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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黑天魔神     都市伪仙txt下载     都市伪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四百二二节 解决

    杨光辉再次一怔,目光随即落到摆在面前的那份材料上。

    翻开,看了几分钟。杨光辉脸上表情渐渐变得严肃起来。他抬头看了一眼站在办公桌对面的于晓波:“小于,你马上去彭书记的办公室,把他请过来。”

    市高官彭建是个急性子,他来的很快。刚走进办公室,就冲着坐在椅子上的杨光辉抬起左手腕,指了指手表:“老杨,十点钟就要开常委会了,你怎么还待在这儿?走,走,走,有什么事情到会议室再说吧!”

    “先不忙,常委会可以等等再说。”杨光辉把已经看完的文件拿起,递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材料页数不多,只有寥寥几张纸。内容也很简单,就是“苏家菜馆”在工商局申请办理业务,被无端拖延那件事。

    谢浩然稍稍偷换了一下概念。他把“苏家菜馆”在材料里说成是青灵集团“在泽州市内的新开餐厅”。连这么一家注册资金不多的小餐馆申领执照都如此困难,还要被工商局工作人员无端责难,以各种理由和借口拖延,由此可以想象,泽州的整体商业环境是何等的糟糕。

    彭建一目十行很快看完了材料,脸上全是愕然。他抬起头,惊异不定连声问道:“怎么,就因为这么点儿事情,青灵集团就要全面撤资?”

    杨光辉目光阴沉:“青灵集团的总经理今天一大早就过来,亲自送交这份材料。你问问小于,人家就是这么说的。”

    彭建的大脑在飞速运转,他问于晓波:“这会不会是青灵集团的一个借口?该不会是他们的资金方面出了问题,故意这么说的吧?”

    “可能性不大。”于晓波摇摇头:“我之前打电话问过银行,也看过青灵集团最近一段时间的税收记录,他们的资金应该很充裕,同时在全国所有省份都有投资项目展开。摊子的确铺得有点儿大,如果说因为这个就缩减咱们泽州的投资额度,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

    彭建满脸不明白的表情:“为什么?”

    于晓波解释道:“因为他们青灵集团董事长的家人就在泽州。这还是今天贺经理来的时候,亲口告诉我的。”

    彭建觉得今天听到的这些消息实在很意外:“他的家人在泽州?不会吧?咱们泽州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一号人物?几百亿的投资项目,无论放在国内任何地方都是重磅炸弹啊!”

    杨光辉很是严肃地说:“这个就暂时不提了,先谈谈工商局行政处那边何源的问题吧!老彭,小于说了,他之前打过工商局那边的电话,按照青灵集团这份材料上提供的号码,的确查到了“苏家菜馆”的执照办理申请。”

    彭建也变得严肃起来:“那么工商局那边到底有没有故意拖延?”

    杨光辉也把目光转移到于晓波身上。毕竟他了解过情况,比自己和彭建要清楚得多。

    于晓波点点头,认真地说:“有,而且看样子,工商局的具体办事人员打算把“苏家菜馆”的执照申领无限期延误下去。”

    杨光辉看了一眼彭建:“老彭,你的意思呢?”

    彭建想也不想张口说道:“那就查吧!今天就派检查组下去,小于带队,把事情原原本本查清楚。如果我们系统内部的问题,就严肃查处。如果事情查清解决,青灵集团还是这个态度,那我们泽州也不是随意让人拿捏的软柿子。他们已经进场的项目,该赔的赔,该补偿要补偿。总之,一切就等今天的检查结果。”

    ……

    何威脸上的纱布已经摘掉,只是皮肤破裂的地方用创可贴粘住。这样做不用缝针,皮肤也能透气,只要面部肌肉活动不是很剧烈,很快就能恢复。

    他像往常一样走进办公大厅,在自己的椅子上坐下。

    体制内的上班时间早就改成了朝九晚五。挂在大厅正中墙壁上的石英钟指针已经走到“十点二十八分”的位置。总共十个业务办理窗口,除了何威这里,另外九个窗前都在排队。区别在于有的长,有的短。

    何威原本今天不打算来单位上班。脸上的伤还没好,呆在家里休息是最佳选择。可是想想躺在床上实在无聊,自己又是托了父亲的关系才进的工商局。虽说这里上班不打卡,单位里也有几个人偷懒,趁着领导不注意,每天都是十点左右才出现,可人家毕竟也是上了半天班。这一天到晚见不到人,区别就实在太大了。

    总有人会说闲话的,还有人会在背后冲着自己指指点点。虽说何威不怕这些,那些人也畏于自己老爸的领导地位,见面都是冲着自己露出善意笑脸,可我毕竟还是“待编”身份,装装样子,还是需要的。

    慢条斯理地拿出杯子,用饮水机里的温水冲涮了一下,再拿出电热水壶,走到水机前接了大半壶水,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插上电源,看着壶身侧面那点模糊的红光,何威不知道怎么的,又想起了苏晓凝那张精致美丽的面孔。

    在ktv里喝酒是上个星期的事情。齐彪当时答应帮着自己办的事情,何威后来也听说了。那是齐彪发过来的图片,“苏家菜馆”门口写满了鲜红醒目的大字,各种乱七八糟的图片贴得到处都是。那天齐彪还专门打来电话,告诉自己,他让手下撬断了店铺里的水管,割断了电线,把房间里搞得一团糟……无论看着还是听着,何威都觉得有种说不出的畅快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妈比的你个臭女人,给脸不要脸,老子就是要扣着你的申请不走程序,老子就是要让朋友三天两头到你店里捣乱,看你还有什么资格在我面前神气?

    等着把水烧开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情,偏偏一个中年人不长眼,他看看几个窗口都在排队,唯独何威这里空着,连忙走过来,拿出一份文件从窗口递进来,脸上陪着笑:“同志,请帮我办一下。”

    何威真想着苏晓凝的事情,皱起眉头看了那人一眼,没好气地挥了挥手:“我这里还在整理材料,你到别的窗口去办。去吧!去吧!”

    中年人看看别处,有些不太甘心,又说:“那我等等好了,你这边应该很快吧?”

    何威一直都有睡懒觉的习惯,他直到现在还睡眼惺忪。疲倦,加上心里有事,他对眼前的一切都觉得很不耐烦:“随便你,喜欢等就等吧!”

    哼!老子就是不给你办,等死你!

    这时候,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小何,你来一下。”

    是综合服务科的副科长。因为是熟人,又是同事,何威转过头,朝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懒洋洋地问:“什么事?”

    有个在行政处当领导的老爸就是好,单位里上上下下几乎所有人都得给自己面子,也用不着像其他人那样见了中层领导就得服服帖帖,依令办事。

    副科长今天的心情好像很不错。他对何威的无礼态度已经见怪不怪,笑了笑,说:“你到三楼行政办公室去一下,领导找你。”

    三楼行政办公室?

    那是我爸的房间。

    他找我有什么事?为什么不能在家里说?

    何威脑子里冒出几个问号,却没多问。看看电热水壶口位置蒸汽升腾,透明的壶内冒出无数气泡,他伸手拔掉电源,随手从柜子里拿出茶叶筒,先给自己泡了一杯浓茶,盖上杯子,这才从办公桌前绕了出去,进了走廊,朝着不远处的楼梯走去。

    三楼行政办公室的门开着,何威迈着与平常一样的慵懒步子走进去。与坐在办公桌背后那个人目光接触的时候,他愣住了。

    父亲不在,原本属于他的位置今天被副处长占据。

    何威下意识地问:“我爸呢?”

    听起来很是无礼,可他已经习惯了。

    副处长没有就这个问题作出回答。他笑了笑,指着对面的椅子说:“小何,先坐下,我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问我?”何威丝毫没有坐下的意思,又问了一句:“我爸呢?”

    副处长对他的提问置若罔闻,自顾道:“我先问你,单位上明文规定;上午九点钟必须到岗,下午五点钟才能按时下班。小何,从上周到现在,你每天都是十点以后才到单位,尤其是上周二和周三,上午根本见不到你,都是下午才来。而且来了以后就在办公大厅坐了不到一个钟头,拔起脚来就走。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把工作纪律当成什么了?”

    何威心不在焉地“哦”了一声。

    这在他看来根本不是什么事儿。再说了,这位副处长与自家老爸一直合不来,也许他觉得这样做能给父亲一个下马威。不过这种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还不就是领导一句话而已。

    “另外我问你。”副处长显然没有就这样放过他的意思:“编号099437的那份申请材料是怎么回事?”

第四百二三节 上门

    “那份材料送来快两个星期了,一直扣在你那里没有上报,也没有按照工作流程送到相应部门进行审批。小何,你不是第一天来到工商局上班,“十五个工作日必须处理”的规定你也不是不知道。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是为什么?”

    何威有些发懵,也很意外。

    他当然记得那个申领编号。“苏家菜馆”四个大字就在编号旁边。

    怎么这事被人知道了?还被捅到了上面?

    很多事情都是一环扣一环。何威忽然想起来,这里是父亲的办公室。局里领导都是一人一间,从未出现过处级领导两人合用的情况。

    他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不由得提高了音量,还是之前那个问题:“我爸呢?”

    坐在高背椅上的副处长笑了,笑得很开心。

    “小何,单位上的工作纪律必须执行。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你屡次上班迟到早退,你们综合服务科的同志对你意见很大。本来看在何处长的面子上,让你进来待编先干着,现在看来你不适合现在的工作……这样吧!等会儿你到行政办那边办一下离职手续,单位上给你把工资开到这个月中,还有就是你放在单位上的个人物品,也要尽快清理。”

    何威再一次怔住了。他在震惊与愕然中沉默了几秒钟,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副处长的笑容比刚才更深了:“是我没有把话说清楚吗?那是不是要我说的简单直接?何威,你被开除了。”

    何威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你……你居然敢开除我?”

    父亲在单位上很有权势。他这个处长同时还兼着副局长的职位。明年就是换届期,升任局长的可能性很大。如果再往上,就是直接进入市府。

    何威觉得脑子很乱,想也不想就按照曾经的固定思维来了一句:“我爸是何源,你凭什么开除我?”

    副处长收起脸上的笑容:“何威,话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你以为你父亲现在还是这里的领导?省省吧!虽说我跟老何之间有矛盾,但我们毕竟是同事。要不是看在他的面份上,你以为谁会把你放在眼里?有你这么跟领导说话的吗?你连你自己家里的事情都不清楚,还好意思在这儿冲着我嚷嚷。出去!我限你一小时内马上办好离职手续,否则别怪我不讲情面,直接让单位上法开除通告。”

    主动离职与开除,那是两码事情。矛盾归矛盾,副处长倒也没有落井下石。

    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何威整个脑子都是晕乎乎的。

    他拨打父亲的手机,是个陌生人接的电话。问清楚他是何源的儿子,对方简单说了一句“你父亲接受审查,手机暂时由我们保管”,随即,挂断了电话。

    然后接到了母亲的电话,说是家里来了很多人,带着搜查令。

    握住电话的那只手无力地垂落下来。

    何威抬起头看着天空,全是阴霾,没有阳光。

    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人生的恐惧”。

    ……

    贺明明交给于晓光的材料没有夸大其词,每一个字都是真实无误。

    只有对某个人产生危机感,他才会想到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一环扣一环,既然青灵集团全面撤资令泽州市府产生了危机意识,他们当然要全面彻查。

    于晓光的检查组进驻工商局,目标核心自然是贺明明材料上提到过的“苏家菜馆”申请执照被无端拖延。在这个时候,就会出现其他人,给检查组送来更多的信息。所有矛头都对准了何威的父亲,工商局行政管理处处长何源。这些事情很容易查,而且一查一个准,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何源名下有巨额财产来源不明,与他的正常收入严重不符。

    仅仅只是一个何威,其实没什么意思。

    齐彪为什么心甘情愿帮着何威做事?还不是看在他老爸何源的面子上。如果没有一个在领导职位上的爹,谁会理何威这种毛都没有长齐的花花公子?

    ……

    “苏家菜馆”的重新装修工作进展顺利。谢浩然与苏晓凝母女每天都会到现场看看工程进度。赶在年前完工是不可能了,但苏夜灵想要先装修出一部分,也就是一楼铺面的三分之一,在大年初一的时候打出招牌,尝试着开张。虽然面积不大,却也可以摆下十几张桌子。

    青灵集团与泽州市府达成谅解,投资计划照常进行。

    何威迈着疲惫的双腿,站在人行道上,抬起头,对着正在装修的店面看了很久,终于发现了从楼上刚好下来的苏晓凝。

    他怒冲冲地大步冲进去,尚未跑到近前,就被两个察觉情况有异的工人当场拦下。紧接着,谢浩然身边的两名贴身护卫走过来,像一堵高大厚实的墙,把他牢牢挡在外面。

    何威透过两名护卫肩膀中间的空隙,抬手指着苏晓凝连声叫骂:“你这个该死的贱货,我怎么招惹你了?不就是约你吃顿饭而已,你不愿意就算了,为什么要找人整我父亲?为什么?”

    这几天何威一直生活在恐惧之中。

    父亲何源收受的贿赂,以及贪污的数额非常巨大。检察院那边已经立案,家里的住房财产都被查封,银行存款也被冻结,自己和母亲被限制着无法离境。

    母亲一直再找关系,到处询问父亲的案子能否从宽处理。何威比过去老实了很多,呆在临时租来的房子里没有外出,也没跟从前那些朋友联络。

    让他意想不到的是,昨天下午,在外面跑了一天的母亲回来了。刚进门,劈手就给了自己一个耳光。

    “你爸爸这次被你害惨了!我在市府那边的朋友问过了,所有事情都是你惹出来的。小威,你爸爸费了那么大的力气,好不容易才把你弄进工商局。你为什么不好好工作?成天的迟到早退不说,还趁着上班的机会找人家小姑娘的麻烦,扣着人家申请执照的材料不办……你以为你是谁啊?你以为工商局是咱们家开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吗?”

    何威被打懵了。

    印象中,母亲从未动过自己一根手指头。倒是父亲脾气很暴躁,小时候因为学习的事情经常被揍。每当这种时候,母亲总是充当自己的保护伞,与父亲拼命地吵。

    那天,何威才知道,父母一直在筹备着移民。父亲悄悄托人在加拿大购置了房产,存款转移的事情也在暗地里进行。原本想着他再有几年就退休,到时候带着丰厚的财产过去,逍遥自在。

    “你把一切都毁了!”

    母亲就说了这么一句。整个晚上,她都坐在椅子上不再说话。无论何威怎么叫她,都没有答应。

    这个家算是完了。

    何威陪着她一直坐到天亮,然后走出家门,一路来到苏家菜馆。

    苏晓凝有些慌乱,这是以往黑暗生活在她性格当中留下的深刻影响。她一直很弱,没有反抗的能力。即便是现在,身份环境与过去截然不同,可在潜意识当中,她总会觉得自己很卑微,很软弱。

    谢浩然与宋耀阳都在楼上。听到楼下的动静,他们连忙下来。宋耀阳看见被护卫挡在外面的何威,当场变得暴怒起来:“狗杂种,没想到你还敢来?”

    何威是豁出去了。他站在那里没有动,丝毫没有想跑的意思。笑声很大,也很张狂:“来啊!打死我啊!反正我爸现在被抓,家里一分钱没有,老子就是烂命一条……来啊!打死我,你他吗的有本事现在就打死我!”

    “你以为老子不敢?”宋耀阳一把将苏晓凝拉到身后护着,抡起拳头就要朝着何威脸上猛砸。只是拳到空中,就被站在旁边的谢浩然一把抓住手腕,硬生生地拦了下来。

    “你也真是,发那么大火干什么?何必跟一个普通人一般见识?”

    谢浩然的力气很大,像钢钳般牢牢扣住宋耀阳,迫使他将胳膊放低。看了一眼挡住何威的两名护卫,谢浩然吩咐道:“让开,别拦着他。”

    护卫依言侧开身子,两个人对面而立。看着被他们夹在中间,脸上全是不服输神情,咬牙切齿的何威,谢浩然淡淡地说:“没想到你还敢来。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怎么服气?”

