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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天魔神     都市伪仙txt下载     都市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八二节 画室

    (书友真大力熊角色“苏火山”出场。撒花!鼓掌!)

    总之,研究员不是学生,也不是老师,只是一种没有太多规矩束缚,在大学里来往自由的“研究项目参与者”。

    谢浩然不敢忘本。他无时无刻都在牢记着自己是魁星传人,是文昌帝君在人世间的代言人。《文曲》功法想要登峰造极,就绝对不能失去学业根基。现在既然拜入苏恒联门下,他也把集团内部事务交给贺明明处理,也专门给远在国外的王倚丹打了电话,然后认真待在美术学院,潜心静修。

    ……

    四月份的燕京,已经可以感觉到丝丝热意。虽说气温与秋天的时候差不多,但只要稍微运动一下,就会觉得身上开始冒汗,忍不住想要脱去厚厚的外套。

    带班讲师方玉德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这里所说的“年轻”,当然是按照时下的标准。反正六十岁还得继续上班,再过五年才能退休……其实想想也是,现在与过去不一样了,四十岁的男人也算青年。还有各种逆生长的老怪物站在前面做标杆,六十多岁的老妇仍然活跃在影视剧里,装天真扮可爱,依靠化妆师一双精妙的手,硬是装模作样声称自己是“花季少女”。

    用本地话来说,方玉德“很有艺术家的范儿”。长长的头发在脑后束着,偏偏还是像喜儿一样的红丝带。不过他说话风格挺有意思,很活泼,也很风趣。系主任带着谢浩然介绍给他认识的时候,方玉德直笑道:“欢迎谢研究员来我们油画系三班检查视察。”

    总之,这是一个颇有意思的人。

    周一,谢浩然早早了来到教学大楼,敲开了方玉德的个人画室。昨天约好了今天在这里见面,方玉德的外形与本人对教学的认真程度形成鲜明对比。之前两个人就聊过,方玉德对谢浩然的情况大体有所了解。苏恒联教授在国画系名气很大,偏偏谢浩然要选择油画系。因为拿不准他的绘画基本功,方玉德就试探着问了一句:“小谢,你的素描怎么样?”

    既然选择了在这里当研究员,谢浩然倒也很是下了一番功夫。他想了想,说:“静物素描问题不大,色彩要还可以。不过我是半路出家,与常年训练的专业学生肯定还是有区别的。”

    方玉德笑着问:“大卫和拉奥孔有没有画过?我指的是“全开”纸的那种。”

    谢浩然摇摇头,老老实实回答:“没有。”

    “那就先跟着我到班上画着看吧!”方玉德宽慰道:“你要是上个学期过来就好了,新生入学有一个调整期,那个阶段通常都是以大型石膏塑像为主。按照正常的教学进度,这个月应该是进入色彩阶段,也就是多变化的复杂静物构图。不过我那个班刚好在素描方面拖了一个月,你刚好赶上末班车。从这个星期开始,还有一个月的大型石膏素描课。”

    “我之前只画过太阳神阿波罗和巴尔扎克。”谢浩然有些跃跃欲试:“我先试试,要是画的不好,还请方老师多多指教。”

    因为彼此之间不是正式的师生关系,方玉德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说,都是互相学习。你是苏教授的得意弟子,国画和书法方面还得向你多多请教。”

    ……

    三班的专业课教室在四楼,是一个面积很大的房间。谢浩然扛着画架,方玉德帮他拿着画板,两个人就这样走了进去。

    房间正中有一个木制平台,上面放着一尊两米多高的拉奥孔塑像。没有手脚,只有上半身的那种。二十多个男女学生以石膏塑像为核心,各自占据着自己喜欢的位置,形成一个不太规则的圆。

    方玉德放下画板,用力拍了拍手掌,清了清嗓子:“同学们先停一停。”

    他把谢浩然叫过来,笑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班的新同学,谢浩然。现在,我们掌声欢迎。”

    来的时候,谢浩然就特意说过:不要公开自己的研究员身份。只说自己也是学生就行。

    周围响起了稀稀拉拉的掌声。一来是因为人少,二来这种事情没什么特别的。何况大家都很陌生,不是每个人都会对外来者持欢迎态度。

    方玉德对此并不在意,专业课就是这样,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绘画空间,老师只是负责引导。他看着谢浩然在侧面选了个位置,帮着他在大号画板上固定素描纸,随口问了几句,便转身离开。

    美术学院上专业课都是这样,教师不会全程都在。必须先个人绘画,然后根据画面上出现的情况,教师在具体指出问题,加以修改。

    大型雕塑岁谢浩然来说是个新事物。不过他的透视不错,也不畏惧。教室里很安静,偶尔有人用好奇的眼光朝这边看来,他都是报以友善的微笑。拿起削好的铅笔,在纸面上“刷刷”开始勾形。

    时间在这种时候会过得很快,专心致志作画,不知不觉一个多钟头就过去了。谢浩然对纸面上呈现的大体轮廓很是满意。他后退了几步,站在距离画板三米多远的位置,对比着位于房间正中的石膏塑像,查找着自己画面上的各种优劣。前者加以发扬,后者慢慢修改。

    谢浩然之前学过一段时间素描,也的确画过几次石膏人像,但都是四分之一,或者半开纸的那种。画画就是这样,幅面越大,对物体及构图的控制难度越高。站在画架前画个十多分钟或者半小时,就得后退站远了看看,对比实物与画面之间的关系是否正确,其实就是以视觉形式将画面缩小,对比修正。

    整个上午都是专业课。美术学院不像其它大学,专业课的时候没有课间铃,上课下课都很随意,只看各自的作业完成情况。差不多看着到了中午的时候,就离开教室打饭,然后休息。

    谢浩然看了一下手腕上的表,现在是十点二十二分。这里的气氛很不错,偶尔听见低声交谈,铅笔在纸面上“沙沙”划过的声音很轻,不会对旁边的人造成影响。

    看着自己纸面上的刚画出来的东西,谢浩然慢慢皱起了眉头。

    拉奥孔是一件大理石雕塑作品,作品描绘了祭司拉奥孔和他的两个儿子被巨蛇缠死的情形。该雕塑内容取材于希腊神话中特洛伊之战的故事,祭司拉奥孔在特洛伊战争中告诫同胞,把希腊人留下的木马搬进城中是危险的。因此,希腊的保护神雅典娜派了两条巨蟒到拉奥孔那里去,缠死了祭司和他的两个儿子。雕塑表现的就是这一触目惊心的场面:大蛇用它致命的绞缠来扼杀拉奥孔和他的儿子们,一条蛇抓在小儿子的胸部,另一条蛇缠住父亲的大腿。拉奥孔的头部向后仰着,嘴唇微张,脸由于痛苦而变形。一旁同样被蛇缠绕住的大儿子,绝望地望着父亲

    这件作品中,拉奥孔位于中间,神情处于极度的恐惧和痛苦之中。他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想把自己和孩子们从两条巨蛇的缠绕中挣脱出来,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一条蛇,但他的臀部却被咬住了,他表情痛苦,似在吼叫,身体扭曲,肌肉强烈收缩,看上去都显得那么徒劳。

    现在用作绘画的雕塑,只是位于整个雕塑群正中的拉奥孔。只有臀部略上的部分,而且没有胳膊,与没有缠绕身体的蟒蛇。雕塑本身没有极度挣扎,而只是表现为刚毅的严峻,他的面庞因痛苦而扭曲,**与肌肉之间产生的特殊美感就这样表现出来。通过他的身姿和神情来传达内心的抑制,坦荡、无怨无悔。这样的处理避免了恐怖、臃肿等不舒服感觉的产生,而使整座雕像有一种平静、肃穆,庄重的风格。

    自己的画……看起来很有些别扭,问题很多。

    一个胖胖的男生从侧面走过来。他的位置距离不远,就在谢浩然左前方五米左右。头发很短,胖乎乎的圆脸上带着几颗尚未消去的雀斑。看着谢浩然右手插在裤兜里的这个动作,他不禁笑了起来,问:“怎么,憋不住了?”

    经常抽烟的人都知道这句话的具体含义,也算是香烟发烧友之间的一种问候。

    能够成为修士的人,都有着较好的自我控制能力。谢浩然对香烟的需求很大程度只是为了那股燃烧中的香气。此时此刻,他对尼古丁没有丝毫向往,却也不打算纠正对方话里的错误。笑了笑,点点头,顺着对方的话回了一句:“还行吧!”

    胖男生……准确地说,应该是胖胖的青年,他从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然后抬头对谢浩然道:“差不多两节课了。走吧!咱们到外面去透透气。”

    大学虽不提倡抽烟,却并不禁烟。谢浩然跟着胖子走出画室,来到走廊尽头,靠近洗手间的窗口。

第四百八三节 新同学

    这个身材圆胖的家伙从衣袋里摸出一盒“中南海”,抽出一支递给谢浩然,笑道:“我这烟便宜,但是很过瘾。”

    “中南海”分好几个档次。胖子手里这盒的确不贵,十块钱一包。

    谢浩然笑着接过,说了声谢谢,掏出打火机先给胖子点燃,然后才轮到自己……香烟爱好者的世界就是这样,两个陌生人可以因为共同的喜好聊天谈论。这一刻,没有身份卑贱,也没有警惕与防备。

    胖子性格开朗:“忘了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火山。我知道你叫谢浩然。老方早上带你进来的时候就说过。对了,你怎么会现在进来?是转学吗?”

    大一的学生,很多思维都还停留在高中时期。“转学”这种事情在大学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只是一时间胖子找不到合适的字句,就选择了自己最熟悉的一种。

    “我是过来插班学习的。”谢浩然没有在这件事情上隐瞒:“我以前学的是国画,现在想转行到油画,就跟着方老师这个班先学着,看看情况再说。”

    “国画啊!那可真是跟咱们油画专业没什么关系。”苏火山口鼻里喷出浓浓的烟雾,也笑了:“国画讲究意境,油画讲究的是光影透视。说起来,都是美术。但是东方文化与西方文化不同,你这一换,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相当于从头学起。”

    不等谢浩然回答,他继续道:“我就说你画的那张拉奥孔怎么看着很是别扭。形不准,关系也不对,很多基础性的东西都还停留在初学者阶段……喂,说句实话,不准生气啊!就你现在这水平,跟我两年前在美术备考的时候差不多。”

    这话说得很认真,没有丝毫的鄙视,纯粹只是技术层面上的交流。

    谢浩然笑着点点头:“我知道,所以才跟着方老师学习。”

    苏火山连连点头:“老方的油画在中美(简称)名气很大。我有个同学去年考上川美,老方去那边办个人展览,他的作品在川美很受推崇。听说当时就有不少粉子看上了他,想要到贴着追……”

    (成都方言,极品美女就叫“粉子”)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看着烟差不多抽完,谢浩然从衣袋里拿出自己的那包,同样递了一支给苏火山。胖子也是人精,看看他烟盒上顶级云烟的包装,抽起来香气浓郁,也没把话题往钱的方面扯,两个人只是站在那里聊美术,聊素描,以及国画与油画之间的文化差别。

    毕竟还在上课,休息时间不能太长。苏火山把手上最后一口烟抽完,把烟头在垃圾桶上层的痰盂池里摁熄,对谢浩然说:“走吧!差不多该回去了。”

    回到画室,很多人都停下手上的笔,站在靠近窗户的位置,聊天休息。美术学院专业课的气氛很轻松,也没有老师监管。愿意画多少,画到哪个程度,全凭自觉。等到交作业的时候,教师会按照作品认真程度打分。也有自己感觉平时上课时间不够用的人,晚上会主动来到画室加课。

    看到苏火山和谢浩然进来,画室里的声音顿时少了很多。一双双眼睛朝着谢浩然看过来,仿佛他是动物园里新来的大熊猫。

    性格活泼的苏火山很会调节气氛。他伸手搂住谢浩然的肩膀,对众人笑着说:“你们没听老方说吗?谢浩然是咱们班的新同学。怎么你们一个个都用那种眼神看人?没见过一年级的新生啊?来,来,来,撒花!鼓掌!还有那个谁……班长,你是不是该出来唱个歌,欢迎一下咱们班的新人?”

    随口几句话,把大部分人逗得笑起来。

    一个身穿淡紫色上衣,黑色紧身裤的年轻女子走过来,笑道:“苏火山,就你这张嘴能说会道。要唱歌也是你唱,出去抽烟也不叫我一声,过分了啊!”

    她随即把目光转向谢浩然:“你好,我叫牛萍。”

    苏火山在旁边适时地补充:“这是咱们班的班长大人。牛气冲天,牛逼哄哄,牛肉干……她的外号很多,想怎么叫都行。”

    牛萍虽然不是贺明明与王倚丹那种级别的美女,但是身材不错,与班上众人也玩得在一起。胖子刚这么一说,她立刻伸手过去抓住他的肩膀,苏火山对她接下来的动作已经非常熟悉,连忙低着头,像受惊的老鼠一样在画架之间蹿来蹿去,再次引起哄堂大笑。

    气氛就这样活络起来。谢浩然也趁机与附近的几个人打着招呼,大家彼此介绍着,关系就这样建立起来。彼此交谈,话题大多是关于绘画。有些同学很会说话,指出“谢浩然你的画要好好修改”,也有人直言不讳“你平时得加时间好好练练”。牛萍与苏火山闹够了,也追不上古灵精怪的胖子,她气喘吁吁走过来,笑着对谢浩然说:“你平时多找找老方,让他多指导一下。别担心,画画这种事情,只要肯花时间,早晚都能赶上来。”

    都是些善意的建议,谢浩然也微笑着一一笑纳。

    偏偏在这个时候,敏锐的修士听觉发现了一个充满冷漠与讥讽,被压得很低的嘲笑声。

    “这家伙画的是什么啊!拉奥孔……我看是怪物还差不多。乱七八糟的构图,形准差得太多了,画面关系也没有章法,简直比初学者还不如。就这种水平,我看就连考美院附中都够呛,居然还能跑到咱们这儿来上课。真不知道上面那些人是怎么想的,连这种人也能放进来。”

    几十张画架画板把整个教室挤得满满当当。谢浩然不动声色朝着侧面走了几步,透过几块画板中间的缝隙,他看到一个身材略瘦,但是个子很高,穿白色衬衫与黑色毛背心的年轻男子。从对方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看到自己的画。

    他当然不会自言自语,这些话是对站在旁边的一个女孩所说。他们俩的画架并放在一块儿。从谢浩然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的半侧面。颇有几分姿色,比班长牛萍漂亮,身材也不错。粉红色大毛衣衣摆上缀着几只小毛线球,浅咖啡色的连裤袜很厚,勾勒出修长的双腿。她站在那里,丝毫没有发觉谢浩然朝着这边窥探。一边用铅笔在纸上刷着调子,一边听着高个男生在旁边说话,不时用手捂住嘴,发出“吃吃”的笑声。

    “徐连伟,我说你是不是狐狸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啊?人家一个插班生而已,你又不认识人家,随便说两句就行了,别那么刻薄。”

    “我这怎么能叫做是刻薄呢?吕婕我告诉你,我是最看不惯用套路和钱找关系进来的那种人。这大学校园本来就是最干净最圣洁的地方,想要进来就凭自己本事考,没本事就老老实实待在外面,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别以为手里有点儿关系,有钱,就能进来作威作福。反正那种人我是看不上,光是听听就觉得恶心。”

    “你啊,太偏激了。”

    “这不是偏激。我这是在维护游戏规则。”

    谢浩然没有做声,安静地收回目光,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慢慢回到自己的位置。

    他记住了这两个人的名字。

    男的叫徐连伟,女的叫吕婕。

    ……

    每周三天半的专业课,文化课除了几项必修科目,大部分都是自选。下午的文化课谢浩然不用参加,他中午就打电话约了方玉德,两个人吃过午饭就在画室里碰头。对于上午的“作品”,方玉德没给谢浩然留面子,直接骂了个狗血淋头。谢浩然没有争辩,站在旁边虚心受教,然后看着方玉德把自己的画板翻转过来,另外铺上一张新纸,当着自己的面,从构图开始,在短短一个钟头的时间里,画出一张有着基本关系的《拉奥孔》素描。

