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原本的世界线
这段看起来清晰明了的故事实际上是由沐言拼接起来的,并且建立在他两个世界的共同认知上。
故事分成表里两部分。表面上有关莫拉的过去,以及他和约翰·迪佩尔的恩怨均来自于怀恩校长的讲述。校长对这两位学生印象都很深刻,但对他们各自的归宿却不清楚。
另外的“里”部分,则来自于扎老师。
信仰历760-775年这段时间,正好是李奥瑞克联系洛坎亡灵法师的时间段,作为死灵法师界名气最大的扎伊克斯阁下,扎老师自然受到了最高规格的待遇,即亡者君主亲自传来蛊惑人心的耳语——也就是没完没了的叨逼叨。
在原本的世界线里,扎老师最后成功被叨逼疯了,就变成了疯巫妖扎伊克斯。
不过尽管如此,李奥瑞克也始终没派人去白岩矿场骚扰他,他似乎端着种莫名的架子。反而是辛迪加的人带着当时已经具备三重身份的莫拉前去拜访过一次。
“那是信仰历77年发生的事,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扎老师如是形容道:“我一眼就看出那家伙不对劲,怎么说呢……他就像个瘦骨嶙峋的小偷,却穿了件华美的袍子,这件衣服明显是偷来的,它宽大,松松垮垮,毫不合身。最可笑的是衣服还被一个蹩脚的三流裁缝修剪过,为了让他穿得舒服,只将领口和袖口缩小,其他地方一动不动,整个人就像包裹在猪脬里的小丑一样滑稽。”
扎老师说的自然不可能是正儿八经的衣服如何,无疑是在描述灵魂和肉体的契合度,这说明在此之前莫拉就已经完成了融合,只是所托非人,搞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
灵魂学的深度几乎可以将整个媲美整个元素系,它毕竟涉及人体最难以捉摸的一部分,更不要说灵魂本就是构成世界的三大基础物质之一。
所以“转移”和“融合”的过程远没有它看上去那么简单,仿佛从一个容器中拿出内容物,转移到另一个容器中就好……它在操作难度上不亚于精密仪器的拆卸和对接,此外还有更加深远的影响,就连扎老师都不敢轻易涉足,可莫拉却以为很简单,随便找了个扎老师听都没听过的死灵法师替他操作……
如此草率的行为自然酿成了苦果,约翰的肉体和莫拉的灵魂出现了强烈的排异反应,不仅没让他继承约翰的法师天赋,还弄丢了约翰·迪佩尔的灵魂!
后者毕竟是年纪轻轻就穿上红袍的天才法师,虽然蠢了点,可一身本事还在那儿放着,尤其是无论哪个领域的法师都拥有常人难以媲美的灵魂强度,于是在实验过程中竟被他找到机会成功逃亡——单以一缕亡魂的形态,就像个幽灵似的跑了,至今都没有找到。
在《黄昏纪元》中,怀恩告诉沐言这位学生后来被他亲手杀死,也就是说截至目前——莫拉的融合,约翰的逃亡——这是两条世界线的共有剧情,可变数在于后来,即如今的洛坎,或许依旧存在一缕被夺走肉体,靠怨恨苟活的亡魂约翰·迪佩尔。
回到故事本身,实验失败后莫拉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活活烧死了欺骗自己的三流法师,一方面寻找戈提克这样的人来拯救自己,一方面找到辛迪加的人,委托他们带自己来拜访最资深的扎伊克斯大人,希望他能救自己一命。
这个时候的他已经不指望获得约翰的天赋了,他的嫉妒和贪婪因为这次冒险被冲洗得干干净净,此时教宗陛下的头脑无比清醒,他只想活下来,做好嘉顿的仆从,用信仰换取源源不断的力量……
“您答应了?”沐言忍不住问。
“我答应了。”扎老师点点头,目光却有些躲闪,“毕竟……他提出的条件难以拒绝……”
“什么条件?”
扎老师张了张嘴,显得十分犹豫,但最后还是支支吾吾道:“信仰历77年……而且鎏金级别的佣兵实验材料没那么好找……而且……”
听到这儿沐言就明白了,同时也有些哭笑不得,他顺着扎老师的话茬说道:“而且您和苏利亚的祖父莱茵哈鲁特阁下还有仇隙……是这样吗?”
扎老师尴尬地笑了笑。
当年星辰剑圣莱茵哈鲁特阁下来图灵做客,对尚未结婚的格莉丝小姐有些心动,这可热恼了扎老师,两人还差点为此大打出手……至于结果嘛……
有些话还是不点破微妙,当时的扎老师充其量也就40级,可苏利亚的祖父至少高过60……
“咳咳……”扎老师突然正色起来,转移话题道:“这些都不关键,最要紧的是他告诉了我一条信息,你也知道,死灵法师这种上不了台面的身份一般鲜有‘传承’,就算运气好收到了学徒,最后多半也会因为心智大变而将其做成施法材料……所以一些天赋非凡的死灵法师最终都死得无人问津,他们的实验日志和笔记也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莫拉正是告诉了我一个这种地方……”
“然后您没来得及去?”
“是的,那个地方很危险,否则他也不至于将消息告诉我,但我还未做好准备就遇见了你,随后的事你也都知道了。有关‘黄金苹果’的想法实际上也是为了那次远行做的准备,到现在两年多过去,我本来已经完全忘了它,直到我再次遇见这家伙……”
扎老师将目光投向戈提克,后者一个激灵,顿时正襟危坐,挺起胸膛,一副等待老师点名的好学生样子。
沐言疑惑道:“老师您似乎还没说到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啊,这个啊……”
“扎伊克斯大人指点过我!对我有再造之恩!”
戈提克抢着在扎老师前面激动道。
“……”
扎老师一脸无语,他恨不得把这货的嘴封上。
“没,没这回事……”
原来当年就在莫**门拜访后不久,为了做好去死灵法师遗迹探险的准备,扎老师曾外出过一次,去希尔德丘陵上的暮色森林里寻找一种特殊植物,随后就在那儿发现了陷入能源危机的戈提克。后者低估了幼虫结茧前需要积蓄的能量,陷入进退两难的地步。
出于好奇心理,路过的扎老师对这个半人半虫的畸形产物施以援手,之后还对着对方成功结出的茧突发灵感,提出了一系列建设性意见……
虽然这对扎老师而言甚至算不上“举手之劳”,他就像一个画家看到洁白的画布后忍不住涂了两笔,可对戈提克来说却不亚于“再造之恩”。当初扎老师留下一个名字就翩然离去,破蛹而出的戈提克经过多方打听,最后知晓帮助自己的人竟是这样一个恐怖的死灵法师,顿时生出了一种敬畏混杂着感恩的复杂心态。
而这种感情也一直持续到今天。
第六章 下海倒计时
沐言不知道原本游戏中戈提克的命运会走向何种方向,但考虑到他藏匿的暮色森林恰好在新手村附近,想来下场也不会太好……
而且时间一旦来到信仰历774年,就意味着舞台将属于玩家。
属于玩家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任何拥有身份、地位、甚至是姓名的NPC都无法摆脱被玩家盯上的命运。
举个很简单的例子,洛坎从来不缺少一边飞行一边拉屎的巨龙,因此《黄昏纪元》里也就不缺少行走于荒野时被天降龙粪砸死的玩家。在洛坎这样做自然是无害的,可在游戏里,这样会葬送它的龙命。
它可能无法想象,贪婪的玩家会用炼金术分离出龙粪的具体成分,进而判断它飞到这片荒野前都去了哪些地方觅食,再根据当地的档案、日志等等来获得它的出现频率与饮食习惯,由此反推它的沉睡时间和巢穴位置,最终层层剥茧,让它的弱点全部暴露,变成行走的loot……
这种事屡见不鲜。
尤其是沐言,身为资深学者,他就没少接过这种委托,尽管连只鸡都没杀过,可夏老师的双手却沾满了巨龙的鲜血。
所以沐言几乎可以确信,在信仰历774年,游戏中的扎老师绝对没去过暮色森林,否则他一定会被人发现。所以也就没有人拯救戈提克。
并且白岩矿场之所以会被发现,八成也是因为做足了准备的扎老师前往死灵法师遗迹时露出了马脚,从而被别有用心者发现,进而一路尾随到白岩矿场,最终开启副本。
更别说那个时间点苏利亚还被困在白岩矿场,作为未来率领人类杀上霍加斯之巅的蔷薇女大公,拯救尚处于青春期的苏利亚怎么说也得是一条史诗级任务线吧……而且还是唯一性那种,否则也不会没有人放出风声来。
而这一切的源头,或许就要归结到这位戈提克头上。毕竟,在背后支持和联络他的人叫约翰·迪佩尔,也就是身份复杂的教宗莫拉。光沐言知道的,挖掘出来的,与莫拉有关的任务就有好几千条不带重样的,更别说戈提克这样被他器重,视为“自救手段”的人了……
神游一圈,暗自慨叹如今的洛坎被自己修正得面目全非,沐言又抬起头,重新注视着这位福伦诺先生。
既然扎老师特意将他带来,必然是有什么原因的。
“说说你的计划吧,老师。”
扎老师微微一笑,反问道:“你有考虑过自己如何‘下海’吗?”
沐言微愣,“难道不是用“水肺术”吗?”
“你傻啊,“水肺术”能让你在水里呼吸,但能让你自由移动吗?能让你无视海水的压力和阻力吗?在水元素占据90%以上且阻力与压力都惊人的条件下,你难道每时每刻都分一半心思维持法师盾来抵御海水的压力?并且,你有深海作战的经验吗?”
一连串问题,沐言被砸懵了。
的确,他还真没有海洋作战的经验。
而且别说他没有,就算《黄昏纪元》里也没几个法师高玩有这种鬼经验吧?
深海恐惧症虽然不是每个人都有的问题,可在面对空旷、深邃、无边无际的大海时,身为普通人的玩家会本能地产生排斥,因而从未有法师玩家下海战斗并制作攻略,游戏里可选的内容太多了,没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这就是找他来的原因了。”扎老师拍拍戈提克的肩膀:“他有着丰富的‘合成兽’经验,能帮助你变成海族,或者在自己身上融合海族的能力。”
“哈!?”
沐言愣住了。
“融合?这真的没问题吗……”
“别那么害怕,融合也有‘深浅’的巨大差别。”扎老师解释道。
他把融合按照深入程度以及效率分成三等,像戈提克这种被低等生物覆盖了基因,搞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是档次最低的一种,只涉及生物学,根本没有涉及灵魂和元素学手段,完全葬送了身为人类的未来。
比之稍微高级一档的,是死灵法师的合成手段。
比如说扎老师构思中的亡语者女士——即某个曾在游戏中大放异彩,却在如今的洛坎失去了登台希望的BOSS——就产生自这种法术。
不得不说和游戏中的BOSS面对面交谈是种相当微妙的体验,尤其交谈的内容还是了解他制造副本内某个首领时的最初想法、动机时,这种感受更盛……
亡语者女士由一个濒死的女人和一只巨大的母蜘蛛融合而成,或者说是将女人的身体与灵魂嫁接到这头蜘蛛身体上。
在游戏里,身为BOSS的亡语者女士免疫大多数五环以下的法术,自带寒冰护盾,能够减缓近战50%的攻击速度和移动速度,还能源源不断地召唤蜘蛛小弟,相当于人形蛛后,还被疯巫妖赋予了六环寒语者的法师实力,是白岩矿场第二难缠的BOSS。
但这样强大的造物在如今的扎老师——一个传奇死灵法师看来,还有不足的地方。
即使是亡语者女士,也面临和戈提克一样的问题,即身为人类的未来被魔兽覆盖。只不过她融合的是一头高阶魔兽,未来也一样‘高阶’。
在任何具备理智的法师看来,0.001%的希望都好过永久固化的1000。
而扎老师所描述的第三等融合,则是一种“可拆卸”的融合。
换句话说是“既融合又不完全融合”,就像衣服,用时穿上,不用就脱下。
沐言一听就惊呆了,这tm不就是“生物外骨骼”的雏形么!?扎老师可真是个天才,假如这一想法再升级完善,甚至是进化,即将有可能实现批量生产,到时候洛坎的“非战斗人员”也有可能被赋予强大的力量,那可真是跨越时代、超越科技树的存在……
可即便是这样的构思,听上去也还不是最理想的融合……
“那老师您认为‘融合’的尽头是什么?”他不禁问。
“其实你见过的。”
“我见过?”
“没错,在风之苍穹。”
“风之苍穹……德鲁伊!?”