    何威死死盯住谢浩然,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可是何威有种感觉,父亲的事与他脱不了关系。在沉默中对峙了近五秒钟,何威发出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是你?就是你在背后告我父亲的状?”

    谢浩然平静地笑了:“更正一下,那不叫“告状”,应该叫做“举报”。”

    心中猜想被证实,何威一下子觉得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上冲。他想也不想挥起拳头就朝着谢浩然头上猛砸,同时厉声尖叫:“……我要杀了你!”

    他根本近不了身,旁边的护卫缩低身子,一个扫腿将猛扑的何威绊翻。他失去平衡,重重扑倒在地上。另外一名护卫闪身上前,抬脚狠狠踩住他的背。何威用力挣扎了几下,连双手撑着地面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第四百二四节 安心

    谢浩然走过去,蹲下来,看着何威那张充满屈辱和不甘的面孔,淡淡地说:“你父亲贪污了上千万公款,还收受了差不多也是这个数字的贿赂。就算我不举报,别人也会举报。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居然把问题怪罪到别人头上……哼!我看你简直就是活在幻想世界,除了你自己,其他所有人全都该死。”

    “你有没有想过,别人怎么活?”

    谢浩然根本没想过要从何威那里得到解释:“你让齐彪帮你做事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后果?你以为每个人都像那样生下来就是锦衣玉食?要开这样的一家餐馆,他们要花费一辈子的积蓄。其实就是为了混口饭吃,想要摆脱以前的生活。你倒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随心所欲。你以为工商局是你家开的,想扣谁的申请表就一直拖着不办?在这个世界上,“名声”很重要,尤其是对于女人。你得不到的东西就要毁掉,你口口声声说我举报你父亲毁了你的家庭,那你有没有想过你父亲做的那些事情?你以为那些贿赂他的人是脑子坏掉了白白给他好处?你以为他贪掉的那些钱是凭空从天上掉下来?”

    “你太天真了。”看着双眼发红,一声不吭的何威,谢浩然摇摇头:“今天的事情我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护卫们让开,满面麻木的何威缓缓从地上爬起。他深深地看了一眼,没有说话,只是用衣服袖子擦掉嘴角的血,转过身,慢慢走了出去。

    看着他已经走到外面的背影,宋耀阳问:“你怎么不把这小子好好收拾一顿?”

    “没那个必要。”谢浩然语气平缓:“他已经没有勇气闹下去。他知道不是我们的对手。如果他父亲还在那个位置,今天他肯定不会一个人过来……其实现在这个样子也好,让他活着,什么也没有,从高高云端上跌落下来,与从前截然不同的身份活着,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

    ……

    过年了。

    泽州的新年与华夏北方其它地方没什么不同。除了挂满街头的红灯笼,还能听到零星的爆竹声。虽说这些年人们越来越注重环保,很多地方对炮仗这种从古老时代流传下来的东西已经禁放,可泽州这方面规定没有那么严格,尤其是在城市郊区,靠近村落的地方,大人小孩都喜欢爆竹,空气中也随时带有一股淡淡的火硝味。

    贺明明与青灵集团泽州分部的员工很是努力。在新年的前两天,也就是赶在除夕之前,市区开张的超市分店数量达到了六家。

    超市方面准备的货源数量充足,完全可以满足顾客的需要,更重要的是价格便宜。

    泽州的物价低于沪州。谢浩然并未因此就维持原先的基础定价。青灵超市现在打出来的广告当然还是吕静蓉代言,只是在巨幅广告的醒目位置多了这么一句话:新年期间,本超市所有商品八折优惠。

    灵玉橘销售专柜的设置没有在泽州引起太大轰动。这种果子虽然好,但是真正明白其中妙处的人不多,而且必须吃过以后才会产生明显的体质变化。再加上青灵超市在泽州新开分店,广告宣传也是刚投入不久,售卖窗口也就并未排起长队,很多人只是看看“单枚一百元”的价格,就摇摇头走了。

    与熙熙攘攘人群密集的超市购物区比较起来,灵玉橘销售专柜显得很是冷落,无论导购人员还是保安都很清闲。

    识货之人还是有的。不断有人询问是否可以多买,得到的回复同样还是那么严苛。

    “苏家菜馆”新开部分的装修已经结束。苏夜灵喜欢植物,餐厅空间用各种蔓藤与垂吊植物分隔开来。整体显得不那么拥挤,格调清新。因为面积够大,再加上后厨也是新的,众人一商量,决定把年夜饭安排在新餐馆里,也当做是对新开餐馆的菜肴口味尝试。

    方芮娘家在的远,泽州这边的亲戚,主要是早逝丈夫苏哲的远亲。过年就图个热闹,场面上的礼仪万万不可缺少。方芮早早就给乡下的张茂元老汉打电话,请他到时候来城里吃年夜饭。茂元老汉当时就回复说按照风俗,要在村里过年,走不开。方芮就在电话里客套了几句,原本以为事情过了,没想到除夕那天早上的时候,苏兰仙带着女儿苏英菊与儿子苏禄,拎着一些礼物敲响了房门。

    大约半小时后,蒲春燕也带着女儿蒲雨兰来了。

    说起来很巧,她们那天就在茂元老汉家里,他接到方芮电话的时候,两个人都在旁边听着。

    方芮觉得既然来了,那就都是客人。何况人家还带着礼物,从来就没有过年时候把客人往外赶的道理。说起来大家也沾亲带故,既然人家上门拜年,那就晚上约了一起吃年夜饭吧!

    新餐馆的厨房里很热闹,苏兰仙与蒲春燕也跟着打下手。她们两人尽量避开,没有谈及遗产分配的问题,方芮也总是把话题往其它方面引……这种时候,厨房里所有事情都是当家的女人说了算,一大家人嘻嘻哈哈,气氛融洽,很是热闹。

    谢浩然对苏兰仙与蒲春燕相互冷眼有些看不惯。他走到苏夜灵身旁,皱起眉头低声道:“姑姑,外婆这是怎么了。今天是我们家里聚会,没必要把她们也带过来。说是拜年,最多回赠她们点儿礼物也就是了。要我看,真没必要这样做。”

    “嘘!小声点儿。”苏夜灵把手指竖在嘴唇中间,拉着谢浩然走到僻静位置:“你以为你外婆是老糊涂?其实还是看在你外公的面子上。不管怎么说,苏兰仙毕竟是外公那边的人,蒲春燕虽说跟咱们不是一家,但她毕竟也是七拐八绕的亲戚。大过年的,来都来了,坐下来吃顿饭,热闹热闹也好。”

    谢浩然慢慢摸着下巴,耸了耸肩膀:“希望如此吧!”

    两个远房亲戚之间没有发生争执。她们一直围在方芮身边,一边做菜,聊得很是热火。

    苏兰仙管苏哲叫“三叔”的。她像牛皮糖一样粘着方芮,很是殷勤,叽里咕噜说个不停。

    “三婶儿,这白菜交给我来弄吧。得切细点儿才好吃。饺子馅儿就这样,越细越好,吃到嘴里才越嚼越香。”

    “这猪肉好啊!真正是七瘦三肥。换在我们那里想要买到这种肉可不便宜,还得看卖肉的脸色。都是一刀切,好就好,不要也得要。还是三婶儿你们城里方便,手里有钱,想买什么都行。”

    汆过水的白菜整整齐齐码在案板上,苏兰仙围着一块红布腰群,在那里卖力地把白菜切成细丝,然后剁碎。她也许是累了,抬起头,用羡慕的目光打量了一下这个尚未开张的新店内部装饰,笑着看了看正在旁边剥着大蒜的方芮,用很随意的口气问:“三婶儿,这饭馆你们打算年后就开张?”

    方芮专心剥着蒜皮,没有在意,随口答道:“过几天就开张。可能初五,也可能初六。具体怎么弄,看夜灵和小然是怎么商量的。”

    苏兰仙有些意外,手里切菜的速度放慢了些:“三婶儿,这么大一个店面,盘下来大概得花不少钱吧?”

    青花瓷碗里新剥的大蒜已经填满了碗底。苏兰仙的问题很正常,方芮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点点头道:“还行吧!”

    苏兰仙对房价的兴趣显然要比包饺子这件事浓厚得多:“三婶儿,我听说城里的房子很贵。尤其是在这一带,没有几百万根本买不下来。”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把事业有成的年轻后辈挂在嘴边。谢浩然是家里的骄傲,又是他一手把全家从贫困破败的环境中拯救出来,身为这个家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听到苏兰仙这么一说,方芮顿时变得尤为自豪,也不自觉的在这个院方亲戚面前多了几份炫耀心理。

    她抬起手,指了指天花板,笑道:“这房子楼上楼下是归拢在一起卖的。小然和夜灵操办,具体花了多少钱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两千万左右。加上契税和后来的店面装修,林林总总的,大概又是两百万左右的样子。”

    苏兰仙整个人站在那里僵住了。握在右手的菜刀悬在半空,半天也没有落下去。

    两千万!

    这个数字对她产生了与超大当量核弹没什么区别的巨大震撼力。

    苏兰仙的确是苏哲的远房亲戚。

    她此前对苏哲这个排资轮辈的“三叔”并不感冒。很正常,苏哲只是一个学校里的老师,即便是大学教授,在苏兰仙看来也属于口袋里没几个钱的“穷书生”,属于没必要往来,说不定自己还得往人家身上倒贴钱,沾染上一身晦气的穷亲戚。

    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奇妙,原本看不起的亲戚,偏偏成为了丈夫财产分割问题上的重要见证者。

第四百二五节 我觉得她在打你的主意

    苏兰仙对此毫无办法,她没读过书,也不知道法律的威严性与严肃性。原本以为在家人和族人面前一哭二闹三上吊,就能把死鬼丈夫的财产统统拿过来,没想到丈夫早早就立下了遗嘱,而且基本符合分配原则。这种事情就算闹到法院,自己同样无法达到目的。

    吵架闹事,总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数量越多越好。否则,苏兰仙也不会从思维角落里翻找出苏哲这个远房亲戚的相关信息,大老远的把方芮请了过去。

    虽说得到所有财产的愿望落空,却也让苏兰仙得到了一些好处。方芮在丈夫丧席上主动拿出五万块钱主持丧事,那个死鬼风风光光下葬,苏家在张家村人当中也被交口称赞,得到了大好名声。

    等到后来,知道的事情多了,苏兰仙觉得有必要与方芮这个“三婶儿”好好拉拉关系,这才破例在大年三十上门,赶着过来包饺子。

    两千万是什么概念?

    尼玛那个死鬼丈夫留给我们母子仨人的房产加存款,林林总总也就是百来万的样子。而且那房子要住,所谓“值钱”,也就是停留在纸面上与想象空间的数字。

    卖房子与买房子截然不同。一个是拿出真金白银,一个是把手里值钱的东西卖出去。一进一出,就能看出各自的经济实力。

    两千万啊……苏兰仙觉得心跳得厉害,一下子变得口干舌燥。她觉得自己今天带着儿子女儿主动上门很是聪明,于是继续试探着问:“三婶儿,我听外面的人说,“青灵超市”也是你们家开的?”

    方芮已经剥好了大蒜,站在水池边上冲洗白白净净的蒜瓣。她没多想,何况这本来就是事实,于是点点头,随口答道:“那是小然的公司。”

    这句话里的具体指向性在苏兰仙看来并不重要。她知道谢浩然是方芮的外孙,也知道谢浩然的父母早逝。按照村里的规矩,长辈对小辈的东西有着绝对性发话权。换句话说,青灵超市虽说是谢浩然的公司,其实也就是苏家的产业。

    青灵超市值多少钱?

    这个问题苏兰仙没敢问。虽说她不太聪明,却不是那种没有见识的农村妇女。泽州目前新开的青灵超市共有六家分店,听说年后还将有更多的分店覆盖全市。现在,光是脚下这家尚未开张的“苏家菜馆”房产价值就超过两千万,那么青灵超市所有分店加起来,总资产数额还不得上亿?

    手里的菜刀偏了一下,还好苏兰仙反应快,差点儿没把手指头切断。

    她连忙收拢胡思乱想的念头,双手拖着案板,往方芮所在的方向挪了十几公分。距离近了,说话态度也变得越发亲昵,表情也掺进更多谄媚的成分。

    “三婶儿,你啥时候有空回咱们村子里看看啊?过年的时候村里可热闹了,家家户户都放鞭炮,比城里好玩多了。”

    “三婶儿,你得带着女儿孙子回村里多走走才是啊!三叔去得早,村里很多老人提起他都翘大拇指。说三叔是村里的文化人,还说三婶儿你什么时候回去,他们都想好好跟你聊聊。”

    “三婶儿,这青灵超市是小然一个人出的钱,还是你们一家子凑的份子啊?我看好多地方都有新店开张,这生意做得可不小。大过年的,家家户户都要置办年货,超市里还不得赚钱赚到疯,数钱数到手软啊?”

    方芮就算再是思维麻木,话说到现在,也多多少少听出了苏兰仙的话外音。她笑了笑,没有搭话,只是忙着手上的事情。

    苏兰仙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她当然能看出方芮对自己这些话的回避态度。不过人一旦认准了某件事情,就肯定是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面前有重重障碍,也会想着办法寻找迂回。她装作对一无所知,脸上几乎笑成一朵菊花,边切着白菜边说:“三婶儿啊!我想求您件事儿。”

    方芮看了她一样,脸上挂着笑,很是小心地回答:“大家都是亲戚,没什么求不求的。能帮的忙我一定帮,可要是事情太大,我也没有办法。”

    “不大!不大!对三婶儿来说绝对不是大事。”苏兰仙忙不迭的接上话题,脸上浮起一丝恳求的神情:“是这样,我们娘仨虽说在县城里有套房子,可是他爸去得早,这家里没有个顶梁柱肯定不行。我们家英菊和小禄一直没有正经工作。我寻思着,他们现在还年轻,得多学点儿东西,可是现在这社会很乱,说不定出去以后跟着坏人就走了歪路。三叔是读书人,三婶儿您也见多识广,小然就更厉害了,现在就能开这么多超市,以后肯定更不得了。”

    方芮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身,面带微笑看着苏兰仙,耐心等待着她的下文。

    苏兰仙偏头往屋内看了看,压低声音:“三婶儿,您能不能跟小然说说,让我们家英菊和小禄到他的超市里上班?”

    方芮有些迟疑。苏兰仙毕竟是自家亲戚,这要求也不算过分。想了想,她说:“我可以跟小然提一下,但是具体能不能答应,还得看小然的意思。”

    苏兰仙根本没把这句话放在心上。她的笑容比刚才深厚了许多,话里话外恭维着方芮:“这工作的事情还不是三婶儿您一句话。小然是您的孙子,当然是三婶儿您说什么,他就老老实实听着做什么。”

    方芮没有直接答应。她笑了笑:“那我跟小然说说吧!不过成不成的,我也不敢保证。那是小然的公司,进去都有规矩,要考试的。”

    ……

    和面需要技术,也需要力气。

    谢浩然卷起衣袖,坐在矮板凳上,慢慢和着盆里的面粉。贺明明双腿并拢蹲下,不断给盆里加着水。

    浦雨兰走过来,蹲下身子,看着双手沾满面粉的谢浩然,笑道:“表哥,还是我来弄吧!”

    不由分说,也不管谢浩然愿不愿意,她双手抓住面盆边缘,拖到面前,动作熟练地做了起来。

    平心而论,她面和的不错,但是谢浩然从小就没少做这些事情,只是浦雨兰来的很突然,令他猝不及防,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这样双手平抬在半空,很是有些尴尬。

    蒲雨兰抬起头,手上揉面的动作没有停下,冲着谢浩然甜甜地一笑:“表哥是干大事情的人,这种活儿你做不来的。你去洗洗手,陪奶奶说会儿话吧!”