    能够在中央美术学院这种地方成为专业讲师的人,基础功底的确是深厚得令人佩服。方玉德也不矫情,他帮着谢浩然把两张画从画板上取下来,并排放在地上,对比对照着分析,直言不讳:“就你现在的基础,我估计再这样下去,恐怕很难跟上这个班的学习进度。要不这样吧!你跟苏教授说说,让他给你安排,跟着明年的新生一起。这半年时间你好好练练,应该还来得及。”

    话说的比较委婉,谢浩然也不反对,只是笑着连连点头。

    他很清楚自己的问题。但是绘画练习这个过程对他来说,远没有方玉德想象中那么困难。送走方玉德,谢浩然独自呆在画室里,对着摆在房间正中的石膏塑像潜心研究,仔细观察着不同光线下的明暗关系。大约到了下午三点多,他才换了一张新纸,拿起铅笔,在纸上“刷刷”勾起了调子,重新作画。

    《文曲》功法起到了极好的心神调节作用。

    在过去的这个上午,谢浩然没有闲着。他默默观察着班上其他同学,从铅笔运用到线条的排列,他都在吸收其中精华。

第四百八四节 能力不足

    对于线条,有些人排列的很是细密,有些人则较为粗犷。风格不同,造就了不同的画面内容。谢浩然选择了对自己来说最合适,也是最喜欢的类型。他把线条排得很密,先固定画面大局,然后从细节方面着手……等到下午五点多,新的作品在纸上成型,可以看出大体的框架,整体效果比上午那张好了很多。

    方玉德结婚了。看看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谢浩然给他打了个电话,约着两口子一起出来吃饭。方玉德在电话里推辞了几句,也就顺水推舟答应了。

    因为人不多,就在电话里说好了谢浩然开车。黑色“萨博班“在教师住宿区楼下停稳,方玉德夫妇从楼上下来,坐进车里,谢浩然发动引擎,缓缓驶出了校园。

    他的妻子娄婷婷也是院里的讲师,主授版画。

    “镌意”西餐厅谢浩然来过很多次,这里的格调与菜式他都很喜欢。很巧,娄婷婷对这里很熟,经常约着闺蜜一起过来。越野车刚驶入餐厅后面的停车场,娄婷婷就搂着丈夫方玉德的肩膀,凑近他的耳边,好奇地低声问:“看不出来!你的这个学生家里条件挺不错的。镌意的菜很贵,这里随便一顿吃下来,至少也要上千块钱。”

    方玉德低声笑着解释:“小谢不是学生,他是苏恒联苏教授的徒弟。苏老给他在院里弄了个美术研究员的名额,安排他在我班上暂时跟着。”

    娄婷婷的好奇心更重了:“研究员?院里不是早就没有编制了吗?”

    “小谢这个编制是挤出来的。”方玉德对此知道的比较多:“他跟咱们不一样,工资这块补充财政拨款,走的是院里的银行账号。我听苏老说,小谢就是在院里挂个名学习,搞研究。他的工资是从他公司那边拨过来,然后按月下发。”

    娄婷婷听得怔住了:“照你这么说,其实就是他自己给自己发工资?”

    方玉德轻轻点头:“这就是院里的高明之处了。表面上是让小谢跟咱们看起来一样,都是领工资搞研究。其实吧,相当于院里凭空占了一个编制名额。小谢在院里注定是不可能呆久的,他早晚要走。到时候,院里就多了一个可用名额,再往上面一报,到时候无论怎么安排都行。”

    娄婷婷听着很是感慨:“这年头大家都在忙着赚钱,像小谢这样在外面经商,自己还想着学习的人,的确不多了。”

    方玉德连忙低声警告:“这件事你知道就好,别拿出去乱说。”

    娄婷婷笑着白了他一眼:“我知道!”

    ……

    老板晏恒与谢浩然已经很熟,上菜速度也比平时快了一些。

    一顿饭吃下来,三个人关系近了很多。方玉德属于那种酒量不大,却很喜欢喝,自我控制能力也还可以,总之不会超过限量,两杯酒下肚就开始话多的人。三个人点了一瓶红酒,因为要开车,谢浩然没喝太多。方玉德喝得很高兴,娄婷婷也吃得很满意,在酒桌上就开始称兄道弟。娄婷婷人很豪爽,当场表示认下谢浩然这个“干弟弟”,说是“以后有什么事情就找我,学画就找我们家老方。”

    回到院里,已经是晚上九点多钟。谢浩然没有浪费机会,直接把方家两口子带进了画室,请他们对自己下午的那张画提出意见。

    美术学院画室的钥匙可以自己配,毕竟这里没什么贵重物品,有兴趣自己加课的学生老师都很喜欢。按开电灯,走到谢浩然的画架前,娄婷婷不由得皱起眉头,认真地说:“小谢,你得多练练基础功了。就你现在这水平,在老方这个班上,恐怕很难跟着走。”

    方玉德虽说喝了几杯酒,意识却很清醒。他怔怔地注视了画面近半分钟,才抬起手,指着画纸问:“小谢,这是你画的?”

    谢浩然点点头:“上午那张被我撕掉了,这是下午重新画的。”

    “你这前后区别也太大了。”方玉德用力抹了几把脸,很是疑惑:“你之前那张画恐怕连及格分都打不到,可是这一张……我可以给你打七十分。”

    谢浩然笑了:“麻烦你再帮我看看,具体问题再给我说说。教学楼十一点关灯,我趁着晚上这点儿时间修改一下。”

    方家两口子刚结婚一年多,还没有孩子,家里也没什么事情。方玉德要求谢浩然拿起笔现场画着,自己就在旁边指出问题。虽说晚上的灯光光线与白天自然光线区别很大,可是谢浩然现在计较不了那么多,何况光影部分大体上变化很小,整体误差几乎可以不计。

    ……

    晚上休息必不可少。修士虽然可以打坐,却毕竟是人类,仍然要遵从人类正常的生物钟。只是到了谢浩然这个境界,每天只需要很短的睡眠时间。有时候睡得早,那是因为没事可做,也没有更好的消遣。

    苏火山早上来到画室的时候,就发现门虚掩着。他有些奇怪:自己来得很早,正常情况下,这个时间画室里没有人。偏偏现在门开着……到底是谁比我更早?

    推门走进去,一眼就看到站在画架前面忙碌的谢浩然。

    “嘿!你怎么来的这么早?”苏火山扬了扬手里装着烧饼的食品袋,意外地叫起来:“你吃早饭了吗?要不要来点儿?”

    昨天,谢浩然就对学院周边的商铺情况作了个大体了解。看着胖子手上的烧饼,他不禁笑了:“李家铺子的酥皮烧饼?夹熏肉的那种?”

    胖子连连点头:“他家的烧饼要去早了才能买到。晚了就得排队,根本赶不上上课。”

    谢浩然善意地笑笑:“你要是喜欢吃,明天我帮你带几个。你从宿舍那边过去远了,我从外面进来,正好顺路。”

    “好啊!那我就不客气了。”苏火山不是那种做事情含含糊糊的人。他张口咬了一口烧饼,还没来得及在嘴里咀嚼,就抬头看见谢浩然纸上的画,不由得一愣:“那个……怎么你换纸了?”

    学美术的也有忌讳。画得不好,另画一张,就叫做“换纸”。

    谢浩然点点头,他从画板前面退开,给胖子让出足够的视觉空间:“昨天下午和晚上画了会儿。你帮我看看,现在感觉怎么样?”

    苏火山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肯定地点点头:“不错,比你上一张好多了。”

    谢浩然想听见更加具体的说法:“别那么含糊,具体点儿。”

    胖子大口啃着烧饼:“要我说,你前后两张画根本不像是一个人画的。怎么样,够具体了吧?”

    谢浩然笑着给了他肩膀上一拳。

    陆续有学生走进了画室,他们对谢浩然打着招呼,所有人都对他的新画表示出惊奇,看法也都与苏火山一样:这张作品的确要比昨天那张好了很多,进步是飞跃性的。

    谢浩然又听到了徐连伟与吕婕之间的低声交谈。

    “新来的那个家伙装模作样,明明可以画好,偏要装得跟初学者似的。说起来,也就是苏火山那种没脑子的家伙会相信他的话。”

    “别这么说。我估计可能是昨天刚来,不太适应。他应该是昨天下午换了纸,修改以后好多了。”

    “对了,昨天我在学生处那边问了,说是谢浩然不是咱们班上的学生。”

    “呵呵!你怎么想起去问这个?”

    “我就是觉得奇怪,凭什么莫名其妙进来了一个插班生?要是符合规矩也就罢了。要是违规进来的那种,我现在就去院里举报他。”

    “你啊……真是的。算了不说了……”

    ……

    谢浩然觉得很奇怪,也不明白徐连伟对自己的那种敌意和戒备究竟从何而来。

    他觉得一定是自己的听力与感官出了问题。可是等到第三天上午专业课的时候,徐连伟与吕婕之间的谈话主体还是关于自己,他这才确信,徐连伟对自己的确产生了诡异莫名的敌意。

    这是谢浩然第三次换纸。结果很明显,几天的努力与学习成果在纸面上清清楚楚显露出来。画得很不错,已经追上了同班同学的基础水平。虽说在一些细节化部分的处理稍显幼稚,可是作为一张美术学院大一年级素描作品,已经称得上是“合格”二字。

    偏偏在这个时候,他接到了廖秋的电话。

    “上次你跟局座说过的事情,军部那边批复下来了。”他在电话里的声音很平淡。

    谢浩然不明就里:“上次说过的事情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廖秋的笑声有些得意:“你不是说,要监督灵玉橘在军方的具体发放情况吗?军方对此很欢迎,他们同意给你这样的机会。”

    谢浩然对此很是敏感:“机会?”

    廖秋收起玩笑的心态,认真地说:“军部要求你跟着后勤补给团队进藏,亲临第一线进行灵玉橘的发放工作。”

    “为什么?”谢浩然下意识地问:“这是你们安排的?”

    廖秋平静的回了一句:“你是爷爷安排的。”

第四百八五节 安排

    突然间停下学习,被迫前往遥远的藏区,对谢浩然来说绝对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情。

    平心而论,他不反对这样的安排。毕竟,这的确是自己对怒风提出的诉求。只有这样,才能做到灵玉橘一对一的发放,从根本上杜绝贪腐。

    可是,安排自己进藏,亲自去做这些事情……在谢浩然看来实在是浪费时间,尤其现在自己对素描已经产生了熟悉感,正从生疏到熟练转化的过程中,突然离开学院,他真的是不太愿意。

    考虑再三,谢浩然决定接受安排。

    在苏教授那边说明情况,请了假,又去了防保局那边领取相关手续。

    父亲在遗书上说过:不要怨恨你的爷爷。

    他没提到过“奶奶”两个字。

    而且从上次去谢家的情况看,那位自始至终没有露面的爷爷,仍然对谢浩然保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安排,就应该接受,至少可以试试,看看对方到底是怎么想的。另外,也可以真正了解一下,军部方面对灵玉橘的真实态度。

    ……

    在贡塔机场下了飞机,谢浩然在后曲的军方招待所里住了两天,终于等来了青灵集团的运输车队。

    贺玲负责押车。这一批灵玉橘是之前与怒风谈好的配给部分,精确到个位数。考虑到沿途可能遇到的各种情况,谢浩然临时又在这个基础上增加了五千枚备用。

    “后曲”是地名,也是军部在藏区的后勤供应物资重要集散点。军部显然对谢浩然与吕家之间的关系很清楚,负责接待的军官谢浩然认识,正是在滇南省军区地下靶场有过一面之缘的吕毅。

    他现在扛着少校军衔。这其中固然有着吕梦宇及整个家族在背后的推动作用,更重要的,还是他个人努力的结果。

    呆在后曲军分区招待所的这几天,吕毅全程陪同。等到公司里的运输车队抵达,吕毅又跟着对灵玉橘进行发放。工作做的很到位,非常细致,没有出现谢浩然想象中的冒领、强领等情况。

    军分区发放工作结束的当天,吕毅就找到谢浩然,把一个牛皮纸信封交给他。

    “这是上面让我给你的。谢先生,明天我会陪着你去这个地方。”

    打开信封,里面信纸上只写着一句话去5704号哨所看看。

    谢浩然没有问。他默默将看完后的信纸对折,照样装进了信封。

    字迹很陌生,但是看写信人的方式和口吻,他可以确定,应该是自己那位从未谋面的爷爷。

    他为什么要求我进藏?

    还有……想到这里,谢浩然抬起头,忍不住问吕毅:“5704号哨所在什么地方?”

    吕毅迟疑了一下:“……这个……位置有些远。谢先生,我是奉命带你过去,然后再把你带回来。”

    谢浩然皱起了眉头:“不在后曲?到底有多远?”

    吕毅沉吟片刻:“谢先生,有些情况我需要向上面请示,得到允许以后才能告诉你。这么说吧,5704号哨所是去年八月份才刚刚接上电。在这以前,那里的照明电力只能使用蓄电池。”

    吕毅毕竟是吕家的人。他善意地提醒道:“谢先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上面会这样安排。但是你一定要做好心理准备,5704号哨所不是普通的地方。那里条件艰苦,明天出发的时候,你最好多带一些东西。”

    谢浩然点点头,随口回答:“我知道。”

    “另外还有一件事。”吕毅的表情明显在犹豫:“明天出发……只能是你一个人,身边不能有任何青灵集团的随行人员。”

    这个消息的确让谢浩然感到意外:“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吕毅摇摇头:“这是上级首长的命令。还有就是谢先生你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这是上级一再让我转告你的。”

    谢浩然沉默片刻,冷笑道:“吕毅,你的上级,是不是姓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吕毅认真地说:“谢先生你今天好好休息,明天一早我会过来叫你。”

    ……

    清晨,起的很早。招待所餐厅的伙食只能说是一般,却胜在量大。吕毅看着谢浩然三口两口把盘子里的馒头吃完,又吃下去两个白煮鸡蛋,笑道:“多吃点儿,这顿一定要吃饱。”

    谢浩然有些奇怪:“你的意思是,中午没饭吃?”

    “这个要看情况。”吕毅解释道:“因为去的地方远,原则上不会专门留时间停车吃饭。另外就是今天的天气不太好,我们得抓紧时间赶路。”

    谢浩然沉默着点点头。他相信吕毅不会故意撒谎调侃自己。虽说身上都带着干粮,但是他从吕毅的话里,听出一丝自己不熟悉,也极其陌生的味道。

    五分钟后,两辆军用卡车缓缓驶出了军区大门,朝着西北方向驶去。

    除了驾驶室里的正、副两名司机,每辆卡车车厢里还另有四个人。谢浩然乘坐的这辆有吕毅陪同,其余的,都是荷枪实弹的年轻士兵。

    越往北走,天气就越冷。坐在车厢里左右摇晃,谢浩然发现除了中间留出一条可供四人坐下的缝隙,周围全是用绳索固定住的各种箱子。应急灯开着,光线倒也充足,可以看出这些箱子大多是食物,以及药品。

    谢浩然知道这辆车最下层部分的那几个箱子里装着灵玉橘。不由得问:“吕毅,这趟出来,是运送补给的吗?”

    这个问题吕毅此前问过上级,得到了“可以答复”的回复。他点点头,声音压得很低:“我估计这次上面要求你跟着我们一起运送补给,是想要让你亲眼看看5704号哨所。”

    谢浩然心中的疑问更浓了:“那里有什么特别的吗?”

    “那里只是一个普通的哨所。”吕毅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但是巡逻的范围很广,而且大部分都是无人区。”

    无人区?

    谢浩然不由得怔住了。

    吕毅继续道:“我想说的是,那里是我们国家的领土。”

    谢浩然再次陷入了沉默。他好像有点儿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安排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起初,车速很快。大约两小时后,渐渐慢了下来。又过了十多分钟,谢浩然感觉车停了,然后看见吕毅推了推自己的肩膀:“谢先生,我们下车吧!”

    他疑惑地站起来:“怎么,这就到了?”

    吕毅摇摇头:“还没有。这是一个特殊的地方。只要是运送补给品的车,到了这里都要停一下。”

    掀开盖住车厢的篷布,身穿旅行服的谢浩然跳下来。他看到眼前是压着皑皑白雪的群山峻林,公路侧面是万丈深沟。公路就像是用特殊工具沿着山腰等高线硬生生凿出来,旁边的坡面山谷倾斜约为四十五度。站在路边,只能看见谷地凌乱的石头。

    包括吕毅在内,所有司机和战士在路边排成一列,对着深深的谷地严肃行礼。

    谢浩然看着这一幕,等到行礼结束,这才走过去,疑惑地问:“这里是什么地方?为什么要在这里行礼?”