沐言不禁顿时哑然失笑。
是啊,完美地融合了野兽基因,却具备人类那样充满不确定未来的特性……德鲁伊简直是比人类还要完美的造物——如果抛开他们过分野性的性格的话。
“没错,就是他们。至今为止都没有人可以解开德鲁伊身上的秘密,研究他们为什么可以肆意变形。所以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采取次一等的做法。就我当初做的调查来看,莫拉提供的遗迹恰好来自一位当年在‘奇美拉’课题上大有研究的前人。如果能拿到他的手稿,再结合我们手头有的资源,不难在短时间内解决你的问题。”
沐言点点头。
这段时间他就在收集有关七海的资料,并疯狂做准备,这些都被扎老师看在眼里。而且他清楚,老师所说的资源是指两位传奇死灵法师以及地下那块水晶。想当初他们三人用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缔造了塞拉芙这样的奇迹,一个简单的“生物外骨骼”恐怕也耗费不了太久时间。
“好,我们来制定计划吧。”
第七章 晨星
晨星城。
原本圣湖所在,在经历过荆棘花挑战赛的惊变后沦为了废坑,湖水蒸干,土地干涸,龟裂的口子无论渗进去多少水都无法愈合,仿佛成了晨星人脸上最丑陋的一道伤疤。
查理三世本打算掩埋这里,但遭到了大臣的一直反对,他们寄希望于这道伤疤能让国王记住这种耻辱。
然后,就是去年了。自从灰烬公爵突然降下神迹,废坑里突然开满了五颜六色的花朵,碧绿色的草海中各色花株随风摇曳,隐隐散发着蓬勃的生命力,一改往日的死寂。
在那之后,嘉顿冕下的雕像就矗立在了自由广场,受万人敬仰。那些在事故中失去肢体,沦为残疾的佣兵、士兵们也在奉献信仰后被成功治愈,奇迹般生长出手脚……自此信仰嘉顿的人越来越多,晨星城里随处可见绣着萨弗隆徽记的金红两色气质,热情洋溢。
远远看过去,就像当年晨星建国之初剑花旗随风飘扬的景色一般。
沐言走过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一路感慨。
他在这座城市里生活了三十年,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他都记得,可在《黄昏纪元》中,即使是节日庆典,即使有玩家挤在街上,晨星的色彩也没有今天这样热烈过。
感知扫过自由广场,他不禁微笑,嘉顿的雕像看似勇武不凡,实际却是个空壳,其内芯是另一尊雕像——原本矗立在圣言教会那尊被苏利亚劈坏的雕像。它被嘉顿重新拼凑完毕,并认真地保护在里面。
考虑到那丫头如今的剑法,嘉顿此举的难度不亚于将碎纸机里的文稿一块块重新粘回去。
不过这也更显得他对坎洛什的忠诚,这是个至今都让沐言难以理解,也没找到机会询问的谜团。
他这一路上都没有隐藏身份,很快就被人找上了门。
来人是兰登骑士,即当初的侍卫长,不满查理三世在**中抛弃臣民独自偷跑的行为,舍弃了贵族身份,而后差点被沙恩斯弄死。后来兰斯洛有感于这个人固执的脾气与某个故人想象,索性将那柄历来守护晨星的誓约胜利之剑给了他,并略做指点,使其成了如今晨星的守护者。
只是作为无信者,兰登这次并没有回到晨星皇室,而是做了一名自由的佣兵。
独臂而强大的自由佣兵,又手持宝剑,独来独往,拥有这些标签,他已经闯出了不小的名头。
如此富有个性的人自然受到了嘉顿的招揽,但被他拒绝了。
其实从兰登尾随在身后开始,沐言就发现了他,只不过让他有些诧异的是,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人……
准确说是跟着三条狗。
沙恩斯打扮得人模狗样,还用一顶毡帽遮住了自己的狗耳朵,要不是脸上那道破相的伤疤,还真有些放荡不羁的浪子气质。他怀里抱着毛发宛如黄金般璀璨的燃骨,脚边还跟着丑陋的无毛狗沸血。燃骨对周围的贵妇人似乎拥有莫名的吸引力,引得她们频频回头,然而都被这家伙毫不掩饰的下流目光和口哨声赶跑了。
话说这两个有断臂之仇的家伙怎么搞到一起了……
“嘉顿大人派我来接人。”沙恩斯也不啰嗦,大大咧咧道,目光直指沐言身后的米诺。后者在学院养好了伤,躲在人堆里经历庆典日那晚后就想通了,这次沐言正好把他带过来交差。
“是你小子吧?”猎人之王问。
米诺依旧低着头,没吭声。
“得,又来一个这副德性的……你说嘉顿大人也真是,为什么不多找几个埃图斯那样有趣的家伙呢?泽拉迦尔是个闷葫芦,范厨子一整天就抱着剑发呆,新来的又这样,哎呀,无聊呀,想找个人解闷真是难啊,难啊……”
沐言没功夫理会他,索性一摊手,“人我送到了,我就先失陪了。”
说罢他转身就走。
“喂,人类。”沙恩斯想起什么似的补充道:“你的小情人最近没离开过公爵府,去那儿找她。”
沐言没回头,抬起手晃了晃,示意听到了。
“这家伙……老子当这么久保镖他也不知道说声谢谢。”
“苏利亚小姐不需要连她都打不过的保镖。”一直沉默的兰登突然来了一句。
“喂喂喂,你瞎说什么!那是我不对女人动手好吗,要真打起来……呵呵……”
“你打得过我吗?”
“我……”
沙恩斯一时语塞,但快速反驳:“这有什么关系?”
“可我打不过苏利亚小姐。”
“你……”
沙恩斯尴尬地低下头,嘴里嘀咕着什么“不让带狗,不给聊天的机会,还不让埋伏陷阱”之类的话,叨叨了半天,一扭头瞥见木头似的米诺,忙靠过来,熟络地搂着他的肩。
“这位朋友叫什么呀,平时有什么爱好呀,结婚了吗,我告诉你,我们萨弗隆待遇好啊,私人订制武器技能,如果单身还包介绍对象……喂,那个,我们走了啊,记得清理现场!”
两人晃晃悠悠拐入一条小巷子,钻进火焰传送门离开,沙恩斯还不忘招呼兰登。
后者熟练地清理干净现场,接着嘴角微微扬起,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
埃德华兹公爵府,校场。
因为并非在城郊的蔷薇庄园,所以公爵府的校场并不大,只有半个足球场大小,而且是用空间魔法做了手脚的地下训练场,空气流通有些不便。
校场正中央正站着一道靓丽的身影,汗水浸透了少女单薄的衣衫,几乎紧贴在身上,凹凸有致的轮廓显得更加诱人。
身影俶尔消失,紫光一闪,下次出现时已在校场另一头,随之而来的是一道剑光。剑光落下,作为假想敌的试炼假人瞬间裂成对称的两半,切口无比平整。
但挥剑之人似乎对这次出手并不满意,少女低头看了眼颤巍巍的胸脯,有些苦恼。
“晃得厉害啊……烦死了……”
苏利亚今年刚过二十岁,发育期尚未结束。距离上次与沐言相见不过半年,该长的地方隐隐又扩大了一圈,也出落得愈发成熟,只是这份成熟对她而言就属于幸福的烦恼了。
用湿毛巾擦干净脸,少女解开发带,抖散了头发,望向靠在墙角的两把剑。
黑剑伊格诺斯和白剑伊莫特鲁就像磁铁一般吸引在一起,两者都薄如蝉翼,几乎要合并成一把剑。
诡异的力量在两剑之间流转吞吐,以至于它无法被放进任何储物道具中。然而当她拿起剑时,这股力量又会消失。
她还记得那天在自由广场上,就是这两把剑碰撞在一起时产生了漩涡,将她送到了赫鲁,随后发生了种种事情。
略微发了会儿呆,一回头,少女冷不丁发现刚才扔下的湿毛巾不知何时站了起来!
毛巾把自个拧成一个人形,一手叉腰,一手靠在旁边的架子上,一只脚勾到了另一只脚背后,摆出一个慵懒而轻佻的姿势。
少女神色一凝,训练用的木剑如闪电般划过。
苏利亚现在的水准少说也达到了其祖父刚成为剑圣时的一半,即便是训练后的疲惫期,出剑速度也并快得惊人,可这样的一剑,却被毛巾拧成的小人跳起来躲开了……
小人不光躲开,还扮了个鬼脸,接着撅起屁股冲她拍了拍。
少女顿时羞红了脸,她哪里还不知道是谁在搞鬼,丢下木剑,向四周娇嗔道:“出来啦!快出来!”
然而毫无回应,倒是毛巾小人飘到她面前,张开双臂,做出一个“要抱抱”的姿势。
“烦死啦,你这个人……”
苏利亚没办法,只好闭上眼,张开双臂。
随后,她就被一个熟悉的味道拥进了怀里。
第八章 温存
夜幕降临,双月周围笼着一层轻纱,使得金月的光辉比以往暗淡几分,也让夜色温柔了不少。
公爵府的某间屋子里,安静的气氛中响起两个人叽叽喳喳的低语声。
“说起来,这还是你第一次来我的卧室。第一次哦!”
苏利亚攥着一缕头发在沐言胸口来回磨蹭,后者感觉有些痒,伸手去抓,可少女灵巧地躲避着,僵持不下,沐言索性一翻身又把她压在了下面,结果被苏利亚轻而易举地举了起来……两人随即在打闹中咯咯笑出了声。
“是啊,第一次来,而且我连岳父大人的面都没见过……”
黑暗中,沐言望着苏利亚亮晶晶的眼睛,难免有些心虚。
即使在游戏中他也没见过几次埃德华兹公爵,听闻公爵大人非常严格,饶是传奇法师也很心虚……苏利亚倒是见了不少,只不过那时的蔷薇女大公与眼下躺在他怀里这位相去甚远。
“哼……可第一次见面时你就喊出了我的名字,还知道我是逃婚出来的。”
苏利亚似乎每次都要提及这件事,看样子印象非常深刻。
“呃,那是个误会,说来话长的误会……”
“你又要撒谎了,格莉丝小姐告诉我,男人口气一软就是撒谎的预兆,一定不能相信这之后的鬼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哇,那不是还有一句真话吗?”
“不!剩下那句是花言巧语!用来为谎言烘托气氛的!”
“唔,类似‘苏利亚真可爱’这样吗?难道这也算花言巧语?”
“嗯……虽然这是事实,但总归像抹了蜂蜜的面包,是不怀好意!”
“抹了蜂蜜……”沐言轻笑,一扭头堵上了苏利亚的嘴,良久,直到气喘吁吁两人才唇分,他回味似的笑道:“还真是抹了蜂蜜,要不然怎么会这么甜。”
少女被一番深吻羞红了脸,挠痒痒似的敲打他几下,“油嘴滑舌,你学坏了!”
“不,这是‘熟练’。凡事都讲究熟能生巧,而且学习本来就是学者的特长,你瞧我学得多快……”
“哼哼,熟能生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调戏别的女孩子!格莉丝小姐都告诉我了!”
“弥娅在上,摸着良心讲……”
“喂喂喂!你摸的是……”
“哦哦,抱歉,”沐言把手收回来,讪讪地摸着自己的良心,“弥娅在上,我对苏利亚小姐的忠诚日月可鉴,绝无半句假话!如果撒谎,就让我的智商跟古斯塔沃一样。”
“你骗人!”
“没有!”
“真的骗人!”
“真没有,亲爱的你要讲证据呀……”
“……茶茶小姐?”
“呃……哈……哈哈……”沐言有些心虚地笑了笑,“养……养成这种事怎么能叫调戏呢,更何况……”他瞄了眼被子里的风光,咽了口唾沫。“更何况我们的苏利亚在各方面都胜过她一大截……”
更何况我又不是怀恩那种萝莉控,他在心中补充道。
“哼,这还差不多。”
少女对这个答案似乎满意了,发出一声骄傲的轻哼,猫儿似的拱了拱他,在臂弯蹭出一个舒服的姿势,然后合上眼。只是另一只手依旧牢牢抱着他,生怕一松手就失去了什么。
时间沉默着流淌了一会儿。
“沐言。”
“我在。”
“三个多月前……那天晚上,西边天空的彩虹光……那两把剑也在发出悲鸣……还有嘉顿先生,他对那个方向鞠了一躬……”少女的声音有些颤抖,抱着沐言的手臂也微微用力。“到底发生了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沐言叹了口气。
“是格雷泽老师。”
良久,没有人搭话。
过了会儿,沐言察觉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肩膀上,耳畔也传来着极力压制的哽咽声。
他转身将少女拥入怀里,轻轻摩挲着她光洁的后背。他能感受到苏利亚整个人在颤抖,源自内心的恐慌顺着身体传递给他。
“我好怕……害怕你也……”
“没事,没事的。”沐言温声安慰道:“假如这是一个故事,那我可是主角呢,主角都是不死的,否则这故事怎么继续下去……不是每个作者都像埃里克那样……”
苏利亚被他的话逗得破涕为笑,在他胸膛轻轻锤了一下。
“所以你这次来,又是为了安抚我,然后去更危险的地方吗?”