    当地习俗,蒲雨兰这个辈分管方芮叫“奶奶”。

    谢浩然点点头,随口答应:“行!那面就交给你了,回头弄好了一起包饺子。”

    “哎!”蒲雨兰脆生生回应道,脸上笑容比刚才更甜了。

    厨房里很忙,苏夜灵和苏夜云在拌着肉馅,苏晓凝陪着宋耀阳切黄瓜洗海带,准备着凉菜。一下子手上没了事情,谢浩然也乐得偷上几分钟懒,他走到房间外面,站在人行道上,拿出香烟,点燃一根慢慢吸着。

    贺明明跟着他的脚步出来,偎依在身边,柔软的身体部位轻贴着谢浩然胳膊,低声轻笑道:“看不出来啊!你在家里还挺受欢迎的。”

    谢浩然没听懂她话里的潜台词,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很正常啊!”

    贺明明用手指在他腰部的软肉上用力掐了一下:“你没发现你那个表妹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儿吗?”

    谢浩然没搞清楚具体指向,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芷兰怎么了?她很正常啊!”

    “我没说芷兰。”贺明明嗔怒地又掐了一把,手指用上力气,还狠狠拧了半圈:“我说的是蒲雨兰,正在和面的那个。”

    “她?”谢浩然从未朝着这方面想过,不由得愣住了:“她不就是帮我和面吗?怎么了?”

    “反正我瞧着她看你的眼神有问题。”贺明明冷哼了一声:“我是过来人,谁的眼睛里有毛病,我一眼就看得出来。”

    谢浩然有些哭笑不得:“我说,你想多了吧?我跟她那个亲戚八竿子也打不着,要不是外婆跟张家村那边的关系,我跟蒲雨兰怎么也扯不上关系啊!”

    贺明明很冷静:“她今天跟上次见面的时候很不一样。化了妆,衣服也是新的。从进门的时候起,那双眼睛就跟粘在你身上似的。你走到哪儿,她就看到哪儿。”

    谢浩然微微眯起双眼:“真的?”

    他知道贺明明不会乱说话。尤其现在是在外婆家里,还是过年。

    “我觉得她在打你的主意。”贺明明忽然笑了,眼睛里透出无限的魅惑:“年轻英俊的大表哥,就读于华夏最顶级的高等学府,青灵集团的掌权人,身家超过几千个亿……啧啧啧啧!要换了我,主动倒贴着也愿意啊!”

    谢浩然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对着那张柔软鲜润的嘴唇狠狠吻了下去。贺明明一时间没有提防,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旁边有几个人走过,看到这一幕,纷纷侧目,甚至还有人吹起了口哨。

第四百二六节 它一定很值钱

    良久,贺明明才从谢浩然的怀中挣脱出来。她连忙整了整凌乱的头发,嗔怒地压低声音:“你干什么啊!也不怕人家看见。”

    谢浩然很是无所谓地再次将她拢进怀里:“怕什么,你是我老婆,明年这个时候咱们就结婚了。既然你对我不放心,我就做个样子,让别人好好看看。”

    贺明明眼底浮起一抹幽怨:“我对你当然是放心的。可是这世上的诱惑太多了,你不想要,别人偏偏主动贴上来。说起来……还是你太优秀了。”

    带着寒气的风扑面而来。看着她被冻得微微发红的面颊,谢浩然笑着摇摇头,将她搂得更紧了。

    ……

    年夜饭吃得热热闹闹,苏兰仙与蒲春燕都颇有颜色,尽管两个女人之间相互不对付,却也谨守这底线,没有在苏家家宴上闹出纷争。席上大家相互敬酒,气氛融洽,方芮不断的感慨:家里很多年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的确是比往年热闹了很多。

    外婆一家的老宅子虽说是从当年强占者手里要过来,重新装修后倒也焕然一新。房子很大,小区内部规划也不错。唯一的缺点就是停车位太少,以至于公共道路大多被用于停放车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年的城市建设与规划者从未想过,华夏大地上居然有一天能奔驰着这么多家用车辆。想当年,幸福富裕的生活概念,仅仅只是人均住房面积达到一个很低的标准就已经足够。

    时代在变,人们也在变。

    初一的早晨,络绎不绝有人上门拜年,苏家变得门庭若市。

    全家人昨天晚上看春节联欢晚会,通宵打牌,玩得很晚。还是苏夜云听到外面有人敲门,想着大概是昨晚回去,今天早上又来家里继续玩的苏兰仙或蒲春燕,再加上刚醒过来的时候睡眼惺忪,就没在意。她趿着拖鞋,穿着睡衣裤,打着呵欠,头发乱蓬蓬的,打开房门,就看见外面站着几个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

    她瞬间变得警觉,下意识把敞开的房门朝外面压,只留出很窄的一条缝隙:“你们是谁?”

    为首的中年男子面带笑容:“你好,请问谢浩然住在这儿吗?”

    “你找小然?”苏夜云的防备心理顿时打消了大半。她上上下下好奇地看着吕梦宇:“你是小然的朋友?”

    来人点点头,笑道:“我叫吕梦宇,从滇南过来的。”

    这是苏家最早的一位客人。

    吕梦宇带来了很多滇南特产:全国有名的宣城火腿、满满几大箱子瓶装的辣椒油鸡棕、景城的红糖、滇南顶级的精品香烟……考虑着谢浩然离开滇南的时间不算短了,吕梦宇还带了些干米线。这东西市面上很多,但是质量良莠不齐。这些干米线是吕家自产,浸在水里很快就能发开,煮出来的口感虽说不如新鲜米线那么好,却也是真正是家乡味道。

    宋家有两个人上门拜年,排字论辈,都是宋耀阳的叔叔。他们态度恭敬,按照修炼世界的规矩,对谢浩然行了一派掌门之礼。各种燕京特产装了几大口箱子,另外还有相当数量的珍贵草药。

    苏兰仙与蒲春燕仿佛是有约定,两个人像昨天一样,各自带着儿女早早上门。到的时候,宋家拜年的人刚进来不久,房门开着,站在外面就能听见里面说话,还能看见摆在客厅里,已经被谢浩然收进储物戒指很大一部分,却仍有少许,也就是足足两个大号旅行箱的礼物。

    察觉到外面有人,谢浩然停下手上的动作,对宋家来人做了个修士之间通用的禁声手势,对方会意地点点头。等到苏兰仙等人进来,看到客厅地面上那两口打开的箱子,顿时觉得瞠目结舌,呆呆地站在那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红珊瑚从上古时代就是珍贵之物。这里所说的“红珊瑚”,并非市场上常见的普通珊瑚,而是取自珊瑚核心,通体晶莹,与结晶体相似的那部分。按照现代人的分物观点,这东西应该叫做“珊瑚晶”才对。

    红色珊瑚很多,可是通体鲜红,剥开外层附着物后,核心部位仍为大红色的珊瑚结晶却凤毛麟角。这东西在普通人看来的确珍贵,却只是单纯以金银论价。对于修士,珊瑚结晶是独处精修的上佳静心之物,甚至超过了传统所用的纯净碧玉。

    当年石家与王家斗富,石崇拿起铁尺砸碎的“红色珊瑚树”,指的就是这种红色珊瑚结晶。

    宋家的礼物不可谓不重。放在箱子里的这株红色珊瑚结晶足有半米多高,呈散开的扇形。这对修士来说,足以算是真正的宝物。即便是放在普通人的拍卖场里,价值也要以“亿”为单位。

    另外一口箱子里的礼物也是红色珊瑚晶。只是体积没有这么大,与成年人拳头差不多。但是数量很多,林林总总至少有好几十块。

    苏兰仙从未见过红色珊瑚结晶。但她不是笨蛋,一眼就能看出这东西很值钱。看着方芮和其他苏家人没在客厅里,她不禁心里一阵痒,忍不住走过来,指着那株体积最大的红色珊瑚结晶,问谢浩然:“小然,这是什么东西?”

    谢浩然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说着,他把视线转向站在对面的宋家来人,认真地说:“家中事务繁忙,改天回燕京,我一定登门拜访德光、德明两位长老。二位远来是客,这里的房子小了些,无法招待。这样吧,我在附近的酒楼订了桌子,晚上咱们聚一聚,好好喝几杯。”

    吕梦宇和宋家来人颇有眼力,听到这句话,吕梦宇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谢浩然旁边,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我知道你今天很忙。我们算是来的早了,等会儿肯定还有更多的人上门拜年。这里无论如何是挤不下的。这样吧!就不给你添乱了,我们先回酒店去休息,晚上一起喝酒。记住啊!菜一定要多,酒一定要够,而且喝了以后不准作弊。”

    谢浩然笑着应道:“没问题,回头我打你电话,再约晚上吃饭的地方。”

    贺明明已经起来,她以超过所有女人的惊人速度,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了梳洗化妆的全过程,光彩照人出现在谢浩然身旁,落落大方找对众人打着招呼。吕梦宇与她很熟,就约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再聊,谢浩然在旁边反倒成了陪衬,几个人就这样一边说笑,一边朝着门外走去。

    电梯房的格局都差不多,送客也就是送到门口。前后不过半分钟时间,等到谢浩然与贺明明转身回来,刚跨进房门,就看见苏兰仙弯腰蹲在那两只敞开盖子的大号旅行箱前,一块拳头大小的红色珊瑚结晶已经被她塞进衣服口袋,手里还拿着另外一块。

    贺明明穿着高跟长靴,鞋跟走在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看到返回屋里的谢浩然,苏兰仙那张皱纹密集的老脸上丝毫没有偷拿东西被发现后的羞愧表情。她笑眯眯地抬起头,一手紧紧按住左边鼓鼓囊囊的衣袋,另一只手略微抬起,用力攥紧拿在手里的红色珊瑚结晶,语气讨好,表情谄媚:“小然,这些红色石头挺漂亮的,姨妈要一块,我拿回去给家里的孩子玩。”

    谢浩然用深黑色的眸子注视着她,淡淡地说:“这是别人送我的礼物。对不起,请还给我。”

    说着,他平平伸出右手。

    苏兰仙的神情丝毫没有变化,眼睛深处却闪现出一丝恼怒。她笑着点点头,弯下腰,把手里的那块红色珊瑚结晶放回箱子:“好,好,好,不给就不给,我就是看着这个红色喜庆,想拿回去给家里小孩做个玩具。不就是一块普通的石头嘛,大家都是亲戚,有什么大不了的……真是……”

    看着她正准备站直身子,谢浩然的语调依然冷漠:“还有你口袋里的那块,也拿出来。”

    苏兰仙下意识用手捂住那个部位,但是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掩盖从衣袋内部高高凸起的那一块。

    谢浩然的神情冷漠,声音充满不可置疑的威严。

    这段时间苏兰仙与方芮接触的机会多,很多事情都有听闻。什么谢浩然考上了燕京大学,什么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小然买的,还有青灵超市也是小然名下的产业……总之,这个家里几乎所有事情都与“小然”有关。他在这里身份超然,不要说是苏夜灵和苏夜云两位姑姑,就连方芮这个外婆都对他极其重视。

    苏兰仙有些害怕。在谢浩然面前,她并不认为自己的年龄是一种优势。虽然大家是亲戚,可是自己这个“姨妈”无法用语言命令对谢浩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也是平平淡淡,算不上亲近,尊重的成分就更少。

    虽然不知道这种红色石头究竟是什么东西,可是凭借经验,苏兰仙断定它一定很值钱。

第四百二七节 拜年

    尼玛的,苏家也是走了狗屎运,大清早就连续有两拨人上门送礼。苏兰仙一直在懊悔自己来得晚,没看见吕梦宇的礼物。按照那两个姓宋客人礼物的贵重程度,推断下来,估计价值与这些红色“石头”差不多。

    村里的规矩,过年过节的,只要客人上门,哪怕是再贵重的礼物,都会当场散一圈。比如礼物是烟酒,那就拆开包装,在客人中间发烟,午餐的时候一起喝酒。如果礼物是水果糖块,同样也是当场就分发给众人,大家一起热热闹闹。苏兰仙还见过上门送电视机的,那是很多年前,一户人家外出打工的女儿回来,带着一台在当时算是高档商品的彩色电视机。那家人接上电源和天线,大伙儿高高兴兴看了一整天。

    礼物是可以分的。用村里的话来说,就是“见者有份,人人有份”。

    看着苏兰仙站在那里迟迟不动,谢浩然皱起眉头,提高音量:“我再说一遍,那是别人送我的礼物,请你还给我。”

    蒲春燕拉住女儿浦雨兰的手,母女俩坐在另外一端的沙发边角,静静地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苏英菊看着满面冷漠的谢浩然,连忙走到母亲身边,不动声色扯了扯她的衣角,抬头对谢浩然笑道:“表弟,你别在意,我妈有时候就是会犯糊涂。”

    苏兰仙却不这样认为。

    被人当众说穿,而且指明了要自己把装进口袋的东西拿出来,简直就是肆无忌惮的打脸。尼玛的,老娘好歹也是你的姨妈,你这明显是把我当小偷处理,让我这张老脸以后往哪儿搁?

    她用力甩开女儿的手,怒意伴随着身体里猛然腾起的火苗,在脸上迅速形成一大片红色。下意识地将手插进衣袋,刚拿出那块珊瑚结晶,苏兰仙立刻后悔了。

    我凭什么一定要把这东西还给你?

    没错,这的确是别人送你的礼物。可是那又怎么样?我可是你的姨妈啊!凭什么你说什么我就得听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教训我?

    贪婪已经从幼苗茁壮成长为大树,在苏兰仙的脑子里深深扎下了根。人类对于未知事物的感知力就是如此奇妙。尽管苏兰仙此前从未见过红色珊瑚结晶,也不知道这东西的具体价值,可是就在此时此刻,她清清楚楚产生了一股奇特思维这东西非常值钱,也许还要比自己想象中贵重得多。几十万,几百万……甚至可能是上千万。

    你有那么大的一箱,为什么不能给我一块?

    家里来了客人,昨天晚睡的主人纷纷醒来。方芮的动作没有贺明明那么快,她简单梳洗了一下,在手心里捺了一点面霜,用两只手掌抹开,慢慢擦着脸,走出洗手间,正好被满脑子怒火却又没地方发泄的苏兰仙看见,赶紧跑过去,仿佛杨白劳看见救星那样连声叫道:“三婶儿,你来得正好,你来给我评评理。”

    方芮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她一脸懵懂被苏兰仙拽住胳膊,稀里糊涂听了个大概。老虽老,方芮却不糊涂。尽管苏兰仙巧舌如簧,方芮还是很快抓住了问题核心。

    “你是说,这是别人送给小然的礼物?”她指着放在地上的那两只旅行箱,认真地问。

    苏兰仙连连点头,连珠炮般的话语根本没打算给方芮思考的机会。她愤愤不平地看着谢浩然:“不就是一块石头嘛,人家送了他那么多,给我一块又能怎么样?都说了不是我自己要,是想拿一块回去给小孩子玩。咱们老家村里都这样,谁家来了客人都会上门去热闹一下,礼物都会拿出来分分,这有什么……”

    方芮打断了她的话:“兰仙,那是在你们村里。我们家可没有这个规矩。”

    苏兰仙猝不及防,灵活的舌头一下子仿佛被打了结:“三……三婶儿,你……这话是怎么说的?”

    方芮认真地看着她:“那是小然的东西。他说给,你才能拿。”

    蒲春燕在旁边看着,眼底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苏兰仙不禁有些发急,声音也提高了许多:“三婶儿,不就是一块石头而已,这有什么大不了的?”