    吕毅解释道:“这个隘口没有名字。部队早先时候进藏,这里还是土路,而且很窄,只能容许一辆车通行。有时候遇到两边会车,就需要有方后退到宽敞的位置。像这种地方,在悬崖边倒车几公里出去,那是常有的事情。运送补给的卡车出了好几次事故,最惨的一次,一辆卡车翻下去,车上九个人全部遇难。”

    谢浩然听了,转过身,对着脚下那片被寒风“呼呼”刮过的山谷,久久注视着,没有说话。

    吕毅从旁边递过来一样东西:“这是今天早上出发前,军分区副司令让人送过来,让我转交给你的。”

    那是一本小册子,红色封皮。打开,内页里写着几行字。

    “长夜来临,守望开始,至死方休……我是黑暗中的刀剑,城墙上的岗哨。我是御寒的火焰,启明的光线,醒世的号角,护国的盾牌。”

    谢浩然轻轻地问:“这是什么?”

    “誓言。”吕毅解释道:“军分区戍边部队专用,每个人都有一本。”

    ……

    5704号哨所真的很远。

    谢浩然终于明白,吕毅为什么早餐的时候让自己“多吃一些”。

    午餐在车上解决。压缩饼干,外加一个肉罐头。可以自选午餐肉或者红烧牛肉。因为气温骤降,瓶子里的饮水变得冰凉。吕毅劝谢浩然“随便吃点儿饼干,撑过这顿就行”。问起为什么不吃罐头,他和身边的几位战士纷纷笑了起来:“天太冷,罐头打开全是油。”

    这是第一天。

    中途住宿的位置,是一个兵站。那里虽然小,却有热水和干净的床铺。

    接下来,车队继续朝着西北方向开了两天。只是速度一天比一天慢,有时候最多只有三、四十公里。谢浩然知道这是高原反应导致的机械疲劳。这东西跟人一样,在这种地方无论如何也跑不起来。

    晚上八点多的时候,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第四百八六节 巡逻路线

    5704号哨所位于一座山上。夜里黑,车灯照着前面,路面颠簸得厉害。吕毅介绍说:去年军部专门调了一支工程队过来,好不容易才修通从主干道至哨所之间的连接部分。要换了从前,车子半小时就得停下,然后完全依靠人力,才能把补给品运过去。

    谢浩然也开始明白:爷爷为什么要安排自己来到这个地方。

    吕毅这些话说的很简单,但是通过车厢颠簸,以及车速的缓慢,谢浩然完全可以感受到这段路程对司机来说有多么危险。他掀开篷布一角望出去,惊讶的发现道路两边是万丈深渊。尽管外面一片黑暗,但是凭借修士敏锐的感知能力,他发现这条路很窄,最多只能算是工程半成品。

    它连接着一座山峰。

    这段距离,足足开了一个多小时。

    车子挺稳,从车厢里跳下来的时候,谢浩然正好看见从驾驶室里出来的司机。他额头上全是汗,脸色有些发白,那是精神高度集中,极其紧张所导致。

    哨所的所长姓杨,杨保平。

    驻守在这里的部队有一个班,经过加强的那种。连同杨保平在内,总共二十一个人。

    补给到来对哨所成员来说,是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开了一个简单的欢迎会。杨保平带着晚上不用轮排站岗的战士,为补给队做了一顿热食。虽说只是简单的罐头肉烧汤,却让谢浩然觉得在冰天雪地里坐了一整天卡车的身体,终于有了恢复的动力。

    灵玉橘直接送到每一个战士手中,谢浩然亲眼看着他们当面吃完。

    杨保平已经接到上级通知。他告诉吕毅和谢浩然:“早点儿休息,明天跟着我们一起巡逻。”

    ……

    谢浩然越来越相信,这是爷爷谢伟长故意安排的一幕话剧。但是很真实,自己无法推辞,必须参与。

    按照标准,杨保平给谢浩然准备了一个三十公斤重的背包。里面装满了各种补给及必需品。这个重量与正常士兵负重差不多,甚至应该说是更轻。

    “小谢,我们要走的路很远,得要好几天才能回来。多背一些,路上都用得着。”

    这点儿分量对谢浩然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不要说是三十公斤,就算三百公斤他也不会眨下眼睛。只是他不想惹人重视,只是沉默着点点头。

    天亮了,跟随巡逻小队离开哨所营房的时候,谢浩然才发现营房内侧的墙壁上,刻着“提高警惕,保卫祖国”几个大字。走出去,在营房外墙的部分,则是“站在最前线”的醒目标语。

    巡逻队离开哨所,一路朝着北面走去。

    士兵们沿途几乎不说话。吕毅走在谢浩然旁边。军用背包品质相当不错,几十公斤的重量承载解结实。与其他人比较起来,谢浩然所缺少的,就是一支突击步枪,以及子弹。

    他毕竟不是士兵,没有军籍。

    杨保平负责在前面开路。他的背包上斜插这一把大砍刀,绳索挂在背包外面,一晃一晃的。

    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山。刚走出哨所的这一段植被稀少,几乎全是岩石地层。

    吕毅伸手扶了一下谢浩然身后略有些歪的背包,笑着低声道:“怎么样,还习惯吗?”

    “还行!”谢浩然点点头,正了一下头上被摘去五角星的军帽:“其实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娇贵。如果不是安排我来到这里,恐怕……我也不一定会来。”

    这句话是双关的。吕毅对谢家的事情从族叔吕梦宇那里多少听过一些。他低声劝道:“上级首长之所以这样做,肯定有他的理由。多出来走走,看看军营里的真实生活,对你没坏处。”

    谢浩然淡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

    整整一个上午,走在山间行军。

    在这里,谢浩然真正见识到什么叫做“走的人多了,就有了路”。地图上只有一个方向,因为地形复杂,很多地方需要来回往返,才能穿越大山进入到另外一边。为了节省时间,午餐都是在中途临时休息的时候自行解决。主食仍然还是饼干和罐头。谢浩然留意到,即便如此,战士们也不敢多吃,背包里携带的食品大多是能量棒。这东西热量很高,却无法填饱肚子,主食不够的情况下,仍然会感到生理上的饥饿。

    他把嘴里的一口饼干嚼碎咽下去,忍不住问吕毅:“一直都是像这样走吗?大概要走多久?”

    吕毅以前参加过这种巡逻,对此有了经验:“正常情况下是六天往返。有时候遇到突发事件,就肯定会延误。七天、八天,甚至十天以上都有可能。”

    谢浩然计算了一下出发前背包里装的食物和水,觉得很惊讶:“除了武器装备和登山工具,你们携带的食物只有七天的量。照你这么说,还真是不能多吃。”

    “没那么夸张,营养和热量还是可以保证的。”吕毅解释道:“如果外出巡逻超过规定时间,有没有及时发回联络信号,兵站就会派人寻找。紧急情况下,可以空投物资。但是这种情况不多。”

    谢浩然点点头,把包装纸里剩下的半块压缩饼干装好。

    杨保平能够成为哨所所长,的确对这片荒芜之地非常熟悉。他带的路线虽然有时候需要往返,却不算难走。他为人和蔼,没什么脾气,谢浩然找机会跟他聊了聊,杨保平很谨慎,关于军事方面的问题绝口不提,对谢浩然一路上也多有关照。

    到了下午,路途开始变得艰难起来。植被开始多了,沿途到处都是悬崖峭壁、冰河、雪山,以及原始森冷。最可怕的是山与山之间经常会断了一截,偏偏这种地方又在正常的巡逻路线上。这种时候就得利用各种工具,利用粗大的树枝,用绳索拴住,做成简易梯子,然后手拉绳索,从空中走过去。

    站在两座山之间,脚下踩着晃悠悠的登山索,谢浩然看到脚下是数百米深的悬崖。一个不留神,就有可能摔下去。

    修真者有着强大的体能。杨保平看着他身轻如燕,以标准的跨越动作走过去,不由得翘起大拇指赞道:“小伙子,你挺不错的。跟着我们走了一天,还能有这么好的体力,看来你平时没少锻炼。”

    谢浩然谦虚地笑笑,指着前方远处的山脉问:“杨队长,像这样的路,前面还有吗?”

    “有,而且很多。”杨保平肯定地点点头:“我从十七岁就呆在在这个,这条路我很熟。很多地方都是我们一步一步开出来的。像这样的危险路段,沿途至少有上百处。”

    谢浩然很惊讶:“这么多?那为什么不能换条安全的路?”

    杨保平苦笑着摇摇头:“换?怎么换?用上一任哨长的话来说:最危险的路必须有人走。”

    谢浩然皱起眉头:“为什么?”

    “因为我们必须到达指定地点,也就是地图上标注的各个位置。”杨保平说话很认真:“这是我们的领土,必须以巡逻的方式,宣布我们的主权存在。像这样的路我们必须走下去,而且路况还会随着季节与气候不断变化。有山洪,也有泥石流。也许这次走了没有问题,下次过来就走不通。刚才那个地方你也看到了,我前几次带队过来,已经用树枝架了一座简易的桥。但是几个月前冰川融化,山石把搭好的桥冲垮了……没办法,只能是来一次搭一次。”

    谢浩然听了很震惊:“每次巡逻都要这样?怪不得你们的负重那么多,每个人都要背着几十公斤的装备和食物。”

    杨保平憨厚地笑笑:“这里距离邻国很近,但是这些路必须由我们去走。这是陆地边防的一个意义所在。毕竟这里没有界碑,也没有“你已经进入华夏”的边境警示牌。不光是我们,对面那边的国家也是如此。只是他们的巡逻次数没有我们多,很多地方恐怕连他们自己都不清楚具体的状况。”

    说着,杨保平在潮湿的地面上用力踩了一脚,地上立刻出现了一个清晰的脚印。

    “看见了吗?这是我的军靴,靴子印记就显示这里使我们的地盘。”说这话的时候,杨保平脸上全是自豪:“个人代表国家,在任何地方,都没有我们这样清楚的存在感。”

    ……

    夜幕降临。

    在规定地点,巡逻队扎下了帐篷。到了这个时候,谢浩然菜发现战士们的负重其实比自己多得多。有人带着便携式钢梯,还有人背着高压锅与汽油。宿营后,从小溪里打来融化的雪水,先用锅做饭。汽油浇在干燥的木柴上,顿时燃起了熊熊旺火。菜只有一个:那是把火锅底料与罐头混合煮在一起。够咸,也够辣,冰冷的身体很快变得暖和起来。

    吕毅端着一碗米饭,上面浇着煮熟的辣菜,蹲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吃着。吃饭的时候谁也没有说话,都在抢时间拼速度。谢浩然第一次随队巡逻,手脚慢了些,等到吃完,碗里已经凝起一层红油,吃在嘴里全是冰渣。

第四百八七节 严酷环境

    “晚上宿营必须得吃点儿热的,否则明天就没有体力。”在这种地方无法洗碗,吕毅看着谢浩然把剩饭吃完,递给他一支香烟。

    谢浩然就着篝火把烟点燃。看着黑黝黝的山坳,稀疏只能看到几点星光的天空,问:“晚上在这里睡觉安全吗?山上有没有野兽?”

    “附近没有大型野兽,但晚上还是要留人值班。”杨保平嚼着一块口香糖走过来,笑着说:“如果遇到天气变化,或者山洪,大家全都睡死了,那就麻烦了。”

    谢浩然的适应能力很强。收起碗筷,他学着吕毅,从背包里拿出防水睡袋,在干燥的地面上铺开。看着同样在嚼口香糖的吕毅,奇怪地问:“睡前不清洗一下吗?”

    吕毅笑了:“在这儿没人用牙刷。”

    “为什么?”

    “嚼口香糖就相当于刷牙。要带的东西太多了,能少拿一点儿就是一点儿。再说了,牙刷没用。多带几块口香糖,至少饿的时候嘴里不会闲着。”

    第二天,走上了更加艰难的路。

    巡逻队在超过两千密度海拔落差里爬高起伏,上上下下。如果是在平均海拔相同的地方行进,还会略感轻松。可是在这里,谢浩然觉得自己的肺部和双脚正在经受考验。尤其是肺,上山下山都觉得困难。他甚至听见旁边几个战士的呼吸粗重,整个途中都像是快要拉破的风箱,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

    今天的路与昨天明显不同。

    下午休息的时候,吕毅坐在石头上,他脱掉靴子,倒过来控了控,从靴里掉出一块指甲。

    看着谢浩然惊异的眼睛,吕毅很随意地笑笑,解释道:“是脚上的指甲,走着走着就掉了。”

    那块指甲很大,是中趾上的。

    “这里缺氧,不经常走这种路的话,脚趾甲很快就会充血,然后从里面顶起来。我这次接到任务,先是在后曲那边短期训练了两个星期。大概是路走多了,结果现在指甲也掉了。”

    谢浩然注视着那块落在碎石间带血的指甲,觉得心里仿佛有种东西被狠狠揪住。

    “疼吗?”

    “还行。”吕毅穿上靴子,看着坐在对面休息的战士们,叹了口气:“我算是好的,这次任务结束就可以回去。他们常年驻守在这里,很多人的十个脚趾甲都掉了,然后重新长出来。尤其是刚脱落的那几天,最疼。”

    继续往前走。

    说的话多了,人也就熟了。杨保平其实是个热心肠,谢浩然也不是那种娇气的富家子弟。尤其是在军营里的糙汉子看来,能够跟着从哨所走到现在的人,无论耐力还是毅力都很不错。他给谢浩然介绍着沿途的情况,还有各种听起来令人恐怖的地名。

    刀锋山、獠牙口、虎爪坡、绝情谭……这些地名的正式出处已不可考,除了极少数是从前几代老戍边战士那里口口相传,大多数都是后人根据实际情况自行修改。比如杨保平,就给沿途大大小小几十个地方编了名字。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亲身体会,永远无法想象这些地方的可怕。

    虎爪坡非常的陡峭,最好的办法就是埋着头往上爬,什么也不管。因为只要抬头往上看一眼,都会被近乎直立的悬崖所阻挡,失去翻越的勇气。杨保平说:他当年还是新兵,第一次爬这个坡的时候,真正是“越看越没有力气”。还有就是刀锋山,这可不是网络游戏里的地名,它的山脊线非常窄,只有沙发椅背那么宽,侧面的坡度接近直角,下面则是万丈深渊。

    无论再怎么艰难,这些地方必须走。否则,就失去了巡逻的意义。

    晚上七点二十四分,杨保平终于下令就地扎营。很多战士累得一屁股坐下去就不想起来……实在太累了,从凌晨四点多就开始行军,直到现在才可以休息。谢浩然看了一眼瘫坐在旁边的吕毅,他靠着沉重的背包,疲惫得连话都不想说。其实这种感觉谢浩然也有,尤其是在半小时前,他虽是修士,精力充沛,走到后来,也被走得感觉麻木,几乎失去了自我意识,只是跟着前面人的脚后跟,机械地朝前移动着。

    真的很崩溃,但是天已经黑了,无论如何也要吃晚饭。

    趁着无人注意,谢浩然悄悄往嘴里塞了一颗补元丹,又把一颗同样的丹药递给吕毅。这东西只有修士才能服用,对普通人来说就是剧毒。

    淘米做饭,拾柴生火。有他们两个在,巡逻队的晚餐时间比平时提前了很多。与昨天一样,还是几袋子火锅底料在大锅里煮开,顺序倒进去用匕首撬开的铁皮肉罐头。卷心菜是从哨所一路上背过来的,冰凉的溪水只能洗去表面的泥,无法像平时在家那样一片片剥开,清洗内部。没有案板,就这样一手托着卷心菜,一手握着格斗军刀,成块连片的往锅里削。

    很简单的饭菜。有战士打趣说“磁器口的毛血旺就是这个做法”。

    杨保平对谢浩然和吕毅今晚做饭的事情表示感谢。他很感慨,自己也许是真的老了,这条路再带上几年,恐怕也走不动了。他笑着说:等到这次回去,一定要请谢浩然吃顿好的。

    看着杨保平逐渐消失在黑暗中的背影,吕毅轻轻叹了口气:“老杨变矮了。”

    谢浩然转过头看着他,眼睛里全是疑惑。

    他听不懂这句话。

    “我认识老杨很多年了。”吕毅解释道:“我九年前就来过这里,那时候在后曲军分区参加高原集训。滇南与这边很近,又是邻省,当时参加国际军事比赛,滇南省军区特种大队每年都要来这儿训练一段时间。我跟老杨喝过几次酒,关系还算不错。后来有一次在昭明遇到他,问了才知道他是来军区医院看病。说是一直背疼得厉害,检查以后,才发现身高缩短了近两公分。”

    谢浩然眉头皱得很紧:“身高缩短?怎么会这样?”