“呃……”
沐言机智的选择了沉默。
“哼……”
虽然听上去气鼓鼓,可真正回应他的是一具紧紧贴上来的身体,像火一样滚烫,少女似乎想以此来缓解心中的恐慌。
-------------------
“温柔乡不愧是英雄冢……”
沐言揉着鼻子感慨。
说好的只在晨星待一天,可最后还是待了整整三天。
每次他开口说要走,都禁不住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望着自己,于是只好一拖再做。
但苏利亚很懂事,换做以前的她或许要埋怨几句,问为什么不带上她之类的,但现在她不会这样。一来她知道这样是添乱,二来她知道每个人都有要守护的东西,比如她要守护晨星,格雷泽老师要守护珈蓝,而沐言要守护这一切,只有陪伴他经历过那些,眼睁睁看着他被巨大无比的尼乌德拉带走的一幕后才会懂得这些,那是种隐藏得极深,即使是她也不能告之的责任。
每到这时,少女就愈发理解守护的含义,因此即便晨星拥有了嘉顿这样的守护神,她也依旧坚信埃德华兹才是真正的守护者。
可她越是如此,沐言就越觉得亏欠她许多,他也隐约明白了扎老师为什么总是对格莉丝小姐百依百顺,大概同样心里觉得亏欠吧。
这三天里他还抽空去看了一眼苏利亚的祖父以及怀恩校长。
后者还是那副样子,来自奥杜因的力量如依附在大树上的藤蔓那样紧紧缠绕着他,汲取生命力的同时也为他源源不断地提供生机。看来奥杜因是想让他永远保持昏迷的状态,却又不至于死掉,至于目的是什么,尚且不得而知。
至于莱茵哈鲁特阁下,情况就特殊了一些。
各种传说中都表明他在极盛之时遭遇魔兽围攻,从而陨落,可从法蓝城元素高塔的档案来看,星辰剑圣阁下似乎是遭受了神罚……
但如果是这样,使他衰老并陷入昏迷的力量就应该是神力才对,可沐言在这位枯槁的老人体内没发现任何神力,造成他这副模样的更像是灵魂出了问题……
然而老人的身体太虚弱了,经不起灵魂方面的任何探查,沐言不敢轻举妄动,只好就此作罢。
他寄希望于这次七海之旅,如果能找到纯白之球,或许就可以解开围绕在祖父大人身上的谜团。这或许又是一个突破口。
“单机版《黄昏纪元》么。”
笑着摸了摸鼻子,沐言消失在晨星的郊外。
第九章 对话
无边无际的元素疆域,黄沙漫漫。
伊卡莉依旧端坐在她的王座之上,蔚蓝色的头发汩汩流动。脊背似高山般厚重的巨人匍匐在她脚边,仿佛融入了漫天黄沙中。
那些飞扬的沙子却都很乖巧,无论如何飞舞,始终不会靠近伊卡莉半分。
元素之主脸上始终如万年不化的坚冰,时间在这里停滞,变得毫无意义,唯有偶尔翻腾起的沙浪昭示她内心的一丝丝波动。
忽然,一道嘲弄的声音传了过来,伊卡莉蓦地睁开双眼,精光大盛。
她仿佛一直在等着这一幕。
刹那间,元素疆域内沙海翻滚,卷起的浪滔遮天蔽日,几乎将整个世界涂抹为土黄色。
“奥杜因,我知道你会来嘲笑我。”
“呵呵……”
灭世者的声音依旧沧桑亘古,仿佛从渺远处传来,带着袅袅回音,如复古的咏叹调一般。
“卑微如我,只敢躲在尼弗海姆深处默默观察眼前这一切,又怎么敢嘲笑掌控着世间最强大力量的元素之主呢……”
“别惺惺作态了,我知道这一切是你在幕后操纵的。那条漏网之鱼不可能独自回到洛坎,而且,凭他一个人也无法改变如今的珈蓝。”
“您猜对了呢,元素之主……是我将他送回了洛坎,看来他对你造成了不少麻烦呢。”
“是的,他摧毁了我的所有‘藏品’。”
她的声音听不出丝毫波动,没有感慨、惋惜,或是悲伤,就像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两人就像互相知根知底的棋手,互相试探对方的底线和索求,此时无论是谁率先表态都将落于下风。
听到她这样答复,奥杜因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
“呵……晨星似乎也不太平呐。”
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感慨。
“是的,晨星终于起了波澜,”回答像是自嘲,又像猜到了对方心里所想那样自信。“我想,这和你也有关系吧。只是它同样超出了你的预料。我对自己的孩子再了解不过了,嘉顿永远只忠于那个人,你也不过在被他利用而已。”
“利用……呵呵,这无可避免,也无需避免。我那可怜的哥哥虽然蠢了些,但他的一句话我至今都记着……‘自以为置身事外者,往往深陷其中’,说的多好,您又何尝不是在被我利用呢?想想当初的沃森……你不得不亲手杀死自己最疼爱,也是最忠诚的孩子……”
听到这个名字,伊卡莉神色微动。
与此同时,沙海仿佛突发暴乱,沙浪剧烈地翻滚起来,卷起阵阵黄色巨龙般的旋风。洛坎的天空也瞬间由晴转阴,隐隐传来沉闷的雷声,对那些并不处于结界保护中的法师而言,他们无不感受到了来自魔网的震颤。
元素之主,发怒了。
许久,伊卡莉才平复心情。
在这方面,她还是输了一筹。
“不必用话激我,时间对我而言没有意义,我可以等,但你不能。我很期待你被尼弗海姆彻底同化的那一天,等到你成为那片海的意志,再也离不开它,就彻底失去回到洛坎的机会了吧?灭世者阁下。”
“哦?你真的等得起吗?”奥杜因嗤笑,“从那个人消失以后,从我的哥哥被你杀死以后,从你一个人掌管洛坎以来这么久……你难道没有察觉到一丝异样吗?即便是过去数万年的演变和动荡加起来也不如这两年时间里发生的多,假如我告诉你,这个势头还会保持下去,元素之主难道不会感到恐慌吗?
“嘉顿已经掌握了牧马平原上三分之一的人类,接下来就是图灵……最后,整个牧马平原都会成为他的信仰之地。神力对你而言几乎无用,只能用来塑造元素疆域,强化魔网,你就像一只不断加固厚壳的乌龟,守在巢穴里不敢出去,可对他而言……呵呵,看上去,等不起的人是你呢……
“我又何尝不期待,一个成熟的元素之神用他复仇的火焰烧尽整个魔网会是种怎样的光景……到了那时,你那悦耳的惨叫声势必穿过世界壁,来到尼弗海姆深处,届时我也会为你的歌声鼓掌庆祝。”
“我不会死,也不会回归赫鲁。”
回答听起来稍微底气不足,到更像是无力的反抗。
“神明当然不会死,这是那个人说的,可他消失了。我那可怜的兄长对此也深信不疑,而他的下场你比我更清楚……其实这些你都懂,只是不愿承认,就像你始终不愿承认自己现在束手无策……呵,多么无助,多么可怜,又多么可悲的矜持。”
“够了!奥杜因!现在的你也只能像个弱者一样躲藏在暗地里叫唤罢了。如果你只是为了来奚落我,大可不必这样,多想想如何抵御来自灵魂深处的同化吧。”
“呵呵……假如您真这样想,又怎么会和我聊这么久。呵呵,元素之主既然想听听我的来意,又无法放下矜持主动开口,正是因为你顾忌的东西太多,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失败。”
“用不着你来教育我!说明你的来意吧,你这肮脏的畸形生物。”
听到这样有些气急败坏的回答,奥杜因不禁发出一串刺耳的笑声,尼弗海姆顿时翻腾起滔天巨浪。
半晌,直到他笑够了才缓缓开口。
“很简单,我是来谈条件的。”
“什么条件?”
“在谈条件前,我需要确认一件事……您刚才撒了谎吧,所谓藏品都被破坏,其实是个谎言……至少,您应该保存了一两个吧?”
伊卡莉神色一凝。
“虽然我没能看到那天的盛况,但我能猜到是谁让您如此不堪。如果是那个人类,想必在自爆以前会有一瞬间的突兀停顿,即使他做足了准备也不会想到这回事……而这样一个宝贵的机会,您不会把握不住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这难道不是你动的手脚?”
“当然不是,您未免也太瞧得起我了。还记得曼加扎么,以及那些自诩‘测试员’的存在……作为那个人的特殊造物,他们可以无视两个世界的壁垒,肆无忌惮地穿梭于这其中,甚至穿梭于风之苍穹与暗之幽渊,进行不为人知的‘测试’,丝毫不用顾忌您的威胁。”
“记得,这又有什么关系?格雷泽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不可能,他已经死透了,无论赫鲁还是洛坎都不存在他的痕迹,他被彻底从这个世界抹除,并不像那些人一样诡异地传送走,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的确,可这也是那个短暂‘停顿’的来源。当这一类人面临死亡时,他们会接到一个‘回收’请求,某种程度上和嘉顿的化身很像。当然,如果事先知道,也就不会有那个停顿,而他显然不知道……”
伊卡莉皱眉,“你是说他背叛了那个人?选择了‘拒绝’?”
“何来‘背叛’之说,他根本不知道这回事,而且他的目的也并非‘偷生’,自然会选择拒绝。否则,你的藏品一个都不会有事,那也只是虚惊一场……呵呵,你应该感谢那个人,如果不是这种突兀的机制阻隔了一瞬他的行为,你根本不会保存下来藏品。”
话说到这个份上,伊卡莉终于醒悟过来对方所指,绕了一大圈,就为了确认自己的确保存下来几个传奇灵佣。
“尼弗海姆的主人,”她冷笑道:“你是想要为我提供灵魂之力作为燃料吗。以此要挟我答应你的请求?”
“您总算聪明了一次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灭世者!”伊卡莉突然怒道:“你想让洛坎成为战场,你想让我和自己的孩子厮杀在一起,生灵涂炭!你从来都没有停止过掀起**的想法!”
“没错,您不也看到了信仰历774年的反馈么。假如洛坎成为战场,这对你和我而言都有好处。你可以大肆招揽信徒,而我,也能收割大量的优质灵魂……”
“荒诞,滑稽!洛坎是属于我的东西,我凭什么要将自己的东西摧毁,来让他人受益?你真正想的是让洛坎成为棋盘,而我和我的造物们都是其中的棋子,只有你置身事外,冷眼看着这一切。呵呵……多么高明的想法,等到我们两败俱伤时,就是灭世者登场、毁灭洛坎的时候了。”
“可你有的选么,元素之主。”奥杜因哂笑道:“你要通过什么手段来获取灵魂?对人类出手?哈,我保证嘉顿会不遗余力的阻挠你,甚至在你的刺激之下,整个牧马平原会团结得像一块铁板,人类有多大的潜力,你比我清楚的多。上一次贸然出手,母亲的规则将你永远禁锢在魔网之上,如果还有第二次,你又如何确信,自己不会被规则抹杀呢?
“你已经毁了精灵,接下来会把魔爪伸向谁呢?矮人?算了吧,他们的弱点比精灵难以把控多了,你总不能让硫火荒原上的巨人成为信徒吧,哈哈哈……那些连一到十都数不清的畸形生命,恐怕需要至少一万年的进化才能懂得什么是信仰。还有谁,兽人?哈,那些一根筋还不如巨人好忽悠……”
“够了!”
伊卡莉陷入盛怒,元素疆域动荡不堪,她粗暴地切断了联络,并封锁了留给对方的后门,不打算和他再有任何来往。
许久,这一切才平静下来。
她脚边的黄沙慢慢生成一个涡旋,卷起百米高的沙柱,沙子飞腾而起,露出透明的下界,从这里俯瞰洛坎的大好河山,一览无余。
元素之主的目光在其上徘徊,掠过硫火荒原,掠过鹰巢山,掠过已经沦为废墟的静谧森林……翻过横断山脉,掠过卡德拉高原,在牧马平原停留了许久。
最终,她的目光来到陆地之外的海洋,望着那片深邃的蓝色,她不屑地哼了声。
“狂妄,自以为是。”
同一时间,尼弗海姆深处,万物吞噬者尼乌德拉蜷缩着身体,浸润在淡黄色宛如羊水的灵魂高汤中,巨大的龙目中分明透露着一丝嘲弄。
随即,他展开残破的羽翼冲出海面,高速气流切割着迷雾,爆鸣和咆哮声让整片海面都震颤不已。
第十一章 打赌
“你是什么人?”好事被人横插了一脚,法萝尔自然不高兴,她一只手撑在桌上,上半身前倾,像只弓起腰的山猫,眼神充满不善。
“一个路过的法师而已。”
年轻人礼貌地笑笑,抬起手,掌心顺势升腾起一团橘色的火焰,酒馆里的温度仿佛一下子往上窜了好几度。
“法师!”
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气氛顿时紧张起来,连酒鬼们的议论声都小了一截。
这种佣兵都罕至的地方竟然会有一个法师……
“呵……法师……”
嘴上这么说,法萝尔心里也有些犯怵,盘算着对方能不能惹,该不该惹。
她上下打量着对方,眼前人身穿灰袍,模样清秀,表情和善,看着非常年轻,绝对不超过二十岁……应该是个刚从法师塔走出来的低环法师。
可即使是那样,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当然他也有可能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学徒,如果那样该有多好……但法萝尔不敢冒那个险,对方刚才召唤出火球的样子似乎很轻松,远比其他放个法术就要吭哧半天的学徒熟练很多。
“好吧,既然这位法师大人发话了,那你就把匕首卖给他吧。”她娇笑道:“然后带着你的0个金币滚回家吃奶去吧,别来这种危险的地方了哦~”她还不忘送给那人一个飞吻,手轻轻一挥,桌上堆成小山的银币就消失了。
“你错过了一个变成真正的男人的绝佳机会呢,小奶狗。”
她不忘调戏道。
年轻人原本已经在打退堂鼓了,可听到这句,又看到法萝尔咬着自己性感的嘴唇,一时间血气上涌,竟推开了身边的年轻法师,上前一步拦住她。
“赌!为什么不赌!?我可没说要卖给他!”