    方芮平静地看了她几秒钟,伸出手:“兰仙,把你手里的那块石头给我。”

    苏兰仙瞪大了眼睛,紧张愤怒的神经绷紧了肌肉。她很想什么也不管拔脚离开这间屋子,可是她没有这个勇气,也不敢这样做。

    方芮看穿了她的心思,认真地说:“如果你一定要按照你们村里的规矩,那以后就别再叫我三婶儿。”

    有些话不用说得太明显。如果不是看在亡夫的面子上,方芮也不会与苏兰仙来往。其实有没有这门亲戚,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把红色珊瑚结晶放回箱子的时候,苏兰仙觉得眼前仿佛有厚厚一大摞钞票长了翅膀,就这样远远飞走,再也不会回来。

    ……

    上门拜年的客人更多了。

    南宫镇平像个黑帮大佬。他带着十几号人,扛着几只大号旅行箱。苏家的房子虽大,一下子就被挤得满满当当。这家伙很是张扬的与谢浩然拥抱了一下,就让手下显摆般将箱子顺序打开。

    顶级茶叶、南宫家自制的密酒、造型古朴的玉器……除此而外,还有一张数额很大的银行卡。南宫镇平趁着握手的时候,不动声色递给了谢浩然。

    年轻人很活泼,他很乖觉地给方芮行礼,然后就像失散多年的亲人那样腻在方芮身边,说着讨人喜欢的话,把方芮乐得哈哈大笑。看上去,南宫镇平更像是她的亲外孙。

    丰家和甄家都派人上门拜年。虽然丰树理和甄勤琴没有亲自到场,两家却不约而同送来了同样的礼物一幢别墅。区别在于,丰家赠送的房产位于燕京,甄家的赠礼却在泽州本地。

    临近中午的时候,药神院的三位副院主同时登门。因为有普通人在场,方玉鲲等人无法对谢浩然行掌门之礼。他们的礼物同样丰厚:除了炼丹所需的奇花异草,范醉还送来了一块重达九十九公斤的黄金。

    那是一块很大的金属。药神院经营多年,虽说没有白色凶虎炼制那般容纳空间广大的储物戒指,却也有着一条储物腰带。那是“北地三杰”当年从一个高阶神父手中得到的战利品。范醉就这带着金块过了安检,上了飞机。

    老虽老,大大咧咧的粗鲁性子却没有改变。范醉显然是想给谢浩然这个药神院实际掌控人一个惊喜。就在方玉鲲与刘蓓分别与坐在客厅正中的方芮见礼之后,范醉这个身量高大的巨汉大笑着,直接从储物腰带里把金块抖落出来,沉甸甸落在地上。

    “谢掌……这是我送给你的新年礼物。”范醉及时收住了嘴,没有当着苏家人的面叫破身份。只是放在地上这块黄金,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苏兰仙母女三人看见了,蒲春燕母女俩也看见了。虽然范醉没有直说那团金属是什么东西,可是人人都见过黄金,就算潜意识里有“那么大一块金子肯定不是真的”之类的想法,可今天毕竟是大年初一,没道理说是上门拜年的人扛着一大块黄铜送礼的吧?

    方玉鲲与刘蓓的脸色同时骤变。

    贺明明反应很快,她迅速走近金块,灵活绕了半圈,挡住了苏兰仙母子与蒲春燕母女的视线。南宫镇平也走过来与她站在一起,谢浩然关注着他们的动作,就在南宫镇平与贺明明两人身体中间那条缝隙重叠消失的一刹那,他立刻施展神通,将沉重的金块收进了储物戒指。

    方玉鲲脸色有些紧张,他低声训斥着范醉:“老三,我看你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刘蓓连忙走到谢浩然近前,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谢掌门,范副院主有喝酒的习惯,今天出门的时候就喝了一些。他这个人就是这样,很少注重细节,但我可以保证,他绝对没有坏心,也不是故意的。”

    谢浩然微微点头,深邃的目光停留在范醉身上:“刘副院主,还请你转告范副院主,现在与过去不同了,万事小心总没有错。我知道他是好心办坏事,但是同样的错误,可一不可二。”

    刘蓓连连点头。

    房间里人很多,苏兰仙被彻底勾起了好奇心。她踮着脚尖往人群里看,想要仔细看看那块沉甸甸的物件到底是不是黄金?可是等到贺明明与南宫镇平让开,她失望地看见那里一片空白,什么也没有。

    苏慎用胳膊在旁边捅了她一下,好奇地低声问:“妈,你刚才看清楚没有,那东西到底是不是金子?”

    “好像是。”苏兰仙回答的声音一样低沉,其中夹杂着疑惑:“你也看见了?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那么大的一块,一下子就不见了。”

    苏慎抬眼望着与客厅连接的卧室方向:“估计是被他们收起来了吧?”

第四百二八节 工作岗位

    “好快的动作,他们一定是不想让我们看见……十有八1九是金子……不,肯定就是金子。”

    何洪涛与王利丰两人相约着上门拜年。看到他们,谢浩然脸上露出意外的表情和喜色:“何经理、王大哥,你们怎么来了?”

    王利丰还是那副胖胖的模样没有变化,他大声笑着说:“小谢,打听到你这里不容易啊!要不是老何跟你关系不错,我还不知道你在泽州。正好今天过年,就来看看你,顺便拜个年。”

    “谢谢!”谢浩然认真地说:“多谢了!”

    王利丰是商人,察言观色方面很有一套。他一眼就看出客厅里众人是方芮为首,于是走过去,先是对着方芮行了一礼,然后从旁边拉过一把椅子,笑道:“老太太,我姓王,是小谢的朋友。大过年的,我来得匆忙,区区薄礼,不成敬意啊!”

    说着,他转头朝着站在门框外面的一名随行人员使了个眼色,那人连忙走过来,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个很大的牛皮纸信封,恭恭敬敬递到方芮面前。

    信封里装着一本房产证。苏夜灵站在旁边,正好看见内页上标注的楼盘名称,一下子怔住了:“阑珊庄园?这……这也太……”

    后面的话她没能说出来。

    阑珊庄园是泽州最近新建的高档别墅区。独门独栋,清一色的三层小楼。因为此前一心想要找房子开店,苏夜灵对房产也就尤为上心。泽州虽说是三线城市,阑珊庄园的房价却足足高达每平米两万以上。按照这个价格,眼前这本房产证的价值,至少也要上千万元。

    方芮对此倒是没有苏夜灵那么熟悉,但她还是明白一套房子的“礼物”究竟有多么贵重。慌忙把房产证递了回去,摇着头道:“不行!不行!这太贵重了,王先生,你不能这样。”

    王利丰哪里肯收:“老人家,小谢曾经帮过我很大的忙,他管我叫“王大哥”,那就是我的兄弟。一套房子而已,真的不算什么。”

    这话说得倒也实诚。当初要不是谢浩然看穿了罗伟昌朱胜京那些人的骗局,王利丰估计已经被骗得浑身上下连内裤都不剩。

    两个人正在相互推辞的时候,秦政来了。

    “好热闹啊!”面对站满了人的客厅,秦政没有丝毫拘束。他走进来,看看四周,从人群里找到了谢浩然,快步走过来,笑着握手行礼:“新年快乐。”

    谢浩然笑着回礼,脸色有些发愁:“你们怎么全都凑在这个时间过来?房子小,挤不下了。”

    “那我拜过年,送完礼就走。”秦政一边开着玩笑,一边从衣袋里拿出一只首饰盒,递过去:“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黑色的首饰盒表面镶嵌着银色“卡地亚”商标。谢浩然打开盒盖,看到一只造型古朴的打火机。体积比普通打火机大了三分之一,机身下半部分是一块通体透明的碧绿翡翠。上半部为银质,表面雕刻着美丽的花纹,做工精巧。

    这是今天所有礼物当中,谢浩然最满意的一件。他盖上首饰盒,笑着说:“谢谢!我很喜欢。”

    秦政也笑了:“喜欢就好。泽州我还是挺熟的,我在这里有个投资项目。我估计过年这段时间你会很忙,就不打扰了。改天咱们另外约了吃饭。”

    蒲春燕的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谢浩然。她关注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秦政拿出首饰盒的时候,蒲春燕觉得眼睛仿佛被某种锐利的东西刺了一下。她把头部偏朝站在旁边的女儿,声音压得非常低:“看到了吗,那个盒子上有“卡地亚”的商标。”

    浦雨兰默默点头,眼睛里充满了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热切与渴望。

    热闹的人流直到中午两点左右才逐渐散去。作为主人,谢浩然当然要送着这些上门拜年的客人出去。下了楼,走到外面,他才发现平时空旷的小区院子里停满了各种豪车。数量多达上百,就像一个缺少了美女模特的汽车展示会。

    楼上楼下,单元门外面,站满了小区住户和邻居。

    “啧啧啧啧!不得了,这么多人都是来给苏家拜年的。”

    “你说的苏家,是很早以前当老师的那个苏哲吗?”

    “没错,就是他。”

    “咝……苏哲不是早就死了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听说是老苏家里有个很厉害的年轻人,今天来的这些,大概是他的朋友。”

    “这肯定是装模作样,谁会上门拜年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又不是结婚,弄那么大排场有意思吗?”

    “这好像不是故意做样子吧?你看看这些车牌,有滇南省的,这个是江流省的,还有那个,是川连省的……这车子可以到外面花钱租,车牌可不行。”

    拜年的客人来得快也去得快。反正晚上订好了酒楼吃饭,再加上苏家的确坐不下这么多人,大家也就各开各的车散去。只是客人走了不到一半,又有十几辆外来的车子要进入小区,一时间堵在那里,又惹得众人围观。

    是庞宁的车队。来人除了他和东山省分堂的几位副堂主,还有药神院在邻近几个省份的分堂头目。

    拜年送礼的程序一次次重复着,等到下午时分,谢浩然把庞宁单独留了下来,叫上贺明明,三个人在卧室里关上门密谈。

    “匡州那边的情况怎么样?”这是谢浩然近段时间最关心的事情。

    “已经开始有反对的声音了。”庞宁是计划的执行者:“但就目前来说,声音还不是很大,还需要时间和宣传。”

    谢浩然从未想过会在匡州遇到那种事情。

    如果仅仅只是“灵玉橘”这个品牌被仿冒也就罢了。解决方法很多,他也愿意为此花钱打假。

    伍家雄的出现,让他明白在这个世界上,有种强大的势力叫做“家族”。

    伍家稳让他明白,正常的逻辑在某些地方并不适用。

    最简单直接的做法,当然是杀人立威。“修士一怒,流血千里”。这话并非毫无依据,从古至今有太多的国家被灭,人类文明经历了太多的战争,其中当然有着修士参与,只是没有被历史记载下来,无法被普通人知晓。

    匡州是个很特别的地方。

    杀了伍家雄和伍家稳,固然可以解决问题。

    可是以后怎么办?

    肯定会出现第二个伍家稳和第二个伍家雄,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懦弱的工商局副局长孙泽羽一定活得很憋屈。

    可是他又能有什么办法?

    谢浩然要玩一把大的。

    “计划的第一部分执行得怎么样了?”他问庞宁。

    庞宁连忙回答:“目前为止,完成了百分之六十。我们的后续工作正在稳步进行,预计到下个星期,就能完成所有的部署。”

    这是一个庞大的计划。

    何洪涛与王利丰这些人今天之所以上门拜年,并非只是单纯因为受过谢浩然的恩惠。之前离开匡州的时候,贺明明就把计划资料转给王倚丹,要求集团总部与所有往来的商家进行联络。南宫世家、王家和甄家、贺家以前的商业网络、药神院覆盖下的各个省份……总之,一张巨大无形的黑网正在形成,只要时机一到,谢浩然一声令下,就会铺天盖地将整个匡州死死罩住。到时候,一切都将发酵,而且还是呈几何倍数的形式无限扩大。

    庞宁唯一担心的问题,就是资金。他小心翼翼地说:“谢掌门,您制订的这个计划好虽好,但是消耗的资金数量也大。要我看,这其实是杀敌三千,自损一万的做法啊!”

    话没有说反,的确是“杀敌三千,自损一万。”

    谢浩然淡淡地说:“修士有修士的规矩,我们不能对普通人出手。不过,社会发展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金钱已经成为很强大的武器。这一招还是我从美国人那里学来的。有时候,钞票比刀子管用得多。”

    上位者的意志必须得到执行。庞宁不再对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他思考片刻,认真地问:“那我们什么时候实施第二步骤?”

    “越快越好。”谢浩然的声音很冷:“只要你那边完成部署,我会立刻下令实施。我没那么好的耐心,那些人既然做了,就必须为此付出代价。”

    ……

    商谈完毕,从卧室里出来,方芮叫住谢浩然,进了书房。

    “小然,你兰仙姨妈说是想让英菊和小禄去你公司里上班。你看看这事情到底行不行?”

    方芮说话很讲究措辞:“我也是受她之托,跟你说说。这个事情虽然是外婆开口,但是具体的决定权还是在你,不勉强。”

    谢浩然有些意外:“外婆,您是说,苏英菊和苏禄想去青灵超市上班?”

    方芮脸上露出无奈的笑:“你兰仙姨妈说了,英菊和小禄没有工作,虽说家里还有些钱,却不能坐吃山空。这人活着,总得挣钱养家才是。”

    谢浩然回答的很爽快:“行,让他们来吧!外婆您告诉她,让他们明天上午到青年路的那家青灵超市报道,那是我们公司在泽州的分部。”

第四百二九节 我是吃软饭的

    新年的早晨有些微冷。

    苏英菊与苏禄早早来到指定地点,上了三楼,走进超市办公室。负责接待的是一名姓杨的女主管。她笑容可掬,让两人分别填写表格,收了身份证复印件,带着他们离开办公室,走进位于三楼的员工休息室,递给兄妹俩一人一套橘黄色马甲式制服。

    马甲很合身,苏禄却觉得穿在身上感觉不太对劲儿。这时候,一对穿着同款制服的中年男女走了进来,杨主管先对苏英菊介绍那个身材微胖的短发女子:“小苏,这是销售三组的刘组长。你今天刚来,先跟着刘组长熟悉一下商场里的情况,刘组长会给你安排一个合适的位置体验一下。今天和明天是国家法定假日,可以拿到很高的加班费。后天我安排一下,你跟着下一期的新员工接受培训。”

    她随即把目光转向苏禄,然后看看对面的中年男子,继续介绍:“这位是仓库的王主管,这位是苏禄,呵呵,与刘组长那边的小苏是亲兄妹。苏禄,你和你妹妹一样,也是今天和明天上班,后天参加新员工培训,按照实际情况再……”

    苏禄语气不善地打断了她的话:“等等,我想问问,你给我安排了什么工作?”

    杨主管扶了一下眼睛,对他这种很不耐烦的态度有些莫名其妙,想了想,疑惑地说:“仓库管理员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你居然让我当一个守仓库的?”怒火一下子从苏禄脑海里燃烧起来,他想也不想就抬手指着王主管:“你让我妹妹去商场里卖东西,又让我跟着他去守仓库?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说话的口气非常严厉,包括杨主管在内的三名商场人员听得莫名其妙。苏英菊站在旁边没有说话,她双手横抱在胸前,略低着头,神情有些复杂。

    杨主管耐心很好。她凝神注视了苏禄几秒钟,缓缓地问:“小苏,你是对这样的工作安排有意见吗?”

    “当然有意见!”

    苏禄怒冲冲地高声叫道:“你知不知道我们是谁?你们青灵超市的老板是谢浩然对吧?他是我表弟,见了我得要叫表哥的。还有我妹妹,那可是他的亲表姐。你们到底是怎么搞的?你们眼里还有没有谢浩然这个老板?”

    他说话速度很快,语句中夹杂着怒火,很多字句听起来不是很清楚。杨主管三人面面相觑,良久,个头很高的王主管朝前走了两步,带着几分讥讽的神情,清了清嗓子道:“我听懂你的意思了。你是不是觉得销售员和仓管员的位置太低了?”

    苏禄想要表达的就是这个意思,只是碍于脸面,不方便把话说明。他目光阴沉着点点头,语气也比之前略有缓和:“最好给我们换一个位置,更好的工作。”

    回过神来的杨主管插进话来:“那么请你告诉我,你能做什么?”

    不等苏禄回答,杨主管认真地说:“我昨天晚上收到你们的简历。当时是贺经理把文件传过来,上面注明了“具体情况,具体对待”。我仔细研究过:苏慎你是初中毕业,个人技能与特长的栏目都空着。苏英菊的学历也是一样,但她多了一项“曾经学过半年的财会,但是没有拿到会计证书”。其实这样的工作岗位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公司的待遇非常好,无论是销售员还是仓管员,外面的人想要进来,都需要考试。因为你们是董事长的亲戚,才省去了这个步骤。”

    苏禄脸色一片铁青。

    这与他想象中的“工作”完全不同。原本想着自己是谢浩然的亲戚,又是辈分更高的“表哥”,至少也该看在亲戚面子上,给自己安排一个清闲轻松,工资又高的位置。

    仓管员……姓杨的这个主管实在可恶。尼玛的,老子初中毕业又怎么了?老子没有一技之长碍你什么事了?凭什么让我去仓库当搬运工?

