和工人也能长久吃这碗饭。”
谢浩然拿起摆在桌上的彩色瓷盘:“说说这个吧!卡拉尔人为什么不要这批货?”
张新河沉默了。
他从衣袋里摸出香烟,塞了一支进嘴里,左手在口袋里摸打火机,拿出来却没有想要点烟的意思,右手把香烟从嘴唇中间摘下,就这样保持了足足近十秒钟的僵硬动作,慢慢抬起头,脸上全是苦意。
“谢董事长,咱们都是华夏人,我和你也没有过节。请你仔细地看一看这个盘子,站在公正的立场上,你说句话这个盘子的图案里,到底有没有猪?”
他很激动。这是一个从沉默到激愤的转换过程。在表达言辞上有些混乱,但意思却很清楚。尤其是说到最后那个“猪”字,张新河骤然提高音量,几乎是从嗓子里吼出来。
猪?
谢浩然此前还真没注意。他把盘子拿起来,凑到近处仔细看着。可是翻来覆去也没有找到张新河说的猪。
崔平亮有些好奇,他离开座位,走到桌前,站在谢浩然身后,背着双手,凝神皱眉在盘子上寻找着那个图案。可是看来看去,一无所获。
“哪儿有什么猪。”谢浩然放下瓷盘,视线转向张新河,有些不快:“张先生,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我怎么能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张新河深深吸了口气,舌头在口腔里用力顶了顶,张开嘴,活动了一下腮帮,大步走到办公桌前,伸手指着瓷盘上的一个位置:“这儿……就是这个位置。”
谢浩然和崔平亮两个人的目光同时聚集在一个点。
可即便是顺着张新河的指引,他们还是看不出那里有猪的图案。
张新河用力折断夹在指间的香烟,带着一股压抑在心里很久的火气,愤愤地将其扔进脚边的垃圾桶。他弯下腰,双手把瓷盘摆正,将其中一个面转朝谢浩然,然后从衣袋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撕开,扯出几张,撕裂以后揉成一个个球形小纸团。数量很多,有十来个。他把这些纸团放进盘里,就像做着颜色填充游戏,将一个个斑驳的色块统一成白色……等到最后一个纸团放上去,他才直起身子,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脸上全是疲惫和落寞。
看着瓷盘上这些小纸团构成的图案,谢浩然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这的确是一头猪。
却是一头怪异的猪。
面部特征不是很明显,甚至可以说是很瘦。线条勾勒没有明确的边缘。耳朵一只大一只小,体型也很是怪异,前粗后细,就像一个横放的锥形桶。四只脚完全被艺术化,只有左前那只勉强可以算是“蹄子”,其余的三只,要么是圆形,要么是方形。
整个图案最显著的部分,就是“猪脸”正中那两个略呈圆形的鼻孔。
谢浩然伸手拿掉放在那两个位置上的白色纸团,下面的两片颜色一红一蓝,与周围的大块橘红色形成整体,要不是刻意的用纸团色统一,谁也不会认为这样的填色图案与“猪”之间有什么关联。
崔平亮深深皱起眉头:“这也太牵强附会了。这哪儿有什么猪的图案,分明就是故意找事儿。”
谢浩然抬起头,看着满面愁苦的张新河,手指轻轻点了点瓷盘:“就因为这个,他们拒绝付款?”
张新河抬头仰天,用力眨了眨眼睛,低下头的时候,情绪比刚才好了一些:“设计方案是购方认可过的,当时也签了备忘协议。像这样的商业合同只要签了就必须履行。但是这次不同……对方一口咬死是我故意欺骗在先,在杂乱的颜色里混藏了猪的图案。非但拒绝付款,还威胁我,说是要把这件事情上升到国家政治层面上。”
谢浩然眼里泛起一丝同情,却摇头道:“张先生,我觉得你找错人了。这种事情我帮不了你。你应该找外贸部门,或者华夏驻卡拉尔大使馆。以你企业现在规模,还有这次交易的额度,他们不会坐视不管。”
张新河神情很是落寞:“我当然找过他们。但是没用。能源部那边正在与卡拉尔就明年的石油交易额进行谈判,这个时候所有问题都要避让。我这个企业没有官方背景,最多也就是所在省份政府的支持。对外贸易司那边还是省府的人给打了招呼,他们才与卡拉尔方面进行交涉。”
谢浩然觉得很是不可思议:“连外贸司的人说话都不管用?”
张新河沉默片刻,抬起头,叹了口气:“主要是拉卡尔方面负责这次宴会采购的主管不肯松口。他是卡拉尔皇室的一名王储。对于这件事,有很大的决定权。”
新闻上经常会提到卡拉尔王国那几位主要皇室成员的名字,就算没有见过,谢浩然也耳熟能详,他有些疑惑:“大王子负责采购?”
张新河摇摇头:“不是大王子。他怎么可能来做这种事情?卡拉尔王国的情况比较复杂,光是王储就有一百多个,按照继承顺位,负责这件事的那个人叫做格拉莫克森,在所有皇储当中排名第三十七。”
原来是这样。
谢浩然心中有所明悟,只是没有说破。他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说吧!这件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带着外贸司的人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
张新河重新走回到沙发上坐下,也许是因为心情不好,声音也比之前小了很多:“这笔生意砸了。我也不知道卡拉尔人是怎么看出图案里的这只猪,但是他们一口咬定我们是故意的,大使馆的同志出面也没有用。如果是瓷器质量问题,那我也就认了。可是这种事情一看就很勉强,图案上这个动物你要说它是猪也行,说是一条狗也可以。就像拼图游戏,没有固定规律,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就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格拉莫克森把我叫过去,给我出了个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