“哦?既然如此……”
法萝尔的目光掠过他,看向背后的沐言。
“瞧,这可是他主动要求的喔~”
她的眼神仿佛在说。
“好吧,好吧,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是我自作多情了……”
法师耸耸肩,低语着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酒馆里众人的目光顿时又回到了傻小子的赌注上,事情再次热闹了起来。
可这时,有三个人却仍然看着那名法师。
“你有没有觉得他很眼熟……”艾琳喃喃道。
妮薇拉多看了一眼,也有些犹豫。
“有一点……可我们见过不少这样的灰袍法师,在内森队长手底下的时候……迷雾森林附近有很多法师。”她突然想起内森队长和索坎的神秘失踪,心里就一阵悲伤。在那之后伊普温也为救自己而死,这一切的开端都是那只该死的夜刃豹……如果不是木喉村的经历,如果没有遇见那个年轻法师和疑似苏利亚小姐的剑士,他们两个也不至于去迷雾酒肆报信……
等等……
妮薇拉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又看了眼法师。
而对方似乎注意到她的目光,温和地望过来,还远远举起酒杯示意。
不对,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张脸……
可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熟悉?
是……那种气质?
对,气质。自信的微笑,从容的气质,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样子。
如果说区别的话,眼前这位明显更成熟内敛一些,没有那种糟糕的骄傲——好像永远高别人一等,无论看谁都带着怜悯和同情。
“我想起来了。”艾琳捂着嘴小声道,“这就是当初收下手帕的小法师,他叫……他叫夏穆!苏利亚小姐身边那位。”
“我们想的一样……可这明显不可能,他们长得完全不一样。”
“感觉,我的感觉一向很准。”艾琳骄傲地拍了拍小胸脯,“他可是收下了艾琳的手帕哟,艾琳当然记得他。”
妮薇拉觉得艾琳疯了,要不然怎么会说这种话。这两个人只是相似而已,脸完全不一样,至于那种气质,似乎年轻法师都是这个样子,毕竟他们神秘、强大,拥有无可限量的未来。
两人交谈间,赌局已经结束,毫无疑问,那个有钱的傻子被忽悠瘸了。法萝尔轻轻抛飞小巧精致的匕首,挑衅似的瞪过来一眼。
她的确从一开始就打着刺激艾琳的目的,她知道这姑娘很善良。
坏了,光顾着聊天,忘了这个倒霉蛋了……
“喂,你——”
一个不留神,艾琳就脱离了妮薇拉的控制,径直来到法萝尔面前。
“法萝尔姐姐,我可以用十个金币把它买回来吗?”
无论是谁,面对这样纯真无邪的笑容都会有一瞬心灵被洗涤的错觉,法萝尔也不例外。
但也就一秒,她很快恢复正常,勾起嘴角,轻蔑地伸出手。
“不,五十个金币。”
闻言艾琳低头翻着小荷包,有些苦恼。
“可……可我没有那么多,我只有十枚金币,你刚才也说了十枚,行行好嘛法萝尔姐姐,或者我先欠你40枚金币好不好?”
“哈,没钱?”法萝尔终于兴奋了,她轻佻的捏着艾琳的下巴,拧着她的脖子,迫使她环顾四周,在她耳边轻轻说道:
“看着那些对你咽口水的男人们……相信我,可爱的小宝贝儿,只要你敞开双腿,这个酒馆里有无数人愿意为你掏钱,很快你就有源源不断的金币了,别说40枚,400枚都没有问题。”
如果说艾琳是朵纯洁的百合花,纯洁到让她都能感受到自己的污秽,那么现在肆意践踏、蹂躏这种纯洁就让法萝尔莫名的刺激和爽快,她无比迷恋这种感觉。
饶是单纯的艾琳也被这句话气得发抖,可是她的字典里显然没有什么脏话,不知道如何反驳,又无力挣脱法萝尔的手,眼里迅速充斥着水汽。
“对,就是这个楚楚可怜的样子,瞧瞧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把你扒光了压倒在桌子上,听你发出惨叫,叫得越是凄厉他们就越开心。”
“够了!”
妮薇拉一把拽过艾琳,把她抱在怀里,对法萝尔怒目而视。
“法萝尔,适可而止!”
“怎么,我说错话了吗?”法萝尔笑笑,“你忘了自己的男人是为什么而死的了吗?”
“你——”
妮薇拉也瞬间失去了理智。
但这时,有句话不合时宜地插了进来。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温和的声音里饱含怜悯和同情,如一枚柔软的针,深深插在法萝尔心灵深处。
虽不致命,但致命的疼痛,既尖锐又深邃。
第十二章 罗夏
罗夏虽然如看起来那样不善言谈,但作为团长,他有一个优点,即凡事都懂得多看,并且看得往往很清楚。
就比如在和酒馆老板聊天打探情报的时候,他就分出一部分心思观察着四周,试图在这群酒鬼里物色一两个合适的团员或向导,又或是好忽悠的倒霉鬼去探路。
团员之一的法萝尔在欺骗纯情小男生,艾琳和妮薇拉在窃窃私语,三胞胎射手在怂恿她们的大姐来向自己搭讪,其他男性团员在打量酒馆里的女人……各自种种,他并非具备超强感知的法师,无法知道具体内容,可看一眼他们各自的眼神、动作、神态,答案便会自然浮现在脑海里。
这是长久的冒险生涯积累下来的经验,也是种求生的本能,否则他也不会带队这么久。
然而,他始终没注意到那个突然出现的小法师。
理智告诉他,对方是从门口大摇大摆走进来的,就和其他人一样,可直到对方开口制止那小子之前,他都没注意到这么一个人。
一身灰袍,一顶破旧的灰色尖帽子,他不可能没注意这样标志性的打扮……这就很奇怪了,对方或许用了某种法术来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酒馆众人的目光被法萝尔再度吸引时,关注法师的三个人里就有一个是他。
接着艾琳和法萝尔起了冲突,后者说了许多难听的话,他正打算出手解决这件事,突然,那家伙又冒了出来,一如之前那样突兀。
罗夏不禁有些诧异,自己刚才明明盯着对方,似乎分神到艾琳身上的一瞬间,潜意识又忘了对方的存在。
他已经十拿九稳,这是种法术了。除了法术,没有其他可能。
而一个懂得这样降低存在感的法师,即使只是个低环的存在,也值得招揽。
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惊讶,因为那句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罗夏惊讶地张大了嘴,倒不是因为这句话多么揶揄和讽刺,也不是对方多么大胆,竟然敢调戏法萝尔……而是它说得无比真诚,带着一种淡淡的、发自内心的怜悯,让人根本听不出任何奚落和鄙夷。
更关键的,它直戳要害。
他认识法萝尔是七年前,当时对方只有十五岁,却是个老练的妓女兼扒手。
不同于‘正规场所’的女人,她是黑巷子里的流莺,而且不光偷钱,还盗命。她一般约好男人去阴暗的巷道里解决问题,然后在男人最享受,最放松,也是警惕心最低的时候拧断他的脖子,带走他身上所有的钱。
两人能相识自然也是打了同样的交道,不过那次法萝尔失手了。在那场拉锯战里,是她率先失去了力气,趴在罗夏身上抖得像筛糠一样,继而被罗夏卸掉了藏在皮靴里的匕首。
在那之后,法萝尔入队,两人没再有过深入交流。一方面他是个十分自律的人,不像一般佣兵那样放肆欲望。一方面他有些忌惮对方,尤其是法萝尔似乎对他产生了莫名的情愫时,这种忌惮更盛……那是种类似“未能翻越的山终有一日要征服”的执拗,她之所以加入团队也因如此。
因为这种情绪,她会嫉妒,会紧张,会因为罗夏的关怀手足无措,所以对罗夏也比对一般人亲近些。有些话不方便问,罗夏也就没多嘴,但他清楚一点,法萝尔不可能无缘无故自甘堕落,这其中一定有原因。而且那晚他还在对方身上看到了很多不为人知的伤疤,只是都被她用纹身遮盖了,比如后背那一朵巨大的黑色玫瑰花,其下不知道隐藏了多少伤痕。
……
“你……你是什么人”
法萝尔的情绪有一瞬间失控,仿佛假面被戳穿一般,又仿佛赤身裸体站在冰天雪地里一样,冰凉一瞬间传到了脚趾。
她歇斯底里地推了对方一把,接着就要恼怒上前。
“安静,这位女士。”
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法萝尔突然清醒过来。她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深深看了对方一眼,接着手腕一翻,那把精致的小匕首就被钉在了桌上,尾端嗡嗡作响。
“切,无聊的戏法,还给你了。”
“赞美您的慷慨。”
法师冲失主努努嘴,傻小子愣了片刻,接着难以置信地捧起匕首,死死攥在手里,失而复得使他流下激动的眼泪。短暂犹豫后,他一个劲儿对艾琳鞠躬致谢。
“你应该谢谢那位法师阁下……唉,他人呢?”
艾琳一抬头,年轻的法师已经消失了。
……
……
法萝尔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样做,或许是畏惧。
她只想尽快从中脱身,她害怕假如不把匕首还给对方,会被纠缠着,再僵持下去,对方或许会说出一些自己不愿听,也不愿回想的东西。
“你一定有一个非常悲伤痛苦的童年吧。”
该死!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同情我!为什么!为什么!
愤愤地挥舞匕首,速度极快,刚刚抽芽的灌木瞬间被斩得断枝横飞。
宣泄的确能化解郁闷,一番摧残后,法萝尔阴着脸收回匕首,心里的烦闷也消散了大半,随之而来的是一如既往的冷漠。
那只不过是一个无聊且卖弄的男人罢了,不值得动怒。
她很快将内心重新隐藏起来,转身消失在暮色中。
天快黑时,用过晚饭的众人在镇子郊外集合,可罗夏却许久都没现身。
正在众人好奇团长去了哪儿时,他来了,身后还带了一个人。
那是个表情和善,微微有些腼腆的灰袍法师。
“都来认识一下吧,临时招募的法师,沐言先生,下午你们也都见过。”
“诸位好,鄙人沐言,刚离开法师塔不久,只是一名二环法师……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沐言深鞠一躬,没有法师的孤僻和古怪,反而显得很羞涩。
众人愣了一瞬,接着爆发出惊讶和欢呼声。
大部分是发自内心的欣喜,毕竟这不是珈蓝境内,他们这样不入流的小团队能招募来一位法师——尽管只是刚刚从法师塔毕业的低环法师——也足以感到幸运了。
法师是强大和万能的代名词,能做许多事,可不仅仅是战斗。
但这里面也有不和谐的声音。
“我不同意!为什么是他?”
法萝尔站了出来,眼神不善。
她讨厌面对这双眼睛,带着悲悯和同情,仿佛能刺透她,直达心灵深处,
“法萝尔,你疯了吗,这是位法师先生,你在胡说什么?你们下午的过节也没那么严重吧?”
一位大胡子剑士拽了拽她,皱着眉头劝道。
“没错,考虑一下吧法萝尔大姐,这可是位法师先生唉……难道说你们之间有故事?”
“是啊,你们应该不会有私人恩怨吧……”
众人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结合下午所见,一时间浮想联翩。
法萝尔也迅速平静,她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不,我们不认识。”她冷冷瞪了眼沐言,“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说完就转身走回营地。
“我怀疑……”
“我也怀疑……”
“掩饰就是事实……”
“好了好了……就这样吧。”
罗夏抚掌总结道,“雷格和埃登替法师先生搭个帐篷,半个小时后我们开一次简短的会议,互相了解一下。”
“哦,天呐,‘简短’的会议……”
大胡子雷格重读了这个词组,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和埃登一起拥着沐言离开。
“我真希望他能明白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第十三章 夜袭
“我目前的魔力足够释放二十个左右的零环法术,比如用法师之手抓起三米内不重于5公斤的东西,再将其投掷出去……力度呢,大概比这位埃登先生弱一些。再比如“火花术”,“光亮术”,“蛛网术”、“油腻术”等等,同样这个数目,但都是标准规格……”
“什么是标准规格?”罗夏追问。
“呃……以“蛛网术”为例,一张谷物口袋大小的蛛网,承重10公斤物体从5米处下坠不会破损,大概如此,这些也要详说吗?”
“嗯,是的。”
“好……”
沐言咽了口唾沫,心里又念了遍“简短的会议”。
““火花术”方面……”
““光亮术”方面……”
““油腻术”方面……”
“……以上是全部零环法术,此外攻击方面诸如火球、冰锥、风刃这种一环法术最多连续释放五个,威力最大的“燃烧之手”则只能释放两次。”
沐言喝了口水,缓解快要冒火的嗓子。
“这些的威力也要说吗?”
“不,这些就够了。”罗夏拍拍他的肩,显得很满意。
他本人是瑟银段位的剑士,换算成法师撑死也不过四环,也就是接近40级,其他队员平均水准都在三环上下,虽然在这次夏布利领的竞争者中属佼佼者,但整体实力终究上不了档次。佣兵圈子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团队里法师的水准一般遵循“此消彼长”的原则,也就是高看法师一层,低看队伍一眼,按照这个规律,沐言在他们队伍中甚至有些高了。
“那么大概就这样,沐言法师的酬劳暂定为一成,如果此次冒险收益不足500金币,我会使用团队的储备为他补足50枚金币,大家都没有意见吧?”