    “像这样的巡逻每个月都有。平均下来,哨所里的人差不多每三个月就得轮上两次。每次外出都要负重三十公斤以上,长期负重会造成脊椎下陷。正常情况下,这种症状最早会在五、六十岁的人身上出现。可是你看看老杨,他现在才三十来岁,就已经这样了。”

    谢浩然没有说话。

    这一路上,他发现自己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一方面是为了保留体力,走更远的路。另一方面,他的确觉得心里有些东西被震撼着。

    睡到半夜,他被冻醒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睡袋里进了水。不光是自己,所有人都是这样。到了后来实在冷得不行,只好早早起来,捡了个干燥的地方,做着打了个盹。

    早餐是煮开了的方便面。这东西很轻,装在防水袋子里鼓鼓囊囊一大包。照例还是各种调料和着面饼扔进锅里,煮开以后每人端着碗过来自己挑,不够再加。**加着滚烫的温度,驱散了湿冷的寒意。

    谢浩然把空碗装进背包,看着正在忙碌的那些战士,很是感慨地问吕毅:“每天这样巡逻,遇到下雨的时候应该很多吧?”

    吕毅明白他话里的意思,点点头:“他们很多人都有风湿。只要出来,衣服就很少有干的时候。对体能的消耗也很大,巡逻一次回去,有些人会瘦好几斤。”

    “有个事情我一直想问你。”谢浩然抬手指着一名战士系在左臂上的红布条,很是不解:“那是什么?”

    那就是一根普普通通的红布条。大约两厘米宽,在左臂与陆军臂章邻接的地方环绕着,打了一个结。

    按照军规,军人在身穿军装的时候,不能佩戴任何与军服本身无关的装饰品。然而,这根红布条是如此显眼,从哨所出发的时候谢浩然就注意到:包括哨站杨保平在内,所有人的左臂上,都挂着这个东西。

    吕毅沉默了几秒钟。

    “那是一个记号。”他侧过身子,抬高左手,伸至谢浩然面前,指着自己的衣服袖子说:“这是山地专用的迷彩军服,有着很强的伪装效果。如果我趴在草丛里不动,即便是你,也很难发现我的存在。”

    谢浩然点点头:“这我知道。可是,这与那根红布条之间有什么关系?”

    “主要是为了便于寻找。”吕毅解释道:“从实用角度来看,红色是一个容易辨认的信号。另外……在战士们的心理上,也是一个寓意平安的信号。”

    “平安?”

    “牺牲在这里的战士……太多了。”吕毅的声音有些低沉:“现在是和平年代,但是这里的死亡率很高。从上个世纪至今,在老杨的这个哨所,有据可查,被追认为烈士的就有十五个人。除此而外,是因公牺牲的军人。下至普通士兵,上至将军都有。八四年的时候,当时的军区司令员来到这里踏勘道路,因为海拔高,缺氧严重,他当时心脏病发作,那时候这里没有路,上上下下都得拖着马尾巴走。发现情况不对,想要下山已经来不及了。他当时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就这样死在马的后面。”

第四百八八节 我们的国家

    “还记得昨天咱们走过的虎爪坡吗?那也是一个要人命的地方。那条山道很窄,到了雨季特别湿滑。石头和树枝上全是青苔,下面又是悬崖。以前巡逻到了那个地方,就的一个一个顺序过去。零四年的时候,一个刚入伍的新兵随队巡逻,那天他刚好走在最后,他前面的一个战友正在过去,眼睛只看着前面,就没法看到后面。当时山体滑坡,泥石流正从左面方向滚过来,那个新兵一把冲上去把战友推开,他自己却被石头砸了下去。”

    “还有一个更早。那是九九年,一个战士从坡上摔了下去,巡逻队当时只能把绳子系在石头上,慢慢走下去找他。登山索一直放了近两百米,才发现他掉在一颗树上。树尖刺破了他的心脏,当时就没救了。而且地形复杂,枯枝太多,要不是那根绑在胳膊上的红布条,恐怕永远也找不到他……”

    继续往前走。

    谢浩然变得更加少言寡语。

    他帮着一名体力较弱的战士扛起了背包,默默走在前面。

    现实对人类思想有着纸面文字难以比拟的影响力。这句话,在他身上,在这里,得到了真正的体会。

    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强烈期盼着尽快到达一个地方。

    那就是这次巡逻之路的终点。

    他也真正明白,在这个世界上不是所有美好的事情都关乎风花雪月,也不是用金钱就能驱使别人为自己卖命……有太多崇高的理想与使命,需要以近乎冷酷的执着才能完成。

    一天.

    又一天。

    简单机械的生活就这样过去,终于抵达目的地的时候,谢浩然觉得浑身一片轻松,酸软的肌肉也仿佛被重新注入了活力,整个人变得亢奋起来。

    那其实就是一片荒草丛生的山坡。

    可是在地图上,那是一个具有重要意义的点。用巡逻队长杨保平的话来说:这是我们宣示国家主权的地方。

    一面鲜红的国旗从背包里拿出来,所有人都围过来,各自牵着一个角,集体将国旗展开。

    杨保平手里拿着便携式摄像机,一边录制,一边通过卫星电话向上级报告:“现在是帝都时间……,巡逻分队已经到达指定位置,坐标……”

    这是每次巡逻必须完成的仪式。影像资料会传入军部档案部门,先通过审查,确认无误后进行归档。这是极其重要的史料,也是为了现在,以及将来处理与邻国边界争端的重要依据。

    这里是无人区,甚至连野兽也不愿意来。

    这里的土地贫瘠。

    这里氧气稀薄,不适合居住。

    这里没有路,也没有界碑,必须一个脚印跟着一个脚印,丈量寸挪,才能抵达。

    这里的土地,浸润着前人的血。

    杨保平把手中的摄像机举高,强忍着缺氧导致的肺部肿痛,带头高喊了一句:“我们站立的地方是”

    “华夏!”所有人高声回答,然后敬礼。

    谢浩然觉得,这是自己有生以来,发出音量最大的时候。

    ……

    返回燕京的时候,谢浩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下了飞机,带着行李,直接去了谢家。

    大院门口的卫兵是一张陌生面孔,他却没有像上次那样拦住谢浩然。只是多看了几眼,然后返回值班岗亭,等到片刻后出来,便抬手放行。

    院子里仍然可以看到保卫人员在走动。其中两个应该是认识谢浩然,或者就是看过他的资料。他们跟在后面不远的地方,看着谢浩然扛着行李穿过绿化带,一直走到小楼前。

    一名身穿护士服的中年女子推着一辆轮椅从楼里出来,正好与迎面走来的谢浩然撞上。就这样面对面,谢浩然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谢宏。他的伤势正在恢复,穿着一件宽松的厚衣服,只是手脚不能活动。目光触及谢浩然的一刹那,谢宏仿佛看到了世界上最可怕的魔鬼。原本懒洋洋呆傻傻坐在轮椅上的他触电般跳起,被绷带捆吊着的胳膊也被扯脱。他脸上全是惊恐,嘴里发出“咿咿呀呀”的尖叫声,只是意义不明,谁也听不懂。护士在后面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状况,连忙按住他的肩膀,却被谢宏拼命挣扎,从轮椅上单腿跳起来,就像拼着最后电力做着最后疯狂行为的玩偶,拖拽着轮椅歪倒,整个人摔在地上。

    他应该是被打怕了。上次争斗的结果,清清楚楚在他身上留下了记号。谢宏现在的状态跟全身残废没什么区别。他有生以来还是真正对某个人产生了无法言语的恐惧感。如果不是亲身经历,他宁死也不愿相信,父亲谢定东会被谢浩然当着众人的面活活打死,自己也只能坐在轮椅上,也许永远都是如此。

    愤怒?

    呵呵呵呵……最初的那几天,我也许还有一点点愤怒。只是这种东西从来都是随着时间不断缩减。到了现在,怒火早就被磨灭,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还有无数次从梦中出现,把自己活活吓醒的狰狞面容。

    现在,他无比清晰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滚!滚!滚!我死也不要看到了,这辈子也不要看见你。

    谢浩然没理滚落在地的谢宏,抬脚跨过他的身体,径直走进了小楼。

    谢宏发出的声音不大,可是护士的惊叫却被其他人听见,纷纷从各自的房间里跑出来。

    谢淑彤从二楼上探出半边身子,正好看见走进来的谢浩然,不由得呆住了,下意识喊了一声“表弟?”

    陈凤英虽然年迈,精神却很好,体力也不错。她没要护理人员的搀扶,从一楼卧室里跑出来,迎面看到谢浩然,脸上表情先是变得惊讶,瞬间就变成了怨怒。带着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恨意,想也不想就抬手指着对面张口发出尖叫:“你……你居然还有胆子回来?王猛,王猛快来,打死他,打死这个不孝的家伙。”

    谢浩然用森冷的目光注视着陈凤英,发出的咆哮彻底盖过她的尖叫:“谢伟长在哪儿?”

    站在楼上的谢淑彤反应很快,她以最快的速度叫道:“爷爷在楼上书房。表弟你快上来,我带你去。”

    陈凤英仰起头,冲着谢淑彤连声怒吼:“不准带他去。你是不是也要跟这个不孝子孙站在一起?滚,你也给我滚出这个家。”

    谢浩然侧身瞥了她一眼,转身上了楼梯。

    护卫人员应该是得到了命令,自始至终也没人出现,只有一名女性护理陪在陈凤英身旁,扶住她的胳膊,不断低声劝说着。

    尖叫与怒骂在小楼里回荡,感觉就像走进一个乱哄哄的菜市场。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独自一人制造出来。

    书房的门关着,谢浩然站在门口,转头看了看站在侧面的表姐谢淑彤,从对方那里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这才抬起手,用力敲响。

    “进来。”

    里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推开门,走进去,谢浩然看到一个坐在藤椅上的老人。

    他头发花白,精神却很矍铄。瘦瘦高高的个子,一件军绿色的外套穿在身上,没有系纽扣,露出穿在里面的军制背心。

    谢浩然关上房门,迈步走过去。没有丝毫客套,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在老人对面坐了下来。

    一老一少,两个人就这样安静地对视着。

    从如此近的距离看着对方,谢浩然有种说不出的陌生感,却也带着几分熟悉。那张布满皱纹的面孔与照片上的父亲有几分相似,尤其是那双释放出锐利目光的眼睛,仿佛能够看透一切,看穿自己的心。

    “你跟你爸爸长得很像。”谢伟长张口第一句话,就说出了谢浩然心中所想:“你一定很恨我?”

    谢浩然没有否认:“我曾经想过要杀了你。”

    谢伟长淡淡地笑了,从鼻孔里发出不屑一顾的冷哼:“想要我死的人多了。从战争时代的小鬼子,然后是反动派……没想到,现在连我的亲孙子也有了这个念头。”

    房门虽然关着,却不断从外面传来陈凤英鬼哭狼嚎般的尖叫声。她在呼喊着护卫,呼喊着谢伟长的名字,用最恶毒的字句咒骂着谢浩然,也顺便把谢淑彤骂了进去。

    谢伟长听得眉头渐渐皱起。他不是没想过暂时忍耐,只是陈凤英在楼下实在骂得难听,肮脏字句远远超过菜市场的大妈,整个小楼里全是噪音。谢伟长沉默了近半分钟,看着谢浩然眼里露出嘲讽的目光,哪怕是涵养再好,遇到这种情况也实在忍不住。他猛然从藤椅上站起来,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门口,拉开房门走出去,站在二楼走廊上,低头对着楼下发出猛虎般的厉声咆哮。

    “别叫了,再叫给我滚出去!乱哄哄的像什么样子?”

    陈凤英对自己的老伴有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只是因为共同生活了这么多年,熟悉的感觉将恐惧冲淡很多。她想也不想就仰起头,扯着脖子朝楼上发出尖叫。

第四百**节 家国

    “老头子,那个孽种进了你的房间……是不是你把他叫回来?你是不是吃多了撑疯了?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要你的命,你还把他叫回来干什么?”

    “你给我闭嘴!”谢伟长怒冲冲地向楼下吼道:“回你的房间去,没有我的命令不准出来。”

    陈凤英脖子高扬着,怒声中充满了不甘:“我在这个家里也有说话的份儿。”

    谢伟长身上释放出军人特有的威严:“现在是我说了算。够了!你要是再说一个字,现在就给我滚出去!”

    陈凤英像是尾巴被人踩了一样猛跳起来:“老都老了,都到了这把岁数,你还要管着我?”

    谢伟长的声音沉稳冷漠:“你要是不愿意的话,可以走。我不会拦你。反正该说的话我已经说了,这个问题我们很多年前就谈过,反反复复谈了很多次。陈凤英,你自己心里有数。大不了我老谢不要这张脸,直接向组织上提出离婚。”

    陈凤英身体骤然一僵,脸上的恨意比之前越发深厚:“你……你还在想着那个狐狸精?都那么多年了,你还……”

    这些话深深刺中了谢伟长心里的愤怒之源。他想也不想,再次张口发出狮子般的咆哮:“你要是再敢多说一个字,老子现在就毙了你!”

    这句话对陈凤英产生了难以想象的震慑力量。她知道自己丈夫说得出就做得到。他只认道理,不讲规矩。想到这里,陈凤英连忙缩回了脖子,牙齿在嘴里咬得“格格”直响,却再不敢多说一个字,转过身,带着无法释放的怒怨与憎恨,身体颤抖着,缓缓走进自己的房间,“砰”的一下,重重关上房门。

    楼下彻底安静了。

    谢伟长转身走进书房,照例关上房门,重新做回原来的藤椅。

    看着那张略带着几分倦意的苍老面孔,谢浩然淡淡地问:“你好像不怎么喜欢她?”

    谢伟长平静地注视着他,眉头在皱纹中变得越发深陷:“不管怎么样,她毕竟是你的奶奶。”

    谢浩然直接从椅子上站起,冷冷地说:“看来我今天是来错了地方。估计以后我也不会再来了。”

    谢伟长显然没想到这个孙子翻脸比翻书还要快。他一时间被搞得措手不及,愣住了,直到谢浩然转身走到门口,已经伸手去握门把的时候,才带着几分急意道:“去了一趟藏区,你就没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谢浩然缓缓收回了已经接触的门把的那只手。没有转身,就这样站在那里发问:“怒风之前找过我。如果我没有猜错,军部对灵玉橘的配额要求,应该是你提出来的吧?”

    看着孙子的背影,谢伟长颇有几分无奈,也强压着怒意,让自己的语调尽量偏于缓和:“回来,坐下说。”

    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谢浩然肯定想也不想直接离开房间。他沉默了几秒钟,转过身,回到椅子上坐下。看到他脸上一片平静,谢伟长的心中也略微变得安定。

    “我没有想到你居然会有这番际遇,从普通人成为了修士。我知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成为修炼之人,你让我很惊讶,也很宽慰。”

    谢浩然冷冷地笑道:“你想的太多了。我原本想过要改姓的,随从我妈妈那边。对于这件事,你应该感谢我的父亲。如果不是他在遗书里交代过,我现在应该叫做“苏浩然”,而不是“谢浩然”。”

    谢伟长脸上的神情一僵,他立刻转换了话题:“这次去5704哨所感觉怎么样?”

    谢浩然反问:“你为什么要安排我去那个地方?”