    苏英菊在旁边看着苏禄随时可能爆发,连忙插话进来打圆场:“杨主管,我哥哥性子直,你别见怪。那个……我能问问,每个月的工资是多少吗?”

    杨主管点头答道:“你们刚进来,有三个月的试用期。其中有一个月的培训时间。在这期间的工资标准是每人一千五百元,另外还有夜餐补贴和烤火费,每项一百。现在正好过年,今天和明天上班的薪水都会按照国家法令加倍发放。等到试用期结束,除了公司正常福利和五险一金,你们的工资会增加到……”

    “够了!老子没兴趣!”苏禄突然间变得暴怒起来。他三下两下脱掉身上的橘色马甲,冲着地上狠狠一摔:“我来这儿可不是为了伺候人的。老子家里又不是没钱。你们告诉谢浩然,这笔账,老子迟早会跟他好好算算。”

    说完,他转身朝着楼梯走去。

    ……

    苏兰仙带着女儿苏英菊,第一时间走进苏家,找到正陪着方芮看电视的谢浩然。

    她很愤怒,却还努力控制着情绪,没有张口就骂出声来:“……小然,你是怎么搞的,怎么给你表哥安排了去当仓管员?”

    上午发生的事情,杨主管已经在电话里一五一十告诉了谢浩然。他看了一眼坐在对面的苏兰仙,淡淡地反问:“那你觉得应该给他安排一个什么工作?”

    他的话里透出浓浓的火药味,声音里透出毫无隐藏的阴冷。苏兰仙的气势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很不高兴地嚷道:“大家都是亲戚,那超市里面该怎么做还不是小然你说了算。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下面的人都是外面招进来,谁会真心诚意帮着你做事?说句不好听的,我让你表哥去你公司里上班,其实也是帮你。我知道小禄没上过高中,但你至少得给他安排个组长、队长之类的位置吧?手底下管着几个人,关键时候也能帮你说话啊!”

    不等谢浩然回答,苏兰仙又转向方芮,套着近乎:“三婶儿,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等方芮回答,谢浩然已经冷笑道:“那要不要把我这个董事长的位置让给苏禄?”

    这句话的杀伤力很大,苏兰仙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对。她面颊涨红,怒意以近乎实质的方式清清楚楚凸显在脸上。方芮看看满面冷漠的谢浩然,抬手把他后面的讥讽话语挡了回去,转向苏兰仙,认真地说:“兰仙啊!当初你跟我提这个事情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苏兰仙怔住了,良久,才慢慢道:“……三婶儿,我……你……你不是说,苏禄可以进小然的公司里上班吗?”

    “我是答应过你。”方芮上了年纪,说话速度很是缓慢:“但是你也纷纷具体情况。外人想要进青灵超市工作,那是要经过考试的。小然直接让苏禄和英菊进去,也是看在你是咱们家的亲戚份上。说实话,这工作没得挑。而且苏禄和英菊都没上过高中,他们要是进去就当上组长、队长,那公司里其他人会怎么想?”

    苏兰仙想也不想张口就说:“公司是小然的,做什么干什么,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

    谢浩然再次发出冷笑:“你想多了,我可没有那么大的权力。我只是名义上的董事长,公司具体事务要通过股东大会才能决定。”

    “股东?”苏兰仙迷惑了:“怎么,青灵超市不是你开的吗?”

    “谁告诉你是我开的?”谢浩然用戏谑的眼光看着她:“那是贺家的产业。贺明明是总经理,我在里面就是个打杂跑腿的。”

    情况与想象中完全不同。苏兰仙心中的怒火一下子被震惊浇灭。她站在那里喃喃自语:“怎么会是那个女人?不对啊,她……不是跟小然你好着吗?”

    “是啊!”谢浩然摊开双手,面不改色,理所当然地说:“我现在靠她生活,我就是个吃软饭的。”

    ……

    苏兰仙灰溜溜的回去了。

    两天后,谢浩然从公司里调了一辆“萨博班”越野车,带着贺明明与两名贴身护卫,上了高速公路,朝着邻近的富平省驶去。

    贺明明在车里笑得花枝乱颤:“真有你的,你是怎么想到对苏兰仙说那些话?吃软饭,还我养着你?哈哈哈哈,简直笑死了我。”

    谢浩然满面无奈:“不这样说没办法啊!你是不知道,她当时那副气势汹汹的样子,如果我不给她一个交代,如果我不让苏禄兄妹俩在公司里当上组长,她就要找我拼命啊!”

    贺明明的笑声很大:“也难怪,人家是你的远方姨妈。都说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你这个堂堂的董事长偏偏反过来,连自己家里的亲戚都不管不问,换了我也不会答应啊!”

    谢浩然知道她是开玩笑,也就冷哼了一声,头偏向车床,看着外面迅速后掠的风景。

    今天出来并非一时兴起。

    他要去富平省宏州市,找一个人。

第四百三十节 棚户区

    宏州南面靠近郊外的地方,是一片密密麻麻的棚户区。住在这里的人数量约在三千左右,大部分是外来的打工者,只有极少数本地居民。

    这里并非本来就是这样。

    铁路货运站在三里外的西面,往东绕个圈过去就是国道。最初改革开放那几年,宏州的城市规划一直很乱,毫无远见的上层官员们只想着引进外资,无论商人们提出任何条件都会答应。“深城速度”、“沪州奇迹”、“本省份的经济文化中心”一顶顶大帽子,一个个震天响亮的口号,各种项目纷纷上马,根本不管宏州本地情况是否合适……就这样,耗资巨大的大型货运中转站建立起来,看到其中有利可图,各路神仙都想分一杯羹,短短半年内,周边建起了六个“驾驶员城”。

    按照现在的标准,那都是些不上档次的便宜旅店。不可否认,在那个时期的确发挥了作用,也给货运站往来的大货车司机带来了实惠,提供了住宿休息的场所。可是随着大量外来人口涌入,再加上宏州本地对警用资金投入量严重不足,这一带也就逐渐失去了监管。先是寂寞的男人需要女人,十块钱一次的站街女成为各个小旅店的醒目招牌,然后小餐馆的特色餐饮也逐渐失踪……原因很简单,最早开餐馆的那些人都发了财,对几块钱一份的快餐已经不屑一顾。他们开始经营转向,把目标瞄准了居住在市中心位置,收入更高,对餐饮要求更严格的中、高档顾客。

    昔日辉煌不可避免的衰败下来。随着省、市级别的高速公路开始修建,国道也变得年久失修。收费站里坐着漂亮的年轻男女,对外宣称“免费”的旧公路也无人过问。当然,名义上仍是省里交通部门管辖,却很少,甚至不再下发维护资金。管它烂也好,坑坑洼洼也罢,反正大部分车辆都从高速公路走,谁喜欢在旧公路上忍受颠簸,那就是自己的问题。

    棚户区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渐渐产生。就像一根深埋的地里的野草,靠着稀稀拉拉几滴雨水蹿了出来。疯狂吸干周围土壤里的营养,如今只剩下残枝败叶,无人过问。

    只要愿意,你可以在这里找到很多市中心看不到的东西。

    “录像厅”的招牌不知道挂了多少年,漆面斑驳,照例还是一块小黑板,上面用粉笔更换着每天不同的播放名目。从大鼻子周法哥当主角的《英雄本色》,到今年刚上映的《复仇者联盟第三部》,都可以在那块肮脏的屏幕上看到。

    女人也涨价了。从早些年的五块,然后十块,现在变成了二十。她们要么又老又瘦,要么干脆就是胖得跟猪没什么区别。廉价的脂粉涂抹在脸上,暴露的着装也很便宜,不过是几块钱一件的吊带衫,还有不知道穿了多久,到处都是破洞,却另有一番性感情趣的烂丝袜。

    想要在这里找到年轻漂亮的女人很困难,但是这里仍然还有很多大货车司机喜欢过来。南来北往的汉子本身就不会计较太多。在他们看来,二十块一次的女人与五千块一万的外围女区别不大。只要能够释放身体里积蓄太久的雄性荷尔蒙,管她十八岁还是八十岁。

    暴力与色情从来都是一对孪生兄弟。需要宣泄的东西太多了。除了旺盛的精力,还有生活不易与世道艰难。曾经有一段时间,跑运输的大货车司机是众人羡慕的“有钱人”。他们南来北往,见多识广,随便一趟下来就能挣个百把千块。那时候“驾驶员城”里的女人们都以自己有一个这样的司机相好为荣。虽然那不是自己的丈夫,最多也就是与自己有过几次露水姻缘,但女人也会攀比,也会在对比之下觉得身边窝囊的丈夫怎么看都不顺眼。于是争吵,很快升级为拳脚相向。再后来,觉得受了委屈的女人找到自己的司机客人,干脆豁出去,不管家里不顾孩子,就这样上了司机的车,远走他乡。

    在这个片区里担任派出所长,是一份令人苦恼的工作。根本无法统计年度内究竟发生了多少起暴力斗殴事件。起因通常很小,要么是喝醉了酒,要么就是因为女人和钱。有好几个本地男人约起来干外来司机,也有一大群在“驾驶员城”小餐馆里喝醉的司机相互打架,还有的争风吃醋……总之这个地方每天都会发生一些事情,附近的小旅店和餐馆都会备着绷带、止血药、酒精之类的东西。反正管是管不了,辖区那么大,派出所的警察就那么几个,想要他们全部管过来是不可能的。打起来,自己只能在旁边看着,只要不闹出人命就好。

    在这种地方,赌博是很正常的“娱乐项目”。大货车司机的口袋都有钱,吃饱喝足再找女人睡一觉起来,就会吆五喝六打打麻将,或者玩牌。“扎金花”刚开始的时候赌注不大,也就是五毛钱的底,每次加注两块钱封顶。后来就层层加码,五块、十块、五十、一百……都说“苍蝇不盯没缝的蛋”,一些黑道上的人也慢慢看中了这里。各种乱七八糟的地下赌场悄悄开设,只要大货车司机进了“驾驶员城”休息,门缝里总会有人塞进来各种宣传小卡片。什么“皇家凯撒宫能让你一夜成为富豪”,什么“葡京分场绝对公平公正……”,那些年国内网络还没有建立起来,更谈不上什么智能手机,憧憬着财富的人们就这样主动走进赌场,老规矩:先赢后输。等到赌桌旁边人群散开的时候,他们已经输得连内裤都没能剩下。

    车子,包括车上的货物,就这样在一把牌之后换了主人。

    自杀的人每年都有,经常有人跑到附近的铁路上卧轨。铁路局那边是搞得烦不胜烦,以至于所有列车每次开到这里都要降低速度,后来还专门在这段路线上特设了五个值班岗亭。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赚到钱的人已经走了,只有穷困潦倒,没能抓住机会的那些人留下来。他们每天都在抱怨,希望国家政斧能够把当年的事情重演一遍,让自己发财,成为众多现如今瞩目名字中的一个。

    其实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很简单,只要穿越时间就行。

    渐渐的,外来者出现了。他们是原本居住在城里的各单位职工,因为下岗导致贫穷,又找不到更好的生活出路,只能流落到这里寻找生计。

    各地农村里的打工者也出现了。与其它城市一样,宏州也设立了专属的“经济开发区”。优惠的政策多多少少吸引了一些商人,他们附近开设工厂,因为这里的小面积住宅很多,租金便宜,打工者们也就宁愿舍近求远,每天把大量时间花费在上班路上。

    总之,这里是宏州市一个很奇葩,也令所有市府领导为之头疼的毒瘤。无论市长还是市高官,每一任上台后,都会首先关注这个地方,也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可是想归想,到了真正实际动手的时候才突然发现,铲掉棚户区花费的代价太大了。那会把城市银行账面上为数不多的资金消耗一空,还需要更多的后期投入,才能初见雏形。

    精明的官员都会算账。在“实际解决民生问题”与“政绩”两个相辅相成,却又在很多时候截然对立的问题面前,他们往往会选择后者。这个世界上的确有**,也有***式的优秀干部,但是身为城市领导,他们往往会产生这样的思维。

    旧城区暂时不管,集中资金和精力全面开发新城。只要新城建好,各种设施跟上,教育、医疗、治安、绿化……人类都喜欢美好的东西,我们向往的生活从来就是充满光明。到了那个时候,棚户区的居民自然而然就从肮脏黑暗的小屋子里走出,主动离开那个充满罪恶与污秽的地方。没有人,铲除一片废墟也就花不了多少力气。

    不能说这种思维有错,但是在制订计划的时候,上位者们从未想过事情会朝着完全相反的方向发展。

    宏州的新城很漂亮,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但是新城建好了,棚户区仍然还是那个样子。没人愿意搬迁,也没人按照领导的想法“离开黑暗,走向光明”。

    原因很简单:我们没有钱。

    从新城计划在图纸上开始设计,到基本上全面建成,前后花了十多年。市府领导换了一任又一任,棚户区的改造方案仍然被束之高阁。之前的领导带着政绩走了,之后的领导同样还是只看“政绩”两个字。前些年《人民的名义》热播,很多人都为剧中的易学习书记为之感慨,机关单位也专门以此展开了学习,可是真正换到现实生活,没几个人能做到剧中演员的那个样子。

第四百三一节 水果批发

    棚户区旁边就是水果批发市场。那是一个面积很大的广场,周围是两层楼的建筑构成一个巨大的“回”字。每天都有装载着大量水果的重型卡车在这里卸货,货主和商贩们讨价还价,一筐筐果子搬来搬去,产生了利润的同时,也带来了数量庞大的生活垃圾。

    这里变得越来越脏,越来越臭。街道办事处一再加派人手,仍然无法清除每天产生的大量垃圾……就这样,除了真正生活在社会最底层的穷鬼,没人会愿意继续呆在棚户区。

    ……

    一辆“东风”重型货车缓缓驶入了水果批发市场。靠在市场侧面走廊红砖柱子边上的李毅松早早就看见这辆车,也透过挡风玻璃看见坐在驾驶室里的司机。他不禁笑了,伸手拿起放在旁边的拐杖,杵在腋窝下面,很是吃力地一步一步下了台阶。

    他断了一条腿。之前还用着假肢,可是那东西磨损快,价格也高。尤其是质量上好的假肢,更是卖出了令人瞠目的价钱。

    李毅松并不闭塞。他经常看电视,也用手机上网浏览新闻。“物以类聚”这句话从来就没有说错。宏州本地有一个“残疾人群”,群成员都是像李毅松这样缺手断胳膊的身体不完整人士。大家平时互通信息,尤其是市面上出现的各种假肢,他们会互相对比质量,甚至写出专门的使用感受。

    有一款美国产的机械假肢非常不错。内部是生物材料制造,关节部位是超轻型合金,装在身上灵活自如,与重装了一条腿没什么区别。生产厂家明显是站在使用者这边考虑问题,整条假肢外观与人类腿脚没什么两样,都是相同的皮肤颜色,表面柔软且富有弹性。如果不从身上卸下来,根本没人知道你是个瘸子。

    唯一的问题,就是价格昂贵。李毅松打听过,这种新型义肢分为不同等级,专门应对不同的顾客群体。可即便是最便宜的那种,也要六十多万元才能买到。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必须仰望的天文数字。

    我的这条腿啊……算了,不去想了。李毅松摇摇头,带着脸上的苦笑,继续朝着大货车走去。

    城里人不愿意来棚户区,也不会成箱成筐的购买水果。“水果贩子”这个称呼虽然难听,但是不可否认,如果没有这些在第一时间分销批发的小贩,批发商与普通购买者之间就永远缺乏间接的买卖渠道。

    司机是李毅松的熟人。上次也是他拉着水果来宏州。那时候他就说过,差不多这段时间北边江流省的苹果熟了,让李毅松趁早来到市场,多分给他几箱。

    江流省的苹果名气很大。据说是很多年前从岛国引进的改良品种。单果体积很大,超过普通苹果百分之四十左右。果皮光滑,因为是晚熟品种,颜色介于青红之间,很是漂亮。更难的是这种果子在引进后又与其它国内品种进行嫁接,每年冬季果子成熟,极高的糖分会在果实内部产生沉淀,形成所谓的“冰糖心”。

    这种苹果价格不贵,非常好吃。每次到货都是被守在水果市场的小贩们一抢而空。甚至还有人说:只要抢到这种苹果,就等于是抢到了钱。

    李毅松早早就准备了一辆三轮平板车。他计算着能够装下二十箱左右的苹果。那个司机其实算不上是朋友,最多就是熟人。李毅松很清楚,人家与自己之间没什么交情,纯粹就是心地善良,看着自己瘸了一条腿还要为了生活而奔波,所以才早早打招呼让自己过来,多拿几箱苹果,也多赚些钱。

    好人还是有的。不分职业,不分年龄,不分性别。

    那司机从驾驶室里跳了下来。李毅松有些激动,连忙杵着拐杖快走了几步,在那人面前站定,脸上挂着笑,伸手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包“云烟”,拆开包装,很是殷勤地递了过去。

    “嗬!这烟不错。”司机也不矫情,笑了笑,直接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

    李毅松看着已经爬上货车后厢,正在拆解篷布与绳索的几名年轻工人,很是期待地问:“老张,这次运来的苹果,就是上次你说过的那种吧?”