环视四周,没有人有异议。
他尤其看了眼法萝尔,后者全程在用匕首修指甲,正眼都没瞧这边。
假如沐言不是法师,而是其他斥候、剑士、射手一类,新入团的第一个委托只能拿到正常分成的一半,在这个团里或许是低于%的收益。但实际上并非每个法师都能很快融入团队,罗夏这样做也不过是为了能留住他。
小团队就是洛坎随处可见的野草,顽强且艰难地生存着,但这只有人类族群才能诞生这样的野草。
罗夏之所以细细询问沐言每个零环法术的具体威力、指标,并让其他团员也记在心里,就是为了力求初次作战也能完美合作,这毕竟涉及每个人的生命安危。或许这也是这个团队能生存下来的原因。
看得出,这是位尽职尽责的团长,罗夏很有威信,而且团员间除了那两位沐言的熟人以外,其他人之间都接触了多年,无形中透露出一股子默契。
一系列询问和回答下来,月色渐渐爬到空中,篝火也即将熄灭。
“简短”的会议开了一晚上,但没什么人有怨言,看来他们都习惯了,各自分散后,守夜的围着篝火坐下,其他人陆续回到帐篷里休息,准备提早休息,明天一大早赶路。
关于此行的目的,罗夏在找到沐言时已经交代清楚,即探查那座阴森的葡萄园。同时这也是后者来此的目的,只是沐言比他们更清楚此行要面对什么……
但愿不要死太多人,他想。
之所以加入一支队伍,固然存了让他们充当诱饵的想法,可他也本着一个原则,即不会轻而易举扮演救世主。在目标达成之前,他始终会保持一个二环法师该有的程度,可一旦危险超过他们能应对的极限,就会尽量借助假死、失踪等手段与之分离,让他们知难而退后独自一人前行。
只是那两个熟人或许会是变数。
“法师先生。”
得,说麻烦麻烦到,会议一结束,牧师妹子就拽着那个半精灵拦在沐言面前,眨着大眼睛,就差把“我们是不是认识”这句话写在脸上了。
“两位晚上好。”礼貌地鞠了一躬,沐言脸上立刻微红起来,仿佛不善与女孩子讲话。“两位找我有什么事。”
“沐言先生……”艾琳刚一开口,就被妮薇拉拽了下,她拍拍后者的手,示意她安静,接着重新道,“我们……是不是见过呀?”
“呃……恐怕没有吧,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法师塔。”
“两年前你没去过灰谷的木喉村吗?”
沐言摇头,“两年前我在老师的法师塔里。”
“奇怪……”
“是我们搞错了,法师先生,打扰了。”妮薇拉拽走了艾琳,后者还不住回头望过来。
“喂,喂!你真没去过灰谷吗……”
她们俩是走了,可这么一折腾,沐言顿时感觉周围的目光多了起来。以好奇为主,更多的是羡慕嫉妒恨,毫不掩饰……比起人心复杂的法蓝城,他们的情绪还真是相当直接呢。
感知之下,众人的小动作无所遁形,尤其是几个人下意识望向罗夏,这倒让沐言瞬间懂了不少事。看样子这位老成的团长对艾琳很关照,以至于不少人怀疑他是不是动了心思……
可沐言倒不这么认为,从下午在酒馆开始,罗夏就注意到了两女对自己的关注,可他毫无波动,除了对一个法师的好奇外并无他想,大概只是团长身份的缘故……真正让罗夏在意的,恐怕是那个女人吧……
摇着头,和每个人打过招呼后,沐言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
望着各色厚绒布拼接起来的帐篷顶,他竟有些怀念游戏里的生活。
……
夜色愈发浓重,第一次守夜换班结束,身为团长的罗夏回去睡觉,外面留着帮沐言搭帐篷的雷格和埃登两兄弟。
过了十几分钟,营地旁边的灌木丛传来一声异响,雷格对埃登使了个眼色,两人抄起武器,压低身子慢慢靠了过去。
两人把注意力放在前面的功夫,一道黑影从身后的帐篷间掠过。
……
黑暗中,沐言睁开眼睛,多少有些无奈。
他想了想,手指在空中划了几下,一捆绳索无声地飘起来,眼花缭乱地套成一个陷阱,一端攥在他手里,一断深入泥土,就埋伏在帐篷入口处。
过了几秒,一道身影悄悄掀开帐篷的帘子,蠕动进来,不料一脚踩进陷阱里
绷!
绳子骤然拉紧,如活蛇一样蠕动起来,眨眼间就将对方捆了个结结实实。
黑暗中,借着朦胧的月色,沐言打着哈欠爬起来,揉揉眼睛,来到猎物身边,也不点火,就这么好奇地望着她。
法萝尔小姐的手脚被一起捆在身后,身体弓成一个o形,诱人的身段展露无余,只是这样一来她“胸前无大料沟壑全靠挤”的真相就暴露了……
饶是性情奔放,被这样绑着,她也有些害臊。
就在她打算大呼小叫之时,沐言从怀里掏出一个装置,轻轻一拍,一圈隔音结界笼罩了两人。
“法萝尔小姐,不知道你深夜拜访,有什么目的呀?”
第十五章 抵达
“你就是夏穆法师吧!我很确定,你就像换了身衣服。”
这句话吓他不浅,但沐言还是明知故问。
“我就这一件法袍,”
“我不是指这个啦,”艾琳看起来有些苦恼,“只是……只是做个比喻啦,不是真的换衣服。算了,你不愿意说,我就等你想通了再来找你。啊对,我想问你件事,你知道内森队长和索坎他们死在哪儿了吗?”
沐言不禁有些好笑,此时顺着她的话讲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的身份了么,这姑娘究竟是天然呆还是真腹黑?一时间竟分不清成分。他索性装到底,苦笑道,“我真的不认识你说的内森队长和索坎……但我的老师还有些人脉,如果你是要调查什么事,我可以代为效劳。”
艾琳眨眨眼,瞪着大双眼睛,盯了他许久。
“好吧,事情是这样的……”她讲了遍内森小队的故事,大意就是他们一行人去灰谷追踪一只夜刃豹,一直追到木喉村里,在那儿认识了一对男女,男的叫夏穆,女的叫苏茜,但双方分开后索坎就说那女的实际是晨星埃德华兹家族失踪的大小姐苏利亚·埃德华兹。随后自以为掌握了绝密情报的内森就和盗贼一起前往迷雾森林的迷雾酒肆,试图用这个消息换取富贵,再后来就杳无音信了。
听完后,沐言装作好奇问:“事情的原委我大概知道了,可艾琳小姐想要做些什么呢?是为前队友报仇吗?我想他们两个大概是被埃德华兹家族的人灭口了吧,毕竟皇子的未婚妻逃婚这是件丑闻,不宜声张。既然如此,以你现在的实力,报仇这件事恐怕……”
“不不,我也知道报仇不现实。”艾琳摇头,“我只是感谢内森队长对我的收留和保护,索坎虽然手脚不干净,但他是个好队友,经常替我教训那些坏人……我只是想找到他们的尸体,安葬他们,并为他们祷告,让他们的灵魂回归弥娅的怀抱。”
听到这儿沐言点点头,“好吧,我会写封信让老师帮忙询问,他在晨星还有些人脉。嗯……不过这恐怕要些时间。”
“我可以等,而且我相信您。”
艾琳站起身,对沐言认真鞠了一躬。
直到她离开,沐言都有种淡淡的不真实感。
对方到底在跟谁交流?二环法师沐言,还是她自以为的夏穆?最后她相信的又是谁?相信了什么?是相信自己没猜错身份,还是相信眼前这个沐言的承诺……总之这个看似傻里傻气的牧师妹子总有种大愚若智的感觉,又或者是蠢到深处否极泰来就成了智慧……
假如这也是装出来的,那就太可怕了。
沐言撇撇嘴,重新躺下,心想这次总该不会有人来了吧……
可然后——
“沐言法师,睡了吗?”
“……”
帘子拉开,是守夜的兄弟俩,沐言一脸苦笑,这俩却笑得很猥琐,递给他一个热乎的刚烤熟的白芪,接着旁敲侧击的询问有关艾琳的事。
看样子这俩都对牧师妹子有想法,而且把沐言当成了她的熟人。沐言只好苦笑着解释说对方认错了人,自己随口解释一番才搞定此事,两人在失望之余也暗自松了口气,终于想起来此时距天亮已不到四个小时,忙争相告辞,并劝他“早点休息”。
早点休息……我早你妹啊!
……
第二天一大早,团队出发时,法萝尔顶着一双黑眼圈,哈欠连天。
“怎么了,法萝尔大姐,昨晚没睡好?是不是寂寞了,要不要我陪你一晚上啊?”一个年轻剑士打趣道。
“哼,就你这小身板,第二天怕是连走路的力气都没有了。”
“哎哎哎,你又没试过,怎么知道?”
“试什么?”女盗贼冷笑一声,匕首骤然出现在掌心,差之毫厘地从对方眼前划过,剃掉他一小块胡须。
“我是说让你身上掉块肉,然后第二天就疼得难以下地,你在想什么?”
年轻人顿时败下阵来,红着脸不敢说话,其他人哄然大笑。
虽然打趣和取笑照旧,可众人都能看出来法萝尔心情不好,以往开这个玩笑可不是这种答复。
大概是每个月那几天吧……众人各自腹诽。
倒是罗夏的目光在法萝尔和沐言间徘徊了一秒,像是想到些什么。
队伍向东出发,计划中要先去那个闹鬼的种植园转一圈,调查清楚问题,然后根据线索确定下一步计划。队里的斥候走在最前面,法萝尔自然不用多说,不少人全靠她行走时婀娜的翘臀解闷,至于男斥候,肩上则停了只翠绿色的小鸟,在大部队周围徘徊,根据它的叫声可以判断前方的情况。
牧师和法师被保护在队伍中间,沐言被迫与艾琳挤在一起,看到后者无邪的笑脸,他就有些犯怵。
这姑娘没法以常理推断……
……
佣兵的生活除去注定带来死亡的战斗,以及战后在酒馆里醉生梦死的激情畅饮以外,绝大部分都是这样无聊且漫长的赶路。可以说,成熟佣兵生涯的70%都在路上,不是去送死,就是在逃离死亡。
《黄昏纪元》中这一点也被大多数人诟病,称其为“大型浸入式步行模拟器”。当然,维尔福用出色的支线任务和社交系统弥补了这一点,加之玩家是两个世界的人,组队又是一种社交,旅途中也不乏三次元生活的交流,因而显得不那么无聊,但这毕竟是洛坎,而非地球。
无趣的旅途持续了七天,看起来队伍里其他人都习惯了,即使娇弱的牧师艾琳脸色也毫无变化。对比之下,故意装作弱不禁风的沐言就显得很脆弱了,不过大家似乎都接受了这样的设定,而且早有预料,甚至还对沐言能坚持这么久感到惊讶,就连法萝尔这个不给他好脸色看的女人都没上前主动揶揄。
七天里,一共遭遇了两场战斗,一场是虚惊,一场则是遭遇其他佣兵。
对方有接近三十人,看到这边六名女性,尤其是打扮性感的法萝尔和清纯可人的艾琳后顿时像红了眼的公牛,二话不说直接冲了上来。
小规模团战的人数往往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气势。于是在罗夏用一击势大力沉的挥砍劈碎对方盾战士的单手盾,并齐根砍断对方一条胳膊后,整个罗夏团的人就跟打了鸡血一样,各个以一敌二。
沐言则表现得很镇定,虽然举起魔杖的手在微微颤抖,像极了一个初次战斗的雏鸟,可依旧将贴到他身前的盗贼一个火球术炸飞,那时对方的匕首离他的胸膛只有最后十公分。
随着火光炸裂,焦糊味和肉香弥漫开,罗夏团有一名法师的消息不胫而走。
略微迟疑后,对方团长扔下两具尸体带着人离开了。
罗夏也没有追,类似的战斗他经历过太多次,没有法律和秩序的保护时,死亡是能克制欲望的最后手段,但聪明人懂得自制。眼下尸体上的遗物便是此次战斗的收成,他已经记住了对方团长的脸,下次见面是否要额外收债就取决于那时双方的形式。
第八天,众人抵达了种植园。
第十六章 古怪种植园
葡萄种植园的所有者叫克莱文·贝内特,是一名伯爵。
忘记这个你们肯定记不住的名字吧,记住“甜心伯爵”就好了,当地人也都这么叫,于是渐渐这个名字反而被大家遗忘。甜心伯爵用自家种植园产的葡萄开了一家甜心酒庄,名声甚至传到了图灵帝国,每年都有大批图灵商人来这里进货。
嗯……除了今年。
事实上夏布利的领民都心知肚明,贝内特伯爵只是种植园表面上的所有者,实际上它归夏布利公爵所有。
为何会有这么一层弯弯绕,就和晨星的法理有关了。
按照法理,虽然身为贵族的夏布利大公不必向国王查理三世缴税,但作为国王的直属附庸,当查理三世开口以各种名义——扩军、修建园林、猎场、自己结婚、儿子结婚、儿子的儿子结婚等等——向他们索要金钱,甚至低价购买不动产时,他们无法拒绝,而给多给少又涉及一名贵族的颜面,于是每次都很为难。为了防止这种事出现,夏布利公爵干脆将自己的财富分给了附庸们。
因为按照法理,国王无法向一个毫无关系的下属——即“附庸的附庸”——索要金币,从而避免了这种索取。
类似的财产转移在晨星境内比比皆是,沐言对此更是不能再熟悉。事实上作为学者,在游戏中后期他除了要应付身为冒险者的玩家以外,还会和NPC频繁打交道,其中干得最多的就是财产转移和回收这些事,甚至因为他的一些骚操作,晨星的法理都微调过两次。
当然,这是后话就不提了……
总之,眼下这座大得惊人,但却沦为“鬼域”的种植园已然出现在众人面前,即使现在是正午,阳光从头顶直射下来,自这其中散发出的瘆人之意依旧浓烈。
荒凉、破败,微微让人毛骨悚然。
沐言虽然对夏布利大公不了解,但记忆中这块地方在黄昏纪年是著名练级场所“鬼村”,那时整个希尔德丘陵附近都沦为人间地狱,亡灵生物遍地都是,种植园里的女妖和腐尸生物不知道养活了多少工作室……
而玩家这种奇特的生物,总能在严肃环境里搞出花样来,就比如种植园某张名为《‘醉闹葡萄架’的女妖》的经典截图,就出自一个“心灵控制”点满的死灵法师,完美致敬了某本名著的名场景,一时间传为佳话,官方不得不在一次热更中稍微限制了这一法术……
不比沐言此时的浮想连篇,其他人,尤其是罗夏团长表情就有些凝滞了。
即便不是法师,即便感知能力一般,丰富的冒险经验也让他察觉到事情不太对。
按理来说,作为荒废了大半年的种植园,一眼望过去至少应该杂草丛生才对,可眼下园子入口依旧整整齐齐,只是雕塑和铁栏杆上落满了灰,缠绕在篱墙的藤蔓也是枯死后发黑的破败样。就好像眼前之地沦为了死地,发出沉沉的死气,连野草都无法生存……
“比尔,让你的鸟进去看看。”
比尔是那只养了只绿色小鸟的斥候。
“嘿,老大,别老说‘我的鸟我的鸟’,它有名字,叫‘哔哔’。”
“好的,你的鸟叫哔哔,快放它出去吧。”
“……好吧。”
比尔无奈应了声。
“哈哈哈……”
“比尔你是第一个给自己的鸟起名字的。”
“它要是变大了还叫‘哔哔’吗?”