    谢伟长说的很认真:“让你亲身体验,感受一下。”

    “如果你的目的是灵玉橘,那么你已经达到了目的。”谢浩然回答的速度很快:“我之前答应过怒风,会把这种橘子免费供应给在籍军人,还是按照每人一个的标准,不用你们花一分钱。”

    停顿了一下,谢浩然继续道:“我今天之所以过来,就是为了告诉你一声:我会来了,也按照你的要求沿着那条线路走了一遍。那些常年驻守在边境线上的军人值得尊敬,我会以他们为楷模。另外,其实你用不着这样做,我父亲就是军人。他在我心里的位置的非常高,没人可以替代。”

    谢伟长苍老的脸上释放出一丝抚慰的神情:“这就很好,但是你这次在匡州……”

    “不要跟我提匡州。”谢浩然想也不想张口就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做事标准。我的标准很简单: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会让他痛不欲生,生不如死,连做鬼都后悔。”

    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再次变得紧皱起来。谢伟长对孙子的这番态度很不满意:“别以为你手里有钱就能为所欲为,地方政府的权力……”

    “前提是我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谢浩然毫不客气打断了他的话:“重复的话我不想再说,我希望你能搞清楚状况再说这些事情。我知道你一直想找机会跟我谈谈,我也按照你的意思去了该去的地方。现在我来了,我也把心里想说的话告诉你我没杀谢建国,是看在我父亲的面子上。但是作为他的儿子,谢振东之所以被我打成残废,是因为他从一开始就针对我外婆全家。还有谢定东,不自量力的人到处都有,他必须为他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如果谢建国觉得不满意,想要继续找我的麻烦,那我并不介意把他的脑袋割下来,掏空脑浆,做成一个痰盂,摆在地上每天都用一用。”

    谢伟长被激怒了:“小然,你这是什么话?不管怎么样,建国毕竟是你的大伯。”

    “那是你的个人理解。”谢浩然丝毫不肯退让:“我只有谢卫国这个二伯。至于家里的所谓“亲戚”,我认可了,他们才有相应的身份。我要是拒绝,那么所谓“血缘”,就只是你们自己的臆想。一句话:我觉得你是人,你就是人。我觉得你是一团垃圾,你就比狗屎都不如。”

    谢伟长整张脸都沉了下来:“你这是为威胁我吗?”

    谢浩然猛然抬手一拍桌子,发出震天般的巨响:“当年我妈躺在病床上,就缺几十块医药费救命的时候,你们对她何尝不是一种威胁?”

    谢伟长刚刚升起的愤怒一下子萎顿下去:“这……不一样,这是两码事情。”

    谢浩然冷冷地注视着他:“你安排顾钊在我身边是什么意思?监视?还是安排人在暗中管着我?”

    谢伟长迟疑了几秒钟:“当然是为了帮你。你一个人在滇南,年纪又小……”

    “这种话对我没什么说服力的。”谢浩然的声音依旧冰冷:“顾钊的确对我帮助很大,要是没有顾叔叔,我恐怕连上学都成问题。不过……你要是以这个为借口,把我当做傻瓜,那就想错了。我没你想象中那么笨,也不会把表面上的东西当做是真的。”

    停顿片刻,他继续道:“其实你有过机会。就算你当时没有把我接回燕京,或者去滇南看看我和我的养母……哪怕你很忙,一封信,只要你给我们写一封信,我都不会如此的记恨你。”

    最后这句话,谢浩然说得很慢,吐字清晰。

    谢伟长觉得这些话如重锤般狠狠砸中了自己的心,同时在脑子里产生了激烈的震荡。他呆呆地坐在那里,铁青着脸,一言不发。

    是啊!原本想着很困难的事情,其实解决起来就是那么简单。

    愤怒是肯定的。当初儿子偷偷瞒着自己结婚,媳妇也不是自己看中的那个人。震怒就这样降临,谢伟长想也不想就断绝了父子关系,甚至封死了儿子的所有活路。他从心里憎恨苏夜青,也就是那个在他看来诱惑儿子,引诱着他暗地里成婚的女人。

    她长得不算漂亮,柔柔弱弱的,丝毫没有自己选中媳妇身上的美丽与魅力。那是一个多好的女人啊!又漂亮,又听话,重要的是,在她身上,寄托着自己年轻时候的憧憬与美好。要不是因为特殊年代,我的妻子也不会是陈凤英。

    我一直想要让我的儿子与她的儿女结婚啊!

    没有经历过初恋失败的男人,永远不会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我,我,我……一直是把她的女儿当做是亲生儿女看待,一直想要我的儿子娶她为妻,把我这一代人没有完成的愿望,在下一代身上得到实现。

    谢伟长不会撒谎,即便是当着自己孙子的面也是如此。他缓缓地说:“没错,我的确深恨着你的母亲。要不是她,我的儿子……振国,也不会离开这个家,不会离开我们。”

    谢浩然用冷漠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爷爷:“他是战死的。”

    谢伟长眼睛里透出专属于他的狂热与坚决:“他是一个军人。”

    谢浩然缓缓点头:“正因为是这样,我对你才保留着一份敬意。但是……也仅仅如此。”

第四百九十节 感悟

    谢伟长看着他年轻的面孔,发出长长的叹息:“回来吧!当年的事情……不要再去计较了。小然……回家吧!”

    谢浩然用森冷的声音打破了谢伟长的幻想:“这里不是我的家。在这里,很多人把我当做仇人。”

    谢伟长眼角在微微抽搐:“你想多了,他们都是你的……”

    “仇人!”谢浩然顺着他的话,只是把最后的字眼改动:“有谁家的大伯会处心积虑想要自己的亲侄子去死?有谁家的堂兄弟会把我的外公一家赶出家门,威胁单位上开除公职,吞没财产,让他们一家人流落街头,活活穷死,病死,饿死……这是亲人该做的事情吗?我倒是想问问,“谢家子孙,风云化龙”这句话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龙虎山上那帮牛鼻子道士随口编上几句你就相信,那是不是他们说什么你都当真?现在你觉得我重要,那是因为龙虎山的人对我我可奈何。如果哪一天出现一个更强大的人,对你说我是个灾星、祸害,那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杀掉,才能让你觉得心安?”

    谢伟长死死盯着自己的孙子,双手紧紧攥成拳头。这些话他的确是无法反驳,也在心中生出了深深的,前所未有的悔意。

    之前谢浩然提到过一封信……是啊!很简单,很普通的东西。哪怕自己再不喜欢已经死去的儿子,可谢浩然毕竟是自己的亲孙子。写封信有那么难吗?宁愿安排顾钊到滇南任职,监视谢浩然,也不愿意给年幼的孩子写一封信……正应了那句话:前事之因,后事之果。

    如果我那个时候对他好一些,他现在至少会叫我一声“爷爷”。

    后曲军分区那边的报告比谢浩然来得更快。这次之所以安排谢浩然去5704号哨所,固然是存了想要磨练他的意思,同时也因为他在匡州搞出来的事情。

    有人发话了,觉得谢浩然是一股不受控制的力量。而且他手里的钱太多,已经形成极其庞大的金融效应。如果可以收归己用,当然最好不过。可如果他心存叛逆,就会造成更大的损害。

    这是一种试探,也是爷爷想要与孙子之间联络感情的个人行为。谢伟长相信自己释放出的善意能够被谢浩然理解。他知道孙子很聪明,也知道孙子手上掌握着极其强大的力量。

    “谢家子孙,风云化龙”这句话,谢伟长从来都深信不疑。他很清楚,照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个预兆应该是落在谢浩然身上。正因为如此,他才对谢浩然对谢建国等人的报复行为冷眼旁观,置之不理。

    养蛊,从来都是培养王者的方法之一。

    “小然,你就不能回来吗?”谢伟长彻底放下了姿态,他从自己的声音里听出了低声下气。在过去的几十年里,这种事情还是头一次发生在自己身上。

    谢浩然注视了他近半分钟,站起来,朝着房门走去。

    他承认自己的确有那么几秒钟心软了。那毕竟是自己的爷爷。就算愤怒、憎恨、厌恶、无数次在梦里把他当做电影电视剧里反面角色打杀过无数次……铁一般的事实仍然摆在面前。

    谢伟长是我的爷爷。这一点,就算地球毁灭也不会改变。

    但是,我无法接受他。

    一封信……哪怕一个问候的电话也好啊!那么多年过去了,这个远在燕京的“家里”,从未给自己来过任何消息。青灵集团拥有强大的信息收集能力,上次来过后,贺明明就按照谢浩然的命令,对谢家所有人进行了情报收集和整理。他现在清清楚楚的知道,整个谢家,除了二伯谢卫国在那些年偷偷给予父亲少许支持,其余的人全都对丧妻的父亲不闻不问。尤其是大伯谢建国,甚至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当着他朋友的面,说什么“我那个三弟就是个不成器的废物。为了一个女人就离开谢家,简直就是个没脑子的白痴。”

    至于我的爷爷谢伟长,他或多或少应该知道这些事情。可是,他又做了些什么?

    谢伟长感觉心里最重要的某种东西正在离开身体。他望着孙子的背影,高声叫道:“小然,爷爷知道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的爸爸妈妈。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

    谢浩然停下脚步,背对着他。

    他在思考。

    有些事情可以通过语言进行弥补,有些则不行。

    在谢伟长看不到的方向,谢浩然低下头,打开储物戒指,从中取出一枚装在木盒里的灵玉橘,然后转身,扬手将木盒朝着谢伟长抛去。力道刚刚好,盒子不偏不倚落在谢伟长面前。

    “这是我给你的橘子,你最好现在把它吃了。”

    说完这句话,他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谢浩然希望谢伟长能活得久一些。

    很多事情可以被时间冲淡。既然他已经表示出悔意,至少应该给他一个机会。

    ……

    回到美术学院的生活是平淡的。

    外出一个多星期,画室里仍然摆着拉奥孔石膏塑像。只是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按照正常的教学进度,这个周末作业就必须结束。到时候教师点评,将进入下一阶段的色彩练习。

    看着素描纸上画了一半的作业,谢浩然静静地站在那里出神,思绪万千。

    他很清楚,谢伟长还有和很多话没有说完。如果不是因为谈话涉及到自己的父母,他肯定还会说出更多的事情。

    他是这个国家的将军,手掌兵权。之所以专门为自己安排这次边境巡逻,表面上看,是因为自己在匡州掀起的那场风浪。可实际上,还是出于对修炼世界的不安。

    力量大,责任就大。这句话无论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对的。

    这个国家必须有人守护。

    前人们不在了。他们有的死了,有的飞升,去了传说中的神话世界。

    现在……轮到我了吗?

    眼前仿佛出现了杨保平的身影。他是一个普通人,却在那片土地上值守了十多年。在“家”与“国”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胖子苏火山与谢浩然关系不错。画的太久觉得累了,他走到谢浩然身旁,从衣袋里摸出一块牛肉干塞进嘴里,轻笑着说:“老谢,你这牛肉干味道真不错,回头你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外出带些礼物回来,是谢浩然的习惯。后曲那边多的是牛羊肉,还有各种奶酪糖。他带了很多,给了苏火山几包。美院上课很是松散,苏火山偷偷吃上几块,也没人说他。

    看着自己那张半成品素描,谢浩然仿佛没有听见他在说话,喃喃自语:“我想改变一下画风。”

    徐连伟正好走到吕婕身边,殷勤地帮着她削铅笔,距离很近,刚好听到这句话,不由得转过身,朝着谢浩然看了一眼,摇头发出轻蔑的嗤笑:“连入门的本事都不会,就想着要登峰造极。果然是连走都不会走就想着跑,也不怕把腰给闪了。”

    吕婕性格文静,连忙开口制止:“别说了。”

    徐连伟把刚削好的铅笔递给她,声音里充满了鄙夷:“有什么不能说的?中央美院现在可没有以前的名气大了,随随便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就连不会画画的人都要。”

    苏火山为人仗义,一口就把嘴里牛肉干咽下去。他从画架后面走过来,抬手指着这边:“徐连伟,你什么意思?说谁呢?”

    “谁答应我就说谁。”徐连伟很是有持无恐:“我就是看不惯某些事情和人,随口这么一说。苏胖子,怎么我说到你的疼处了?”

    现在是上课时间,苏火山就算是再愤怒也不好发作:“我看你就是欠收拾。人家老谢怎么惹你了?你脸不是脸嘴不是嘴的说三道四。”

    徐连伟阴阴地一笑:“苏胖子,你怕是耳朵出问题了。我提过他谢浩然的名字了吗?”

    苏火山恶狠狠瞪着他:“有种下课不要走,咱们到外面聊聊。”

    两个人在这里争吵,声音越来越大。周围的人都被吸引过来,班长牛萍皱着眉头走到两个人中间:“喂,你们干什么?要吵出去吵,不要影响其他人。”

    牛萍虽然是个女生,在班上却还是有些说话的分量。苏火山愤愤不平地看了一眼徐连伟,没再吭声。他转过身,却发现谢浩然拿着铅笔,在素描纸上“刷刷”地画着。

    他画的速度非常快,线条又粗又长。

    很多人喜欢把素描画得细腻。一块肌肉,一个局部的位置,往往会花上好几个钟头精雕细刻。这种花了时间与功夫画出来的素描非常精致,观者会觉得画中之物可以从纸上跳出来,真实凸立在那里。

    这也是目前的素描主流画法,对铅笔的要求很高,必须把笔削尖,而且只能使用笔尖末端的一小部分。经常备用五、六枝笔,最多半小时就会消耗一空,重新削笔。

    谢浩然则不同。他大开大合,线条很粗,与“细腻”两个字丝毫没有关联。

第四百九一节 狂放式的作画

    苏火山愣住了。

    牛萍怔住了。

    徐连伟脸上的鄙夷之色越发深厚。

    听到周围一片安静,吕婕也从自己的画板前面转过身,慢慢走到谢浩然侧面看他画画,随即皱起眉头,越来越紧。

    类似的画法以前不是没有人做过。他们专门使用“4b”,或者“5b”之类的高软度铅笔,甚至用炭条进行绘画。如此一来,画面线条感强烈,专注于透视感,却谈不上什么细腻,也很少能在肮脏的画面上看出明暗关系。

    简单来说,就是涂抹出来的。

    是的,谢浩然就是在涂抹。

    他越来越清楚:一笔笔刷调子的做法不适合自己。那样画出来的素描的确很漂亮,立体感也强。可那不是自己想要的。也许在未来某个时候,我能真正静下心来,花上几天时间专心画上一张那样的素描,可是现在,他觉得身体里有股火焰在燃烧,冲动的**在脑海里冲撞。只有这种张狂激扬的画法,才能迫使自己将多余的肾上腺素释放出来。

    自己喜欢,却不是所有人都会赞同这种画法。

    牛萍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反正她是没办法接受这种粗野的风格。平时的专业作业是要打分的,综合成绩计入学分。要知道美院里大部分老师都偏重于“精细化素描”,对谢浩然那种画风甚至可以说是“抵触”。学他的样子……呵呵,那是不可能的。要是如果因为这个导致自己无法毕业,拿不到学位证,问题就严重了。

    吕婕看了几分钟就返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她开始觉得徐连伟那些话说得很有道理。谢浩然绘画功底不行,而且这张画剩下的作业时间也不够。他大概是想要在最后几天冲一下,加快速度,至少从授课老师那里得个及格分,所以才放弃了之前精细化路子,直接改用粗线条。

    这跟自我放弃有什么区别?吕婕对谢浩然没有偏见,也谈不上好恶之感。但是他现在的行为在吕婕看来,明显是自暴自弃。这样的人……我还是离远点儿好。

    苏火山大概是谢浩然在这个班上唯一的朋友。他站在那里足足看了近十分钟,直到谢浩然手中的几枝铅笔全部画秃,后退,拿起美工刀慢慢削着笔的时候,他才长长叹了口气,摇头道:“老谢,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谢浩然看了他一眼,轻轻地笑道:“我在画画。”

    “你这个画法不行,绝对不行。”苏火山很有把握地摇着头:“听我一句,趁着现在还来得及,赶紧把纸换了。你这张画在老方哪里过不去的。虽说透视与明暗调子基本上不错,可你这最多只能算是一张人体肌肉结构图。”

    “我看到的就是这样,画出来也是这样。”谢浩然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没事的。”

    方玉德照例在第三节课的时候出现在教室里。他顺着每个人的画板前走了一圈,对各人的画作进行点评,指出其中的不足之处。就这样慢慢来到谢浩然旁边,刚准备走过去跟他打个招呼,却看见那张全是粗黑线条的素描,不由得怔住了。

    看了近半分钟,方玉德皱起眉头,用手肘捅了谢浩然,声音压得很低:“跟我出来一下。”

    两个人走出画室,径直走到走廊尽头。那里的窗户开着,空气很好。

    方玉德拿出香烟,递了一支给谢浩然,疑惑地问:“你怎么突然变成了这种画法?我记得你前段时间不是这样的。”

    谢浩然拿出打火机,分别为自己和方玉德点燃:“有些想法,我觉得还是这种画风适合我。”

    方玉德好奇地问:“纯线条的结构图?”