    司机老张点点头,刚刚在脸上浮起的笑容忽然间消失了。他表情有些尴尬,低着头沉默了几秒钟,等到抬起来的时候,目光明显有些躲闪。

    “老李啊……我得跟你说声“抱歉”了。”司机老张的脸色很是为难:“其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琢磨着该怎么跟你说。只是……”

    李毅松是聪明人,他满脸欢喜顿时变成了愕然:“怎么,你的意思是,这些苹果都有人要了?”

    司机老张点点头,压低声音:“我只是个跑运输的,不是货主。没办法……有人早早就把货给定了,我的车刚到邻县,就接到货主的电话,说是车上的苹果被包圆了……人家批量购买,一次性全部吃下,这次跟上次不一样,我……我也没办法。”

    一股失落的心情在李毅松身体里蔓延着,他觉得嘴唇有些发干,心里很多美好的东西正在消失,从脑海里一点点离开。

    有钱真好。

    那种苹果很好卖,一箱果子的利润至少也有好几十块。李毅松盘算过,如果运气好,能弄上二十箱,这几天又是过年,零售价也能比平时高一些,赚个千百块钱绝对不成问题。就算家里穷,大年三十没能过好,却还可以在十五小年的时候买上一只鸡,再割几斤肉,好好包顿饺子。

    对于“美好生活”的理解,很多时候其实就是一顿丰盛的饭菜。

    失落逐渐被越来越重的痛苦取代。李毅松用力吞了吞喉咙,单手杵着拐杖,右手把拿包拆封的“云烟”又递了过去。他显得有些低声下气:“老张啊,我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当年从厂子里下岗,就没了收入。不瞒你说,从三十儿到现在,就指望着你这车苹果。能不能……能不能麻烦一下,跟你们老板商量商量,稍微匀点儿给我?”

    司机老张看着他实在可怜,也有些不忍心,叹了口气:“不是我不帮你,这不是我的货啊!何况人家货主还派了押车的。喏,你看那边,车上的苹果都是一箱一箱清点过的,我也没办法啊!”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李毅松看见一个身穿蓝色上衣的中年妇女站在那里,正与一个高大彪悍的男人交谈。距离远,听不清楚说些什么。

    李毅松忽然觉得心里一阵酸楚。他张了张嘴,却没能发出声音,摇摇头,只能发出沉重且带有不甘的叹息。

    嗫嚅了半天,他好不容易挤出一丝勉强的笑:“老张……这次麻烦你了。对了,跟你拜个年吧!”

    说完这句话,他把夹在左边腋下的拐杖分出来一支,带着无奈与失落转过身。

    “老李,你先等等。”

    司机老张叫住他,低声道:“要不这样,我过去跟押车的人说说,数量太多肯定不行。要是少一些,说不定可以匀给你。”

    失去的希望一下子又回来了。虽说不如之前那种满满当当,却也很是让李毅松觉得惊喜。他连连点头:“好,好,好,随便有几箱就行,随便有几箱就行啊!”

    哪怕少赚点儿,也总比一分钱赚不到的好。没有上千块的利润,有个几百块过年也好。

    “那行,你跟我来。”

    司机老张带着李毅松走到那女的旁边站定。李毅松毕竟上了年纪,眼睛不太好,走到近处才看到与女人谈话的那个男人相貌。

    他认识,知道对方,只是从未打过交道。

    这人具体叫什么不知道,只听说好像是名字里带有一个“虎”字。很能打,打起来也不要命,在这一带名气很大,众人都管他叫“虎哥”,也有直接叫他“老虎”的。叫的人多了,他自己也习以为常,干脆在胸口纹了个虎头刺青,后背和左右胳膊上也全是老虎图案。只是刺青的年份早了,那时候的纹身远远不如现在这么精致。乍看上去,前胸后背一片模糊的深蓝色,虎头谈不上凶猛狰狞,却有几分变形米老鼠的意味。

    老张低头凑近女人说了几句,那女人转过头,朝着李毅松看了一眼,脸上露出几分难色。

    她说话的声音很低,在埋怨老张:“你不是不知道,这批苹果在路上的时候就被包圆了,一箱多余的都没有。”

    老张很够意思,他指着李毅松,换了一种说法:“这是我家亲戚,大过年的,就想买点儿苹果。他要的也不多,就五箱。反正都是一样出钱,就匀点儿给他吧!”

    女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好吧!”

    她把刚才商量的事情跟老虎说了一遍。老虎听了,转过身,满面疑惑地看着李毅松,眼里全是不信的目光:“这个人是你家亲戚?不对吧!我看他经常在这里批发水果,虽说叫不上名字,却也还是脸熟。”

第四百三二节 半价

    怀疑的念头一旦放大,就会不可遏制的迅速扩张开来。尽管女人和司机老张一再声称李毅松是“自家亲戚”,老虎还是找出了很多疑点。

    “真要是你们家亲戚,为什么之前我打电话买货的时候你们不提前说明?”

    “这车子这么大,真要给亲戚带货,多塞几箱不就行了?”

    “不对,不对,你们别蒙我,这个人我见过,他好像是姓李……就住在棚户区那边。”

    老虎虽说为人粗野,却不是没脑子的傻瓜。他一下子想通了事情,不由得高声叫起来:“你们是搞什么名堂,明明是我把车上的苹果都包圆了,你们倒好,偏要把我订的货分出去,哪儿有像这样做生意的?”

    他的声音很大,周围不少人听见,纷纷被吸引着围过来看热闹。

    见状,司机老张也只能把话说开:“老李的确是我们家远房亲戚。再说了,他要的又不多,只是五箱苹果,就不能通融一下吗?”

    “不能!”

    老虎很蛮横,他瞪起眼睛,抬手指着正在卸货的卡车,直接把话说死:“你这车果子来得早,现在又是过年,市场上算是头一份。一斤十块钱轻轻松松就卖出去了,要是有人捣乱,随便卖个五块、六块的,那我怎么办?虽说他要的数量不多,但终究是有影响。到时候我的果子卖不出去,全都烂在手里,这笔账又该怎么算?”

    李毅松在旁边听得实在生气,忿忿不平回了一句:“不就是几箱果子而已,宏州那么大,我拉远点儿卖就是,怎么可能影响到你?”

    押车的女人看着李毅松是个老实人,也想帮他一把,就劝说老虎:“你是做大生意的,何必跟他计较呢?就这样吧,让给他五箱,别的都是你的。”

    “不行”

    最后的“行”字,被老虎拖得很长。他从衣袋里拿出香烟,抽出一支点燃,深深吸了一口,冲着李毅松恶意喷出一股浓烟,发出极其嚣张霸道的声音:“反正是我先来,这车果子老子要了。识相的趁早给我滚,否则我就把你这个瘸子的骨头拆下来。”

    不等李毅松回答,老虎把目光转向司机老张和押车的女人,发出威胁:“你们也不打听打听,这块地面上到底是谁说了算?大家高高兴兴做生意有什么不好?偏要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要说是一个瘸子,就算真是你们的亲戚,今天虎哥我也绝对不会让他半分。”

    押车的女人被他这番话惹怒了:“你这人怎么这样?拽什么拽?你不就是跟我老公打了个电话,说是要了这车苹果。这货款还没付,也没有给订金,大不了今天我不卖给你,多耽误点儿时间分散了拆卖。这么好的江流苹果,还愁没有人要?”

    老虎用阴森森的目光盯着她:“你再敢说一遍试试?信不信老子今天让兄弟们在这里把你论了,再给你这个臭嘴婆娘打一针?”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号码,刚接通,就说了一句:“我在水果批发市场,多带点儿人过来。”

    地头蛇就是地头蛇。不到三分钟,市场门口涌进来二十几个人。他们的年龄大约在二、三十左右,手里都拿着钢管或棍棒。天冷,都穿着厚衣服,没有《古惑仔》电影里那种人人袒露上身炫耀刺青的效果,却有一种令人头皮发麻,清清楚楚感受到危险迫近的紧张气氛。

    押车的女人一下子脸色煞白,司机老张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她拉到背后挡住。

    “打一针”,是宏州这边的比较有名,非常凶横的黑话。

    那是强制性打针,分为两种情况。第一是毒口品,一针下去就能成瘾。这东西根本戒不掉,从今往后会吸到你倾家荡产,形销骨立。第二种是黑道上俗称的“脏血”。现在混黑道的手上都掌握着几个艾滋病人。从他们身上随便抽点儿血,再给目标身上打一针,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非常恶毒,威胁意味十足。

    李毅松见状,连忙杵着拐杖与司机老张并排站在一起,连声说道:“这苹果我不要了,不要了。虎哥你别为难人家,今天是我的错,我给你赔礼道歉。”

    老虎也就是三十来岁的样子,李毅松五十多岁的人了,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对一个年轻人叫出“虎哥”这样的称呼。

    周围都是人,看热闹的站在外面,里面全是接到电话赶过来的老虎手下。他很得意,满面狞笑看着站在司机老张身后的女人:“刚才你不是声音很大嘛!怎么现在不说话了?尼玛的,好好做你的生意不就结了,偏要在老子面前装模作样。麻痹的,信不信老子让你永远呆在宏州,一步也走不出去?”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敢不信?

    女人被吓得不轻,如筛糠般点着头:“好……好……那,你付款吧!车上的苹果都是你的。”

    老虎傲慢地看了她一样,用力抽了一口烟:“把之前谈好的价格降一半。”

    这是一个很意外的消息。女人觉得是不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难以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老虎盯着她,冷笑道:“你他吗的是聋子吗?”

    “这不可能!”女人再次变得愤怒起来:“明明谈好了价钱,你怎么……”

    “老子从来都是这样!”老虎蛮横地打断了她的话:“这块地面上是我说了算,就这个价钱,你他吗的爱卖不卖,不卖拉倒。”

    说着,他转身吩咐站在旁边的几个人:“去,把他们的货车轮子给我卸了,再把油箱里的油抽干,我看他们怎么走?”

    完全是出乎意料。司机老张和女人一下子急了,只是老虎那边人多,他们根本拦不住。一时间,场面顿时乱了起来。

    李毅松有心想要帮忙,可是自己这个样子连走路都困难。他赶紧杵着拐杖走到老虎近前,连声求道:“虎哥,我求求不要这样。今天的事情都是我的错,你要打要罚我都认了,只求你别找他们的麻烦,这跟他们无关啊!”

    老虎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老杂种,你他吗的算老几?你狗日在老子看来连个臭虫都不如。我今天就是算计着要这车果子,不管有没有你,他们都得半价卖给我。”

    这才是事情真相。

    李毅松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司机老张怒声咆哮着抓住一个正把千斤顶塞进车子下面,想要把车身顶起的男人。却冷不防被一根棍子砸中肩膀,紧接着又是一根钢管从侧面砸下,锐利的管口撕裂眉角皮肤,鲜血沿着面颊流淌下来……他惨叫着,捂住肩膀,疼得在地上打滚。

    女人被吓傻了,直到看见老张倒下去,才慌慌张张从衣袋里拿出手机,想要拨打报警电话。旁边过来两个男人,一把抢走她的手机,还反手给了她一记耳光。

    不远处,老虎的狞笑着异常响亮:“臭女表子,你他吗的到底卖不卖?”

    他在黑道上混了多年,各种手法熟练。即便是普通的水果买卖,也要签下合同。一块钱一斤也好,十块钱一斤也罢,只要合同在手,无论对方什么时候折过头来找麻烦,老虎这边都能应对。

    说白了,就是给警察看的表面文章。合同上白纸黑字写明,还摁了手指印,就算要告,你也投诉无门。

    真正下手杀人是不敢的,顶多就是把人痛打一顿。至于这样做会不会扰乱市场,导致宏州这个地方以后再不会有外面的商人进来?这些事情都不在老虎的考虑范围内。他做生意只挑好的,比如今天这车苹果,转手就是好几万的利润,谁他吗的去管什么“以后”。

    至于说什么“寻仇”就更可笑了。就算你再能打,能邀约再多的人,难道还能比我这个地头蛇叫来的人更多?来,来,来,大家约架,只要在这块地面上,老子绝对可以打死你。

    看着倒在地上翻滚惨叫的司机老张,李毅松觉得身体里有股愤怒火焰在燃烧。血液一下子冲上头顶,当年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重新回到了身上。他想也不想就抡起拐杖,朝着老虎头顶砸去。

    如果是年轻时候,身强力壮,腿也没有断,这一下子就能把老虎打晕。

    可是现在,李毅松老了。

    老虎毕竟练过几下拳脚,灵活地侧身避开。他反手抓住李毅松的肩膀,右脚朝着对方膝盖上狠狠踢去,身体瞬间失去平衡,重重扑倒在地上。

    老虎抬脚踩住李毅松的肩膀,抡起拳头,朝着他脸上砸了一拳,怒骂道:“老东西,你他吗的给脸不要脸,老子今天就拆了你的骨头,干死你。”

    他没想过要杀人。但是可以打断李毅松的另外一条腿,再折了他的胳膊……这种事情,还是可以做的。

    水果批发市场这种地方没有监控摄像头,只要不闹出人命,谁会管你具体做了什么。

第四百三三节 现身

    至于报警……呵呵!说句不好听的,周围都是我老虎的人,我的兄弟不报警,谁他吗的敢玩手机?

    李毅松外表懦弱,骨子里却有一股不服输的狠劲。他努力仰起头,怒视着老虎。那双被血染红了一半的眼睛让老虎看着有些心里发憷,不由得冒出了“是不是该这老头眼睛挖出来”的念头。

    正想着,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个人就是李毅松。”

    不等老虎回头,一股强大的力量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地上狠狠拖起来。骤然的失重感贯穿全身,他甚至有些眩晕。没有任何平衡,眼前的景物都在旋转变化,就像坐着过山车,直到腿脚膝盖与臀部重重砸在地上,发出骨头与水泥地面清脆的碰撞声,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被人抓住肩膀在空中轮了一圈,狠砸下来。

    随着,老虎发出“哇”的一声惨叫。

    周围很乱,李毅松感觉耳朵里“嗡嗡”直响,他觉得踩在后背上的那只脚离开了身子,于是双手杵着地面,费劲儿的想要爬起来。只是努力了几次,还是颓然的失败了。

    一双手扶住肩膀,将他抱了起来。李毅松抬手抹掉粘在眼睫毛上的尘土,模模糊糊看到一张颇为熟悉,却从未见过的年轻面孔。

    那人扶着他走到墙边,在台阶上慢慢坐下,关切地问:“你是不是李毅松李叔叔?”

    灰尘抹掉了不少,被刺激出的眼泪把眼眶里的杂质冲洗干净。李毅松看得比刚才清楚了不少,他打量着来人,有些疑惑:“你是……”

    “我叫谢浩然。”

    他随即补充了一句:“我爸爸是谢振国。”

    谢振国?