“闭嘴,该死的家伙们。”
比尔叫停了这群人的落井下石行为,吹了声口哨,众人头顶划过一道翠影,俶尔没入眼前的死寂中。
五分钟过去,荤笑话驱散的阴霾又回到了众人头顶,比尔尤其神色紧张。
又一个五分钟过去,他焦躁地看了眼罗夏,后者无奈点点头,于是比尔急忙吹响口哨,一连吹了好几声。
终于,小鸟哔哔像只断了线的风筝,几乎直上直下地从高空坠落。
“该死!”
比尔手忙脚乱地掏出网兜,扒下毡帽作为填充物塞进去,他不知道这样能否让哔哔不至于撞得粉身碎骨,但他只能这么做。
好在关键时候,小鸟即将坠落之际,一股柔和的力量牵引着它,逐渐减缓下落的势头,最后稳稳落入比尔张开的网兜里。
“谢谢你,沐言法师!”
“不客气,快看看它怎么样了。”
眼下翠绿的小鸟通体冰凉,仅胸口有微弱的温度和脉搏,它身上明明毫无伤口,但却俨然一副受了伤的样子。
“怎么办,这地方这么邪门,会飞的鸟都遭不住……”
“我们确定要进去吗,假如传言是真的,这鸟会不会染了瘟疫?”
没人愿意和瘟疫染上关系,那意味着被隔绝,接着带来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折磨。
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只有比尔将小鸟捂在胸口,警惕地环视四周。
“它不会有事的,它没有染瘟疫!”
“安静,比尔。让艾琳看看。”罗夏道。
“对……对,还有艾琳!艾琳小姐!”
人群让开,比尔将哔哔递到艾琳手里,热切地望着她。
艾琳的掌心缓缓升腾起淡白色光芒,将哔哔包裹在其中,像温水一样洗涤小鸟的每一寸绒毛。
这是“驱邪术”,在游戏中可以驱除轻微的感染、感冒等有关弱效病毒的疾病,是神官最基础的祈愿术。可光芒消失后,小鸟依旧通体冰凉,没有好转。
比尔的心也凉下去半截。
目光一齐汇聚到罗夏脸上,事情又到了他定夺的时候,罗夏却在沉吟着。
除了一开始出手帮助以外,沐言始终没吭声。自从来到了种植园,他就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窥探着他们,对方隐蔽的很好,目光的来源也无从察觉,但的确在注视着这一切,所以他必须更加小心。
片刻后,罗夏将哔哔放在手心,微微皱眉。眼见艾琳的驱邪术无果,这位团长将双手轻轻合拢,接着双掌慢慢变红,温度也缓缓升高……
作为一名火属性的剑士,这是他不借助附魔武器能做到的极限了,四环水准的他单纯催动这股力量的杀伤力甚至不如一个法师学徒使出的火球术。
眼看着自家团长现场做叫花鸡的行为,比尔眼睛都瞪圆了,他几次想制止,但碍于团长的威严又不敢动粗,只好忍耐着。
然而一两分钟后,随着罗夏打开双手,哔哔却突然活了似的蹦跶起来,扑腾着翅膀离开了烫脚的掌心,扑棱棱回到比尔肩膀。
“啾啾!”
小鸟跳来跳去,比尔顿时松了口气,众人也脸色稍缓。
“这里面只是低温,和‘瘟疫’没什么关系,打好火把就没问题。”罗夏擦了把汗,总结道:“在外面生好篝火,入夜之前我们必须离开种植园。”
“是!”
第十七章 潜伏者
沐言看在眼里,心里却有些感触。
罗夏无疑是个能力相当出色的人,一方面他单凭经验就化解了一名牧师没能解决的危机,更重要的,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稳定团员情绪,并坚持涉险也相当需要魄力。
他用感知检查过,哔哔身上笼罩着一层淡淡的诅咒气息,所谓低温和冻伤只是诅咒的外在表现形式,除此之外它还会精神萎靡一阵子,而且与比尔的交流也会很成问题,只是这些都暂时不会表露出来而已。
罗夏不是法师,自然不会一眼就发现这些,可这不代表他不能察觉其中的猫腻。
以他的脑子,不难想到,假如这只鸟真的只是被冻僵,那它是怎么从高空飞出来的?退一万步,假如真的在高空受到低温侵袭,那必然是有人做了手脚,而且目标还在空中。既然如此,凭他们这样一群人,贸然闯入势必处于劣势,毕竟他们又不会飞……假如面临这些可能,众人的想法还会如现在这样统一吗?恐怕不会。
所以他没说,而是化解问题后不动声色地催促大家进去,并准备好了后路来打消众人的顾虑。
团长的工作归根结底是驱使别人替自己卖命,同时还要考虑他们的情绪和安危,这也正是罗夏在做的。
一行人在种植园外支起一个中空的篝火堆,火势正旺时从下面扔进去几块散发出恶臭的干燥饼状物。几分钟后,柴火因为无法充分接触空气而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缕笔直冲天的绿色烟雾。
这是一种狼烟饼,就是干燥后的狼粪。
因为这种狼以吃荧光草的羊为食,于是粪便也会发光,尤其是晚上,远远看过去烟雾就如信标一样。
在这之后,众人点起火把,缓步迈入种植园。
……
随着几人步入,一丝若有若无的迷雾渐渐萦绕起来。起初很淡,但渐渐地开始干扰起视线来。众人就像陷入了水里,推开身前水流的同时,身后很快又汇聚过来,渐渐有被浓雾缠上的感觉。
前行过程中,罗夏频频回头,确保视野中可见园外的狼烟,当达到目之所及的极限时,他叫停了队伍前进的脚步,以这段距离为半径开始呈圆形探索。
种植园里一派死气沉沉的迹象,破败的、低矮的篱墙,无人居住的废弃棚屋,干枯发黑的葡萄架……透过这些宛如遗迹的存在不难猜想园子繁荣时的景象,但现在只剩下这些,如此诡异,瘆人,没有一个活物存在。
“该死,我总有种被什么东西盯着的错觉……”
有人腹诽道。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赞同。
“我也是!”
“同样……有这个感觉。”
“大概是在天上?”
“可天上什么都没有。”
……
一时间应和者不断,问题有些大了。
这当然不是沐言一开始就有的那种感觉,而是真正的被悄悄盯着。敌人不强,这点毋庸置疑,毕竟但凡有点经验的佣兵就能感受到,也强不到哪去。很无疑非常棘手,尤其是隐藏在暗处时。
沐言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脚下,葡萄藤深深埋入蓬松的泥土中,呈一排一排分布,和众人脚下踩着的厚实泥土完全不一样。
“请问……”他突然不好意思地举起了手,“我想方便一下……可以吗……”
队伍安静了一瞬,紧接着爆发出笑声。
“哈哈,沐言法师,你们的法师塔里撒尿要举手报告吗?”
“你还别说,这雾怪凉的,老子也有点想尿了,不如就地……嘿嘿……”
“你们谁敢把自己的鸟掏出来,老娘第一个剁了它!”这话一听就是法萝尔。
“那比尔完蛋了,快把哔哔藏起来。”
“哈哈……”
罗夏也不禁莞尔,他对雷格使了个眼色,大胡子过来搂着沐言的肩膀,还冲他挤眉弄眼。
两人远离人群五六米,来到一座葡萄架下。
“喏,尿吧。”
“啊?雷格大哥……你……能转过去吗……”
“好好,我懂我懂。其实看了我也不会笑话你,哈哈哈……”
雷格识趣地转过身。就在他转过去的瞬间,沐言手指微微一弹,一先一后,一快一慢两道温热的水箭接连发出,先一道“嗤”的一声扎进土里,俶尔没入,速度快若闪电。
水箭没入土壤的一瞬间,剩下的一道水柱才哗啦啦流到地上。
就在这时,泥土里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嘶鸣,接着泥土耸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上拱搡,继而突然钻出一条碗口粗细、一米多长,浑身散发着恶臭的棕色蠕虫!与此同时葡萄架也不堪重负,轰然倒塌。
说时迟那时快,即使背对着,雷格的反应也堪称神速,几乎是听到“咯吱”声的一瞬间,他就一把抓着正在系裤带的沐言,飞快逃离了葡萄架。
轰——
惊变传到队伍里,五六米的距离被一瞬间跨越,众人重新集结。
“怎么回事?”
“沐言法师一泡尿下去,尿出来个东西……”
“不不不,不是我尿的,它它它本来就在土里……”
这时尘埃落定,倒塌的葡萄架上盘踞着的东西才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条怪物似蛇非蛇,似虫非虫,却远非一般虫蛇可以比拟,它浑身上下光溜溜,只有最上端长着丑陋恶心的口器,里面布满细密的牙齿。
它身上似乎带了伤,土黄色的脓液正扑哧往外冒。
“那个伤口……是被尿出来的?”
“别开玩笑了,那可能是本来就负伤……我算是知道什么玩意儿在盯着我们了,原来在土里。”
“不愧是法师,撒泡尿都这么厉害……”
罗夏制止了众人的打趣,“准备战斗,敌人可能不止一个。注意架子下面的松软泥土。”
“是!”
闻言妮薇拉从箭筒里扯出三支赤色箭头的箭矢,咬破手指,血迹涂抹在尾端,弓弦拉成满月,接着三箭齐发,分别飞向三个不同的地方。
“嘭嘭嘭——”
一连三道轻微的爆炸声响起,声音虽小,效果着实不凡,凡事箭矢射中的地方无不炸出一个半米大小的坑洞,接着泥土翻飞,从中传出痛苦的嘶吼声。
声音连成一片,仿佛在呼朋引伴。
“敌人远不止眼前这些……”
罗夏喃喃道。
四条……
五条……
十条……
很快,仿佛捅了虫子窝一样,一眨眼,周围的葡萄架一个接一个轰然倒塌,从中接二连三钻出十几条虫子,一个个支着上半身,宛如蛇一般。
第十八章 战后
眼下的虫子是坑道虫的变异种,等同于地球上随处可见的蚯蚓。
当初也有人猜测《黄昏纪元》的诸多怪物是以地球生物为原型,由一票生物学家设计出来的,这种说法当然也少不了被一群自诩见过世面的人物致以“痴人说梦”和“这不得赔死”的揶揄讽刺。造成这些争论的主要原因在于,以黄昏元年为分界线,在亡者降临大地前后,洛坎的怪物种类的确发生了一种特点鲜明的“变异”。
变异过程就如眼前这样,坑道虫巨大化,各种野兽亡灵化、腐尸化,以及腐血狴幽魂化,苍白之牙具现化等等各式各样的变异。一般玩家自然不可能吃饱了撑的去研究变异规律,只能从整体上萌生一种“这变异看起来好牛逼啊”的感觉,由此便猜测维尔福是否请了一批生物学家,但也迅速有人嘲讽和揶揄,双方喋喋不休,争论就这样化作流量,推动《黄昏纪元》的热度不断上升……
当然,现在一切都尘埃落定了,维尔福也没请生物学家,这只是一个“借鸡生蛋”的游戏。
维尔福扮演的也不是鸡,是鸡棚。
回到洛坎,变异的根源是负能量,也就是对亡者而言最美味、最营养的“场”。我们前文提到过所谓领域、光环、结界等等东西的本质就是“场”,类似重力场引力场电磁力场等等。所谓亡者降临也是这个巨型“场”的降临,它让死者更易带着怨恨复生,同时也让生者疯狂,将心中的阴暗面具现化。
作为野兽,尤其是低等野兽,坑道虫自然无法抗衡这种趋势,于是在“鬼村”——也就是种植园的“场”的作用下,它们率先变异。
罗夏恐怕是洛坎第一批面对这种敌人的佣兵,但纵使初战,他也做出了一个无疑非常正确的决定。
“全员分散!尽量避免贴身攻击,可以用力跺脚来策应队友!”