    谢浩然深吸了一口香烟,静默了几秒钟,点点头:“也许是吧!太过精细的那种画法我不喜欢,还是现在的好。”

    方玉德凝视着他,足足过了半分钟,才认真地说:“小谢,你是苏教授的弟子,在国画方面的造诣也很高。咱们很熟,你也不是外人,有些话,我就直说了。”

    谢浩然已经猜到他要说什么,点点头:“我听着呢!”

    方玉德斟酌着字句,神情有些严肃:“你知道,我对你这个人没有看法,咱们甚至可以算是朋友。但我毕竟是美术学院的老师,我得为这个班上的学生负责。你的这张画,如果放在两年前,也就是美院附中二年级学生的阶段,可以算是合格。但是现在,我不能给你很高的分数。”

    不等谢浩然说话,方玉德继续道:“现在是学习阶段,不是个人风格张扬表现的时候。素描是基础课,要求你们学习掌握的东西必须按照规定条目来完成。当然,美术这种东西,从来都讲究个人理解。我不压制学生,也没有强迫你们朝着固定方向去做。但并不意味着我能够接受,并且在目前的课程中允许你的这种做法。”

    谢浩然听懂了他的意思:“我什么时候能画点儿自己喜欢的东西?”

    “下个星期就改换静物色彩了,然后是人物素描轮换着上。”方玉德道:“你好像并不明白石膏素描的意义。这是一个必须精细化,与粗放狂野没有丝毫关联的基础练习部分。再有两天这张作业就结束了,丑话说在前头:我只能给你六十分。”

    在美术学院,专业作业只能得到“六十”这个分数,无疑是很低的,而且可以说是低得离谱。正常情况下,专业作业分数通常在九十左右。九十五以上算是优秀,九十九很罕见,在班上属于最顶级的作品,被院方选中收藏的几率也大。可要是低于八十五分,那就意味着作业马马虎虎,存在着很多尚未解决的问题……通俗来说,就是“画的不好看”。

    谢浩然通情达理,他点点头笑道:“行!反正我不是这里的学生,只是一个研究员。”

    方玉德脸上的表情逐渐放开。在理念与人情之间,往往有着无法协调的对立面。他对谢浩然的印象很不错,再加上苏恒联在院里也是德高望重。从某种方面来说,得罪谢浩然,其实就是得罪苏恒联。之前说出那些话,方玉德也有些拿捏不定,还好谢浩然很豁达,对于分数不是那么看重。

    “对了,你上次答应帮我写的字呢?”方玉德找了个轻松的话题:“我家客厅墙上还缺一副中堂,你什么时候帮我写?”

    谢浩然打趣道:“刚给我打了个六十分,转过来就找我要好处。你这脸也变得太快了吧?”

    “这是两码事好不好?”方玉德一副理所当然的神情:“大不了,回头我请你吃饭。”

    “这可是你说的……”谢浩然一句话尚未说完,就听见装在衣袋里的手机响了。

    拿出来一看,是贺明明的号码。

    她在电话里的语调有些急促,劈头就问:“你在哪儿?”

    “在美术学院上课。”谢浩然下意识地问了一句:“怎么,出什么事了?”

    贺明明说话简短迅速:“电话里不方便说,你最好马上回总部一趟。”

    谢浩然随口跟方玉德打了个招呼,低着头,手捂着电话快步朝着楼梯走去,边走边问:“有麻烦?”

    “很大的麻烦。”贺明明语气不善:“你奶奶来了。”

    ……

    越野车风驰电掣般冲过一个个路口。还好今天路况通畅,没有塞车,谢浩然这才得以在十多分钟时间里赶到青灵集团设在燕京的总部。

    一路上戴着耳机,听贺明明在电话里把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进了公司,下了车,谢浩然直接上了电梯,走进高层的总经理办公室。

    宽敞的房间里全是人。

    贺明明与几为公司主管站在一边,陈凤英坐在对面的沙发上。她那边人多势众:一个年龄与谢浩然相仿的男青年陪在身边,紧挨着她。六个身强力壮,穿着深绿色同款外套,面无表情,神情冷峻的高大男子环立左右。另外还有一个谢浩然认识的人站在那里谢家的秘书,高恒贤。

    谢浩然推门进来的动作很大,脚步也沉重。所有人不约而同朝着这边看过来。

    陈凤英的目光充满了怨恨与恶毒。

    谢浩然认出了坐在她身旁的那个男青年。那是谢扬,谢定东的老二,也就是上次被自己打成残废,谢宏的亲弟弟,同时也是大伯谢建国的孙子。

    目光接触的时候,高恒贤对着谢浩然微微点头,他歉意地笑了笑,脸上全是无奈的表情。

    贺明明快步从办公桌后面走过来,紧紧抓住谢浩然的胳膊,如释重负般低声道:“你可算来了。”

    谢浩然宽慰地搂住她的肩膀:“放心吧!不管什么问题,我来处理。”

    两个人相拥着往前走,刚来到桌前,就听见谢扬发出很尖的指责声:“谢浩然,你怎么一点儿礼貌也没有?奶奶坐在这里大半天了,你进来也看见了,也不过来打个招呼,连人都不会叫了吗?”

第四百九二节 我要吃

    谢浩然松开贺明明的手,原地转身,盯着谢扬看了很久,慢慢地问:“你是谢定东的儿子?”

    谢扬被他那种野兽般的森冷目光看得浑身不舒服,不由得往陈凤英那边靠了靠,紧张地问:“你想干什么?”

    “我杀了你父亲的那天,你好像在场。”谢浩然说的很认真:“你大哥谢宏现在还坐着轮椅,他大概永远都只能这样……我不知道你这个人到底是真傻?还是假装聪明?不过……我很佩服你的勇气。”

    听到这些冰冷到极点的话,谢扬浑身一颤,脑子里突然生出想要站起来逃跑的冲动。他也开始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做错了决定?来错了地方?

    陈凤英立刻抬手指着谢浩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你这个不肖子孙,你就是这样对待你的同胞兄弟?”

    高恒贤一看状况不好,连忙快步走上前来,站在中间,低声对谢浩然说:“小然,不要冲动。我们今天过来,是为了别的事情。你别想太多,一定要冷静。”

    谢浩然已经在电话里听贺明明说过事情起因。他看了一眼高恒贤,问:“你们想要灵玉橘?”

    高恒贤点点头,补充道:“这个……是老夫人的意思。”

    谢浩然抬起手,把高恒贤从面前挡开,慢慢走到对面的沙发前。贺明明知道他的习惯,连忙从旁边搬过来一把椅子,谢浩然坐下,用冷漠的目光盯着坐在对面的陈凤英,发出毫不掩饰的讥笑声。

    “怎么,在商场里买不到灵玉橘,就跑到我这里来要了?”

    灵玉橘的销售在全世界都算是别具一格。必须出示身份证由本人购买的方法,早已让人觉得这是一种特别的商品。前段时间,也就是匡州事件过后,谢浩然在原来的购买标准上又加了更多限制:因为贪腐被双规查实的官员拒售,有过公开劣迹的人拒售,被司法机关剥夺公民权利的人拒售,公开发表反对国家言论的人拒售……

    被拒售的人群囊括了很大范围。青灵集团的情报与信息收集工作每天都在进行。贺明明专门成立了一个集团信息部,负责收集各种消息,筛选查证后,列出一个庞大的名单,以及备选名单。只要上了这两份表格的人,基本上都是青灵集团的拒售对象。

    陈凤英的名字高高排列在表格第一行。与顺序往下排列的其他人不同,她的名字是谢浩然亲手写上去,而不是从电脑里打印出来。

    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灵玉橘的妙处。再好的东西,从发明研制到被人们接受,需要时间,也需要一个市场养成的过程。

    陈凤英从来不逛商场。她需要的所有东西都是家人或者秘书从外面买来。她以前喜欢养生,后来迷上了龙虎山的养气功夫。陈凤英对“气功”这种东西很是痴迷,曾经有一段时间,对气功大师燕新崇拜到了极点,在脑袋上罩口精钢锅,用来接收“宇宙信息”的事情她也没少干。再后来,喜欢“盛昌牌”信息茶,花了很多钱,买了几大口袋,觉得这样就能成为拥有神力的人……可惜后来盛昌被抓了,所谓“信息茶”也被查明只是普通茶叶,而且还是品质非常低劣,换个包装就闪亮出场转卖高价的那种。

    陈凤英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修士。龙虎山的烈阳道人来到谢家后,陈凤英的关注重点一下子转移到了他的身上。当然,不是女人与男人之间最原始的“关注”,而是对超越普通人能力的渴望,对于更加漫长寿命的渴求。

    有句老话说得好:越穷的人,越希望早死早投胎,来世挑个好人家。越富的人,越希望长命百岁,永远年轻。

    普通人不能服用丹药。烈阳真人对此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传说中的神仙能够点石成金,变水为酒,随便拿出一株药材就能活死人,肉白骨……可那毕竟是传说,当不得真。至少就目前的修真界来看,能够拿出仙物灵药,凭空让人延长寿命这种事情,绝对是一个骗局。

    烈阳真人已经死了。可是他在活着的时候,明明白白告诉过陈凤英:“白日飞升的神仙的确存在,用丹药给普通人延寿的事情也是真的。可无论神仙还是丹药,距离现在这个时代已经太远太远。仙道缥缈,很多丹方秘药早已失传。不要说是普通人强身健体的方子,就连修士专用的丹方,如今也已失传了大半。”

    所以,什么“长命百岁”、“永远年轻”之类的想法,还是趁早打消吧!想要活得长久,无非两种选择。第一,你机缘巧合成为了炼气士,跨入修炼的门槛。第二,你每天到健身房里运动运动,学着外面的大妈们跳跳广场舞,虽然遭人嫌弃,却也促进细胞活化,强身健体。

    正如那句话所说:生命,在于运动。

    运动之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陈凤英连一个字也不想听。人老了,就变懒了。何况这还是个娱乐方式多种多样的时代。只要有网络,有钱,呆在家里就什么都能知道,什么都能拥有。陈凤英迷上了看网络剧,国内和国外的都有。她喜欢“稻香村”的点心,还有港城那边的“美心”糕点。以丈夫谢伟长的工资收入,吃点儿喝点儿倒也不算什么,可整日里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吃吃喝喝,身子懒了,人也胖了,身体负担越来越重,各种疾病越来越多。

    “老年人都要比年轻人怕死。”这句话很有道理。

    陈凤英知道青灵超市里卖着一种叫做“灵玉橘”的东西。

    起初,她是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冷眼旁观,也对超市方面近乎刻薄的销售方法嗤之以鼻。不喜欢一个人,就会连着他所有的东西,包括经营的生意一起厌恶。在陈凤英看来,谢浩然开商场的目的就是为了赚钱。她虽然不懂经济,可是“满足客人要求,薄利多销,人多店旺”之类的道理还是懂的。哪有自己把上门的客人赶出去的道理?还偏偏给客人设置了诸多框架,不符合条件的就不卖……这哪儿是做生意啊?分明是店大欺客,欺负人嘛!

    不过,这都是以前的事情了。

    报纸和网络上关于灵玉橘的相关报道渐渐多起来。有负面的,也有正面的。基本上是后者居多。就像那句挺有名的广告词,“大家吃了都说好”。可具体怎么个好法,每个人的理解和感受都不太一样。

    陈凤英的交际圈子无疑属于高端人群。部长的太太,高官的奶奶,司长局长的长辈,甚至副国级高官领导家中的女性,陈凤英认识很多,也基本上打过交道。她们对于灵玉橘的评价基本上是正面的,即便是觉得“不怎么好”的那些人,也只说是“吃了以后好像没太大效果”。但这种说法也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被说话的人自己否定。灵玉橘的好坏需要时间来进行验证。就像一个孩子刚生出来的时候看不出美丑高矮,必须生长到一定的年龄,才能看出是美丑优劣,高矮胖瘦。

    陈凤英基本上可以确定:灵玉橘是个好东西,对我应该很有用。

    她隐隐约约猜到了谢浩然为什么要设置购买障碍的原因难道是专门想要对付我?不卖给我?

    贵妇的傲慢不是一天两天形成,也绝不可能在一天两天内突然消失。陈凤英派出身边的人去商场里买橘子,前前后后去了很多次,都是碰了一鼻子灰。

    起初去的人盛气凌人,直接告诉商场销售员:我是叉叉首长老婆的贴身秘书,现在首长夫人有需要,把你们的橘子包起来,我要带一箱回去。

    “叉叉首长”这个名头很能吓唬人,的确对销售人员产生了震慑作用。情况一层层上报,销售经理和超市经理都来到现场。一个个电话打出去,消息逐级上报,得到的答复却没有丝毫变化:“管他是谁,规矩绝不能动。要吃要买必须本人到现场,配合身份证使用,才能买到橘子。”

    被拒绝的感觉很糟糕啊!陈凤英派来买橘子的人从未有过这种待遇。他愣住了,足足发了好几分钟的呆。他想不通:自己无论去到任何地方,只要报出首长和夫人的名字,都能得到上宾待遇。可是在这里,在这个华夏人开的超市,却没人搭理自己,还偏偏说什么“按规矩办事……”

    规矩你吗个逼啊!你狗日的难道不知道规矩就是用来破坏的吗?你难道不知道规矩是专门用来对付下面那些人的吗?我们是规则的制定者,怎么说怎么玩都是我们做主。尼玛这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你们说了算?区区一个烂橘子,麻痹的你们拽什么拽?

    必须承认,能够在陈凤英身边做秘书的人,的确很有能力。

    他没有争吵,也没有像泼妇那样骂街,只是坐在那里拿出手机,拨通了市工商局长的电话。

第四百九三节 我是你奶奶

    我对付不了你们,自然有能够对付你们的人。

    只要是企业就得交税,就得面对来自工商局的各种检查。很好,将军和夫人的面子不够大,我就另外叫个人来帮我说话。到时候,看你卖不卖橘子?

    工商局长带着一群人来了。一听是这种事情,来人也表示很为难。他把趾高气扬的秘书拉到一边,悄悄告诉他:这种事情以前就发生过,青灵超市说不卖就不卖。人家直接放出话,如果一定要强制压下,大不了鱼死网破。我们会往上面去告,然后全国几千家超市一起关店封货。到时候,所有责任都归到你工商局长的头上。我倒要看看,你能嚣张到什么时候?

    几千家门店是什么概念?

    工商局长对此心知肚明。那是多达几千个亿的庞大资产,同时还涉及国内多家知名品牌的商家。如果只是几十家超市关门,对他们的影响不大。可如果青灵集团在全国统一行动,所产生的资金流量与后果,将是灾难性的,甚至会在国内市场引发不亚于十级地震的轰动效应。

    到时候追究责任,恐怕把自己杀了也不能解决问题。

    不就是一个橘子罢了,人家不卖给你,就肯定有人家的理由。何况这又不违法,老子凭什么,有什么理由帮着你做这种事情?麻痹的将军算老几?何况这还不是将军本人,只是将军的老婆。狐假虎威的事情见得多了,打着自家官老爷丈夫的名头在外面作威作福的婆娘到处都有。反正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不高兴就去上面告我,要我帮着你火中取栗……你他吗的算老几?