    浑浑噩噩的脑子里仿佛开了一个洞,尘封已久的往事在眼前浮现。李毅松的身体猛然颤抖了一下,他双手用力抱住谢浩然的肩膀,无比激动地盯住那张脸:“你……你真是振国的儿子?”

    谢浩然笑道:“是的。”

    场子里很乱。贺明明单手抓住扔在地上摔得半死的老虎,两名护卫把几个冲过来想要解救老虎的手下一一打倒。看到这一幕,谢浩然不禁皱起眉头,他站起来,快步走到贺明明面前,从她手里抓过老虎,对着一片混乱的场子高声喝道:“不想死的就给我住手。否则,我现在就割了他的喉咙。”

    嘴上的狠话从来就吓不住人。一个距离较近,身材彪悍的家伙听都不听,抡起手上的钢管就朝谢浩然身上砸。

    他力气很大,管子挥舞在空中,发出“呼呼”的风声。本以为是一下子就能把目标打倒,没想到钢管落下去的时候,却被谢浩然直接伸手握住。他以不可抗拒的巨力将钢管从那人手里猛抽过来,瞄准对方的胳膊,带着被侵犯的怒火,狠狠挥了过去。

    那人的胳膊当场折断。他捂着明显变形的断臂,惨叫着蜷缩在地,痛苦翻滚,身体扭曲。

    “不怕死的尽管过来试试!”谢浩然眼睛里闪过一丝狰狞:“我可以成全他!”

    凶狠残忍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足以震慑全场。

    双方出现了僵持局面。

    拖着痛苦无比的老虎,谢浩然走到李毅松面前,几句话就问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他用森冷的目光盯着老虎:“大过年的,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你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打电话报警,让警察过来处理……”

    不等谢浩然把话说完,伤痛略有减轻的老虎立刻尖叫起来:“我选第二个,我选第二个。”

    这一带是棚户区,分管的派出所虽说隶属于宏州公安局,但是这里的警察却要比市里的警察狠了太多……很简单,每天都要处理一大堆类似的矛盾纠纷,甚至是升级版的案件,辖区派出所对着片地头上的家伙清清楚楚,只是碍于没有证据不好抓人。今天事情闹得很大,还有谢浩然这些外来者作证,派出所那边的警察一旦过来,老虎这些人肯定要进看守所……狠归狠,钱归钱,他可不想在看守所里过年。

    “那就说说第二个选择。”谢浩然注视着那张沾满尘土和鼻涕眼泪的脏脸:“先给我叔叔赔礼道歉,然后按照事先谈好的价格把那车苹果买下来,必须现在付款,一分钱也不能少。”

    老虎根本不敢想什么“反抗”之类事情。他唯唯诺诺依照执行。先是在李毅松面前双膝跪下去,磕了三个响头,然后慌慌张张给押车的女人银行转账,在最短的时间里完成了交易。

    在黑道上混久了,有些事情就有经验。谢浩然那双眼睛里充满了冷漠,没有丝毫感情可言。这种人老虎从未见过,却听说过。从前那些敢打敢拼,却死的很早的“大哥”们说过:这种人,杀过人。如果不是杀父辱母的血海深仇,千万不能招惹。有多远跑多远,绝对不要回头。

    司机老张和押车女人做梦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如此翻转。货车车厢很快被清空,一箱箱苹果在地上码成了小山。驾车离开的时候,司机老张和女人对谢浩然千恩万谢,他却笑着说:“这是看在李叔面份上。你们是李叔的朋友,就是我谢浩然的朋友。”

    大过年的,事情暂时就这样解决。

    ……

    李毅松租住的房子很小。

    十平米左右的面积,一张床,一个破旧的柜子,屋角还有一个用木头拼着脚垫的置物架,上面摆着锅碗瓢盆。

    房子小,一下子进来太多人就显得拥挤,甚至连转身都困难。见状,谢浩然让贺明明与两名护卫先到楼下转转,自己扶着李毅松进去。

    虽然受伤,李毅松却很热情。尽管谢浩然一再表示不用那么麻烦,他仍然坚持着用电热壶烧了些开水,泡了一杯茶。

    茶叶很碎,散发着一股子霉味。李毅松指着摆在地上的电热壶,不好意思地笑笑:“这个是我从附近垃圾站里捡的。其实只是插头坏了,换一个就能用。现在的人啊……太浪费了。”

    他并不怀疑谢浩然的身份。那张与谢振国相似的脸就是最佳证明。何况自己一穷二白,就算是再愚蠢的骗子,恐怕也不会把时间浪费在自己身上。

    谢浩然双手捧着茶杯,打量着房间里的各种摆设,疑惑地问:“李叔叔,你怎么住在这种地方?据我所知,你受伤退伍之后,按照政策分在宏州汽水厂。你当时是有编制的,怎么会……”

    李毅松摆了摆手,苦笑着打断他的话:“别提了,汽水厂早就没了。那时候厂里经营状况不好,连工资都发布出来。后来搞产权变更,投资方进来,不要我们这些下岗工人。市里与投资方谈好了对我们进行工龄买断,一次性给了两万多块钱的补助。”

    手中的茶杯有些烫意,谢浩然在沉默中微微点头。那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也有人说是那是“时代的变革”。但不可否认,很多人为此付出了代价,有些是一生的幸福,有些则是全部的财富。

    那个时候有一首无良到极点的歌,叫做《从头再来》。设身处地换位思考,把你已经拥有的一切彻底清空,高喊着让你从头再来,你愿意吗?

    李毅松应该是很久没跟人这样谈过。他话很多,唠唠叨叨说个不停:“我是没有做生意的本事,还有就是这条断腿。那时候拿到买断款,先是买了条假腿装上,接着又有亲戚上门借钱……总之零七碎八的就这样花了,我自己也说不清楚具体花在了哪些地方。不过现在也不错,至少国家还能让我们这些人有口饭吃,每个月都可以到街道办事处领点低保费。呵呵!小然你今天来,等会儿我去菜市场看看,过年这几天虽说很多铺子不开张做生意,但买点儿肉还是可以的。晚上炖一锅,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谢浩然关心的不是这个问题。他有些疑惑:“李叔叔,当年你在厂子里的时候,没有分到房子吗?”

    退伍军人,而且还是在战场上受过伤的那种,按照国家政策,所在单位必须给予优待。

    李毅松对此并不在意:“厂领导那时候跟我提过一下,说是要优先照顾新进的大学生,照顾人才嘛……我也是当兵人出身,厂子好,大家才好,这点儿道理我还是懂的。”

    谢浩然又问:“那么军人补贴呢?像你这样上过战场的老兵,国家现在每个月都有补助款。”

    李毅松沉默了几秒钟,慢慢地说:“小然你不知道当时的情况。工龄买断就什么也没有了。后来我去办事处问过,他们说我这种情况当时没有登记造册,补助什么的,也就发不下来……”

    (上述是真实案例,并非胡编乱造,零三年发生过的)

    也许是想要改变一下沉闷的气氛,李毅松改变了话题。他笑着问:“小然,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怎么会选在过年的时候来?那个……你家里人还好吗?”

第四百三四节 我请客

    “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谢浩然很平静,也没有直接回答李毅松的问题:“我这次来,是替我爸爸向李叔叔你还账的。”

    李毅松有些摸不着头脑:“还账?还什么账?”

    “当年我妈生我的时候,术后感染。我爸那时候没钱买药,向李叔叔你借了几十块钱。”谢浩然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我爸借的钱,现在我来还。”

    李毅松恍然大悟:“你说的是那个钱啊!”

    他脸上浮起感慨的神情:“你爸爸那时候挺不容易的,你妈也是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唉……说起来,你们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都是听你爸爸说的。那时候他跟我住一个宿舍,两张床连号。他过的很艰难,一直想要证明自己,但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也没多少钱,什么还不还的。”

    谢浩然回答的很坚决:“一定要还。我爸在遗书里再三叮嘱我,他这辈子没欠过人情,而且那时候也只有李叔叔你帮了他。无论如何,我得替我爸爸妈妈感谢你,报答你。”

    说着,他站起来,走到李毅松面前,跪下去,认真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动作来得很突然,断腿的李毅松行动不便,一时间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浩然跪了下去。他急得连忙阻止:“别这样,小然你快起来,真的不要这样。我不是……唉,你这孩子……”

    等到话说完,头已经磕完了。

    谢浩然刚从地上站起,就听见外面有人用钥匙开门。片刻,房门推开,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蓝布工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看见谢浩然,他愣住了,不由得朝着李毅松看了一眼,疑惑地问:“爸,家里有客人?”

    李毅松连忙冲着他招招手:“啸啸,来,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以前老战友的儿子,小谢,谢浩然。”

    随机转过来介绍:“小然,这是我儿子李啸。呵呵,他可是比你大多了。”

    谢浩然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

    李啸似乎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他迟疑了一下,看看谢浩然身上那套笔挺的深黑色冬装,下意识地把手在身上抹了两下,这才犹豫着握住:“……你好。”

    这普通的举动,却透出“自卑”两个字。谢浩然注意到,握手的时候,李啸甚至不敢抬起眼皮与自己对视,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狭窄的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李毅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浩然看了一眼窗外已是中午的阳光,笑道:“李叔叔,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样吧,咱们出去找家馆子,边吃边聊。”

    李毅松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那个……啸啸,你去把我枕头下面的那个钱包拿来。今天早上我从东街的菜市场过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人卖菜。你去看着买点儿肉回来,咱们在家里吃。”

    李啸“哎”了答应一声,却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仍是那副迟疑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好像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谢浩然哪里肯让李毅松买菜。他走过去,把李毅松从床上搀起来,笑道:“李叔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爸当年是你手下的兵,咱们说好了,今天这顿饭我请。反正我在宏州还要呆上好几天,你要请客吃饭的话,有的是机会。”

    ……

    过年,餐馆的生意都很不错。平时节俭的人们在这个时候也不介意在外面吃上几顿。清贫节省不是生活的全部,偶尔奢侈一下,也是很好的调剂。

    “德源饭庄”位于市中心。这家餐厅在宏州名气很大,谢浩然来的时候就考虑过邀请李毅松吃饭,特地在网络上搜了一下,选定了包括“德源饭庄”在内的几家餐馆。

    包间里铺着红色地毯,走上去软软的,很舒服。李毅松腿脚不便,他几乎是被谢浩然搀着走进来。直到落座,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停说着:“小然,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高档,太贵了。”

    谢浩然笑着安慰道:“李叔叔你就别管了。安安心心坐下吃饭。”

    贺明明在旁边作陪,她笑着从服务员手里接过菜单,顺手递给邻座的李啸:“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这样吧!大家一人点几个菜。”

    李啸有些沉闷。他接过菜单翻了翻,胡乱点了个素炒手撕莲花白,就像烫手似的连忙把菜单递给贺明明。

    贺明明看出这对父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就不再勉强。她看了一眼正陪着李毅松说话的谢浩然,叫过服务员,翻开菜单,顺着前面的招牌菜点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笑着问李毅松:“李叔叔您喜欢喝什么酒?”

    “酒?”李毅松先是一愣,脸上显出局促的神情:“酒……就不用了吧!你们也是,太破费了。就算是来外面吃饭,随便点几个菜意思意思就行,酒还是算了,太贵,花你们的钱不好。”

    见状,谢浩然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茅台吗?”

    对于他这种点菜买酒不问价格的客人,服务员都很喜欢:“有,正品的飞天茅台。”

    谢浩然点点头:“拿两瓶过来。我今天陪李叔叔好好喝几杯。”

    李毅松一听,急了:“小然,别要茅台,太贵了。”

    谢浩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挥手示意服务员按照自己说的做。

    李啸在旁边看着贺明明已经点完菜,他把椅子朝着父亲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爸,要不你们先等等,趁着今天热闹,我把丽丽叫过来一块儿吃?”

    李毅松愣住了,过了两秒钟,才迟疑着低声道:“……你说丽丽啊……倒也是,大过年的,今天小然请客,我看这儿的酒菜都很不错,你的确是该把丽丽叫出来一块吃顿饭。”

    李啸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有些迫不及待:“那我现在就去了啊!”

    “先别忙。”李毅松伸手拽住他的衣服:“懂点儿礼貌好不好?先过去跟小然打个招呼,把事情说清楚,然后再走。”

    ……

    李啸要去的地方距离“德源饭庄”不远。那是邮电局的一个老小区,职工住宅。早些年的时候,这里的房屋质量算是中上水平。随着经济开发与时间流逝,已经很少有人去邮局办理业务,设计新颖的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这里逐渐变得破旧,而且脏乱。

    兴冲冲地上了三楼,李啸满心欢喜敲着门。他力气很大,亢奋的情绪促使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量。听起来,敲门就像擂鼓,“咚咚咚”的声音惹得楼上住户都开门下来观望,以为是某个坏人寻衅生事。

    “开门,丽丽快开门,是我啊!”

    敲了两分钟,门紧闭着。李啸有些奇怪:跟于丽丽好了这么多年,她的生活习惯于作息时间已经很清楚。这个时间丽丽通常会呆在家里做饭,不会出去。

    何况,刚才自己明明听到屋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证明里面的确有人。

    “德源饭庄”那边的饭局暂停,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啸就算再粗线条,也知道不能让别人久等。他不禁收起手指,握成拳头,重重朝着门上砸了几下,吼声比刚才更焦躁了。

    “丽丽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次终于有了动静。隔着防盗门,从里面传出一声轻轻的“来了”。过了几秒钟,门开了。

    于丽丽属于那种体型较小的女子。有些瘦,按照时下的观点,就是“骨感”。北方的房子都有暖气,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薄衬衫,下面是一条蓝白格子的睡裤,头发蓬乱,估计是正在睡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白净的脸上皮肤微微发红,衣服领口也歪歪斜斜,就连纽扣也错位了,上下不对称。

    兴奋的李啸没注意这些细节。他一把将房门推开,连声催促:“丽丽,赶紧的,去换件衣服,跟我吃饭去。”

    于丽丽显然没兴趣搭理他,眼里的目光也有些慌乱:“大过年的,吃什么饭啊?我昨天一直加班,很晚才回来。现在很累,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呆在家里睡觉。”

    “别睡了。”李啸在女朋友面前显出他强横霸道的一面:“我爸老战友的儿子来看他,顺便请我们吃饭。快去换衣服,换好了咱们就走。吃饭的地方离你这儿不远,就在德源饭庄。”

    “德源饭庄?”于丽丽觉得有些意外:“那里的菜可不便宜。”

    李啸脸上浮起毫无掩饰的骄傲:“我爸当年可是自卫反击战的英雄,要不人家怎么会大老远的来看他?中午吃饭的地方还是他们挑的,一大桌子菜,什么都有。”

    于丽丽平静地注视着他:“李啸,那是你爸,不是你。”

    李啸根本没有注意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不由分说,抬脚就往房间里走,嘴上不停地催促:“别睡觉了,去洗把脸,再化个妆,快点儿跟我过去。”

第四百三五节 我结婚了

    李啸与于丽丽很熟,以前来丽丽家都是这样,他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等等,你不能进来。”于丽丽有些发急,身子往旁边一站,挡住了李啸的路。她又急又气地着他:“这里是我家,不准你进来。”

    就算李啸是一根木头,到了现在也察觉到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儿。他停下脚步,先看看挡在面前的女友,又扬起脖子从她的肩膀望过去,想要看看房间内部的情况,嘴上问道:“怎么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警觉且疑惑中的男人,思维反应会比平时快上好几倍。目光扫过房门内侧鞋架的时候,李啸忽然看到一双擦得锃亮的男式皮鞋。

    那是“瑞彪”的牌子,黑色系带款式。虽说是中档鞋,可是此前李啸在于丽丽家中从未见过。原因很简单:于丽丽的父亲常年瘫痪卧床,即便做着轮椅由家人推着外出,也是穿着宽松舒适的布鞋。她母亲早年是邮政局职工,退休后患了帕金森氏病,那点儿退休工资只够买药,稍微多一点儿都不敢花。

    “你家里来客人了?”李啸脑海里下意识浮现出谢浩然与父亲坐在家里谈话的那一幕。他没把事情往坏处想:“要不,把你们家客人一块儿叫上?”