团长大人一眼就发现坑道虫身上没有眼睛鼻子耳朵,由此猜测它们通过振动来获取目标的信息。这种敏锐的判断力让沐言都忍不住想替他叫一声好。
罗夏一声令下,团员们没有人怀疑,相继分散开,大个子雷格更是高高跃起,如一颗炮弹,重重落在场地中心。
“嗵!”
一瞬间,十几条虫子就像嗅到了血腥的鲨鱼似的向他爬去,对其他人完全置之不理。
“弥娅在上,拦住它们!”
五名射手一字排开,换上爆炸箭矢,仿佛提前商量好一般,第一轮抛射恰好将雷格围在其中,后者顿时会意,丢下武器趴在地上,同时还不忘大力拍打着地面,倒像极了的表情。
接着,延迟了数秒后
轰轰轰轰——
第一批冲在最前面的虫子相继被炸上了天,虫尸洒下腥臭的粘液。
“就是现在,上!”
罗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大小堪比门板的阔剑在他手里就像轻飘飘的树叶一样,黑色短衫被虬结的肌肉臌胀顶起,整个人散发出宛如猛虎下山般的煞气和威严,即使是智商低下的坑道虫也有那么一瞬被威慑。
其他人紧随其后,罗夏团大部分近战都被这股热血感召,嗷嗷叫着跟了上去。
“真是群莽夫啊……”
沐言小声嘀咕,他想起了有位战士朋友的自嘲,常言道“法爷猎爹贼祖宗,唯有战士最无用”,可战士却依旧是《黄昏纪元》中人数最多的职业。不为别的,就是那句“天堂在左,战士向右”,以及每次冲锋时周围景物不断后退,劲风打在脸上,最后携雷霆万钧之势重重砍在敌人身上的酣畅淋漓之感。
这是个象征无畏和勇气的职业。
眼见众人和坑道虫战在一起,他也不能毫无建树,久违地拿出魔杖,杖尖滋射出一滩油渍,接着火球点燃,烈焰瞬间如柱般倾泻在地,横拦了从右边赶上来增员的虫子。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坑道虫体表的润滑物是一种油脂,一旦沾上火,那可是要命的行径……
一时间,影影绰绰的火光,逐渐浓郁起来的迷雾,人的杀喊声,虫子痛苦的嘶吼,以及雷格不忘制造震动策应同伴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不断有人被虫子的体液腐蚀,不得不退回来,接受牧师的治疗,沐言制造的火墙也越来越多,看似毫无章法,实则慢慢将虫子的大部队逼退,将没来得及离开的分割开,以此来降低伤亡。空气中弥漫着焦灰和四散的尘埃。
没过多久,随着油渍被烧尽,火墙尽数熄灭,战斗宣告结束。
血腥和焦糊味并存,和虫子的腥味混在一起,格外难闻。
除了个别被虫子咬伤,以及过度腐蚀的成员外,罗夏团并无重大伤亡,一共绞杀了十七条虫子,只可惜他们没有人懂炼金和采集,无法从虫子身上提炼什么,所以这次战斗基本毫无收益。
“刚才多亏了你啊!”雷格兴奋地拍了沐言一巴掌,差点给他扇背过气去。
大胡子全程除了跺脚就是拍地板,除了手掌肿胀,后背被腐蚀出一条伤疤之外毫无损伤,可谓在台风眼里全程望风,自然看清了沐言的所作所为,对这个第二次战斗就能如此镇定的小法师很欣赏。
“别急着谢我,你看……”
沐言指了指周围,面带忧色。
激烈的战斗过后,众人所处的园区基本被毁得一塌糊涂,几乎无法判断来时的方向。空气中充斥着大量烧灼后的烟灰,和不知何时升腾起的迷雾混合交织,像一层灰蒙蒙的屏障,严重阻隔了视线。
更要命的是,战斗中火光旺盛,众人也都适应了那种明亮,而种植园的天色似乎暗得格外迅速,眼下火光熄灭,四周看起来忽然一片漆黑,别说看清远处的狼烟,就连十几米外的篱墙都看不清。
比尔放出了小鸟哔哔,可它没扑腾几下就一头栽倒在地上,还好泥土松软,不至于摔傻。
“我去看看吧。你们在这等着。”
罗夏将剑拖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渐渐离开人群。
“我也去!”
法萝尔刚站起身,却被沐言一把拽住。
“团长说了,现在不能分散。”
“你……”
“听团长的话啊。”你这个傻女人。沐言在心里补了句,这时候还添乱。
“松手。”法萝尔冷冷望着他。
“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只是团长说了,不能……唉唉,你干嘛!?”
法萝尔神色突然一软,整个身体靠了过来。
“你是不是对我有意思啊?”
沐言不知所措地往后退,女盗贼亦步亦趋紧逼上来,沐言突然一个趔趄,法萝尔冷不丁也跟着跌了下去,但下一秒,只见白光一闪,沐言就出现在了三米外,并十分后怕地拍了拍胸口。
法萝尔就惨了,不出意外地掉进了葡萄藤烧剩的灰堆里,一时间灰头土脸。
“啊啊,抱歉,我不是有意的……是你靠得太近了……”
沐言伸出了象征友好的手,结果却换来狠狠一巴掌。
第十九章 焰色反应
半个小时后,修整完的众人再度出发。
然而此时的迷雾已经比之前浓了一倍不止,十多米外就已经不能视物。而刚才一番战斗造成的破坏至少囊括方圆数十米在内,众人沿着满地的疮痍绕了足足一圈才确定原路在哪个方向。
罗夏计划原路返回,等雾彻底消了再做打算,这样谨慎的举动自然不会招来团员反对,可沐言却暗地里打起了精神。
尽管世界线变动,眼下亡者时代并未未到来,可他的影响毕竟只局限在一些主要进程上,对个别偏僻的、他并没有来过的地方无法造成太大变动,就比如眼前种植园的浓雾,和记忆中的就基本相似。
那些战报帖和攻略中大都强调迷雾的负面效果,一方面干扰心智,另一方面也是最关键的,即让小地图无用。在视觉上的表现为“五米内雌雄难辨,十米外人畜不分”,虽无毒,但多少会干扰人的判断,与眼下情形也差得不远。
如果是那样,至少说明眼睛会被欺骗。毕竟作为完全浸入式游戏,玩家也并非单纯依靠小地图行动,第一眼看到的景观和标志物才是指引方向的关键,和实际无异。
“还是小心一点吧,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队伍出发时,沐言忍不住来了句,似乎底气有些不足。
“沐言小哥不会是被虫子吓坏了吧,哈哈,没关系,我们很快就能出去了,等雾消了再来。”
“是啊,毕竟是重要部位,别被吓出毛病来。”
一提起这事,众人又笑了起来。
“啊哈哈……我……我没什么事……”
罗夏拍拍他的肩,点点头,示意自己会重视这句话,接着招呼众人打起精神来,但看样子他们显然没听进去。
很快,众人经过一面篱笆墙,墙上开着一扇容两人通过的缺口。
这个缺口很眼熟,来时也穿过了这样一道门,但此时迷雾愈发浓厚,门后的景色昏暗不清,看上去就像一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入口,散发出神秘而危险的气息。
然而真正的危机在穿过缺口之后。
罗夏突然抬手喊停了队伍。
“情况似乎不太对,我记得来时这里不是这样……”他抚摸着平整的墙面:“这里当初有个豁口,差点挂烂我的衣服……”
被他一提醒,其他人也都如梦初醒,各自警觉地盯着四周,很快,他们就发现了一个事实:他们走得似乎并不是原路。
迷雾干扰了判断,团队选择了一条更加深入的道路,许多标志物似是而非,原本乍一看就能分清,可在这种能见度下却需要细细观察……
“怎么办,还继续走下去吗?”
“当务之急是确认方向,让比尔试试?”
“雾这么大,就算哔哔能飞也看不清什么,我们还是先退回去吧,来时这条路是唯一的,没有经过岔路,有可能当初离开战场时选错了路。”
“也只有这么做了。”罗夏看看四周,“我们现回到刚才停留的空地,大家靠近了,不要走散!”
“是!”
十分钟后,众人彻底迷失在迷雾中。说来也邪门,来时明明只有一条路,可现在他们连疮痍满地的战场都找不到了,难免有些焦躁不安。
四面尽是一模一样的篱墙,漆黑的干枯藤蔓在迷雾中看起来宛如蛇一样盘踞其上,一股不安和绝望悄然弥漫开。
“我有个想法……”
沐言突然开口,他从地上捻了一小撮泥土,黝黑的泥土中夹杂着一丝灰白,随后在掌心的火焰中烧灼。
橘色火焰起初不变,但随着时间推移,慢慢沾染了一缕蓝色,紧接着蓝色转绿,二者在橘色中摇曳纠缠,持续了三四秒后才缓慢消失。
“这能说明什么吗?”有人忍不住问。
“它能表明泥土里有什么。我听说种植园会根据葡萄的品种准备不同品级的土壤,规格越高就越昂贵。而改变品级的东西就会造成这样的不同火焰。看起来我们的眼睛好像被欺骗了,但脚下踩着的泥土应该不会骗人,这样就可以确认大概方位了吧……”
“你听明白了吗?”雷格小声嘀咕。
“没……没怎么明白,但是沐言法师的意思是他能找到出去的路……是这个意思吧?”
“好像是吧……”
“不,不是的,”沐言激动地反驳,急红了脸,“我我只是能确认大致方向。”
“这就够了!”罗夏打断了他,“按照沐言法师的方法,从现在开始,我们不用管究竟看到了什么,只需要管脚下的泥土。”
“是!”
……
队伍再度出发,这一路上他们不管看到怎样陌生、熟悉,或是存在既视感的建筑都不去理会,而是一门心思挖掘葡萄架下的泥土,然后交给沐言焚烧。
实际上这也是玩家总结出来的认路方法之一,在鬼村包场的工作室为了表现诚意,会为分布在边缘地区练级的玩家提供一种类似“ph试纸”的魔法道具,基本只用两三次就能确认前进的方向,而鬼村外围的小地图偏转没那么复杂,玩家只要确认方向,就能发现小地图被偏转的幅度,从而矫正自己的认知。
感知告诉沐言,眼下众人所处的区域距离种植园中心大概有/的路程,此时的土壤燃烧后会出现蓝火,蓝色越多表明越靠内,绿色越多则越靠外。
遵循着这一规律,一行人很快就回到了当初交战的场所,眼见场景再次熟悉起来,不安和绝望也渐渐消散,重新燃起斗志,成员也重新有说有笑。
虽然这里的泥土因为沾染了虫子的体液,一经燃烧就会发出尿液沸腾的氨味,而且火焰光芒暗淡,色彩驳杂,可根据之前大概确认好的方向,一行人还是走出了种植园。
眼前幽绿色的狼烟笔直向上,即使发出的气味令人敬畏,众人也都觉得它无比亲切,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佣兵生活之所以被那么多人向往、怀念,或许就是这种频繁往来于生死间的刺激感吧。
罗夏抬头看看漆黑的夜空,一行人进去竟然花费了半天时间,可此行除了奇怪的虫子外什么都没发现,光是浓雾就足够他们喝一壶。此时浓雾隐隐有逸出种植园的趋势,他心里也有惴惴不安。
深吸一口气,罗夏定下神来。
还好此行带了个法师。他看向沐言,暗自庆幸不已。后者作为功臣正被簇拥着,对这份热情不知所措的样子显得有些好笑。
第二十一章 真正的夜袭
目送沐言孩子气地离开,法萝尔最初并没有跟上去的想法。
但在放下帘子的刹那,她又想起不久前被这货用一根绳子捆绑play的情形,心有愤愤,捉弄之心顿起,于是打算跟上去吓唬他一下。
其实我是为了他的安危。
她这样想道,同时还觉得自己是非常靠谱的队友。
然而没走两步,前方突然传来一声尖叫,紧接着就是一晃而过的火光和爆炸声。
砰!
火花一闪而逝,随后杳无声息,法萝尔匆忙赶过去。
借着月色,看到瘫坐在地的沐言和他面前的半截尸体。
怎么这家伙每次上厕所都能遇到这种事……
念头一闪而过,女盗贼忙扶起年轻法师。
“怎么了?”