    官面上都是这样。你要是能帮着我升官发财,我当然不会介意给你帮衬。可如果你是要拖着我一起下水,或者要我帮你做某种让我撤职查办的高风险事情,那么对不起,你是你,我是我,咱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也绝对不给面子。

    看着匆匆而来,又拍拍屁股走人的工商局长背影,秘书愤怒了。

    他像疯了一样拨打电话。都是一个个在本地名声显赫的人物:食品安监、消防卫生、水电能源……总之,只要是可能与青灵超市发生关系,能够产生制压效果的部门领导电话,统统被打了个遍。对方接起电话,知道对方身份时候,总是客客气气,甚至卑微,低声下气。可一旦说到正事,知道事情缘由,他们一个个就找借口推脱。总之绝对不肯露面,也全部装聋作哑。

    秘书都是聪明人。看到这种架势,傻子都能明白:青灵超市绝对不是自己能够撼动的庞然大物。

    他很惊讶:燕京城里什么时候多了这么一尊商业巨神?回过头来仔细想想,工商局长临走的时候已经说了:人家在全国有几千家超市,想动人家,你先掂量掂量自己再说。

    好吧!可能我的确是想多了。

    回家,把这些事情原原本本报告给陈凤英。听完以后陈凤英愣住了,随即就是滔天的暴怒。

    怒就怒吧!只是呆在家里再怎么愤怒也没有用。懒惰惯了的性子总想着派人去卖,根本没想过要自己动手。领导的逻辑思维都很奇葩,“这件事情办不好,不是因为具体条件与环境,而是你的个人能力不足。”所以干不好就换人,你下去,把能做好事情的人换上来。

    接连换了三个秘书,仍然没能买回来陈凤英想要的橘子。到了这个时候,她才觉得事情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陈凤英很傲慢,想要她对来谢浩然低头是不可能的。她自始至终也没把谢浩然当做是自己的家人,纯粹就是一个外来的野种。一个不听话儿子找个了外面的野女人,生下来的孙子也绝对不是什么好货。不就是一个橘子罢了,有什么了不起?大不了,不吃就是。

    现实生活给人以无数的经验和教训,人情往来吃饭聊天,贵妇人们总有着下里巴人无法想象的各种高端话题。最近的话题核心就是灵玉橘,陈凤英忽然发现,这个圈子里恐怕只有自己一个人没有吃过那种橘子。更重要的是,司长局长部长夫人们都对青灵集团“必须持本人身份证到商场购买,在销售人员监督下现场吃完”的这条规定持赞成态度。她们纷纷叫好,认为“这才是真正花了功夫,决心把食品精细化落到实处的”企业精神。何况有了身份证号为依据,出了任何问题,青灵集团都必须负责到底。越是这样,就越意味着灵玉橘在品质上有可靠保证。

    我看你吃了橘子以后,真的是越活越年轻了。

    是啊!那种橘子太神奇了,我以前也没想过会有这种事,也不相信什么年轻啊,返老还童啊之类的说法。要不是自己吃过,还真不知道。

    可惜就是灵玉橘每人限购一个,想要多买点儿都不行。

    那可不一定。我家里有个亲戚在青灵集团高层担任职务,听说他们下一步打算推出“个人多买”方案。不限购,但现买现吃的规矩不会变。就是想要购买第二个橘子的话,价格会贵上很多。

    贵多少?

    听说,好像是十万块一个。

    才十万?那不贵啊!

    可要是你还想买更多就不一样了。第三个橘子好像要一百万,第四个就是五百万……

    这些消息像蚂蚁一样在陈凤英心里爬来爬去,她觉得自己必须去买一个橘子尝尝,看看是不是真有贵妇人们说的那么神奇。可是一想到青灵超市是谢浩然的产业,她就忍不住火冒三丈。思来想去,陈凤英叫上了谢卫国的秘书高恒贤,临出门的时候,刚好遇到孙子谢扬。谢扬一听是去青灵超市买东西,眼睛转了转,也就跟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陈凤英在超市购买灵玉橘,被销售人员参照“拒售人员名单”上的名字,当场拒绝。

    陈凤英大怒,却被高恒贤劝阻,没有当场发作。商场经理连忙把事情报告给了贺明明,把他们带进了总部办公室。

    ……

    原来是这样。

    谢浩然冷漠的目光从陈凤英与谢扬身上扫过,在高恒贤身上落定,淡淡地问:“你们现在想怎么样?”

    因为谢卫国的缘故,高恒贤与谢浩然相对要熟悉一些。他伸手抓住他的衣服,将其拉到近前,苦口婆心低声劝道:“小然,那毕竟是你的奶奶。听我一句,就是一个橘子而已,卖给她吧!”

    谢浩然注视了高恒贤几秒钟,认真地说:“今天要不是因为你陪着她们过来,我现在已经赶人了。”

    高恒贤皱起眉头:“你这又是何苦呢?我知道你昨天去过家里,见过老爷子。既然你有这份心,为什么不能缓和一下关系?你爷爷专门为你安排了到后曲军区的边防巡逻,小然你是个聪明人。家国天下,现有家,才有国啊!”

    谢浩然很平静,没有生气:“我跟你的理解不一样。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打电话给谢伟长吧,或者告诉我二伯一声,让他们过来把人带走。”

    他不想把事情闹大,也不愿意在公司总部搅得一团糟。能够安安静静把事情解决是最好的,没必要每次都搞得打打杀杀,血流满地。

    看着他那双满是坚决的眼睛,高恒贤知道事不可为。叹了口气,拿出手机,却没有直接拨通号码,转身走到陈凤英面前,俯下身子,低声劝道:“老夫人,咱们还是走吧!别为难小然。”

    高恒贤的想法很简单,也绝对没有恶意:既然买不了东西,那就回家。能够在不惊动谢伟长与谢卫国的情况下解决问题,那就再好不过。否则,回去以后老两口肯定要为这件事情争吵。

    陈凤英狠狠瞪了他一眼:“橘子呢?”

    高恒贤一阵语塞。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己考虑问题并不周到,也低估了陈凤英对灵玉橘志在必得的强硬态度。

    陈凤英端坐在沙发上,俨然是这里的主人。她冲着沉默不语的高恒贤冷哼一声:“你有没有吃过那种橘子?”

    高恒贤仍然沉默。他很清楚,这种事情说什么都是错的。同时也产生了深深的悔意:如果刚才听着谢浩然的话,直接给谢伟长或者谢卫国打电话,就省去了太多麻烦。

    谢扬在旁边看着,眼睛里全是报复的快感。他像小孩子一样凑近陈凤英撒娇:“奶奶,他就是存心不卖给您。他根本不是我们谢家的人。哪怕是对奶奶您有一点点孝心,别说是让您亲自过来,恐怕早就送到家里,让您随便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话恰好说到陈凤英心里的痒处。

    她很好面子。可“面子”这种东西不是想有就有,尤其是在贵妇人圈子里,因为眼光高,身份重,寻常东西她们根本看不上,如果知道赫赫有名的青灵集团是自家孙子的产业,灵玉橘这种神妙东西我要多少就有多少,那她们还不得一个个把我羡慕死?

第四百九四节 割舌

    出身,一直是陈凤英最为自卑的问题。

    她与谢伟长是在战争年代认识,然后结婚。说起来很凑巧,谢伟长年轻的时候还是红军,穿越封锁线受了伤,在战场所在地的一个富商家里养伤。那个富商很开明,对来自苏俄的思想并不反对,女儿也在照料谢伟长的那段时间里,喜欢上了当时年轻英俊的红军营长。可是后来伤愈后谢伟长跟着部队开拔,爬雪山过草地,一路往北。等到国共联合全国统一战线形成,谢伟长派人回到那里寻找心爱的人,才知道富商为了躲避战乱,全家出国去了大洋彼岸……失落之下,谢伟长也就心灰意冷,接受组织上的介绍,与陈凤英结婚。

    他从未嫌弃过糟糠之妻,只是要求陈凤英能够尽量提升,多学习,多看看,不要永远停留在原来的阶段。

    在贵妇人圈子里,很多人都比陈凤英年轻,对她也多有谄媚。多年的经历让陈凤英产生了这样的逻辑思维:身份贵贱与能力无关,只要掌握着别人没有的东西,我就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

    尽管心中充满了厌恶,她还是强压着火气,冷冰冰地对谢浩然发号施令:“给我拿十箱那种橘子过来,我要带着回家。”

    这是一个奶奶对孙子的命令。

    陈凤英计算过:十箱灵玉橘差不多够了。圈子里的贵妇人们不是一直说灵玉橘有多好多贵吗?她们都说这种橘子难得,而且还人均限购。那我就一次性拿出十箱分分,一人一个不够,那就两个,甚至三个。这种长脸的事情在贵妇圈里很快就能传得纷纷扬扬。到时候,自己就能成为圈子里最顶级的人物。

    至于谢浩然……哼!要是他识相的话,我也就勉强认下他这个孙子。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上几次,就算过年过节在家里遇到,不说话,不理就是。

    谢浩然冷冷地笑了:“十箱?你疯了吧?”

    不等陈凤英回答,他继续发出森冷的声音:“看在谢伟长的面份上,我给你个机会:现在离开我的办公室,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谢扬在旁边立刻尖叫起来:“奶奶,他根本不尊敬您。听听他说的这些话,哪儿像是一个孙子该说的?”

    谢浩然有种想要把谢扬抓过来活活捏死的冲动。他最终还是忍住了。冷漠的眼睛注视着陈凤英:“我给你一分钟考虑时间。”

    他现在很想回到美术学院继续那张未完的画。“感悟”这种东西很重要,尤其是《文曲》功法来自文昌帝君的传承。“艺”字一道,也是非常重要的修炼部分。

    高恒贤知道谢浩然的手段,也知道他这个人历来心狠手辣。他急急忙忙给谢伟长和谢卫国打完电话,快步走到陈凤英身边,低声劝道:“老夫人,咱们还是走吧!”

    谢扬尖酸刻薄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凭什么要走?他凭什么不把橘子卖给奶奶?他算老几啊?”

    陈凤英心底被压制的怒火逐渐升腾而起。她盯着谢浩然,阴测测地说:“你果然不是我们谢家的人。我再问你一次,这橘子,你到底给不给?”

    谢浩然对此置若罔闻。他看了一眼手表:“你们还有二十秒。”

    冷漠的声音在谢扬听起来很是刺耳,他也终于产生了畏惧心理。说实话,今天陪着陈凤英出来,谢扬是惴惴不安的。他当然不是没眼色的白痴。但是父亲就死在自己面前,大哥谢宏也变成了残废。原本以为谢浩然会被爷爷下令当场狙杀,可是预料中的事情终究没有发生。那天,他安然走出了谢家。

    仇恨像魔鬼一样啃啮着谢扬的心脏。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复仇。他花了大力气研究过谢浩然,收集关于他的所有资料。可是知道的越多,谢扬就越是感到绝望。

    拥有多达几千个亿的海量资金,在国内开设了多达数千家门店。光是这两项,就已经使谢浩然成为了必须仰望的巨人。而自己……相比之下,只是一只卑微的蚂蚁。

    “三十六计”中有一计,叫做“借刀杀人”。

    陈凤英就是那把最快、最好的刀。谢扬一直有着这样的理解:上次谢浩然来到家里胡作非为,要不是因为爷爷谢伟长的阻止,奶奶肯定会下令,让护卫们当场击毙这个家伙。

    所以今天陈凤英来到青灵超市购买灵玉橘,谢扬撺掇着她带上了六名护卫。这些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好手,是警卫部队当中的精英。表面上看着不出奇,实际上他们人人都带着枪,遇到突发情况,可以当场射杀在他们看来可能对保护者构成威胁的目标。

    谢扬只是一个普通人,不在体制中,也没有达到知晓更多秘密的级别。他知道烈阳真人是家里的常客,也是奶奶的座上宾。但他并不清楚烈阳真人的身份,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有修士存在。

    谢扬想也不想就站起来,抬手指着谢浩然,义愤填膺高声指责:“谢浩然,你就是这样对奶奶说话的?你还懂不懂什么叫做尊敬老人?你……你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你怎么能……唔……唔唔……”

    后面的话,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有人清清楚楚看见:谢浩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冲到谢扬身边,伸手抓住他的舌头,从嘴里硬生生拖出很长的一截。

    陈凤英的眼珠子几乎瞪了出来,又气又怒:“放开他,快把扬扬放了。”

    高恒贤也没想到谢浩然说动手就动手,他连忙上前劝阻:“小然,你千万不要冲动。他是你的……”

    话未说完,只见眼前寒光一闪,然后就是血光冲天,谢扬连连后退着几个趔趄,带着嘴里如泉水般喷涌出来的大团鲜血,含含糊糊惨叫着,摔倒在沙发上。

    扔掉手里的半截舌头,谢浩然收起刀子,用冷漠的目光盯着陈凤英:“时间到了。谢扬说得对,的确是应该尊敬老人。我最后给你十秒钟,从我的办公室滚出去!”

    陈凤英被惊呆了。不等她发话,几名护卫连忙冲到谢扬身旁,手忙脚乱为他止血,拿出手机拨打电话呼叫急救车。

    恐惧与怒火交织着,在陈凤英大脑里形成吞噬着清醒与理智的可怕风暴。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怒视着谢浩然,像泼妇一样嘶声大骂:“你……你连自己的亲兄弟也不放过?你还要对我动手?我可是你的奶奶!”

    回应她的,是重重一记耳光。力量极重,陈凤英当时就觉得昏头昏脑,这让她想了之前曾有过同样的遭遇,整个脸颊一片麻木,然后嘴里感觉多了些细碎颗粒。那是牙齿,被硬生生打落了好几颗。

    几名护卫纷纷拔出配枪,瞄准了谢浩然。这是他们接受训练的一部分,也是职责所在。

    “都住手!全都给我住手!”

    高恒贤急红了眼,几个箭步冲到中间,伸手挡住,急急忙忙高声叫道:“小然,不要冲动。我们这就走,现在就走。”

    他随即转过身,对那些护卫连声怒道:“都把枪收起来。你们这是干什么?快带着老夫人和扬扬离开。救护车很快就来了,都到下面去等着。”

    他不担心谢浩然,而是不想让这些护卫死得莫名其妙。

    乱哄哄的房间里很快变得安静下来。贺明明打电话叫来服务秘书,清理着房间里的血污。她陪着谢浩然在椅子上坐下,握住他的手,眼里的目光有些忧虑:“其实你让他们走就是了,没必要把问题搞得这么复杂。”

    谢浩然摇摇头:“你不懂。我和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亲戚关系。真不明白陈凤英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张口就找我要十箱灵玉橘。”

    贺明明安慰道:“我明白,不给她就行了。”

    沉默着点点头,谢浩然慢慢地说:“我这次出去虽说是谢伟长安排的,但他没有恶意,我也的确看到了一些让我感动的事情……这样吧!与防保局那边约定的军部配额,可以按照他们的要求增加一部分。但不管怎么样,必须由我们的人全程陪同,负责监督每一个灵玉橘都能分发下去,而且当着监管人员的面吃掉。总之,决不能把我辛辛苦苦弄出来的橘子,当成是某些人享受的特供福利。”

    贺明明点点头,又摇摇头:“这样做……恐怕很难。上个星期我们就开始给军部供货,第一批灵玉橘首先发到了燕京警备司令部。负责接待的军官声称那里是军事管制区,不准我们的人进去,要求我们在仓库卸货,然后离开。”

    “这件事情我知道。”谢浩然缓缓道:“你后来给廖秋打了电话,他出面解决。以后就这样,如果军部的人以各种借口挑剔为难,我们就把发出去的货物带回来。总之,必须确保我们的监管权限。”

    贺明明不禁笑了:“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做起来……真的很难。”

第四百九五节 另类

    “再难也要做!”谢浩然眼睛里燃烧着火焰:“如果他们拒绝监管,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毁掉清凉山,他们什么也得不到。”

    ……

    “静心凝神”是修炼世界一句很流行的话。可是真正想要做到却很难。

    谢浩然觉得自己找到了真正可以静下来的方法,那就是画画。

    即便是因为谢扬鲜血升腾刺激产生的愤怒,也在画纸面前变得低沉平息。回来的很晚,这个时间已经放学了。谢浩然之前就照方玉德单独配了把画室钥匙。独自一人面对着无生命的石膏塑像,他不禁想起了从未见过面的父亲母亲。

    画吧!

    这一刻,绘画是专属于我的世界。

    狂放!

    愤怒!