    于丽丽有些烦杂,脸上的表情也很是苦恼。她死死拉住房门内侧的扶手,不让李啸进来。但是于丽丽很清楚李啸执拗的性格……想了想,于丽丽叹了口气,抬起头,认真地说:“李啸,我原本打算晚些时候,等到过完年再跟你说这件事。既然你今天来了,那我就趁着这个机会把话说明。”

    一种不妙的预感从李啸脑海里浮起。他迟疑片刻,问:“到底怎么了?”

    于丽丽也是豁出去了,不再隐瞒:“我结婚了。”

    “你说什么?”李啸觉得自己一定是听错了。

    “我结婚了。”于丽丽重复了一遍之前说过的话。她神情严肃,语气认真:“是上个月的事情,就在过年前,我跟别人到民政局去登记领证,只是还没有摆酒席办事。因为时间上不凑巧,我也想找个合适的时候跟你好好谈谈。”

    结婚?

    我相恋相爱多年的女朋友,居然说是跟别人领了结婚证?

    “你……你在骗我?”李啸觉得无法用语言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他用力眨着眼睛,使劲儿甩了甩脑袋:“丽丽,你是在开玩笑吧?”

    从房间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丽丽没开玩笑,她说的是真的。”

    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于丽丽身后。

    那是陈和平,也是李啸的朋友。

    他们三个是初中同学。一起毕业,只是在学业与工作方面,走上了各自不同的人生道路。那时候李啸与于丽丽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两个人迅速确定了男女朋友关系。陈和平上了民办,高考的时候过了一本分数线,被一所“九八五”大学录取。

    于丽丽在学习方面比李啸优秀,高考过了二本线。她在大学里拒绝了诸多追求者,一心拴在李啸身上。毕业回来,在宏州本地找了份企业里的工作。

    李啸用野兽般凶狠的目光盯着陈和平。后者很坦然地与他面对面注视着。气氛有些紧张,于丽丽太清楚李啸的性格,她往中间侧身一站,挡在他与陈和平中间,平静地说:“李啸,我希望你能理智点儿,不要冲动。”

    李啸双手死死攥着拳头,从喉咙深处发出痛苦沙哑的低吼声:“为什么……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是真心喜欢于丽丽。

    从高中的时候,就经常给她带各种零食。于丽丽父母每次去医院检查治疗,李啸都会陪同。他抱着于丽丽父亲坐上轮椅,回来以后又背着一口气上三楼。以前没有天然气,家里都是烧蜂窝煤。于家没有壮劳力,每次买煤都是李啸负责,然后把煤块在楼下储藏室里整整齐齐码好。

    两个人有过山盟海誓,两家父母都对他们之间的事情表示默许。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不该做的也已经做了。李啸从不认为于丽丽会背叛自己,因为她是自己的妻子。

    要说两个人之间还缺点儿什么……那就是缺钱,因为两家人都很穷,也没有拿得出手的资产,家中老人都需要花钱看病,而且一花就是很多的那种。

    除此而外,就是我们之间缺少一张结婚证。

    前些年,于丽丽不止一次对李啸说过“我们应该去民政局领证”之类的话。但是李啸觉得那种东西可有可无。自己和丽丽都睡在了一张床上,也在一口锅里吃饭,要说真有什么区别,最多就是一个星期内不是每天都能聚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还是要各回各的家,照顾老人……不就是一张大红本子而已,即便领回来,也不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收入,还要额外花费几十块钱的“工本费”。

    李啸正在陷于疯狂的边缘徘徊着。他的样子很恐怖,就像一头正准备择人而噬的野兽。陈和平连忙抓住于丽丽的胳膊,想要把她往身后拉,却看见于丽丽摇着头,朝着李啸那边迈出半步。

    “我累了。我不想继续陪着你玩。我要生活。你明白吗?生活,真正的生活。”

    很多话,于丽丽一直憋的心里。她其实一直在寻找能够与李啸正常交谈的机会。

    “我从高中的时候就跟着你。那么多年,我从未看过别的男人一眼。因为我们之间的事情,高中的时候老师一再找我谈话,我的学习成绩也受到影响。如果我当时听老师的话,上个一本绝对没有问题。”

    李啸的眼睛正在逐渐变红,他冷笑道:“怎么,你觉得这是我的错?现在开始怪我了?”

    于丽丽坦然地摇着头:“我从未怪过你。那时候我是小女孩,什么也不懂,觉得爱情就是一切,直到上了大学也这样。大学里追我的男生很多,不是一个两个。我都对他们说我有男朋友了,后来你还专门到我们学校里来了一次,揍了我身边的几个追求者……我那时候觉得这才是爱情。因为你对我很重视,我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人。”

    “但是后来,你迷上了网络游戏。先是《罗马时代》联网对战,你们搞了一个战队,每天晚上都要在网吧里玩个通宵。你很聪明,从一开始什么也不会,到后来“浩方平台”对战积分榜前五十名,你只花了一个星期。别人不知道,我是很清楚。那几天你什么也不做,就连吃饭都是我给你送到网吧。你成天在那里呼朋唤友,别人在网上管你叫“老大”,你自己也飘飘然。”

    “后来,你开始往《魔兽》。大半年的时间,吃喝拉撒都在网吧里。你说网吧老板很够意思,别人四块钱一小时包机,他只要你两块钱,而且通宵很便宜,十块钱就够了。那时候我已经很不高兴你这样做,你却说是让我给你点儿时间,等着你黑龙通关,凑齐一个“血牙”套装,从此以后就罢手不玩。哼……结果呢?《巫妖王》版本一开,你照旧还是那个样子。”

    李啸脸上的肌肉在微微颤动着:“我就不能有一点自己的兴趣爱好吗?”

    于丽丽失望地看着他,继续摇头:“当然可以,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玩游戏的钱都是从哪儿来的?那些年,你一次又一次从我手上拿钱,先是几百,然后每次就要一、两千。每次你都说用完这些钱就出去找工作,然后老老实实回家跟我过日子。可是你过后就忘了,根本没把我当回事儿。我的工资也高,两千多块。家里我爸是那个样子,我妈的买药看病也需要贴补。我……你知道吗,我真的很想跟你结婚,真的。”

    说着,于丽丽眼睛里流下泪水:“我没想过要开宝马住豪宅,我只想跟着你一起好好生活。你学历低没关系,没本事也不要紧。只要愿意,找份工作其实不难。就算你到外面餐馆里洗盘子,上街扫垃圾,每月挣个千八百块的我也愿意。我爸和我妈当年就是这样,没必要顿顿都是山珍海味,青菜豆腐其实最好吃。”

    李啸觉得自己身体里的愤怒火焰无法以更加炽热的烈度燃烧。他看见陈和平伸手把哭泣的于丽丽搂在怀里,非常用力。

    “我跟着你那么多年,我提过过分的要求吗?”

    “别的女人每天都能换一套新衣服,我不眼馋。我只想要每年买一件新衣服,这要求不算过分吧?可是你看看我的衣柜里,什么时候添过一件新的?”

    “就算你不顾着我这边,你也得顾着你爸爸那边啊!”

    李啸被这些话刺激着双眼通红。但是他实在找不到对于丽丽发火的理由,只好把目光转移到陈和平身上,死死盯住对方,咬牙切齿道:“你他吗的,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在背后撬我的墙角。你……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第四百三六节 游戏土豪

    “这跟和平没关系!”

    不等陈和平说话,于丽丽已经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冷眼注视着李啸:“大学的时候他就追过我,那时候我没有同意。”

    暴怒中的李啸想也不想张口怒道:“那你为什么……”

    “你为什么要拿走我攒下来学习的那笔钱?”于丽丽打断了他的话:“我一直想考个造价工程师证,家里的收入也能多一些。买学习资料和报名都需要钱,我找单位上的同事借了两千,自己工资留下两千,总共四千块钱,结果呢……都被你拿去玩游戏了。”

    李啸的怒火一下子彻底熄灭了。

    两个月前,新出了一款叫做“魔灵”的游戏。与此前玩过的游戏不同,“魔灵”玩家可以通过软妹币充值的方式获得高级装备。最初的时候,李啸没想过要往游戏里充钱。他只是从站在街头分发广告的游戏公司宣传人员那里得到一个测试账号。一个月内侧时间下来,李啸打到了一身顶级装备。这让他有种在游戏里称王称霸,看谁不顺眼就过去一刀秒杀的快感。现实生活中得不到满足在这里遍地都是,各种**在游戏里得到释放。他甚至组建了一个公会,手下有着多达数百名追随者。

    内测结束,李啸的快乐时光也结束了。

    游戏公司发布的更新预告上,公布了一大批全新装备的图样与名目。随便一件的武力加成就超过上百,比李啸自己在游戏里辛辛苦苦打怪爆出的装备好了太多。可是真正让他感到惊恐愤怒的,还是内测结束第二天:那时候他像往常一样在网吧通宵上机,公会里小弟向自己求助,说是在“黑暗森林”被人杀了,请求老大帮忙报仇。

    以前这样的事情很多,游戏里面杀人与被杀从来都是家常便饭。李啸信心满满赶到现场,却被对方两刀秒杀。“尸体”躺在地上,他点开斩杀自己的“凶手”资料,震惊的发现:对方身上穿着一整套白银神器,武力值足足高出自己一百多点。

    白银神器在游戏商城里就能买到。明码标价,软妹币三千元一套,额外附赠大礼包,里面有原地复生丹三颗、活血丸十枚,还有泡妞神器《劲舞团二代》免费服装一套。

    从山顶最高峰跌落下来的感觉很可怕。看着躺在屏幕中央的“尸体”,李啸脑子里一片空白。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地位开始动摇,有强大的威胁在觊觎。想要确保公会稳定,想要保证自己在游戏里强大的力量,唯一的办法,就是购买装备。

    没有亲身体验过这款游戏的人,永远不会明白那种执着的愿望。尤其是李啸,现实世界里得不到的东西,他可以在游戏世界找到替代。哪怕是世界毁灭,对他来说也没有一台正在玩着的电脑突然断电,或者因为某种原因突然坏掉更加恐怖。

    李啸知道于丽丽打算考造价工程师。他趁着丽丽上班没有回家,东翻西找,拿走了那四千块钱。

    以最快的速度跑回网吧,三千块充值在短短几分钟内完成,一套崭新的白银套装到手。穿在身上银光闪闪,挥舞大刀向敌人们的脑袋砍去。

    李啸长长舒了口气自己的老大地位保住了,游戏高手的排名保住了,我还是那个看谁不顺眼一刀子就砍过去的游戏猛男。公会要是没有我坐镇,肯定会天下大乱。

    为了钱的事情,丽丽跟自己炒了一个多星期。李啸根本没把这当回事。大家都是老夫老妻了,在一张床上睡了多那么年,你的钱就是我的钱,何必分那么清楚。再说了,造价工程师考试难度很高,你能不能考上还不一定。与其把那些钱白白往水里扔,不如先拿来我用着……等到以后我挣钱多了,再还给你。

    “你……你是觉得我很穷,不愿意跟着我继续受苦?”李啸再一次变得愤怒。他死死盯着陈和平:“于丽丽,没想到你是这种人。怎么,你觉得跟着这个男人就一定会好过?”

    于丽丽针锋相对:“那你自己说说,你为这个家做过什么?”

    李啸想也不想张口就说:“我找到工作了。”

    这可不是空口白话乱说。上个月底,李啸的确不再像从前样每天沉迷于游戏,他找了一份工作,在本市一个纯净水水站做送水工。

    于丽丽用复杂的目光看着他:“都到了现在,你还想瞒着我?”

    李啸视线偏移,看着于丽丽的拖鞋:“我,我瞒你什么了?”

    于丽丽并不打算就这样放过他:“你跟李跃雷借了多少钱?”

    李啸猛然抬起头,满面震惊:“你是怎么知道的?”

    “哼!”于丽丽脸上全是痛苦的神情:“你以为你私底下借钱我就不知道了吗?你也不想想,李跃雷是什么人?你一下子找他借了两万块,约定还钱的时间到期了,他从你那里要不到钱,也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到头来,还不是只能找我。”

    “魔灵”游戏真的很好玩。

    穿上一身白银套装,想砍谁就砍谁。这年头有钱人多啊!几千块钱的充值眼睛都不眨。李啸本以为这种花钱购买的高档货在游戏里没几个人会舍得配置,没想到不到一个星期,满大街都是银光闪闪的牛逼高手。

    游戏公司很是体贴,更新公告很快出现了令人振奋的消息:为了满足广大玩家的需要,进一步提升游戏质量,本公司将推出更加精良、强大、稀少的“黄金套装”。

    黄金套装的确牛逼,武力加成足足超过白银套装三倍以上。但是价格也摆在那里,一套“黄金”买下来,一万六千元软妹币。

    这是一个极其昂贵的价钱,相信没几个人能玩得起。

    李啸与大部分玩家一样,都在骂着游戏公司心黑手狠,可是私底下,他久久注视着电脑屏幕,望着游戏商城里的黄金套装,几乎盯红了眼睛。

    当你达到某种高度的时候,就会对其他竞争者产生强力的戒备心理。游戏也是如此,人杀我不如我杀人。有了上一次的教训,李啸现在对确保武力值产生了更加深刻的认识。他思来想去,觉得必须购买一套黄金装备。

    可是钱从哪儿来?

    于丽丽那边没钱。

    自己老爸手里也没有钱。

    干脆,找别人去借?

    李跃雷有钱,因为他父母很有钱。

    他是李啸的初中同学,毕业以后就很少来往。印象较深的,是几年前的一次同学会,李跃雷邀约大家一起去唱歌喝酒,最后,他全程买单。

    老同学借钱完全没有问题,李跃雷甚至很贴心的问李啸:“两万够不够?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多借点儿给你。”

    借钱当然要还。而且从李跃雷那里拿钱的时候,李啸白纸黑字签了协议,还摁了红色手指印。

    那是真正的高利贷,借期三个月。

    李啸脑子里装满了游戏,他像上次那样,迫不及待充值,然后购买黄金套装船上。那一天,他成为了整个公会的传奇,几乎所有游戏里的玩家看见他的时候,都会发出惊叹。

    “快看,牛逼的土豪在天上飞。”

    “尼玛,一万多块的黄金套装……这家伙真他吗有钱。”

    “我打算删号不玩了。再这么下去实在没意思。辛辛苦苦打的装备不如人家从商城里买的。麻痹这根本玩不下去啊!”

    “弱弱的问一句:我们围殴他,砍死,牛人身上会爆装备吗?”

    快乐亢奋的时间总是很短暂。热血过后,李啸开始正视现实。借了钱一定要还,否则丽丽肯定要跟自己吵架。

    他丝毫没有发现问题的严重性,对一切都只是觉得轻轻松松就能应对。就连找上这份送水的工作,也是迫于无奈而为。李啸并不认为欠下的那张借款单据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李跃雷毕竟是我的初中同学,有钱人都很豪爽。虽说是三个月还款,可如果到时候还不出来,他一定会看在老同学的情分上,让我稍微缓缓,一年,或者两年,这些钱总会还上的。

    “你借的那可是高利贷,是高利贷啊!”

    于丽丽红着眼睛哭道:“你知不知道,你刚从李跃雷那里借钱一个月,他就打电话给我,约我出去吃饭。我一开始没打算去,后来他把事情说开,我就算不愿意也得去。他给我看了欠条,上面有你的名字。李跃雷说了,要么按照规定的利率还钱,要么让我陪他一个月。”

    “不可能!”李啸愤怒了:“李跃雷不是那种人。借钱的时候明明说好了是三个月才……”

    “你到底相信他还是相信我?”于丽丽气得浑身发抖:“我有必要在这种事情上骗你吗?要是不信,你现在就去找李跃雷问个清楚。”

    尽管心中仍然有怀疑,李啸却本能的相信了于丽丽的话:“你……他真这样说?”

    于丽丽眼睛里充满了痛苦:“你借钱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你写下欠条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将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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