“我,我我刚蹲下,就就就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脚踝……然然后我就,我竟然瞬发了一个大火球!?我,我该高兴吗……”
沐言被吓得面色发白,魂不守舍,紧紧抓着法萝尔的胳膊。后者看着这一幕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他就像个可怜的孩子,女盗贼撇撇嘴,心里讥讽他胆小的同时也有些母性大发,将沐言拽到自己身后,点起火把,仔细探查面前的尸体。
尸体被火球拦腰炸断,创口烧焦,破碎的肚子里流出五脏六腑,在地上堆积成滩。火光照耀下,内脏堆的流质微微泛光,里面也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仔细一看竟然是蛆虫翻涌,一阵恶心感油然而生。
可眼前只有这半具尸体……
“这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法萝尔皱着眉头搜索遗体时,那半截尸体突然动了!
它骤然睁开双眼,瞪圆蓝色的眼珠子,突然欺身向前,一瞬间,惨白的脸紧挨着法萝尔。
两人太过接近,她都能感受到对方浮肿腐烂的脸上散发出的阵阵恶臭。
她一瞬间认出了这个人。
几天前一伙人刚刚交过手,这是对方团队的盗贼,自己在他脸上留下一道伤痕,眼下这道伤口皮肉外翻,豁口的肉发白肿胀,显然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尸体咧开嘴惨然一笑,法萝尔如坠入冰窟,拼了命地想要后退。
动啊!
快动啊!
法萝尔拼命催动身体,可四肢却僵硬无比,好像眼前散发出的气味具备麻痹效果,而且这一瞬间,她身上的热量被吸走,手脚无比冰冷,最要命的是,这股寒意还在沿着四肢向心脏蔓延,恐怕要不了几秒就要被完全冻僵。
恐惧顿时如潮水般涌来,法萝尔从未如此近距离地感受过死亡,更何况它还在缓慢靠近……
该死,快动啊!
快离开它!
“小心啊!”
猛然,她被人拽了一把,视线里苍白面孔开始不断远离。她还看到一只白骨森森的手险之又险擦过鼻尖,最后不甘心地伸过来。
依旧没碰到自己。
得救了……
……
这个蠢女人,平时看起来不还挺小心的吗……沐言一边腹诽一边拽着法萝尔远离那具尸体。
后者已被这具腐尸散发出的麻痹和冰冻气息冻伤,目测十分钟内无法自助消除。游戏中对抗性低于8的玩家而言,一旦涉足此范围五米的光环就意味着至少一半的全方位减速,因此鬼村的工作室大都是“反击”点满的盾战士和敢于挑战自我的近敏职业——远程因为视野受限无法瞄准,输在了起跑线上。
有句话说得好,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像死灵法师也无法凭空生成尸体。既然眼下第一具尸体是熟人,那么一共会有多少名敌人就不言而喻了。几天前才见过的队伍此时应该悉数沦为行尸走肉,而且里面还有至少七名难缠的腐尸射手,那可是鬼村第二难缠的人形怪。
“那……那是什么……”
寒气侵入,法萝尔讲话都哆嗦,从语气不难听出她实际上也被吓得不轻。
这也的确难为她了,和精英模板的玩家不同,她这种原住民天生恒定点抗性,多半被恐惧光环影响颇深,保不齐这辈子都要留下心理阴影。
“很难界定……但简单来说,就是死而复生的人。”
“‘人’?那东西能称之为人?少了半截尸体还能动……”
“可它的确是……你就别问了,我累……”
沐言扛着法萝尔跑了十来米就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在这时妮薇拉赶了过来,同时营地里喧哗声四起,显然其他人也都被吵醒。
半精灵将两人迎到身后,警惕地注视林中。
“发生了什么事?”
“注意脚下,妮薇拉——”
“脚下?什么?”
妮薇拉一低头,就看到半截尸体由远及近飞快爬近,接着从地上飞快弹了起来,冲她伸出苍白腐烂的右手。
“这是什么鬼东西?”
半精灵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手底下可一点不慢。惊吓之余她猛然一箭射出,竟径直扎穿颅骨将尸体钉在了地上!
瞥见这一幕,沐言顿时惊了个呆。
鬼村附近的腐尸可不比其他地方,无视尸体来源,一律都是5-45级的怪物,而且颅骨还是最为坚固的材料,作为鬼村最著名的特产,也是唯一战利品而著称……眼下虽然因为亡者时代并未到来,怪物会被弱化10级左右,可这一箭就能射穿颅骨,倒真让人心惊肉跳。
看样子飞将军李广那个故事是真的……
奔回营地,沐言仿佛体力不支般扔下法萝尔,就像扛着一捆柴火。倒是罗夏眼疾手快将女盗贼揽在怀里。
后者为沐言准备的脏话原本已经涌到了嘴边,可在触及罗夏宽厚的胸膛时顿时咽了回去。
算了,他救了我。
“发生了什么事?”团长问。
妮薇拉飞快交代了一遍过往,听到又是沐言上厕所闹出来的事,众人目光都古怪了起来。
“沐言小哥,你以后别上厕所了……”
“啊?这……”
“哈哈哈,开玩笑的,也是巧了,你每次都赶上这种事,别吓出毛病来。”
“别傻笑了,敌人绝对不止这一个。”
法萝尔被艾琳驱除了冻伤和麻痹,刚恢复行动能力就一脚踹在雷格屁股上,打断了后者的玩笑。
“我记得那张脸,是几天前和我们交过手的人。那家伙的身手在他们队里绝对是数一数二的,既然他都变成了怪物,其他人呢?”
众人心里骤然一沉。
“没错,而且可能更强。”沐言补充道:“老师说,死尸被操纵以后,能力基本等同于生前,而且刚才那家伙比生前强了不止半截……既然它是第一个赶来的,那其他人应该还在后面。甚至那几个射手也是……”
亡灵系的射手历来是仅次于法师的难缠存在,它们没有心跳和呼吸,简直是冰冷的杀戮机器。无法被追踪,也无法被提前察觉,唯有箭矢加身前弓弦发出的嗡鸣是唯一提示,可那就如同死神摁响你家门铃一样根本不讲道理……
“我们得离开这里。”
罗夏解下背后的剑。
“给你们两分钟时间收拾东西,沿大路返回城镇,切忌不要入林。”
第二十二章 驱赶
罗夏的判断又一次对了,这种人不愧是天生的团长。
这条世界线上的洛坎人尚无任何与亡灵交战的经验,眼下这具盗贼的尸体毫无疑问是罗夏团的首站。
不同于亡者时代刚开始时那些愚蠢、笨重的骨头架子,鬼村的腐尸绝对是黑魂难度,即使对习惯了与亡者交手的玩家而言也是如此。
最适合它们作战的地方有两处,一是墓园,灵魂在上空涡旋,可以源源不断的复活、修复肢体,并且负能量汇聚,形成的力场可以增强亡者,削弱生者。
第二个就是密林。
林中最多的便是磕磕碰碰,以及视情况存在的瘴气和蚊虫。除了德鲁伊以外,没有正常人喜欢长时间呆在林子里,更何况会无可避免地留下痕迹、发出声音等等。
但高等级亡灵不会。它们是由魂火驱动的机器,却不机械,能够完美地执行命令,行进间几乎不发出一丝声音,也不会因为分心导致速度受阻。一不留神撞树或跌落之类的常出现在玩家身上的骚操作根本不会出现在它们身上上演。
所以与亡灵作战时要遵循“遇坟绕路,逢林莫入”,这是无数玩家总结出的经验教训。
在腐尸面前,尤其是数量占据优势的精英腐尸面前,罗夏团的平均实力远不够看。同为活人时,他们能以少胜多,那是在气势上胜了对面一筹,可跟死人没法讲气势,再加上人数劣势和场地劣势,此时逃生无疑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是,来得及吗?
似乎不行。
一行十六人用最快的速度简装上路,可没跑几步,就被林中钻出的亡灵包了饺子。
它们一个个身上浮肿,皮甲或长袍上褐色的血迹斑斑,发白的烂肉裸露在外,光是看着就知道生前遭遇了怎样的酷刑。
黑暗中,亡者冰蓝的双眸里跳动着鬼火,火光摇曳,冷漠的注视着眼前的生者们。
碎掉半个脑袋的团长举起一只手,落下的瞬间,身后传来几道微不可闻的轻响。
嗡嗡嗡嗡
四道苍白的箭矢宛如流光,眨眼间就穿过人群,根本无从闪躲。“嗤”的一声,站在最前面的雷格被洞穿了左臂,骨箭的力道之大,让这个近两百斤的高壮汉子倒飞出去,径直撞翻了另一人。
不可敌!
根本无从与之为敌。
罗夏咬咬牙,扭头看了眼尚未完全闭合的包围圈,只有这个方向可以突围。
然而此时,他却很清楚,这个方向只有一条路……回到种植园。
这是活路吗?
他苦笑,这多半也是死路吧,而且还是对方故意留出来的死路。
对方穿过营地追上来时,一个人趟过火堆,抬起脚掌时分明燃起一丝蓝绿杂交的火焰……
这群人是从种植园出来的……
换句话说,他们也是死在哪里的,这很可能就是他们未来的样子,这根本不是什么围堵和杀戮,而是驱赶。
可眼下容不得他多想。
“雷格,带他们退!退回种植园!”
罗夏横剑挡在众人身前,低喝一声,骤然冲向对方的团长,凌厉的攻势逼迫对方后退数步。
“什么?种植园?”
“让你走就走,别婆婆妈妈,快!”法萝尔推了负伤的雷格一把,“带着他们走!快点!”
雷格转身,却突然回头:“那你呢?”
“老娘去找男人。”
法萝尔头也不回地冲向罗夏,团长已然一个人和敌众厮杀在一起,虽然苦苦支撑,但也纠缠住了一行腐尸。
“妈的,别指望老子为你俩哭啊。”雷格眼眶一热,咬着牙转身招呼其他人。“快走啊!赶紧跑,能活一个是一个!”
“你也快走啊。”沐言推了他一把,奈何后者纹丝不动,反倒他蹬蹬退了好几步。
“你就别添乱了,法师小哥,你的命比我们都贵。”
“可我跑不快……”沐言笑得有些无奈,“本来我想你扛着我跑,可现在你受伤了,快走吧,我想办法救他们。”他看了眼雷格肩上的血渍,催促道:“别犹豫了,我可是法师啊。”
这句话仿佛带着莫大的魔力,望着沐言自信的表情,雷格竟有一瞬的失神。
“妈的,你们都是英雄。”大胡子喃喃道,狠心转身离开。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转身后,沐言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雷格……抱歉。”
……
战场分布在营地周围,在看到其余人向种植园方向逃窜后,腐尸似乎受到了某种指令,分出三分之二人手前去驱赶,剩下的则继续与罗夏和法萝尔纠缠。
但它们似乎都没有下重手的意思,目的很明显,将这两个人也赶去鬼村。
也正因如此,两人有了一丝可乘之机。
但v7终究不是人干的事,短短几分钟过去,腐尸的包围圈不断缩小,两人已然背靠背战斗。昏暗的林子里,仅有双月的光芒从树梢洒下,黑暗中腐尸眼里的鬼火显得格外冰冷。
两人身上大都是擦伤和碰伤,不仅没有大碍,反而由疼痛和一些莫名的情绪驱赶了本该生效的恐惧和麻痹效果,行动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即使在《黄昏纪元》里,也有人战胜数据的说法,更何况真正的绝境。
“你就不后悔么。”背靠着背,罗夏舔了舔嘴唇。
“如果当初没上我这条贼船的话,应该不会死在这群怪物手里。”
“后悔有个屁用,”法萝尔叹了口气,“你以为我为什么加入,可惜你学聪明了,从没来找过我。”
罗夏脸上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容,尴尬而不失礼貌。
“其实我也后悔了。”
“呵,男人。”
不懂气氛的腐尸用低吼打断了两人的打情骂俏,见他们迟迟不肯离去,为首的腐尸似乎生气了,发出一串不明所以的嘶吼声,随后包围圈再一次缩小。
“往哪个方向突?”
“往……”
罗夏迅速环视四周,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不远处有明灭的火光。
那是……营地方向?
可篝火明明已经扑灭,有人在用这种方式打信号?
“往东!”
“咻!”
回应他的是手弩发出的声响,两人一前一后如同利箭,突然向东突围。
突破口的腐尸骤然被短箭射中眼睛,可视力没有丝毫影响,反手拔出插着眼球的箭矢,就要扑上来拦截。然而紧接着那根短短的箭矢突然发生爆炸,猝不及防,它被冲击力推出去数米远。
“嗷——”
补位的腐尸瞬间冲上来,可迎面而来的是一长一短两把剑,瞬间尸首分离。
“成功了!”
“小心!”
就在两人即将成功突围时,仅剩一只手和一条腿的无头腐尸突然拽上了法萝尔的脚踝,后者眉头微蹙,短剑长度不够,一时间竟够不着对方。
“该死……”
“唰”
一道白光闪过,罗夏的重剑将骨手斩得粉碎,几乎擦着法萝尔饱满的小腿肚子斜斜掠过……
“你还真敢砍啊!!”法萝尔咬牙锤了他一拳。
“呃……”
罗夏忙将目光扫向别处。
成功突围,两人迅速抵达营地,可看清地上趴着的是谁后,团长大人被气笑了。
“沐言?你竟然没走?”
他气得是这个法师竟然如此不惜命,对方难道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不可限量吗?笑得也是这家伙不知好歹,竟然这么高尚,可这时候高尚有屁用,活下去才是关键啊!
“我跑不动啊……所以留下来救你们,”沐言搬出同样的借口,自信地笑笑。
“相信我,我可是法师啊。”