    内心深处所有的嘶吼,统统以笔画的形式表现在纸上。

    用力过猛,笔断了。

    美工刀“刷刷”几下就把铅笔削好,笔尖不做任何的削尖处理,就这样直接用断口朝着纸上挥舞。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愤怒与无奈。这个世界充满了太多的限制。无论拥有金钱物质达到何等的高度,总有一些无法令你真正满足,无法按照你个人思维延续的事情出现。

    我想画画,按照我的方法来画。

    十一点,教学大楼熄灭了灯光。

    ……

    牛萍向来都起得很早。这种习惯源于高中时期。尤其是高二与高三,那几乎是与地狱没什么区别的最可怕人生时段。虽说牛萍选择了艺术类大学,班主任却没有因此放过她。该学的科目一样也不能落下,该做的作业一点儿也不能少。每天十节正课,晚上还有自习,能够在十二点以前睡觉都是一种奢侈,第二天又早早六点钟起床,揉着惺忪的眼睛,打着呵欠,嚼着比自己更辛苦早起父母蒸好的馒头或者包子,踩着微亮的晨光,朝着被自己诅咒了一万次的学校走去。

    有时候想想,那的确是一种无奈到极点,却又必须选择痛苦。

    很多中学生都在问同一个问题:我能不上学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来自家长,来自老师,来自社会的方方面面各个层次。所有声音全都异口同声告诉你:除了上学,你不可能有第二条出路。

    牛萍觉得很庆幸:还好,我熬过来了。

    大学里的生活真正是轻松得飞起来啊!这当然是相对于可怕的高中而言。从前的牛萍是个乖乖女生,来到美院后,才学会了化妆和打扮。现在想想,以前不是自己不喜欢漂亮衣服,也不是对化妆品毫无概念,而是实在没有心思和时间想那么多。

    宿舍里的女生都起的很早。尤其是在牛萍这间寝室,女孩们已经把早起化妆这件事情戏称为“工笔花鸟”。这句话不难理解:细致的化妆会让自己更加漂亮,坐在梳妆台前花费一个多钟头精细描眉,涂脂抹粉,无论细腻还是小心程度,都与纸面上一点点勾勒,一层层渲染的工笔花鸟国画没什么区别。

    也有时间上来不及,匆匆忙忙随便弄点儿护肤品抹几把脸,口红眉毛马马虎虎一画就成的那种。美术学院的女孩们都喜欢开玩笑,遇到这种情况,那个慌张忙乱的人,会一整天的被她们叫做“毕加索”。

    不化妆……呵呵!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即便是牛萍这种自认为粗线条的女生,也在考进美院后的第二个月,被寝室里的其他女孩彻底感染,不可救药成为了介于“工笔花鸟”与“毕加索”之间的一员。

    现在之所以早起,就是为了化妆。最近天气热了起来,清凉衣服的穿着几率越来越高。牛萍当然愿意有更多的男生目光被自己吸引。只是今天起的实在早了些,即便是花了一个多钟头仔细化妆,漫长的时间还是找不到地方打发。她只能自嘲地笑笑,早早来到教学大楼,掏出钥匙,打开了画室的门。

    美术学院选拔班干部的标准,很大程度上偏重于专业成绩。牛萍能够当上班长,UU小说的功夫自然属于上乘。她对自己的这副《拉奥孔》素描很满意,觉得是自初中时代学画以来,画得最好的一副素描作品。

    在画架前驻足了几分钟,她挪动脚步,走到了徐连伟的画架前。

    包括牛萍在内,班上很多人都不喜欢徐连伟。这家伙性子高傲,说话总是带着一股瞧不起人,冷冰冰的成分。但是不可否认,徐连伟的绘画功底非常高超,甚至超过了牛萍,是这个班上专业成绩最优秀的学生。

    看着他画纸上的这副素描,牛萍只能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的确不如他。而且……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牛萍不由得想起了开学时听过的传闻:徐连伟是自己这一届考生当中成绩最好的。他的入学考素描分数高达九十九,色彩分九十八。只是在创作方面差了点,因为画面表述的内容与考题相差太远,只得了七十四分。

    这样的分数如果整体拉平,徐连伟无论如何也进不了中央美院。但考分重点其实在于素描与色彩两个科目,创作只是作为参考。如果按照高中课程进行对比,素描、色彩就相当于语文、数学,创作相当于美术、音乐之类的副科。尤其是素描,徐连伟精湛的画功与细腻的笔调让多名考官大为赞赏,最后一致决定录取。

    “基础很重要,这是今后无论你做任何事情的首要前提。”在高中时代,类似的话老师几乎每天都在重复。牛萍对此也深以为然。瞧瞧人家徐连伟,就是最好的榜样。素描强,色彩强,那怕创作考分为零,美院考官们同样会把他录进来。因为基础功底需要多年的训练,美院不是培养你绘画兴趣的美术班,而是朝着更高等层次研究的学术机构。至于创作……那种东西需要构思,需要奇思妙想,还需要大量的生活接触,社会现实。等到你们长大了,开始生活,该有的东西自然会有,该想的事情也会在画卷上清清楚楚表现出来。

    的确有很多所谓的“艺术创作”让人看不懂。尤其是行为艺术,牛萍觉得很多作品自己无法接受,也不能理解。曾经有一位名气很大的艺术家,在国外搞了一次行为艺术展示:他将一头母牛麻醉,当众用刀子割开母牛腹部,掏空内脏,然后脱下身上的衣服,**裸钻进尚在温热的母牛腹部,再让他的助手从外面将牛的肚皮用针线缝合。最后的缝口留出大约一分钟时间,憋着呼吸,然后从母牛内部将缝好的肚皮重新剪开,血淋淋地钻出来。

    此人作品的名字好像是叫做《生命的孕育与诞生》,或者什么别的……牛萍实在是想不起来。她只记得这个行为艺术作品当时上了《华夏美术家》杂志,被业内同行很是推崇。但是牛萍对这种做法觉得不寒而栗,暂且不提屠杀(那不是屠宰)母牛的全过程,光是在死牛身上反复折腾,就让牛萍觉得恶心反胃。如果连这种事情都能算是艺术,那么人类的原始**估计也能算是“伟大的生育艺术”。

    这就是创作……呵呵……

    画室里没有人,牛萍顺着画架摆放的顺序,将所有人的素描依次看了一遍。

    走到谢浩然画架前的时候,牛萍愣住了。

    她发誓,这绝对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有震撼力的素描作品。

    没有传统的,细细密密的铅笔排调,只有粗硬黑色如同铁丝般的线条。非常张扬,非常的乱,却把雕塑本身的痛苦,扭曲的肌肉,甚至内部无法用肉眼看到的骨骼,清清楚楚以这种形式表现出来。

    这,这根本不是我所熟悉的素描,而是另外一种可怕的绘画。

    牛萍做梦也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一张画,而且还是与自己在同一个画室,面对同一尊石膏塑像画出来的素描,会让自己看了以后产生出“死亡”的念头。这仿佛是在画着从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通过张扬扭曲的线条表现出狂怒,通过近乎雕刻般的勾勒表现出恐惧,而它的主题……就是死亡,就是临死前的挣扎。

    是啊!拉奥孔本来就是一个悲剧。他和他的两个儿子被蟒蛇活活咬死。而拉奥孔想要做的,仅仅只是向自己的国家与人民预警。

    他是个英雄,可怜又可叹,直到最后也没有被自己的国民,也就是特洛伊人认可的英雄。

    他是祭司,他想要挽救特洛伊的命运,却没能阻止自以为胜利的特洛伊人将暗藏联军的巨型木马拖进城内。

    站在那里看了几分钟,牛萍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身体里的血液流速也在加快。谢浩然的这副素描有种说不出的诡异魔力。任何人第一眼看到,都不会认为这是一张石膏素描,可是拉奥孔这尊雕塑很有名,只要是接受过系统美术训练的人都知道。偏偏素描表现的画面除了让人震惊,同时还产生了深深的思考,以及畏惧。

第四百九六节 这是素描?

    代入感是如此强烈假如我是拉奥孔,我站在与他同等的位置,明知泄露秘密就会遭到天神惩罚,陷入必死的绝境。我……到底该怎么办?

    学画画这么多年,牛萍还是头一次思考这个问题。她觉得很惊讶:以前看到拉奥孔塑像的挥手,自己从未产生过类似的想法。她读过《荷马史诗》,也看过《希腊神话》、《罗马神话》,书中有无数的爱情、悲剧、战争、热血剧目,自己却在看过之后很快淡忘,唯有现在,那些曾经遗忘过的东西,却在脑海里以无限清楚的形式展现出来,深深刻入脑髓。

    ……

    今天天气很好,徐连伟的心情也很好。

    星期五,这个星期工作日的最后一天。按照惯例,任课教师方玉德会对这次的素描作业进行点评。美术学院的专业课就是这样,教师按照规定布置作业,在学生绘画过程中不断挑出毛病让其修改。等到作业结束,会专门拿出一个上午的时间进行点评。那是把班上所有学生的作品放在一起,进行对比评判。好的加以褒扬,差的找出问题,剩下的时间进行修改,但是作业分数在评判的时候就已经确定。

    在徐连伟看来,作业评判相当于一次考试。他很享受这个过程。自己显然是属于在美术方面“很有天赋”的那种艺术类人才。从小学第一次接触几何石膏模型开始,到现在,前前后后学画的时间超过十年。徐连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有优势,也想好了以后的人生道路。

    我会成为一个画家。

    做人嘛,当然要脚踏实地。什么毕加索啊,徐悲鸿啊,伦勃朗啊,米开朗基罗之类的伟大人物,我从未想过要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那不切实际,而且也很虚幻。“艺术”两个字必须联系实际。从前,是因为掌握艺术,学习绘画的人不多,所以画家容易成名。现在,光是一个中央美术学院,每年就有上百名专业人才毕业。他们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绘画分类:油画、国画、版画,还有工艺美术与环境设计等等……这还不算多的,放眼国内,每个省份都有专属的艺术类院校,大学专本科,以及中专学校,就算每个学校每年毕业的人数按“一百”计算,总合下来,就是一个极其庞大的数字。

    每年都有这么多人。

    徐连伟对自己的绘画能力很有信心,但他也有自知之明:胜过班上的这些同学当然没有问题,可要是狂妄到放言“我比你们所有人都强”,那就是自己作死。所以,不要去想什么成名成家的事了,实际点儿,毕业以后找个专业对口的工作,能够养活自己再说。

    最好是在画廊里卖画,收入高,自己也喜欢。

    之所以这样说,是徐连伟的确有着够硬的底气。现在与过去不同,很多人喜欢收藏艺术品。早年的时候,国画艺术品的确价值很高。可是随着社会上各种老年大学普及班遍地开花,人们对于国画的概念,也从最初的“高不可攀”,逐渐变成了不屑一顾。

    老画家用屁股画荷花的故事相信很多人都听过。还有就是葡萄,据说某酒店客房需要大量绘画作品装饰,某画家擅长画葡萄,毛笔一圈就是一颗,连续转下几十圈,再配上几片叶子,一副《葡萄图》就出来了。上手简单,作画容易,一幅画不到五分钟就完成。提笔落款,加盖印章,这些工作就由下面的弟子完成……真正是流水线作业,一天工夫,可以画上几百张葡萄。

    国画市场就这样烂了下去。还有就是齐白石的虾,现在仿款很多,你根本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老木匠当年的亲笔作。

    比起意境深远的国画,油画反而更接地气。《蒙娜丽莎》、《夜巡》、《圣子与圣母》之类的世界名画在很多场合都能看到,广为人知。反正真品都在国外,具体在博物馆还是某个收藏家手中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们都清楚市面上的所有作品都是仿款,区别只在于仿真度高低,印刷品还是手工油画。按照这个标准,接受起来也就没有那么多心理负担,反而更加坦然。

    徐连伟去年刚进美术学院的时候,就通过朋友的关系,到一家画廊打工。按照画廊的要求,在规定时间里仿制名画。这并非作假,而是一种得到市场认可的复制。没有扎实基础功底的人无法胜任。因为画风细腻,徐连伟的作品卖的很不错,画廊方面连续给他涨了两次价。现在,他仿制一副油画可以卖到六千块软妹币,而花费的时间,仅仅只是两个星期。

    他的确有资格傲慢。

    吕婕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如果能在大学里追到手,让她成为自己的女朋友,那么自己的学生年代也会以美好的故事继续下去。

    至于结婚……那是以后的事情。

    ……

    走进画室的时候,徐连伟怔住了。

    他一向都来得比较晚。这是刻意所为。“最后出场的那个人,永远是得到注意力最多的那个人。”徐连伟已经记不清楚是从哪本书上看到这句话,他对此深以为然,也奉为经典。

    只是今天自己的“晚出场”,丝毫没有达到与平常相同的注目效果,却看到班上所有同学都聚在同一个位置,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

    他们到底怎么了?

    带着疑问,徐连伟快步走过去,站在吕婕身边。

    他对吕婕的注意力比任何东西都要强烈。另外就是因为人多,从这个位置无法看到更多的东西。徐连伟把脑袋凑过去,低声问:“怎么了?”

    从他嘴里呵出的气热哄哄的,刺激着吕婕脖子上一阵发痒。她连忙朝着侧面避开,给徐连伟让出足够的空间,抬手指着正前方,低声道:“你看看这个,这是谢浩然画的。”

    谢浩然?

    就是那个不会画画,却每天都要在画室里装模作样的那个家伙?

    不屑的神情在脸上流露,满含讥诮的目光从眼角飞闪出来。徐连伟仰起头,迈步走进吕婕给他让出来的位置,视线与画板上那张素描作品接触的一刹那,整个人不由得呆住了。

    与牛萍一样,他感受到了从画里透出的死亡意味。

    恐惧心理就这样毫无预兆一下子蹿了出来。

    为什么他的线条又粗又硬,却让我感觉像刀?

    为什么他的素描毫无章法,没有按照惯例铺排调子,却让我觉得不寒而栗,有种直入大脑的震撼效果?

    我看到了骨骼,看到了肌肉,看到了特洛伊祭司濒死前的愤怒,以及不甘。

    徐连伟不由得脱口而出:“这是素描?”

    顿时,所有人转过头,不约而同看着他。徐连伟发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慌慌张张改口:“……我的意思是,这怎么能算是素描?”

    后面这句话倒是得到了几个人的认同,纷纷点头。

    谢浩然站在靠后的位置,脸上一片沉默,没有对这话发表意见。

    感悟的力量是如此强大,他直到现在还沉浸在专属于自己的世界里。笔画就是刀剑,文字就是铁锤,文昌帝君的传承果然神妙无比,文武相济,互有配合。

    这是我的世界。

    我的路。

    我的画。

    只要我能领悟,这就够了。

    别人怎么看,其实并不重要。若是所有人都能领悟其中的妙处,那岂不是这世上人人都能成为修士,人人都能领悟帝君传承?

    大约九点钟的时候,方玉德走进了画室。

    与其他人一样,他也在谢浩然的那幅画前久久驻足。在长达五分钟的时间里,方玉德一个字也没有说。他不断摸着下巴,眉头忽而皱起,忽而松缓,最后,他让学生们把各自的作品从画架上取下,沿着墙壁依次摆开。

    点评开始。

    好坏优劣,逐一评说。论一张,打一个分数。低至八十七分,高至九十七分。得分最高的人当然还是徐连伟。方玉德对他的评价也最好,各种赞美之词毫不吝啬,也丝毫没有夸大。众人听得频频点头,徐连伟脸上的骄傲神情也愈来愈重。

    谢浩然的作品放在最后,与苏火山的素描摆在一起。

    “小苏你得加油了。你这张画可没有上一次作业画得好。这次的作业给你九十一分,下周就是色彩课,希望看到你有更好的表现。”

    说完苏火山,方玉德走到谢浩然的画前,思考了几秒钟,干脆直接将画板抱起来,放在墙壁中央,与评分最高的徐连伟作品摆在一起。

    “大家对比一下看看,你们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说。”方玉德转过身,脸上全是发问的表情。

    牛萍看这张画的时间最长,感悟也最多。她想了想,认真地说:“方老师,谢浩然的这张画,给我的感觉很可怕。”

    “可怕?”方玉德点点头:“能不能说具体点儿?”

    “我看到了一个濒死的拉奥孔,而不是一个叫做“拉奥孔”的石膏塑像。”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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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人很努力,但永远无法成为人上人。有些人天生懒惰,但生下来就含着金钥匙。谢浩然得到了魁星遗物。从此,文昌帝君命格加身,贵不可言。都市伪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都市伪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都市伪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